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压床
谈秋生曾经听过一句心灵鸡汤:当你开始喜欢自己的时候, 人生才刚刚开始。
成为鬼差的岁月乏善可陈,遇到陶程之后,生活的确有趣了很多。
“这就是你一声不吭, 思考了两个小时的结论?”
陶程愣了下,点点头, 他这两个小时的确什么都没听, 只想了这件事, 想怎么劝谈秋生, 最后只想到了这一个办法。
“还以为你在认真听讲座, 我都怕你像那些人一样被苏彦青洗脑了,结果你两个小时都在想我随口说的一句话。”谈秋生笑了声, 很轻, 听不出喜怒, “陶程, 你是傻子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傻的小鬼。
谈秋生纳闷不已,建造鬼冢的人是不是没有好好挑选, 培养出来的鬼王智商欠费, 一颗心吊在地府鬼差的身上,哪里有一丁点鬼王的样子。
陶程不太高兴:“我不傻, 我很聪明,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
“算了。”
“什么意思?”
谈秋生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意思就是你的面子很大。”
陶程一脸茫然:“嗯?”
谈秋生没有解释,牵着他往前走, 快走到讲台的时候, 陶程突然惊呼出声:“呀!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动静太大, 要签名的学生和苏彦青纷纷循声看来。
谈秋生捏了捏陶程的手心,无奈道:“不要吵。”
陶程笑嘻嘻的:“好!”
谈秋生刚刚给了他面子, 他决定也给谈秋生一点面子。
陆一九眉心紧蹙,小声嘟哝:“打情骂俏不分场合,有没有人能来管管谈秋生?”
四殿附和地点点头,破天荒跟着吐槽起来:“都怪你,非要拉着他进调查组,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少不了。”
陆一九无言以对,憋了半天憋出六个字:“秀恩爱,分得快!”
苏彦青给学生们签完名,笑眯眯地扫了四人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谈秋生和陶程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几位也想要签名吗?”
“不,我们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四殿直接道。
“什么问题?”
赶在四殿开口之前,陆一九拦了他一下,客气道:“听说苏教授在心理学方面造诣颇深,我们是想对你做一个简单的采访,不知道苏教授是否有时间。”
苏彦青看了看手表,请他们坐下:“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陆一九笑笑:“好的,非常感谢。”
四殿被剥夺了提问的权利,不爽地皱着眉头,谈秋生好心提醒:“这里是人间,苏彦青是个有身份有名望的活人,不是犯人。”
依照四殿那种拷问犯人的强硬姿态,苏彦青能配合才怪。
四殿知道他说的没错,但心里还是过不去,他擅长处理地府的事务,来了人间,以前的手段大多不能用了,他最近时常会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力感。
要强的工作狂面色阴郁,看着陆一九和苏彦青侃侃而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是不是下降了。
谈秋生和四殿站在一起,突然挤进来一个人,陶程鼓着脸,强行插在两人中间。
四殿被挤开,原本难看的脸色更黑了:“你干什么?”
陶程凶巴巴地瞪着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踮起脚,去捂谈秋生的眼睛。
四殿:“?”
谈秋生怕他摔着,扶着他的腰,问道:“怎么了?”
陶程小声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嘛,我给你挡着,你就不用看见他了。”
“……”
谈秋生尴尬一笑,四殿板着他的标准棺材脸,冷冷地嗤了声,显然是听到了陶程刚才说的话。
说上司小话被当场捉到,怎么办?
社死虽迟但到,谈秋生果断拉着陶程挪远了几步,和四殿拉开距离。
陆一九随便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喜欢什么颜色,有什么爱好,苏彦青都如实作答,他装模作样地拿着笔记下来,又问道:“不难看出苏教授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你喜欢宠物吗?”
“还好,不讨厌。”
“很多人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请问苏教授对这个观点有什么看法?”
苏彦青笑了笑:“我接受过很多采访,你是第一个问这种问题的人。”
“这种问题?”
“可以用莫名其妙,无厘头,天马行空来形容的奇怪问题。”
苏彦青双手交迭,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人的想法千奇百怪,有的人觉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所以去养狗,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断加深这种想法。我并不觉得狗是人类的伙伴,所以如果你问我有什么看法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理解他们。”
“那你觉得他们愚蠢吗?”
“对于和自己持有不同观点的人,觉得对方愚蠢并不礼貌,但却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陆一九不置可否:“苏教授在刚才的讲座上说打算开一家心理咨询室,我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苏彦青微笑道:“利用所学来帮助病人,造福社会,这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陆一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教授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造福社会吗?”苏彦青扬了扬眉梢,“刚刚不少学生来告诉我,说受益匪浅,今天的讲座算是帮助了他们吗?”
老狐狸。
陆一九暗骂一声,面上不改,开门见山地问道:“距离公安大学不远的桐市医院最近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网上在传是灵异事件,不知道苏教授对鬼神一说是什么看法?”
苏彦青没有回答,笑着指了指手表:“不好意思,到时间了。”
陆一九从善如流,遗憾道:“采访苏教授很愉快,可惜这么快就结束了,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面?”
“等我的心理咨询室开始营业,随时欢迎。”苏彦青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淡一笑,“不过那时候我就是医生了,希望不会以医生的身份和你见面,你说对吗?”苏彦青走到会场门口,突然转过身来,温声道:“刚才那个关于鬼神之说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信之则有,不信则无,你觉得是灵异事件,可能事实就是如此。”
陆一九拧起眉头。
苏彦青一离开,四殿立马走过来:“问出什么了吗?”
陆一九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防备心很重,只能确定他知道一些和车祸有关的事情。”
在刚刚的采访过程中,他抛出一个问题,苏彦青回答后总会反问他,提问者往往占据主导权,苏彦青这样做,说明他是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
即使是采访都这样,可见苏彦青的防备心有多重。
不过苏彦青离开之前回答了那个问题,倒是出乎陆一九的意料了。
“他应该和车祸无关,只是知情者。”谈秋生思索了一下,平静道,“他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刚刚的回答是澄清,也是引导,这人亦正亦邪,不太好对付。”
陆一九赞同他的看法:“要不要跟踪他看看?”
谈秋生一阵无语,转头一看四殿竟然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顿时更无语了:“你们两个警匪片看多了吧?”
还跟踪盯梢,怎么不去定制几个地府牌手铐,把苏彦青的魂魄拷去地府里审问一番。
“警匪片是什么?”陶程一脸好奇。
陆一九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奚落谈秋生的机会:“不会吧不会吧,谈老板家大业大,还没带陶程看过电影吗?这可是情侣必做的事情之一。”
谈秋生:“……”
当陆一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谈秋生就知道今晚上的电影是非看不可了。
最近不是法定节假日,新片子不多,电影院搞了个老片回顾的活动,一天放映一场经典老电影,今天放映的是《忠犬八公的故事》。
海报上有狗,陶程一眼就相中了。
等到进入电影院之后,谈秋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看电影是情侣必做的事情之一,跟他和陶程有什么关系?!
陶程觉得他们两情相悦,可他知道真相啊!
对于陪着陶程来看电影的自己,谈秋生只想用四个字来形容——鬼迷心窍。
他绝对是被可爱鬼迷了心窍!
开场之前,谈秋生买了看电影必备套餐,可乐和爆米花,爆米花买的是最大桶,陶程双手捧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小鬼一见别人都有就摆出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活像不给他买爆米花就是在虐待他。
谈秋生在昏暗的播放厅里陷入了沉思,他算不算是被陶程拿捏住了?
《忠犬八公的故事》是一部很经典的老片子,今天播放的是美版的,谈秋生以前看过这部电影,忽略其中关于死亡的错误探讨,是部好片子,他一个铁石心肠的地府鬼差看的时候都差点落泪。
电影一开始就奠定了悲伤的基调,淡淡的,陶程吃爆米花吃得欢快,完全忽略了。
谈秋生将可乐递给他:“慢点吃,喝点可乐,别噎着。”
“唔,嗯!”陶程嘴里塞满了爆米花,他吃东西很不文雅,不算是狼吞虎咽,但吃的很急,好像饿了很长时间一样。
这让谈秋生生出一种克扣他伙食的感觉。
明明他有好好喂养陶程,虽然不是按照一天三顿的标准投喂的。
电影慢慢播放着,故事的悲剧色彩越来越浓重,播放厅里渐渐有哭声响起,陶程吃东西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当看到老爷爷去世,小狗一次又一次守在车站门口的时候,谈秋生明显感觉到四周的鬼气开始翻涌了,气氛压抑。
偏头一看,果不其然陶程已经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好的催泪片不仅催人的眼泪,也催鬼的。
谈秋生头皮发麻,掉眼泪可比撒娇恐怖多了:“这都是假的。”
陶程嘴里的爆米花还没咽下去,一开口抽抽搭搭的:“小狗,小狗在等老活人,可是……呜呜老活人死了。”
原本悲伤的气氛被“老活人”三个字冲淡了一些。
在陶程的认知里,人分为两大类,知道名字的和不知道名字的,后者又可以细分为三种:小活人、活人、老活人。
长了胡子的老人就是老活人。
陶程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思维,严谨,但搞笑。
谈秋生捏了捏鼻梁,想笑,但又怕破坏陶程的观影气氛。
“老活人为什么没有变成鬼?”陶程在悲伤之余,发现了新的问题,“所有人死后都会变成鬼,我就是这样,为什么老活人没有变成鬼?”
啊这……
他要怎么跟陶程解释,在正常人的世界观里,世界上没有鬼的存在。
“我知道了!”
陶程摸了摸下巴,语气深沉:“老活人变成鬼了,但是他被抓走了,所以不能来见小狗。”
“……”
“我猜的对不对?”
谈秋生沉默了两秒,确认自己想不出更合适的答案:“可以是对的,擦擦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谈秋生将纸巾递过去,陶程刚想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缩回手。
叮咚,对方撤回了一只手。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怎么了?”
陶程重新将头伸了过去,理直气壮地使唤人:“我手里有爆米花,没办法擦,你给我擦,要慢慢擦,仔细擦,像老活人照顾小狗那样认真。”
谈秋生:“……”
行走人间几十年,头一回见把自己比喻成狗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陶程还跟狗争宠呢。
谈秋生认命地叹了口气,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还看吗?”
电影还没结束,剩下十几分钟。
陶程双手搂着爆米花桶,轻轻“嗯”了声:“看。”
这么说着,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放在电影上了,刚才谈秋生给他擦眼泪,隔着纸巾都能感觉到指尖的游移,眼泪被擦掉了,但属于谈秋生的温度留在了他的脸上。
那就像是一颗火种,落地便燃烧起来,他整张脸都被烧热了。
谈秋生的触碰总能带给他强烈的影响,现在这种影响越来越大了,他怕一张口,吐露出来的都是滚烫的喜欢。
“谈秋生,我会好好对你的。”
“什么?”
电影播放到尾声,悲伤的BGM充满了播放厅,陶程看了看电影屏幕,深情款款道:“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会像电影里的小狗一样,一直等你回来,我做你的……”
他想不起电影的名字,只想到了三个字:“我做你的犬八公!”
可惜这份深情并没有传达到谈秋生心里,谈老板嘴角抽搐,纠正道:“……那是忠犬八公,忠犬两个字是连在一起的。”
陶程保持着深情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懂我的意思。”
不懂,不敢懂。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很盼着我死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陶程的确盼着他死,都恨不得亲自上手掐死他。
大意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劝死行动了,陶程看电影的悲伤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罗列死亡的好处,企图让谈秋生自杀。
他现在不想亲手杀死谈秋生,他不舍得。
喜欢越深,越不想伤害,小鬼王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但已经在这样做了。
谈秋生生无可恋,不过从陶程劝他去死这件事上可以确定一件事:陶程没有认出他是鬼差,真的把他当成活人。
为什么呢?
于是两人心思各异,一个怀着疑问,一个孜孜不倦地游说,就这样为这场约会画上了别具一格的句号-
强制开鬼门的后续麻烦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谈秋生打完报告,重新联系了家具店的人,花了大半天时间将一楼的卧室整理好。
终于能睡床了!
谈秋生差点喜极而泣,鬼知道,他睡书房的沙发已经快忍无可忍了,如今无比想念柔软舒服的大床。
亏待谁都不能亏待自己,谈秋生特地选了2m*2m的大床,在上面怎么翻滚都掉不下来。
家具店还送了个床头柜,谈秋生将主卧里的台灯拿了下来,放在上面。
晚上,谈秋生躺在床上,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晕,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非常适合入睡,谈秋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怕什么来什么,谈秋生酣眠不成,罕见的做了梦,梦里他买的新床没有到,被陶程拉着去主卧一起睡觉,陶程趴在他身上,双手贴着他的腹肌来回摸索……
“嘿嘿嘿,谈秋生,你逃不掉了。”
“乖乖听我的话,和我一起睡觉。”
“然后一起生小鬼,生小鬼,生小鬼!”
谈秋生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满脑子都是“生小鬼”三个字。
这是什么怪梦?!
都怪陆一九和十殿,这两天总是打趣他和陶程不说,还教了陶程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陶程现在一瞅准机会就往他身上贴,要他亲亲抱抱。
谈秋生拽了拽被子,骂骂咧咧。
忽然,一股浓郁的阴魂气息从门外涌进来,如同大海的浪潮奔涌而来,充盈在整个房间之中,房门发出轻缓的“吱呀”声,鬼气愈逼愈近,无孔不入,钻进了被子里。
谈秋生心头一凛,下意识闭上眼睛,他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吗?
好家伙,梦中梦?!
下一秒,阴魂的气息停在床边,谈秋生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吐息,无声地喷在他脸上,像是毒蛇的信子,又软又轻,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感。
这不是梦!
陶程那小色鬼真的偷偷潜入他房间了!!
谈秋生大脑一片空白,心如擂鼓,一时之间不知该继续装睡,还是醒过来将陶程赶出房间。
后者可能会被拒绝,陶程最近脸皮变厚了不少,听到不想听的话就捂耳朵,遇到不想做的事情就当听不懂,主打的就是一个耍无赖,活脱脱一块滚刀肉。
谈秋生正在头脑风暴,突然身上一凉,被子被掀开了,一只冰凉的手掀起他的衣服,贴在他腹肌上,使劲摸了两把。
摸了两把。
了两把。
两把。
把。!!!
小变态鬼!
陶程终于对他的身体伸出了变态色鬼的魔爪!!
最近经常看到陶程和十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谈秋生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陶程要憋个大的,果不其然!
谈秋生的心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爆鸣声,他装不下去了,再继续装睡,他身上的衣服就要像被子一样消失了。
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你你你怎么醒了?!”
陶程双目圆瞪,他半趴在谈秋生身上,像一只受了惊的猫,紧张得声音都飘了。
他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紧张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被当场抓包,手脚都僵住了,死死地抱着谈秋生不放:“你做噩梦了吗?”
鬼是没有体温的,他就像一块柔软的冰。
谈秋生的眸色沉了沉,心说我不是做噩梦了,我是被色鬼吓醒了:“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才不是来找你一起睡觉的,我这是在惩罚你!”陶程色厉内荏,小声咆哮,“让你不和我睡觉,我要狠狠地惩罚你,让你被鬼压床,做噩梦!”
“哦。”
“那你为什么要摸我?”
谈秋生眸光黑沉,他清楚记得陶程将手贴在他腹部的感觉,很冰很凉,明明他接触过很多阴魂,但似乎没有一只鬼能像陶程这样带给他不可忽视的感觉。
“惩罚我,那为什么要摸我,难道这也是鬼压床的一部分吗?”
他的嗓音偏沉,语气淡淡的,好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却有一种强势的压迫感。
陶程思绪混乱,没心思去思考他都问了什么,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问题点头:“是,是的。”
黑暗之中,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慌乱,神色无辜,一点都看不出变态色魔的样子,倒像是被调戏了。
谈秋生忽然觉得好笑,明明耍流氓的人是陶程,现在陶程还趴在他身上,手在他衣服里,但看起来似乎他更像是变态。
一个故意逗弄单纯小鬼的变态。
谈秋生故作疑惑:“可是我听说的鬼压床里没有这一项,该不会是你在骗我吧?”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骗你?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陶程眼神乱飘,梗着脖子凶道,“我,我我才不喜欢摸你的肚子,你的肚子那么丑,我摸你还不如摸我自己。”
反正他是鬼,鬼压床是什么样的他说了算。
陶程定了定心神:“哼,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才不是想摸。”
不小心掀开他的被子,不小心拉起他的衣服,不小心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腹肌?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陶程被看得有些心虚,故作镇定的和他对视:“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有点不要脸。
谈秋生默默腹诽,抑制住把他掀开的冲动,任由陶程趴在他身上,意味深长地问道:“我的肚子……丑?”
口是心非等下再治,先处理一下陶程的态度问题,欲擒故纵要不得,他还是更喜欢陶程在他面上是诚实的,想什么就说什么,别跟着十殿学些弯弯绕绕。
陶程眨巴着眼睛,如实道:“其实也不是太丑,只是没有我的好看。”
这样说会不会让谈秋生自卑?
陶程犹豫不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嫌弃你。”
谈秋生:“……”
原本以为陶程是赌气才这样说,合着不是故意诋毁,而是真心觉得他的腹肌丑。
丑?!
谈秋生气笑了,恍然间想起陶程第一次摸他腹肌的时候,似乎也说过丑。
他可是标准的八块腹肌,男模身材,有人鱼线,就连难练的鲨鱼线都有,别提多性感了!
呵。
“不好看你还大半夜偷偷跑过来摸?”
“不好看,不代表摸起来不舒服。”陶程理直气壮,“你的肚子还有一点可取之处,摸起来硬硬的,手感勉强合格,所以你也不要太自卑了。”
谈秋生:“……”
他的肚子不是肚子,是没出厂的猪肉,只能盖一个勉强合格的戳。
谈秋生不在意别人的评价,鬼网上议论他的帖子随处可见,行走于世谁能不被评价,可陶程这评价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自卑?
我呸!
“我是勉强合格,那谁的肚子可以评为优秀?”
嘴上说着他是唯一,最喜欢他,现在爬上了他的床,就开始说他丑了。
鬼冢里补的课挺全,看不出来你还是个PUA大师呢。
谈秋生掀了掀唇,不爽道:“你倒是说出一个优秀的来。”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的肚子能得到陶程的青睐。
“当然是我的。”
陶程不见外,一把掀起衣服,露出光滑平坦的腹部。
陶程今天穿了那件毛茸茸的兔耳朵卫衣,在灯光的照耀下,卫衣软乎乎的,内里的容貌是米色的,衬得他的皮肤更白。
“你的肚子硬邦邦的,我的肚子和你不一样,是软乎乎的,并且还是一整块,摸起来也挺舒服的,是最好看最优秀的肚子。”
谈秋生噎住。
他早该想到的,陶程熟识到能摸肚子的人只有他一个,哪里来的其他人。
陶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殷切地邀请道:“真的很软,你要摸摸吗?”
他好像没有所谓的羞耻感,跪坐在床边,将身体展示给谈秋生看,像一只摊开肚皮求撸的猫猫,乖巧又粘人,特别爱撒娇。
现在就在对他撒娇。
谈秋生捻了捻指尖,掌心发痒,心里也像被羽毛搔过,痒痒的。
陶程很白,不知是不是最近在他身边被喂的太好,皮肤不再是普通阴魂一样是透着青灰死气的白,而是一种健康的奶白色,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
谈秋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的手很大,几乎能盖住陶程的大半个肚子,掌心与皮肉相贴,严丝合缝。
很软,很凉。
像雪一样,但比雪细腻很多。
陶程总会让他联想到雪。
“是不是好看又好摸?”见他失神,陶程一脸得意,“你虽然肚子丑点,但这也不能怪你,你在我心目中依然是最好的。”
要怪就怪欺负谈秋生的人,把好好的肚子打成了八块!
忽然想到什么,陶程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肚子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谈秋生怔住:“伤?”
脑海中闪过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念头,尽管很不想相信,但从陶程的反应来看,谈秋生觉得八九不离十,这无知的小色鬼八成是把他的腹肌当成了伤痕。
“你觉得我是被人打了?”
“难道不是吗?”
谈秋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他在陶程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形象,很容易受欺负吗?
“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我帮你报仇。”陶程挥了挥拳头,“我特别能打!”
谈秋生:“……”
“你误会了,没有人欺负我。”谈秋生往后仰了仰头,收回了放在陶程肚子上的手,神情变得微妙,“这不是伤。”
指尖上还残留着柔软细腻的触感,或许比起雪,用冰过的棉花糖来形容才更贴切。
凉丝丝的,透着甜味。
谈秋生垂下眼眸,舔了舔唇角。
陶程不相信,眼里的心疼快溢出来了:“你不用骗我,如果不是被打了,你的肚子怎么会变成八块,这么硬,肯定是被打的太重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轻柔地抚摸着谈秋生的“伤处”。
“揉揉就不疼了。”
谈秋生的眼皮跳了跳,攥紧拳头。
你他妈摸的是腹肌!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你的肚子变成更多块。”陶程一脸认真,骄矜地哼了声,“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今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
谈秋生一时不知该为自己的腹肌默哀,还是该为宠物造反而头疼。
“这不是伤,这叫腹肌。”谈秋生将身上的小鬼拎到一旁,坐起身,“你好好看看,这是力量的象征,不是耻辱。”
他拿出手机搜索腹肌视频,摆在陶程面前。
每一个视频的浏览量都在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点赞评论数不胜数,富有节奏感的背景音乐和简单的卡点舞蹈组合起来,瞬间便抓住了人的眼球。
“好看吗?”
陶程沉默了几秒,表情沉重,问道:“他们的精神是不是不太好?”
谈秋生被问懵了:“什么?”
他想了几十个陶程可能问到的问题,万万没想到陶程能问到他的计划之外。
“他们看上去很高兴,很骄傲。”陶程一脸纳闷,“被揍了还这么高兴,有什么好炫耀的?哦,我知道了,他们是M,就喜欢被打。”
谈秋生:“……”
绝对!不能让陶程再靠近十殿!!
SM都知道了,下一步是不是该误会他是M,拿着鞭子来“亲热”了?!
谈秋生一想到那种画面就恶寒,连忙道:“腹肌不是被人打的,经过锻炼才能有,一般人还练不出来。”
为了改变陶程的错误认知,谈秋生撩开睡衣,拿自己当人体模型,依次介绍:“这是腹肌,这是胸肌,这是鲨鱼线,这是人鱼线……”
陶程的表情变了好几次,从震惊到迷茫,又到纳闷,就差往头顶贴上四个字了——无法理解。
“谈秋生,你傻了吗?”
