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尸一拥而上,把狭窄的走廊挤得水泄不通,硬生生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效果,宛如丧尸围城。

    陆祺眼疾手快地踹开教室门,冲凌怀苏大叫:“这里!”

    凌怀苏讶然:“你确定要躲在里面?”

    眼见令人头皮发麻的丧尸蜂拥而至,陆祺想也不想催促道:“是!快进来!”

    等凌怀苏进来,陆祺嘭地锁上前门,七上八下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凌怀苏为什么要多此一问了。

    这里地处三楼,强行跳下去也摔不死,问题是他们连跳楼都困难。

    拉开窗户,就见外面是厚重的黑雾,将窗口堵得严严实实。陆祺拿讲台上的三角尺试了一下,接触到黑雾的瞬间,尺子被急遽腐蚀。

    教室外,尸体嘶吼咆哮着,把窗户和门板拍得砰砰作响。

    他们被困在这里,成了瓮中之鳖。

    ——再也没有比这更馊的主意了。

    陆祺忧心忡忡道:“他们不会把玻璃撞破吧?”

    凌怀苏沉吟道:“不会。”

    陆祺还以为他有了办法,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凌怀苏望着后门扭动的把手,若有所思,“他们好像会开门。”

    话音刚落,没上锁的后门轰然敞开,潮水般的焦尸们势不可挡地涌进来!

    “我日!!”陆祺咒骂一声,当即踢飞课桌,试图堵住他们的路。然而焦尸翻过课桌,前仆后继地冲进来。

    凌怀苏闪身避开扑过来的尸骸:“走前面。”

    经他提醒,陆祺才意识到那群东西此刻都挤在后门,的确是从前门突破的最好时机。他忙不迭去拧门锁,因为太紧张还手滑了好几次,终于拉开门,撒丫子狂奔出去:“快走!”

    没想到好死不死,门外还有一只,仗着黢黑的肤色与黑暗融为一体,居然用心险恶地埋伏在死角处守株待兔。

    见陆祺跑出来,焦尸嗷地张开血盆大口,朝陆祺的脖颈咬下去,再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陆祺只来得及本能地护住头,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他从指缝中睁开眼,目瞪口呆地倒退一步。

    焦尸还抽搐着立在面前,脖子以上空空如也,被削下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一边,嘴还没来得及合拢。

    陆祺这才发现,尸体外表烧焦,内部却是完好无损的,肌肉组织呈现生机勃勃的鲜红色。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颈部切口处没有血、也没有煞气。

    而是……一朵朵紫红色的小花。

    花朵充盈于肌骨之间,妖冶艳丽地生长着,颈椎与筋脉都成了它的根须。

    这诡异的景象对密恐人士极为不友好,陆祺只觉麻意从脚底窜到头皮,捂住嘴哇地吐了出来。

    他呕得真情实感,也就自然没注意到后面凌怀苏的脸色。

    看见那小花的一刻,凌怀苏脸色骤变,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身上那总有点混不吝的气质消失不见,眼神沉得可怕,死死盯着尸体断裂处肆意蔓生的花朵。

    尸潮再次追来,凌怀苏猛然回身,抓住另一只焦尸,并指隔空一划。

    尸体胸口处黑乎乎的皮肤绽开,肋骨下不见任何内脏,取而代之的是茂盛的紫红花朵,随着束缚的消失,争先恐后爬出裂口。

    正待凌怀苏难以置信地凑近一步,想要确认什么时,一屋子尸骸身形倏地燃起火光,化为灰烬。

    天光一寸寸变亮,墙壁上的烧痕和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们回到了幻场。

    凌怀苏怔在原地,直到肩侧多出一个人,才恍然回神。

    凌怀苏眼皮轻抬了一下:“你那根弦还有吗?”

    镜楚:“有。做什么?”

    凌怀苏淡淡道:“帮我捆个人。”

    ***

    六班教室。

    学生全都没影了,只剩聂楠被琴弦五花大绑,那张面团脸上如果有五官,此刻一定是怒目圆睁的。

    她尖叫挣扎:“放开我!”

    陆祺愕然看着被捆成人形粽子的无脸女生,发出了清澈的疑惑:“老大,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场?”

    从刚才进教室,镜楚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凌怀苏身上,听见陆祺发问,才堪堪收回视线:“因为有两股互相排斥的煞气,不能相融。”

    “也就是说,幻场和煞场的场主是不同的?”陆祺疑惑道,“刚才的煞场场主是被烧死的学生我知道,那这个幻场呢?”

    凌怀苏:“自然是纵火的人。”

    陆祺一指不停挣动的聂楠:“是她?”

    “不是。”

    “那我们绑她……”

    “不绑了她,”凌怀苏道,“怎么逼真正的场主现身?”

    陆祺彻底晕了:“不是前辈,我智商有限,咱就别谜语人了行吗?”

    就见凌怀苏认真想了想:“‘谜语人’是什么?”

