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养熟了呀

    开门的那一刹那, 苏恕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声音让他停在原地。

    “……没有。”

    几秒后,他立刻补充道:“暂时没有, 以后会有。”

    啪的一声, 门被带上了, 不知道是他用力过猛还是别的原因, 关门的声音很大,几乎让苏恕整个人一颤。

    ——

    医院长椅上,沈聿朗和岑识一人一边隔着空位坐着, 沈聿朗在护士警告的眼神中收回了烟, 转头去问岑识:“你还晕不晕?”

    “不晕,有点恶心。”岑识手里拿着化验单, 犹豫半晌说道, “我舍友马上过来,你有事可以先走。”

    沈聿朗上下打量着小心翼翼的岑识, 烦躁的心情好了些。

    他从小当小霸王当惯了, 第一次见脾气软的和包子似的男生:“我等他过来, 你长了个……很容易被拐卖的脸, 万一丢了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可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确定不报警或者找辅导员吗?”

    他们会来医院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主要是沈聿朗也没想到他去买烟的工夫还能碰到一场校园霸凌, 被霸凌的主角还是他刚送到学校门口的岑识。

    医院过道人声嘈杂, 沈聿朗说话即便克制着收声, 也震了岑识一下。

    岑识向后一躲,纸质的单子被攥出褶皱, 支支吾吾道:“不用了吧,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的。”

    “应该?”沈聿朗有点坐不住, 他不信岑识的话,“要不是他们你脑袋至于撞出个包来医院拍片吗?我告诉你对付这种人就得以暴制暴……”

    瞥到他的细胳膊细腿,沈聿朗换了个说法:“……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合法的权利。”

    这一板一眼的话,他说完自己都汗颜了两秒。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是同性……已经够让我爸妈丢人的了。”岑识一顿,低头没继续说下去。

    沈聿朗顺耳听了堵人那几个人的话:“多大的事儿,什么年代了,谁规定谈对象只能一男一女谈。”

    见岑识抬头瞅他,沈聿朗抓了下头发,面色正经道:“虽然我身边没有,但我对同性恋和异性恋保持一视同仁的态度,绝对不偏不倚。”

    岑识默然,合着这位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再说了这事而你爸妈丢什么人?”沈聿朗脑袋不太舒服,身体往后靠了靠。

    察觉到沈聿朗略有不爽的语气,岑识绷着一口气解释:“我们那里的人思想没那么开明,我喜欢男生这个事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闲言碎语,让他们丢了脸面,是我对不起他们。”

    “嗯,该不该夸你一句懂事。”

    走廊的病人护士来来往往,谁也没时间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科室里叫号声响起,岑识抬头看了眼不是自己的名字,又偷偷去看沈聿朗的表情。

    沈聿朗的脸色很不好,他按了按太阳穴,呼吸有点急促,像是在忍耐什么。

    一旁人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沈聿朗站起来走了出去,岑识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可没过五分钟,沈聿朗又回来了,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但脸色正常多了。

    他拿出耐心和岑识说:“抱歉,刚才语气不太好,不是针对你,我在医院有点难受。”

    “没事没事。”岑识松口气,却也不敢大意。

    沈聿朗扯了扯嘴角:“你这些算不了什么大事,等找机会和你爸妈聊聊就行,面子这种东西和能有亲生儿子的后半生幸福重要?你也算不上多对不起他们,如果这点事儿都对不起父母,那我是不是得以死谢罪?”

    “没那么严重吧?”岑识惊讶道。

    沈聿朗苦笑一下:“不严重?我害死了我妈,还差点害死我哥。”

    话音刚落,叫号声再一次响起,门边发出嘎吱一声。

    沈聿朗侧头扫了一眼,就看到岑识堪称震惊的眼神。

    “不会……”

    岑识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前半生没遇到过这么惊悚的事儿。

    沈聿朗没心思看他,视线缓缓地落下去,像是在思考:“其实跟你说也没什么,当年这事闹得挺大的,和我家关系好的人都知道。”

    门外,路过的护士看到苏恕靠在墙上,刚想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见他摇了摇头。

    “我比我哥晚出生两年,从小我哥脑子就聪明,还听话。而我呢,能淘能闹,我妈领我俩一出门,别人先夸的肯定是我哥,我那会儿小,才五六岁,别人一夸我哥我就不乐意。”沈聿朗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就寻思了我和我哥差哪了?凭什么一到我这儿什么夸奖也没有。”

    几秒后,沈聿朗继续说:“为了我妈多关注我,看到我妈去看我哥我就又哭又闹,这样一来,我妈肯定会来哄我。后来,有一次过节,我外公让我们去他那边过年,我一听我哥也去,撒泼打滚非要留在家里,我妈被闹得没办法,只能带着我哥走。”

    “可到了晚上我又后悔了,我想让我妈回来,就打电话一直哭。然后……我妈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哥也在车上。”

    “他们出车祸的时候我不知道,还在家里闹,是我外公把揪到医院的,我外公在医院当场给了我一巴掌。”

    “小时候被打了只知道哭,大了才感觉自己那个时候欠揍,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接近四个小时,车祸现场才被发现,我妈她……送到医院就没了,我哥也差点没了。”

    长椅离门口很近,透过半开的铁门,沈聿朗发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苏恕的耳朵里。

    沈聿朗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右手边是突出的墙体,隔绝光线的空间显得十分昏暗。

    后面的话苏恕听得不太真切,大概是岑识在说什么安慰人的话,直到CT室喊到岑识,苏恕才回过神,走向CT室外的长椅。

    沈聿朗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才和苏恕说了其他还要检查的项目。

    苏恕接过收费单子,等沈聿朗离开医院,才泄力般坐在椅子上,他轻轻地按了下心口,一种名叫心疼的情绪泛滥成灾。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轻微脑震荡,需要回去静养,拿着病历单子,苏恕和岑识一同回了学校。

    专业课下课,江肃看向明显溜号的苏恕:“你今天怎么了?心都飘到九霄云外了。”

    “没有。”

    瞥了眼时间,苏恕背着背包就要往外走,却被江肃伸出来的胳膊拦住。

    “我哥订婚那天,咱俩出去玩呀,你前段时间不是要去田于景的party吗?”

    “你哥订婚?”苏恕拿背包的动作一顿。

    “没错,我哥说邀你了,沈哥没说吗?”

    “没……”想起早上令人耳红心跳的氛围,苏恕板着脸,“我回去问问。”

    江肃一见苏恕的背包就知道他要回家:“成,岑识的生命安危就交给我了。”

    苏恕没理他,转头就走。

    ——

    夜色很深,落地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落在窗边单人沙发上。

    沈聿卿罕见地穿了身浅色家居服,他听完今天事情的经过,笑着说:“让小朗去解决,这事儿他有经验。”

    苏恕放下西瓜,不怎么相信地抬头问:“什么经验?”

    “什么经验都有,打过霸凌者,也差点成为霸凌者。”

    两个彻底对立的身份让苏恕转移了对西瓜的兴趣。

    瞧到他眼里的好奇,沈聿卿回想道:“他初中那阵,和一个同学发生摩擦,小朗当时和同学打了一架,也没和家里人说,本来这个事打个架也算完了,但小朗的小跟班们不干,天天欺负那个男生。”

    听着听着,手里的西瓜已经放下了,苏恕抽出纸巾,眼睛看向满天星空和万家灯火背景下的沈聿卿。

    “后来,他们做得太过分,意外被我碰到了,这件事才彻底了断。”沈聿卿说。

    苏恕的注意力被他夺走,心不在焉地问:“多过分?”

    沈聿卿脸色变得严肃:“关厕所,逼着人家喝厕所水,还扯开人家衣服拍照片,准备丢在他家门口。”

    零星的几个字眼触动了苏恕的神经,他擦手的动作一停,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不帮着自己弟弟,难道去帮外人吗?”

    “你想什么呢?”沈聿卿语气有点严厉,“我是他哥没错,帮他兜底也没错,但不可能让他乱来,他看着身边的人欺负别人还坐视不管,罚他也是应该的。”

    莫名被牵连的苏恕没急着反驳,反而说:“万一真的是别人欺负你弟呢?”

    这回沈聿卿是真的哭笑不得:“别人欺负他?先不说他初中的班主任是我妈的同学,光是他在班级里那个架势,一群人以他为首。后来,我也打听过那个男生说了什么。”

    沈聿卿语气一顿:“那个男生说小朗没妈,但这一句话不至于毁了那个男生的前半辈子。”

    “当你弟有点惨,什么事都没干还得被罚。”

    苏恕站起来,绕到沙发上拿了个毯子。

    “你不能这么想,那些人都是看小朗的态度行事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行为被当事人默认的。”

    沈聿卿试图掰正苏恕的理念,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递过来毯子。

    沈聿卿挑了下眉,客厅温度在二十五度以上,怎么看也用不到毯子保暖:“干什么?”

    没人接,毯子顺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苏恕躲了下他的目光:“怕你冷。”

    “我看起来像很虚的样子吗?”

    苏恕“唔”了几秒,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聿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轻轻划过揶揄,指尖也敲在桌子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老实交代,听别人说什么了?”

    没料到被发现的这么快,苏恕懊恼片刻,简略地说了来龙去脉。

    客厅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连持续的哒哒声也没了,骤然被提及的往事卷着十七年前的那晚的寒风忽至,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痛感。

    沈聿卿朝苏恕伸手:“有烟吗?”

    禁烟大使朝他要烟?苏恕一怔,迅速捂住口袋,拒绝道:“我不能带坏你。”

    沈聿卿很轻地笑了下,压低的气氛倏然缓和了几分,他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外是点点灯光。

    就在苏恕以为这个话题终结时,沈聿卿突然开口。

    “其实车祸不是意外。”

    苏恕猛地转头看他,错愕的眼神中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沈聿卿声音很平缓:“我妈那阵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她在开车的时候发病了,不是意外,她因为发病才想带我去死的,这些情况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乍一听这话,苏恕本能地反问:“那你会怪她吗?”

    他亲缘感淡薄,从生父生母得到的感情少之甚少,对于这种拉着孩子去送死的母亲,实在给不出太多的喜爱。

    像是猜到了他的话,沈聿卿示意苏恕过来:“不会,她只是生病了,做错的是我们,我们没有及时发现她生病了。”

    苏恕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顺便把吊灯关了,只留下了暖黄的落地灯。

    过于昏暗的光线对沈聿卿的视野很不友好,而涌出的情绪恰恰相反,成年人的情感总会在深夜流露出来。

    他还有很多话不想说,比如那晚他有那么几分钟是清醒的,可是失血过多的虚弱让他只能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开。

    还有,母亲试图救他,向他伸出手,又无力低垂下。

    比如……

    脖间忽然搭上一只胳膊,另一个的温度逐渐靠近。沈聿卿向下一看,只见单人沙发上仅存的空间上压着某人的腿。

    苏恕没敢把全部的重量压在沈聿卿身上,一个胳膊撑在沙发后面,两人之间还留着一拳的间隙。

    “怎么了?最近变化这么大。”

    沈聿卿踌躇几秒,在苏恕的另一只手搭上来前,揽住他的背,穿衣服显高显瘦的少年腰背彻底放松下来,连薄薄的肌肉都是绵软一片。

    苏恕在家只穿了宽松的短袖,隔着一层棉布料,皮肤也是温温热热的,他半边身子几乎都贴在沈聿卿的胸口上,下巴也抵在颈窝。

    感受着腰侧的肉被一只手揉了揉,苏恕垂下的眼皮颤了下,很小声地喊了一遍沈聿卿的名字。

    其实他能感受到,沈聿卿对他偶尔的服软还是很受用的。

    沈聿卿目光微垂,呼吸间尽是清爽的西瓜味,缠绵的夜和搅乱的气息让他的嗓音也沾上了温柔。

    “我怎么有一种……养熟了的错觉。”

    苏恕抿唇不语,感受着嗓音在耳边震动,过了很久很久,他动了动唇,故意似地把呼出的热气洒在对方的脖颈上:“我这不是讨你开心吗?”

    第032章 拉近距离

    这句话过后, 客厅内陷入久久的宁静,过于亲密的距离下,提起的心脏从紧张到放松, 最后只剩耳边的呼吸声。

    苏恕侧过头去看他, 昏黄的灯光给沈聿卿加了层柔和的滤镜, 工作时凌厉的棱角软化了下来。

    他捻了捻沈聿卿领口的碎发, 发梢有点潮,发间却是干的。

    “你洗完澡了。”苏恕总结般地喃喃低语,又仿佛随口说道, “不要难过。”

    毫无联系的两句话听起来很怪异, 可沈聿卿却明白这是苏恕不甚熟练的安慰。

    “过去很久了。”

    他说不上是在劝说自己,还是在宽慰别人,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 车祸发生在十七年,十七年他从冰冷的医院醒来,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在床边哭哑了的弟弟, 耳朵听见的是外公对父亲的失望斥责。

    一生和发妻相濡以沫的外公实在想不通枕边人精神有问题, 身为丈夫的沈严竟然会察觉不到?

    当晚, 外公和父亲聊了很久,第二天外公决定带他离开,太过仓促的决定像忽来的急雨, 砸得每个人心头一颤。

    可父亲没有阻止, 连一向骄纵的弟弟都只是眼里蓄着眼泪地拉住他的袖子, 小心地问他。

    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那一刻好像所有丢失的感官牵扯着情绪回来了。

    他来不及悲伤,来不及痛苦, 来不及思念,骤然而至的理智让他说出:外公, 我不走。

    等到他痊愈出院,再见的只是母亲森冷的墓碑,窄窄的照片里盛放着笑魇如花的人像。

    于沈聿卿而言,他们最亏欠的人已经长眠于地下,再去追究谁的过错为时已晚。

    至亲的离世如同一场细细绵绵的秋雨,时不时地翻动的记忆会掀开一段悲痛的往事,譬如窗外初冬的街景,像极了那晚的寒切。

    他这么想着,刚才还抱得老老实实的人突然抬起头。贴在身上着胸腔也跟着小幅度的轻颤,而耳边喷洒而出的热气跟小钩子似的碰得皮肤发痒。

    沈聿卿堪堪回神,近在咫尺的脸突兀地凑近。

    紧接着后脖子一凉,带着西瓜凉气的指尖在他脖子后来回揉了几下。

    “沈聿卿。”

    刚才还软声软气哄人的苏恕脸一垮,手撑着沙发直起腰来。

    才过抽条期的男生再壮也壮不到哪里去,他一起身,宽松的衣服下摆又落回原处,松垮的短袖挂在肩上显得略微空荡。

    “你脖子是哪个小情人咬的?”