“为什么要练这丑玩意儿?”
“是闲的吗?”
他问的很真诚,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都没有,三句话一句比一句轻,一句比一句更加疑惑。
“……”
谈秋生张了张嘴,闭上。
很难对一只无知小鬼解释人类的审美。
谈秋生看了眼腹肌视频的评论区,循循善诱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帅很MAN吗?”
陶程盘腿坐着,好奇地问道:“MAN是什么意思?”
谈秋生思考了一下,答道:“很男人的意思。”
1930年还处在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外族入侵,那时走在街上能听到很多不同的语言,在收那些洋鬼子的魂魄时,谈秋生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一小部分的英语。
陶程上下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下,突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为什么要用腹肌来证明自己很男人,难道你不是男人吗?”
谈秋生:“……”
很好,干得漂亮。
接下来是不是该脱裤子证明一下了?
谈秋生果断放弃拯救陶程的审美,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面无表情道:“我的肚子很丑,我困了,要睡觉了,慢走不送。”
陶程盯着他,一动不动。
谈秋生瞥了眼门口,重复了一遍:“慢走不送。”
“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睡。”陶程双目炯炯,振振有词道,“我得保护你,你刚刚被我压过,晚上会做噩梦,我和小黄要一起守护你。”
陶程从谈秋生身上飘过去,捡起地上的黄色抱枕,站在床边,笑眯眯地盯着他:“你睡吧。”
谈秋生:“……”
不是他说,画面真的有点诡异。
一道鬼影站在床边,一句话不说,直勾勾地盯着你笑,这画面就算是鬼差看到了心里都得一咯噔,睡得着就怪了。
谈秋生无奈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不行,我得保护你。”
A单元的别墅里没有灯,陶程在黑夜中待习惯了,浑然不觉这样的画面十分诡异,他将抱枕抱在怀里,壮志满满:“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鬼也不敢,你肯定能睡个好觉。”
谈秋生:“……”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睡不好啊。
“至于我,累一点也没关系。”
“……”
谈秋生满心无奈,叹了口气:“一起睡吧。”
话音刚落,床边的黑影噌的一下蹿上床,钻进被子里,谈秋生还没反应过来,小黄抱枕就从他面前飞过,落到了地上。
陶程躺在他旁边,笑得灿烂:“谈秋生,晚安。”
谈秋生:“……”
合理怀疑陶程是在故意装可怜。
“晚安。”
折腾了半天,陶程如愿爬上了谈秋生的床,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矮子说一起睡觉就能生小鬼了,等明天早上睡醒,他就给谈秋生生小鬼,有了小鬼,就没人能把谈秋生从他身边抢走了。
谈秋生从来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身边突然多了个鬼,他浑身不自在,翻过身背对着陶程,酝酿了半天才产生一点睡意。
正当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后背突然贴上一道冰凉的躯体,陶程认真道:“谈秋生,其实我知道你是男人。”
冰凉的小手探进睡衣,像贴了个冰宝宝。
谈秋生一个激灵,睡意顿消。
“你睡着了吗?”
谈秋生没吱声,陶程的手停在他腹部,一动不动,他能够感觉到身后贴上来的凉意,从肩膀到整个后背,大抵是怕太过分,陶程没有丧心病狂地把腿也压在他身上。
“悄悄告诉你,你的身材很好,腹肌也很MAN。”
声音小小的,几不可闻,带着一股子遮不住的羞怯,陶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后面这句话语速很快:“摸起来很舒服,我想天天都摸。”
“……”
谈秋生彻底睡不着了。
他的精神分裂成了三个小人,一个在稀奇,陶程这没脸没皮的小色鬼竟然还会不好意思!一个在骂骂咧咧,这小色鬼真不要脸,爬床就算了,还趁人睡觉耍流氓!还有一个在杞人忧天,怎么办,小色鬼该不会趁他睡着动手动脚,对他霸王硬上弓吧?
无论三个小人怎么打,总之有一件事能够确定:他今晚睡不着了。
谈秋生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从明天开始,坚决杜绝陶程和十殿接触,势必要把第三个小人担忧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然后还要给房间上锁,坚决杜绝小色鬼半夜爬床!
谈秋生算盘打的很好,第二天天一亮就叫醒陶程,正想将准备好的托词说出来,陶程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不陪你去上班了。”
谈秋生愣了下。
“今晚也不能陪你睡觉了。”陶程托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止是今晚,往后可能几天,几个月都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谈秋生挑了挑眉,还有这等好事?!
难道陶程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用他开口,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谈秋生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心,陶程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陶程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忧郁:“也不是我想这样做,但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睡刺激太大了,万一我太激动,没有控制住情绪,很容易动了胎气的。”
“……动了什么?”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僵住。
陶程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摸到了吗?”
“什么?”
“我们的孩子。”
第22章 凸点小气球
这一顿毒打, 十殿必挨无疑!
谈秋生气势汹汹杀到了事务所,无视四殿和陆一九,拎着十殿就进了休息室, 两人打得昏天黑地,十殿鬼哭狼嚎, 在外面的四殿听得眉头直跳。
“他们怎么回事?”
四殿想去休息室看看, 被陆一九拦住了:“你别插手, 这是十殿自个儿惹的麻烦, 他前几天拉着陶程出了不少馊主意, 谈秋生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四殿一脸茫然:“怎么回事?”
前几天查完苏彦青后,确定了事故背后仍有端倪, 他们又在发生车祸的地方守了几天, 终于抓到了导致车祸的凶手, 好消息是阻止了又一场交通事故, 坏消息是抓到的只是个失去意识的恶鬼。
恶鬼,没有了意识, 只是凭着本能行事, 就像是提线木偶。
简而言之,他们只抓了个凶手, 在背后操控恶鬼的人还没找到。
这恶鬼与其说是他们抓到的, 不如说是对方送来的,这是一场无声的宣战,昭示着车祸事件的告一段落, 同时将阴魂失踪的事情正式搬到了台面上。
几乎可以确定, 这件事与665年前的人间异院脱不了干系。
四殿连续加了几天班, 一直在地府里审问恶鬼,想要从他的口中撬出点线索。
陆一九卖了个关子:“不用着急, 你听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过了没多久,打斗声渐渐停下来,十殿落了下风,几乎都是他在骂骂咧咧,谈秋生偶尔搭个腔,不咸不淡的。
“又不是我让你收留他的,是你自己馋人家身子,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老牛吃嫩草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怕别人骂你是禽兽吗?”
“谈秋生,你别狗咬吕洞宾,我教陶程还不是便宜了你,好不容易有个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你还不得快点绑在身边。”
……
谈秋生气笑了:“所以你教陶程爬床,还是为了帮我喽?”
十殿一阵心虚。
谈秋生气不过,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你明知道陶程什么都不懂,还骗他说生小鬼,他一个男鬼怎么可能生小鬼?”
十殿扯着脖子嚷嚷:“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这是歧视男鬼,我要到男女鬼平权协会告你!”
谈秋生:“……”
忽然意识到什么,十殿眼睛骨碌碌一转,忍不住问道:“他试了吗?”
谈秋生没回答,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卧槽!陶程牛逼啊,这么快就把你给睡了!”十殿双手被绑了起来,还不忘作妖,哼哼两声,“我就说你们两个有一腿,还怪我帮你官宣,谈秋生你承认吧,还假惺惺的发帖,我看你早就打他的主意了,对不对?”
“闭嘴。”
“都睡过了还不让说,你个渣男!”
谈秋生额头上暴起青筋,冷笑一声,手指捏得咔咔响:“我是不是渣男不知道,你就是骗子,陶程现在觉得自己怀孕了,等着日后生不出小鬼来,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
他好说歹说都没能劝动陶程,小鬼王一门心思在家养胎,对自己怀了小鬼的事情深信不疑。
早上,陶程坐在他的床上,双手护着肚子,浑身散发着不该存在的母性光辉:“你骗人,你肯定是想让我打掉宝宝!”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陶程捂着肚子,眼泪汪汪的,连卫衣上的兔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瞧瞧这可怜的。
谈秋生实在不忍心,随他去了:“那你在家里待着,有事就去客厅里,说话我可以听到的。”
“为什么你可以听到?”
谈秋生正思考着怎么给他解释监控的问题,陶程就自顾自的乐呵起来了:“我知道啦,肯定是我肚子里有你的小鬼,我们心有灵犀,所以你在千里之外也能听到我的心声。”
不得不承认,陶程很会谈恋爱。
谈秋生忍不住好奇,他都想去鬼冢里看看了,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来这种天真烂漫的恋爱脑。
早上离开的时候,陶程送他到门口,软乎乎地嘱咐:“你要早点回来,我们的宝宝会想你的,要是你回来晚了,他会生气,他生气就会让我带球跑,我就要去国外了,好几年才能回国。”
“……”
第一章 ,回国。
没看几百本古早霸总小说说不出这番话,不用想就知道,这又是十殿教他的。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心里烦躁不已:“我可告诉你,陶程的脾气不好,要是知道了你在骗他,肯定会对你不客气。”
十殿缩了缩脖子,故作不屑:“他一个小鬼能怎么着,还能吃了我不成?喂,谈秋生,赶紧给我把绳子解开,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再这样我扣你工资了!”
谈秋生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出来单干了,工资不归你发,傻逼。”
十殿:“……”
十殿:“你说谁傻逼呢,谈秋生,你大胆!”
休息室外,四殿和陆一九炯炯有神,显然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谈秋生关上休息室的门,将被五花大绑的十殿和他的怒骂声一并关在里面,谈秋生今天心情不美丽,刚刚收拾完人家弟弟,一点都不心虚,面无表情地警告道:“管好你弟弟。”
四殿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知理亏,颔首:“小十给你添麻烦了,抱歉,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谈秋生轻嗤一声:“人间有一句话,大人教不好的小孩,社会会给他毒打。”
他毫不怀疑,等到陶程确定自己生不出小鬼的那一天,十殿会得到一顿血淋淋的毒打,小鬼王发起疯来不是闹着玩的,详情参考实验室里的钢化玻璃就行了,十殿那小身板可扛不住几拳。
“我说的没错吧。”陆一九抱着胳膊,幸灾乐祸,“领导,现在还觉得你弟弟乖巧懂事吗?”
四殿侧目:“你去烧水能被老板骂死。”
“嗯?”
陆一九愣了两秒,哭笑不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连续半个月相安无事,关于儿童医院车祸连连的谣言不攻自破,网络上闹鬼的说法渐渐平息。
四殿召集所有秘密调查组的成员开了个会,就此事作出结案报告,谈秋生和陆一九都参加了,十殿是个例外,虽说阎王让十殿加入调查组,但四殿一直没有将他们调查的事情告诉过十殿。
“在车祸现场捉住的恶鬼名叫赵流毅,生年四十七周岁,于上个月初三自杀,他的妻子在十一年前难产而死,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名叫赵孟,赵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半年前不治身亡。”
四殿调出了赵流毅的生平:“他本来是一名卡车司机,为了给儿子治病,这些年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赵孟死后,他卖掉了卡车。”
“值得一提的是,赵流毅并不是桐市人,他是特地带儿子来桐市儿童医院治病的。”
四殿沉声道:“赵流毅只是个开始。”
谈秋生翻着手上的数据,目光落在赵流毅卖车的日期上:“赵孟五月份去世,赵流毅卖掉了卡车,十月初三自杀身亡,十一月份开始犯案,其中的半年时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满身罪孽的恶鬼,赵流毅失踪的半年时间里一定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填补上这半年的空白,或许就能够知道他接连犯下车祸的真相了。
四殿压低声音,严肃道:“在审问赵流毅的时候,我们搜过他的魂魄,一无所获。”
谈秋生指尖一颤,明白为什么四殿为什么说赵流毅的落网只是个开始了。
阴魂会铭记着生前印象深刻的事情,往往这些事就和他们的死亡息息相关,赵流毅自杀前空白的半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显然是不合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记忆被人抹除了。
幕后黑手抹除了赵流毅的记忆,将他视为杀人工具,掠夺无辜的生命,并掳走了受害者的魂魄。
现在这把刀被扔掉了,这代表幕后之人找到了更趁手的杀人工具。
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或是诡异的车祸,或是奇怪的大火,或是无缘无故发生了连环伤亡事故……这只是一个开始。
对方潜藏在角落里,有恃无恐,毫不在意的显露出自己的野心,他们知道地府注意到了阴魂的失踪,但仍然放出了赵流毅。
这是在向地府宣战。
谈秋生头皮发麻,难以想象,安宁祥和的人间里潜藏着残忍的疯子,正在实施疯狂的计划,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
“这件事已经上报给了阎王殿,各辖区会加派人手维持秩序,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来,我们在做的事情关系到整个地府,甚至是人间。”
四殿一一扫过在座的人,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陆一九举了下手:“赵流毅身上的线索虽然断了,但我们还可以查查车祸的相关人员,比如那几个都是11岁的受害人,他们和赵孟一样大,是赵流毅选择了他们,还是藏在后面的人选择了他们?”
11岁,这是车祸里仅剩的信息了。
四殿若有所思道:“这一点我也想过,我个人偏向于前者,赵流毅在赵孟死后才做出这一系列事情,可见促使他自杀,沦落为恶鬼的根本原因就是赵孟,11岁的孩子,或许是赵流毅在为赵孟复仇。”
他的儿子没有活过11岁,他痛恨这个世界,所以产生了报复的心理,而复仇对象就是那些11岁的孩子。
谈秋生不置可否,突然想起求他帮忙找狗的女生,女生穿的是高中校服,十五六岁的年纪,并不符合11岁的标准。
在陶小白的记忆里,它阻止了女生走上那条马路。
如果和四殿说的一样,那就算没有陶小白,女生也不会出事,但陶小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被狗贩子杀了。
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些。
除此之外,谈秋生还有一件想不通的事情,狗贩子抓狗要么为了销售,要么为了繁殖,要么为了吃肉,陶小白是条公狗,绝育过,无法□□。
萨摩耶的尸体是他和陆一九亲手从垃圾桶里挖出来的,可见对方抓狗并不是为了卖和吃。
是心血来潮吗?
恐怕不是吧。
谈秋生敛了敛眸子,拿着笔唰唰写下两行字:女生≠11岁,狗贩子≠狗贩子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那就是预谋已久。
谈秋生放下笔:“查一下捉走陶小白的狗贩子吧,他身上或许有线索。”
四殿挑了挑眉,看向陆一九,后者耸耸肩:“看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谈秋生:“?”
“已经查过了,他死了。”四殿拿出一份资料,前两天陆一九让他派人查的,“捉走陶小白的狗贩子名叫姜明,死于五天前,在赵流毅落网之前就死了。”
数据只有薄薄的几张纸,记载着狗贩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谈秋生皱皱眉头:“怎么会这样?”
四殿冷声道:“死于非命,他的魂魄也失踪了,应该是幕后之人怕我们查到提前下手了。”
姜明……
谈秋生摩挲着纸张,几乎被这个名字刺伤双眼,他们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牵扯其中的人要么失去踪迹,要么死于非命。
迷局之中,挤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
翻过一页,是姜明的照片,谈秋生瞳孔紧缩,攥紧了数据,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这照片上的姜明,他前几天刚刚见过-
下午三点多,谈秋生早退了。
顶着十殿的骂声和陆一九满是戏谑的目光,谈秋生走得很干脆,他顺手锁了门,将赖在事务所里的两人扫地出门。
十殿气不过,蹲在门口大骂他“有了老婆忘了领导”,谈秋生反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少看点古早小说,省得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谈秋生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一个爹生出来的,怎么十殿和四殿差那么多。
十殿火冒三丈,对着谈秋生的背影打了一通组合拳。
陆一九拄着伞,调侃道:“小十殿最近的战斗力下降了不少,看起来好像很怕谈老板似的。”
“还不是因为我那死爹!”十殿没好气道,“那老东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逼我发毒誓,我要是欺负谈秋生就不得好死,魂飞魄散!卧了个大槽,虎毒还不食子呢!”
提起这茬来十殿就上火,弄得好像他经常欺负谈秋生似的,他那个死爹是不知道谈秋生有多难搞,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实际上一肚子黑水。
“啧,你说该不会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谈秋生才是吧?”
陆一九哽住,哭笑不得:“应该不会。”
“那就是他有什么把柄落在谈秋生手里了,啧啧啧,阎王殿该不会要变天了吧?!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中二的孩子没得救,二百岁了还在青春期的矮子鬼更是无药可救,陆一九摇摇头:“你在这里等你四哥,还是我把你送过去?”
辖区有急事,四殿临时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十殿眼睛一转:“我不想去找我四哥,陆一九,你带我出去玩呗,我还没在人间好好逛过呢。”
陆一九冷酷摇头:“不行。”
“陆一九!”
陆一九垂眸看过来,似笑非笑:“我比你四哥还要大上一些,按照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叔叔的。”
地府里不讲究辈分,阎王一门更是地位尊崇,但要从头按辈分捋过来,陆一九确实是和阎王一辈的,只不过他一直在四殿手下当差,也不在意这档子事,时常让人忘了他的年纪。
十殿气得磨牙,捏住鼻子装乖:“叫叔叔不是把你叫老了吗,我跟我四哥叫,陆哥,你行行好,我四哥天天在我面前夸你能干,我也算是你半个亲弟弟,你不得好好照顾照顾我?”
“得了吧,他能夸我就怪了。”陆一九哂笑一声。
四殿那张棺材脸,不骂人就烧高香了。
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十殿撇了撇嘴,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坐:“我不想找我哥,我想去酒吧,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我四哥你欺负我,想给我下药,对我动手动脚。”
“……你觉得你四哥是傻子吗?”
还下药,小说看多了吧。
陆一九嗤笑一声,抬手就来拎他的衣领,十殿扑腾不停:“有话好好说,打个商量不行吗?我就是想去酒吧看看,你带我去,我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陆一九嘲讽一笑:“就你那执行力?”
“我的执行力怎么了,我的执行力杠杠的!”十殿不服气,“谈秋生和陶程能这么快搞到床上去,可都是我的功劳,你有没有心仪的鬼,我帮你啊,保证让你三天牵手五天亲嘴,半个月上本垒,赶在年底请安胎假!”
陆一九默不作声,陆一九陷入沉思,陆一九松开手。
哦豁,有戏!
十殿眼睛一亮,噌的一下凑了过来:“你真有心仪的鬼啊,是谁?”
陆一九是仅次于他四哥的工作狂,没听说过有绯闻,难不成和谈秋生一样,突然捡到了一个让他一见钟情的鬼?
当红娘上瘾,十殿苍蝇搓手:“你们认识多久了,进行到哪一步了?”
“认识挺久了,没太有进展。”陆一九眯了眯眸子,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点笑,“只是间接接吻过。”
十殿:“!!!”
大新闻!
这嘴够严实的,都间接接吻了,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十殿上下打量着陆一九,啧,闷骚,这要是谈秋生,帖子都不知道发几个了。
“你的心上鬼现在何处?叫什么名字?年芳几何?”
陆一九侧过身,和十殿拉开距离:“走了。”
十殿心中一喜:“去酒吧吗?”
陆一九撑起伞,笑得恶劣:“去找你哥。”
十殿:“……”
陆一九你个坑货!-
皇半仙儿寄的快递送到了,回家路上,谈秋生顺便取了,差点没把他累个半死。
这厮以往抠门得要命,这次竟然寄了足足两大箱快递过来,1m*1m*1m的大箱子,谈秋生边搬边骂,花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别墅。
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迎接他的陶程。
小鬼王还穿着兔子卫衣,怀里抱着昨晚的大黄狗抱枕,就像以前抱着陶小白一样。
如果陶小白没被四殿带走的话,现在在陶程怀里的应该就是活生生的萨摩耶了,一人一狗在家里作伴,等着他下班回家。
谈秋生恍惚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一家三口。
“你回来啦!”陶程似乎不懂得什么是烦恼,总是一副欢欢喜喜的快乐模样,“我刚刚在和肚子里的宝宝聊天,猜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然后你就回来了!”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腹部。
卫衣是兔子造型,怀里抱着根胖乎乎的胡萝卜,黄澄澄的,陶程双手抱着抱枕,恰好和卫衣上的图案重合,他就像是一只小兔子。
都说兔子会假孕……
谈秋生,快住脑!
“你一直站在这里等我?”谈秋生把两大箱快递搬进门。
陶程诚实地摇摇头:“你去上班后,我又睡了个回笼觉,中午起来吃了你留的三,三蛋治,然后就在客厅里等你。”
谈秋生无奈失笑:“那是三明治。”
被陆一九调侃过不给人饭吃,谈秋生早上离开前特地做了三明治,加了两个蛋。
或许是因为蛋太多,才被记成了三蛋治。
照陶程的脑回路的确可能是这样,谈秋生弯了弯眸子,看来不光是色鬼,还是饿鬼,结合起来就是色中饿鬼。
“差不多差不多,很好吃,宝宝也觉得很好吃。”小鬼王回味了一下,开始咽口水,“就是你做的太少了,不够我和宝宝两个人吃。”
谈秋生嘴角抽了抽:“两个还不够你吃?”
陶程理直气壮:“两个只够我吃,但现在我肚子里还有个鬼,他也得吃饭啊,你应该做四个,唔,三个也行,毕竟他是小鬼,应该少吃。”
谈秋生:“……”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陶程知道自己没怀孕,只是想打着怀孕的旗号加餐。
谈秋生拿着裁纸刀拆快递,陶程就坐在他身边,咋咋呼呼地讲述自己在家里“安胎”的一天:“吃完东西后,我就在客厅里等你,我和你说话了,你听到了吗?”
“嗯?”
谈秋生眉心微动。
那是开案件总结报告会的间歇,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查监控,正好看到陶程在沙发上蹦蹦跳跳,音量调得很低,依旧能听出陶程喊话时的兴奋。
“谈秋生,刚刚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定是宝宝在说话。”
笨蛋,明明是你饿了。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喝热牛奶,要加两大勺糖。”
搞不清楚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鬼王为什么会是个甜牙齿,热牛奶加糖就算了,吃个煎蛋都想撒白糖,简直违背饮食规律。
“他说他想快点和你见面,但是矮子说要怀胎十月,谈秋生,有没有办法能早点把小鬼生出来?”
没有。
“十个月太长了。”
喂喂,就算到了十个月,你也生不出来。
“你不在家,安胎还是有一点点无聊的。”
想到这里,谈秋生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他把玩着裁纸刀,轻笑:“自己待在家里无聊了?”
