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成长棠
宜妃病了,但是回程的事儿也开始筹备,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老老小小一家子人本来就多,而且孩子更多,别带着个病号拖累了赶路,让宜妃病好了再回京城。
而且她娘家也在这里,照顾起来方便。
这里有很充分,大家都赞成。
唯独六格格当时就反对!
她一力坚持要带宜妃走,胆子很大逐条反驳太皇太后,也说明只要带足了药,又有太医跟随,让宜妃在马车里躺着就行,煎药这事儿路上就能办,六格格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放宜妃在这里。
因为六格格反对的很激烈,康熙同意带宜妃离开,康熙都同意了,太皇太后自然不再反对。
六格格因此还被九阿哥惦记上了,他觉得老祖宗说的对,留额娘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何必又要带着她颠簸,颠簸来颠簸去,病情再加重了呢。
他反正也不读书,整天找机会和六格格起冲突,六格格要守着病了的宜妃和累的没精神的郭贵人,又被这混蛋弟弟见天的针对,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气的放下话去,她和九阿哥这糊涂蛋势不两立,日后谁当中间人劝说都不行!
五阿哥只当她是说气话,也没放在心上,想要约束九阿哥,但是九阿哥不听他的,一旦管的多了这家伙就嚷嚷:“你也不是好人!二官保是自己人,你还要在汗阿玛跟前说他的坏话,你都不想想额娘吗?”
五阿哥就给他讲道理:“这人一身小辫子,跟他走的近了将来要被连累。”
九阿哥当时就说:“索额图还一身小辫子呢,太子和他走的不也近吗?谁家的亲戚谁亲近,谁跟你一样分不清里外人!”
五阿哥心累,没法跟弟弟说太子是要继承江山的,索额图干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太子,他结党是为了太子,他自己才贪了多少拿了多少?说来说去他对太子的心是真心。
你我就是个光头阿哥,将来也不知道前程怎么样,何况二官保做的事儿也不是为咱们考虑,根本就没有一颗为咱们的心,反而是仗着额娘受宠胡作非为,他拿什么和索额图比?
这话没法说,他也不管了。
九阿哥一路蹦跶直到宜妃好转才没接着闹,进入直隶地界的时候宜妃总算是有好转了。
她清醒的日子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宜妃拉着六格格的手说:“好孩子,姨妈谢谢你,没你姨妈真的要被留在盛京了。要是留在那儿最快也要过完年才能动身,我在盛京只会度日如年。”
大病一场如大梦一场。
她深切的意识到家已经没了,如今存身之地只剩下翊坤宫那片地方。家人除了眼前这个血脉亲人,对她最好的人居然是皇上。宜妃认真的回忆了半天,从小时候记事儿开始到如今,能事事顺着她、考虑她感受的人的也只有康熙,康熙于她而言是主子,她不过是婢妾,思及此,一时间如万箭穿心,痛彻心扉。
宜妃和郭贵人姐妹两个再次抱头痛哭。
六格格看她俩这样难受,也没再提二官保做过的那些事儿,免得更刺激她们。
回到宫里后皇子皇女们回去各找各妈,宜妃拖着病体去寿康宫等着太后和十一从慈宁宫回来。
宜妃现在的亲人只剩下这二个儿子、姐姐与六格格了,所以对十一阿哥瞬间变得关心了起来。
宜妃的行为关注的人不多,但是德妃就很关注。
双喜这会在她耳朵边讲了,她还纳闷:“要是别人一回来看孩子我还真的不意外,她嘛,挺意外的,再盯着些,看看她还做什么了。”
双喜应了一声出去了。
大福带着人进来,端着点心放在炕桌上,炕上四个小孩子正在闹着玩儿。
准确的说是十二格格和六阿哥闹着玩儿。
六阿哥趴在炕上当大马驮着十二格格转了一圈,十二格格很兴奋,从六阿哥身上下来,推着海棠:“马,大马!”
海棠心想:我几年前闹人的也没你这么闹腾啊!
“不行!”才不给你当大马呢。
“马!”
“想都别想!你息了这份心吧!”
十二格格一看姐姐不配合,瞬间瘪嘴,看准了德妃往这边来,立即张大嘴巴,海棠都能看到她嗓子里的小舌头了,她对着德妃:“哇啊~”
熊孩子啊!
德妃赶紧急走几步:“这是怎么了?桂枝怎么又哭了?”
十二格格指着海棠:“大马!”
“想骑大马啊?”
“嗯,”还指着海棠:“大马!”
海棠看着德妃:“您要是让我给她做大马,我这会就走!”
德妃看看海棠,再看看一边的四阿哥,四阿哥面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再看看六阿哥,六阿哥还在炕上躺着:“额娘,我都爬了一圈了,不能算我了。”
德妃跟十二格格说:“咱们去找四哥行不行?”
十二格格看了一眼四阿哥,她怂!她不敢!
海棠就说她:“这人就只会在家里横,在外面却怂,您再这么惯她,将来就把她养歪了,到最后只会窝里横。”
德妃开始头疼,跟桂枝商量:“咱们不骑马了行不行?”
桂枝鳖着嘴,指着海棠:“大马!”
海棠就打算让妹妹看看什么叫做魔法打败魔法!
她一头扎进德妃的怀里,把桂枝推出去,搂着德妃的腰假哭:“额娘~我要骑大马,我要骑妹妹当大马!”
说着还指着桂枝:“妹妹不给我当大马。”
德妃被这变故弄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海棠松开她,一把抓着桂枝:“骑大马,妹妹你趴下,我要骑大马!”
说着把她摁在炕上,又推又搡还在她屁屁上使劲拍,把人揉搓了一遍再把人拉起来摇晃:“让我骑大马!”
桂枝呆了!
她想哭,咬着牙流着泪不敢哭出声来,老实的跟鹌鹑一样。
海棠问她:“你还骑大马吗?”
桂枝摇摇头。
旁边的四阿哥忍不住,只好低下头去偷偷的笑起来。
海棠恶狠狠的说:“再骑揍你!”
桂枝点点头。
海棠又变脸,开始搂着她,在她背上拍了拍,很温柔的说:“乖啊!不骑大马还有很多玩的啊,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啊?”
桂枝乖巧的点头。
海棠就踢了一脚还躺着的六阿哥:“起来啊,讲故事给妹妹听啊!”
六阿哥:“哦!”爬了起来。
四阿哥不用叫,主动坐了过来。
德妃站在炕边上,看到海棠这一通闹把桂枝这小东西给收拾了,两个做哥哥的也很配合,一瞬间心情复杂。
这丫头有点邪性在身上啊!
这时候双喜进来,引着一个乾清宫的太监,这太监进来打千请安后躬身说话:“皇上请贝勒爷去乾清宫。”
海棠一手搂着妹妹一手拿着点心,刚吃了几口听见这话,看看了德妃。
德妃没想那么多,让双喜带这太监出去,招呼人给海棠换衣服。
胖墩墩圆乎乎的贝勒爷往乾清宫去,在书房外面好远的地方就听见康熙在咆哮。
她正犹豫呢,被阿灵阿拉着她的脖领子往一旁扯。
海棠立即说:“放手,拉爷干吗?”
“贝勒爷,”阿灵阿蹲在她身边:“姨夫这是好心,皇上这会正生气呢,一时半刻是不会消火,你去偏殿等着不如和姨夫在这里说话啊。”
他们蹲在走廊上,后面是个门槛,海棠往后退几步坐在了门槛上,问阿灵阿:“您怎么知道爷的?”
“听奴才岳父说的啊,他去年跟着在汤山行宫巡视,看到您和六阿哥出来玩儿,一眼就认出你啦!放心,他没乱说,他知道规矩,这事儿奴才一人知道。”
海棠揉了揉自己的胖脸:“这么明显吗?”
“亲人嘛!有些事儿是瞒不过亲人的。”
说的也是!
海棠在想,八成是自己和年幼时候的额娘很像,怪不得威武这位外祖父能认出来。
这时候书房方向再传来一声康熙的咆哮,海棠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阿灵阿看看周围,小声说:“你可不许乱说啊,项庄舞剑,这典故你听过吧?”
“听过,看不起谁呢,谁不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典故。”
“明珠和索额图过不去这事儿你也知道吧”。
“知道!”
“今儿皇上刚回来,就有人参了镇国公哈尔萨,说他为人钻营,常去安王府和索额图的府邸谄媚走动,说他‘虽系宗室,行事乃如人之奴仆’还有‘阿顺之态,与家奴无异’。”
海棠皱眉问:“说到了安亲王府?”
阿灵阿笑着点头:“你果然聪慧,一下子抓住这里面的七寸了,安亲王府啊!皇上对安亲王府……”说完挑眉。
海棠点点头,怪不得阿灵阿说成项庄舞剑,这事儿就是为了整索额图的,安亲王岳乐是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索额图才是大鱼!
“这一招真的毒辣,肯定是明珠指使的,好手笔!用宗室撬索额图,里面又牵扯到了安亲王,宗室族长是汗阿玛,不管丢人,管了更丢人。
索额图肯定这会一身冷汗,只怕吓的浑身发抖,他家里饮宴让宗室的镇国公表现的谄媚,汗阿玛肯定认为他气焰嚣张权势滔天,甚至已经开始欺辱了宗室,索额图的下场不出意外的话会被汗阿玛撕掉层皮。果然是明珠啊,够刁钻毒辣。”
阿灵阿没想到她一个小人瞬间通透了其中的关窍,这一般人还真没她脑子转的快呢!
阿灵阿来精神了,跟海棠说:“这一局终究是明珠大人技高一筹啊!”
海棠看了他一眼,“姨夫,这就是你不懂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事儿啊不能只看一件!”
海棠知道,汗阿玛正等着明珠出招呢,他确定了李光地倒向明珠,就等着明珠出手,今儿终于等来了。要是如往日菜鸡互啄一样的争斗,汗阿玛不当回事,明珠出招越毒辣,汗阿玛就越要给索额图加砝码,等这件事过去了,索额图就能落到手好处了,这就是平衡啊!
阿灵阿立即问:“贝勒爷有什么高见?”你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吗?
海棠挑眉:“有啊,但是不告诉你。”
阿灵阿看着她,她看着阿灵阿,两人大眼瞪小眼。
阿灵阿刚想说几句,这时候御书房方向侍卫们拖着一群人出去了。
阿灵阿赶紧站起来,问走在最后的一个侍卫:“怎么说的?”
“哈尔萨和其子海青双双夺爵,等宗人府议罪,再有就是他们爷俩的爵位让宗人府推举合适的人承袭。”
阿灵阿问:“索相呢?”
“还在里面呢,他的处罚哥们就不知道了。”说完一拱手出去了。
阿灵阿回到海棠身边蹲着,和海棠说:“咱俩打赌吧,赌索额图是被拖着出来还是自己走出来。”
海棠说:“好孩子不做赌狗!”
阿灵阿看她一眼,这孩子嘴很毒啊,谁是赌狗!
这时候索额图被两个太监抬出来了,后面跟着太子,阿灵阿叹息一声,得了,太子保住了索额图这老小子!
太子从他们跟前路过,没搭理阿灵阿,和海棠说:“班弟,去吧,汗阿玛等你呢。”
海棠应了一声,看着太子带人出了走廊,跟阿灵阿挥手:“姨夫,回见!”
“贝勒爷,回见。”
海棠到了御书房外面,在门口问:“汗阿玛,班班能进来了吗?”
康熙还在气头上,说:“进来!”
海棠进去,看到地上还有没收拾的茶碗,茶水泼在地毯上,茶叶在地毯上洒了一地。
海棠刚想请安,康熙说:“跟朕到后面来。”
他从座位上起来,宫女们才敢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海棠跟着他转到后面,坐在炕上,康熙说:“那位乔商人来京城了。”
“哦?”
“今年他的船出去了一趟,货物卖的很好,这次来京城,要把去年借的钱给还了,再有就是和你分利润。”
海棠的眼睛都睁大了:“汗阿玛有什么吩咐?”
“海上利润果然丰厚,自然是要多賺钱啊,你的瓷器要多卖才行啊。”
海棠想了想:“咱们为什么不另起炉灶?”
康熙笑了起来:“你能这么想是好事儿,賺钱嘛,自然是自己亲自上比较好,可是你想想,咱们不熟,才出了一次海,怎么可能立即另起炉灶,这事儿没个十年八年是不成的。”
海棠点头,他说的也是实话。
康熙对海棠交代:“你明日出去,做好两件事。第一,把账目理清楚。第二,你在外面已经是个‘孤儿’了,要和乔老爷的生意接着做下去却不能吃亏,这条财路很有用,你明白吗?”
海棠点头。
康熙接着说:“明日把钱拿到手,拿出一成给窑口,五成给朱尔哈岱,二成给朕送来,许你自己拿一成。”
海棠甜甜的应了。
当初说的好听,说是给棠棠的产业,这下只能拿一成。
海棠还要说:“汗阿玛,棠棠还有呢,也没地方用,都给汗阿玛吧。”
康熙却说:“你的私房钱你攒着,朕也没到挪用你私房的份上。”
第二天海棠在什刹海边上的金府迎接了乔老爷。
乔老爷没想到金爷已经不在了,看到稚子站在门口一身素服,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是不会怀疑金爷没死,天下人重视孝名,眼前的小公子一身素服,不是父母不在不会这么穿的。
而海棠已经穿了半年的素服了,这是给佟皇后穿的,哪怕这位封后的时候已经昏迷没有意识了,但是礼法上她就是皇后,也是诸位皇子皇女的嫡母。
乔老爷感性的说:“节哀,节哀啊,昔日在寺里见面,令尊还好好的,没想到啊!”说着这人哭了起来。
海棠只能跟着陪哭,随后请他到家里去。
乔老爷身后有账房跟着,金家别看只有一个小孩子当家做主,也颇有大户人家的气派,家里的账房都有五六个,看上去个个都是钱串子,算账都是一把好手。
在核算分红的时候,乔老爷就问:“咱们两家的生意,小公子如何看?”
海棠说:“我年纪小,也知道诚信为本,今年咱们两家合作愉快,乔伯伯没看我小就欺瞒我,我自然想和乔伯伯接着搭伙。”
乔老爷松口气,他今年挣的钱都还账了,要是金家这时候抽身,他等于一年到头白賺吆喝。
“自然是要合作愉快的,只是……贵府的事儿,您真的能做主吗?”
海棠明白,该给这位乔老爷一些定心丸了。
“我们家的事儿我自然能做主,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家背后靠着王府,也不瞒着您,我额娘就是王府出来的。若是乔伯伯在京中遇到难处了,只管来跟我们家管家说一声,他去跟王府那边说,保管没事儿。”
乔老爷一听,这家人背后是王府,心里就有个念头,一脸为难的说:“贤侄儿,不瞒你说,还真碰上了难事儿,这次伯伯带着银票来京中还账,就有人闻着味来了,强行要入股,去年伯伯摆开宴席宴请各方,求爷爷告奶奶,只有令尊肯入股,如今看见挣钱了,这京中的高门大户都要插一腿,各家都惹不得。尤其是佟家,佟家你知道吧?”
“知道,不就是出了两代皇后的佟家吗?二房出面勒索,不,入股?”