    唯恐冤枉好人的苏恕确认了好几遍,才低头直视着沈聿卿的双眼。

    沈聿卿的瞳色很深,哪怕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也是漆黑沉重的,乍一看一股锐利感和冷感扑面而来,连眼底的情绪都寥寥无几。

    想到这里,苏恕有些失望。

    向来和小情人这个词不沾边的沈聿卿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看到沈聿卿沉默下来,苏恕私心地想,此情此景就像自己觊觎着放在橱窗里的昂贵宝石。

    他明知道宝石很漂亮,必定会吸引不少客人的欣赏,但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只有他会坚定不移地停在这里。

    来的次数多了,他慢慢地会生出宝石属于自己的错觉,直到有一天他再走到这个橱窗,然后悲催地发现宝石不仅被客人拿出来了。

    还被野狗舔了一口。

    这算是什么事儿?

    “别乱想,没小情人。”

    沈聿卿拍了下苏恕抵在沙发上的腿,让他挪点地方出来。

    苏恕放下腿的同时,又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

    “那是谁家的狗啃了你?”

    沈聿卿:“……”

    感到这话有些冒犯,苏恕飞快地收回视线,他试图保持着语气的平稳:“咬得挺凶,打狂犬疫苗没?”

    沈聿卿抬眼看他,没跟着他的思路走:“四年前被咬的,我二十岁谈没谈过恋爱你不知道吗?”

    苏恕喉间一哽,顿时没了虚张声势的劲儿,四年前他还在上初三,沈聿卿大半时间精力给了他,身边别说人了,连阿猫阿狗的影子都没有。

    苏恕站着想了片刻,一声不吭地回房间睡觉,临上楼梯前他没回头,只留下一句。

    “没事早点睡觉。”

    楼上响起很轻的关门声,沈聿卿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客厅的吊顶大亮着,扶手上的毯子挤进沙发的缝隙。

    沈聿卿的视线停在苏恕刚才经过的地方,直到手机一声嗡动,才起身回卧室。

    可没想到,他才走出一步就碰到了个不明物体。

    被误伤的盘子在原地跳了个舞,叮叮咣咣响个不停,而地板上依稀可见几个飞出来的西瓜籽。

    显然是苏恕吃完了顺手扔这儿了。

    沈聿卿忍住上楼把苏恕喊下来的冲动,捡起“坚强活下来”的盘子放到厨房。

    ——

    整座城市告别秋季迈进寒冬,十二月以来的温度骤降,一学期的课程也慢慢走到尾声。

    临近上午九点,何氏集团大楼的员工大多开始上班,苏恕撑着下巴坐在办公椅上昏昏欲睡。

    哗啦一声,右手边的饮水机响了,邓宇拍了下他的椅子:“又熬夜了?”

    苏恕困得发沉的眼皮动了动,他支起脑袋,嗯了一声。

    想起前几周苏恕午休赶学校小组作业的经历,邓宇略微同情道:“你这也太拼了,期末了你请个假吧,华哥很好说话的。”

    苏恕没说请不请假,等脚步声远了,他又一头栽下去,其实像他这种大一实习生,一周根本不可能来五天,工作日能来两天就不错了。

    邓宇以为他是为了丰富简历才实习的,具体原因只有苏恕本人知道。

    没等几分钟,桌面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敲了几下,挺响的。

    因为缺觉迟钝的脑子缓冲了一会,苏恕直起腰来,过长的碎发有点遮眼睛:“上班时间到了吗?我马上工作。”

    十分正常的话,却足足五分钟没人回应。

    等苏恕感觉到不对,邓宇已经咳得脸都红了,他警惕地往后一看,沈聿卿站在他身后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而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俩。

    邓宇一脸完了的表情,解释道:“苏恕昨晚在公司加班加一晚上,这早上才犯困的。”

    苏恕错愕地扭头去看他,而邓宇疯狂地暗示他闭嘴别说话。

    苏恕:“……”

    沈聿卿没错过这两人的小动作,看着“被迫加班到深夜”的苏恕说:“辛苦了。”

    “我……”

    苏恕不知道沈聿卿想做什么?邓宇乱说就算了,沈聿卿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睡在哪里吗?

    沈聿卿浅浅地弯了下唇角,然后神色又淡了下来:“跟我去下办公室。”

    没指名道姓,但目光一直放在苏恕身上。

    这几天降温,苏恕棉服里穿的是加绒的黑色卫衣,显得他又白又帅,再加上大长腿,放在哪儿都赏心悦目极了。

    可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分成了两份,他们看着自带压迫感的沈总和困得迷迷糊糊的苏恕,两人一前一后地拐进了办公室。

    “沈总不会骂人吧?”

    “应该不会,但沈总要求很严格,指不定说什么。”

    一群人拉过椅子,坐在一起嘀嘀咕咕,邓宇听了几句,顿时对苏恕的处境担忧起来。

    而办公室内,门甫一合上,苏恕直接跨到沈聿卿前面,身子一歪,瘫在沙发上。

    沈聿卿见怪不怪,和平时一样处理工作,闲暇之余还有心情和苏恕说:“里面有休息室,去床上睡。”

    苏恕好歹也是成年男性,办公室的沙发不大,胳膊和腿都伸不开,可他又不想去休息室里面睡,随便编了个借口:“不去,我习惯家里的床。”

    “你怎么这么挑?”沈聿卿语气随意,眼睛却是笑着的,“中午去江以砚的订婚宴,你睡一会,我喊你。”

    躺在沙发上的人翻过身来,脸颊贴着黑色沙发上,撩起眼皮去看办公桌前认真沉静的侧脸,苏恕胡乱地应了一声,心思早就不在睡觉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声拉开椅子的声响。

    苏恕翻过身,面向沙发里侧,看久了眼眶的酸胀感让他眼皮抖动了一下,尤其是听到脚步声停在他的旁边。

    眼皮抖得更厉害了。

    沈聿卿一眼就看出他在装睡,弯腰托着苏恕的膝弯往里推了推。

    “睡不着别硬睡。”沈聿卿瞥到苏恕忽然绷紧的肩线,“起来,我们该走了。”

    苏恕撑起半边身子,仰头本能地反驳:“不是十一点吗?”

    沈聿卿不经意地掠过苏恕睡歪了的领口:“快十点了,我们还要买东西。”

    苏恕得脑子有点乱,忘了问要去哪儿,他还记得落在工位上的书包,“我回去拿书包,然后在楼上等你。”

    沈聿卿点点头,目送着苏恕离开。

    苏恕回去后,一群人围了上来,第一个说话的人是邓宇。

    “没事吧?沈总没说你吧?”

    “领导的话别放在心上。”

    苏恕闻言一怔,收拾东西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而他这一番举动去让邓宇理解为被辞退的征兆。

    “你不会要走了吧?这可不行。”邓宇会错意,喊来华哥商议怎么办。

    华哥是他们部门老大,他看着愣住的苏恕和要哭不哭的邓宇,又推了推眼镜。

    “苏恕今天不是请回去上课吗?谁说要走了?”

    苏恕:“?”

    我怎么不知道我今天上课?

    第033章 联系方式

    离订婚宴还有一个小时, 车子停在一家服装定制工作室外,沈聿卿开门下车,苏恕不明所以地跟了上来。

    司机和助理还在车上, 苏恕向前跨了两步, 和沈聿卿并肩往前走:“我们去哪儿?”

    沈聿卿推门而入, 还不忘把追问原因的苏恕拉进来:“取衣服。”

    进门后待客区有面全身镜, 两人稍作停歇的身影出现在干净到反光的镜子里。

    苏恕穿着和大多学生一样,黑色棉服套在最外层,在旁人身上看起来臃肿的厚度穿在他身上倒显得身形欣长。

    沈聿卿眼神微停, 喊来店员取前几个月订好的西装。店员对沈聿卿还有印象, 倒茶的空闲说道:“老板今天有事。”

    沈聿卿闻言点点头,不出片刻, 另一个店员拿出两套偏休闲的西装, 款式不复杂,但用料上乘。

    苏恕原本还捧着水杯想事情, 可下一秒听见沈聿卿喊他。

    “去试试合不合适。”

    握住杯子的手一顿, 苏恕这才想起来订婚宴应该不能穿得太随意, 他伸手接过来, 在店员的指引下去试衣间换衣服。

    试衣间的门关上,沈聿卿才收回视线,与此同时, 身侧的沙发微陷, 一个男人坐在旁边。

    见状, 店员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男人带着蓝色口罩, 露出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在窗外渗进的细微日光下, 瞳孔是非常好看的琥珀色。

    男人省略了多余的开场白,直接道:“聿卿,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沈聿卿没喝水,只是转了转掌心里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余曳,我倒宁愿是我想多了。”

    玻璃相撞发出很小的摩擦声,余曳看着覆在杯口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的指间有一处细小的刀痕,很淡很轻,经由岁月的打磨留下很浅的痕迹。

    无端地想起血肉模糊的画面,余曳皱了皱眉:“我感觉出问题的不仅是他,还可以有你。”

    沈聿卿浅浅一笑:“你学魔怔了,你看我像吗?”

    想起常年被这位打压的成绩,余曳向后一靠:“难说。”

    两人跟打哑迷似的说了半天。而试衣间内,苏恕把衣服挂在衣钩上,身上的衬衫和西裤已经换好了,沈聿卿大概估测过他的尺寸,要不然不可能穿得刚刚好。

    正打算出去时,他忽然吐出一口气,腾出一只手 ,把系得板板正正的领带扯松了。

    试衣间门外等候区空旷旷的,沙发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被留下的玻璃杯。

    苏恕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刚才还微微上扬的眉梢立刻落回原处,再往前几步,店员们正在和一个男人聊着天。

    按道理来说,苏恕没想在这个人身上停留太久,可这人的目光先一步看向了他。

    “需要什么帮助吗?”余曳微笑道。

    嗓音听起来很温和,连口罩上的眼睛都流露出和善的笑意,可苏恕却谨慎地后退一步:“等人。”

    余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语言举止散发出友好的信号:“是那位姓沈的客人吗?他去换衣服了,您在这里稍等一会。”

    过分热情让苏恕有些消受不来,他和余曳道了声谢,坐到沙发上盯着杯子发呆。

    想着想着,苏恕的视野范围内突然多了一个杯子,余曳的声线偏温润,说话时总给人一种诱哄的感觉。

    “喝杯水,我收一下上个客人的杯子。”

    苏恕摇摇头,把满杯的水递了回去,却在递沈聿卿的杯子时迟疑了一会。

    看着他的小动作,余曳心中了然,接过两个杯子,马上要起身时,他像是刚发现苏恕乱成一团的领带:“唉?领带不是这么系的,我帮你调整一下。”

    苏恕反应迅速,向沙发后一躲,推开余曳跃跃欲试的手:“我不用了,我自己会。”

    为了验证这话的真实性,修长的手指在领带上绕了几个来回,苏恕连镜子都没用,娴熟地系好领带。

    余曳目光错愕,口罩下的唇角却动了动,听到试衣间方向响起声音,他拎着俩杯子离开等候区。

    沈聿卿换了个暗色衬衫,走到等候区第一眼就看到了苏恕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窗外一点阳光刚好打在苏恕的半张脸颊上。

    沈聿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脚步逐渐放缓,像入了梦,生怕打破这份美好。

    熟悉的气息靠近,苏恕看到沈聿卿停在不远处,他也跟着站起来:“尺寸刚刚好。”

    的确刚刚好,苏恕穿深色西装显得腰身很瘦,腿也很长,年轻的款式压不住少年人的肆意,一举一动带着特有的冲劲和凌厉。

    即使是沈聿卿亲自选的面料,也没想出能穿出这种效果。

    苏恕垂下眼睫,手指不适地勾了勾领带:“只是我领带好像系紧了。”

    这一句话让沈聿卿愣了一会,苏恕没看他,只是一下一下扯着领带。

    沈聿卿坐在沙发,单手解开苏恕的领带:“我来吧。”

    深色墨色领带穿过白色衬衫,最后落回沈聿卿的手上,苏恕微微弯腰,无处可放的手越过沈聿卿的肩头,搭在沙发上。

    侧边的阴影让沈聿卿的动作慢了下来,可他的神情还是淡淡的,打领带的样子也格外认真。

    苏恕缓缓向下看,乌黑的眼睛依次看向沈聿卿的耳廓、眉眼、鼻尖、薄唇以及喉结。

    领口的手松开时,苏恕很快地看向窗外,而沈聿卿一抬头看见的便是他抖动的睫毛。

    “走了。”

    沈聿卿拍了下他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

    江家二子和常家长女的订婚宴在久江大酒店举办。

    来宾陆陆续续抵达门口,英俊帅气的江以砚和亭亭玉立的常妍招待客人。

    陆逐和齐久一路来的,他看着穿着十分正经的江以砚,心里略有感叹。

    谁人想到他们伙人里,江以砚竟然会第一个迈入婚姻的殿堂。

    对此,齐久也颇为不解,江以砚不仅是第一个结婚的人,还是唯一一个有青梅竹马的人。

    江以砚和陆逐没说几句,就把人往里推,虽然今天是他和常妍的订婚宴,但来的宾客除了亲戚以外,还有不少合作伙伴,政商要员等等。

    沈聿卿到的时候,江以砚已经忙了好一阵了。

    “订婚快乐。”

    忙昏头的江以砚听到沈聿卿的声音,喘了口气:“聿卿,小恕你们来了,先进去外面太冷了。”

    随着客人抵达宴会厅,攀谈声越来越多,苏恕一直跟在沈聿卿身边,直到江肃过来喊他,沈聿卿才放人离开。

    因为被下了禁酒令,苏恕只能喝果汁,江肃倒有闲心和他说各种趣事。

    宴会举行到一半,现场气氛十分火热,端酒的商人不时地交谈,根本无人在意是谁的订婚宴。

    苏恕听着江肃在耳边说着在场的宾客姓甚名谁,想起田于景明天晚上的party,问道:“明天你也要去吗?”