陶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独自在鬼冢里待了十几年,没人陪他说话,没人和他玩耍,他一个人面对固定不变的风景,心好像也凝固了,没有感觉到过孤独。
可不知为什么,见到谈秋生之后,冻雪初融,喜怒哀乐在心间流转,就连孤独也找上了门。
“以前自己待着也没事,但现在就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切都很无聊。”
不知道是不是出去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的精彩,如今这栋收留他的房子也在渐渐失去吸引力,今天坐在客厅里,他不止一次动过离开的念头。
陶程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变得很贪心。”
谈秋生笑了笑:“这还不算贪心,你还可以更贪心一点。”
“真的吗?”
“假的。”
陶程:QAQ
逗完可爱鬼,谈秋生心情不错,利落地拆开了两个大箱子。
其中一个箱子里塞了很多泡沫纸,又分装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小的巴掌大小,大的跟个鞋盒差不多大,包得很仔细,谈秋生打开小的,里面装的是他下单的万能符。
皇半仙儿果然骗了他,说立马发快递,实际上是等着他下单了符纸后才发的货。
难不成这厮早就算到了他要买符纸?
谈秋生心里一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皇半仙儿的修为怕是又精进了不少。
大一点的盒子上加了禁制,谈秋生试了一下,打不开。
这应该就是皇半仙儿说的那些和他有关的东西了,只是为什么会打不开呢?
另一个箱子里装的是赠品,满满当当的,一打开,花花绿绿的体验装不仅能闪瞎人眼,还能击溃人的心。
不同的包装盒上标注着不同的字样:超薄激爽、凸点螺纹、持久延时……
谈秋生的表情彻底凝固。
“这是什么?”陶程拿起一个体验装,仔细端详,“看着像糖,能吃吗?”
谈秋生额角青筋暴起,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体验装,扔进箱子里:“不是糖,不能吃!”
有病吧!
好好的一个术士跑去卖安全套,皇半仙儿没事吧?!
卖就卖吧,给他一个孤家寡鬼寄这玩意儿干什么?!
谈秋生咬碎了后槽牙,脸一阵青一阵白,搬起一箱子安全套就往外走。
扔掉,必须扔掉!
不仅是这满满一箱子安全套,还有皇半仙儿这个朋友,都可以一并扔掉了。
还没走到门口,谈秋生猛地停住脚步,梧桐苑的垃圾一户一收,他把这一箱子安全套扔出去,收垃圾的人会怎么看他。
变态?色情狂?纵欲过度的性瘾患者?
谈秋生:“……”
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承受的重量。
算了,随便塞在角落里吧。
谈秋生快把牙咬碎了,才扼制住想要痛骂皇半仙儿的想法,他抱着箱子转过身,看到陶程在干什么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呸呸呸,不好吃。”陶程吐了吐舌头,举起手上的白色安全套抻了抻,脸上充满了好奇,“真的不是糖,一点都不甜,谈秋生,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谈秋生:“……”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谈秋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震惊陶程吃这玩意儿,还是该疑惑陶程手里怎么会有一个漏网之套。
他不是都收进箱子里了吗?!
“谈秋生,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陶程咂摸了一下,“闻起来香香的,但吃起来味道有点涩。”
“……”
不要品味啊!
“看着有点像气球,可以吹吗?”
气球?吹?
谈秋生反应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不可以——”
小鬼王行动迅速,谈秋生阻止的时候,他已经鼓着脸往里吹了几口气。
小小的安全套被撑开,比拳头大上几分,薄薄的,从乳白色变得有些透明,用来润滑的液体油润润的,蒙在外层。
乍一看,像个变异了的劣质气球。
谈秋生心情复杂,张了张嘴,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陶程使出了洪荒之力才吹鼓“气球”,他揉了揉脸,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娇:“这个气球好难吹,吹得我腮帮子都疼了,只能吹这么大。”
谈秋生已经做不出表情了,心里五味杂陈。
皇半仙儿送这玩意儿过来,是无心之举,还是算到了他会有阴桃花?
“咦,这上面有很多小点点,和之前见到的气球不一样,它是不是叫凸点小气球?”
“……”
谈秋生放下那箱安全套,揉了揉眉心,如果不是确定陶程不认识安全套,他简直都要怀疑陶程是在故意对他开黄腔了。
陶程从地上爬起来,献宝一般将安全套气球举到谈秋生面前:“送给你,今晚一起睡觉觉呀。”
谈秋生:“……”
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谈秋生沉默了半分钟才说服自己接下那个“气球”,他掀了掀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是要保胎吗?”
“对哦,我们现在还不能一起睡觉。”小鬼王很是伤心,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欢喜淡了三分,“生小鬼好麻烦,我们生完这个就不要再生了。”
有一个小鬼能把他和谈秋生绑在一起就够了,再多怀几个,他和谈秋生的二人世界就没了。
陶程明媚的脸上多了一丝忧伤,他昨晚刚试过和谈秋生一起睡觉,很暖,很安心,比他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都要有安全感。
他一晚上都没有做噩梦,没有惊醒过。
想和谈秋生一起睡觉觉。
别说十个月,他一个月都不想等了,得想个办法尽快把小鬼生出来。
谈秋生瞥了眼若有所思的陶程,面无表情,将那箱安全套塞进了储物间,关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将那个凸点小气球重新捡起来。
虽然本质上是个安全套,但现在被陶程变成了小气球,就赦免它的罪过,不押进储物间了吧。
收拾好快递,谈秋生立马给皇半仙儿打了电话。
没人接。
接连打了几个都是一样的结果。
谈秋生狞笑一声,皇半仙儿八成是心虚了,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
【。】
聊天软件还能用,很快皇半仙儿就回了消息:【东西收到了?[斜眼笑]】
【你找死吗?】
【皇半仙儿:不要急躁,等我大限将至,一定提前通知你,给你加一单业绩。】
谈秋生心里怄得慌,把皇半仙儿的备注改了。
【皇公公: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保管你纵享丝滑,拥有无数个激情夜晚~】
【皇公公:对了,我特地给你选的特大号,应该没错吧?】
谈秋生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想骂人又不知道该从何骂起,愤愤地捶了几下抱枕。
【有个盒子上下了禁咒,我打不开封印,你干的?】
【皇公公:哪儿能啊,我从来不做那种缺德事。】
【皇公公:那是你自己封的,只有你自己能打开。】
【我封的?】
【里面是什么东西?】
谈秋生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对于这些和他相关的旧物,他也没有印象,都是皇半仙儿先提起来的,皇半仙儿偶尔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他不仅仅是谈秋生,就像他的记忆不应该从1930年开始,就像……他们早就认识了。
【皇公公:我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皇公公:属于你的秘密,只能你自己去找答案。】
发完这两条消息后皇半仙儿就下线了,谈秋生将聊天记录翻了几遍,眉宇间笼罩的阴郁更深了几分-
吃过晚饭,谈秋生在客厅里上网。
陶程捧着加了两勺糖的热牛奶,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计算机。”
谈秋生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很快就登录上微博,他划开实时热搜榜,很快就找到了想看到的词条:#普蓝里斯酒店爆炸#
讨论度很高,有不少人发了照片,大多是车主获得了赔偿后的晒图。
谈秋生匆匆掠过,握着鼠标的手突然顿住,点开了一条微博。
这次爆炸造成了人员伤亡,有两人经抢救无效去世,都是普蓝里斯酒店的工作人员。
陶程指着屏幕上的黑白照片,惊呼出声:“是他!祝我们有个美好夜晚的人!”
谈秋生一噎,目光落在那人的名字上。
——姜明。
第23章 睡前故事
谈秋生心事重重, 连陶程跟着他进了卧室都没注意到,直到床上多了个冰冰凉凉的柔软躯体,他才惊讶出声。
“你怎么又来了?”
说好的分床睡保胎呢?
谈秋生靠着床头, 默默将睡衣扣子扣到最上面。
许是知道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陶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笑得很甜:“时间还早, 我睡不着, 所以来找你聊会儿天。”
见谈秋生想拒绝, 他连忙掀开衣服露出白白软软的肚子:“是宝宝说要找你的!”
谈秋生:“……”
陶程这不是假孕, 这是揣了个万能借口吧。
“想聊什么?”
陶程盘着腿,苦思冥想了半天, 一拍大腿:“我想听睡前故事, 你给我讲, 要把我和我们的宝宝哄睡着。”
“……”
活了这么多年, 谈秋生自觉见识过了人间种种,能够逍遥自在, 遇事淡然处之, 但陶程总有办法让他维持的平静表面打破。
哄睡。
谈老板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哄人, 你要是不困, 可以去客厅看电视。”
自从看过电影之后,家里的百寸液晶电视就发挥了作用,陶程吃完饭总喜欢看一会儿动画片。
这两天看的是哆啦A梦, 陶程很喜欢那个拥有神奇口袋的蓝胖子。
谈秋生正欲起身, 就被扑上来的小鬼王抱住了, 陶程的两条胳膊环在他腰上,纤细白皙, 能够看到薄薄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
有一股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生机感。
谈秋生放松身体,敲了敲陶程的手背,他连指甲都长得很可爱,圆润小巧,白里透粉:“松手。”
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陶程的身体发生了缓慢的变化,身高、肤色、气质……很多方面都变了,越来越趋近于一个活人。
指尖相触,谈秋生感觉到不似以前的冰凉。
十一月底,这时候还不太冷,偶尔下一点薄雪,也很快就会融化。
他总会将陶程比作雪,如今雪在慢慢融化。
陶程哼哼唧唧,抱得更紧了些:“你不会可以学嘛,我不想一个人看电视,就想听你讲故事,谈秋生~哥哥~求求你啦~”
谈秋生:“……”
诡计多端的小鬼王,就会撒娇!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谈秋生暗暗下定决定,他绝不能松口,若是轻易就如了陶程的意,日后这小鬼王还不得爬到他头顶上去。
于是十分钟之后,客厅灯光大亮,谈秋生和陶程分坐在沙发两边,大眼瞪小眼。
电视上播放着哆啦A梦的动画片,蓝胖子从口袋里掏出竹蜻蜓分发给大雄、静香、胖虎和小夫,众人一起飞上了天。
谈秋生微仰着下巴,指指电视:“我陪你看,现在可以了吗?”
陶程扁了扁嘴,看看电视又看看他:“勉强凑合一下吧。”
“……我凑合?”
陶程摇摇头:“不,我说的是动画片,凑凑合合吧,每天就是小打小闹的,真幼稚,不过看在你喜欢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起看几集吧。”
谈秋生一阵无语,说的好像是他要看动画片一样。
“不用勉强,我给你换个不是小打小闹的。”
谈秋生勾了勾唇角,拿起遥控器点播,影片一开始,诡异惊悚的BGM便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循环充斥在整栋别墅里。
陶程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抱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
“鬼片。”谈秋生扔下遥控器,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是全天下最吓人的小鬼,应该不会害怕看恐怖片吧,这片子的主人公叫贞子,和你一样,也是鬼。”
鬼片?和我一样?
陶程心里一松,又精神抖擞起来:“我,我一个鬼怎么可能还会怕鬼,我就是第一次看,觉得稀奇,你才不要怕才对。”
《午夜凶铃》是比较经典的鬼片,谈秋生点播的是日版的,画风压抑,一开始没有太吓人的镜头,气氛一层层渲染,重头戏还在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和她突然抬起头的时候,
谈秋生收了十几年的魂魄,恰好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他见识过1930年的大动荡,亲身经历过战火硝烟,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遍布血肉残躯,又等到正道的光遍布神州大地,春风一吹,改革开放,人间又焕发了新的生机。
刚来人间驻守的时候,彩色电视机正好普及,不像现在的液晶电视一样轻薄,大屁股电视机还得配合锅盖天线来使用。
身为地府鬼差,谈秋生对世人如何猜测幻想鬼十分好奇,特地搜罗了很多鬼片来看。
可惜人人谈鬼色变,鬼片中塑造的鬼大多面目丑陋骇人,行事凶恶,经常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后的下场大多是不得善终。
这和谈秋生所看到的大为不同,自那之后他就不爱看鬼片了。
人们总不愿意听到关于自己的坏话,就连鬼差也不例外,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又有几人能毫不在意,大胆去走属于他们的夜路。
谈秋生支着额角,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陶程看电影很专心,他听不懂日文,只能依靠画面大体猜出影片讲了什么:“谈秋生,我怎么觉得这个电影不太对劲……”
他觉得那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和他并不像。
特地设计的画面能够勾出心底最深的恐惧,再加上惊悚的BGM,很容易就可以把人拉进渲染好的恐怖氛围之中。
陶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怀里的抱枕已经快被他撕碎了。
为了沉浸式观影,谈秋生把客厅里的灯关了,此时整个别墅都处于昏暗的环境中,唯一的光源就是电视上散发出来的幽光,阴森森的。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谈秋生嘴角含笑,他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将陶程紧张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谁说我怕,怕怕了!我一点都不怕!”
“哦,哦哦,是吗?”
都吓成小结巴了,还嘴硬。
谈秋生侧坐在沙发上,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电影,饶有兴致地盯着陶程。
几百年前的老电影,剧情他都倒背如流了,甚至记得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在几分几秒,他早就腻了,还不如欣赏欣赏小鬼王害怕却故作镇定的慌乱模样。
四周的鬼气浮动不安,陶程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情都被透露干净了。
谈秋生忍着笑,屈指刮了刮眉骨。
小鬼王还能坐多久,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再过一分钟就到经典画面了,陶程应该坚持不了三分钟。
万里挑一培养出来的鬼王苗苗,胆子竟然这么小,看个鬼片都瑟瑟发抖,要是传出去了,恐怕会被鬼笑掉大牙吧。
谈秋生已经做好了准备,默默在心里倒数:五、四、三、二、一——
“啊!”
尖叫声乍响,房顶都要被掀飞了。
冰冰凉凉的小炮弹嗖的一下砸进怀里,谈秋生闷哼一声,胸前的衣服被攥紧,陶程埋在他胸膛上,浑身抖若筛糠,叫得撕心裂肺:“鬼鬼鬼——有鬼啊!”
谈秋生偏开头,努力憋笑。
“谈秋生,鬼,鬼从电视里钻出来了!”
“至于吗?她是人假扮的鬼,你个真鬼还怕冒牌货?”
他高估陶程了,这胆子比小白还小。
地府殡仪馆里的工作不多,小白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看鬼片,他不看其他片子,只钟爱鬼片,越吓人的越喜欢。
谈秋生以前问过原因,小白的回答是:“我要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鬼。”
小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就连记忆也是一片空白,不管愿不愿意,他终其一生都只能留在地府里,当一只孤魂野鬼。
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失落过,反而干劲满满,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能令人闻风丧胆的厉鬼。
没错,厉鬼。
谈秋生想起这事就头疼,地府殡仪馆里有火化服务,是除了十八层地狱以外唯一被许可焚烧魂魄的地方,如果有魂魄不愿意投胎转世,也不想受无间地狱的折磨,可以选择这项服务。
火化魂魄,能够令人魂飞魄散,和人间的安乐死差不多。
小白最喜欢干的工作就是火化阴魂,据他所言,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可怕,很像穷凶极恶的厉鬼。
可事情的真相就是,小白是个脑子不好的傻白甜,智商和陶程差不多。
谈秋生拍了拍陶程的后背,掌心贴着他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我这就把电视关了,不用怕。”
“不许关!”
电视关了,贞子就会从里面爬出来。
客厅里很安静,陶程紧紧闭着眼睛,身下是谈秋生宽厚的胸膛,他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从皮肤下面传来,热烈而鲜明。
是属于谈秋生的心跳声。
所有的害怕都被赶走了,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咚!咚!咚!
仿佛直接敲在他的耳朵上,陶程呼吸发紧,脸上又热又烫,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怕,谁说我怕了,我,我抱你是……是因为你害怕,那鬼看起来挺吓人的,你一个大活人肯定会怕。”
让他在谈秋生面前露怯,比杀了他还难受。
小鬼王嘴硬得很。
“我怕?”
谈秋生轻哂了声,按在他后颈上的手绕到前面,捏着陶程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电视。
贞子从电视里钻出来的画面已经过去了,影片又恢复到了那种朦胧压抑的氛围之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陶程的心定了定,他稍稍坐直了身子,但还是不敢从谈秋生的怀里下来:“你不用怕,我可是真的鬼,怎么会怕假的——鬼啊!”
不知为何电影的画面突然倒退,回到了贞子从电视里钻出来那一秒。
液晶大屏和影片中的电视机重合,电影的特殊运镜手法令人身临其境,披头散发的白衣贞子噌的一下蹿了过来,就像是要从电影里爬出来一样。
陶程满脑子都是这个画面,贞子在他面前,抬起头……啊啊啊!
陶程浑身一哆嗦,使劲往谈秋生身上贴,恨不得掀开他的睡衣钻进去:“谈秋生,谈秋生,谈秋生……”
他被吓傻了似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念叨着谈秋生的名字。
一声接着一声,软乎乎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闷闷的。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僵住:“哭了?”
他只是看小孩嘚瑟有意思,想逗一逗,没想到会把陶程吓哭。
啧,玩大了。
谈秋生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放下遥控器,抱着陶程站起身,往卧室走去,身后的电视没有关,继续播放着无人观看的《午夜凶铃》。
小台灯的光太暗,谈秋生开了大灯,一瞬间卧室里亮如白昼。
陶程还是不肯撒手,死死地黏在他身上,谈秋生没办法,只能抱着这个会自动降温的人形大抱枕上了床:“好了,我把门关上了,不用怕,看不到电视了。”
陶程憋着嘴不说话,将脸埋在他胸口装死,满心沮丧。
太丢鬼了。
他刚刚竟然被吓哭了,完了完了,肯定会被谈秋生嘲笑的。
一想到他在谈秋生心目中的伟岸形象会彻底崩塌,陶程的心情就更不好了,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丧气。
就这样吧,别管他了,让他在谈秋生怀里自生自灭吧。
还有个温暖的胸膛可以靠,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害怕?”
谈秋生人麻了,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安抚被吓到的小孩,地府鬼差上岗前的培训里也没提过这茬啊。
要不现在去给陶程热杯牛奶?
不行不行,陶程根本不撒手,现在带他去厨房会路过客厅,那岂不是又要看到电视。
谈秋生看了看怀里白茫茫的脑袋,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好想穿越回十分钟之前,把那个偷偷用遥控器调电影的自己揍一顿。
“别哭了,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陶程耳朵一动,将“我才没哭”几个字咽了回去,小声道:“好。”
呼,可算有反应了。
谈秋生松了口气,捏捏陶程的后颈,慢条斯理地讲道:“人世间有无数生灵,人、鬼、妖……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妖的故事吧。”
“故事的最初,源自一块饼。”
————
初春,大雪封山。
今年倒春寒格外严重,阳春三月忽然下起了大雪,上京赶考的书生迫不得已停下赶路,在破庙中歇脚。
庙荒废了许久,石像都损毁了,只剩下半截身子,四面门窗残缺不全,外面下着大雪,寒风呼呼往庙里刮,夹杂着雪片。
书生搓着手,把破庙里的枯枝朽木堆在一起,生起火堆。
遇上这种反常的天气,进京的日子恐怕又要推迟了。
书生叹了口气,一边烤火,一边将书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除了书,他还带了一些干粮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天气不好,烙的饼都冻硬了。
书生捡了块瓦片,用雪搓洗了两遍,又盛了些干净的雪放在火上烤。
等下有了热汤,就可以就着把饼吃了。
四周荒无人烟,他一路走来没看到村落,这破庙也不知是何人建造的,初见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在深山老林里竟发现了个避风所。
书生掰着饼,感慨自己运气好。
天色渐晚,雪还没有停下的迹象,书生喝了口煮开的雪水,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忽然庙外传来一声巨响,书生心里一紧,连忙放下东西,匆匆走到庙门口。
山林茂盛,树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一眼看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唯独破庙门口的树上光秃秃的,雪都被抖落了,地上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印子,巴掌大小。
梅花印,一连串,从树下延伸到破庙,然后就消失了。
深山老林里常有猛兽出没,莫不是……
书生心里一惊,警惕地打量着庙外,生怕从哪里突然蹿出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大家伙。
庙里一阵窸窸窣窣,瓦片碎裂的脆响声伴随着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书生后背发凉,猛地转过身,入目是一团雪似的毛茸茸。
“狐狸?”
两只后腿着地,前爪抓着饼在啃的狐狸。
装着雪水的瓦片摔碎了,就在狐狸脚边,那里湿淋淋的一片,还有几个深色的梅花印。
原来不是猛兽,只是一只狐狸,书生盯着那印迹,提起的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是你啊。”
狐狸足足有半人高,蓬松的大尾巴占了身体的一半,油光水滑的,皮毛很顺,见书生看过来,那狐狸尾巴正不安地摇晃着。
“不是我不是我!”
书生呆住,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狐狸,狐狸说人话了!
好消息:不是能吃人的猛兽。
坏消息:是不知道会不会吃人的妖怪。
书生大脑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盯着狐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狐狸被看得心虚,把饼往怀里藏了藏,它腹部的毛比较短,但也很厚,两只爪爪一揣就看不见饼的影子了:“好吧,是我不小心摔碎的,谁让它那么烫,我的爪子都要被烫掉了。”
狐狸的声音软软的,介于幼童和少年之间,它好像不经常说人话,咬字很怪,语速也很慢。
耳边都是狐狸的声音,茫茫大雪好似变成了大狐狸,朝着他扑了过来。
完了,要被吃了。
书生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然后呢?”
陶程正听到兴头上,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脸上看不出一丝害怕。
“然后啊……”
后面的故事他还没编出来呢。
谈秋生把满脸期待的小鬼王塞进被窝里,隔着被子拍了拍他:“今天的睡前故事已经讲完了,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就闭上眼睛,乖乖睡觉,等明天晚上我再给你讲。”
陶程恹恹的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他:“要等到明天晚上啊,不能今晚讲完吗?”
“不能。”
“呜。”
“不许哭。”
陶程眼睛一转,扁着嘴抽抽搭搭地威胁:“我害怕,我被那个假鬼吓到了,不听完狐妖的故事睡不着觉,你不给我讲我就哭,鬼哭起来很可怕的。”
“是吗?”谈秋生笑吟吟地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转了转,好整以暇道,“那你哭吧,我看看有多可怕。”
陶程:“……”
你不按套路出牌!
刚刚还温温柔柔地哄人,转脸就变了。
“我真的哭了,你再不讲,我真的真的哭了啊!”