乔老爷一脸喜色,这真是京中高门权贵家的孩子,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点头。
“是,是二房的管事找来了。”
海棠笑着说:“我以为是谁家呢,原来是他家啊。”转身看着朱尔哈岱:“去,说一声。”
朱尔哈岱领命出去,海棠笑着跟乔老板说:“您放心,往后您行走只管报简王府的名号就行,您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到处说,王爷他脾气不喜欢张扬。”
乔老爷立即说:“是是是。”
海棠接着说:“自从我父母……我平日都回王府住着,回头要是有事儿只管往这边说,我就是不在,朱管家也能处理。佟家的事儿不用担心,他家不会再来找你了。”
乔老爷已经心花怒放了。
这时候外面的账算好了,共有黄金七千两白银二万两。
这些都在钱庄,乔老爷给了金票银票,看着海棠签字,把收据叠好收起来,嘱咐海棠:“贤侄,早点派人去把金银提出来,放家里也好,放别的地方也罢,自己收着安心一点,银庄的声誉再好也不如自己拿着放心。”
海棠连连点头。
乔老爷就说起了一些业务上的事儿,表示瓷器好是好,就是颜色太素了,外人都喜欢色彩明艳的,大红大紫的,他们欣赏不来留白和素雅,日后做瓷器只管往喜气和俗气上做。
懂,海棠太懂了!
那不就是日后四哥家小四的审美吗?
海棠就趁机提出:“我们这边派出二四个人跟着出船,想看看人家是要什么器形颜色,回来好调配。”
乔老爷一口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乔老爷后,海棠立即让人去提取银子。
当晚这些金银的一半被送到宫里,除掉给窑口窑工的一成银子外,海棠的分成被送到了康熙的内帑。康熙说:“这是借给你地方放着,你这么小没库房,不是不能给你单辟一处,只是没法解释,先放到朕的内帑里去,回头你需要了自己去提就行。”
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海棠揣着一千两银票去找德妃了,太后祖母是真不缺钱,所以也不用孝敬她钱。
等海棠走了,康熙立即让人把剩下的二成押送江南给曹寅。
并嘱咐曹寅:不得挪用江南税银,缺银子只管报来,朕给予调拨。
乔老爷回到广东会馆,连着两天,那些连番骚扰的豪奴健仆都不在出现,不止是佟家,闻着味来的那些人家都消失了。
乔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这事实,这金家背后果然是王府啊!
而且是能让王爷出手的硬关系,他赶紧备了厚礼送去,就说要过年了,他要回乡,提前送的年礼。
他也真的要回乡了,今年賺了钱,要回去同全家人开开心心的过年。所以极快的还了外账,又摆了宴席谢会馆里的同乡们帮衬,打算吃过喝过就带着人出发。
喝的微醺,就有同乡来打听那位倒霉的金老爷和他太太,他是捡着能说的说了,随后各自分别。因为最近很多人说他交好运,羡慕他靠上了京中的王府,话里话外打听的人多着呢,他也没放在心上。
而宫中此时的气氛并不好,从盛京长途跋涉回到京城的太皇太后病倒了。
傍晚十分,海棠和五阿哥去看望太皇太后的时候,听到慈宁宫上空盘旋着的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
乌鸦在清廷被称为神鸟,可这是报丧鸟啊!
五阿哥说:“要不是因为这是神鸦,我就想让你拿弓把它们射下来。唉!”
海棠知道他为什么叹息,太皇太后怕是越不过冬天这个槛了。就如太皇太后自己说过的那样,生机泯灭,□□发出腐败的味道,那些食腐的鸟儿发现了。
此时药石无用,回天乏力。
唯有等死而已!
第82章 迁新居
太皇太后从盛京回来就不太舒服,渐渐的起不来身,和以往每次得病时候患得患失相比,这次她很坦然,跟苏麻喇姑说:“我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
苏麻喇姑看她也有几分不好,加上太医也委婉的说了,太皇太后一把年纪,到这时候已经是高寿了。
康熙每天除了听政就亲自在慈宁宫守着,并通知科尔沁部赶快来人。
太皇太后兄妹六人,她的年纪最小,姐姐海兰珠是最先走的那个,往后的几十年,她的四个兄长也陆续离开了,不仅如此,她的侄儿几乎不在了,科尔沁部如今当家做主的都是她的侄孙了。
她自己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四个孩子只剩下一个。她清醒的时候和苏麻喇姑聊天:“有些话我一直不敢说,人家说长寿的父母总会有早亡的儿孙。这是取儿孙的寿数补了父母,我的孩子三个都年纪轻轻的走了,是不是就是如此啊?”
苏麻喇姑就说她想多了,但是太皇太后此刻很放松:“不过我就要去见他们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意思了。”
然而在康熙跟前,她拉着康熙的手说:“自古以来卑不动尊,太宗的陵寝已经封了,不能因为我再去打扰太宗他们的安宁,就不必送我回昭陵了。你汗阿玛在京城,我就跟着他吧。”
康熙听了连连答应,但是出门就发愁,这事儿不好办啊!
顺治皇帝的灵寝虽然没封死,那是因为太后还在,先帝的皇陵压根没太皇太后的位置,这怎么安排?
他就把这事儿交给礼部去想办法,看看是不是在先帝陵寝附近再起一座陵园。
礼部那边就开始旷日持久的辩论,他们先辩论的是太皇太后葬在先帝附近这符不符合礼!康熙听说后把礼部官员骂了一顿,不是让你们议论能不能葬,是现在决定要葬,该葬在什么地方!
你们挑个符合礼的方位让工部去干活!
可是在这群人看来,这事儿的前提就是不合礼制的,既然不合礼制怎么挑选合适的方位。眼看着康熙怒的红了眼,这些人立即表示:这事儿能办,等我们拿个章程出来。
然后礼部的人都捋袖子上阵,个个引经据典,意见很难达成一致。
而太皇太后回来不到一个月,在腊月二十五那天去世了。
这是大葬礼,礼部先把选陵寝的事儿放下,一群人先来负责这次的葬礼。
外面是礼部负责,但是宫里就要有人挑大梁带着内务府把这事儿办了。
这宫里目前没有皇后,没有皇贵妃,只有一个贵妃还是病歪歪的。
钮祜禄贵妃爬起来,强撑着把大梁给挑了起来。
钮祜禄贵妃也确实是出身名门,办事儿从来都是挑不出错的,康熙也放心,就把宫内的事儿交给了贵妃,宫外的事儿交由礼部和内务府,他带着皇子们开始守孝。
今年因为太皇太后的事儿免了朝贺,宫里也没过年,小孩子们也跟着在冰天雪地里按时按点的磕头哭灵。
这里面伤心的人除了苏麻喇姑外就是太后了。
海棠留意到太后最近呆呆的,经常掉眼泪,时长长吁短叹。
晚上海棠和她一起睡,就问她:“您是不是为了老祖宗难受?”
“是啊,也不全是,这些年来她说什么我做什么,她这一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她也没交代我啊!”
海棠就搂着她:“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棠棠会孝敬您的。”
太后笑笑,但是并不开心。
海棠知道她会过上一段不习惯的日子,等她习惯了太皇太后不在世这件事后,就会重新快乐起来的。海棠对此很有信心,因为太后就是个脑子简单还很能自我调节的人。
过完年后葬礼也结束了,太皇太后葬在哪儿这事儿就成了一个大事儿。
礼部缩脖子,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可是年前还急的红眼的康熙这下没催他们了。
按照祖制,该送太皇太后回盛京昭陵,但是太皇太后生前的意思是不回去。
康熙一方便不想违背祖制,一方面也不想违背祖母的遗愿。
他在这种拧巴的思想里下了一道拧巴的旨意。
他借着让太后搬家到宁寿宫并修缮寿康宫的时候,把慈宁宫太皇太后住过的地方拆了,他祖母喜欢的东西一律拆除,在遵化挑选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用慈宁宫拆下的材料建造殡宫,叫做暂安奉殿。把棺椁放在了暂安奉殿内,至于何时下葬?葬在何处?康熙没催,礼部没管,内务府不敢问,科尔沁不敢说,就这么放着了。
海棠对这一系列事情看的目瞪口呆,此时她扶着太后看着慈宁宫和寿康宫被围起来重建,跟太后说:“走吧,以后还回来住。”
太后摇摇头:“不了,不回啦,咱们就住在宁寿宫了。”
宁寿宫前几年就修好了,真的是养老的好地方,附带了花园,里面有戏楼和供奉菩萨罗汉的小楼,地方比宁寿宫大了很多。
这几年因为太后身边的孩子也多,挤在一起快住不开了,康熙下令内务府陆陆续续在宁寿宫的范围内修缮建造了不少住所。还给海棠的院子里建造了很大的书房,加上这里环境清幽,就特别适合读书。
先帝的嫔妃们也跟着搬家,被安置在了边缘几处小院子里。太后住在主殿,海棠的院子就挨着主殿,里面有很多低矮的花草,还在书房外面种了不少的竹子。
太后带着海棠先来这里看,前面引导的太监就说:“皇上给书房题了字。”
太后就跟海棠说:“难得啊,你汗阿玛轻易不题字,给你提了可见是想让你好好的读书,我也不认得字,先去看看,看是什么意思。”
一群人簇拥着她们去书房,书房在东边的小院子里,四面都是房子,各处都是抄手游廊,中间有小路,其余各处都是花草竹子。
书房的门上挂着匾额“克己复礼”,这就是他们说的康熙的题字。
所以这里也叫克己书屋。
太后问:“这四个字儿什么意思?有福有寿吗?”
海棠笑了笑,给她解释这四个字出自哪里又是什么意思。
在海棠看来,这四个字真是太有意思了,克己!复礼!尤其是复礼,真可谓是很有意味啊!
这几个字就不该给自己,就该给外面那些兄弟们送去。
根据海棠了解到的,明珠最近一些日子和大哥走的很近。
到了晚上,海棠这里接待了兄弟姐妹们,大家都来祝贺她乔迁新居。一群人在他的院子里走来走去,到处看。
姐妹们对她起居的屋子很感兴趣,一直在里面聊天没出来。海棠就陪着哥哥们在克己书屋呆着。
三阿哥酸溜溜的看着这满墙的书架,想想周围的屋子里都是书,忍不住说:“唉,哥哥晚上做梦能梦到自己有这么多书就好了。”
八阿哥笑着说:“三哥,你要是想看书,来找九妹妹借不就行了。”何必这么说,还做梦!
三阿哥一听,似乎觉得这主意好,看着海棠说:“妹妹,到时候你一定要借给哥哥看啊!”
海棠就没法说他,你要是借肯定是借的,有借有还不就行了,还铺垫了这么多,就弄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借,但是必须要还!”
三阿哥就说:“肯定还,妹妹放心,哥哥也不是那借书不还的人,虽然赖着书不还是风雅的事儿,但是哥哥借妹妹的是要还的。”
海棠心想这人的脑子没事儿吧,借书不还还风雅?
合着读书人的事儿不叫赖账是吧?
七阿哥给海棠出主意:“妹妹,你找块好料子,让人给你刻一枚印章,凡是你的藏书都盖上,免得到时候扯不清楚。”
这主意好。
大家纷纷称赞,太子说:“我有几块好料子,也用不着,回头妹妹去选一枚找人给你雕刻出来。”
大阿哥立即说:“明珠认识很多大师,到时候找人的事儿包在大哥身上了。”
太子听了漫不经心的问:“大哥,最近听你提明珠的时候多啊。”
大阿哥大大咧咧的:“就是遇上了,明珠人不错,给我出了不少的主意呢。”
太子又问:“明珠大人可真是个热心人啊,给大哥出什么主意了?”
“他说最近几年必有大仗,让我多练习骑射,将来为汗阿玛分忧,领一路大军或者是亲自挂帅,到时候军功到手,封王的日子指日可待。”
这么一说下面的弟弟们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来,大阿哥一看,心里很得意,叫了自己的太监进来:“把爷的兵器拿来,爷给弟弟舞一路刀法。”
太监就提醒:“爷,这是内宫。”
都是女眷,您别舞刀弄剑了行吗?
大阿哥没听出来,“哦,是容易吓着她们。这样吧,拿弓箭来,在这里射箭,咱们哥几个自己乐一乐怎么样?”
最后一句是问众位兄弟的。
六阿哥立即说:“不用去拿,九妹就有,她的弓可多了。出了这宁寿宫往东就是一条没人过路的巷子,咱们让人堵住两头,设了靶子射箭如何?”
书房里一阵赞成声,太子也笑眯眯的答应,一群人出了宁寿宫来到巷子里,让人勘测距离,放好了靶子。
海棠的弓确实很多,二十多张弓被拿出来,都是好弓,保养的很好,能立即拿起来用。
大家纷纷上手挑选,选了合适的弓拿在手里,先从五十步开始,每人三支箭。
大阿哥有心夸耀自己的本事,就说:“不行,太近了,咱们从一百五十步开始如何?”
这距离太长,四阿哥往下的几个阿哥都嚷嚷着不行。
大阿哥才不管这个,让人只管把靶子挪到一百五十步之外。
他搭弓射箭,瞄准之后一箭正中红心,得意的看着弟弟妹妹们。
六阿哥嚷嚷:“你这是以大欺小!”
大阿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射不了就别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射中了,你们呐,本事不够就直说,说什么以大欺小!”
下面的弟弟们瞬间气的鼓起脸来,三阿哥就说:“让九妹上!”
大阿哥挑眉,众位兄弟立即让开,露出胖嘟嘟的海棠。
行叭!
海棠看看靶子,抬手一箭,正中红心。
海棠问大阿哥:“才区区一百五十步,大哥,三百步如何?敢比吗?”
太子笑了:“大哥的本事你是没见过,不就是三百步吗?大哥,给这丫头点厉害看看。来人,把靶子往后移一百五十步!”
下面的弟弟们纷纷起哄,大阿哥看了看这些人,再看看胖海棠。
事情有意思了起来:“行啊,来啊!”
第83章 做准备
天已经黑了,靶子向后再移动一百五十步,在靶子周围树立火把,而靶子中间的红色圆心已经看不到了。
大阿哥看着太子说:“在咱们兄弟里,太子的骑射一向是上佳,既然要比,太子,敢不敢和我们一起比一比?”
太子每逢重大场合都要被拉出来展示一番才艺,早就习惯了,而他本人也不是个脓包,听到大阿哥这么问,哈哈一笑,转身跟身后的太监说:“挑弓来!”
大阿哥看着三阿哥,跟海棠说:“九妹,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三哥可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是吧老三?”
海棠转头看三阿哥,三阿哥连连摆手:“大哥谬赞了!弟弟哪里敢称文武双全,太子才是文武双全呢。”
大阿哥说:“今日是咱们兄弟们切磋,老三,不能再藏拙了啊!”
太子用手拉了拉弓弦,对三阿哥说:“大哥这话说的对,都是兄弟,谁不知道谁啊,何必藏着掖着!”
说完跟大阿哥说:“既然今日是兄弟切磋,大哥先来,孤次之,接着是三弟,最后是九妹,如何?”