    江肃话音一顿,嘿嘿一笑:“一起去呗,反正没什么事儿,只不过他花名在外,你怎么想起去他的party了?”

    苏恕不知道怎么解释,只给了个笼统说法:“好奇,我去看看。”

    江肃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苏恕能有这份好奇心,他刚想说些什么,一道影子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更准确说,是停在了苏恕面前。

    男人一只手执着酒杯,压低声音对苏恕说:“能和你喝杯酒吗?”

    苏恕没想到能有人和他搭话,他瞄了眼杯子里的果汁,又想起沈聿卿的话,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男人摇头一笑,眉宇间似有不满,又很快地淡去,他一起身,俊美的五官暴露在日光下。

    “请问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乍然清晰的容貌让苏恕整个人绷紧呼吸,记忆忽然回退到昨晚,他昨晚晚睡的原因是在翻聂家人的一些背景信息。

    而眼前得这人是聂家长子——聂慎延。

    苏恕正要接过聂慎延的名片时,江肃一把勾着他的脖子:“聂少,这是我朋友,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哦?是吗?”

    聂慎延一只手递着名片,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双方彼此僵持在此,苏恕想着要不然拿了算了,打不打电话是他的自由。

    肩膀忽然被人按住,苏恕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慎延,怎么了?我家里人惹事了?”

    沈聿卿拿着酒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苏恕面前。

    “家里人?”

    聂慎延和沈聿卿碰了下酒杯,反问:“聿卿,很少看你带他出来。”

    苏恕看着这两人客气地一来一往,跟寻常聊天没什么两样,可他偏偏感受到了沈聿卿的疏离和冷淡。

    江肃勾着苏恕的肩膀往另一边走,小声解释:“聂慎延出了名的爱泡小明星,他见你眼生,估计把你当成不入流的小明星了。”

    苏恕眼神冷了下来,余光内只见沈聿卿在和聂慎延说着什么,他们虽然说着话,可双方的语气隐隐带着敌意和试探。

    而这是,旁边哗啦一声巨响,旁边整张桌子被撞翻。

    一个人被红酒泼了满身,大大小小的惊呼声一同响起。

    第034章 解开领带

    这声动静引得不少人围观, 连餐桌附近的人都受了牵连。

    “你这人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撞上来了?”

    倾倒的餐盘和红酒滚到了地面上,这里的情况很快惊动了江家人,而撞倒餐桌的男人边往口袋里藏设备, 边瞪着身后眉眼清朗男子。

    抱怨声不知道何时停止了, 众人看着男人身上不合身的西装才感觉出不对劲, 而心思细腻的人早就悄声躲远了。

    “后面的那个人是不是成笙?”

    “好像真的是成笙。”

    “他怎么敢来?把江家大少逼得自杀, 还来二少的订婚宴上示威吗?”

    “他好像和聂家大公子来的。”

    “成笙是想来砸场子吗?”

    离着近的宾客看到成笙站在那里,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连江肃都听清他们谈论的人姓甚名谁了。

    “他怎么有脸来?”

    江肃对成笙的好感度为零,没料到今天回见到这个人。

    苏恕拦住江肃的肩膀, 没让他在众目睽睽下对成笙动拳头, 先不说按照前世的轨迹来看,成笙当年那么做是不是有隐情, 光说在场的这么多人, 也不是动手打人的好地方。

    在苏恕劝走气得牙痒痒的江肃时,江以砚也发现了这里的异样, 询问发生了什么。

    江以砚一改平日的轻佻, 板正郑重的礼服衬得气势沉稳起来, 与上次哼着小曲儿离开的背影恍若两人。

    江以砚的脾气比江肃收敛的多, 查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脸色微沉,原来这位悲惨遭遇的男士是未在邀请名单内的狗仔。

    江以砚的未婚妻常妍出道多年, 几乎没什么负面新闻, 唯一引起外界风波的就是和江以砚订婚。

    其中不少人猜测他们联姻后会不会成为一辈子的怨偶。

    对此江以砚有苦也无处说, 明明是他追的人还被媒体胡写成两方强行在一起的。

    狗仔被迫删除了照片,被人请出宴会。

    江以砚走向成笙, 似乎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推他,他自己撞上的。”想了想, 成笙解释道。

    江以砚客气回握:“没事。”

    周围的人原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当年江家长子和这位小明星的爱恨情仇闹得轰轰烈烈。

    可瞧了这么半天,两边都是和和气气的,没生半点风波,倒让想看热闹的众人大失所望。

    江以砚颇有主人风范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成笙能拿着邀请函光明正大的进来是他的本事,江家人就算再不待见他,也做不出当场撵人的举动,江以砚本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闹剧告一段落,苏恕抽空再去找沈聿卿时,沙发一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晃着酒杯的聂慎延和被踩在地板上的名片。

    苏恕当然不会自讨麻烦,避开这人转身就走。

    而自打看见成笙,江肃的心情迅速跌落低谷,连吃饭都变得闷闷不乐。

    宴会进行到一半,中途沈聿朗过来找苏恕说事情。

    “岑识那事处理完了,不会再有人找他了。”

    他既然决定管这事,自然会把事情来龙去脉查的清清楚楚。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复杂,说到底就是一个gay欺骗小姑娘,还把岑识拖下水。

    那个学长刚开学就隐瞒性取向,把校董的女儿追到手了。而大学期间,他凭借着这关系捞了不少好处,临近大四实习,他又按耐不住贼心去勾搭其他男生。

    原本他没拿岑识当作猎奇对象,但有一次他的暧昧短信被女朋友发现了,他慌不择言地说最近有个学弟追他。

    那个学长也是拿准了岑识的性取向和好欺负的性子,再加上大一刚开学,岑识作为社团新人和他走得确实近。

    可没想到,后面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那个学长的女朋友认定了岑识就是他们感情的第三者,岑识因为这事被挂上论坛骂了好几天。

    虽然后来那个学长私下找岑识来道歉了,但他却掩藏了大部分事实的真相,导致岑识承受了外界的辱骂。

    “所以那些人谁找的?你怎么摆平的他们?”

    苏恕镇静地瞄了一眼沈聿朗结实的肌肉,想得却是那人还活着吧?不会被他一拳打医院去吧?

    “堵岑识那些人?他女朋友呗,再说了我能做什么?”沈聿朗理所当然道,“让那个什么狗屁学长公开道歉,我总不能把他扔到你们宿舍门口跪着吧?还是说你们小年轻都玩这么大?”

    苏恕对沈聿朗的想象力无法理解,几秒后,他的注意力又落回沈聿卿身上:“你哥还要喝多久?”

    平辈里能灌沈聿卿的人寥寥无几,但今天在场的人不少各家长辈,沈聿卿有心推辞,还是喝了不少。

    沈聿朗无奈摊手,给自己倒了杯果汁,他今天回部队,不能沾酒。

    “不知道,那边都是长辈,我去就得挨骂。”

    苏恕有点担心,沈聿朗却觉得他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似曾相识。

    沈聿朗咧嘴一笑:“你是不是和我哥待久了,表情都被他传染了。”

    苏恕面不改色地反问:“什么意思?”

    “表情都很欠揍。”

    苏恕:“……”

    这话听起来好耳熟。

    “我想不明白你那个小同学脑子是怎么想的?本来挺简单个事被他拖到现在,私下道歉有个屁用。”沈聿朗问。

    苏恕回想起开学那段时间,他和江肃专业相同,俩人又关系好,而冯路厌恶同性恋,岑识就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岑识也找不到能帮他的人。

    想到这里,苏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身边的沈聿朗还想问些什么,苏恕刚要侧头去看他,后颈突然贴上一片温热。

    这温度惹得他后背一绷,整个人僵在原地,愣是没敢回头,直到内敛的木质香闯进鼻腔,苏恕缓缓放松下来。

    沈聿朗笑着喊了声:“哥,你忙完了?”

    沈聿卿摇了摇头,弯腰时腰间的西装绷起一点褶皱又很快不见。

    “小恕。”

    沈聿卿嗓音有点哑,呼出的气却是灼//热的,苏恕眨了眨眼,慢慢消化着此刻的情况。

    他是喝醉了吗?苏恕想。

    沈聿卿的拇指在修长的脖颈上按了两下,他视线微垂,鼻尖几乎贴在苏恕的耳垂。

    “在这儿等我,别乱走。”

    说完,沈聿卿安抚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给苏恕和沈聿朗留下一个背影。

    “我哥说什么?”

    “等他。”

    沈聿朗狐疑地看着足足五分钟没动弹的某人。

    苏恕不仅没挪地方,耳朵还红了。

    还有,这块不热吧?不至于热到耳朵红吧?

    ——

    沈聿卿让苏恕等他,苏恕连地方都没换,老老实实在这里等人。

    宴会已经濒临尾声,后半场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招惹他,这就导致了苏恕脑子里不断重复沈聿卿跟他的说话的那个画面。

    沈聿朗急得回部队先走了,江肃也约了朋友出去玩,本来想喊苏恕也被拒绝了。

    苏恕想起田于景的party,和江肃约定好:“明天晚上我提前去找你。”

    确定好时间,江肃也离开了。

    考虑到冬季的温度,宴会厅内的热气开得很足,因为主家和重要的客人还没离开,不少宾客还没离开。

    苏恕被扑面的热气闷得有些烦躁,偶尔看着时间又抬头去找沈聿卿的身影。

    于是,沈聿卿下楼时看到的是苏恕不断张望的脑袋,时而向左环视一圈,时而向右环视一圈。

    沈聿卿本能地向前走,奈何酒精似乎麻痹了思维和视觉,让前方本该熟悉的轮廓变得不真切起来。

    江以砚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刚想喊苏恕过来,而刚刚还左转右转的脑袋忽然停下,直奔着的沈聿卿的方向而来。

    把沈聿卿交给苏恕,江以砚也喝了酒,眼睑发红地嘱咐道:“聿卿喝的有点多,但他不会酒后闹事,我刚才给他助理打电话了,一会你们送他回去。”

    沈聿卿没醉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但防止人摔倒,苏恕还是让沈聿卿的胳膊搭在他肩上。

    不到五分钟,助理就来了,他们和江以砚告别后,司机很快接到了他们。

    助理姓方,在沈聿卿身边好几年,苏恕记得他,也记得方助理在沈聿卿去世后又成了卢枫的助手。

    “沈总好久没有喝多了。”方助理笑道。

    苏恕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是低声应了几句,沈聿卿和他一起坐在后排,方助理坐在副驾,车子很快驶出酒店。

    司机开车很稳,但从酒店到小区的距离不近,沈聿卿在路上就睡着了,就像江以砚说的,沈聿卿喝多了也不闹事,酒品很好。

    方助理中途接了合作方的电话,趁着他低头的工夫,苏恕把沈聿卿往车门靠的脑袋扒拉到自己肩膀上。

    肩膀倏地变沉,苏恕侧头看着,沈聿卿睡着时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下来了,他伸手摸了下沈聿卿鼻梁上的眼镜。

    无镜框的,是前不久刚换的。

    方助理挂断电话就看了一只手在他们沈总的眼镜边缘摩擦着。

    怎么看怎么有点诡异,可短时间内他又想不到哪里奇怪。

    到了小区后,录入的车辆信息自动放行,苏恕拒绝了方助理留下照顾人的好意。

    等卧房内只剩下两人,苏恕屈膝单腿跪在床上,解开了沈聿卿的领带。

    第035章 吻了吐了

    卧房内光线昏暗, 只剩浴室的门缝泄出一拃宽的白光,淅淅沥沥的水声乍然停止。

    一只沾着水的手拉开门,浴室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堆在墙角褶皱的西装外套。

    衬衫袖子挽到手肘, 带着凉意的水滴顺着指尖滑落没入地毯, 苏恕合上浴室门, 放轻脚步踩在地毯上。

    窗外月亮高悬着, 映进来的蟾光被窗帘挡住了大半,在床头形成一片漆黑的空间,床上的人熟睡着, 一起一伏的呼吸在静谧的空气中十分明显。

    苏恕短暂地失神几秒, 脚背忽然勾到一件触感黏|腻的布料,他反应慢了半拍, 才认出这是沈聿卿的外套, 袖口被不明液|体洇出一大块痕迹。

    刚平息的羞耻一下子卷土重来,苏恕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后, 气息顿时乱成一团。

    扔掉还是藏起来?