“哭。”
谈秋生拍拍他的脸,好似个登徒浪子在调戏人,笑得促狭又轻佻:“我忽然觉得你这张脸长得……嗯,挺适合哭的,你快哭一个,让大爷我看看有没有看走眼。”
白白软软的,一哭起来眼角鼻尖都泛起漂亮的红晕,就连嗓音都会变得糯糯的……
后悔了。
哄什么哄,刚才就该让陶程继续哭的。
“怎么还不哭?”
谈秋生捏完脸又去捏耳朵,陶程的耳垂肉肉的,捏起来很软。
小鬼王全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就连脾气也是,逞凶都像撒娇,完全没有威胁人的架势。
“你,你欺负我!”陶程又气又恼,嗷呜一口咬住了谈秋生的手指。
咬的不重,跟叼着似的,谈秋生垂着眸子,能感觉到陶程小小的牙尖抵在他的指腹上,没有想象中锋利,湿润冰凉,让他想起刚从蚌壳里开出来的珍珠。
是一颗开早了的珍珠,本该在蚌壳里多磨砺一段时间,打磨得光滑圆润,不该像现在一样保有棱角。
不过有棱角也不尽然是坏事,偏离了千篇一律,恰好成为了独一无二。
谈秋生抽出手指,湿润的舌尖不小心在指腹上蹭过,留下一点湿痕,他盯着那点莹亮的水光看了看,忽然翻身坐起来。
“谈秋生!”陶程神色惊慌,想抓住他,又突然缩回手,“我不是故意要吃你的,我,我……你别怕我。”
故事好像成了真。
白毛陶狐狸惊慌失措地摇着尾巴,和谈书生解释。
谈书生没有害怕晕倒,他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上的水渍,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待宣判的陶狐狸惴惴不安:“我不逼你讲故事了,我们睡觉,睡觉好不好?”
谈秋生扔了纸巾,转过身,黑瞳里流光沉沉,看得陶程一阵心悸,结结巴巴:“谈,谈秋生?”
“大雪封山,狐狸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它吃完饼还是饿,见书生晕过去了,就把他一并吃了。”谈秋生勾起一点笑,轻飘飘道,“故事讲完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陶程:“……”
陶程:“???”
小鬼王愣了两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冷战开始得猝不及防,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电影循环播放了一晚上,谈秋生关了电视,发现往日里黏着他的小尾巴不见了,平时绝不会错过每一顿饭的陶程破天荒的窝在房间里。
谈秋生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由得失笑,在他床上抱着他的胳膊睡了大半夜,天亮了才想起要冷战,这反射弧会不会太长了些?
更不必说陶程霸占了他的床,关的是他的门。
谈秋生端来热牛奶,敲了敲门:“我去上班了,早饭给你放在门口。”
没有动静。
谈秋生也不在意,他现在巴不得和陶程拉开距离,昨晚那一口像下了蛊,让他心绪大乱,故意把故事讲死,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如果继续和陶程亲近下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急着上班,谈秋生出门后隐了身,悄悄来到窗户前,透过玻璃,他看到卧室的门拉开一条小缝,陶程探出头来看了看,将地上的早饭端了起来。
没有去客厅吃,似乎是昨晚的鬼片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陶程端着东西回了卧室。
谈秋生想起他那狗狗祟祟的样子就好笑,上班的时候还不忘拿着手机看监控,在看到陶程在他的床上吃东西时,待人温和的谈老板骂了句脏话。
可着劲儿嚯嚯别人的卧室,怎么不去楼上的主卧里折腾?
哦,不敢出门。
去楼上要路过客厅,客厅里的大电视是个可能会爬出贞子的危险东西。
“噗哈哈哈哈……”
十殿浑身一悚,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变态?”
“还能是什么,他家的小可爱鬼呗。”陆一九随口道,不知想到什么,他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一早上来了就捧着手机傻笑,我刚刚瞄了一眼,好像在看监控,在住的地方装监控情有可原,但睡觉的卧室都装了,多少有点变态了。”
“谈秋生嘛,本来就是变态,都能搞大别人肚子,装个监控不奇怪。”
话音刚落,一支笔就飞了过来,直中十殿的脑袋。
被议论的某人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笑眯眯地看着气急败坏跳脚的十殿,亲切问候:“我这两天忙着打报告,忽然想到咱俩还有笔账没有算,正好现在无事,算一算?”
强制开鬼门要补的材料很繁琐,谈秋生补得火大,又想起害他受罚的罪魁祸首了。
要不是十殿,他根本不会被限制开鬼门一个月,要不是为了找十殿,他根本不会被陶程骗去普蓝里斯大酒店,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爆炸不会发生,在爆炸事故中死的人或许也不会死。
谈秋生倏地收敛了笑意,姜明的死或许不是因为幕后之人有所察觉,想毁灭车祸案的线索,姜明很可能是因为他和陶程误打误撞进了普蓝里斯酒店地下的实验室而死的。
车祸的事情和普蓝里斯有什么关系?幕后之人会不会与C氏集团有联系?
那几块令陶程发狂的骨头又是什么?
最近发生的怪事像一块块散落的空白拼图,看上去毫无关系,但因为陶程阴差阳错地出手,拼图上逐渐浮现出特殊的图案。
谈秋生有预感,那几块骨头就是钥匙,能够把拼图拼起来,也能够解开目前他们遇到的所有谜团。
只是不知道,陶程在这迷局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算什么账?”十殿狐疑地打量着他,“爬床的事已经说过了,我承认不应该撺掇陶程,但谁知道他会把小说当真。”
见谈秋生不作声,十殿又不甘心地嘀咕:“小说也不一定是假的,万一他真怀了呢。”
地府的小霸王被亲爹胖揍了一顿,歪了的思想依旧没有掰正,还是不相信男鬼没有带球跑的可能。
谈秋生冷笑一声:“他要是真怀了,我把你炖了给他补身体。”
十殿:“……”
陆一九看戏看得津津有味,闻言把剩下的吐司片塞给十殿:“你看看你骨瘦如柴的,多吃点,吃胖一点,这样才能多炖几碗汤。”
“陆一九你大爷的!”十殿出离愤怒,“你们两个都是狗吧?!”
被四殿勒令不许乱跑,十殿重重地摔上了休息室的门,陆一九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走到桌边:“关于车祸的案子,你手上是不是有其他的线索?”
谈秋生目光一凛,抬起头。
陆一九耸耸肩,一脸无辜:“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听说地府里有人四处打听和人间异院相关的消息,顺手查了查,发现这人竟然是你的员工。”
之前刚搬进梧桐苑的时候,他的确让小白查过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人间异院那桩丑闻。
谈秋生拿不清陆一九的态度,索性按兵不动:“所以呢?”
“所以我就有些好奇,关注了一下你的员工,发现他最近在查的事情很有趣。”陆一九微微低着头,笑得纯良,“普蓝里斯大酒店,你什么时候对这种销金窟感兴趣了?”
“瞧你说的这话,那是我不感兴趣吗?”谈秋生语气嘲弄,“我要不是个兢兢业业的地府鬼差,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而是身价几百亿,那我肯定整天都泡在销金窟里,左拥右抱,醉生梦死。”
“左拥右抱?不怕你的小可爱鬼吃醋?”陆一九打趣道。
谈秋生轻咳了声,拧眉:“我跟陶程之间清清白白,不是那种关系,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不是那种关系,会为了他动怒,和十殿动手?
陆一九也不拆穿,从善如流地“嗯”了声:“狗贩子姜明是普蓝里斯大酒店的临时工,之前调查只知道他死于非命,寿数与生死簿上不符,因为你的员工,我又仔细查了一遍,发现他死于地下停车场的爆炸。”
姜明是普蓝里斯的员工,被查到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陆一九的动作会这么快。
谈秋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在爆炸发生前一个小时,你和陶程去过普蓝里斯酒店。”陆一九俯下身直视着谈秋生,压低声音问道,“谈老板,你带着和你不是那种关系的陶程去酒店干什么,你们两个之间清清白白,应该不是去开房的吧?”
“……”
要么承认开房,要么讲出真相。
陆一九好谋算,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谈秋生懒懒散散地往后一躺,摊手:“不好意思,是去开房的哦,我们还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不装了,他摊牌了。
在阴阳鬼市逛了一夜怎么能不算美妙呢?
谈秋生最讨厌被威胁,最烦陆一九这种弯弯绕绕的黑心蜂窝煤,故意道:“可惜房没开成,在地下车库里车震了一把,挺刺激的,像你这样的孤寡老鬼这辈子应该都体会不到这种滋味。”
陆一九的脸色变了变,看起来有些不爽,谈秋生心满意足,陆一九不爽他就爽了。
胡言乱语不愧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
休息室的门被撞开,十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你输了,今晚带我去酒吧!”
谈秋生:“?”
陆一九轻哼了声:“还以为谈老板为人内敛,想不到竟然玩得这么开,车震诶,真新鲜。”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陆一九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承认自己老牛吃嫩草,结果就是他输了。”十殿得意洋洋,“变态得手后怎么可能不炫耀,我就知道你忍不住,啧啧啧,车震,谈秋生你比我想的还会玩。”
“……”
谈秋生脸上的笑容碎掉了。
有病吧你们!
陆一九好像对姜明和普蓝里斯的事情不感兴趣,跟十殿一起讨论下班后去哪个酒吧,谈秋生越想越气闷,合着陆一九咄咄逼人就是为了个赌注。
刚才的试探全都是无心之举吗?
谈秋生眸色微沉:“你不想知道姜明的事情吗?”
陆一九歪了歪头:“姜明已经死了,这件事无非有两个可能:他偷狗是巧合,命不好被爆炸波及,一切和普蓝里斯没有关系;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人授意,车祸的背后牵扯到普蓝里斯。”
他停顿了一下,笑笑:“看谈老板的反应,应该是后者了。”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老狐狸。”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比谈老板多活了些许时日,多见识了一下这世间的腌臜。”陆一九谦虚地摆摆手,话锋一转,“我还有一事不明,请谈老板赐教。”
“什么事?”
“姜明的死是因为车祸,还是另有原因?”
谈秋生怔了下,摇摇头:“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
“是给不了,还是不愿意给?”陆一九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指甲大小的芯片抛给他,状似随意道,“谈老板,下次找刺激的时候记得毁灭证据,别让人留下车震的把柄。”
谈秋生浑身一震。
毫无疑问,这芯片里装的是普蓝里斯酒店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
那个他没来得及处理的问题。
第24章 kiss kiss时间到!
下班回到家, 打开门没有看到笑容灿烂的可爱鬼,谈秋生这才想起他和陶程在冷战。
冷战。
很有趣的词,在开始冷战之前, 应该先有一个对比的标准,原来在朝夕相处之中, 他和陶程已经如此熟稔, 陶程也已经融进了他的生活中。
这是谈秋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体验过的感觉, 目之所及, 耳之能闻, 无处不在。
是玄关踢得歪歪扭扭的毛绒拖鞋,是沙发旁被揪得变了形的抱枕, 是卧室门口吃干净的盘子和喝空的杯子, 是小心翼翼趴在门板后听他动静的别扭鬼。
这一天陶程不知道往窗外看了多少次, 翘首等待他回来的模样都被摄像头一点不落地记录了下来。
谈秋生假装没发现, 将餐具放进厨房,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酸甜的果香在舌面上化开, 谈秋生含着糖块, 罕见的思考起鬼生,他懒懒散散的没有大志向, 只想着混吃等死, 做过不少出格的事情,最出格的当属圈养了陶程。
隐瞒了鬼冢的存在,将危险的小鬼王藏在家里。
一根棒棒糖快吃完了, 谈秋生还没思考出自己这么做是单纯为了找刺激, 还是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一楼的卧室被霸占了, 谈秋生去二楼的主卧里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休闲装, 陆一九愿赌服输,今晚带十殿去酒吧,两人找了一下午选定了一家名叫Soul的酒吧。
Soul,灵魂。
很适合他们这群非人生物。
陆一九本来想订个卡座,谁知正巧今晚酒吧里有活动——假面酒会,与其在家里和闹别扭的可爱鬼大眼瞪小眼,谈秋生决定跟他们一起去散散心,顺便长个见识。
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陶程,在卧室里憋了一天的小鬼王满脸幽怨,对谈秋生下班回家没有第一时间找他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你要去哪里?”
特地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谈秋生要去见谁?!
陶程直勾勾地盯着他,小眼神很凶,活像独守深闺的怨妇抓到自己丈夫要出去拈花惹草,愤怒中又夹杂着一起哀怨委屈。
怨妇?陶程?
谈秋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同事团建,去酒吧里玩,你要去吗?”
面前嗖的一下蹿过一道人影,等谈秋生反应过来的时候,换好衣服的陶程已经站在别墅门口了:“你别误会,我才不是想和你一起去玩。”
“哦。”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去?”
谈秋生瞥了他一眼,陶程急得抓心挠肝,准备好的措辞就差他问一句了,谈秋生牙根发痒,舌头顶了顶腮边,似乎还能尝到淡淡的葡萄味:“为什么?”
再不给个台阶,小鬼王能活活把自己气死。
陶程拍拍肚子,掷地有声道:“因为我要——带!球!跑!”
“……”
谈秋生沉默两秒,越过他出了门。
看来陶程需要的不是台阶,而是治脑子的药。
“谈秋生,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怕我带着宝宝逃跑吗?”陶程纳闷地问道。
这和矮子说的不一样。
谈秋生为什么还不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走?
“你能跑到哪儿去?”谈秋生将快要撞到树上去的陶程拎到身边,眼尾一垂,语气慵懒,“你舍得逃跑吗?”
陶程无言以对,他的确舍不得,舍不得暖和的被窝,舍不得又香又甜的热牛奶,舍不得五花八门的好吃的,舍不得……谈秋生。
“我当然舍得,你别碰我,松手!”
陶程倔强地偏开头,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谈秋生捻了捻落空的指尖,仿佛还能感觉到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甜蜜的奶香气,味道很淡,稍不留意就从手里溜走了,他沉下眼,不耐地啧了声:“你忘了为什么想和我生小鬼了吗?”
他不喜欢陶程躲他。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谈秋生可諵讽以确定一件事:他不喜欢陶程拒绝他,不喜欢陶程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当然没忘。”陶程记得很清楚,他想生小鬼,是因为这样能把谈秋生绑在身边。
谈秋生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缓慢开口,循循善诱道:“你要是带球跑,那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
带球跑了,主动离开谈秋生,那不是和他的目的南辕北辙了嘛。
陶程瞳孔地震,他差点就犯下大错了,都怪矮子误导他,他和谈秋生又不是虐恋情深,强制追爱,他们明明是情投意合,互生欢喜,欲擒故纵不如打直球来的有效。
呜!
矮子害他!!
见陶程脸上神色变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谈秋生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以后别傻乎乎的,谁的话都听,人家骗你你都看不出来。”
陶程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以后我只听你的话。”
谈秋生扬扬眉梢,笑了下:“那现在还让我松手吗?”
“不让,你不能松手。”陶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故态复萌,又黏黏糊糊地贴过来,“我不认识路,很容易走丢的,谈秋生,你要紧紧牵着我的手。”
真好哄。
谈秋生轻哼了声算作应答,掌心向上,包住他攥成小拳头的手。
又回到他的手掌心里了-
Soul是个静吧,舒缓的乐曲声和附近几家酒吧里的摇滚乐格格不入。
在酒吧门口和陆一九碰了头,谈秋生早有预料,但真的看到板着棺材脸的四殿出现在酒吧门口,还是有种玄幻的感觉。
四殿出现在酒吧,比Soul里播放的音乐更加格格不入。
“你怎么把人忽悠来的?”谈秋生有些好奇。
陆一九眨眨眼睛:“我只是诚挚地邀请了一下,或许是我太有诚意,他觉得盛情难却。”
谈秋生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厉害了,竟然能把地府第一大工作狂忽悠过来,陆一九这份胆量放眼整个地府里都无出其右。
“就这样进去吗?”
陆一九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面具,一一分发给他们:“今晚活动的主题是假面酒会,每个人都要戴上面具,遇到感兴趣的人可以去搭讪,中途还有kiss kiss时间。”
“什么是kiss kiss时间?”
“就是关掉所有灯,摸黑接吻的时间,记得提前瞄准你看中的目标,亲到就算赚到。”
四殿一个眼刀飞了过去:“你别带坏孩子。”
“四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十殿双眼放光,“快把面具给我,我要那个红色的,那个酷。”
陆一九冲四殿耸耸肩,这可不是他要带坏孩子,是孩子主动要学坏:“这两个面具是一对,你们两个都车震了,应该不会参与kiss吧。”
他拿出一黑一白两个面具,递给谈秋生和陶程。
“什么是车震?”陶程一脸茫然。
谈秋生被问得头皮发麻,接过面具迅速戴上,又帮陶程戴好:“没什么,活动要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
谈老板落荒而逃了呀,陆一九摩挲着面具,笑得促狭。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四殿用指尖勾着面具,镜片上闪过一丝寒芒,“陆一九,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前段时间忙着调查车祸的事情,辖区内的工作落下了很多,他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四殿捏着面具,冷嗤一声,要不是陆一九说有重要的事,他才不会过来。
“一直工作是会坏掉的,偶尔也要放松放松。”陆一九戴上面具,他的面具是描金的,遮住了大半张脸,配上一身黑色风衣,颇有种中世纪的肃穆感,“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喝醉是什么感觉吗?”
黑伞收了起来,陆一九戴上了白手套,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红玫瑰,将之插在四殿胸前的口袋里。
“今晚试一试,如何?”
“我很忙。”
四殿板着脸,硬邦邦地扔出这三个字,没有离开,也没有进酒吧的意思。
陆一九笑了笑,举手投降:“好好好,不浪费领导你的时间,咱们进去找线索,这样总可以了吧?”
四殿皱眉:“什么线索?”
“妖。”陆一九拿出最后一个描银边的面具,借着帮他戴面具的机会靠近,低声耳语,“抹去赵流毅记忆的不是人,是妖,我追查那只妖的气息,查到了这个酒吧。”
四殿瞳孔紧缩:“你的意思是?”
陆一九取下四殿的眼镜,帮他戴上面具,还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能找到赵流毅丢失的半年。”
等到陆一九哄着四殿进了酒吧,谈秋生三人早就没了踪影。
酒吧里人很多,戴着不同面具的客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在暧昧的气氛灯下交谈,有人聊的投缘,酒杯还没放下便搂着对方亲吻起来。
四殿看得直皱眉头:“我们要找的妖在哪里?”
陆一九无奈失笑:“还没来呢,领导,你先放松一下,你这样很容易把人吓跑的。”
四殿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与此同时,在角落里的陶程也很烦躁,恨不得掀了这酒吧。
刚刚好几个人来和谈秋生搭讪,男女都有,甩都甩不掉,谈秋生就像一块可口的唐僧肉,掉进了满是妖精的酒吧里,人人都想来咬上一口。
眼看着又一杯酒递到谈秋生面前,陶程彻底坐不住了,他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他不喝你的酒。”
这次递酒的是个男生,穿着很青春,一头灿烂的金发,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男生嘴角弯弯,笑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看起来年纪和陶程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
陶程挡在谈秋生面前,硬生生将两人隔开:“我警告你,离他远一点,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鬼王挥舞着拳头,凶巴巴的,就差把那口小白牙呲出来了。
谈秋生弯了弯眸子,眼底闪着一丝兴味。
比他想象中来的慢一点。
陶程的视线太火热,想注意不到都难,每当有人来对他搭讪示好,那目光就会变得更炽烈几分,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占有欲强的猫猫终于按捺不住,过来划地盘宣示主权了。
谈秋生乐得看戏,摩挲着酒杯默然不语。
陶程叉着腰,气愤道:“你赶紧走开,不许打他的主意,他是属于我的!”
谈秋生自始至终没有表态,男生以为陶程是一厢情愿,顿时有了底气:“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没看到他都不想搭理你吗?”
陶程不高兴了,又想到今天一整天谈秋生都冷冷淡淡的,虽说是他先开始冷战的,但谈秋生也没哄过他:“胡说!我们住在一起,他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讲睡前故事,才没有不想理我!”
不知是说给男生听的,还是在说服自己。
“哦,你们住在一起,一定是父子吧。”男生噘噘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请你daddy喝杯酒,小弟弟,请你让开一下。”
谈秋生和陶程站在一起,能看出年龄差,但怎么也不会差了辈。
男生伸出手就想推陶程,谈秋生眼疾手快拦住他,使了个巧劲,将男生推开,揽着陶程转身就走。
再不走,这人恐怕就要被躁动的鬼气撕成碎片了。
“谈秋生,他们请你喝酒是不是因为喜欢你?”
“算是吧。”
不到喜欢的程度,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一杯酒换春风一度,快餐时代的爱情太虚渺,来酒吧里搭讪约炮的大部分都是饮食男女,或许连见色起意都算不上,一看谈秋生这大长腿,这宽肩窄腰,立马就动了心,连面具下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也不在乎。
陶程闷不做声,谈秋生捏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你喝了他们的酒,是不是代表接受了他们的喜欢?”
“不是。”
并且他也没有喝别人递过来的酒,只是接过来,聊完就放下了。
谈秋生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是他想听的答案,但陶程听完之后还是闷闷不乐:“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话?”
他的世界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二者之间泾渭分明,分得很清楚,他一直以为谈秋生也喜欢他,但仔细回想起来,谈秋生似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二字。
不是敷衍,不是顺水推舟,而是真心实意的表白。
谈秋生抿了抿唇,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最后一杯喝的是樱桃薄荷冰,甜果酒。
他不太喜欢这种甜口的果酒,度数低,味道太淡,喝着不过瘾。
重新要了杯伏特加,谈秋生喝了一口,浓烈的酒液融进血液里,他品味着这种令人心跳加快的刺激感,低笑一声:“因为我要确定一件事。”
陶程仰着头,暗色的氛围灯在他眼里融化成一汪清泉:“什么事?”
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谈秋生只能望进那池泉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笑笑:“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是什么事。”
那泉水中有他的倒影,很清晰。
他看到了。
可能看见这个还远远不够,他还要看看自己心里那池春水会为谁泛起涟漪。
陶程眼巴巴地追问:“那你什么时候能确定?”
谈秋生沉默了两秒,喝完了杯子里的伏特加,他揉了揉陶程的头发,手掌向下,遮住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同时也抹掉了那双眼里的自己:“不知道,但我感觉应该快了。”-
活动开始,舒缓的音乐和暗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十殿异常兴奋,如游龙入海一般四处乱蹿,这是他第一次来酒吧,小说描写的美好爱情大多是从酒吧开始的,主角误喝加了料的酒,然后春风一度,带球跑路。
作为无数段爱情的发源地,酒吧在十殿心目中的地位十分特殊。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十殿期待地搓搓手,四处寻找可能萌芽的爱情,他要做见证人!