大阿哥点头,一向是太子事事在他前面,今儿太子这样安排甚合他的心意:“自然是我做大哥的先开弓,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和太子换了站位,其他人往后退,这边的太监吆喝着靶子周围的人躲开。
大阿哥拉弓射箭,凭借着感觉,手一松,只看见靶子晃动,靶子周围的火把闪烁了一下。
有人举着火把从远处跑来,随后大喊:“中红心,偏左向上。”
大阿哥很满意,对太子说:“太子请!”
太子又拉了几下弓弦,试了试手感,从太监的手里接过箭,摆开架势拉弓射箭,一箭飞出,靶子晃动,有人报出:“中红心,偏右。”
太子跟三阿哥说:“老三,轮到你了。”
三阿哥站在了中间,刚才大阿哥说拿出真本事不必藏着掖着,然而三阿哥心里自有自己的考量,觉得论起君臣名分不能越过太子,论起兄弟排序不能越过大哥。站好之后,看好位置,一箭射出,对面报:“未中红心。”
三阿哥就说:“弟弟远不如两位哥哥。”
就像太子说的那样,兄弟们谁不知道谁啊,他这样一副谦虚的模样大阿哥和太子在心里同时冷哼了一声,都在想:老三这是看不起谁啊,何须你来让我!
一旁观看的六阿哥和七阿哥开始咬耳朵,已经轮到海棠上场了。
海棠拿着弓跟两个哥哥说:“今儿让你们开开眼,见识什么叫神射。”
刚要拉弓,八阿哥立即说:“慢着,哥哥们,既然是玩乐,不妨拿点东西出来做彩头啊!”
这话一说现场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起来,大阿哥说:“刚才我就说,妹妹要是刻藏书印,我给妹妹找人,如果妹妹这局赢了,这事儿包在哥哥我身上了。要是太子赢了,回头我送太子一副好棋子,要是三弟赢了……三弟赢不了。”
他没射中红心,根本不够资格参与四人竞赛冠军的角逐。
太子说:“妹妹赢了,我送妹妹好料子做印章,要是大哥赢了,我送大哥一副好披挂,大哥觉得如何?”
大阿哥说:“就这么说定了。”海棠就说:“我不跟你们说彩头,反正你们赢不了我。”
八阿哥就说:“不行,要说的,哥哥们都说了怎么就你不说。”
就直接无视了三阿哥。
海棠想了想:“我好东西不多,都是过年的压岁钱和过生日时候长辈们的赏赐,这样吧,我要是输了,我打开我的库房,你们看上什么拿什么?反正都是些俗物,我都不知道选什么当彩头。”
太子无所谓:“本来是为了玩乐,妹妹随便拿一件就好,哥哥们不挑。”
大阿哥也是这意思。
海棠就拉弓射箭,她几乎没瞄准,很随意的一箭射出,靶子剧烈的晃动了几下,而靶子周围的火把上的火焰也跟着晃了几次。
对面报:“正中中心,箭入五寸!”
这下所以人都看向海棠,海棠很得意,跟大阿哥和太子说:“多谢多谢!多谢太子哥哥破费,多谢大哥操心。”
太监们抬着靶子过来,一群人上去查看,发现海棠的箭射穿了靶子卡在上面,而且正中红心。
大阿哥跟太子说:“我是服气的,太子以为呢?”
太子点头:“孤也是服气的,九妹用几力弓?”
海棠摇晃着脑袋,得意的说:“十力!汗阿玛说,等我能随意拉开十一力弓的时候,他的御弓就赏给我,这一天也不远啦。”
哪怕一群人心里酸溜溜的,在心里也知道这真是羡慕不来的!
太子就说:“可惜今儿天太晚了,要不然让人把靶子往后面再放,看看妹妹到底能射多远。”
七阿哥说:“这有什么难的,明日太子一起来,咱们趁着练习完骑射再围观妹妹的箭术。”
这主意不错,大家一致同意,就收拾东西回宁寿宫。
格格们在一群人比赛射箭的时候从海棠的院子里出来,去了太后跟前。这些皇子们也要去太后跟前,跟太后告别后要回阿哥所,毕竟太晚了,等会各处宫门都要落锁。
都没想到这会康熙也在,康熙端着杯子一身素服坐着陪太后说话。
太子带着一群人进来,康熙把杯子放在一边问:“听说你们刚才射箭去了?”
太子回答:“是,刚才妹妹技高一筹,儿子和大哥都是服气的。”
康熙微笑了一下:“你妹妹就是生的晚,要是生的早,你们个个都比不过她,罢了,太晚了,回去吧。”
他不想多说,因为他知道到和西北的噶尔丹早晚要打仗。可惜了海棠是个女孩,要是个男孩和大阿哥的年纪差不多,就能让她挂帅掌印,加上各路大将的扶持,对付西北的噶尔丹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皇子们也没走,等康熙和太后说了话,跟随着康熙一起离开了。
海棠一直陪着太后,等一屋子人离开后,她坐到了太后身边搂着太后的腰。
太后问她:“你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不是刚才赢了哥哥们吗?难道是他们不认?”
“这倒不是,”海棠搂着太后说:“您真是大智若愚啊!您说要做个狼,就是狼也不能装个羊,以前还不懂,今儿是真的懂了。”
太后问:“怎么懂的啊?”
“三哥就装羊,兄弟们真的当他是羊,唉,他就是谦虚的过分了。”
太后伸手揽着海棠,想了想说:“他啊,就是不大气,这是因为小时候在宫外长大,见的听的都是奴才们的手段和行事,就扭转不过来。”他缺了一股子舍我其谁的气概。
海棠只从有了自己独立的小院后,生活就变得精彩了很多,她每次放学回来极力压缩自己的玩乐时间就为了多看会书。
为此还减少了和德妃太后相处的时间。
因为宁寿宫是东路建筑群,海棠从尚书房出来顺路去永和宫,在德妃哪儿说两句话就去宁寿宫,跟太后说话的时间控制在半个时辰内,然后去书屋开始阅读,她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读书计划,每晚上写心得,一直坚持到了夏季搬到畅春园去。
搬去的时候,她还带了大量的书,有专门的马车给她拉书。好在畅春园已经各处完工了,海棠得到了一处靠湖边的小楼做她夏季避暑的住所。
正当海棠准备继续读书大业的时候,德妃又怀孕了。
她怀了孩子,就让海棠放学了照顾桂枝。
桂枝已经是个两岁多的熊孩子了!
这熊孩子她只会在家里闹,出门又怂又胆小。让她去找十一格格玩儿,她不去,撵都撵不出去。可是留在家里又要折腾德妃。
德妃跟海棠说:“我一把年纪了,这次怀上实在是累的很,你就给额娘分忧,看着点你妹妹。”
德妃十八岁生四阿哥,如今已经一十七岁了,算算时间,她生肚子里这个的时候是一十八岁,放到眼下妥妥的高龄产妇。
海棠只能暂时中断了自己读书的计划,带着桂枝在畅春园里面各处玩闹。
小孩子的精力充沛到可怕!
海棠带着她把自己玩过的东西玩了一遍后,桂枝上瘾了,要求带她玩点新鲜的。
海棠这下意识到养妹妹如养哈士奇,要是不给消耗了她的精力,她是真的会闹人的,这闹人的本事不比哈士奇拆家好到哪儿去!
不过这会找不到一哈,不能让他们互相折磨,海棠只能亲自上,争取每天把这小东西累的没力气嚷嚷了才行。
于是她让人找块木板,上面绑上很粗的麻绳,把她放在上面拉着走一段,然后换妹妹拉,她跟着跑。两人玩几轮这个之后,海棠就把她扛在肩膀上跑到前湖,再带着她跑回后湖。再玩几轮之后,一起去追孔雀,追上就要拔孔雀尾羽,后来孔雀看到她们直接扑腾着上树了。只好换小鹿祸害,然而小鹿长的快,慢慢的追不上,海棠只能带着妹妹另作它妖!
她一个夏天带着妹妹把整个畅春园祸害的够呛!
妹妹是每天累的动弹不得被她背回去,精力是消耗了,能吃能睡,整个夏天没生病,德妃觉得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但是一整个夏天下来,海棠瘦了!
她那肥嘟嘟的模样消失,变得健壮起来,个子也高了,站起来有半人那么高,穿的衣服和鞋子在夏天换了两轮了。
而且因为长期在户外活动,她整个人用太后的话形容就是“黑的俊俏”!
加上举止疏郎大气,还是个秃瓢,穿上男装没人觉得她是个女孩子。
康熙一整个夏天在外面,回到园子里后,看到海棠,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这模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是个大孩子了!
特别是她站在皇子们中间,瞬间把很多哥哥都比下去了,小模样不仅一身灵气,还带着一股子天潢贵胄的贵气。
康熙再次在心里埋怨德妃:你怎么就把她生成了个丫头呢!
就是再遗憾,事实就是如此,也没办法,所以康熙就开始检查孩子们这个夏天的学习进度。
大阿哥如今的重心不在学习上,他最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去尚书房的日子跟着裕亲王福全学着处理事情,所以康熙对他的功课查的不严。
太子一向是无可挑剔,完美通关。
到了三阿哥这里,读书本就是他的强项,他也很轻松的过关。四阿哥比起太子和三阿哥就显得吃力了一些,用康熙的话说,这孩子认真勤勉,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康熙对五阿哥的要求不高,问的也潦草,所以快速的问了就算是尽到责任了。
但是六阿哥就不行了,这小子聪明,最近不爱学,回答问题磕磕绊绊,和下面的两个弟弟一比,七阿哥和四阿哥一样,勤勉是能看的出来的,八阿哥就不用说了,人家不仅聪敏还努力,六阿哥就成了考试垫底的那个!
六阿哥没敢拉扯海棠,海棠的知识储备比他多,骑射也赶上他了,整体不如妹妹,所以被骂的时候没敢说“您怎么不问妹妹”这样的话,耷拉着脑袋听骂。
康熙骂了不好好学习的六阿哥,交代四阿哥:“看好他,但凡下次还是如此,一起罚你们。”
四阿哥立即领旨。
康熙没对海棠的学问多问什么,而是问她:“最近骑射可有进步?”
海棠笑着说:“射箭倒是进步很大,只是一直不能骑马,都说儿臣年纪小,太后祖母也说骑马简单,不必急着上马,下面的人担心儿臣骑马出事儿,更是极力哄劝,所以骑射中,骑没什么进展,射倒是能在汗阿玛跟前献丑。”
康熙看她个子窜了一头,说话也显得成熟了一些,没一张嘴歪着脑袋撒娇自称棠棠了。
心里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孩子长的太快了,撒娇弄痴似乎还在昨天发生,今儿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个大孩子,带了几分心酸几分欣慰。
他笑着说:“这也是太后为你考虑,你如今倒是可以先骑小马了,这样吧,进贡来的小马朕带你去选一匹,今年你随朕去木兰,看看你今年骑射是不是一起有长进。”
海棠立即谢恩。
六阿哥羡慕的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康熙就跟孩子们说:“巴林部今年遭灾了,朕已经下令赈灾,等天冷一些,朕打算巡幸巴林部,如去年一样,看过蒙古再转木兰。这次胤禔和班布拉跟着去。”
众位皇子躬身应下。
等一群人从无逸斋出来,就看到了鄂伦岱急匆匆的走来。
鄂伦岱给众人见礼之后就进了无逸斋。本来大伙要散了,但是乾清宫的太监追出来,让海棠等一等。
大阿哥他们就先走,四五六三个哥哥不放心,跟着海棠一起等。
六阿哥嘟着嘴:“去年没带我,今年还没带我,我也想去啊!”
五阿哥听了深有同感:“我也想去!我还没出过远门呢,上次去盛京不算!”
四阿哥说:“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一路颠簸甚是辛苦。”
六阿哥说:“四哥,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宁肯跟着去受颠簸,可是汗阿玛不带我!”
五阿哥叹口气,六阿哥也跟着叹气!
海棠看看他们,没法说这不是玩,这次去要比去年更紧张一些。
巴林部是受了灾,赈灾这种事儿是不需要康熙亲自去的,他之所以去巡视蒙古的时候赈灾,目的还是要动员内藩蒙古诸部一起对抗噶尔丹,是需要这些蒙古部落一起出兵的!
带着大阿哥是让他提前熟悉蒙古各部,和各部的青年才俊们先混个脸熟,要是大阿哥再聪明一些,笼络这些人为己用,康熙这时候是完全不介意的,甚至还会为他的手段高兴。
而带着海棠就是装饰门面,让各部看看,这里还有个神乎其技的小巴图鲁呢,既是炫耀也是敲打!这也是康熙先让海棠赶紧学会骑马的原因,只有骑射本事真的震慑了各部,让蒙古各部知道,京城那里有兵有将,敢不敬不听话,未来五十年内收拾你们简单着呢!
而且噶尔丹这两年动作很大,在康熙十五年的时候建立了所谓的准格尔汗国,把他控制下的部落变成了君主制国家,从清朝敕封的蒙古台吉成了汗王,这在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清朝的控制,改变了和清朝的主从关系。康熙能忍到现在确实是很能忍了,这眼看着准格尔势力不断东扩,康熙要忍不下去了。
这一战于双方而言,都心知肚明,迟早是要战的!
不过目前谁都没提前戳破这层纸。
而眼前就是双方的站前准备阶段,是清朝继续控制蒙古,还是一代雄主噶尔丹效仿铁木真开创新的黄金家族,整个草原都在拭目以待!
所以这几年康熙会频繁的巡视草原,每次都极为凶险,自然是不会带着大量的皇子跟随,也不会再带着太子踏足草原,太子在康熙的心里永远是个备胎,他是康熙在路上出现意外后登临大位安抚天下的人。
海棠站在一边静静的听两个哥哥来回抱怨,反正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就是想去,就是羡慕,然后再唠叨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去啊?”
就在她微笑听着的时候,太监请海棠进去。
哥哥们在外面等着,海棠说:“我快去快回,你们找凉快地方站着吧。”
这不用妹妹嘱咐,哥几个自己会找地方站着说话的。
海棠进去的时候看到鄂伦岱的脸色变得很正经,这实在少见,这人很多时候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康熙看海棠进来,带着鄂伦岱和海棠去了隔壁,这里有木榻放在窗下,窗户镂空,外面有竹子芭蕉,环境很清雅。
康熙对鄂伦岱说:“坐!”
鄂伦岱在康熙跟前就没客气过,坐就坐,他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康熙的对面。
宫女送茶水进来,海棠接过来,示意这里的宫女都退下,她看出来了,康熙这是要跟鄂伦岱推心置腹了,就亲自端着托盘,把茶水放在他们跟前。然后站在康熙身边听命。
鄂伦岱虽然自大,却不傻,看到康熙这架势,再看格格亲自奉茶,就知道今儿的事儿有点棘手。
他主动说:“您有话就说,是不是又为了奴才和佟国纲的事儿?奴才跟您说,我们两没法做父慈子孝的事儿!”康熙叹口气:“今儿不是说这个事儿的,你回去收拾一下,带着家小去广州。”
“啥?”