    苏恕很快顺从心意选了后者, 外套折了两下放在床尾, 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未干的水, 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将手臂压在床边,他想了想,伸出手去揉捏沈聿卿的手指, 苏恕没敢太用力, 轻轻地捻了捻他无名指的指节。

    床头灯上挂着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领带, 昏暗的环境隐去了沈聿卿的面部轮廓。

    苏恕胳膊撑在床边,在黑夜里摸索着去吻沈聿卿的眼角和脸颊。

    很紧张, 很谨慎。

    相较于伴侣间热烈的亲吻,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更像是小动物生涩的讨好。

    苏恕知道不能向醉酒的人要回应, 可仅存在于恋人间的接吻让他无可释放的情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同样的,漆黑的视野也让他毫无遮掩地讨要自己想得到的爱抚。

    很快,苏恕纠结的眼神挪到沈聿卿的薄唇。

    他破天荒的心虚了一会,开始反思偷亲行为是不是不好,可是太过渴望的心情不断诱惑着他继续。

    碍事的眼镜被丢在床头上,被亲过的皮肤留下湿润的手感,苏恕用指尖擦了擦,绷着呼吸试探着去吻沈聿卿的唇。

    平日里性格再冷的人嘴唇也是软的。

    苏恕的吻毫无技巧可言,比生硬的啃咬也就好了那么一点,但他又怕把人吵醒了,只敢轻轻地触碰。

    可没等吻到第二下,苏恕抬头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起身的动作很缓,却在推开浴室门后剧烈地呕吐起来。

    从胃里升上来的恶心难受到他弓着腰,一阵一阵地干呕。生理性的泪水很快溢满了眼眶,鼻腔的酸意和身体的抽搐感让苏恕冷汗直流。

    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撑在膝盖上,不知道吐了多久才勉强能站直。

    苏恕似乎不意外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拿着漱口水漱了漱口,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水珠子从抖动的睫毛滑到下颌线,他看着镜子中眼里满是血丝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

    喝醉了的人是沈聿卿,搞得这么狼狈不堪的却是他。

    苏恕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肖想的人,身体却接受不了?

    情感的渴求和身体的抗拒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沮丧。

    怎么就不行?

    苏恕没在浴室待太久,不到十分钟又回到了床边,他拿着沾湿的毛巾想擦一下沈聿卿脸和脖子。

    异于体温的毛巾让床上的人转过身去,还伸出手按住了苏恕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带到了床的另一侧。

    这一下是苏恕意料之外的。

    他侧身撑了下床才没砸到沈聿卿身上,只是他躺下以后就不敢动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惊醒了旁边的人。

    他的脑袋离沈聿卿的胸口很近,近到能听清胸腔里很有规律的心跳声。沈聿卿好像只是单纯的翻了个身,连放在苏恕肩膀上的手腕都是无意识地搭着。

    苏恕松了口气,他倒不觉得无聊,也跟着躺在床上,窗帘只拉了一半,床头是暗的,床尾却洒满了银色的月光。

    而耳边有力的心跳声是他日日夜夜的遐想,也是他上辈子再也挽留不住的期盼。

    ——

    第二天早上。

    苏恕是被手机吵醒的,太阳穴的胀痛让他下意识去摸手机,在枕头下扑空后,他才想起昨晚半夜回房时手机被遗忘在了裤子口袋里。

    踩着拖鞋,在裤子里翻到手机,苏恕半睁着眼接通电话。

    “苏恕,你看论坛了吗?”岑识的声音还带着回响,大概是在宿舍楼梯打电话的缘故。

    苏恕拿着手机又躺回床上,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怎么了?我没看。”

    “你快去看看,上面有人把你们的照片放上去了,我看表白墙那边也有人发。”

    苏恕愣住,没想到和他有什么关系:“什么照片?”

    岑识语气急切:“就是你们在篮球场外的那个,现在论坛那里有不少人在围观。”

    他们学校有个官方论坛,在论坛上活跃发言的人都是本校的学生,论坛整体活跃度不高,但总有闲来无事的学生吃瓜围观各种奇葩的事情。

    从刚开学“大一新生学弟插足大三学长恋情”到前几天“大三学长公开对‘插足恋情’道歉”种种反转,让不少人惊叹。

    岑识也是今天早上偶然发现新盖楼的热帖,他原本想扫一眼划过,却发现照片的主角是他的舍友。

    苏恕很少刷学校论坛,上辈子他在支教那阵经常连手机都不开,他匆匆登上论坛,看到了讨论度极高的帖子。

    引发话题的是一张照片,照片是穿着球衣的清爽少年和挽着衬衫袖子的冷峻男人。

    光凭颜值来说,这俩的相貌没地方可挑剔,两人互相注视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笑意,本来挺正常的画面,可越往后看越不对劲。

    不知道是拍摄角度不对还是别的原因,有几张照片和亲吻几乎没什么差别了。

    苏恕心里咯噔一下,他和沈聿卿那天根本没亲过,再说了是谁拍的照片?

    想了一圈,苏恕首先想的是会不会影响到沈聿卿,别人怎么看他不重要,要是给沈聿卿带来麻烦,他该怎么办?

    苏恕穿上衣服直接打车去找李宥,他记得前世李宥帮小学妹找过发帖人。

    他在车上一直翻看帖子的各种回复。

    ——

    磕糖达人:这俩人的颜值是不是超出普通人标准一大截?这样的话脸都去搞gay了吗?

    熬夜秃头回复磕糖达人:不是,那个穿篮球衣的哥们不是计算机系的吗?

    大学生讨厌早八:我记得这人经常上表白墙。

    大三老学姐回复熬夜秃头:靠,咱们学校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帅的了?

    祝九九回复磕糖达人:这俩人是真的吗?我磕的cp刚塌房,来个现实的情侣让我缓缓。

    钢铁直男回复祝九九:反正我和我舍友绝对不会这么亲密,绝对有猫腻。

    tree:搞基回去搞不好吗?在大庭广众下不嫌恶心吗?

    祝九九回复tree:你这人真搞笑,什么时代了还歧视同性恋?

    tree回复祝九九:同性恋玩得多花你知道吗?

    ……

    苏恕一页一页往下翻着,抿唇看着每一条回复,吃瓜群众已经从照片主角是不是真gay到主角姓甚名谁了。

    他在学校露过脸,不少人都提到了他,也有许多人在找沈聿卿的信息,但因为沈聿卿不是学校的,一时半会还扒不出别的。

    苏恕揉了揉额头,回想篮球场外可能偷拍到他们的人。

    那天临近傍晚,不少学生在附近打球,但一般人不会拍照,即使拍照了也不会传到论坛上。

    到底是谁呢?苏恕短时间内摸不到头绪。

    李宥今天还没出门,就听见自家大门被敲得咣咣作响,这声音大的,差点让他以为是之前砸场子的那些人。

    开门看到苏恕的脸后,李宥拍拍胸口:“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找事儿的上门了。”

    苏恕没空和他开玩笑,直接说:“帮我查个发帖人。”

    李宥:“啊?”

    在李宥屋里的书桌上打开电脑,苏恕登录账号后,论坛热帖的标题和图片吓得李宥差点呛到。

    “这玩意也能乱写?”李宥震惊了。

    苏恕滑动鼠标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看向李宥,示意他快找。

    李宥被苏恕警告的眼神一扫,边敲键盘边和苏恕闲聊:“你是不是惹到谁了?你看着标题‘高校惊现热吻男同’,这不是想搞你名声吗?”

    苏恕绷着脸没说话,脑子却在想谁有这么大的狗胆子。

    “这人脑子怎么想的?扒谁不好,扒你和沈哥,你们俩哪个也不像gay呀。”

    李宥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完全没看到苏恕耷拉的脸。因为是学校的网站,李宥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这个发帖人的真实姓名。

    发帖人名叫钱迁。

    看到这人的名字时,苏恕微怔,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李宥找完还挺骄傲:“你们学校上个网还搞学号姓名实名制这套,一找就找到了。只不过,这人和你有什么仇吗?”

    苏恕靠在椅子上细想着:“我不认识他。”

    李宥也觉得奇怪,鼠标向下动了动:“发帖时间昨天晚上21点,在南标网吧,我记得那里的网吧有监控的。”

    苏恕点了点头,听着李宥在他身边笑个不停。

    “你说发帖这人是怎么想的?俩直男硬绑一起有意思吗?”

    直男个屁!苏恕不想解释什么,和李宥告别后,他刚迈出一楼大门,就接到了沈聿卿的电话。

    “小恕,我的外套呢?”

    第036章 当告状精

    早上的气温低, 迎面的寒风吹得人直精神,苏恕听到这话,脑子不受控地想起藏在房间衣柜里的西装外套。

    他仗着沈聿卿不在跟前, 毫无心理压力地说谎话:“扔了, 你吐了。”

    电话那边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苏恕往主街走, 还留意着沈聿卿的反应。

    等他拐弯走了两步,沈聿卿又说道:“晚上没事的话,回家一趟。”

    苏恕想也不想地拒绝:“今天不行, 我有事。”

    先不说得论坛里照片的麻烦事, 晚上还有一个田于景的party,他赶在饭点回家有点不可能。

    两边都安静了几秒, 最后沈聿卿妥协地叹气:“行, 你有空回来一趟。”

    出租车停在路边,苏恕“嗯嗯”应了两声, 没注意到沈聿卿语气里的犹豫, 挂断电话上了车。

    电话的另一边, 手机通话界面消失的那一刻, 沈聿卿还低头看着。

    遮光窗帘拉到两侧,透进来的晨曦在地毯上形成一小块光点。

    直到屏幕跳出一条信息。

    信息展开后是一张病例的照片,上面诊断的时间是五年前, 沈聿卿对这份病例很熟悉, 书房的保险箱内还存着相同的一份。

    照片的下一条是余曳发来的文字。

    【苏恕的情况很好, 虽然这种病确实有复发的可能,但根据他目前的表现来说, 不是复发。人有情绪波动是正常的,你别太担心。】

    实际上, 余曳这话他在昨天中午已经说过了,但怕沈聿卿不放心,他又调出病例解释一遍。

    沈聿卿提着心一松,失力般向后一靠,他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拇指抵在抽痛的额角按了按。

    ——

    江肃是被一声巨响吓醒的,宿舍的暖气不足,他拿着书在床上复习,看着看着眼皮子越来越沉。

    直到听见哐当一声,江肃从床上往下瞅,只看了一眼,吓得他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江肃头一次见苏恕动手打人,打得还是他们宿舍的冯路。

    冯路是体育生,体型明显比苏恕大不少,可谁让苏恕从小打架打惯着了,除了嘴角挨了两下,一点亏都没吃着。

    反倒是冯路被踹了好几脚,裤子上都是乱七八糟的鞋印。

    这个季节外面的道上都是积雪,苏恕回来路上鞋底的雪都踹到冯路裤子上了。

    “你们吃饱撑的,在宿舍打什么架?”

    江肃边喊边跟猴子似的从上铺爬下来拦架,一只脚刚迈出去,正好踩到了撕碎的照片。

    他眯着眼一看,这怎么瞅着有点眼熟,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江肃一抬头,就看见苏恕手臂绷着劲儿,举着凳子朝冯路的腿上砸。

    他心里我艹一句,喊了一嗓子:“苏恕你疯了,凳子能往人身上砸吗?”

    没等江肃后半句的话说完。

    苏恕手里的凳子凌空拐了个弯,直直地磕在了衣柜上。

    学校宿舍的衣柜是都木制的,最外层喷的白漆,上面还残存着不知道哪届学生的贴纸。

    此时,衣柜硬生生被凳子凸出来的棱角砸出个窟窿,露出原木色的内里。

    冯路被苏恕不留力的一下吓傻了,眼珠子干瞪着,小腿都抖了两下。

    趁着冯路没回手的间隙,江肃上前试图扯开两人,可他没想到苏恕身板看起来不壮,力气却大得要命。

    江肃拽了几下,硬是没拽动。

    “打几下得了,你们再闹大点声,宿管就该来了。”江肃说了半天,愣是没人松手,他扭头又劝苏恕,“到底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冯路抢你女朋友了?”

    说话间,宿舍门一动,江肃还真的以为宿管来了,刚想去关门,却看到提着包子的岑识惊恐地愣在门口。

    眼见苏恕掰开他的手,江肃冲岑识喊:“喊人帮忙啊!”

    岑识连包子都顾不上捡,扭头就去其他寝室喊人帮忙。

    十分钟后,311寝室好几个男生一左一右拦住了苏恕和冯路。

    江肃仰头灌了几口水,对岑识竖起大拇指:“你是分的清里外拐的。”

    岑识尴尬地摸摸头。

    江肃的话并不是没道理,311寝室里一共有十个男生,除了冯路和岑识,其他都是计算机系的人,一个学体育的都没有。

    同班的人大多都向着苏恕,再加上冯路有错在先,更显得冯路没理了。

    “都是同寝的同学,你至于把人家照片传论坛上吗?未经本人允许私发照片,侵犯他人隐私权和肖像权,是违法行为。”班长推推眼镜,严肃道。

    听到这里,冯路低头没说话,他没办法否认,因为监控里是他去南标网吧,用钱迁的学号登的论坛,照片也是他拍的。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他再狡辩也没意义。

    苏恕眼眶和嘴角挨了两下,裤子和卫衣也没个干净的地方,他懒懒散散往墙上一靠,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打人的狠样。

    寝室的凳子被砸了两个,一个凳子腿弯了,一个凳子斜着躺在地上,这都是出自站在墙角的那位。

    江肃蹲在衣柜前喘着气,一直到一大帮子人劝完架又走了,他才听明白事情的经过。

    “冯路,你这事做得不对吧?”

    江肃捡起完好无整的一张照片,认出了是他们打球的那天。

    冯路没搭理江肃,闷头收拾着衣服,他脸上的青肿比苏恕还要惨,这副样子在外人看来还以为受了多大委屈。

    江肃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话就就直接说了:“要是冤枉你了,你直接说,都是一个寝的,至于关系搞得这么僵吗?”