见证人,是小说中最神秘的群体,他们身份不定,可能是女仆,可能管家,也可能是私人医生,他们会在某些特殊时刻突然跳出来,说一些看似寻常却可能影响主角爱情的话,比如:
“这是少爷第一次带女人回家。”
“天吶,我从来没有见过少爷笑得这样开心。”
“只是感冒了,大晚上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点小事?”
……
十殿想做个见证人,不用走主角的狗血老路,不用吃虐心的苦,又能体会美好爱情。
成为见证人的第一步,确定一个优秀目标。
十殿在人群中搜索,这个不行,五短身材不过关,那个也不行,衣品太差……看了一大圈,一个合他心意的都没找到,艺术果然高于生活,现实世界里绝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枣,根本没有小说中那么多的男神女神。
十殿浸淫于古早霸总小说多年,最偏爱的人设就是霸道总裁,要禁欲系,要强势高冷,西装一穿斯文败类的劲儿就来了。
可,问题是谁会穿成这样来酒吧里?!
勉强有一个身材合格的,穿着运动装也遮不住那双大长腿,可惜笑容灿烂,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活脱脱一个阳光小帅哥。
十殿扼腕叹息,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换上一身西装。
许是他的目光太热烈,阳光小帅哥偏头朝他看了一眼,端着酒过来:“小朋友,谁带你来这里的?”
十殿愣了下,一时间心中闪过千万种念头,但他一个都抓不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才是小朋友!”
那人笑了声,伸手比了比他的脑袋:“你还没到我的胸口高,谁才是小朋友?”
那人戴的面具是蓝色的,左耳上有一颗耳钉,是一颗蓝色的“十”字,他弯下腰,耳钉反射出绚烂的色彩,在昏暗的酒吧里,准确无误地映入十殿眼中。
忽然灯光熄灭,酒吧里暗了下来。
kiss kiss时间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起哄声,不少人抱在一起拥吻,唇舌交缠的喘息声在耳边炸开,十殿的眼睛都瞪圆了,殷红的瞳仁像落入黑暗中的红宝石。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小心!”
十殿下意识循着声音抬起头,却被扑在地上,温热坚实的手臂垫在他脑后,一个柔软的东西匆匆从脸上擦过,带着淡淡的酒香。
这是……
十殿瞳孔地震,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不知过了多久,酒吧老板拿着麦克风上台:“kiss时间结束,大家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了吗?”
话音刚落,一排排灯便亮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女生解释完,看着摔在一起的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周学弟,你还好吗?”
十殿呆愣愣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人:“周……学弟?”
“学姐,我没事,不用担心。”男生站起身,冲十殿伸出手,“小朋友,摔疼了吗?”
“……”
去你妈的小朋友!
十殿出离愤怒,一把拍开他的手,爬起来后噌的一下就跑了,没过两秒他又跑了回来:“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怔了下,摩挲着手腕上突然开始发烫的佛珠手串,笑笑:“我叫周景融。”
“周景融,周景融……”
十殿重复了几遍,掉头就走。
他以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为什么一看到他,心跳就开始加快,连拥抱和触碰都带着无法忽视的熟悉感觉。
难道是因为他们亲过了,一见钟情,一吻定情?
可只是从脸颊上擦过,连嘴都没亲,就这么稀里胡涂的定了情吗?
这和小说里写的……还真差不多。
十殿摸了摸脸颊,似乎还能感觉到周景融的气息,他把看过的小说剧情都搜罗了一遍,选出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心情——食髓知味。
完了,他该不会栽了吧?!
二楼的角落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陆一九吹了个口哨:“看来我们的小十殿情窦初开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四殿目光阴沉,盯着与人交谈的周景融,差点把栏杆捏得变了形,“陆一九,你费尽心思让我过来,是为了找回赵流毅的记忆,还是为了让我看着小十重蹈覆辙?”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眸子更加锐利。
陆一九一脸无辜:“都说了,是为了让你,我忙得昏天黑地的领导好好放松放松。”
“那周景融是怎么回事?!”
“唔,这个嘛……大概是凑巧了吧。”
“你当我是傻子吗?”
“哪儿敢啊。”
见他眼里快喷出火了,陆一九见好就收:“好吧,我的确知道周景融今晚会在这里出现,也是故意带小十殿来这里的。”
四殿抿着唇,拳头捏得咔咔响。
别人不知道,但共事了几百年的陆一九心里门清儿,说一不二的四殿他妈的是个隐形弟控,他插手了十殿的事情,四殿这回是真的动了气。
陆一九心里一咯噔,连忙道:“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阎王让我这样做的,领导,你不是一直很疑惑为什么阎王要让十殿加入调查组吗?”
他指了指周景融:“他就是原因。”
四殿愣住,缓缓松开手。
让十殿加入秘密调查组只是借口,为的是把他送到人间。
“命中有缘之人终将相遇,十殿快到二百岁了,如果还不能了结这桩因果,他一辈子都会保持现在这个样子。”陆一九端起一杯酒,淡声道,“你是他哥,应该知道他心中愿不愿。”
像个孩童一样不谙世事,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不好吗?
四殿心里发苦,陆一九说的没错,这样的生活或许很好,但小十肯定不愿意,他本该是那般炽烈骄傲的性子,哪里肯舍得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他们之间的因果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只有当事人才能解开,你挡不住,阎王挡不住,就算是地府和天师盟连手,也挡不住的。”
“这是周景融的最后一世,也是十殿最后的机会。”
“可是……”
陆一九一边喝着酒,一边等他的下文。
四殿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陆一九笑了下,将喝过的酒递给他:“听说喝醉了,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要试试吗?”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邀请。
四殿沉默许久,接过了酒杯。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不等陆一九欣喜,四殿一口喝完了酒,直接将玻璃杯捏成了渣,他眼里暗色流转,好似残阳落雪,说出口的话气势汹汹,混杂着烈酒的灼热:“走,去找赵流毅被抹掉的记忆。”
“……”
陆一九满头黑线,被工作狂四殿拖着去捉妖了-
时间倒退回灯光熄灭的一刻。
陶程被激烈拥吻的人吓了一跳,拽着谈秋生的手不松开:“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咬对方?”
喘息声和唇舌交缠时带出的吸吮声交织在一起,让陶程想起昨晚听的睡前故事,难道吃人的不仅有狐妖,人也会吃人吗?
那人会吃鬼吗?
他偷偷看了眼谈秋生,如果人能吃鬼,那谈秋生会不会吃了他。
谈秋生啧了声,抬手挡住陶程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差点忘了,小鬼王在阴暗环境中视物并无障碍。
亲吻、拥抱、交换唾液……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些行为都蒙上了一层诱惑的意味,每个人都企图在对方身上索取到需要的东西,比如抚摸,比如接吻时拥抱的力度。
眼睛被捂住,听觉变得越发灵敏,陶程屏住呼吸,几乎能够从那些暧昧的声音中拼凑出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他的心跳有些快,血也变热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腔。
“你把我当成小孩子吗?”
陶程握住谈秋生的手腕,勾魂索幻化出来的手镯贴在两人中间,轻轻抖动着,他用了几分力,将谈秋生的手拉到唇边,当着他的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像小猫舔奶一样,但却不是青涩的示好。
“你——”
谈秋生指尖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手指流到心脏。
“之前那个人叫我小弟弟,我不喜欢,他说我们是父子,我也不喜欢,你,你觉得我是小弟弟吗?”陶程的大脑已经乱了,稀里胡涂说了一通,见谈秋生一言不发,他鬼使神差地唤了声,“daddy?”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足足有十几秒,谈秋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陶程暗自懊悔,他能猜出daddy是什么意思,方才怕是脑袋进水了才会这样叫谈秋生:“你,你别误会,不是我叫你,是小鬼叫你,我肚子里的小鬼在叫你。”
谈秋生该不会信以为真,以为他把他当成爹吧?
虽然当儿子也能和谈秋生不分开,但他总觉得这身份不对,差了点什么,但具体差在哪里陶程又说不明白。
“你肚子里的小鬼在叫我?”谈秋生哂了声,“本来不打算这么着急的,但这个借口你用的次数太多了,再不帮你认清现实,你恐怕就魔怔了。”
谈秋生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但陶程莫名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谈秋生要了杯果酒:“喝了它。”
陶程抽了抽鼻子,清爽的果香和甜蜜的奶油融合在一起,完全遮盖了加入的一瓶盖伏特加,他眼睛一亮,喝了一大口。
等到陶程把高脚杯里的果酒都喝完了,谈秋生才慢悠悠地开口胡诌:“你知道吗,酒还有个名字,叫作【打胎药】,怀孕的人喝了酒就会流产。”
流产?
陶程悚然一惊,下意识捂住肚子:“我肚子里的小鬼没了?”
完了完了,小鬼没了,那他该用什么方法绑住谈秋生。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谈秋生刻意停下,看他等得急了才继续道,“但因为你是男鬼,所以酒对你没用。”
“没有用,那小鬼还在我肚子里?”
谈秋生摇摇头。
陶程捋了一下他们的对话,试探道:“为什么酒对男鬼没用?”
他直接谈秋生希望他问这个问题。
“因为男鬼没办法怀孕,没办法生小鬼。”谈秋生戳戳他的肚子,语气严肃认真,像是在叙述重要的实验结果,“陶程,你的肚子里没有小鬼。”
“我们两个无论如何都生不了小鬼,除非你变成女鬼。”
“……矮子骗我?带球跑是假的?”
谈秋生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骗你,他只是没告诉你,带球跑的都是女的。”
还有哥儿,Omega……为防对陶程的世界观造成太大的冲击,谈秋生省略了这几种可能,他可不想再浪费口舌给陶程讲述不同的小说设定。
“我不是女鬼。”
所以他和谈秋生生不了小鬼。
“咔嚓”一声,陶程的美梦和他的世界观一块碎了,他看看谈秋生,又低下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脸色变了变,一把抄起桌上的啤酒。
谈秋生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发现是假孕,要报复社会?
竹篮打水一场空,陶程辛酸不已:“别管我,我今晚要大醉一场!”
“不管你,吃点东西再喝。”谈秋生要了块小蛋糕,“那个酒不好喝,也喝不醉人,我给你点好喝的酒,听话,把它放下。”
玻璃瓶,易碎品。
万一陶程一个想不开,这玩意儿很容易变成凶器。
谈秋生点了十几杯五颜六色的酒,换下了陶程抱在怀里的啤酒:“喝吧,不够再点,今天让你喝到吐。”
“谈秋生,你对我好大方。”
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陶程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谈秋生就笑开了:“今天陆一九请客,随便喝。”
陶程:“……哦。”-
酒吧凌晨打烊,还不到十二点,谈秋生就带着陶程离开了。
有话他是真听,有酒他是真喝,陶程一晚上不知道灌了多少酒,连周身萦绕的鬼气都散发出酒味,一点都没给陆一九省钱。
谈秋生好笑地看着醉成一滩的小鬼王,跟猫一样,浑身软乎乎的,摸不着骨头。
“陶程,醒醒,到家了。”
“唔,再来一杯!”
啧,还惦记諵讽着喝酒呢。
谈秋生将他胡乱挥舞的手塞进被子里,懒得伺候他洗漱,转身下楼。
折腾了一晚上,累得慌。
洗漱完,谈秋生把沾满酒味和香水味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已经和陶程讲清楚了,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谈秋生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盯着轰隆作响的天花板。
楼上是陶程的卧室,这醉鬼不好好睡觉,大半夜的蹦跶什么呢?
谈秋生试图忽略噪音,可他的耳力太好,戴上耳塞也听得一清二楚,起初是“砰砰”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现在变成了刺耳的拖拽声。
谈秋生磨了磨后槽牙,裹挟着满身怨气上了楼。
一打开门,谈秋生整个人都愣住了,卧室里的大床四分五裂,被子枕头堆成个小小的“山丘”,陶程坐在“山丘”上,举着拆下来的床头,看见他,咧开一嘴小白牙。
“谈秋生,我发现了蜘蛛网!”
“……”
喝醉的陶程哪里像猫,这他娘的分明就是哈士奇,专攻拆家。
谈秋生脑瓜子嗡嗡作响,握着门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深吸几口气,缓了半天才堪堪克制住想把陶程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见他没有反应,陶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献宝似的:“你看你看。”
实木床,床头和床体是分开的,陶程抱着的是床头,接触地面的一端结了蜘蛛网,不知陶程是怎么拆的床,这个脆弱的蜘蛛网一点都没被破坏。
“送给你!”
说着,陶程就把床头板往他怀里塞。
谈秋生嘴角抽搐:“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为什么?”陶程微微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我都看过了,这个蜘蛛网最大最漂亮,我特地留给你的,你不喜欢吗?”
“……”
他该喜欢吗?
谈秋生有些后悔,早知道陶程喝醉后是这个鬼样子,他绝不会放任陶程借酒消愁。
“你不喜欢,不喜欢……”
陶程眼里的光熄灭了,他低着头,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的,小声嘟哝:“你不喜欢我送你的宝物,也不喜欢我。”
谈秋生人都快被气傻了,哪里顾得上听他说醉话,直接将陶程拎到门口:“站好,不许乱跑。”
床报废了,枕头被子不知道坏没坏,谈秋生绕过满地的碎木头,将地面和墙面检查了一遍,小鬼王的破坏力惊人,保不准把墙给砸出个大窟窿。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
陶程扒着门,声泪俱下地质问。
谈秋生挑了挑眉,见他扭着身子,跟个麻花似的,脚还乖乖站在原地,无奈又好笑:“就因为我不喜欢蜘蛛网,至于吗?”
谁家好鬼送东西送蜘蛛网啊?
还是拆家附带的蜘蛛网,他可无福消受。
地面没砸坏,就是墙上多了几个坑,没有打穿墙体,谈秋生稍稍松了口气,陶程要是把这别墅拆了,他都不知道要住哪里。
“怎么不至于,那是普通的蜘蛛网吗?”陶程抽噎不断,边哭边控诉,“呜呜呜你知道找蜘蛛网多麻烦吗?那是我拆了一整张床才找到的,最大最完美的蜘蛛网,呜呜呜那是,那是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
陶程越哭越伤心,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不仅仅是蜘蛛网,还有,还有我对你的喜欢。”
谈秋生把最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啊呀呀,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你还笑,你拒绝我还笑……”
酒劲儿上来了,陶程含含糊糊地哭诉,嘴巴不受控制,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想当我爹?你不让我叫你哥哥,所以你把我当儿子,儿子……儿子好像也行,那儿子送你蜘蛛网,你会收下吗?”
陶程醉眼朦胧,嗓音软乎乎的,透着惑人的酒香:“daddy?”
“不许这么叫,鬼才想当你爹。”谈秋生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陶程眨了眨眼睛,顺势往他怀里一靠,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耍完酒疯倒头就睡,没心没肺。
谈秋生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陶程下楼,原本还想不明白的事情,被陶程两声“daddy”叫出来,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不喜欢听陶程那样叫他,更不喜欢陶程那句“你把我当儿子好像也行”。
情念初露端倪,谈秋生不想抵抗。
算了,顺其自然吧,等到他能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陶程应该也知道对他是哪种喜欢了……吧?
谈秋生看着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可爱醉鬼,又想起陶程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上赶着当儿子给他送蜘蛛网,觉得这事有点悬。
第25章 “养”
晚上玩得太嗨, 第二天早上起床就成了无比困难的事情。
谈秋生十点多睁开眼,手机没有动静,往日催着他上班不要迟到的四殿和陆一九都安静如鸡, 八成也在梦里会周公。
谈秋生从沙发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昨晚他睡在客厅里, 把床让给了陶程, 沙发软归软, 和床还是有些许差距的, 几个时辰躺下来, 胳膊都麻了。
卧室里没有动静,谈秋生看了眼, 陶程还没睡醒, 为防仅剩的卧室被拆, 他昨晚开着卧室门睡的, 陶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真能睡。”
谈秋生揉了揉脖子,转身去洗漱。
他前脚刚进卫生间, 陶程后脚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撒丫子就往楼上蹿。
打开门,一片废墟。
陶程呆呆地站在二楼主卧门口, 脑海中飞速闪过昨晚的一幕幕画面, 从他拆床开始,到他举着蜘蛛网送给谈秋生,再到被拒绝后嚷嚷着要当谈秋生儿子……小鬼王默默捂住脸。
让他去死吧。
都说一醉解千愁, 他喝醉了不仅没忘记糟心事, 反而惹出这么多麻烦, 还在谈秋生面前丢了脸,这叫什么事。
陶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办才能把昨晚那个耍酒疯的自己打死,在线等,急。
“来看你昨晚的辉煌战绩?”谈秋生不知何时上了楼,他抱着胳膊倚在楼梯上,似笑非笑,“你昨晚硬要送给我一个最大最漂亮的蜘蛛网,我不要,你就一直哭,说我拒绝了你的一片真心,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陶程干笑两声。
运气太差了吧,竟然被当场抓包了,早知道就一直装睡,等谈秋生去上班再上楼就好了。
陶程默默腹诽,转身就想溜走。
谈秋生拦住他,带着他进了隔壁的书房:“喏,人证物证俱在,现在想起来了吗?”
书房正中央放着那块被拆卸下来的床头,床头上结着一张完整的蜘蛛网,谈秋生站在书房门口,挡住了唯一的出路。
陶程臊得脸都红了,见他不依不饶,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喝多了,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还好谈秋生没提当儿子的事,不幸中的万幸。
谈秋生非但没有高兴,语气还凉了几分,隐隐带着几分强势的意味:“哦?所以你不想把这个蜘蛛网送给我,那你想送给谁?”
“没谁……”陶程缩了缩脖子。
他以前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是这个鬼样子,不过找蜘蛛网一直是他比较得意的本领,对陶程来说,挑选出最大最漂亮的蜘蛛网送给谈秋生,就像是猫咪将抓到的最肥美的老鼠送给谈秋生,的确是他的一片心意。
只可惜这份心意有些拿不出手。
谈秋生也不懂。
陶程有些沮丧,闷闷道:“你不喜欢,那我拿去扔了。”
好似扔的不是蜘蛛网,而是他的一片真心。
“谁说我不喜欢,放下,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谈秋生将床板夺过来,状似随意道,“你昨天叫我daddy,是知道自己怀不了小鬼,所以想把自己赔给我当儿子吗?”
陶程:“……”
陶程:“!”
“当然不是,我怎么能做我自己的儿子,不对,是做你的儿子。”陶程急得满头大汗,这样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谈秋生不咸不淡道:“怎么不能,你之前还说我老牛吃嫩草,我这么老,做你爹还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
谈秋生勾了勾唇角,看来不止是他,就连陶程本人也很排斥那种关系:“别皱眉头了,下楼吃饭。”
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是不是动心了,没必要现在就逼着陶程认清心意,那样不公平。
“诶?”
不是在吵架吗,怎么突然要吃饭了?
陶程晕晕乎乎地跟着他下了楼,看到桌上丰富的饭菜时,怀疑自己的酒还没有醒:“谈秋生,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班?”
都快到中午了,谈秋生还在家里,奇怪,太奇怪了。
“因为不想上班。”谈秋生瞥了眼手机,依旧没有动静,既然四殿和陆一九不吱声,那他的上班时间可以继续推迟了。
“不想上班就可以不去吗?”
“别人不可以,但我可以。”
特殊事件事务所,个体工商户,自主经营,自己拿主意。
谈秋生有大半个月没在家里吃早饭了,虽然现在时间不早,比起早饭,这顿饭更适合当成午饭。
陶程用勺子戳了戳溏心煎蛋,皱眉:“那你之前上班,是因为想上班吗?”
谈·苦逼打工人·秋生想也没想,直接道:“鬼才想上班。”
要不是为了赚钱,他早就躺平了。
陶程放下勺子,神色恹恹的,谈秋生不解,目光落在他的餐盘上:“不喜欢吃溏心蛋?”
他做什么陶程吃什么,从来没有挑剔过,谈秋生慢慢也就不问陶程的意见了,煎蛋是按照他的偏好做的,半熟溏心蛋,蛋黄没有完全凝固。
“不是。”陶程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你之前不想上班,但还是去上班了,是不是因为我在你家里,所以你不愿意在家里待着?”
比起等不到的喜欢,他更怕谈秋生的厌倦与嫌恶。
陶程坐直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那时候不回家,是怕我伤害你吗?”
“不是。”
谈秋生真没想到他能联想那么远,哭笑不得道:“我上班是为了赚钱,有钱才能带你吃好吃的,才能给你买新衣服穿,懂了吗?”
“所以你上班是为了赚钱养我?”
“……也可以这么说。”
毕竟“养”也分很多种:豢养、圈养、饲养、喂养……还有抚养。
谈秋生打量着陶程,比起刚收留他的时候,陶程似乎长了点肉,下巴不再是尖尖的,这么看来,也算是抚养了个小孩。
只不过陶程这个小孩比较特殊罢了。
“那你今天不上班,是不想赚钱养我了吗?”陶程神色紧张,忧心忡忡地问道,“因为我不能给你生小鬼,所以你要把我扫地出门?”
“……”
谈秋生满头黑线:“不是,我本来就知道你不能生小鬼,我也不想再养个小鬼孩子。”
陶程眨眨眼:“那是因为我寻找宝物的时候拆了床,所以你生气了,不想养我了?”
“……也不是。”见他还想再猜,谈秋生连忙夹起那个被戳过的溏心蛋堵住他的嘴,“我今天不想上班,是因为我发现你吃的很少,不用很多钱就能养好。”
陶程慢吞吞地咀嚼着煎蛋,看着谈秋生收拾餐盘,他咽下最后一口蛋,郑重道:“谈秋生,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不吃东西了。”
“嗯?”
“我不吃东西就不用花钱,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去上班。”陶程揉揉肚子,期待地问道,“我为你放弃了那么多好吃的,谈秋生,你感动吗?”
谈秋生感动点头,并真诚地提出问题:“你可以不吃东西,那我呢?喝西北风还是饿死?”
“你选饿死!”陶程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你饿死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做鬼了!”