鄂伦岱一下子扶着炕桌站起来了:“还说不是为了佟国纲,这是打发奴才走啊,还广州,你怎么不把我发配到爪哇国去!哦,虚无缥缈的地方不归你管,你发配不了!去崖州也行啊!崖州和广州能差多远,人家流放我也流放,奴才多谢你挑了广州这地方,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这跟去天边没什么区别了,还带着老婆孩子去,怎么不让奴才带上额娘一起去?
得了,奴才也不在这里碍着您的眼了,这就回去用一根绳子勒死全家,好让您舅舅心想事成,于奴才而言,死在家里了免得死在外乡做个游魂,死京城也不用死在广州的任上,占着你一个官职,让你遮掩成什么积劳成疾在任上亡故,奴才也不是那勤谨的官儿~”
这张嘴损的很,康熙越听脸色越难看。
海棠立即跟鄂伦岱说:“您坐,您坐,广州那是好地方啊,肥差啊!”
鄂伦岱说:“再肥也不去!要去让佟国纲自己去,我不去!”
嘴里这么说,到底是坐下了。
海棠看着康熙的脸色,踮着脚尖把炕桌上的茶盏往鄂伦岱跟前挪了挪,小声的说:“您先别说话,您家的那点事儿,汗阿玛要是想管早就管了,这次您真是想岔了!要不是因为您是亲近人,汗阿玛才不放您去广州呢。”
鄂伦岱冷哼一声。
康熙叹气:“你一把年纪了,都没个孩子看的明白。朕还真不是让你躲着你阿玛呢,实在是广州的银子多啊!”
鄂伦岱没说话,他意识到他是非去不可了。
康熙跟海棠说:“账本在哪个箱子里放着你该知道吧,拿来给他看看。”
海棠应了一声转身去找,鄂伦岱说:“等会,我不看什么账本,直接说吧,让奴才去干什么?”
康熙说:“看紧关口,筹措银子,过几年要和准噶尔大战了。”
鄂伦岱且信且疑:“我知道前两年开放海禁,賺钱吗?”
康熙用手指关节敲着炕桌:“不賺钱能让你去盯着?你消息迟了,如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想插手分一杯羹呢,有的人家都已经得手了。”
鄂伦岱问:“有这事儿?我们佟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我是少族长,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儿?”
康熙说:“你们家也分了一杯羹的啊!不信你去广州,说不定能见到你们家的管事儿呢。”
鄂伦岱惊愕的问:“真的假的?不会是你为了骗奴才去现编的吧?你是不是要说这事儿全家都知道,就瞒着奴才这个傻瓜!”
“你回去问问你小弟弟夸岱。”
“夸岱都知道!”
“隆科多也知道。”
“他也知道!合着全家都知道。”
康熙说:“也不尽然,庆恒庆复这几个应该不知道。”
鄂伦岱听完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坐的端端正正的:“这是全家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啊!夸岱都知道了,法海肯定也知道了!”
“可能没有,”康熙摇头:“他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读书呢。”
鄂伦岱对法海成见很深,冷哼了一声。
“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就当他知道了!老贼佟国纲这是真要和我一刀两断啊!有賺钱的门路不带着我,他也别想賺钱!”
海棠看看康熙,觉得鄂伦岱这状态不太对!
鄂伦岱就说:“这事儿奴才应了,去!不仅把佟家的爪子砍了,让他们一点钱都拿不到,还要把其他人家的爪子也砍了,让他们和佟国纲死磕去!什么时候上任?”
海棠立即说:“那什么,正常买卖的您可别砍!”
鄂伦岱的眼神转到了海棠身上。
康熙说:“哦,她有点小生意,你可要照顾点。”
鄂伦岱皮笑肉不笑:“她那么小懂什么,这事儿是谁的手笔我都不说了,反正有些人也不是好东西!”
海棠木着脸:亲戚谢谢你,你还是有点畏惧之心的,没提名点姓。
康熙当没听见,跟海棠说:“把乔老板的商号给他说一声,这是小格格攒点脂粉钱,你做长辈的也计较?”
最后一句话是跟鄂伦岱说的。
脂粉钱?你闺女的脸有多大用的了那么多的脂粉钱?这表弟也真够不要脸的,让闺女顶在前面,自己白璧无瑕!
鄂伦岱就说:“奴才算是看明白了,有佟家血缘的都不是好东西!”
第84章 增技能
康熙的嘴唇动了动,人家已经骂了两回不是好东西了,他也是有气性的,然而深知对方臭德行的康熙忍了!
不忍不行,不忍就是在闺女跟前被骂几句,丢人没丢到外面,要是对着鄂伦岱骂几句,这厮敢和康熙对骂!
而且鄂伦岱也没指着他鼻子吗?康熙鸵鸟的觉得鄂伦岱骂的是姓佟的,他不姓佟!
也因此再次敲击炕桌,把话题拉回到收税这方面。
鄂伦岱遇到正事儿没再表现的无法无天,老实的听了,康熙交代完了之后打发他走:“回去收拾东西吧,尽量早点动身,这时候走水路舒服些,再拖下去北方就要冷了。”
“知道了,奴才这就去侍卫处说一声,再回家交代婆娘收拾东西,老婆孩子都带去,等家里收拾好了来找您辞别。”
他一口喝干了茶水,下榻自己穿了鞋麻溜的走了。
海棠送他到门口,回来跟康熙说:“汗阿玛,鄂伦岱会不会搅乱广东啊!”
“他有分寸!而且这是筹措军费,他知道轻重。”
鄂伦岱这人胆子大归胆子大,在四九城的人缘不错,很多人遇到难事儿都去找他帮忙,鄂伦岱除了和他家的人关系不好,在乾清宫里横行霸道外,此人很懂分寸。
他在乾清宫喝酒发疯打骂太监样样都干的出来,但是他从来不找宫女的事儿,宫女从他身边经过,人家眼睛都不斜一下。
而且他也没干过勒索的事儿,应该是说佟国纲家里的人对弄银子并不主动,外放的官员进京,送孝敬他们也收,吃相一般并不下作难看。鄂伦岱和法海两个人对银子都没什么渴望,夸岱年纪不大,也没什么劣习。
康熙对佟家最信任的是佟国纲,其次是鄂伦岱,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打发鄂伦岱去广东。
康熙对海棠说:“广州的生意朕会嘱咐鄂伦岱的,今儿叫你来是另外一件事。”说完对着门外喊:“来人。”
门外梁九功弯着腰进来。
康熙说:“叫他们两个过来吧。”
梁九功应了一声出去了。
海棠转身蹦起来坐上榻,也没脱鞋,就晃动着两条腿看着门口,还问康熙:“汗阿玛,谁啊?”
门外梁九功带着两个中年太监进来。
这两个太监穿着很普通的蓝色衣服,看不出什么品级,但是两个人很有特色,一个尖下巴大眼睛,眼珠子稍微一动,感觉像是被骷髅在注视,让人背后生寒气。另外一个满脸横肉,但是两眼冒凶光,被看一眼就觉得自己马上要倒霉。
海棠心想汗阿玛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的这一对凶兽啊!
这两个太监站着没动。
康熙指着尖下巴的说:“这个叫抱残。”
指着满脸横肉的说:“这个叫守缺。”
如果对这两个人的眼睛区分一下,抱残的眼珠子看人感觉是阴差看鬼。守缺的眼睛看人像是刽子手看死刑犯。
都挺瘆人的。
康熙说:“他们日后跟着你了,你出门带上他们。”
吩咐这两个人:“日后班布拉是你们主子,尽心竭力的侍奉。”
这两人应了一声,给海棠磕头。
海棠只能带着他们出来,这两人外表真的很出众,海棠带着他们站在三个哥哥前面的时候,三个阿哥都呆呆的。
海棠说:“走吧!”
这三人除了四阿哥,剩下的两个走的飞快,极力拉开和这两个太监的距离。
到德妃院子门口的时候,在门口等着的桂枝看了一眼这两人,吓得哇一声哭出来了。还跑回院子里,让身边的宫女出来交代:“我们格格说‘今儿不和姐姐玩了’。”
海棠也没进院子,回去找太后,太后跟前的十一阿哥也没好到哪儿去,哭着把脑袋扎太后怀里躲着了,徒留身子在外面。
跟遇事把脑袋扎进沙子里的鸵鸟是一样的。
海棠这会真的在心里暗笑,却说:“算了,既然弟弟妹妹都不和我玩儿,我回去读书好了。”
说完领着这两个面相凶恶能吓哭小孩的太监回去了。
海棠回去交代给他们两个准备房间,就一头扎进自己在畅春园的小书房不出来了。
这两个太监也蹲自己屋子里不出来了,让香茶他们松口气,这俩太监也真的太瘆人了,看人的时候那眼神好可怕。
有人私下里议论:“这是不是慎刑司出来的?”
谁知道呢,反正宫女和普通太监们能想到的,如地狱一般的地方也就是慎刑司了。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这两个人像是隐身了一样,海棠出门带妹妹玩儿,他们闷在屋子里打坐。海棠在练习骑射,他们闷在屋子里打坐。海棠早上哼哼哈哈哈的打拳,他们闷在屋子里打坐。海棠无论干什么,他们都闷在屋子里打坐。
最后海棠身边的几个人私下议论:“这两人是老母鸡成精吗?天天不出门,就在屋里抱窝孵小鸡?”
海棠也干涉他们,想出门就出门,不想出门就呆着呗。笑话,这连个名字都没有,仅有代号的太监,在宫里高低是个供奉。
到了九月中旬,康熙决定北上。
德妃就吩咐人赶紧给海棠准备衣服,吸取了上次去蒙古的教训,德妃让人把海棠的衣服特意褶进去一寸,问海棠:“这次带谁去,先打发到我跟前来,这衣服到时候不合身了,我告诉她们该怎么给你放开。”
海棠说:“还不知道是带香茶还是带香菊呢,汗阿玛说了,让我带上抱残守缺和一个宫女两个太监,要学会自己穿衣服,自己编辫子,自己铺床叠被。
我说这些我都会,他就说没必要带宫女了,带上四个太监就够了。太后祖母不同意,正因为这事儿和汗阿玛拉扯呢。”
德妃瞬间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她在心里对这康熙喷了一顿,然后问:“这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不是不知道,是没必要和德妃说,康熙是按照行军的标准要求大阿哥和海棠,毕竟谁家打仗的时候还带着宫女。
德妃的肚子都显怀了,她要挺着肚子去找康熙。
海棠就说:“您坐着吧,太后祖母正和他掰扯着呢,再说了,他身边有宫女,我不会没人伺候的。”
“你懂什么?”德妃气死了,没法跟闺女说他身边的宫女是给他暖床的,压根不会伺候你!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太后身边一个蒙古陪嫁来的嬷嬷跟着海棠出门。德妃对这个包嬷嬷十分满意,对方不仅会做饭会针线会骑射吃苦耐劳外,还是个很温和的人,表现的分外恭敬顺从。
康熙就拿掉了一个太监的名额,反正海棠只能带四个人,除了抱残守缺不能换之外,带上了包嬷嬷和一个姓赵的太监。
除此之外,进贡来的马生下的小马被挑了一匹跟着海棠。
路上每天海棠要骑一段时间的马,而小马跟着跑,海棠不仅要练习骑马,照顾小马的事儿也要她亲自上手,好在包嬷嬷几乎是十项全能,教给海棠怎么照顾小马,牵着海棠的马教她怎么骑马。每天骑马两条腿磨的生疼,包嬷嬷还能在马车里给她按摩。除了这些还要照顾她的衣食住行。
小赵子每天给包嬷嬷打下手,抱残守缺天天坐马车里打坐,几乎没出现过。
这样一路往北,还有两天的路程就能到巴林部,巴林部派人来迎驾的时候,海棠能骑着马奔跑了,最近她练习在马上射箭。
海棠很满意,但是在包嬷嬷看来这只是刚会学而已,不仅是学会骑马就能称为掌握了骑术,海棠该多骑马才行。
这位包嬷嬷想了想,找个机会告诉梁九功,亲自去康熙跟前说了格格最近对骑射的练习,根据她在蒙古经历国的,觉得还可以给格格再夯实一下基础。
康熙对这位包嬷嬷很满意,作为奖励,他回程的时候会带上包嬷嬷的父母兄弟到京城安顿,从蒙八旗划到皇帝亲领的正黄旗。
包嬷嬷感激不尽,她是蒙古女奴,父母兄弟如果还在,身体也不好,不一定还能做放牧的活儿,要是去了京城,好在有八旗的铁杆庄稼,能支领钱粮,再求求太后给他们找个出路,日子比在草原上好过太多了。
包嬷嬷因此对海棠更是尽心尽力。
到了巴林部后,包嬷嬷就每天骑马陪着海棠去练习骑术,这几天要练习的就是叼羊羔。
因为海棠年纪小,训练就比较简单,把一只小羊羔捆着放在一个地方,海棠要在骑马路过的是弯腰捞起来抱着,再骑马到指定的地方放下。
她练习的时候,抱残守缺也骑在马上跟随,预备着随时救人。
康熙驻跸在巴林部,内藩蒙古的各部都来觐见,这几日有源源不断的蒙古马队飞速而来。这些人来的时候都带着不少年轻的子弟。
所以围观海棠的人很多,看她在这里练习骑射,各个跃跃欲试。
等海棠停下喝水的时候,就有人骑马跑来跟海棠说:“你一个人多没意思,要不然咱们比赛吧!”
海棠立即笑了:“比赛好啊,我就喜欢比赛,怎么比?”
“就比赛叼养,愿意参加的一起加入,输了得人给赢了的人刷马喂料怎么样?”
海棠点头:“好呀好呀!”
第85章 有门路
到晚上,康熙和大阿哥等着海棠回来吃饭。
巴林部这里有少量的房子,康熙来了之后没有住在帐篷或马车里面,所以外面北风呜咽,这里的火炕烧的热乎乎的,康熙舒服的坐在炕上批折子。旁边的大阿哥坐不住,无聊的抓耳挠腮。
天黑很久后海棠才从外面蹦跶着回来了,大阿哥一看就问:“你去哪儿野了,怎么才回来?”等你等的肚子都唱了三回空城计了。
海棠蹦哒到火炕边上,大阿哥敏锐的闻到一丝异味,立即问:“这是什么味?”
海棠低头闻闻自己的衣服:“我去马厩了!”
“你去马厩干嘛?”
“下午和人家比赛叼羊羔,我输了,给人家的马喂草铲马粪去了。”
康熙放下折子,大阿哥的眉毛皱起来,凶狠的问:“谁这么不懂事?敢让你干这些粗活!”活拧了他们,敢和皇女打赌还敢赢,这些人看来欠收拾!
海棠摆摆手:“哎呀大哥,别急啊,愿赌服输嘛,我自己技不如人,体面的认输就好,又不是输不起。”
大阿哥听了就没再说话,既然是妹妹和人家有言在先,人家只要没使诈,她自己也认了,也确实是愿赌服输。
不过大阿哥对这事儿有些耿耿于怀:“下次再比带着大哥去,放着一些滑头的小子欺负你。”
海棠应和着他,又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把小短靴也脱了,让人拿外面去,然后她一脸痛苦的爬上炕坐好,毕竟每天运动量这么大,肌肉酸疼是肯定的,以前是靠吃的饱攒下一身肉膘,现在是靠每天大量的运动变得更强壮。
康熙对她这种输得起的态度很满意,输了就是输了,输了不认才让人看不起,认了下次努力就完了,恼羞成怒才让他发愁。
他就说:“下午朕在里面,听见外面喊声挺大的,你们闹出来的动静几里地外都能听到,下面的人说你领着不少各部落的小主子们赛马,玩的高兴吗?”