    冯路闻言把塞满衣服的书包往地上一扔:“老子就看不惯搞同性恋的,想想就恶心。”

    话音刚落,苏恕推开拦在前面的江肃,朝着冯路扯了下嘴角。

    “冯路,我管你恶心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你以后找个王八过日子,我都管不着。只要你别牵扯到我的人身上,你要是让我的人不好过,那我们都别好过。”

    紧闭的门隔绝了走廊外的议论声,寝室内静悄悄的,每个人都清晰地听清了苏恕说的每一个字。

    岑识不擅长打架,只能做望风这种不拼体力的活儿,他一耳朵听着窗外的动静,一耳朵听着苏恕的话。

    苏恕舔了下刺痛的唇角,右眼因为挨了一拳有点充血,他用手指蹭了蹭下巴的血,说出的话却冷静到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学体育的,我要是把你的腿打断了,你后半辈子能干什么?”他貌似很认真地想了下,“我把你打伤,不把你打死,我顶多被判十年,换你一辈子的前程,不亏。”

    寝室内落针可闻,挂在门把手的包子像是经不住他的戾气,在空中抖了两下又摔倒了地上。

    不亏的两个字犹如魔音贯耳,冯路猛地想起刚才直奔着他腿来的凳子。

    铁的凳子。

    如果砸在他腿上,对于学体育的人而言,后果不敢设想。

    他现在就算有再大的气,也被苏恕不要命的话整怕了,苏恕不在意前程,他冯路在意,他没必要跟疯子置气搭上自己的前途。

    冯路俯身捡起包,没有再去和苏恕较劲,打开门直接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寝室的其他人。

    门外看热闹的人被江肃轰走,锁上宿舍门的那一瞬间,江肃顿时明白了他沈哥的良苦用心。

    之前他还好奇呢!苏恕挺消停的性格,他沈哥至于那么不放心吗?

    今天一瞧,好嘛!他真的是小看了苏恕这身板的爆发力,他一个网瘾少年在苏恕面前能挨得过一拳吗?

    屋里一共四个凳子坏了俩,只有江肃和岑识的凳子是好的。

    苏恕站在墙角不说话,他衣领子被扯歪了,裤子上都是灰,干净的脸蛋也挂了彩。

    江肃拖来凳子给他,自己翻箱倒柜去找打篮球用的药油,等他找到药油看说明书,一扭头就看见苏恕还在那儿站着。

    “坐啊,祖宗,你还真有胆子往冯路腿上砸,你信不信,冯路腿上受一点伤,他们专业的老师都得把你皮扒了。”

    苏恕脚尖一勾,把凳子拉了过来,不在意道:“我就吓吓他,没想真往他腿上打,我这次不把他吓怕了,他下次还来挑事。”

    “吓他?你问岑识,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像吓他吗?”

    莫名被点名的岑识想了一会,看着苏恕半边红通通的眼眶,摇了摇头。

    苏恕很轻地啧了一声:“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江肃把红花油递给苏恕,苏恕往后躲了躲:“红花油擦不了眼眶和流血的嘴,你自己留着用吧,我这伤口不碍事。”

    江肃拿起说明书一看,的确不能用,他看着苏恕自在到不得了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打赢了的狸花猫。

    于是,江肃决定做告状精。

    “我去告诉沈哥你在学校打架。”

    他刚装出上床的动作,就被苏恕薅着帽子从梯子上拽了下来。

    “你多大了?还学三岁小孩告状。”苏恕表情一点都不慌,手却使劲往下扽江肃的衣服。

    眼看着上衣要被拽掉了,江肃求饶:“我不告,我不告,你先松手。”

    苏恕把凳子踹到江肃旁边,自己坐在桌子上,眼睛却盯着江肃拿手机的动作。

    江肃只是逗逗他,没真想和沈聿卿说。

    “照片这事你不和沈哥说一下吗?他又不会怪你。”江肃问。

    苏恕肩膀一耷拉,想起沈聿卿最近的工作,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沈聿卿进何氏不久就要开始忙了。

    他不想让这点小事打扰沈聿卿的工作。

    第037章 驯服野兽

    狠话放完了, 帖子也删了,除了破破烂烂的凳子,311寝室又恢复成往日的风平浪静。

    从衣柜上找出落灰的镜子, 苏恕看了看自己的脸, 破口子的嘴角和眉骨的青肿格外显眼。

    这个样子沈聿卿见了肯定会说他, 但去见见田于景没什么大问题。

    江肃得知苏恕还要去, 惊得目瞪口呆:“我以为你这样要在寝室歇歇,快期末了,你还要去?”

    “去。”眼眶顶着刚从楼下买来的冰袋, 苏恕一只眼睁着, 一只眼颤颤巍巍地闭着,“你复习的话, 我自己去。”

    “可别。”江肃把晦涩难懂的专业书一扔, “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换个地方待, 宿舍太冷了。”

    田于景的聚会七点开始, 现在才下午四点, 苏恕和江肃慢悠悠往校门口走。

    上车以后, 江肃才笑着说:“信不信,咱俩去那儿都不一定能找到田于景。”

    苏恕一开始没懂,等到地方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处温泉会所, 穿过大厅时, 向外一看, 大大小小的独立温泉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随着侍应生敲了敲门,厚重的门被里面人拉开, 一股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田于景是田家老二,上面有大哥扛起家业, 自己只负责吃喝玩乐,他手里游戏公司和娱乐公司,规模不大,都是他大哥买下来送给他的成人礼。

    包厢内酒味和各种香水味混在一起,灯光不太亮,别说人了,连几个脑袋都数不清了。

    坐在最外边的人看到江肃,打了声招呼,让出几个位置。

    “你今儿怎么有空出来?”年轻人问。

    江肃平时和他们鬼混得次数很少,再加上他谈了女朋友,他们更喊不出来人了。

    “啧,出来玩玩。”江肃在桌面扫了一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俩果酒。

    年轻人像是刚察觉到旁边的苏恕,和江肃好奇道:“这位眼生,不介绍一下吗?”

    苏恕刚要回话,被江肃用胳膊肘撞了下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们别欺负人,他家里管的严,别怪我没警告你们,要是到时候沈哥找上门,我可拦不住。”

    江肃说话笑呵呵的,如同友人之间的打趣,可周围的人一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那哪儿能啊?新来的我们都照顾着,怎么会欺负人呢?”年轻人心领神会。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苏恕才知道田于景包了一整层,还有很多人在别的地方玩。

    田于景推开身边一个漂亮女生,女生看起来岁数不大,在他耳边娇羞地说着悄悄话,左右两边人笑着夸田少好眼光。

    田于景跟着笑完,得意劲儿还过去,一转头就看见江肃,他拍了下大腿:“江哥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自己在那儿猫着。”

    一声江哥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江肃和苏恕两人的身上,田于景右边的人立刻让出位置。

    江肃和苏恕又换到最前面的位置,田于景刚才听别人说了一嘴,不敢怠慢他俩。

    坐在苏恕右边的人是个锁骨纹着“X”的半长发男人,他和田于景不一样,眼神一直放在苏恕身上。

    “你好,我叫张呈,他们都喊我呈子,你呢?”张呈伸出手,问道。

    苏恕正认真听着田于景说田氏和聂氏近期的合作项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张呈在和他说话。

    “苏恕。”

    两人的手客气一握,苏恕刚想收回手,却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十分诡异的触感。

    苏恕皱了下眉,他缩回手时,张呈又贴近一些,热气几乎吹在他耳朵上,夸赞道:“恕字很好听,宽恕,仁恕的寓意。”

    苏恕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扯唇笑了下,年纪轻轻的,脑子怎么就傻了呢?

    光线太暗,身边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当张呈这个臭gay又有新目标了。

    “你想多了,没那么多寓意,我妈当时给我起名用的字是赎罪的赎,上户口的人听错了,写成了恕。”

    “嘶。”

    不知道谁倒吸一口凉气,有好几个爱看笑话的,转头观察张呈的脸上。

    张呈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脸上僵硬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不……不会吧,哪有人这么起名字的?”张呈磕巴道。

    “嗯。”苏恕单手撑着下巴,歪了歪头,“开玩笑的。”

    周围人:“……”

    这表情也不像玩笑啊!再说了,谁家开玩笑这么开?

    苏恕双眼半阖着,干净的指尖时不时在沙发扶手敲一下,长腿交叠着,背脊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显得安静极了。

    这副姿态让刚安分下来的张呈再次蠢蠢欲动,他是0.5,平时很难遇到能看得上眼的,好不容易碰到个对胃口的,人家还没那心思。

    他想了一会,朝着对面的男生打了个手势,那个男生担忧地瞄了苏恕一眼,在张呈逼迫的目光下,扔了一瓶酒过来。

    张呈把酒递到苏恕手边:“也是果酒,尝尝。”

    苏恕没动,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拍了下江肃的肩膀说:“我出去抽个烟。”

    江肃嗯了一声,让他别乱走。

    看到苏恕站起来开门出去,张呈想去追,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你脑子被驴踢了,非要上去惹他,你就不怕沈……算账吗?”

    像是顾忌什么,男人嘴里的话没有说全,看样子是不想惹麻烦。

    张呈对此嗤之以鼻:“他不姓沈也不姓何,沈家还能因为个外人闹得两边难堪吗?”

    男人摸摸鼻子,没反驳这位,两边都讨不到好,他何必做得罪人的活儿。

    苏恕没走远,找了个通风的地方点了根烟,白色的烟雾顺着窗缝的溢出,他在包厢里被熏得头疼,一条条白花花的腿也看得他眼睛疼。

    怪不得江肃不乐意来聚餐。

    一根烟很快抽完了,苏恕捏捏鼻梁,想着包厢里不足一半的客人和大多数穿得裸露的男男女女,他犹豫片刻,决定再去洗手间喘口气。

    这层楼的洗手间在尽头,旁边就是上行的步行楼梯,一直处于昏暗的眼睛还没适应光亮,苏恕拐弯时撞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还是他见过的女人。

    “高……”苏恕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高薇珊身后站着两个保镖。

    高薇珊没料到转弯处有人,本能反应去扶什么东西,正巧碰到苏恕的手腕。

    苏恕好歹是个男生,被撞一下很快稳住身形,还礼貌地扶了下高薇珊,反而是后面的两个保镖看起来很奇怪。

    他们很警惕地看向苏恕,在高薇珊站稳的那一刻,其中一个保镖直接动手隔开苏恕和高薇珊之间的距离。

    高薇珊对此见怪不怪,冷淡的眼神看向尽头的监控,和两个保镖上了八楼。

    苏恕几乎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秒,转头进了洗手间,想起刚才高薇珊的举动,他揉了揉后脖子,视线不经意间环视了下房间的角落。

    果不其然,有几处闪着光的红点。

    苏恕背对着镜子,从烟盒拿了根烟,咔嚓一声,猩红的一点从指缝间亮起。

    他抽了两口后,被呛得直咳嗽,几秒后,他胸腔微颤着,把抽了一半的烟塞回烟盒。

    监控室内,会所负责人调出洗手间的监控,看着弓着腰靠在墙边咳嗽的男生,嘲讽道:“不会抽烟就别抽,现在这些小年轻太不像样子了。”

    而他身后的男人就是刚才送高薇珊回去的保镖之一,他和会所负责人看完监控,一致认为这次相撞只是意外。

    苏恕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往包厢走的路上,看到对面的包厢开着一条缝。

    他原本没太在意,可包厢内的灯光划过一个人的脸上时,他平静的心情陡然波澜。

    苏恕推开对面的门时,他心里还在想,田于景说过,这层楼整层他都包下来了,那么林宣为什么会在这里?

    包厢内临时加了几桌赌桌和台球桌供客人玩乐,林宣玩得正兴起,他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苏恕。

    所以,苏恕把他喊出来时,他脸上的兴奋还没收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苏恕压低声音问。

    林宣不怕苏恕,还是无所谓的态度:“我就和朋友玩玩,你不也来了吗?”

    苏恕心里的火气差点爆发出来,可想着身边随处可见的监控,他闭眼压了压火:“我马上和你回去,有事和你说。”

    “别呀,着什么急?”林宣有点不乐意,他不想和朋友爽约。

    苏恕冷声一笑,直接拿捏他的痛处:“你不回去,我现在就给姑姑打电话。”

    “你想干什么呀?苏恕。”林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认怂道,“我跟你回去,我和他们说一声,十分钟后和你走。”

    苏恕点点头,他也要和江肃说一句,可他刚推开包厢门,就发觉气氛不对劲。

    这怎么还跪了一个人?

    更奇怪的是,江肃没出言阻止,反而坐在沙发上一脸看戏的表情。

    苏恕走近一看,认出跪在地上的人是成笙。

    成笙的半张脸是红着的,他被田于景压着跪在地上,长睫低垂,视线向下,看起来是被驯服的野兽。

    可垂下的手却死死攥着拳头。

    田于景一条腿压在成笙肩上,满意地欣赏这漂亮的脸流露出悲愤的痛苦,他用酒杯挑起的成笙的下巴,语气戏弄。

    “成笙,你在聂哥床/上跪着,在我这里也得跪。”

    第038章 你别惹他

    包厢接连响起不怀好意的笑声, 和田于景关系好的人大多数都是富家子弟,他们看惯了作践人的手段,更别提折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明星。

    苏恕一身烟味地坐回沙发时, 江肃正无聊地翻着手机, 他记恨成笙不假, 但对这种场面没什么兴趣, 也提不起看乐子的心态。

    江肃回了女朋友一句话,和苏恕说:“抽烟抽这么久,咱俩什么时候走?”

    “马上走。”苏恕皱眉看着田于景扯开成笙的上衣。

    顺着他的视线, 江肃也注意到了, 他双手揣兜站了起来,和另一边人说:“我俩过两天有考试, 先走了。”

    张呈眼神还没从成笙身上收回来, 下意识地说:“再坐会儿呗,急什么, 考试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罢, 他还贼心不死地往苏恕身上瞄了几眼。

    这几眼看的, 苏恕一个成年小伙子, 闭着眼都能猜到什么意思,他这会儿没心思计较,林宣还在外面等着, 只能当看不见。

    江肃没细想张呈的话, 笑了笑:“我爸管得严, 我考得不好他能把我抽死。”

    此话一出,张呈不好强行挽留, 退而求其次道:“苏恕留下来多玩儿吧,咱俩年纪差不多, 聊得来。”

    年纪差不多?