    陆祺:“……”

    好在镜楚替他解了惑:“场主是聂楠没错,但她并非就是聂楠。”

    陆祺不明所以:“因为她没有脸?”

    “倒也未必。”凌怀苏道,“荣誉墙你也看见了,如果聂楠潜意识里逃避她的真实容貌,确有可能在幻想中抹掉自己的脸,而且……嘶。”

    凌怀苏突然哑了音,短促地倒抽一口气,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两晃。

    镜楚立刻察觉:“怎么了?”

    凌怀苏沉默两秒,摆摆手,再抬眼时已经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僵硬都是错觉:“没事……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她确实可能隐去容貌。方才我们进来,幻场中的事物也围绕她存在。可如果场主遭遇危险,作为场主意识延伸的场一定会地动山摇,想方设法保护她。”

    镜楚不放心地多看了他两眼,确定他没事才接话道:“但从刚才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她并不是场主。”

    凌怀苏点头:“或者说,她是聂楠想象中的自己。”

    陆祺:“我还有个问题……”

    镜楚不耐烦:“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陆祺缩缩脖子:“最后一个,我保证!”

    “刚才在煞场里,那些炭烤丧尸身体里的花……是什么鬼东西?”

    这次,凌怀苏和镜楚同时沉默了。

    良久,凌怀苏才轻声道出花的名字:“业火蚀心花。”

    镜楚转头看向他,有些意外:“……你知道?”

    听问,凌怀苏奇怪地瞥了镜楚一眼,反问道:“业火蚀心花又不是什么秘而不传的秘术,我不该知道么?”

    镜楚收回视线,正色说:“没什么。你继续。”

    凌怀苏:“这花是古蚩族的一种蛊术,被种花之人会逐渐丧失心智,按照下蛊人的意愿行事。业火蚀心花会渐渐吞噬宿主的内脏,将其变成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

    “不过,这里的业火蚀心花还是幼体,不能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凌怀苏说到这,看向聂楠,双眼眯起,语气难得严肃了几分,“蛊花是谁给你的?”

    聂楠冷笑一声:“蛊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怀苏定定地盯着她,目光意味深长,聂楠被他盯得发毛,心虚地别开脸。

    “算了。”半晌,凌怀苏放过了她。

    他将目光移到镜楚和陆祺身上,自然而然地下了指示,“你们四处找找,说不定有发现。”

    趁镜楚和陆祺在教室到处翻找的空当,凌怀苏退到角落,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心口。

    情况好像比他想象得要糟。

    当年他堕了魔,被捅穿心脏才得以封印,心脏处的致命弱点成了加身的天谴。之前百棺村那次不是意外,看来只要他催动太多魔气,就会承受万箭穿心之痛。

    而方才他只是召动了几次祝邪,残缺的元神就有不稳的架势。

    ……还是收敛些吧。

    这么想着,有什么碰了碰他的小腿肚。

    凌怀苏低头,垂眼看见白狐正仰着脑袋凝视他。这家伙极通人性,看出凌怀苏身体不适,玻璃珠似的眼睛饱含忧虑。

    “我没事。”凌怀苏略显吃力地扯了扯唇角,伸指轻点它的头顶,“你这小东西……倒是体贴。早些破了场,把你放出去,可好?”

    灵狐留恋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找到了!”陆祺蹭地起身,把课桌肚里的书拍在桌面,“这是荣洮的座位。”

    教材第一页写着“荣洮”二字,陆祺随手翻了翻,课本上空白的地遍布详尽的笔记,写不下就夹纸条,能看出笔记的主人极其用心。

    陆祺啧啧感叹:“难怪能考年级第二啊。”

    掀到某一页,镜楚忽然摁住陆祺的手:“上一页。”

    陆祺依言掀回去,发现书页中夹了张纸条,不是笔记,刚才翻太快没看清。

    陆祺取出纸条,念出上面的内容:“放学后来画室见我。”

    念完他茫然地看向镜楚:“这纸条怎么了吗?”

    “既然是出现在幻场里的东西,就一定和场主的潜意识分不开。”凌怀苏看了镜楚一眼,后者立刻会意,找到聂楠的座位,翻开她的笔记本。

    一比对,字迹相同。

    陆祺问聂楠:“你约荣洮去画室干什么?”

    这次,聂楠居然回答了:“当然是杀了他。”

    身份被揭个底掉,她索性也不装了,平坦的脸部鼓动,像是勾起一个冷笑,“如果你们进去,我也会杀了你们。”

    凌怀苏无视了她的精神攻击:“这个‘画室’在什么地方?”

    在凌怀苏被吸入幻场时,镜楚也没闲着,他独自把整栋教学楼的布局摸了个遍,很快回答道:“五楼,最东头。”

    凌怀苏笑了。

    他发现这位调查官在某些地方靠谱得令人安心。

    “那,劳驾美人带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