“挺高兴的,明日还一起玩儿。”
康熙笑了笑,他就知道海棠是个鬼点子多的人,她小时候就能自己自得其乐的玩耍,大了放到孩子堆里也能迅速的聚拢一堆人。
康熙还指望着大阿哥能把那些各部的青年们笼络住,可是发现大阿哥放不下架子,不像是海棠,一下午就能把这些小孩子凑到一起高高兴兴的玩了一下午,明日还会接着玩,这群人还服气她,她不是骑射最好的,也不是力气最大的,但是她说话大家都听。
等到从木兰分别之后,这些孩子都记得班布拉贝勒,将来见面叙起这段日子的玩乐,关系自然亲近。
十年或二十年后,这群玩闹的小孩子就是草原上各部能做主的人,这关系经营的好了班布拉贝勒能一呼百应。
康熙一边让人上菜一边问海棠:“今儿有什么心得啊?”
“心得?就是儿臣果然自视甚高,包嬷嬷说儿臣骑射差了点火候,儿臣心想我这骑马不是骑的挺好的吗?很不以为然。今儿不比不知道,一比真的明白了差距,不是缺点火候,那是缺了十万八千里啊。
今儿和他们叼羊,这一开始不明显,和人家夺羊羔的时候发现了,我没人家力气大,身子没人家灵活,人家在马上来回腾挪,屁股在马背上动来动去,我就不能,我两条腿控马控的不好,我还担心会从马上掉下去,压根放不开。还有他们会倒挂金钩,会猴子捞月,会镫里藏身,我都不会,所以输了我也认了。
看来就是天赋再好也比不得人家那种天天骑在马背上的。儿臣想好了,这段日子跟着他们,看他们怎么骑马,跟着他们学。我和他们约定了,明年再比,绝不会输给他们。”
康熙点点头:“嗯,明年朕再带你来,你明年可不能再输了,也不能年年给人家扫马厩啊!”
“你放心好了汗阿玛,儿臣是在慢慢长大的。”
大阿哥说:“人家也是在慢慢长大的,不可掉以轻心。”
“嗯。”
康熙提筷子:“吃饭。”
吃了饭,海棠抖着两条腿回她的屋子里去了,大阿哥送她回去后带着人回自己的住处。
刚进门就看到明珠在。
明珠笑眯眯的迎上来:“大阿哥,奴才等您一会了。”
大阿哥赶紧请他坐下:“坐,刚才陪着汗阿玛用膳,让您久等了,吃了吗?”
“吃了吃了,天黑就吃了。”明珠一边从太监手里接过新沏的茶,一边说:“皇上是最重养生的,向来是非宴席入夜不食,看来是今儿用膳晚了啊!”
大阿哥笑着说:“等班布拉呢,她拖拖拉拉入夜很久了才回来。”
明珠端着杯子笑说:“皇上一向爱重这位爷,几次出巡都带着,他年纪也不大,更妙的是这位爷向来能揣摩圣意,办的每件事都合了了皇上的意思,件件让皇上觉得舒服。”
大阿哥觉得这话有点过了,就说:“她才一点点大,什么揣摩圣意,没那个心思。”
明珠就摇头:“您是没留意,或许是他出身科尔沁,所以皇上这两次北巡都带着他。不过奴才说的是真的,皇上爱他比几位皇子更甚。说到底还是他会办事儿,这一点令人佩服啊。”
大阿哥忽视了他前面的话,就问:“班布拉弟弟办什么事儿了?不是整日闹腾吗?”
“大阿哥此言差矣,这就是奴才今儿来跟您说话的目的,他那不是闹腾,是笼络人心啊!”
大阿哥想笑:“您这话说的太满了,她哪里会笼络人心,她是折节下交了?还是对人嘘寒问暖了?还是屈尊纡贵了?没有的事儿!”
明珠问:“皇上来这儿来干嘛了?”
“赈灾啊,再看望巴林公主,老人家因为太皇太后薨逝的事儿病了好一阵子了。”
明珠就觉得这大阿哥的脑袋和榆木疙瘩有一拼。
他不得不引导:“最近裕亲王忙什么呢?”
“整训八旗啊!”
“他为什么整训八旗?”
“汗阿玛去年对八旗不满意,这事儿去年就开始提了,明珠大人想说什么?”
明珠把杯子放下,站起来在大阿哥边上说:“不作战何必秣兵厉马?奴才早先和您说要有大战,西边的准噶尔狼子野心,早晚两家必有一战。到时候南边的绿营用不上,在草原上还是要以骑兵为主,需要蒙古诸部出力。
皇上来这儿是要问询各部落出多少人马参战,您作为儿子,将来也是统兵大将,这时候和蒙古人私下联系皇上是不会忌讳的。”
话说的很明白了,大阿哥也听明白了。
“哦,您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大阿哥有点犹豫,宫里禁止皇子和外臣结交的,但是外臣中的权贵很多就是亲戚,这里面的尺度很难把握,只要不是大张旗鼓的就行了。
他自然想给自己编织大网,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要是放在几年后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办了,但是以前没办过,属于没经验,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
他没办过不要紧,旁边有明珠啊。他认真的向明珠问计:“您说,这事儿怎么办?”
明珠就是为了献计来的:“这好办,这些日子有些冷,您不放请一些人私下来喝酒吃肉,不必大张旗鼓,这事儿还是要悄悄的办才行,派人跟巴林部说一声,巴林部是不吝啬这些肉食酒水的。”
大阿哥点点头。
第二天大阿哥就决定请人来自己这里喝酒,派人跟巴林公主说了一声准备酒菜,然后就让太监去请人。太监跑了一圈没请来人,倒不是人家不给这位皇长子面子,而是大家都去看叼羊比赛了。
大早上天很冷的时候第一场叼羊比赛已经结束,输了的一队和赢了的一队齐聚在总裁判班布拉贝勒前面,听贝勒爷给他们复盘刚才比赛的过程。然后输了的人夹杂着很多不服气,都觉得自己就是年纪小撞不过对面才输给了对方,闹着回去摇人。
他们能摇来的都是哥哥或者叔叔。
年纪大的也不好意思下场,都是半大不大的少年出来给自家人撑场子。
所以第一场比完之后,换成了少年组比赛。
海棠脖子里挂着铜哨,骑着马看了两方的参赛选手,控制着马在两队人中间来回转悠,重申了纪律,告诉他们这一场是给弟弟侄儿们打的,下一场要重新分配队伍。
再告诉他们裁判共分多少个方向安排了多少人,要是被裁定犯规超过一些次数后今年不许上场了,并且施行个人积分制,等会要给他们登记花名册,今儿表现好的有奖品。
随后双方表示听明白了之后,海棠就骑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吹响了铜哨开始了比赛。
大阿哥找来的时候,比赛进行到了第三场,要重新分配队伍了。
海棠看大哥找来,以为他也是来参赛的,就说:“先说好啊,咱们是兄弟不假,我是不会偏袒大哥的。”
“什么和什么啊!你怎么拉上这么多人闹?”
“别说我闹,这是正经比赛。这里面很有讲究的,声东击西、围点打援、互相配合,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可不是为了好玩儿。我看的有七分明白了,再看几天我就要亲自下场,今天我从别人那儿学来很多骑马的小窍门,大哥你要不要听?”
大阿哥看看她,觉得她甚是人小鬼大,忍不住在她帽子上使劲揉了一下:“你这什么时候结束,我等会要请人喝酒。”
“估计等吃午饭的时候才结束,请谁啊?是有人要过寿吗?”
“不是,就是随便吃吃喝喝。”
海棠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大阿哥:“大哥,你咋想的,这是巴林部啊,你在这里吃吃喝喝?”
“怎么了?不能吃喝?”
海棠就觉得大哥哥的脑袋被门夹了,一边看着比赛现场一边想和大哥说话,她没来得及和大哥说明白就立即把铜哨放嘴里吹了一下,跟抱残说:“那个穿绿的,拉出来,他犯规三次了。”
抱残驱动坐骑冲进去拉出一个穿绿色蒙古袍的少年,立即有一个褐色蒙古袍的少年大喊一声冲进去替补他的位置。
海棠拿着哨子跟大阿哥说:“先不说这是灾区,今年巴林部受灾了,牛羊少了那么多,你在灾区吃吃喝喝,别人看到咋想?”
大阿哥不以为意。
海棠没看到他的表情,接着说:“再就说如今咱们还是孝期呢。先是皇额娘没了,接着就是老祖宗没了,咱们还穿着孝呢,孝期你私下呼朋引伴的吃吃喝喝,你让汗阿玛怎么想?”
海棠他们为孝庄文皇后守孝的时间只有五个月,应该为佟皇后守孝三年。
大阿哥一听,瞬间一身冷汗。
海棠这时候把铜哨放嘴里一声长哨,比赛结束。
她匆匆的给大阿哥扔下一句:“等我回来再说。”催着坐骑往人群里挤了。
大阿哥看一群人围着她,这时候外围的人也催着马一起挤过去,就自己一人骑马立在一处,周围安静下来,脑子里对明珠的主意头一次怀疑了起来。
明珠大人可不是那顾头不顾尾的人啊,这主意明显是有缺陷的啊!
说他是思虑不周,作为一个肱骨大臣不该犯这样的错。
说他故意献上这计谋让汗阿玛厌恶自己,也犯不上,毕竟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和他也没什么冲突啊!
大阿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巴林公主的大孙子,巴林部汗王的长子派人来请大阿哥,这位表弟身体不好,躺在火炕上咳的撕心裂肺。
他咳嗽后有气无力的跟大阿哥说:“巴林部如今也能挤出些吃食来,只是如今大灾,您不能在这时候吧唧嘴啊!”
大阿哥当即表示自己不过是需要几斤肉,是奴才传错话了。到底是心里不高兴,觉得论起亲戚自己是贵客,论起君臣自己是君他是臣,自己用什么何须他来插嘴。然而他心里不高兴也没表现出来,一直嘱咐这位世子多保重。
这位世子喘着气表示没招待好,这眼看着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大阿哥不想再坐下去,站起来告辞。这时候□□衮来了,世子交代弟弟送大阿哥出去。
等□□衮回来后,这位看上去命不久矣的世子有气无力的跟弟弟说:“我看着这位表兄有勇无谋,为人莽撞了些,将来你别在他帐下听命。”
□□衮赶快点头。
大阿哥被送出来后就有些挫败,打算找海棠说话,骑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刚才比赛的的地方旌旗招展,康熙带着各部王公坐在一边看少年组的比赛。这些人对着场上的少年指指点点,表情都很轻松随意。
康熙看到大阿哥过来,招手让他侍奉在一边,大阿哥听康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天就要移驾到木兰围场去了。
康熙对大阿哥多有赞誉,在各部王公前说他有大将之风,骑射上佳,在康熙的亲口称赞下,刚才挫败的大阿哥重新自信了起来。
他能听的明白,过几年和准格尔作战,自己就是领兵的大将!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他对拉拢各部少年的事儿瞬间就抛之脑后,对明珠出的主意也忘了,专心在一边侍奉皇父。
各部的王公对班布拉真实身份心知肚明,但是言谈里面要称呼她的官方身份,官方身份是科尔沁的贝勒,大家聊天的时候压根不提科尔沁,在康熙跟前把班布拉贝勒夸的天花乱坠,说皇上会教孩子,又说这是得祖宗保佑。
康熙听人家夸海棠一脸笑容,也顺着人家的夸赞指着场上出色的孩子夸一夸。
这几日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康熙就带着这些蒙古王公们晒着太阳,看着海棠组织了好几场叼羊比赛。别看她小,人家居中主持,每场结束后下场裁判,这些孩子们都是服气的,觉得她为人公正温和,在她跟前无人不恭敬。
直到黄昏到来气温降低大家才散了,康熙带着大阿哥和海棠回去吃饭。
屋子里火炕烧的旺,大阿哥和海棠都脱了大衣服摘了帽子吃晚饭。
康熙伸手摸了摸海棠毛绒绒的小脑袋,因为戴帽子,海棠有一段日子没剃头了。大阿哥说:“九妹和四弟一样,都是卷发。”
海棠伸手摸摸自然卷,可惜这时候的人欣赏不来卷发的美,要不然她天天披散着头发,这天然的卷毛比人家店里烫的好太多了。
这时候梁九功进来跟康熙禀告说:“札萨克图汗部使者求见。”
康熙听了挑了一下眉毛。
他对着大阿哥和海棠说:“你们先回去睡吧。”
海棠和大阿哥领旨,穿上衣服带上帽子出门了。
在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因为天黑了看不清整个人,海棠瞄了一眼就走。
如今准噶尔东扩,喀尔喀四部是噶尔丹下一步的目标,又因为四部彼此有矛盾,噶尔丹利用其中的矛盾想要插手,一直表示要去调停,去年积极调停的时候被土谢图汗部给顶了回去。
但是噶尔丹因为做过活、、、佛,对着土谢图汗部的大喇嘛一顿斥责,面斥大喇嘛对他不敬,算是把面子兜住了。而土谢图汗部在理藩院的调停下还是和札萨克图汗部发生矛盾。属于既不给噶尔丹面子也不给康熙面子,生生把自己送到了风口浪尖。
使者进入房间,对康熙行大礼。康熙不知道他是四部中哪一部的使者,因为搜身过了,也不担心对方刺杀,就直接召见了他。
这使者属于悄悄的觐见,没惊动什么人,来这儿只为验证一件事。他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说:“我主愿意迎皇九女为可敦。”
康熙瞬间知道这人不是所谓的喀尔喀部的使者了。
他冷笑了一声,“你主素有大志,岂是朕嫁一女能平息的?”
使者又说:“我主有一女,慧而美,愿送她到您左右侍奉。”
康熙说:“不必再试探什么,回去吧。”
使者再次行大礼,很恭敬的退了出去。
康熙晚上坐了很久。
海棠回到了屋子里,包嬷嬷已经收拾好了,海棠坐在床上抓了抓头发,叹口气:“唉,都十多天没洗澡了。”
包嬷嬷说:“天冷,您别洗了,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您早点睡吧。”
海棠玩了一天,也累了,脖子上挂着铜哨子躺进了被窝里。
她处在那种很困却睡不着的状态里,跟睡在一边小床上的包嬷嬷问:“喀尔喀蒙古在哪儿?我还没去过呢。”
包嬷嬷快睡着了:“那是以前匈奴右贤王驻扎的地方。”
“真的吗?”