    苏恕听到这里顿时想乐,可看见别人都在看他,又正了正脸色,认真道:“我爸管得也严,考得不好不仅抽我,我还要写检讨。”

    张呈:“……”

    今天晚上他是捅好学生的窝了吗?

    苏恕趁着张呈愣神的工夫,抬脚就往外走,没等两人走到门口,变故陡生。

    玻璃破碎声忽然响起,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嚎叫声,听起来极其凄惨。

    苏恕一转身就看见咋咋呼呼的人群中,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成笙屈腿站起来。

    他面前的高脚杯碎成两半,一半杯梗没入田于景的小腿,淋漓的鲜血蜿蜒着往下流。

    小腿一阵一阵钻心的抽疼,田于景脸色狰狞,怒瞪着成笙,说出不成句的威胁:“谁给……你的胆子,信不信明天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成笙手上也蹭到了血,他一颗一颗系好胸前的扣子,除了脸上的指痕,表情与平时接受采访别无二致。

    “各位好好玩,我明天要赶通告,今晚就不奉陪了。”

    有人看不得他这般高高在上的作态,上前要拦人逼他道歉。

    马上钳制住成笙肩膀时,成笙用力往他身后一掰,偷袭的男生胳膊差点脱臼。

    见状,剩下几个为田于景抱不平的人也怂了,急哄哄地打电话把田于景送到医院,放任成笙离开。

    经纪人在门口等成笙出来,递给他备好的冰袋。

    成笙摇摇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说:“以后少来这里,你哥不喜欢你和他们鬼混。”

    苏恕步伐一缓,明白成笙在和江肃说话。可江肃不想搭理他,和苏恕肩并肩走着,站在长廊尽头等下行的电梯。

    几分钟后,林宣从隔壁包厢出来,猛地见到几个生人有点懵,尤其有一个人还格外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苏恕示意林宣别乱说话,林宣不知道看没看懂,也没吭声,几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等到电梯来。

    江肃和苏恕先进电梯,然后林宣也进去了,林宣按着电梯,对杵在电梯外的两人说:“进来呀。”

    苏恕正和江肃在说元旦后的期末考试。听到他的大嗓门,苏恕深吸一口气,忍住捂住林宣嘴的冲动。

    成笙和经纪人走进电梯,林宣闲着没事划拉手机,屏幕里突然跳出一条广告,是某果饮的饮料,代言人是……成笙。

    林宣向右偷看几眼,又瞧了瞧手机。

    电梯的灯光很亮,亮到能看清每个人的脸,林宣越看越震惊,他瞪大眼睛,迅速去喊苏恕。

    “我去,这人和成笙长得好像。”

    苏恕咬牙瞪着林宣,想的却是怎么让这个憨货安静下来。

    林宣茫然地抓了下头发,问他:“怎么了?”

    “闭嘴。”苏恕扶额道。

    会所外,江家的司机在等着,见江肃和苏恕几人走过来刚要开门,就瞥到后面的成笙。

    “谷叔,怎么了?”江肃问。

    谷叔是江家的老司机,也听过江家大少爷和成笙的事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成笙是武生出身。当年刚接手娱乐公司的时候,江以轩从一群男生中一眼挑出了成笙这个好苗子。

    谷叔想得多,却不能和江肃说。

    江肃因为大哥跳楼自杀一事,一直对成笙颇有微词,现在没动手打起来已经算收敛了。

    “没什么。”谷叔摇头,问道,“我们是回江家,还是去学校?”

    “学……”

    江恕的话没说完,想起苏恕和林宣可能不回学校,他对成笙视而不见,和苏恕说:“你们去哪儿?”

    “回……”苏恕想起烟盒里的东西,“先去老城区。”

    谷叔记下目的地,刚要关上车门,就听到成笙的声音在夜里响起。

    “以后别来这里,让你哥放心,弟弟。”

    苏恕见江肃彻底压不住脾气,连忙关上车门,防止他和成笙动手。

    可江肃也不傻,按下车窗对成笙喊:“别喊我弟弟,你说让我哥放心,让我哪个哥放心?成笙,我大哥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他没结婚,没孩子,一心扑在公司上,唯一那么点感情都用在你身上了,结果呢?最后背叛他的人是你,你现在来和我说这种话,不觉得很虚伪吗?”

    “成笙”二字一出,林宣也歪着头来看,被苏恕一只手按了回去。

    谷叔早习惯应对这种场合,启动车子向外行驶,车灯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光轨。

    成笙在冷风里仰头看着孤寂的月亮,夜深人静的寒冬中,他与他的爱人早已天人永隔。

    ——

    去老城区的路上,江肃抱着胳膊不说话,林宣有一肚子疑问不知道问谁,苏恕低下头开始翻烟盒。

    烟盒里仅剩的几根烟之间夹着一枚迷你录音器,是刚才高薇珊摔倒时塞进他手里的。

    苏恕想了想,高薇珊的最终目的可能不是找他,她想找的人是沈聿卿?还是陆逐?

    对于这种拿不准的事情,苏恕第一反应是想找沈聿卿,可是沈聿卿有事,手机在贺助理那里。

    苏恕对贺助理不是很放心。

    到老城区的时候才晚上九点,江肃回学校,明天早上陪女朋友去图书馆复习。苏恕打算去他姑家对付一宿,沈聿卿晚上不回家,他回不回去都一样。

    苏芬一见苏恕嘴角的伤口,就知道他和别人打架了,念叨道:“你等着,家里有药,你这是又和谁打架了?多大人了,还说动手就动手。”

    苏恕老老实实被训,上药也一点都不含糊,明天他得去上班,不上药的话,沈聿卿可能会发现。

    苏恕嘶嘶哈哈地涂完,他姑已经拿出一床被子,放在了林宣那屋,让两人凑合睡一晚上。

    等房门关上,苏恕坐在床边上,一把拿走林宣手里的手机,问他:“你和谁去的?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林宣的房间不大,一个书桌,一张一米五宽的床,有一个角落摆着他的篮球等杂物。

    林宣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被苏恕严肃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就和他们玩了这一次,还赚了七千多。”

    “赚?”苏恕想起前世林宣赌瘾上头的模样,冷声反问,“赚个屁,你再赌下去,连裤衩子都得搭进去。”

    “苏恕,你就这么不盼我点好吗?”

    好心被人当驴肝肺,苏恕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怎么盼你好?你那是赌博,你看哪个赌徒有好下场?你快二十的人,能不能长点脑子?”

    “我怎么不长脑子了?我不就想赚点快钱吗?你至于吗?你跟有钱人走了,后半生不用愁了,我找点出路谋生,你又来看不起我。”

    “林宣,你说的是人……”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浇灭了苏恕的怒火,他盯着林宣眼里陌生的情绪,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小宣,小恕,你们在吵架吗?别吵开开门。”

    苏芬担心的语气让苏恕恢复了理智,他抱起被子打开门,解释道:“姑,我们没吵架,刚才我们在打游戏,我晚上睡觉不安分,还是去沙发睡吧。”

    苏芬没怀疑他的话,林宣每次带同学回家玩游戏也是吵吵闹闹的。

    苏恕往沙发上一躺,客厅没拉窗帘,窗外冷白的月光钻了进来,看起来有些冷清。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梦见了好多人。

    有前世他和沈聿卿吵架的画面,也有沈聿卿死后,林宣每次上门求他借钱的场景。

    梦境断断续续,苏恕睡得不安生,第二天早上六点就醒了,他穿着宽松的卫衣,晃悠悠地洗漱完去了苏闳刚的家。

    也是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家。

    路上的积雪还没打扫,将将要没过鞋底,苏恕推开锈迹斑斑的楼门,门也很给面子地发出岁月的声响。

    他停在三楼站了一会,弯腰在花盆后的瓷砖里找钥匙。

    这是他小时候藏钥匙的地方,他亲妈经常没收钥匙,不让他白天回家。他主意多,偷偷配了一把藏了起来。

    咯吱一声,钥匙插进去锁眼,门内安安静静没有动静。

    苏恕知道苏闳刚和赵兰搬走了。

    至于搬到哪里,得问沈聿卿。沈聿卿不管苏闳刚,也得管周昭的妈妈。

    苏恕来这里也不是来怀念过去的,他的过去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意义。

    老房子是标准的三室一厅,除了苏恕住的那个卧室背阴、小了点以外,其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恕打开他哥生前住的那间卧室,只剩床板和老旧的书桌。

    他对被遗弃的家具没有过多的留恋,直接走到阳台的右侧,用花盆砸开一块翘起的瓷砖。

    瓷砖下是一个信封,苏恕抽出信封掸了掸灰,拿出里面的照片。

    很模糊的照片,里面的身影单薄瘦弱得可怜。

    苏恕低下头,看了一会,把照片塞进裤兜里,离开了老房子。

    刚关上一楼的楼门,苏恕身形一顿,向前一看,七八个人在门口等他,打头的那人正是段燃。

    ——

    老城区派出所外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贺助理见苏恕走来,小声劝他:“沈总是在董事会上接到电话的,都没和老爷子打招呼直接就走了,一会儿你服点软,别惹他。”

    第039章 一会别哭

    天阴沉沉的, 雪花打着转儿落在支棱起的头发上,苏恕身上的黑羽绒服被抓开个口子,风一吹, 带起内里的鸭绒。

    苏恕听到贺助理的嘱咐, 心里比被段燃围了还不好受, 他没想给沈聿卿惹麻烦, 可电话还是打到沈聿卿那里了。

    此刻他才体会到李宥说的老城区整改的意思,打架这事放在五年前,别说有人报警了, 连个围观的人都没有

    现在可好, 热心群众直接找警察了。

    苏恕想了没两分钟,就听见派出所的大门啪得一声被推开, 沈聿卿和民警小王一前一后走下台阶。

    “一开始没想给你打电话, 但对面有俩未成年,我怕苏恕那个性子, 人家孩子家长来了, 他还劲劲儿的挑事儿。”

    民警小王在老城区这边工作快五年了, 第一次和沈聿卿见面也是因为苏恕和街头混混打架, 他那阵刚毕业在派出所工作,一脸血的半大少年坐着怎么问都不说话。

    他正头疼怎么办,就瞄到窗外路对面停了辆帕加尼, 车上下来个男生, 长得又高又帅, 进派出所第一句话就是:我是苏恕他哥。

    刚毕业的小王心思飞到门外的跑车上了,直到沈聿卿再次问他, 他才想起自己的工作职责。

    手续办完,沈聿卿正要和苏恕走, 突然和小王说:试试?

    小王顿时明白沈聿卿话里的意思,他按耐住心里的激动,语气遗憾:上班不行。

    沈聿卿想了一会:下班吧,哪个周末有空?

    小王观察了下沈聿卿的神色,挺认真的,他也没客气,拍定一个周末。

    后来,小王才知道沈聿卿来老城区大多数都是为了逮不省心的弟弟,苏恕来得次数多,沈聿卿来得次数就多。

    一来二去,小王和沈聿卿也算是半个熟人,要不然这次小王也不会自作主张地打这个电话。

    小王还有工作,把沈聿卿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所以,苏恕回头只看见沈聿卿穿着黑色大衣,脸色不好地迈下台阶。

    “苏恕你给我站那儿……”

    没等沈聿卿走到跟前,苏恕抬腿就往车后面躲,别说老实站那儿,动作大到羽绒服飞出来的毛在空中转了个圈。

    这反应能力,和刚才老僧入定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让快把嘴皮子磨破的贺助理惊到忘了说话。

    冬天路上滑,道边的积雪还没清理,苏恕一脚没站稳,向前仰了一下,右手撑了下后车盖,冰得手心一哆嗦。

    沈聿卿皱着眉刚向前走了两步,苏恕也往旁边绕,跑在车的另一边,两人呈对角线的距离僵持着。

    无论是十九岁的苏恕还是二十六岁的苏恕,脸皮都薄得要命。眼睛向四周扫了一圈,苏恕看着越来越多的路人,他憋了半天,脸都快憋红了,才试图和沈聿卿商量。

    “别在外面骂我,我回去写检讨行吗?你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

    贺助理没料到是这个开头,没忍住笑了一声。

    突兀的笑声也没打断沈聿卿严肃的凝视,就在苏恕以为他会说什么时,沈聿卿拉开车门,冲他说:“上车,去医院。”

    苏恕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眉骨,昨天打了一架,今天又打了一架,再怎么想他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去医院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不用去医院,没什么大伤,衣服是被他们抓的,谁知道他一个男的,指甲留那么长!”

    他想起这事也烦心,谁能想到他回去取个东西,就被人堵了,难不成真的应了李宥那句话?他这张脸得多拉仇恨啊!

    苏恕边嘀咕,边去拉另一边的车门,他知道今天是自己做的不对,不怪沈聿卿发火,所以他低个头认错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能不能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他……

    苏恕光想着事,没看路,身后有人路过,他正好撞到来人的肩上。

    这回他脚一滑彻底坐在了地上,也幸亏冬天穿得厚,摔一下也不怎么疼,还有精力去瞄沈聿卿所在的方向。

    撞人那位也是一愣,刚要扶这个小男生起来,就看到另一边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动作利索地扶人起来,顺便还拍了裤子上的雪。

    等摔跤这位站稳了,他刚要道歉:“哎呦!抱歉抱歉……唉?你不是那个纯哥?”

    什么鬼称呼?

    苏恕还没从摔一跤的尴尬里走出来,这要了老命的称呼又把他惊了一下子。

    什么玩意?他没见过这人啊?纯哥又是谁?

