沈妙舟转头看去。
是杜氏。
杜氏快步走近,强挤出个笑来:“表姑娘。”
“二表嫂。”沈妙舟笑了笑,向她回礼。
杜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上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恳求道:“表姑娘,我那弟弟的事,想来你已经知晓了。求你帮帮二嫂,和卫大人求个情,就当看在你二表哥的面上,让他少吃些苦头,成么?”
不待沈妙舟回答,杜氏急匆匆自腕上褪下来个镯子,直往她手里塞,眼角微微泛红:“表嫂知道此事有些冒昧,但实在是急得没法子了,还求妹妹帮我。”
杜氏的模样很是可怜,但此事多半另有隐情,别说她和卫凛是假恩爱了,就是真恩爱,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杜徇本来就是个欺男霸女的浪荡子。
沈妙舟只能极力推拒那玉镯,尽量放软了声音安抚:“二表嫂莫要着急,杜公子最多是治下不力,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杜氏见她推辞,更是焦急:“我父亲亡故得早,杜家只有我弟弟撑起门户,他打小就有喘症,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母亲也没法活了……”
说着,她一咬牙,径直对着沈妙舟跪了下去。
这可使不得啊!
沈妙舟一惊,阻拦不及,匆忙向旁边躲开,却不防池边石头上结了一层薄霜,她脚下一滑,伴着杜氏一声惊呼,整个人猛地向曲水池中摔去。
刹那间,她下意识足尖运力,就要稳住身形,忽然有人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后一扯。
沈妙舟借力站稳,一抬头,就直直对上了一道灼热的视线:“阿音!”
眼前是个极俊的少年,鬓若刀裁,剑眉凛凛,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正灼灼地看着她。
沈妙舟愣住,这人有几分眼熟,应当是在哪里远远地瞧过几眼,只是秦舒音和她说过的京城故旧里,似乎没谁和他对得上号呀?
少年见是她出神,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肩膀,仔细检查了一番她的身上可有伤处,紧张地问:“阿音,你可有事?”
“……我没事。”沈妙舟还有点懵。
一旁的杜氏忽然诧异出声:“赵小将军?”
少年闻声看过去,见她在地上跪坐着,似乎吃了一惊,片刻又转回头,问沈妙舟:“那是你表嫂?”
沈妙舟迟疑地点了点头。
于是少年像是得了许可一般,转过头,向杜氏微微颔首示意。
沈妙舟渐渐回过神来,赵小将军,看起来又与“秦舒音”这般亲密……
大同总兵的二公子,赵怀青?!
她顿时睁圆了杏眸,秦姐姐不是去大同寻他了么?他怎么会在这?!
不过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他毕竟是秦舒音的心上人,先保持距离为好,更何况对岸就是奉天殿,人多眼杂的,她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与赵怀青拉开距离。
手中骤然落空,赵怀青有些茫然:“阿音,怎……”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沈妙舟的发髻上,脸色霎时一白。
他蓦地低头看向她,喉结剧烈地滚了滚,声音中带着隐隐的颤抖:“你……当真成亲了?”
看着他一副大受情伤的模样,沈妙舟简直头大如斗,况且杜氏还在不远处,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赵怀青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尾渐渐发红,咬牙切齿道:“怪不得,怪不得老头子将我诓出关外巡防!起初我还不信……”
“诶,你,你等等!”眼见他就要这么述起衷肠,沈妙舟心头隐隐不安,赶紧出声打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赵怀青这才回过神,看一眼杜氏,攥紧拳头,闷闷嗯了一声。
沈妙舟转身走到杜氏面前,将她扶起来,掂量着措辞道:“不瞒二表嫂,我其实说不上什么话的,但杜公子有喘症这事我会帮你转告,只要他不曾有别的错处,就算看在姻亲的份上,想来陛下也不会与他为难。”
她音调柔缓,态度诚恳,杜氏从昨日得信开始,一颗心便像在油锅里煎着,自家夫君不以为意,进宫又被皇后训斥,只觉直到此刻才得了些安慰,不由得眼眶微酸。
杜氏知道自己再留在此处不合时宜,用衣袖掖了掖眼角,感激道:“多谢妹妹。前头快要开宴,我便先过去了。”
沈妙舟点点头。
见杜氏身影远去,四周安静下来,赵怀青再也忍不住,几步走上前,漆黑的眸中泛着冷意:“阿音,是不是姓卫的那厮逼你的?我去杀了他。”
沈妙舟一惊,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听我说……”
她在脑中飞速地思量着。
关于秦舒音出逃,而她假扮身份这事,牵扯实在不小,若是在别处也就罢了,可现下是在宫里,皇帝眼皮子底下,一个不慎,便会招来大祸。
而且与赵怀青站在这儿,她心中莫名有些发慌,只希望尽快与他说清误会,免得旁生枝节。
她蹙眉看了看四周,并不见人影,微松一口气,扯着赵怀青的衣袖,正要引他往假山的方向走去,侧旁的小径上,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夫人。”
那声音清冷干净,泠泠如泉中玉,语调更是温柔至极。
沈妙舟顿时僵在原地。
不安的预感果然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