“听人说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呢。”
海棠就在被窝里遥想卫霍,封狼居胥这种美事儿是很多人的人生目标啊。她握着铜哨想:今儿不知道能不能梦到卫青霍去病。
可惜一夜无梦,早上出发的时候,海棠在康熙的车里,把脑袋伸出窗口看着巴林部越来越远,忍不住叹口气缩回了脑袋。
康熙问她:“怎么好端端的叹气了?舍不得的巴林部?”他看了海棠一眼:“要不然你日后留在巴林部吧,朕瞧着□□衮不错。”
海棠听了摇摇头:“我才不要嫁给表哥,嫁给表哥生孩子身子骨弱。”
“那你叹气干什么?这真是日子过的太快了,去年还你卡在窗口摇头晃脑,今年就开始叹气了。”
海棠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身边,一头顶在他的肩膀上:“儿臣想建功立业呢。”
“建功立业啊!也不是不行。”
“哦?”海棠立即目光灼灼的看他,“有门路?”
“有啊!但是这门路不好走啊!”
“您说您说,”海棠狗腿的给他捶肩揉背。
“你想建功立业还是要在草原上想办法,南边的人拧巴的很,是不会给你机会的。但是建功立业也要讲运气,万一你长大了,四海承平,你没机会了呢。”
“啊!”
“这要看你运气,要是和准噶尔的大战拖到十年后,说不定你就能披挂上阵,要是最近几年,难说了啊。”
“您真的让我披挂上阵啊?”
“准噶尔的阿奴可敦可是常常披挂上阵的,还是那句话,有本事自能纵横驰骋,没本事就家里待着,这是要看造化的。”
海棠觉得自己还是能冲一冲的。心满意足:“汗阿玛,您可是做阿玛的,会给您心爱的棠棠准备一副好披挂吧?不过咱们要说好,我要是能建功立业,我能做和硕札萨克亲王吗?”
“想自领一旗啊!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有本事才行,你可别指望着你是朕的爱女撒泼打滚就能得到,别说朕了,谁都不会答应。”
“您放心。”
康熙提笔接着批折子:“哪有不放心的,朕的心就没提起来过,你想做和硕札萨克亲王,你的土地在哪儿?辅助你的台吉部将和子民在哪儿?”
海棠笃定的说:“总会有的!”
第86章 拍脑袋
在木兰围场了一个多月,海棠好几次跟随康熙登高望远,今年参与的都是精锐,比起上一次那拖拖拉拉丢人现眼的模样,这次的八旗劲旅看着有模有样。
康熙很满意,跟大阿哥和海棠说:“你们伯王功劳甚大。”
大阿哥连连称是,但是海棠觉得下面这些就是些架子货,想想一年时间能训练成架子货确实是辛苦伯王了,也就没说话。
海棠还是带着一群小孩子玩耍,在这一个月里她的骑术突飞猛进,和小伙伴们分别的时候他们约定明年再在木兰相见,个个一副万分不舍的模样。
为了夯实基础,海棠在回城的时候一直骑马,外面北风呼啸,海棠一路坚持,回到京城的时候,她的脸已经被吹皴了,用热毛巾一盖,整张脸刺痛刺痛的。
太后就跟身边的嬷嬷们说:“拿面脂来给她抹上,哎呦,怎么就成了这样子,我瞧着你大哥和你汗阿玛个个都肉皮光润,怎么就你的脸麻麻赖赖的。”
海棠一听麻麻赖赖就嚷嚷:“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这是皴了又不是毁容了!”麻麻赖赖的是你儿子我老子,您搞清楚啊!
说完海棠坐在炕上,让嬷嬷拿着面脂给自己揉一揉脸颊。
包嬷嬷是太后的人,站在太后身边把这些日子的事儿讲了一遍。太后摆摆手:“既然是你家人来了,我也不留你,先出去和他们团聚几日,回头回来再说。”
包嬷嬷给太后磕头,随后出去了。宁寿宫的人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都去贺她,海棠明显感觉到宁寿宫的人对自己更殷勤了。
太后打发了包嬷嬷跟海棠说:“你额娘等着你呢,你先去你额娘跟前陪着她吃顿饭,也让她看看你。晚上你五哥肯定早早的跑回来了,到时候再带上十一,我们一起给你接风。”
海棠就去了永和宫,刚进门就看到桂枝领着个小孩子玩耍。
海棠跑过去搂着找个小娃娃问:“这是谁啊?”
桂枝看到姐姐回来,先看看她背后,发现那两个阴测测和凶狠的太监没跟来,立即松了一口气。然后高兴的说:“这是十二弟弟啊!弟弟,快跟九姐说你叫胤祥。”
十二阿哥还不会说话,走路摇摇摆摆,穿的很多,看着圆乎乎的。歪着头笑起来,白嫩嫩的小脸蛋跟剥壳的蛋白一样,海棠立即抱着他亲了一口。
“十二啊,你可真可爱!”
说着抱他起来,领着桂枝去了主殿。
德妃已经知道海棠回来了,她歪在炕上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脸色也不够红润。海棠先把弟弟妹妹抱到炕上,再恭敬的请安说一句“额娘我回来了。”
德妃伸手抓了海棠的手:“哎呦,这去了两个月怎么把自己埋汰成这样,”说着看海棠的手,这手摸着也很粗糙。
“这一路上遛马呢,我有大马和小马,他们都说小马将来是好马,小时候要多遛一遛,免得浪费了好资质。”
“让人带着遛啊,这种事儿亲自去办也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说这事儿了,你生日在外面过的,你汗阿玛怎么安排的?”
“吃了一碗长寿面。”
“没了?”这也太不上心了。
“也不是,汗阿玛说我日后可以从他内帑支取用物。”
德妃想吐糟,但是考虑到孩子们都在,她忍了。
这人说话可真是惠而不费,从他的内库支取钱粮说的好听,但是每次发话只是一年而已。下一年看他的心情,高兴了还可以领,他不高兴了谁都拿不出来。
关键是海棠自己才用多少?她又不是一家子吃的多用的多,要是一大家子,从他哪儿领东西是真的占便宜了,可是海棠她小孩子有自己的那一份,就算是衣服换的勤快,也就布料用的比人家多了几匹而已!算下来她的花用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德妃不知道海棠的银子还在康熙的内库里面,要是知道心里更是鄙视康熙:这到底是谁花谁的钱?
爹不给什么好东西,德妃是尽可能把自己得到的好东西给几个孩子留着。
这时候双喜捧着托盘进来,托盘里面是一块好布料。德妃说:“想给你做一身好衣服,也不知道你长了多高了,本来准备好了布料,可是前几天刚收到人家孝敬来的,我瞧着正好能给你用,就准备拿这布料做衣服补上九月你生日时候该给你的赏赐。”
桂枝这时候拿着布料盖在十二阿哥的脑袋上,拍着手说她是新娘子,十二阿哥啊啊啊抓着自己头上的布料,桂枝就赶紧去掀开。
双喜就哄着他们把布料松手,拿来叠好放到了德妃身边。
海棠趁着这个机会问德妃:“额娘的气色看着不好,是病了吗?”
德妃摇头:“没有的事儿,就是饮食不振,也睡不好,太医来看过了,说我年纪大了,加上生了你们几个身体留下了些损伤,平日没什么,到了怀孕的时候有些难熬。等生了就没事儿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海棠只能叹口气。
德妃就说:“你也别拉着脸,我养你们几个讨债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有的人想求都求不来,我一下养了这几个,羡慕的她们半夜睡觉都在梦里骂我。对了,这块布料喜欢吗?给你做衣服,等过年的时候穿。”
在桂枝给十二阿哥盖在头上的时候,海棠就看出来了,这料子确实好,里面怕是混了一些金丝,和别的不一样。
海棠就问:“这是您从哪儿得来的孝敬?”
“不是别人,是李煦孝敬的,李煦是畅春园主管,园子建好了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就开始四处钻营。前不久曹寅的原配去世,李煦就把他一个族妹介绍给曹家,两家现在结亲了。”然后用手点着这些布料:“曹家在江南做织造,这不,李煦就弄了好东西在手里拿来送人,想要活动一下去别处当差,不想守着畅春园了。”
海棠哼了一声,心里很看不上李煦:“那也不该往内宫送啊,宫里的娘娘对她升迁又说不上话。”
就是宜妃这样的宠妃吹枕头风给娘家捞好处的时候康熙也才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官职,李煦看上的位置不是娘娘们能给他吹的出来的。
德妃就说:“李煦靠的是他母亲,她母亲自然要常常进宫请安才行,每次进宫难道不孝敬一下各宫的娘娘?这事儿你别管那么多,送来咱们就用。”
海棠刚想说话,这时候乾清宫来人,请海棠去一趟乾清宫,海棠出门的时候跟德妃说:“等会我尽量回来陪您吃饭,您要是等不及先吃吧。”
德妃摆摆手:“你去吧,不用你嘱咐。”
海棠就跟着太监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面曹寅陪着康熙下棋,海棠刚进门,曹寅立即放下棋子下炕请安。海棠是第一次看到曹寅,发现这人很瘦却精神饱满,说话不急不缓,举止稳重,自有一股子文士风流,和李煦那种谄媚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成亲戚的。
一通见礼后,曹寅和康熙接着对弈,海棠坐在康熙身边看着棋局。
屋子里没什么伺候的人,康熙说话很随意,他放下一颗棋子跟曹寅说:“你和朕的年纪也不差多少,朕如今有了这些儿女,你膝下空虚,唉!”
曹寅觉得无奈:“天意如此违逆不得,奴才和先前的顾氏也算恩爱,可是这些年没养一男半女,子嗣这事儿不敢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说完他自己叹口气,摇了摇头。
康熙说:“总要想想办法啊!”
曹寅说:“这事儿奴才自己想开了,要是有了孩子更好,没了就从奴才兄弟家里过继一个。”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回去告诉孙嬷嬷,不妨多布施,多积福德。”
曹寅应了一声。
海棠看看康熙,把人从永和宫叫来就是为了听你们两个说这个?
她伸手把点心盘子端来,拿了一块点心塞嘴里了。
曹寅看她吃的起劲,再看看康熙,满脸不解。
康熙这才说:“子清啊,你不是进京跟朕商量多划拨银子的事吗?你跟她说吧。”
啥?
海棠嘴里含着一嘴的点心渣,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汗阿玛你这是几个意思!
她有一种要做冤大头的预感。
曹寅也惊呆了,他看着康熙:奴才干的事儿适合让小主子知道吗?
康熙盯着棋盘:“子清啊,你这两年得到的银子都是格格给你划拨的呢。”所以你想多要银子还是要找有钱人要啊!
曹寅听了赶紧下炕拜谢海棠。
海棠立即把康熙的茶水喝了,把嘴里的点心渣给冲下去,气急的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子清那边钱不够用了,你想个主意给他弄点钱。”
海棠想说你以为你闺女是财神爷啊!
她压低声音:“内务府不给他采买绸布的钱吗?再说了,儿臣有什么钱,要是他的钱不够用,只能从那五成里面再划拉一刀!儿臣放在您那的钱儿臣也不要了,往后一并划拨给曹大人。”
康熙不急不慢的说:“那五成不能动,他们有用,你的那一成就是给他们了也不够。朕的意思,这不是马上要年底了吗?乔老板还会来,你从他身上多想法子。”
“什么法子?”
“无非是开源节流。要么是用王府逼迫他多给你一些利润,要么是你让他多弄几条船多拉些货。”
“啊?”
“再或者是你把一些好茶叶卖给你的一些朋友,然后从草原上賺茶钱。”
海棠眨巴着眼:“儿臣想了想,您说的这几条都不行,用王府权势压着乔老爷等于是杀鸡取卵,这是不行的。多弄几条船,这看上去能解决事情,但是烂大街的粗瓷大碗值钱吗?就怕货多,多了就不值钱了。再说了,窑口天天开工也做不出那么多瓷器啊!至于卖茶到草原,早几百年都有人这么干了,这里面有多少人在里面掺合,我杀进去能賺钱吗?您说的都不行。”
海棠苦恼的叹气,总觉得这爹不能要了,充满了算计啊!
康熙对着曹寅摆手:“你先回去,明日再陪着朕来说话。”
曹寅立即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了。
康熙指着刚才曹寅坐过的位置让海棠坐下,父女两个都盯着棋局,康熙拿着棋子说:“朱尔哈岱那边的银子不能削减,他们都是提着脑袋办差,身后都有一家老小,不能在银钱上亏待他们。曹寅那边覆盖的地方广,所需要的花费也多。各地税收朝廷各处官员都是有数的,没个理由还真不能挪用,就是有理由也不能年年挪用,总要给他们找些进项。”
说完放下一枚棋子,抬头看着海棠:“治理天下,不仅是靠这些官员,还要靠这些暗处的人,养着他们是养了很多双眼睛,于咱们大有益处。”
海棠的脸皱巴巴的:“可是儿臣真的没地方弄钱啊,您看看儿臣,这才有几岁啊!”
“你主意多,想想主意啊!”
海棠抓耳挠腮,主意难道是一拍脑袋能想出来的?
第87章 脚下路
人很难賺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
海棠自己盘算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的记忆缺失,这辈子见识太少,觉得自己就算是把自己的小脑袋瓜想破了也挣不到钱。
而且这钱还不是只用一年,是很多年!
她眼巴巴哭唧唧的看着康熙,希望对方做个人吧,也睁眼看看孩子才多大!
可是不做人的康熙敲了敲棋盘:“来,落一子。”
“不~棠棠不想挣钱。棠棠这么小,人家都是阿玛挣钱养全家,为什么到棠棠这里要挣钱养阿玛,为什么?”她快崩溃了。
康熙哭笑不得:“说的全家要仰仗你一样,你挣钱了吗?”
听听这是人话吗?你要不是因为你的职业,现在肯定被社会毒打过了。
海棠瘪着嘴直接往炕上一躺,双手放在腹部,一副很安详的样子。她闭上眼睛和嘴巴,表示自己要死掉了。
康熙把手里的棋子扔到桌子上:“看把你难为的,賺钱有这么难吗?快起来,有糕点吃不吃?”
“不吃,棠棠在回忆自己的一生,哪怕这一生也只有区区几岁。从阿玛额娘这里开始想,棠棠的额娘出身不显,这会外家也帮不上忙。棠棠有一群哥哥,年纪也太小。棠棠倒是有很多亲戚,伯伯太方正了,人太老实了,压根指望不上你,叔叔又太懒,思来想去,谁都帮不上忙,这可怎么办?”
康熙哭笑不得,跟外面说:“梁九功,拿吃的进来,再端两碗奶茶来。”
说完问海棠:“真不吃啊?不吃汗阿玛要吃完了。”
“不吃,让棠棠静静的躺着吧。”最好挖个坑立个碑,从此安宁了,再没烦恼。
这时候太监送了东西进来,梁九功麻利的收拾了炕桌,把棋盘挪走,放下了奶茶水果和点心。
康熙挥手,梁九功退了出去。
康熙拈着一块糕说:“这可是你爱吃的酥皮糕,让朕尝尝这是什么馅的,嗯,这是枣泥的,朕记得有人爱吃枣泥的吧。”
海棠眼睛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棠棠认真的想了,卖肥皂不賺钱。”
眼下的肥皂是用动物油脂加草木灰,香皂是皂荚加香料。
因为想制皂需要油脂,眼下的百姓肚子里没几两油水,连吃都不能满足,用动物油脂做的肥皂普通百姓根本消费不起,无法大面积售卖,能賺的钱不多,除非能解决原料问题全国上下铺货,要不然喂不饱这两只吞金兽。
康熙点点头:“嗯,挺好,朕闺女这会想着主意呢。”说着喝点水,把嘴里甜腻腻的点心给拌着茶水咽下去了。
海棠想着玻璃也不行,要是玻璃能大面积做造办处早拿出出来用了,内务府能放过这样一条賺钱的路子?