    “我这嘴,你还记得我吗?理发店那个,说什么喜欢纯……”

    冷不丁地被迫想起某句话,苏恕仰头就看见沈聿卿凌厉的侧颜,及时打断这位理发师的话:“你别说话了。”

    不怪他第一时间没认出来,是在这位的发型变化太大了,从亮眼的蓝绿色到纯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理发师说话被打断也没恼,他抬头一看,才想起沈聿卿的脸:“你……我们刚才是不是在派出所见过,小燃不会把你家孩子打了吧?”

    “小燃,段燃?你是?”苏恕半睁着眼问。

    “对啊,我是他哥段臻,这熊孩子我是一天看不住就惹麻烦,我今天刚回去上班就被喊回过来了。”

    段臻说完,冲后面站得溜直的弟弟喊:“过来道歉。”

    段臻比他弟大了十一岁,高三那年,他爸妈跑长途出车祸去世了,他带着七岁的弟弟到处讨生活,结果钱没赚多少,小时候老实的弟弟还学坏了。

    段燃还穿着学校冬季的校服,袖口还带着油性笔的划痕,他梗着脖子走到他哥旁边,一句话不说。

    沈聿卿这么一看,眉头皱得更紧,穿校服这个男孩明显是个未成年,身量不高,眼神倒是挺凶。

    他即使不满意这小孩儿带头堵人的行为,也没想过在大冬天里按着这孩子的头逼着道歉。

    再说了,不真心实意的道歉也没什么用……

    沈聿卿想了想,缓和气氛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段臻抬手啪啪两下,都打他弟后脖子上了。

    声音特别响,连苏恕都听得一清二楚,而段燃露在外的脖子也以肉眼看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不是羞红的,是单纯被打红的。

    看到这一幕,苏恕莫名其妙地对比了一下沈聿卿和段臻,突然发现沈聿卿挺好的。

    “行了行了,有事回去再说。”沈聿卿客气地拦了下。

    段臻揍了两下火气也上来了,忘了他原意是给沈聿卿做样子看的。

    “道歉,你怎么就不能学点好?你把人家脸打成什么样了?我天天不分黑白的上班,你在学校上课还把自己送局子里了,你可真能耐。”

    段臻脾气不怎么好,训弟弟不分场合地点,也多亏了段燃的脸皮厚一点,没跟他对着干,等他哥骂完,段燃才指了指苏恕挂了彩的脸。

    “他脸上本来就带伤,我才被打的惨好吗?八个人都被他打了一遍,我……嗷”

    没等他抱怨的话说完,段臻一脚踹到他腿上,就差拎着他耳朵骂:“你好意思说,你带八个人去欺负人家一个,你真有脸是吗?要真的伤人了,你以后怎么办?我去给你送牢饭啊?”

    段燃怄着气,蹲下揉着小腿不说话。

    而沈聿卿在听到段燃的话后,眼神唰的一下看向苏恕。苏恕被看得一激灵,生怕沈聿卿被段臻带起了火,骂自己一顿。

    好在沈聿卿还算冷静,只是语气格外不善:“你呢,也想去吃牢饭?”

    苏恕摇了摇头,藏在袖口的手很快抓住了沈聿卿的手腕,他抿抿唇,唇角再次裂开的伤口又疼有麻:“沈聿卿,回家再说我,怎么罚我都行,你别在这说我。”

    沈聿卿的理智占据上风,看了他一眼算是同意。

    段臻再生气也是亲哥,骂两句以后也心疼了,他拉了几下段燃肩膀的衣服,让他站起来。

    “看这事儿闹得,咱们借一步说话?”段臻笑着说,没再逼着弟弟认错。

    沈聿卿点点头,和段臻走到街对面说事,而被迫看完全场的贺助理打开车门。

    “两个小祖宗,上车等着吧,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沈聿卿对老城区熟悉程度让段臻直发懵,这位穿着打扮怎么看也不像这里的人,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摸了盒烟,让了让沈聿卿:“对这儿挺熟啊,来一根?”

    沈聿卿委婉拒绝,解释道:“前几年来这里逮人的次数多,慢慢得就熟了。”

    段臻听到这里一乐,点烟时问了句:“介意吗?”

    沈聿卿摇头:“没事。”

    “家家的孩子都不省心,这事整得挺不好的,我替我弟道个歉,以后我管得严一点。”段臻抽了两口烟说。

    车内,贺助理和公司那边通完电话,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后面咚的一声。

    “你们怎么又动手了?”

    贺助理刚想拦住在后面要打架的两人,没想到苏恕速度更快,在贺助理上手前,就把段燃按到在座椅靠背上。

    “艹,有什么事冲我来,你们别欺负我哥。”

    段燃半张脸陷进皮椅里,还不停地喊着。

    苏恕眉心一跳,看着车窗外段臻点头哈腰的背影,寻思沈聿卿搞什么呢?他知道沈聿卿不是仗势欺人的性格,可是外面这是闹哪样?

    没看见这个兄控的弟弟要压不住了吗?

    “谁欺负你哥了。”苏恕小声说了一句。

    很快,沈聿卿和段臻回来了,段臻带着弟弟回家,而沈聿卿上车后没和苏恕说一句话,车内十分寂静,搞得苏恕大气儿而都不敢出。

    “你……和段臻说什么了?差点把段燃急得去打你。”苏恕侧头看着车窗外。

    沈聿卿闻言注视着苏恕的撕开口的羽绒服,想起了段臻和他说的话。

    “你家那个一看就怕你,不是那种恐惧带来的胆怯,是他心疼你,不想惹你生气,也不想让你担心。我家这个不怕我,训过骂过也打过,都不好使,我当哥的在他面前就是个摆设。所以,麻烦你帮我个忙呗?”

    不想惹他生气?不想让他担心?

    一遍一遍琢磨着段臻的话,沈聿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没说什么,他让我陪他演戏,说这样能让他弟消停两天。”

    苏恕挑了下眉梢,不满意道:“这不是让你当坏人吗?你怎么还同意了?段燃可记仇了。”

    沈聿卿没好气儿地反问:“坏人?等回家你再说我是坏人也不迟。”

    这俩字惹得苏恕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他想不出自己拿出什么语气说沈聿卿是坏人。

    他突然拍了下脑门,说:“我想起来了,书包还在我姑家,我得回去拿。”

    沈聿卿没拦着:“行,我跟你去。”

    “你……”苏想说不至于吧,可想起某些人还在气头上,他又怂了,“行吧,一起去。”

    去他姑家的道路窄,停车倒车都不方便,苏恕和沈聿卿干脆走着去,来回也才二十分钟。

    苏恕去拿书包时,他姑还在家,一进门就看见他脸上惨兮兮的伤。

    “怎么出门一趟又严重了?衣服怎么也破了?”苏芬急忙问。

    苏恕不想让他姑太担心,含糊道:“下楼摔了一下子,衣服刮车把上了。”

    “走路也不看着点,多大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看到他姑要去客厅柜子里翻药,苏恕想着沈聿卿还在楼下等他,便拦着他姑的动作:“姑,学校有事儿,我先走了。”

    苏芬在他身后喊:“吃午饭了吗?吃饭要按时吃,别饥一顿饱一顿的。”

    苏恕关门前看了眼客厅的表,快十二点了,别说中午饭了,他连早饭都没吃。

    沈聿卿在一楼楼道外等着,门口摆满了电瓶车,天还是阴的,雪已经停了。

    楼门一推,苏恕单肩背着黑书包,书包带正好拦在羽绒服撕开的口子上。

    沈聿卿看着苏恕没走几步就到了他的面前。

    说实在的,苏恕这张脸上称得上“壮观”俩字,眉骨和颧骨那片有点肿,眼眶微青着,嘴角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好好得的一张脸,被霍霍成这副惨样。

    沈聿卿没等他,看苏恕站稳了,转头就走了。苏恕自知理亏,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沈聿卿等了不到一分钟,看苏恕还没跟上来,脚步停下回头看他。

    苏恕垂着头,没嚷也没说话,就这么任由沈聿卿盯着他看。

    “怎么了?”苏恕舔舔唇角,小声地嘶了一下。

    同时,还不忘掀开眼皮去看沈聿卿的表情。

    反正不怎么和善就对了。

    苏恕叹了口气,他好像真的把人惹毛了。

    沈聿卿跟没看见他吸气的小动作一样:“你走前面。”

    人跟在他后面,跟着跟着再丢了怎么办?

    “行。”苏恕走到沈聿卿前面,连为什么都没问。

    走在前面以后,苏恕才发现这种感觉不怎么舒坦,耳边的风声总会干扰他的判断力,他听不清脚步声只能回头去看,而每当他扭头去找人时,沈聿卿就会提醒他看路。

    真烦!

    苏恕郁闷地想着,这算是什么事?

    忽然,路边的一家商铺的门被人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女人,脸上的皱纹明显,发间也长出了不少白发。

    她拎着一桶水走出来,看见门外有人后动作一缓,直到她记起来穿羽绒服男生的脸时,女人呸的一下,往地上吐了下口水,拎着脏水朝男生泼了过去。

    苏恕对女人的动作早有察觉,他把沈聿卿往外边一扯,半桶水直接泼到了他裤腿上。

    咣当一声,女人用力合上门,与之而来是一声清晰的唾骂声。

    “败类。”

    冬天户外温度低,凉气顺着湿透了的裤腿往上钻,苏恕没有反抗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好像确实很久没回老城区了,久到忘记了这里许多人是恨他的。

    他这么想着,下一秒忽然呼吸一滞。

    沈聿卿蹲下来,拿出随身带着手帕擦拭着苏恕湿淋淋的裤腿。他毫不见外地用手指伸进裤子和肌肤隔着那层里,里面温温热热,有点潮,但还没湿透。

    “快点回去换衣服。”

    沈聿卿揽住苏恕的肩膀,把人带着往前走,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街铺的牌子。

    不知道是不是冬日里的寒意太过凌冽,苏恕低下头眨了眨眼,眼尾红了一片,他嗓音略低,细听还有些沙哑。

    “沈聿卿,这是我罪有应得,所以你别……”

    别可怜我。

    剩下的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吭哧瘪肚半天也没出来。

    沈聿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没追问也没点头。

    他随意的态度反而让苏恕心情慢慢平和下来,想起被沈聿卿丢弃的手帕,苏恕吸吸鼻子,惋惜道:“你那个手帕比我裤子都贵了,何必糟践它?擦和不擦其实没什么两样。”

    手帕也吸不了多少水,该湿还得湿,苏恕非常接地气儿地想。

    “擦是为了哄你高兴的,你脑子在想什么?刚才你和要哭了似的。”

    沈聿卿大跨几步,拉开车门,先让苏恕上车坐着。

    苏恕听到沈聿卿的描述,愁云早就烟消云散了,只是他什么时候要哭了?

    “我没哭。”

    苏恕小声反驳,一坐下胸口撕破的羽绒服又飞出几个鸭绒,慢悠悠低落在坐垫上。

    这个场面有点滑稽,司机启动车子,贺助理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只有沈聿卿目睹了这个画面。

    沈聿卿咳了咳,掩住唇边的笑意:“嗯,你回家也别哭。”

    苏恕把书包揽在怀里,成功阻挡了鸭绒的四处逃窜:“不会哭。”

    车厢内温度不低,苏恕即使半湿着裤腿也感受不到冷,他靠着靠着睡意上头,脑袋放松地往旁边一栽。

    驶出老城区后路况好了不少,沈聿卿刚拿走压在苏恕胸口的书包,熟睡的身子栽栽愣愣地往他身上靠。

    沈聿卿不放心摸了下苏恕的裤腿,感受下里层的温度,对司机说:“开快点。”

    胸腔的震动干扰到了苏恕的睡眠,脑袋逃避声音地往沈聿卿脖颈里躲了躲。

    沈聿卿脖侧传来一片热乎乎的触感,应该是脸或者脖子压在了那里。

    他想起刚才的对话,觉得苏恕嘴巴和脑子的想法不统一,有的时候分明很想要,却还要别扭地说不要。

    就像苏恕说的那样,用手帕擦裤腿的作用不大,但苏恕的心情因为这一个动作变好了许多。

    虽然做的事无用功,但谁让有人喜欢呢?

    ——

    中午十二点,滴的一声,电子锁亮起。

    苏恕推开门,眼睛半睁不睁地弯腰换鞋,沈聿卿拎着他的黑色书包,看着他后脑勺睡到翘起来的头发。

    “你要回公司了,书包给我吧,我睡个午觉下午再去上班。”苏恕打着哈欠向后要书包。

    他昨晚满打满算都没睡够四个小时,现在困得不行。

    可是书包迟迟没放在他手上,等他睁开眼时,沈聿卿已经换了鞋,坐在沙发上。

    “今天你和我都不去公司,你上楼洗澡换衣服写检讨,老规矩五千字。”

    苏恕迟钝地又想了一遍沈聿卿的话。

    不去公司?检讨?五千字?

    他想不起来上次写检讨是多大年纪,但今天这个情况好像不写不行了。

    写呗写呗,一个检讨还能把他难死吗?

    那肯定不能,只是写检讨前他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他太饿了。

    苏恕“嗯嗯”两声,刚朝厨房走了几步,就被沈聿卿喊住了。

    “写完再吃午饭。”

    很平静冷淡的语调,听得苏恕头疼得一抽抽。他缩回迈向厨房的脚,张嘴想和沈聿卿辩解什么,可话到嘴边了,他又觉得自己没理。

    算了,不吃就不吃,苏恕噔噔噔地上楼洗澡换衣服。

    沈聿卿听到楼上门声一关,在客厅和外公打了个电话。

    “你着急忙慌就走了,你舅舅的那边不少人在声讨你。”

    沈聿卿对卢枫的动作接受得很快:“我知道,猜到了。”

    何老对外孙的行为处事没做过多评价:“你心里有数就行,别让他们抓到把柄。”

    “明白,外公。”

    楼上,苏恕洗完澡换了衣服,坐在书房开始奋笔疾书,他好多年没写了,猛然一动笔还有点手生。

    他拄着下巴正寻思怎么继续写,门轻声打开又合上,沈聿卿走了进来。

    “怎么样?没写哭吧?”