谈秋生:“……”-
酒吧一夜之后,谈秋生感觉他的三个同事都变得不太对劲了。
棺材脸工作狂四殿摘下了眼镜,竟然还换了智能手机;怼天怼地谁都不服的十殿开始鬼鬼祟祟往桐市公安大学里跑,并且他那几十年不变的身高竟然肉眼可见地往上窜了;老狐狸陆一九收起了黑伞,无时无刻不离手的东西变成了一块圆形玻璃。
不对劲,很不对劲。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视线在十殿身上来回逡巡:“你去打激素了?”
长得忒快了些,这刚几天工夫,都和陶程差不多高了。
“我呸!”十殿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哼了声,“本殿下是到了正常的生长时期,你等着瞧吧,再过一段时间我就长得比你高了。”
谈秋生不置可否:“你最近去公安大学都干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哪里?!”十殿双目圆瞪,即使长高了,那股憨傻劲儿还是没变,“你跟踪我?谈秋生,你个变态,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别自作多情。”
“最好不是,本殿下已经心有所属了。”
谈秋生挑了挑眉,所以去公安大学是为了会情人?
未来的人民公仆该不会对一米二的矮子下手,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谈秋生一阵恶寒,思前想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阎王。
十殿来人间之后,阎王特地找过他,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要是十殿落入了变态之手,那麻烦可就大了。
十殿俨然不知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恋情已经被捅到了亲爹那里,他照例混在人群中,跟着周景融进了公开课的阶梯教室。
他这几天总来蹭课,蹭的都是大公开课,这种课几个区队合上,多一个学生根本看不出来。
自从在Soul认识周景融之后,十殿觉得一切都变了,好像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在迅速长高,对周景融的好奇也如野草般疯长。
没由来的好奇。
难道这就是小说中遇到天命之人的感应?
为了弄清楚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是因为周景融还是有其他原因,十殿偷偷摸摸搜罗了公安大学的各种制服,开始了伪装蹭课的计划。
这一堂课是马原,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十殿半个字都没听,注意力都集中在坐他斜前方的周景融身上。
面具下的脸倒是出乎意料的冷峻,他本以为周景融是个阳光小帅哥,没想到这人的长相是他四哥和陆一九那一挂的,眉峰入鬓,五官深邃,不笑的时候挺让人犯怵。
就像一柄没有刀鞘的匕首,锋芒毕露。
十殿暗自咋舌,锋芒太过犹不及,地府里还是好谈秋生那一口的人多,人前贵公子,客套疏离,彬彬有礼。
他也不知道这样盯着周景融能看出什么,但就是没办法挪开视线。
周景融对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十殿趴在桌上,出神地盯着周景融的背影,他今天没有戴耳钉,阳光照在身上,可以看到耳垂上的小孔。
忽然一片阴影投下来,遮住了阳光,十殿抬起头,看到一张不茍言笑的脸。
刚刚还在讲台上的老师站在他面前,十殿呼吸一紧,他看得太入迷了,完全没有发现讲课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学生?”
无数双眼睛看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想跑也跑不了。
“给我站起来!不认真听讲,书也不带,你是来上课的吗?”
十殿头皮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注意力都在转头看过来的周景融身上。
周景融会发现他是谁吗?
见他一言不发,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老师更生气了:“你的警号我记下了,去门外站着,下次不带书就别来上课了。”
浑浑噩噩地离开教室,十殿站在走廊上,用脚尖踢了踢墙。
警号是乱编的,老师会知道他不是学校里的学生,以后不能来蹭课了。
早知道还是应该穿着隐身斗篷,这样就算站在周景融面前盯着他,也不会被发现。
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走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十殿一惊:“周景融?!”
周景融挑了挑眉头:“你认识我?所以你刚才确实是在看我?”
十殿连忙反驳:“没有,我不认识你。”
周景融不置可否,拉着他往外走,等到十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下了楼:“你干什么,松开我!”
周景融垂眸,低喝一声:“别吵,你该不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秘密吧。”
“我有什么秘密?”十殿一脸茫然。
周景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他来到操场看台下,这里平日没什么人来,很是隐蔽。
周景融松开手,转了转佛珠手串。
这玩意儿又开始发烫了。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跟了我这么多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几天手串时不时就会发烫,要不是今天课上发生的事情,他都要怀疑手串出了故障。
周景融望进他眼里,在那片殷红的漩涡中抓住了一丝熟悉感,他迟疑道:“你是……酒吧里的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十殿咬牙切齿,“我长高了,已经快到你下巴了,才不是小朋友!”
一定是弄错了。
他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身高说事,周景融一见面就说他矮,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嘲讽自己的人。
十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至于之前那些被他错认成心动的反应,大概是被气出来的。
他不是喜欢周景融,而是讨厌。
没错,就是讨厌。
十殿迅速说服了自己:“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只是讨厌你,所以才偷偷跟着你,想抓你的把柄罢了。”
竟然被他猜中了。
周景融心下了然,手串不是无缘无故发烫,而是感觉到了面前这个红瞳少年。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多病多灾,总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父母特地带他去了清净山,德高望重的老天师给了他这串佛珠手串,嘱咐他日日夜夜佩戴,不可离身。
这是他的护身符。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手串从来没有过反应,发烫是想提醒他不要靠近这个少年,还是怕他注意不到对方?
无论哪种可能,眼前这个人一定都和他关系匪浅。
周景融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抓到了吗?”
“我,我快抓到了。”十殿强装镇定。
“但我已经抓到了你的把柄。”周景融背着光,神色辨不清楚,他低下头,语调冷而轻,“我知道,你不是人。”
剎那间,十殿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地府,阎王殿。
阎王看完谈秋生发来的消息,无奈地摇摇头:“儿大不用留啊,这刚几天就勾搭上了。”
牛头摊摊手:“您要是不把十殿送到人间,他们也勾搭不上。”
马面附和道:“没错,十殿在地府里待得好好的,何必要送他去人间,反正都是最后一世了,等周景融死了,这因果自然而然就了结了。”
“事情不会轻易结束,天师盟那群老狐狸八成留了后手。”阎王幽幽地叹了口气,“拦了这么多年,我儿虽然没见他,却还受因果所累,你们有没有发现,我儿今年又矮了几公分吗?”
牛头和马面面面相觑,就十殿那个炮仗性格,也只有阎王敢半夜偷偷拿尺子量他的身高。
“再继续下去,就缩水成个奶娃娃了。”阎王面露忧愁,嫌弃得真情实感,“我可不想再养他一次,他小时候别提多烦人了。”
“……”
马面想了想,问道:“您希望十殿解开和周景融的因果,可那样的话,岂不是违背了当初和天师盟的约定?”
“当初的约定是,地府不插手周景融的轮回之路,不能扰乱他的命运。”
阎王一脸无辜,正色道:“我只是把儿子派去人间工作,哪里违反约定了?”
可周景融和十殿之间因果纠缠,不见面也就罢了,一旦见面,势必会影响对方的命运。
马面默默腹诽,面上不显,问道:“用不用派人暗中保护十殿?”
阎王思索了一下,摆摆手:“不必,我找人算了一卦,有贵人相助。”
不知想到什么,阎王的脸色沉了沉:“如果这次还没有个了结,那他们两个之间的孽缘恐怕再也斩不断了。”
第26章 恋爱小天才
地府之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被人发现要及时清除那人的记忆,十殿的第一反应就是抹掉周景融的记忆。
可他刚对周景融动手,就被一股力量反弹出去。
十殿坐在特殊事件事务所里, 纳闷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白嫩, 没有伤痕, 但他还能想起那股力量带来的灼烧感觉, 不仅仅是痛, 还有一种无法言明的震撼感。
百思不得其解, 十殿忧愁地叹了口气。
谈秋生带着陶程进门,自从听谈秋生说是为了赚钱养他才上班的, 陶程就决定陪他一起来上坟……啊不, 上班了。
上班如上坟, 这是谈秋生的原话。
早餐是在路上买的, 谈秋生怕陶程因为生小鬼的事记恨十殿,特地买了很多不同的种类, 豆浆包子油条、咖啡牛奶面包、酸奶水果零食……应有尽有, 企图用吃的转移陶程的注意力。
效果嘛……谈秋生看了眼乖乖坐在桌前吃包子的陶程,满意地点点头。
谈秋生在十殿面前打了个响指, 他和陶程一块来的, 十殿竟然头都没抬起来过,什么东西这么好看,谈秋生有些好奇:“看出你的爱情线长得怎么样了吗?”
他这前领导也是心大, 竟然一点都不担心陶程记仇。
“没有, 我又不是在看那个……爱情线?!”十殿猛地站起身, 双眼放光,“谈秋生,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会看手相算命吧?你帮我看看,我的事业线,生命线,咳咳,还有那什么爱情线,有没有什么苗头?”
……你想问的只有爱情线吧。
谈秋生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冷漠地拍开他的手:“你记错了,我不会看。”
“胡说,你以前明明摆过摊的,还有很多鬼借着看手相勾搭你,要不是因为殡仪馆里……哎哎,你拽我干什么?”
谈秋生把十殿拉出了事务所,往里示意了一下:“以后别在陶程面前说我的事,他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十殿眨眨眼睛,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们是干什么的?”
“鬼差。”谈秋生也学着他指指事务所,“他是鬼,严格意义上来说,鬼差负责抓鬼,我们和他是猫和老鼠的关系。”
“可鬼差又抓不了所有的鬼,只有不该留在人间却强行滞留的鬼……”十殿卡了一下,瞪大眼睛,小声惊呼道,“卧槽谈秋生,你别告诉我陶程是个冤孽缠身的恶鬼。”
谈秋生噎住:“你想什么呢,你还看不出来他身上有没有业障吗?”
十殿仔细想了一下,陶程的魂魄干净纯洁,有如一张白纸,他勾过的阴魂不计其数,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像陶程这样的鬼:“没有丁点业障,他不是恶鬼,那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恶鬼,但他是比恶鬼还恐怖几百倍的鬼王——预备役。
谈秋生往事务所里看了一眼,陶程已经吃完了包子,正在偷喝他的咖啡,陶程喝不惯苦的,果不其然,尝了一口就直吐舌头:“虽然不是恶鬼,但他不应该留在人间。”
偷偷把咖啡放回去,陶程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谈秋生的视线。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
意识到被抓包了,陶程连忙露出个讨好的笑,又欠又怂。
就这货是小鬼王?要不是他亲手将陶程从鬼冢里放出来,谈秋生都不敢相信这事,他舔了舔牙尖,不由得生出一种感叹的心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你是说,他因为某些原因滞留人间,而你明知如此,却不愿意把他抓回去。”
“差不多吧,他还不知道大家的身份。”
十殿拍拍脑门,原地转了两圈:“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长高了后供血不好,我最近脑子转得都慢了……所以你是因为私心故意包庇陶程,现在还让你的领导我帮你隐瞒,谈秋生啊谈秋生,你还说你不是坠入爱河了!”
谈秋生一阵无语,一天天脑子里只有情啊爱啊,脑沟这么浅,掉进爱河里怕是得淹死。
从十殿天天往公安大学跑来看,淹死的这一天怕是不远了。
谈秋生默默腹诽,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你是我的前领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没有反驳我,你果然是坠入爱河了!”十殿得意洋洋,牛逼轰轰地叉着腰,“求我帮你,得有点实际行动吧。”
“别得寸进尺。”
“现在可是你在求我,谈秋生,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谈秋生转过身,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黑沉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波澜,好似一片静谧的海,望不见尽头,也看不到底。
十殿莫名有些心虚,虚张声势地清了清嗓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本殿才不会免费帮忙,你帮我看爱情线,我帮你瞒身份。”
谈秋生一脸早就看透的表情:“果然,你就是想看爱情线。”
十殿:“……”
“谈秋生!”
“伸手。”
“干什么?”
“看手相。”
……
陶程一口油条一口面包,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两人。
说什么呢,这么长时间都没说完?
哎哎哎!怎么还拉上手了?!
还不快放手!!!
陶程风风火火冲了过去,速度太快没剎住,“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不等他开口,门口的两人就不约而同地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聊个天还聊出默契来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陶程气呼呼地瞪了十殿一眼,胡乱把手里的面包递给谈秋生,“你饿了吧,我来给你送吃的。”
谈秋生接过面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认真道:“谢谢,下次给我送吃的,别把自己卡在门上。”
卡在门上?
陶程愣了下,低头一看,他大半个身子在门外,还有一只脚在门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程捂着耳朵,依旧能听到十殿放肆的嘲笑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他不过就是犯了每一个鬼都会犯的错误,魂体和肉/体不一样,他需要时间才能慢慢适应。
陶程的别扭一直闹到了谈秋生和十殿聊完,十殿咧着嘴,看起来挺高兴:“陶小程,有什么吃的,给我分点。”
刚刚谈秋生帮他看了爱情线,道阻且长,波折众多,过程特别特别特别曲折,但据说结果很圆满,差强人意吧。
除此之外,他还确定了一件事:他无法修改周景融的记忆,可能是周景融本身很特殊,亦或者是周景融身上有能抗衡他的东西。
在人间,有一种人拥有特殊的能力——天师。
十殿现在有两个目标:一、找到他真正喜欢的人;二、打倒周景融!
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周景融不像天师。
“不分,这些都是谈秋生给我买的。”陶程很护食,胳膊一圈,把吃的都搂到了自己怀里。
十殿哼了声:“小气鬼!”
谈秋生吃着陶程啃剩的半个面包,好笑地看着他们俩打嘴仗,还好十殿最近长高了,之前他比陶程矮那么多,打起来像是陶程在欺负小孩。
“谈秋生,你吃这个,这个好吃。”陶程塞给他一颗软糖,悄悄打听,“你们刚才在外面聊什么了?”
谈秋生一看那糖,顿时笑了:“看手相,他找我帮忙看看他的爱情运势,他最近神神秘秘的,连个都长高了,好像是有了喜欢的人。”
买零食的时候买了包果味软糖,一袋子里有五六个口味,陶程刚刚塞给他的软糖是葡萄味的。
他偏爱的口味。
“他有喜欢的人了?!”陶程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谈秋生吓了一跳:“怎么了?”
陶程挑挑拣拣,从一大堆吃的里捡了五六样,大方地给了十殿:“给你吃。”
十殿:“?”
“给我?”十殿一脸狐疑,看看谈秋生,眼神示意:怎么回事,你家可爱鬼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有什么阴谋?
谈秋生想了下刚才说的话就明白了,笑着摇摇头:“给你就吃,他都舍不得给我。”
送情敌出手那么大方,贿赂他就只有一颗软糖。
呵。
陶程假装没听见,拍拍十殿的肩膀,真诚道:“祝你早点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就你?
十殿摇摇头,算了吧。
等十殿专心吃东西,陶程才小声跟谈秋生解释:“没有舍不得,我给他挑了不好吃的,给你的糖是最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我猜的啊,糖是最好吃的,那些东西肯定没有我给你的糖好吃。”
谈秋生把玩着那颗透明包装的紫色软糖,笑笑:“你现在喜欢吃糖,就觉得糖是最好吃的,如果以后你遇到更喜欢吃的东西,还会觉得糖最好吃吗?”
陶程眨了眨眼:“糖永远都是最好吃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吃的,你只尝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谁也说不准以后。”谈秋生微微倾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万一呢,你遇到了更喜欢吃的东西。”
陶程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他的回答会影响到很多事情。
谈秋生在看着他,从未如此认真地注视着他,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样。
陶程心口发烫,给他一种心脏将要蹦出胸腔的错觉,好像谈秋生问他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他的真心:“没有万一,我只喜欢吃糖。”
谈秋生苦恼一笑,似乎有些无奈:“算了,我——”
“不能算了。”
陶程抓住他的手,掌心相贴,中间隔着一块葡萄味软糖:“就像我只喜欢你,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应该属于我,我已经见过了很多人,以后还会遇到更多人,但是我永远只会喜欢你。”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谈秋生要的正确答案。
但他希望是。
“你真是……”谈秋生收回手,将软糖揣进兜里,抬脚踢了踢十殿的椅子,“你那爱情线太坎坷了,追起来估计麻烦得要死,我送你个外挂。”
谈秋生将陶程推到他面前:“让他教你,无论你喜欢的人有多难搞,他都能帮你追到手。”
陶程绝对是个恋爱小天才。
陶程星星眼:“我?”
谈秋生这是在夸他?
十殿一脸“你跟我开玩笑呢”的表情,且不说他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就算有,陶程能教他什么,教他给对方生小鬼吗?!
谈秋生耸耸肩:“反正人我给你推荐了,用不用是你的选择,我出去透透气。”
恋爱小天才太会了,和陶程待在一起会影响他对自己心意的判断。
“我很厉害的。”陶程挺胸抬头,很有底气,“谈秋生说的哦。”
谈秋生说的话是金科玉律吗?十殿敷衍道:“对对对,你厉害,你连谈秋生都能搞定……你连谈秋生都能搞定,那一个周景融算得了什么?!”
“周景融?是你喜欢的人吗?”
“……口误,他是我的仇人。”
陶程“哦”了声:“我还以为你要追他呢。”
“追他?”十殿还没呸完,突然灵机一动,“没错,我就是要追他!”
追到他,然后狠狠地甩了他,让他伤心欲绝,一辈子都在遗憾和悔恨中度过,他要让周景融吃够爱情的苦!
第27章 背后灵
陶程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 十殿为什么要和仇人谈恋爱。
仇人,不是用来报复的吗?
他双手托着下巴,表情严肃, 他也想报仇,但他只想把他的仇人挫骨扬灰, 撕成碎片, 让他的仇人受尽折磨, 永世不得翻身。
谈秋生刚洗完水果, 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个草莓:“你今天给小十出了什么馊主意?”
他透气回来, 两个小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聊得火热。
“我没有出馊主意!”草莓又红又大, 陶程鼓着嘴咀嚼, “谈秋生, 你说矮子突然长高, 该不会是用脑子换来的吧?”
谈秋生有些惊喜:“行啊,你现在都学会嘲讽了, 再奖励你吃一个草莓。”
“你不要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是在嘲笑我傻。”陶程重重地哼了声,哼完乖乖张开嘴, 咬住谈秋生投喂的草莓。
陶程就是这样, 生气归生气,该听话还是会听话,又乖又怂。
“行, 你不是小孩子, 你是小天才。”谈秋生擦干净手, 开始煮咖啡,“那小天才今天和你的矮子伙伴聊什么了, 我看你俩计划了一整天。”
陶程总喜欢抢他的东西喝,两杯一样的牛奶,他喝了其中一杯,陶程想方设法都要来抢他喝过的那杯。因为这一点,谈秋生有时候觉得他可能上辈子是只猫,猫也喜欢去舔铲屎官杯子里的水。
发现陶程喝不惯咖啡后,谈秋生下班后特地去买了咖啡机和豆子。
“他想追人,让我帮他出主意。”陶程一边吃草莓,一边看着他磨豆子,“我们商量了一天,他决定今晚就行动,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先住进那个人的家里。”
谈秋生偏了偏头:“这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能不熟悉嘛,以他们两个为参考模板想出来的主意。
陶程默默腹诽,叹了口气:“你在干什么?”
“煮喝的。”
买的是半自动咖啡机,谈秋生很享受手工磨豆子的乐趣,他将磨好的咖啡粉放进机器里,拿了颗草莓投喂忧心忡忡的小鬼王:“计划虽然不太靠谱,但小十是鬼,方法另类些也无妨,所以你还在担心什么?”
猫猫就应该无忧无虑,一直欢欢喜喜的,只为小鱼干够不够吃发愁。
谈秋生觉得自己身为铲屎官兼猫猫唯一喜欢的人,应该关心一下陶程的心理健康:“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他突然没了脑子?”
虽然十殿确实不聪明,但还没到让陶程说他没脑子的地步。
“他想追的不是喜欢的人,是他的仇人。”
“……”
咖啡机在工作,渐渐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萃取出来的咖啡一滴滴落进杯子里,褐色的液体上泛着一层丰富的油脂。
陶程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道有些怪,很香,但又不那么让人有品尝的欲望:“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没了脑子?”
谈秋生往杯子里加了半杯牛奶,喝了一口:“他是不是跟你说,他要让对方爱上他,然后再抛弃对方,让对方生不如死?”
“你怎么知道?!”
陶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谈秋生也觉得这是好办法?
“呵,还真是没长进。”谈秋生捧着杯子,十殿已经完全把小说搬到了生活中,真以为现实世界人人都能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吗?
爱情算个屁。
“人生是漫长而孤独的,这一辈子能拥有的感情很多,亲情、爱情、友情……缺了其中一个,并不一定会令人受困到难以生存下去。都说人心比鬼神更难测,人永远可以为了更看重的东西放弃现在拥有的东西,能为爱放弃一切的人有,但很少,这就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原因。”
陶程茫然地摇摇头:“谈秋生,我不懂。”
谈秋生笑了下:“没关系,你不需要懂,你只要乖乖的等就行了。”
你不是人,恰好你喜欢的我也不是人,我们之间不存在漫长的人生,也没有难测的人心,所以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等我来确定我们的未来。
“等矮子追到那个人吗?”陶程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那你觉得矮子这样做对吗?”
谈秋生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先等他追到再说吧。”
“可那时候不就晚了吗?”
“只要他没确定那个人是仇人还是喜欢的人之前,都不算晚。”
陶程又胡涂了,仇人和喜欢的人还能切换吗?
“你会为了一个仇人整天早出晚归,关心他,费尽心思地跟踪他,打听他的喜好吗?”谈秋生悠闲地喝着咖啡,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客气地举起杯子,“要喝一口吗?”
陶程瞪了他一会儿,倾身凑过去:“要喝。”
他盯着杯子,没有注意到谈秋生嘴角勾起的笑容。
上当了。
诱捕可爱鬼计划,成功!
陶程浑然不觉,喝了一大口,霎时间两只眼睛都瞪圆了:“哇!好苦!”
他吐着舌头,满世界找水漱口,谈秋生哈哈大笑,把厨房里热好的甜牛奶拿给他:“这点苦都吃不了,你是娇气的小公主吗?”
大半杯牛奶下去,那一口咖啡带来的阴影才渐渐消失,陶程呲了呲牙:“你是故意的!”
谈秋生一脸无辜:“这是你自己要喝的,可不是我逼着你喝的。”
谈秋生端着咖啡上楼,陶程忿忿不平,跟个背后灵一样黏着他,谈秋生看文件,他趴在桌上盯,谈秋生敲键盘,他继续盯,谈秋生打印资料,他追过去盯。
主打一个字:盯。
谈秋生哭笑不得:“这也是你们计划中的手段?”
陶程愣了下,还真是,矮子说这样能刷存在感,让对方无法忽视,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想法:“那你准备为捉弄我的事情道歉了吗?”