她自己也真的苏不出来。
康熙吃的很开心,跟她说:“你可以这样想啊,做什么最賺钱?”
海棠的脑袋看向他。
康熙又说:“你有什么能利用的,可以让你挣大钱?还能一直賺钱?”
咦?
海棠使劲想,忍不住睁大眼睛:“您不会让棠棠去卖官鬻爵吧!不行不行,棠棠是好人,好人不做烂事!”
“你想的可真多,你能丢人,朕还担忧人家骂朕不会教孩子呢。能不往卖官鬻爵这里想吗?再想想。”
再想,也不想起来啊!
“唉,想不到怎么办?”海棠是真想不出来办法了,翻身坐起来捧着点心吃,吃了几口再喝一口奶茶,美滋滋啊,就是脑袋想的有点痛!
“这才对了,遇见事儿该吃吃该喝喝。你年纪小,才出过几次门见过几次外面的事儿,你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也是有的。这几天你没事儿了带着抱残守缺出门,到京城各处去看看,看完了咱们爷俩再说。”
海棠正在啃点心,听了抬头看他:“您肯定有主意!您有主意还逗我,让我躺在这儿想半天。”
“朕喊你起来吃东西,是你自己躺着的!”
“那也是您让想的!”海棠气鼓鼓的:“汗阿玛,您学坏了!”
“这话该说给你听,敢当面说你老子的坏话,你也学会坏了。”
海棠心想:我不和你计较。
就问:“汗阿玛,咱们说点别的,互相指责没意思。儿臣就问您,您有什么打算?既然有打算把儿臣叫来干嘛?”
“自然是要让你挂名啊,有人会去办这事儿,但是挂名的人也不能是笨蛋。那句话怎么说的?是‘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读书要紧,但是出去见见世面也要紧,你最近骑射功夫见长,下午许你出宫各处转转,看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
竟然允许出宫!
看来这要办的是大事儿,要不然不给这样的方便。
海棠点点头,一方面有些懵懂另一方面觉得欢呼雀跃。
但是机会到眼前了,不接着怎么行,别管要办什么事儿,她先出去玩了再说。她说了句:“儿臣知道了,这事儿儿臣不会乱说的。”
康熙端着茶:“等这事儿你回过神来,朕再和你细说,回去陪你额娘吧。”
海棠应了一声,风卷残云似的把桌上的东西吃了,出门被冷风一吹,居然开始打嗝。
梁九功这时候笑眯眯的过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格格,这是出宫的腰牌,您谨慎使用,万不可遗失了。”
海棠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看,点点头:“嗯,行,多谢费心嘱咐了。”
梁九功笑的跟朵花似的送她出去了。
回到永和宫德妃还在炕上歪着,她这次怀孕比上次怀着桂枝的时候还辛苦,身上各处都不舒服,根本坐不住,站起来走几步更难受,只能躺着歪着。
德妃也不问康熙叫她过去是干嘛的,让宫女抱着两个小的去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海棠这会还在打嗝,德妃问:“你这是饱嗝啊还是吸了冷风打嗝?”
海棠在不停的灌水,喝了两大杯后才说:“都有,在乾清宫吃了半肚子的点心,出来又吸了冷风,这一路上不停的打嗝。”
德妃问她:“还能再吃点吗?”
“看额娘说的,我啥时候吃的少了!”
德妃笑起来,伸手让海棠扶着:“能吃是福啊,额娘自从怀了你小弟弟,吃什么吐什么,唉,这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额娘辛苦了,将来弟弟淘气了,您打他下不了手的时候尽管叫我来,我保证给您出气。”
“你这话说的,我也没动过你们一指头,千辛万苦生下来,哪里舍得打你们。”
这时候桂枝带着十三阿哥叽叽哇哇大呼小叫的跑进来,四个人坐下开始吃饭。
海棠很能吃,因为她吃的香,所以桂枝和十三阿哥跟着抢,一顿饭吃完两小的嚷嚷着撑着了。
这时候章贵人来接十三阿哥,德妃就打发海棠:“回去吧,我正想歇歇呢,不留你了,你回去陪着太后说说话,不许淘气记住了吗?”
海棠应了一声,和章贵人也辞了一声,这才回宁寿宫去。
章贵人看海棠走了,坐在炕沿上小声的问:“佟妃那边……格格常见皇上,不如请格格跟皇上说一声?”
德妃摇摇头:“咱们女人的事儿,孩子不能插嘴,容易让皇上厌烦孩子,觉得他们管的宽。谁家的孩子会对爹娘的房里事儿过问,这不合规矩。”
章贵人赶紧低头:“您说的是,是妾想的少了。”
德妃摆摆手:“没事儿,佟妃又不是先皇后,她想打我肚子里这一胎的主意,先让她自己做贵妃了再说吧!”
她有本事把十三阿哥留下,自然也能把十四阿哥留下,将来还有本事把十五阿哥留下。佟家要真的觉得她是当年那个能随便拿捏的小宫女可就看走眼了。
第二天北风呼啸而过,海棠带着抱残守缺出门。
四九城的街头,海棠袖着手,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跟身后的抱残守缺说:“你们俩也不提醒一句,提醒了咱们也能骑马出来,看看现在,三人站在街头跟三个傻子一样。”
抱残守缺不说话,两人三丈范围内除了海棠没一个活物。
抱残守缺虽然穿衣服灰扑扑的,一副下人打扮,但是抱残大爷那张干瘦如骷髅的脸上两只眼珠子阴测测的,令人不敢对视。守缺二爷满脸横肉,远远的看着就不是好人。
海棠不止一次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这两位的外貌实在是太凶恶了,才在原来的地方干不下去被塞给了自己。这也是想想而已,海棠是不会找他们证实的。
这两人对海棠的抱怨不说话不表态,更两根木桩一样,海棠在街头想了一会,纠结是先玩儿还是先工作。
怎么工作没个头绪,想做市场调研都不知道怎么做。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人生离不开衣食住行,衣食住行里面,海棠觉得吃最重要。
她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先吃吧。
她问守缺:“钱带的多吗?”
守缺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几下,隔着衣服,铜钱的哗啦声十分动听。海棠满意的点头:“走,找吃的去,你们觉得什么好吃,咱们去尝尝。”
后面的两人还是不说话,海棠看看这两人,说了句:“行叭,我找什么咱们吃什么。”
她抬腿往前走,两个人紧紧的跟在她后面。
上了大街,两边叫卖声一阵接着一阵,先看到的是个馄饨摊子,海棠叫上他们两个:“先吃馄饨。”
没想到这摊子的生意不错,周围坐满了人,海棠想等一会,但是周围的人看到抱残守缺,主动给她让出一张桌子:“您坐您坐。”
海棠带着这两人坐到了简陋的桌子旁,他们三个占一张桌子,另一边一群人挤在一起,没一个来跟他们拼桌的。老板给人端馄饨,海棠看到他端碗的时候指甲盖都浸在馄饨汤里面了,觉得自己可能太矫情了,她有点吃不下。就说:“走走走,不吃了。”
换下一家。
她带着人走了,老板没敢留客。他们走老远了,都看不见了,食客们议论:“那两人肯定杀过人,手里怎么说也有十条八条的性命!”
海棠不知道有人这么议论,溜达了半条街,看到前面一家羊肉店,就说:“算了,不吃路边摊了,咱们下馆子吧。”
她正要进去,被抱残拉住了。
守缺说:“这里面有贵人。”
“你们怎么知道?”
“门口坐的不是散客。”抱残那嗓子跟用砂纸打磨过一样,嘶哑极了,说完抬头看看二楼。
海棠也跟着看了看二楼,她很认真的问:“等会要是打起来,你们能保护我吧?”
两人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海棠。
海棠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出来是办事的,不是给人家当故事主角的。
就看了看周围,有个卖烧饼的。
“走,啃饼子去。”
卖烧饼的老板很健谈,给他们三个现贴了九个烧饼,一人三个。拉着海棠表示他们如果想喝点热汤,他能让他家大小子去对门的羊肉店买三碗汤出来。
“都是热乎的,把饼子掰开泡进去好吃着呢。就是……您家的这两位能不能背对着街,我们这也是小本买卖。”
海棠让他们两个背对着大街,老板感激不尽,也不看抱残守缺,就对着海棠说话。
“大冷天喝羊肉汤好啊,暖和还滋补。对面的汤卖的好,和我们这些人的关系处的也不错,随去随有。”他说着压低声音:“反正锅里多倒几碗水,那些有钱人也不看着,哪里知道咱们吃的和他们吃的都是一个锅里的东西。不过是人家吃肉咱们喝汤罢了。话也说回来了,人那是多给了钱的,咱们一碗汤也就是几文钱罢了。”
没一会这老板的大儿子提着个小木桶回来了,老板拿出碗来,倒了四碗汤。桶里还有几块碎肉,老板给海棠他们三碗,剩下一碗连同里面的碎肉混在一起,让他儿子先吃。
他自认为客人没看见,但是海棠他们都看到了,也不跟他计较。
小木桶放在一边,老板嘱咐他儿子:“你趁热吃,这桶先放着,我等会洗洗给他们送去。”
他儿子掰着杂粮饼泡汤里,舍不得吃自家卖的白面饼子,一边掰一边说着:“您等会谢谢厨房的刘大爷,他还给咱们放了一勺好盐呢,上好的雪盐,可干净了。”
老板很惊讶:“他这次居然大方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公鸡不抠门了。”
“听厨房里的人说,今儿他们店里请客的是扬州的盐商,人家要用自己带来的盐,嫌弃他们厨房采买的盐不干净。”
“我说呢,原来今儿是盐商请客啊!这是一群有钱的主儿。要是前门楼子皇上肯卖,这群人真敢买!”
海棠听了久久不语。
她突然明白了,康熙要对盐商下手了。康熙所谓的开源节流,就是他要让自己的人成为盐商,把盐引拿到手。
盐商賺钱是他们自己的,盐税是朝廷的。不如换成他的人卖盐,收入是他的,盐税一分不少的给户部就足够了。
蝇头小利不必与民相争,但是盐税必须握在他手里。
守缺先喝了汤吃了饼,确定没毒之后提醒海棠赶紧吃,这天气太冷了,在室外坐着,肉汤一会就凉。
能在四九城里面做生意的饭馆在京师都是数得着的。昔日顺治皇帝拖家带口进了京城,把内城里的人给赶出去,划出八个区域给八旗,令八旗子弟永远拱卫紫禁城。
到了康熙朝,就有日子过不下去的旗人把宅院卖了去外城置产。也就是说如今的四九城里面有少量的汉人开店做生意,但是能进来的汉人都是身家丰厚的人家,实力雄厚。
这也就是饼摊老板说的,只要皇上开价,总有人能买下前门楼子的原因。
海棠抱着碗吨吨吨喝羊肉汤,饼摊老板父子也在吃饭。海棠随意瞄了一眼,发现羊肉店的客人出来了,没想到还是熟人。
海棠认识的人不多,但是这人海棠认识。海棠赶紧低头,跟抱残守缺说:“挡着我一点,盐商请的人是我姨夫。”
阿灵阿在一群绫罗绸缎的簇拥中上了马车,这群衣服鲜亮的人一直目送着马车离开,态度甚为谦卑恭顺。
马车过去后,海棠才抬起头来。
海棠看着马车走的看不到了,一口气扒拉掉所有的汤饼,一点都没浪费,跟抱残守缺说:“结账,回家,我要问问我阿玛去。”
守缺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扔到了桌子上,跟着海棠和抱残走了。
海棠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去乾清宫找康熙。
康熙在御书房后面的炕上批折子,看到海棠进来,就用笔杆敲了敲砚台:“正好你来了,朱砂墨没了,再磨一点。”
海棠一边磨墨一边说:“汗阿玛,儿臣知道了,您打算安排人去做盐商?”
康熙这才抬头,对着海棠看了一会,满意的点头:“不错啊,出去一趟就知道了,这是真聪明啊!朕还以为你在外面转悠个一两个月才能知道呢。你是怎么发现的?”
“就是看到阿灵阿和盐商有来往,儿臣当时就想明白了,当盐商最要紧的是有关系,那天您说儿臣有什么能让儿臣一直賺钱的,当然是有身份啊!有这个身份下面的人就一直会来奉承,自然是一直有钱。可是,真的要用我的身份賺钱?”
康熙摇头:“怎么能用海棠和班布拉的身份呢,你才多大,就是你愿意让人借你的势,人家还嫌弃你年纪小呢。自然是一事不烦二主,用简王府外孙的身份。”
海棠突然同情雅布和阿尔江阿这对父子了。
“行吗?”
“当然能行,让曹寅安排人去做盐商,賺钱是他们用,自然是他们出力。往后乔老板送来的银子归朱尔哈岱,不必再给曹寅,你控制一点,一年的利润不能全让朱尔哈岱花了,海上生意不是每次都賺的,要是每次都把钱了朱尔哈岱,他是不会省着花的。哪一次乔老板失利了,朱尔哈岱就要闹饥荒。
曹寅那里和朱尔哈岱掌握的瓷器还不一样,盐这种东西,必须掌握在咱们家人手里才行,等你大了,这件事你就替朕去过问,朕的事儿太多,没那么多精力什么都管。
管仲的盐铁专营,汉武帝打败匈奴,安史之乱后唐朝国库空虚大臣刘晏盐政改革,都是在盐税上下功夫。
自明朝到如今,一直是发放盐引官府抽税,眼看着江南各处用钱,西北要对准噶尔用兵,盐税是重中之重。朕要是强征盐税,阿灵阿之流就会跳出来给盐商们遮掩,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哪能不给人家出力。与其这样,不如朕安排奴才去做盐商。”
说完之后,提起笔蘸了朱砂墨批字,跟海棠说:“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开始关注起来了吧,争取早点上手,这盐税一日不抓在咱们手里朕一日不安宁。趁着年前各方商贾汇聚到京城,不如多出去走动走动,要不然你只会以为皇家富有天下,想象不到那些人一掷千金的奢靡和豪气。”
海棠点点头,低头接着给磨墨。她也没傻到问为什么这事儿不让哥哥们去做,默默的把这事儿接下来了。
阿灵阿回到家先去他额娘跟前请安,随后回到了后院。
海棠的姨妈玛颜珠在钮祜禄家称王称霸,把阿灵阿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会她也大着肚子,不过因为她年轻,没德妃那样觉得各处不舒服。玛颜珠歪在靠垫上磕着瓜子喝着茶水,看两个女管家算账,瓜子皮扔了一地。
门口的丫鬟说:“公爷回来了。”
说着打起帘子,阿灵阿进来。
玛颜珠跟两个女管家说:“今儿先到这儿,你们先回去,明日再算不明白我揭了你们的皮!”
两个女管家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阿灵阿不管家里的事儿,从丫鬟手里接过热手巾把脸和脖子秃瓢一块擦了,凑到玛颜珠跟前,用手摸着玛颜珠的孕肚说:“闺女,今儿乖不乖?听没听额娘的话?”