    第040章 表白开始

    苏恕习惯性地咬着下笔杆, 才想起用的是沈聿卿的钢笔,在脚步声靠近前,他用指尖擦了下上面的痕迹, 摇了摇头。

    “没哭。”

    木质书桌发出一声轻响, 苏恕朝着声音方向偷瞄一眼, 一盘烤好的小饼干放在他的左手边。

    “知道你没哭。”

    沈聿卿回应一句, 坐回沙发上,他在家只脱了外套,整洁的衬衫挽在小臂上。

    室内的温度不低, 苏恕怕热, 洗完澡换成半袖和及膝短裤,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写检讨。

    烤熟的饼干黄灿灿的, 看起来很诱人的样子, 苏恕咽了下口水,忽略已久的饥饿感再次活跃起来。

    拿来不就是给他吃的吗?

    苏恕迅速想通逻辑, 刚伸手去拿, 却被沈聿卿一声喊停。

    “洗手再吃。”

    苏恕听着肚子叽里咕噜叫, 愧疚的心情少了一点, 暴躁的情绪逐渐增多。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今天是他做的不对,沈聿卿生气也没毛病。

    可是,这气得也太久了吧, 快四个小时了。

    等苏恕洗完手再回来时, 沙发上坐着的人不见了, 桌上还留着小饼干。

    他拉开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明晃晃彰显着某些人情绪的不耐。

    沈聿卿拎着药酒回来时,盘子里的饼干已经见底了, 苏恕低头写字也不理人,字写得倒是挺好看,就是下笔略重了点,有几次差点把纸戳破了。

    沈聿卿拖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拍了下苏恕的大腿。

    “伸过来。”

    苏恕被这么一拍,下笔的一撇差点飞到上一行,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腿,顺着沈聿卿手上的力道伸了出去,语气蔫蔫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跪地上了?”

    沈聿卿的手掌是凉的,搭上来的那一刻,苏恕被冰了一下,然后视线定格在自己膝盖上又青又红的一片,“可能吧,我忘了。”

    他没撒谎,那么多人打他一个,没点伤才奇怪。

    沈聿卿搓热药酒,在他膝盖慢慢揉着,苏恕被这力道揉得没了脾气,反而认认真真写起了检讨。

    他做别的事兴许会出错,但单拿写检讨来说,他也算得上轻车熟路,毕竟这玩意苏恕写了四五年,身后书架上还有这些年保存下来的检讨书,厚度几乎和小本新华词典持平。

    洋洋洒洒写完了全篇,顺便还写了大名,他挪到沈聿卿旁边,撞了下对方的肩膀:“别生气了,我都写完了。”

    沈聿卿手上的药酒还没来得及洗,就被活力旺盛的苏恕撞得眼镜往下滑了一点,他无奈地往上推了下,指腹上的药油粘在了镜片上。

    苏恕动作迅猛地把他眼镜一勾。

    四周的景象像是虚化了一样,沈聿卿不适地眯着眼,看着苏恕边笑边在他面前晃悠着带饼干香味的左手。

    “脏了,一会儿再戴。”苏恕随手放在一边,“这次烤得没翻车。”

    沈聿卿跟着他笑了一下:“上次烤糊了还是两年前,你也没挑。”

    不仅没挑剔还吃得干干净净。

    “我去洗个手,你下楼吃饭去。”沈聿卿没着急看他写的检讨,等他下楼没找到人,去书房才发现苏恕坐着玩手机。

    “不饿了?”

    苏恕趴着桌子上划了两下手机:“吃饼干吃饱了。”

    沈聿卿的手越过他趴在桌上的后背,拿走了放在另一边的检讨书。三篇笔记上满满的字迹,最后一页的签名极其嚣张。

    苏恕的手还在扒拉屏幕,耳朵却在听沈聿卿翻动纸张时发出的声响。

    他和沈聿卿常年保持着一种默契。当他真的生气时,沈聿卿会十分自觉地退一步哄人。

    相反亦然,只是苏恕不太会哄人,说一句“你别生气了”,写个检讨什么的已经到极限了。

    “这样行了吧,我也没想到会碰到段燃。”苏恕下巴垫在手背上。

    沈聿卿靠在桌侧翻了几页,大概浏览量一遍内容,评价道:“不全。”

    “什么?”苏恕不敢置信地直起腰看他。

    沈聿卿点了下纸上的字迹,反问:“打了一次架?”

    苏恕:“……”

    都怪段燃那张破嘴!

    苏恕仰头看沈聿卿:“你信外人的话是吗?”

    凭借充足的光线,沈聿卿再次看到苏恕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以及眼睑下方淡淡的青色。

    “你这两天没好好睡觉?”沈聿卿问。

    苏恕再一次被命中死穴,好不容易支棱起来的勇气摇摇欲坠:“熬了一点夜,不算特别晚。”

    沈聿卿坐下来,胳膊肘搭在腿上,碎发下的眼神略微严肃。

    而苏恕因为没听见动静,绷紧的心一直不敢松懈。

    “还有一个问题。”沈聿卿收好检讨书,语气难得迟疑了许久。

    检讨书放到书架上就代表着不用返工,苏恕提起来的心放下来一半,不在意地问:“什么问题?”

    沈聿卿把检讨书放在一起,站在书架旁没动,书房的光落在他的肩线处,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喝醉的那样晚上,你对我喘什么?”

    刚听到这句话时,苏恕像是没理解文字含义的搜索引擎,脑子里空白了许久,等呆滞的理解力慢慢分析完时,那晚沉睡的记忆一下子苏醒了。

    黑夜粘稠的卧室里,肖想了两辈子的人躺在他身边,喘//息声伴随着一声声呢喃,他克制喉咙里发出的低//喘,眼睛却紧紧锁在沈聿卿的侧颜上。

    他趁着沈聿卿没有意识的时候,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收着力气最后还是弄脏了他和沈聿卿的西装外套,连无辜的领带都没逃得了。

    椅子腿摩擦地面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苏恕心里绷紧的线彻底断了。

    他站起来,没敢去看沈聿卿的脸色,颤着眼皮问:“你不是醉了吗?”

    沈聿卿没戴眼镜,也能看到苏恕红成一片的耳朵和脖子,他捏了捏着鼻梁说:“我是醉了,不是死了,不至于我身边有人在……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更何况苏恕喘得的确……挺好听的。

    所以那晚发生的一切沈聿卿都是知道的,苏恕倏然有几分迷茫,他没想到会在今天被沈聿卿揭穿。

    他设想过以后的某一天他和沈聿卿告白的场景,可能是在沙滩,可能是在餐厅里,也可能是在小公园散步,他会略带玩笑地提起过去的某一个深夜。

    苏恕怎么也没有想到过会是今天,他刚写完检讨这么个尴尬的时间点。

    他的不堪,他的一时冲动,他对沈聿卿不可言说的渴望以这样的方式被迫剥开,暴露于人前。

    两辈子藏在土里的秘密就这样的被沈聿卿看得一清二楚。

    沈聿卿没急着说话,苏恕缓缓地蹲下去,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小幅度地颤了下。

    “我不是……”沈聿卿想解释,走上前刚想摸他的头。

    苏恕却拂开他的手,唇角的伤口被自己咬破了,开始往外流血,他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沈聿卿:“然后呢?”

    苏恕揉了揉酸涩的鼻子,冒出来的血卷进口腔里,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哑着嗓子承认。

    “你想的没错,我是做了,外套也沾上了我的味道,我做梦还梦到过你,也做了和那晚相同的事……然后呢?你会不要我吗?会觉得我恶心把我撵出去吗?”

    他捡着扎心的话往自己身上扎,也往沈聿卿的心上扎,苏恕明明知道沈聿卿会心疼他,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让沈聿卿心疼。

    就像苏恕所想的那样,沈聿卿得到确定的回答,也被扎得心疼,他突然后悔今天来问苏恕了,他应该选择一个更恰当的时间和方式。

    “我没这么想过。”沈聿卿拉着苏恕的胳膊,用手指撬开他咬唇的牙齿,“再咬下去你嘴要不要了?我只是觉得既然发生了,还是要说开,我要是一直装作不知道,对你不好。”

    过于理性的回答让苏恕的情绪持续低落:“你那天晚上你装醉,不和我说。”

    沈聿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怕把你吓痿了吗?”

    这是什么理由?他现在也快痿了。

    苏恕坐回椅子上,膝盖的药油散发出一种火辣辣的气味。

    气氛似乎变得尴尬起来,苏恕坐着,沈聿卿站着,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话说到这里离告白不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吗?苏恕的手掌贴着胸口,感受着里面激烈的跳动。

    “沈聿卿。”苏恕呼吸发紧,试着去拉沈聿卿的手,“我想和你在一起,那种恋人之间的在一起。”

    说完,他感觉到心跳愈发剧烈起来,深吸一口气,转头象征性地问了句:“可以吗?”

    书房内再次寂静下来,沈聿卿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火热的触感,抓得他很紧。

    听到的话也很符合苏恕的说话方式,沈聿卿眼底情绪复杂。

    相较于苏恕此时的紧张,他有接近两天的缓冲期,可即使如此,当他听见苏恕说想在一起时,内心还是忍不住一颤。

    “怎么不说话了?”苏恕勉强笑了下。

    有的时候,沉默不语也是一种答案,苏恕猜到了沈聿卿的犹豫和退却,他和沈聿卿终归是不一样。

    沈聿卿考虑的很多,友情,前程,未来,别人的看法等等……

    而他只会考虑到沈聿卿。

    苏恕站起来去抱他,额头也抵在沈聿卿的肩膀,感受着温暖而结实的触感,他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定格能在这一刻。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但你也没那么快同意,给我时间好吗?也许等你同意了,我的毛病也好了。我能像正常人一样去亲你,不会再吐了。”

    接近于承诺的话,让沈聿卿听着心里难受,他伸手回抱回去,另一只手摸了下苏恕干燥的脸:“你还小,我要是真的把你带上这条路,以后我怎么和你哥交代。”

    “不用交代。”

    沈聿卿只当苏恕是在说气话,他低下头,正好撞上了苏恕不甘心的眼神,讲道理的话说不出口了:“你……别这么看我。”

    “哦。”苏恕视线下移了一点,落在沈聿卿的喉结上。

    炽热的眼神及时地斩断了沈聿卿平时的思维逻辑,他败下阵来,很轻地碰了下苏恕的眼眶:“你最近是不是熬夜太狠了,黑眼圈这么重。”

    这次,苏恕没顾左右而言他:“我妈说过,男人要赚钱养家,所以我接了几个私人的项目,才晚睡了一点。”

    沈聿卿一愣,看着苏恕格外认真的表情,脸上虽然有淡淡的黑眼圈,到底是个年轻人,精气神还不错。

    “你……”

    沈聿卿先是想笑,随后又感觉心疼,苏恕在没和他说在一起前就想把一切都准备好,如果他不同意,苏恕是不是该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没照顾好你呀?”

    沈聿卿擦了下苏恕唇角的血丝,有点自责,其实也不怪沈聿卿会这么想,他自己小时候算得上是早慧的小孩子,从小到大,他在学习和工作方面没吃过什么苦。

    人生中为数不多没信心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一个他妈妈因为这精神问题出意外,一个就是照顾苏恕这方面。

    即使他照顾过亲弟弟,到了苏恕这里,沈聿卿也没辙了。

    近五年的相处,沈聿卿能感受到苏恕是和沈聿朗不一样性格的人,苏恕很在意日常生活里不起眼的偏袒。

    就拿上回苹果那事来说,即使他不给沈聿朗苹果,沈聿朗也不会怀疑他哥是不是不关心他了。

    但相同的事情放在苏恕身上,那肯定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他不给苏恕不会闹脾气,但心里肯定不舒服。

    面对这种情况,沈聿卿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对苏恕的关心不够。

    饱含歉意的话听得苏恕心头发酸,他突然伸手挡住沈聿卿的眼睛。

    在沈聿卿视野变黑的下一秒,苏恕眼角的一滴泪悄声滑落。

    “怎么了?”沈聿卿问。

    哪怕被沈聿卿拆穿也没流泪的苏恕眼眶忽然红了,他稳了稳轻颤的语气:“你别用这种怜悯又同情的眼神看我,你现在看我的样子很像那天早上。”

    被苏恕一提,沈聿卿马上反应了过来,明白了那天早上苏恕莫名低落的情绪,他没拿开挡在眼睛上的手,摸黑去抚摸苏恕的脸。

    “小恕,你可以把怜悯和同情换一个词,叫心疼。”

    苏恕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想不通这几个词的差异:“有什么不一样?”

    “怜悯和同情是当看到一个人处于惨境或者受到不公平待遇时产生的情绪,而心疼是……无厘头的,单方面的主观意识,我觉得我认为得这种想法。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去超市买东西那次,一个小男生要新玩具,但他家里明明有了很多玩具,他妈妈本来不想给他买,但那个小男孩一直看着,他妈妈很心疼,最后还是买了。”

    苏恕的手慢慢放下来。

    沈聿卿扫了一圈他的脸,触及到苏恕略微茫然的眼神时,微微皱了下眉。

    他好像发现苏恕的问题了。

    沈聿卿捏了苏恕得肩膀,让他回神:“你刚才说的话,我会非常认真的考虑,你现在下楼吃一点饭,然后回去睡觉。”

    苏恕点点头,听话地往外走,情绪得大起大落耗费了他大半精力。

    马上关门时,他没转身,背对着沈聿卿说:“今天已经十二月二十三号了,十九岁的我是爱你的,二十岁的我也是爱你,二十一的也会,以后每一年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