“不准备。”谈秋生敲了敲他的脑袋,“而且你应该为我给你准备甜牛奶的事情道谢。”
陶程眼睛一亮:“那是你特地准备的吗?”
怪不得他觉得比之前喝过的都甜。
陶程期待道:“谢谢你,那你可以给我道歉了吗?”
谈秋生微笑:“不客气,不可以。”
陶程:“……”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骂谈秋生-
嘴上说着不管,谈秋生还是诚实地向阎王汇报了情况,阎王表示以后可以不用把十殿恋爱的细节和情趣告诉他。
显然老父亲也觉得十殿的本意不是报仇。
唯一担心的陶程第二天也琢磨出点不同的意味了,见了十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要追的那个周什么,跟你有什么仇?”
“周景融。”十殿蔫蔫的,看起来战况不佳,“他知道我不是人了,他还说我矮。”
陶程震惊:“就因为这个,你把他当成仇人?”
那他岂不是也成了十殿的仇人?
“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现在更不顺眼了。”十殿冷着脸,不爽地转了一圈,“你觉得我的身材怎么样?”
陶程想说不如谈秋生,但一看十殿跟他差不多高,两人胖瘦也差不多,立马改了口:“非常好,比谈秋生好。”
说完这话,他还小心翼諵讽翼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谈秋生,见他在认真办公,悄悄松了口气。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可那个周扒皮竟然说我不合格!”
十殿快气炸了,周景融的原话更过分。
——“你跟着我是想勾引我吗?”
——“文明一点,别脱衣服。”
——“多亏你不是狐狸精,不然前不凸后不翘,这身材也太丢人了。”
他一个男鬼,怎么可能前凸后翘?!
他堂堂地府十殿,身份尊贵,狐狸精也敢来碰瓷?!
周景融就是个脑残,整天想什么前凸后翘,怎么可能成为优秀的人民警察。
十殿咬牙切齿:“我觉得还是想办法掐死他比较好。”
“冷静点,别冲动,万一你掐死他了,又发现你喜欢他怎么办?”
陶程当了一晚上谈秋生的背后灵,也知道十殿大概率是在口是心非了。
“不可能!我要是喜欢他,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陶程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直叫矮子,谈秋生叫小十,他还不知道十殿的名字。
十殿卡了壳,地府里不兴起名字,只有谈秋生和陆一九这种驻守人间的鬼差会给自己起名字。
“他叫阎十,阎王的阎,七八九十的十。”
谈秋生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十殿连忙点头:“没错,我就叫阎十。”
这名字不错,谈秋生起到他心坎里了,既有来处又有排行,最难得的是让他有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在很久以前叫这个名字,隔了很久,又重新找回了当初的自己。
十殿很满意:“你发什么呆?”
陶程干巴巴地夸道:“没什么,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谈秋生能听到他们说话,那他刚刚说矮子的身材比他好,谈秋生是不是也听到了?
“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还要去追他吗?”
“去。”
“之前的计划可行吗?他真的会生不如死吗?”
“会。”
“继续死缠烂打?”
“嗯。”
十殿沉思良久,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我再去试试。”
他掉头就走,陶程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你去干嘛?”
“去找周景融,当背后灵。”十殿脚步不停,背对着他挥挥手,“等我成功了,请你喝酒庆祝。”
喝酒?
陶程想起了差点被喝醉后的他拆掉的主卧,敬谢不敏,庆祝应该吃大餐,有伤心事諵讽才应该喝酒。
他刚刚在想谈秋生,矮子都问了他什么来着?
算了,应该不太重要。
陶程摇摇头,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谈秋生正在发广告,四殿陆一九不知所踪,秘密调查组要查的事情暂时查不下去,他也该经营一下事务所了。
被陶程拆了的主卧还没重新布置,为了避免同床共枕,得快点赚钱了,他可不想一直睡沙发。
让陶程去睡沙发……他怕一觉醒来,沙发和电视都惨遭毒手。
之前找狗的事情给了谈秋生启发,正好帮忙看看风水,算算寿命,除除作孽的冤魂恶鬼也和他专业对口。
广告发完,谈秋生又发了个朋友圈。
用他的阳间账号。
干他这行起步就跟做微商似的,没接触到固定的大老板之前就得扩列,多加好友,广撒网才能多捞鱼。
谈秋生浏览了一下最近桐市的大型活动和新闻发布会,急匆匆带着陶程出门。
“咱们去干什么?”
“跑业务。”
附近正好有打印店,谈秋生印了一沓朴素的名片,然后把微信昵称改了。
【A特殊事件事务所谈所长】
嗯,现在有那味儿了。
今天正好有个政府组织的公益募捐演出,就在儿童医院。
这种义演会来很多政府部门的有权之人,也会有很多想借做公益逆转口碑的有名之人,还会有很多打着献爱心的旗号赚名声的有钱之人,这三种人正是他最理想的潜在客户。
真是打着瞌睡来了枕头,谈秋生简单浏览了一下参与人员,程嘉言恰好排在前列。
关于在普蓝里斯酒店里发生的事情,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见一见程嘉言,或许能找到头绪。
儿童医院近在咫尺,谈秋生收好名片,看着身旁的陶程:“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医院里面聚集了生老病死中的头尾两项,有迎接新生的产房,也有停放遗体的太平间,阴气最重。
阴阳失衡会影响到阴魂的状态,可能会令阴魂发狂失控,之前车祸都发生在医院门口,也有这个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辖区内的鬼差失踪,会立刻派遣谈秋生来儿童医院勾魂。
陶程摇摇头:“没有不舒服,我很好。跑业务都要做什么,我能帮你吗?”
“你没事就是帮我了。”
谈秋生瞥了眼他手上的勾魂索,感觉到浓郁的阴魂气息,勾魂索都开始躁动了,陶程怎么会一点影响都没有。
谈秋生想不明白,默默多分了一些注意力在陶程身上。
义演不对外公开,要邀请函才能参加,所募得的款项将全部用于儿童医院内的项目研究。
是一个很有身份,但又很虚伪的作秀活动。
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场义演带来的价值,就算能够支持一个重点项目完成研究,也可以拯救帮助无数生命。
很讽刺,但很现实。
谈秋生让小白伪造了一份邀请函,带着陶程混进了会场。
义演没有开始,诸如程嘉言一类的大咖都还没有出现,谈秋生环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好几个身上缠着小鬼的人。
真是来对了,名利场上从来都不缺身染罪孽的人。
会场里准备了茶歇,陶程一进门目光就有了归宿:“谈秋生,这些东西能吃吗?”
“能吃,别全都吃完了就行。”
陶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去尝尝,把好吃的挑出来给你。”
能吃能喝,看来确实没受影响。
谈秋生暗暗松了口气,专心物色起客人来,这个不行,身上缠的鬼太多了,活不了多久;这个也不行,看起来不太有钱,榨不了多少油水……
陶程把所有茶歇都尝了个遍,纠结了一会儿,选出了one pick——巧克力奶油泡芙,拿给谈秋生:“这个好吃,你吃。”
谈秋生看了一眼,没接:“桌上有糖,你这次怎么不给我糖了?”
还说没有万一,喜新厌旧的花心小鬼。
“糖是我喜欢吃的,你喜欢喝苦苦的咖啡,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吃这个。”陶程伸出背在身后的左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偷偷多拿了一块糖。”
他伸出手,白嫩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紫色的硬糖,葡萄味。
“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呀。”
第28章 好与坏
对陶程来说, 喜欢就是我只有一块糖,你想吃那我也会送给你。
谈秋生起初觉得陶程分不清楚不同的喜欢,但现在又觉得或许是他分得太清楚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说出原因, 不需要给出理由。
谈秋生接过了泡芙:“你很喜欢吃这个味道的糖吗?”
“我随手拿的。”陶程喜滋滋地独吞糖果, “唔, 是葡萄味的!”
巧合啊。
最美不过是巧合。
巧克力奶油微苦中带甜, 很好的中和了奶油的腻, 谈秋生把一整个泡芙都吃完了:“很好吃,下次送你我喜欢吃的东西。”
“是什么?”
谈秋生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表现出偏爱, 陶程很好奇他会喜欢吃什么。
他嘴里含着糖, 呼吸间带着葡萄味, 谈秋生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陶程很不满, “你上次还说要确定一件事,到现在都没告诉我是什么事。”
“到时候就是我确定那件事的时候。”
“……”
敷衍!
陶程愤愤地咬着糖块, 拿它当谈秋生撒气。
义演即将开始, 谈秋生物色好了目标客户,可在宣传名单上的程嘉言却一直没有出现。
医院领导上台致辞, 陶程拉着谈秋生, 小声吐槽:“这里面有好多鬼,这些人好像都看不到,但是他们可以看到我。”
他刚刚主动和一个身上趴着鬼的人搭了话, 可以确定对方看得见他, 却看不见肩上的鬼。
“因为你很特殊, 你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小鬼。”谈秋生笑了笑,“就跟别人看不到那些鬼, 但我能看到一样。”
“你也很特殊,你也被上天选中了!”
陶程喜欢这个解释,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小鬼,是怪物,可在谈秋生眼里,他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
谈秋生竖起一根手指,小声嘱咐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好。”
决定好好保守秘密的小鬼王捂住嘴巴,十分警惕。
目标人物名叫钱凌云,是著名娱乐公司的老总,大腹便便,拥有中年成功人士的所有特征,生死簿上有记录,此人虽行过不善之事,但非大奸大恶之徒,所以并不是个短命鬼。
人们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实际情况是,做坏事的人不一定早死,善良的人也并非能长命百岁。
举头三尺有神明是真,但神明能否护佑积德行善之人并不确定。
谈秋生有自己的行事原则,早死鬼不救,恶贯满盈者不沾,前者很快就要去地府报道,是殡仪馆的客户,没必要搭理,后者因果罪孽缠身,招惹了会惹得一身腥。
缠在钱凌云身上的是几个心怀怨恨的小鬼,钱凌云好色,男女不忌,无论是哪个合作方送到床上的人,他都来者不拒,不少做着明星梦的少男少女都被他辣手摧花。
有人不堪受辱,想和公司解约,却被要求赔付天价违约金,一气之下自杀了。
钱凌云身上的小鬼几乎都是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主动过,这种强迫的事都是其他人做的,钱凌云并没有直接害死谁,所以他身上沾的因果不多,小鬼们对他的怨气也有限。
谈秋生看得入神,陶程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是坏人,你为什么要看他?”
“工作嘛,就是得和讨厌的人打交道,其中不乏坏人。”谈秋生神色平静,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看到他身上的东西了吗?我等下要去帮他把他们赶走。”
小鬼们因为怨气留在人间,蹉跎岁月不说,也会损耗下辈子的福泽。
这种怨气不重的小鬼一般都会被谈秋生送进地府,早日投胎转世。
其实没必要告诉陶程他要做什么,但谈秋生想知道陶程会怎么看他,小鬼王出乎意料的正直,对善恶好坏的评判比大多数人都要严格。
他想知道如果他做了陶程认为不好的事情,陶程会怎么办。
“为什么要帮他,他是坏人。”果不其然,陶程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解,“他身上有什么小鬼,那些小鬼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跟着他的。”
“所以他就是坏人了吗?”
谈秋生抬起头,露出一种陶程看不懂的笑容,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了然。
陶程理所应当地点头。
“那你一直跟着我,我也是坏人吗?”
“我跟着你和那些小鬼跟着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样!”
陶程一脸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谈秋生解释,他觉得谈秋生应该懂:“总之他是坏人,你不应该帮他。”
明明之前就算他不说出口,谈秋生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现在会不懂他的想法?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
想到后一种可能,陶程的心里就变得不舒服起来。
“那你觉得我是坏人吗?”谈秋生放轻了声音,目光很温和,“或者,你觉得你自己坏吗?”
“你当然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坏鬼。”
可我是鬼差,你是鬼王,我是个中立的身份,但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评判,你在世人的眼里都是反派,代表着邪恶。
谈秋生暗自在心里说道。
“每个人评判好与坏的标准都不一样,社会所延用的善恶准则是以大多数人的看法确定的,在一些被定义为坏人的人眼里,他们可能还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陶程眼神迷茫,谈秋生想了想,问道:“这场义演是为了给儿童医院捐款,你说的坏人会出钱帮助很多孩子,你还觉得他坏吗?”
“那他以后还会做坏事吗?”
“可能会,但他也会做好事。”谈秋生没有等他想明白,又抛出了问题,“那些茶歇是特地准备的,我们没有邀请函,偷偷溜进来,还偷吃了,我们是坏人吗?”
“我,我不知道。”
谈秋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淡声道:“好人和坏人没有那么容易区分的,对你好的人也可能是坏人。”
在不同的评判标准下,好与坏,善与恶,都可能发生改变。
“谈秋生,我不懂。”
这已经是他近些天来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谈秋生对他的态度好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从最近他们说的一些话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和谈秋生在很多想法上都存在差异。
“没关系。”
陶程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厌恶,有的只是迷茫和不解,谈秋生弯了弯眸子,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乖乖的等我解决一切。”
无论是没确定的心意,还是没搞定的业务。
对于掌控欲MAX的谈老板来说,傻乎乎的可爱猫猫头比长满了心眼子的蜂窝煤老狐狸有诱惑力得多,陶程这样就很好。
非常好。
他很满意。
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板,钱凌云自然不会放过义演这个大好的宣传机会,表演节目的人里有不少是他公司旗下的艺人,其他公司也不甘示弱,整个义演办得堪比小型联欢晚会。
就连最近很火的影后岑央都出席了,只不过没有上台,作为嘉宾同商界、政界以及医院领导们坐在台下,等下将一起参与募捐。
明星捐款做公益早就不是稀罕事了,做公益本来是自愿的,但现在不跟风的反而会被批判。
就像人人都走同一条路,如果有一个人走另一条路,那他就会成为异类。
不过谈秋生觉得这样挺好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娱乐圈,还不是因为现在当明星赚钱快赚的又多,承担起更重的社会责任也无可厚非。
如果地府也这样子就好了,那他也不用这么辛苦,又赚不了多少工资。
谈秋生在心里骂骂咧咧,他名为谈老板,实为悲催打工人,再不涨工资,他也要开始仇富了。
所有的节目都表演完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正式的募捐了。
谈秋生坐直了身子,等下钱凌云捐款的数字就将成为他忽悠……啊不,是帮对方后该索要的报酬标准,钱凌云最好捐个几百上千万,他也好大赚一笔。
“本次义演活动得到了凌云等多家公司的帮助,感谢各位为桐市儿童医院的支持,接下来就是募捐环节,所得善款将全部永远用于儿童罕见病例的研究。”
凌云公司,就是钱凌云的娱乐公司,在娱乐圈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谈秋生的目光落在钱凌云身边,一袭红裙的岑央姿容明艳,她前段时间刚拿到了影后,一时风头无两,也是凌云公司的艺人。
岑央的长相很出众,但最令谈秋生惊讶的还是她的气质,岑央获奖的影片名叫《消失的玫瑰》,这种意识流文艺片想要获奖并不容易,但岑央做到了,她不仅拿奖了,还一炮而红。
一个巨星的养成缺不了资本的操作,本以为岑央身上会有金银捧出来的铜臭气,但亲眼看到才发现她身上的气息很干净。
像一块不染凡尘的水晶,在钱凌云那样的名流权贵中格格不入。
谈秋生颇为惊奇,就钱凌云那货的公司,竟然能让岑央出头。
捐款的数额由主持人一一公布,现场有多家新闻媒体的记者,政府还找了桐市地方台进行实时直播,作势要将此次义演办得风风光光。
钱凌云捐了五百万,其他公司也大差不差,岑央捐了二百万,谈秋生估摸着这个数字应该是费了心思的,捐少了不好看,捐多了会打公司的脸,二百万正好。
值得一提的是,程嘉言人没到场,但以C氏集团的名义捐了一千万。
有了钱一切都好说,政府的领导对C氏集团来的人和颜悦色,一点都没怪罪程嘉言的缺席。
趁着散场的时候,谈秋生和陶程悄悄跟上了钱凌云:“钱总,请留步。”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候了,钱凌云赶着去参加酒会,不耐烦地转过身,视线扫过两人,在看到陶程的时候,钱凌云的眼睛亮了亮:“你叫什么名字?”
谈秋生眉头一皱,他习惯了伪装长相,忘记陶程也长了张令人惊艳的脸。
见陶程躲在谈秋生身后,钱凌云这才把视线转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你是他的经纪人吗?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他公司里可没这么漂亮的小男生。
“你误会了,他不是艺人。”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钱凌云眼睛一转,色眯眯地盯着陶程,“我知道你们干什么来了,长得是不错,今晚上陪老板我吃个饭,我就签下你,让你出道,做大明星!”
谈秋生脸色一沉,他拢着眉心,尽力平静道:“不好意思,他没有出道的想法。我们是专门帮人驱邪捉鬼的,见钱总你业障缠身,命不久矣,特地赶来相助,这是我的名片。”
任谁也不想听到这种话,钱凌云顿时黑了脸:“滚,赶紧滚,你才要死了。”
他一把拍开谈秋生手上的名片:“呸,晦气!”
陶程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咬牙切齿:“你怎么敢打他?!”
周遭的鬼气翻腾狂涌,缠在钱凌云身上的小鬼瑟瑟发抖,抱头逃窜,就连医院里飘荡的孤魂野鬼都受到了影响,发出惊恐的吼叫。
勾魂索疯狂预警,谈秋生心里一紧,连忙握住陶程的手腕。
小鬼王这把火要是烧起来,不止是钱凌云,整个医院都会受到影响。
“我没事。”
“谈秋生……”
陶程的眼睛都红了,怎么会没事,他都亲眼看到了,就是这个人欺负谈秋生,这就是跑业务吗,那谈秋生以前是不是被很多人打过?
一想到这个可能,陶程就冷静不下来。
“我就打他了怎么着,你还想替他打回来吗?”钱凌云满脸不屑,“小娘炮,再胡说八道诅咒我,我让你们这什么破事务所吃不了兜着走!”
司机等不到人,特地赶过来:“钱总,发生什么事了?”
钱凌云摆摆手:“没事,遇上两个神经病,走。”
谈秋生目光冷沉,说出口的话像结了冰:“钱凌云,不想死的话,你最好收敛一点。”
“你——”
“名片给过你了,这救命帖你能不能捡起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昏暗,钱凌云回头一看,心里一咯噔,刚才还让他见色起意的小帅哥好像突然变了个人,阴森森的,莫名透着一股子瘆人的感觉。
他后颈发凉,想骂人的话哽在喉咙。
“钱总,用不用找人教训教训他们?”
“走,赶紧走。”
陶程闷闷不乐,谈秋生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见状捏了捏他柔软的手心:“我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反而不高兴起来了?”
“我没有保护好你。”
明明说过有了他之后,不会再让人欺负谈秋生,可刚才有人在他面前对谈秋生动手,他都没能阻止,陶程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主人,没有保护好喜欢的宝物。
谈秋生心里一软,来时他想过陶程会失控,但没想到陶程失控的原因是他:“他只是把名片打掉了,要是真敢对我动手,我早就收拾他了。”
至于骂几句,都是家常便饭了,谈秋生心软,爱管闲事,好心帮忙经常被当成神经病。
话虽这么说,但陶程还是原谅不了自己。
谈秋生不动声色地抚过勾魂索,温声哄道:“没事,我有办法教训他,让他主动来道歉,不过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谈秋生笑了笑,矮了矮身子,对他低声耳语。
陶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样真的有用吗?”
“放心,肯定有用。”谈秋生牵着他往外走,医院里的阴魂见到陶程纷纷躲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没有用的话,我就带你去他家揍他。”
“真的吗?”
“真的。”
“那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知道,不过你按我说的做,不用我们找他,他明天就会自己找上门的。”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回到事务所已经是傍晚了,最近四殿和陆一九奇奇怪怪的,谈秋生逮着机会拦住了陆一九:“去酒吧那天晚上,你和四殿发生了什么?”
陆一九的表情变了变,笑了:“我们睡了。”
谈秋生:“???”
卧槽?!
“真的?”
陆一九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假的了。
那天晚上,其实是这样的。
————
老父亲和下属勾搭在一起,合谋套路弟弟,四殿遭受双重打击,怒而喝了半杯酒,本打算将心里的不爽发泄在工作上,谁知道当他拉着陆一九去找那只抹掉赵流毅记忆的妖怪时,突然就……晕了。
醉倒了。
地府出了名的工作狂一直严于律己,从来没有喝过酒,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深浅。
所以一直听领导说自己想试试喝醉了是什么感觉的时候,陆一九先入为主的以为,他的领导酒量很好,轻易喝不醉。
那一杯酒口感柔和的鸡尾酒实际上度数不低,酒劲儿一上来,四殿就双眼发直,倒在他怀里了。
kiss kiss时间刚过去不久,酒吧里到处都是抱在一起亲吻的小情侣,男女、男男、女女都有,他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并不另类。
甚至旁边的人看到他们两个身材相仿,还起哄吹了口哨。
怀里的躯体冰凉,靠在颈间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陆一九的脑子“嗡”的一声,停止转动了,他揽着四殿,玫瑰花夹在他们的胸膛之间,碾出一点扎眼的红。
“需要帮忙吗?”
在那只手搭到四殿肩上前,陆一九抬眼扫了过去,一片冰冷:“滚!”
想来搭讪的人顿时打消了念头,不再靠近他们。
出了酒吧,夜风一阵阵吹来,陆一九揽着四殿站在酒吧门口,望着不远处街角那家快捷酒店的灯牌,发晕的大脑一点点冷静下来。
捉妖是不可能捉妖了,现在谁他妈的还有心思想捉妖。
陆一九低下头,隔着面具,蹭了蹭四殿的发顶,两个面具在灯光下闪着不同的光,金银交织,碰到一起发出轻轻的一声——嗒。
像是打开了一瓶易拉罐,可乐咕嘟咕嘟冒着泡。
陆一九闭了闭眼睛,收起还未撑开的黑伞,扶着四殿慢慢走向酒店。
“一间大床房。”
快捷酒店的条件一般,陆一九把喝醉的四殿放下,洗了把脸。
地府比人间更加开放,一夜情很常见,他的道德观念并不强。
但也有很多古板传统的鬼,比如他的领导,常年摆着一张棺材脸的老古板。
水流哗哗作响,陆一九撑着洗手池,抬头看向镜子。镜面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他特地往后梳起来的头发沾了水,耷拉在额前。陆一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过了多久,牵牵唇角,露出一个苦笑。
真要命。
说过那么多谎,竟然还会担心被讨厌,陆一九,你也太没出息了。
“还真让他说中了,你个废物。”
陆一九关上水龙头,拿着毛巾来到床前。
四殿还醉着,面具歪在一边,露出来的眼睛泛着红,他伏在床上,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陆一九凑近听了一下,不由得失笑。
“……妖,捉妖,赵流毅,记忆。”
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工作,你是有多爱工作啊?
陆一九无奈地摇摇头。
“快点……陆一九,快点!捉住他!”
得得得,梦里还不忘使唤人工作,资本家见了也得落泪。
陆一九摘下他的面具,拿着浸湿的毛巾把他的脸仔细擦了一遍,擦完脸又擦了擦手,然后认命地出门去买解酒药。
再待下去,他怕他不甘心做个废物。
附近就有药店,陆一九买完药在楼下吹了会风,做好心理建设才回了房间。
进了门,一看到床上的景象,陆一九的脚顿时扎了根,大意了,他就不该上来!
地府里又开始流行穿斗篷了,来了人间之后,怕引人注意,四殿平日里一般都穿衬衫,醉倒的人在床上胡乱滚了几圈,衬衫滚得皱皱巴巴,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
大多鬼差都很白,像漫画里阴郁的吸血鬼,四殿也不例外。
他躺在床上,衣衫凌乱,听到门口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过来,那双平日里被镜片封印住的红色眸子含着水泽,潮润润的,倒映出陆一九心底最真实的欲望。
那道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他想要他。
只是拥抱和间接接吻不够,花了几百年来靠近,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一九攥紧了解酒药,药盒都被捏扁了,他缓慢地抬起脚步,一步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对上了那双迷茫的眼睛:“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陆一九?”
“看来意识还算清醒,但现在怎么办,你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陆一九弯下腰,灯光在他身后倾泻而下,流落成一片耀眼的星河:“领导,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唔?”
轻吻落在眼皮上,四殿混乱的大脑更加不清醒了,他费力地抬起手,又被抓住、握紧、十指相扣,解酒药掉在床上,陆一九勾着他的后颈,咬住了他的锁骨。
再多触碰,不过是饮鸩止渴,饮鸩止渴……陆一九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四个字的意思。
“哗啦”一声,床头的水杯摔碎了,陆一九仓皇起身,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日升月落,阳光照进房间。
四殿扶着头从床上坐起来,陌生的布置映入眼帘,他目光一凛,周身爆发出一阵锐利的气势。
天亮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是去捉妖了吗?
“别激动,弄坏了东西要赔钱的。”
四殿循声看过去,地上铺着被子,陆一九双手枕在脑后,见他看来吹了个口哨:“领导,大清早就上演美男诱惑吗?”
轻佻的目光从身上滑过,四殿低头看了一眼,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衣衫不整:“这是什么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酒店。”
四殿动作一顿,抬起头:“你说什么?”
“酒店啊。”陆一九咧开嘴,笑得混不吝,“领导,昨晚开房的钱可以AA吗?”
四殿迅速把扣子系好,抬脚踢了踢仍然躺在地上的下属:“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导,我都把床让给你了,能不能温柔一点。”陆一九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你昨晚喝醉了,突然晕倒了,然后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妖呢,捉到了吗?”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陆一九抓了抓头发,四殿的神经究竟是什么铸就的,怎么这么强韧,早知道他是这种反应,昨晚还打个鬼的地铺啊!
四殿轻哂,冲他伸出手:“眼镜给我。”
陆一九恶声恶气:“没了,让我卖了抵房费了。”
“你幼不幼稚?”四殿一阵无语,摇摇头,往卫生间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轻飘飘地补充一句,“小十都没有你幼稚。”
陆一九:“……”
昨晚一无所获,工作狂四殿很不满意,退了房立马拉着陆一九去酒吧,希望能查到蛛丝马迹。但很可惜,酒吧凌晨两点就打烊了,里面已经被打扫过了,别说妖了,就连昨晚的旖旎痕迹都没留下一点。
陆一九靠在墙边,懒懒散散地开玩笑:“领导要是喜欢,咱们下次找机会再来。”
“你老实说,抹掉赵流毅记忆的妖真的出现过吗?”四殿目光如炬,语气严肃,“还是你为了把我骗进来,所以说谎了?”
“冤枉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可不能刚下床就翻脸不认人吧。”陆一九委屈巴巴。
四殿横了他一眼:“你骗我的还少吗?”
“咳,有吗?”陆一九故作乖巧地眨眨眼,讨好道,“可能也许大概有吧,但这次我没骗你,无论是十殿的事情,还是赵流毅的事情,都是实话。”
“所以什么是假话?”
“我把你的眼镜卖了是假话,事实上,我留着当纪念品了。”
“纪念品?”
“纪念我的意志力之坚定,可以加载地府史册。”陆一九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又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
四殿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别开脸:“这是我的隐私。”
陆一九突然问道:“打探领导的隐私,违反地府规定吗?”
“什么?”
“不违反吧,所以为什么?”
陆一九目光灼灼,四殿沉默半晌,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有个人说,我戴眼镜比较严肃,能唬得住人。”
还比较好看。
四殿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别戴了。”陆一九敛了笑,认真道,“别戴了,你现在已经是地府里说一不二的四殿了,不严肃也没人敢忤逆你,而且你的眼睛很漂亮,不戴眼镜更好看。”
“是吗?”
“对啊,红色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多可爱——啊!我说的是实话,你打我干什么?”
陆一九捂着胸口,不明所以。
“罚你。”四殿又板起了死人脸,眼神冷漠,“地府没有规定不可以打探领导的隐私,但规定了鬼差不可消极懈怠对待工作,你昨晚没有去捉妖,该罚。”
“……”
我没有去捉妖是因为谁?!
陆一九有苦说不出。
四殿冲他伸出手:“罚款三千。”
陆一九:“……”
————
陆一九笑而不语,他是不会告诉谈秋生四殿拿着他交的三千罚款买了个智能手机的。
绝不!
第29章 吃瓜
想不到去了一次酒吧,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谈秋生吃瓜吃到兴奋,四殿和陆一九之间看起来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所以是一夜情。
419,一个四, 一个一九, 还挺合适。
这个大瓜引爆了谈秋生的好奇心, 大半夜他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四殿那种古板的人都会搞一夜情, 还是和下属搞,这也太劲爆了。
所以四殿的亲弟弟十殿会搞出什么大瓜来?
谈秋生噌的一下坐起来:“不行, 得去看看。”
他看手相不是胡诌的, 十殿的爱情线的确曲折坎坷, 惨烈到可以用伤筋动骨来评价, 万一他要追的仇人真是个变态,因此展开了一段虐恋, 那阎王还不得治他个监管不力的职责。
再说了, 那人身上还有法宝,拿脑子换身高的十殿很容易吃亏的。
满脑子八卦心思的谈秋生坐不住了, 敲了敲卧室的门:“陶程, 睡了吗?”
“没有。”门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陶程穿着毛绒拖鞋来开门,“谈秋生, 你改变主意了, 要和我一起睡吗?”
他每天晚上都热情邀请谈秋生一起睡觉觉, 但都被拒绝了。
“不是,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吃瓜。”
“什么瓜?好吃吗?”
谈秋生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应该挺刺激的。”
陶程咽了咽口水, 迅速换好衣服,跟着谈秋生出门吃瓜了。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谈秋生打了个车到公安大学,公安大学有早课,学生必须住宿,要找十殿,得先找到他要追的人住哪里。
“你还记得小十的仇人叫什么吗?”
“周景融。”
谈秋生惊讶地挑了挑眉:“记得这么清醒?”
“我也不想记,可每次我叫错了,矮子都会纠正,周景融周景融周景融,烦死了。”陶程撇了撇嘴,阎十甚至试图教会他这三个字怎么写,不过被他拒绝了。
笑话,他还不知道“谈秋生”和“陶程”怎么写,怎么能去学外人的名字。
“我觉得周景融不是他的仇人,他在骗我们。”
呦,终于想明白了?
小孩长进了,作为抚养者的谈秋生很欣慰:“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吗?”
“他一定是怕我们横刀夺爱,把他喜欢的人抢走!”
“……”
原来没长进到哪里去。
谈秋生暗叹一声,带着陶程绕到公安大学的后门:“我翻墙过去,你从这个门缝穿过去,我们在里面会和。”
曾经卡在玻璃门上给陶程留下了阴影,他试图挣扎:“我也翻墙吧。”
谈秋生不解:“你翻墙和穿过去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都是靠鬼魂的特殊能力办到的。
陶程很坚持:“反正我想翻墙。”
“……行,你也翻。”谈秋生放弃理解小孩子的固执,率先翻了过去,当然翻的时候也偷偷利用了一下鬼差的特殊能力。
进了学校后,谈秋生偷偷用了张隐身符,十点熄灯,现在校园里已经没有学生了,周遭静谧无声,宿舍楼下还开着照明灯,一楼有值班的人。
这么严?谈秋生不得不庆幸自己提前隐了身:“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陶程左看看右看看,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为什么呀?”
“嗯?”
“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翻墙进来,为什么不能被发现?”
陶程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彻底把谈秋生问懵了,他们都站在这里了,都快找到十殿和周景融了,陶程却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不是要去吃瓜的吗?”
“对啊,是去吃瓜。”
“瓜在这里吗?”突然想到什么,陶程微微瞪大了眼睛,“难道我们又要去偷吃?”
跑业务太难了,谈秋生养不起他了,他们现在没有钱,想吃瓜都只能偷别人的。
陶程舔了舔唇,忍痛道:“偷东西不太好,我们这次吃完瓜就不要再偷吃了,以后我想办法赚钱,我养你,你做个好人。”
谈秋生忍俊不禁,回想了一下他们说过的话,他似乎真的没有解释过“吃瓜”二字另有含义:“我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缺了你的喝,竟然让你觉得我养不起你了?”
他明明很纵容陶程,一天三顿按时投喂,从不含糊。
陶程一脸“难道我猜错了吗”的表情:“你今天还带我去医院偷吃。”
谈秋生:“……”
去医院是为了跑业务,他只不过是举了个偷吃的例子,陶程就记在心里了。
谈秋生长叹一声,泄愤似的揉乱了他的头发:“那是顺路,况且那也不算偷吃,我有钱,不用你养,你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
看来以后说话要小心点了,陶程心思敏感,容易当真。
并且,陶程真的会把他说过的话往心里记!
“吃瓜不一定是真的吃瓜,还有另外的意思,八卦,看热闹也叫吃瓜。”谈秋生清楚地看到了陶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的过程,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我们今晚来是为了打探小十和周景融的消息,不过你想吃瓜的话,我也可以请你吃。”
过了很长时间,陶程才慢吞吞地“哦”了声。
之前只是听不懂谈秋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直接听不懂谈秋生讲话了,原来他和谈秋生之间差的不仅仅是许多他不认识的文字。
本来为自己是个文盲而羞愧,现在发现,自己连文盲都算不上。
陶程心情复杂,垂着眼,一声不吱。
“那你想吃瓜吗?真的瓜。”
现在这个季节有什么瓜?
谈秋生的脑海中浮现出西瓜、哈密瓜、甜瓜等字样,算了,随便什么瓜都行,只要能哄得陶程开心就行,他是真的看不得陶程这副神思不属的难过样儿。
陶程抠了抠地上的石头,恹恹的:“谈秋生,我什么都不懂,你会嫌弃我吗?”
谈秋生做梦都不敢想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大半夜,蹲在花坛旁边,讨论喜不喜欢讨不讨厌的问题……如果以前有人告诉他会有这么一天,他绝对会觉得对方脑子坏掉了。
但现在,他会放轻声音,近乎温柔地安抚道:“不会,你是傻子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才不是傻子,我很聪明的,我还帮矮子追周景融了。”
“没错,你是最聪明的小鬼。”
陶程眨巴着眼睛:“真的吗?”
谈秋生连忙点头,无比真诚道:“当然是真的。”
大智若愚,他也不算说谎。
“好呀!”刚刚还在生闷气的陶程瞬间眼冒亮光,活力满满地安排道,“先陪你吃完瓜,然后你再陪我去吃瓜。”
哄好陶程,谈秋生暗暗松了口气,吃瓜的兴致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十殿可是地府小霸王,怎么着也不会栽在一个普通人手里:“我不吃瓜了,走吧,陪你去吃瓜。”
况且这里有这么多的宿舍楼,找周景融住在哪一间麻烦死了。
陶程还想说什么,谈秋生拎起他就走:“吃完瓜,咱们去揍钱凌云。”
“诶?”一听这个,陶程瞬间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不是说要等他来求我们吗?”
“不等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傻子才当君子,咱们做小人,知道小人报仇怎么样吗?”谈秋生勾了勾唇角,笑得狡黠,“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现在天黑了,最适合报仇。”
当什么好鬼,小鬼王就应该学坏!
他要把陶程这张白纸,染成独属于谈秋生的风格-
宿舍楼卫生间里,正在和周景融大眼瞪小眼的十殿并不知道他差点就成了被吃瓜的对象。
宿舍是公共卫生间,一层楼里只有一个,里面是厕所,外面是洗手池,十殿就坐在卫生间隔间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景融。
“你还不睡觉吗?”
“你一直站在床边盯着我,我能睡得着吗?”
周景融头都大了,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了,可这少年还是缠着他不放:“你再缠着諵讽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只要我不碰到你,你就伤不了我。”十殿晃了晃腿,有恃无恐,“你还想怎么对我不客气?”
“……无赖!”周景融快被他气死了,深吸一口气,无奈扶额,“咱们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直说。”
不等十殿说话,他又补充道:“别说你喜欢我,我看得出来你在撒谎。”
老天师说他有阴阳眼,周景融从小到大见了数不清的鬼,但从来没有那个鬼像眼前这个红瞳少年,近他身却不会魂飞魄散,只是会被反弹开。
难道是手串在慢慢失去作用?
周景融暗暗琢磨着,看来他该抽个时间去趟清净山了,让老天师再加持一下。
“我想让你喜欢我,爱上我。”
“……”
十殿从隔间上跳下来:“你答应吗?”
周景融转身就走。
十殿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坚持充当一个合格的背后灵:“你这是什么意思,答不答应?”
周景融突然转过身,十殿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拍着胸口小声抱怨:“不答应就不答应,一惊一乍的,吓死鬼了。”
鬼还会被人吓到?
周景融好笑地看着他,这少年还挺可爱的:“只要我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缠着我了?”
“嗯嗯。”
“我喜欢你,这样行了吗?”
“……不行,你骗鬼呢!”
卫生间的声控灯感应不到声音自动灭掉,四周一片漆黑,周景融摘下手串放在洗手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十殿的肩膀,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那这样呢,可以了吗?”
第30章 收藏品
谈秋生和陶程从公安大学离开后, 沿街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卖瓜的水果店,最后谈秋生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西瓜味的果汁。
100%纯鲜榨果汁,勉强算是吃到瓜了。
陶程吨吨吨炫完一整瓶果汁, 迫不及待央求谈秋生带他去钱凌云的住处:“我要把他揍得像这个瓶子一样!”
说着,他把塑料瓶子捏扁了。
谈秋生为钱凌云捏了把冷汗, 拿过瓶子扔进垃圾桶:“简单教训一下就行了, 毕竟是客户, 真弄死了, 就没人给我们送钱了。”
陶程一想也是, 点点头:“那都听你的。”
找到钱凌云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义演结束后, 钱凌云去参加了酒会, 带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回了家, 他们来得不凑巧, 钱凌云正抱着男孩在床上翻云覆雨。
拍打声和激烈的叫声混合在一起,色情又淫靡, 隔着一扇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谈秋生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这老混蛋精虫上脑了吧, 都快十二点了还在做这种事,也不怕肾虚, 生死簿肯定出错了, 这种种马活该精尽而亡。
“他又在打人!”陶程怒气冲冲,挥舞着拳头就要踹开房门,“我现在就去揍他一顿, 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别人。”
谈秋生连忙搂住他的腰, 抱着他进了隔壁的房间:“咳咳, 我们先商量一下怎么教训他。”
说什么他都不能让陶程现在进去,陶程是他的可爱鬼, 怎么能看那些辣眼睛的东西。
“当然是揍得他满地找牙!”
“他太脏了,你打了他,会把你的手也弄脏的。”
谈秋生将陶程按在椅子上,这里是个储物间,收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谈秋生抬眼一扫,看到不少明星周边,有海报、小卡、同款物品、代言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凌云娱乐旗下的艺人。
每种东西都被精心收纳进了亚克力展箱里,然后依次摆放在架子上,但摆放的顺序很奇怪,有的海报靠着照片,有的照片靠着水杯,看起来并不整齐。
妥协收纳了这些周边,为什么会胡乱摆放?
谈秋生想不通。
隔壁的运动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停下来了,那小明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钱凌云发了火。
“滚!”
“钱总,我……”
“给你三分钟,换好衣服滚出去。”
小明星被赶走了,“砰”的一声,钱凌云将卧室的房门甩上,来了隔壁。
有隐身符发挥作用,谈秋生环视四周,很不走心地带着陶程藏在窗帘后面。
“嘘,不要让他发现。”
陶程不解地眨眨眼睛,他们不是来揍钱凌云的嘛,为什么不能被发现?
谈秋生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耳语:“被发现就不好玩了。”
陶程还想追问,谈秋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从身后拥抱过来的温度攫取了陶程的心神,他恍然间反应过来,谈秋生正抱着他。
双臂环在他胸前,下巴抵在他肩上,谈秋生高大的身影从背后直接将他笼罩住。
呼吸之间,尽是属于谈秋生的气息。
陶程几乎停住了呼吸,他的心脏跳得这么快,离得这么近,谈秋生会不会听到?
一定会吧。
他都快被疯狂跳动的心脏震麻了,身体好像都在随着这个频率颤抖。
“啪——”
陶程一个激灵,眼前一亮,原来是钱凌云打开了灯。
灯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却没有令陶程的心跳速度降下来。
“呵。”
谈秋生冷嗤一声,看着钱凌云将一个新的周边放进架子的下层,眼底的笑意逐渐淡去。
这根本不是什么周边收纳,而是战利品展示。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钱凌云刚刚放在架子上的周边肯定和刚才那个小明星有关。
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代表一个人,钱凌云将这些光鲜亮丽的明星当成了收藏品。
放好新的周边后,钱凌云又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
灯关了,没有人知道这漆黑的房间里收藏了多么令人作呕的欲念。
谈秋生站直了身子,将心里的厌恶压下。
等了一会儿都不见陶程开口,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谈秋生挑了挑眉,垂眸,目光触及他颤动的眼睫,不由得莞尔。
刚才好像抱的太紧了。
别人谈恋爱都是表白—牵手—拥抱—接吻—上床一套流程,他和陶程之间好像反过来了,已经同床共枕好几次了,但还没有好好拥抱过。
谈秋生又俯下身,故意压低声音:“你听到了吗?”
陶程嗓音发紧:“什么?”
“咚,咚,咚——”谈秋生屈指敲了敲他的胸口,“你这里住了什么人,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大半夜不睡觉,一直敲个不停。”!!!
陶程大脑宕机,心里炸起一道惊雷,万千思绪化作废墟,只漂浮着一个念头:他听到了。
谈秋生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他抑制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连话都说不利索,断断续续,委屈不已:“明明,明明是你……”
是你在敲我的心门,从里面敲完,又在外面敲了一遍。
“是我呀,我可真坏。”
陶程张了张嘴,不自在地轻哼:“没错,你就是坏。”
低低的笑声落下来,陶程眨了眨眼睛,鼻尖发酸,心里却欢喜得不得了。
他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什么,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就像谈秋生说的到时候,总有一天会到来。
“谈秋生,我……”
头顶似乎被碰了下,陶程刚想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被一只手掰过肩膀,按在怀里。
“接下来要带你去做坏事了,怕不怕?”
陶程摇摇头。
谈秋生不让他抬头,带着他往外走,陶程没心思想原因,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属于谈秋生的心跳声。
怀抱的距离原来可以这么近,近到连心跳也共频。
隔壁卧室里,钱凌云已经睡着了,床边围着十几只小鬼,除了原本缠在他身上的几只,剩下的都是受到陶程指使过来的。
一见到陶程,小鬼们顿时开始瑟瑟发抖。
“谈秋生,你的办法好像没有奏效。”
不用陶程说,谈秋生也看到了。
在医院的时候,他让陶程抓了好几只小鬼放在钱凌云身上。
阴魂属阴,活人属阳,被过多阴魂缠上,阳气就会衰弱,久而久之人就会生病。
谈秋生本来是打算让小鬼们教训一下钱凌云,但没想到陶程的气势太强了,这些小鬼被吓了个半死,根本没精神捉弄钱凌云,就连原本缠着钱凌云的小鬼也因为下午的事情有所收敛。
所以钱总今晚浑身轻松,以往的疲惫好像突然都消失了,他兴致勃勃地按着人做了大半夜。
这算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谈秋生无奈失笑:“我早有预料,所以这不是带你过来教训他了。”
“揍他?”
“你试着指挥那些小鬼,让他们去揍他。”
陶程皱了皱眉头:“他们的力量太小了,我亲自动手不行吗?”
“你和他无冤无仇,你亲自对他动了手,那你们以后就要纠缠不清了。”
陶程不太在意:“他敢惹我,我就揍他。”
谈秋生收起笑,声音冷了几分:“你之前答应过会听我的话,现在就不听了吗?”
“当然不是,我……”陶程悄悄抬眼看了看他,小声嘀咕,“我只是想亲自教训他,他欺负过你,指挥他们就不是我帮你报仇了。”
谈秋生一噎,他没想到陶程对帮他报仇这件事如此执着:“我不在意。”
况且那算什么欺负,比起钱凌云对他做的事,他更在意钱凌云落在陶程身上的目光,以及那恶心的幻想。
钱凌云今晚带回家的那个小明星染了一头白发,看起来和陶程有三分像。
“可是我在意。”
陶程目光坚定,他仰着头,一步也不肯退。
谈秋生怔住。
这是陶程第一次和他叫板,还是软乎乎的语气,但是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意味。
他有很多种方法让陶程听他的话,比如勾魂索,比如灵魂绑定契约,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哪种方法谈秋生都不舍得用在陶程身上了。
他和陶程之间的平衡终究会打破,可不该是因为陶程想要维护他。
“算了。”
陶程不明所以:“什么算了?”
谈秋生捏了捏他的耳朵,玩笑道:“不和你争了,以后我就改口叫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