玛颜珠说:“你闺女说她嫌弃你今儿喝酒了,你又去哪儿了?”
阿灵阿从左手的袖子抽出银票:“今儿有个盐商,托了好几层关系请我去喝酒,这是孝敬的银子。”
玛颜珠眉开眼笑的接过来:“还是过年好啊,这到了年底银子哗哗的来。”
说的看了一眼银票,冷哼了一声:“才五千两!阿灵阿,你给老娘说清楚,是你藏小金库了还是那盐商没眼色,拿这点钱来搪塞?”
五千两不少了,两三年前玛颜珠觉得是一笔巨款,但是如今在钮祜禄家做了当家夫人,大钱看多了,就看不上了三五千的银子了。
“你看看你,什么老娘不老娘的,你说话客气点,我跟你说,你要是这么凶悍,将来闺女也跟着凶悍可怎么办?我是盼着你生个跟九格格那样乖巧的女儿来。”阿灵阿说着从右手的袖子里拽出来一包珠子扔给了玛颜珠:“拿去,这是另一半孝敬,留着别用,将来给闺女当嫁妆。”
玛颜珠再次眉开眼笑,打开丝绸袋子,拿出一只比龙眼还大一圈的珠子,瞬间笑的眼睛成了月牙:“哎呀,这家人倒是挺知情识趣的。”
她扒拉着袋子里的珠子,品相都很好,就把一把钥匙拿出来给了阿灵阿:“你上来,把那边的柜子打开,里面有螺钿盒子,拿出来一个装这些珠子。”
阿灵阿麻利的上坑开柜,玛颜珠一边看珠子一边说:“虽然不是东珠,但是这些东西难得,要我说将来也给儿子分一些,好给他娶媳妇啊!”
阿灵阿拿出盒子来,夫妻两个把珠子倒进去欣赏。阿灵阿就说:“你就是个没见识的,这算什么,要是咱们去广州了,多少好东西都能弄来,广州口岸的香料宝石珍珠要多少有多少。”
玛颜珠急迫的问:“咱们什么时候去?”
“这几年去不了。”
“鄂伦岱总要回来啊!他回来了咱们去呗,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没去过呢,上个月爱蓝珠出嫁,四阿哥和六阿哥出宫来我娘家坐了一会,我听六阿哥说广东四季不冷,也不知道是不是。”
阿灵阿没信心,瞄准广州的人太多了,其中也有王府,他很难竞争过这些王府。就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广州再好也要过几年才能去,眼下的这些银子还是要收的啊!”
“对对对,还是眼下最要紧。这次盐商求什么?不求人不会送大礼啊!”这些珠子比银子贵重,要是只为送礼,送七八千的银子就够了,送珠子就是另有所求了。玛颜珠已经从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姑娘成了大家族的太太,这眼界也跟着上来了。
阿灵阿说:“京城有风声,说是要裁一些盐商,看来要有新人入场了。这些老盐商就着急了,不仅仅是给咱们送,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只求不给他们下绊子就行。所以今年的孝敬特别多,而且拿了也不用多应承什么。”
玛颜珠高兴的说:“这日子只盼着更多一些,今年好啊,能过个松快一点的年。”
两口子在暖和的正屋说话,天黑了下来,北风卷着枯枝落在庭院里,衣服厚实的丫鬟顶着风急匆匆的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子拜帖。
丫鬟把拜帖送进来放到了炕桌上:“爷,二门上的人说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些外地商人的,有一张是太监送来的,说他们贝勒爷明日给您和福晋请安。”
“什么贝勒爷?给爷请安?”
他都贝勒了还用请安这个词,是想传出去让人参自己一本?
阿灵阿坐起来:“让爷看看是哪个棒槌!”
他打开一看,立即合上了。对着丫鬟挥挥手,丫鬟退了出去。
玛颜珠问:“谁啊?”
“九格格,明儿我要去宫里接她,哪敢让她出来乱跑,皇上要是知道我大喇喇的坐家里等着她,非要找由头打我板子不可!”
“她啊!这是让你带着她出来玩儿?”
“应该是这意思,明日我去宫里问问。”
第二日阿灵阿递牌子进宫,和鄂伦岱相比,阿灵阿对康熙很惧怕,在康熙跟前很老实,这会躬身听吩咐。
康熙说:“她年纪小,又爱撒娇,朕拗不过她,朕最近也忙,没时间带着孩子玩儿,你是舅舅又是姨夫,你收好处的时候带着她吧。”
阿灵阿一身冷汗:“是。”
康熙喝口茶接着说:“要是人家问起她是谁,你该怎么说?”
阿灵阿心突突的跳,小心的回答:“奴才无知,请您示下。”
康熙叹口气:“你就说是雅布家的孩子。”
“简亲王府的人?”
“对,人家不问你不用说。”
“是。”阿灵阿稀里糊涂,只觉得这里面有事儿,但是他又不敢问,更不敢跟人家说,甚至回家也不敢跟媳妇讲。
海棠就跟着阿灵阿,再或者跟着简亲王府的的管家参加了好几场颇有规格的宴请。
大概是顾虑她在一边看着,这些宴请都很干净,是很直接粗暴的送礼收礼,在戏楼、茶楼、酒楼这些地方发生,唯独一些不对外开放的庄园私宅里发生的事儿海棠没见识过,阿灵阿打死也不带她去,王府的管家更是一问三不知,再问跪下磕头求放过。
哪怕是在这些公开的场合,海棠也是大开眼界,不止是盐商,别的商人也在,说一掷千金真的是一掷千金。
戏楼里面唱昆曲的名角刚登场,碎金碎银劈头盖脸的撒在戏台子上了。海棠也是从这些人的嘴里才知道怎么捧角、捧角要花多少钱。光是给这些名角打一身行头就是京城普通人家十来年的花销,在这些人嘴里那真的是小钱而已。
短短半个月,海棠看的瞠目结舌,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奢靡铺张的场面。
所以当康熙在宁寿宫陪着太后听戏的时候,海棠看看宁寿宫的戏台子,再想想自己见到的戏台子,看看升平署送来的人,再想想戏楼里名角登场,顿时觉得宫里这真是小场面,别看有些人住在宫里,说不定这物质享受还没人家商人来的富裕呢。
海棠觉得回头多贴补额娘一些,她养着四个崽崽,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每日算计着花钱,比比姨妈真的让人觉得心酸。
一时间,海棠看着戏台上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分不清楚额娘和姨妈到底谁的日子过的好。
第88章 花钱事
海棠和乔老板见过面后,带了两千两银子的银票来找德妃。
因为是晚上回来的晚,在永和宫这里看到了四阿哥和六阿哥。
六阿哥看到妹妹回来,一脸控诉的说:“你出去玩儿不带我!”
亲哥啊,我这不是出去跑着玩儿了,我是有事儿的啊!
“我没法带你。”
六阿哥也没纠结这个,又说:“不带哥哥们也认了,你怎么连东西也不给我们捎回来。”
德妃看他说的都是孩子话,忍不住打断他们。
“胤祚,妹妹手里没钱,就是有那三瓜俩枣太后和额娘也替她看着呢,拿什么给你捎东西回来?等日后年纪大了你们一起去。”
六阿哥听进去了,看着妹妹很心疼,立即把自己腰上的玉佩拽下来给妹妹:“别难受,这个给你。”
海棠哭笑不得,哄两个哥哥了半日,等到饭菜都端上来母子几个才开始一起吃饭。
德妃挺着大肚子,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四阿哥光是看着德妃的肚子就发愁。
他担心有人把这个弟弟抱走,再有就是德妃的年纪大了,这几个月提不起精神懒散不愿意动弹,不知道这次生产会不会给她带来意外。
德妃看他小小年纪就愁眉苦脸,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胤禛这是怎么了?”
四阿哥没来的急说话,六阿哥就嚷嚷:“他想娶福晋了。”
说完低着头哈哈笑起来。
四阿哥很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呵斥他,而是说:“六弟嘴上就没把过门,下午我们见到了大哥,因为明年要选秀,太子的几个蒙古陪读就打趣他,老六给记下来了。叫我说是老六惦记娶福晋呢,你不惦记为什么到处嚷嚷?”
六阿哥嘟着嘴没说话。
德妃就觉得日子过的快:“这又到选秀的日子了,好在乌雅家没人参与,要不然我还要操心。我记得大阿哥是康熙十一年生人,这也确实该娶福晋了。”
说完看看两个儿子,现在看着都不大,还都是孩子的模样,可是这日子过的快,转眼自己就要做婆婆了。
德妃有种直觉,肚子里这个就是最后一个孩子了,自己年纪大了,儿子过几年要娶福晋,在皇上那儿,她这样的属于“年老”的宫妃。偶尔凑在一起能说说话,但是耳磨厮鬓这样的日子再不会有了,甚至好久都见不到他的面,以后每次见面也都是因为孩子。今日荣妃惠妃的日子,日后就是她的日子。
所以说男人终究靠不上,还是要自己把自己的日子扛起来。
德妃催着四个孩子赶紧吃饭,对撒娇弄乖的小女儿哄了又哄,吃完后催着两个儿子赶紧回去,夜里冷,在外面停留的时间久了容易得风寒。
四阿哥和六阿哥恭敬的退下后,德妃和乳母一起哄着桂枝洗洗睡觉。等她扶着宫女的手再回来,还有个崽子窝在炕上没动弹呢,这个也要打发了才行。
“怎么还在这?等会宫里各处落锁,你要是被关在巷子里前后都走不通可怎么办?看晚上的风能不能把你冻成冰人。哎呀,孩子多了一天天操不完的心,你还躺着干嘛,麻利的下炕穿鞋跑回去,跑的慢了我就担心你回不到宁寿宫。”
“被关着有什么,大不了我翻墙啊。”海棠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您先花着,不够跟我说,我再给您弄点。”
德妃看了,笑着说:“净说大话,你这送来的可真是及时,这马上要过年了,我总要打赏人,这宫里大部分都是些不得宠的,我得照顾着点,趁着过年她们来奉承陪着打牌,我输给她们几两十几两的碎银子,她们也能缓口气,要是手里没钱日子过不下去,这些人早晚能生出是非来,就当是花钱买清静了。”
面对着额娘这样拮据的日子,海棠心酸,但是又不能夸下海口让她随便花钱,因为一旦话说的太大了,她心里多想。
这会德妃已经开始多想了:“怎么今年比去年多?”
海棠说:“去年是因为不熟悉,今年是都上手了,加上运气好,收成才算是好看些。这做生意和种庄稼一样,也要看是不是风调雨顺,明年未必有这样多。”
德妃放心下来:“这才是大实话呢,哪有稳賺不赔的买卖。赶紧回去吧,你也少往外面跑,你四哥和你六哥也就是说说,都是一母同胞,没什么可嫉妒的。就怕你其他的姐姐哥哥们看不下去,须知出头的椽子先烂,不能做那些招人眼的事儿。”
海棠说了一句:“记住了。”下炕穿鞋,一口气从永和宫跑回宁寿宫。
这次过年还是钮祜禄贵妃主持,因为久病未愈,她如今看着十分瘦弱,而且因为九阿哥和十阿哥拖了一阵子没去尚书房,也没搬家,这让康熙很不满意,勒令两人过了年必须去读书。
钮祜禄贵妃还要操心给儿子搬家,过了年就要选秀,太后不管,没有皇后和皇贵妃,钮祜禄贵妃又必须站在前面把事儿管起来,紧随而来的就是大阿哥的婚事。
钮祜禄贵妃想到宫里这接连不断的大事儿觉得头皮发麻,就想着怎么才能把大阿哥成亲的事儿甩给惠妃,她对给惠妃娶儿媳妇的事儿没兴趣。
钮祜禄贵妃就坐着轿子去乾清宫找康熙商量,她的理由也是现成的。
“臣妾年轻没经历过,也不知道这大事儿该怎么办,心里甚是惶恐不安,心里想着不如交给惠妃。一来她年龄大更稳重些,二来是她也更尽心,大阿哥喜欢什么她也知道,比臣妾事事去过问方便的多。”
康熙歪在炕上,看看病歪歪的贵妃,叹口气应了:“准了。”
贵妃微笑起来。
康熙难得的关心了几句:“你最近觉得身子如何?朕问过太医了,他们都是把话往好了说,你哪里不舒坦尽早叫太医,别嫌弃麻烦,你身子骨比什么都要紧。”
贵妃感激了几句,就准备站起来告辞。
康熙居然下炕送她到了乾清宫门口,贵妃显得诚惶诚恐,坐到轿子里还在想今儿皇上怎么如此体贴。
康熙是担心贵妃和前面的几任皇后一样命不久矣。他心里想着贵妃如今只有贵妃的名分,却履行皇后之职,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担心她也会被克。
送走了贵妃之后,他就叫内务府大臣进来,问问他内务府掌握的京城宅院中,哪一出能给大阿哥当府邸用。
总管内务府大臣之一是明珠,然而为了太子方便,太子的乳母的丈夫凌普也是内务府大臣之一。内务府的总管大臣有好几位,这是因为有人挂职不管事儿,有的是分管不同的方向,既然是皇上宣召,几位内务府大臣一起到了。
明珠很快选定了一处给大阿哥做府邸,就是内务府掌握的宅院都是些年久失修的,位置好,却需要翻修甚至是重建,这需要出一笔银子。
明珠无所谓,这银子内务府出了也没什么,内务府这个庞大的衙门下属的营造司本来就是负责修缮宫院的,紫禁城和各处行宫别院都归营造司修缮建造,顺手把大阿哥的宅子修一下就行了。
然而以凌普为首的几位内务府大臣都反对。
皇上要给儿子分家,是该户部出钱,户部的钱也有一部分是供养宗室的,大阿哥从宫里搬出去就是宗室了,户部该给一份俸禄的。
内务府的职责是负责宫中,要是大阿哥在宫里住着,内务府责无旁贷,但是他都出宫了,内务府不想再多花一文钱,这次的钱不多,但是开了这个头以后各位阿哥来个照此办理可怎么办?皇上的阿哥多啊!
明珠知道内务府的势力盘根错节,他这人一向是官场不倒翁,知道内务府这庞然大物不好惹,就没再坚持。
这锅被扔到了户部,户部两位尚书一听,顿时急了!他们想的和内务府一样,这么多皇子就是国库有金山银山也不够造的啊!除了皇子还有皇女呢,万一哪天给公主造个公主府,这钱出不出?这事儿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有传言说皇上要给巴林公主在京城建造府邸养老,这锅现在不甩了将来就甩不出去了。
满尚书科尔坤领着汉尚书徐潮直奔乾清宫,科尔坤心里想着内务府有钱不用,偏要来挤户部的钱,这是什么道理。
一进门就哭,两个大臣直接往地上一跪,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又一把,就差对着康熙唱莲花落了,总结成两个字:没钱!
康熙烦的够够的,眼下要过年了,看到两人哭的这么丑,他就说:“这事儿再议吧,过了年再说。”
户部的两个尚书一看,虽然没把锅给内务府甩回去,没砸在手里也是一件好事。过了年更有理由了,青黄不接的日子是不是要预备着赈灾,马上就春汛了,河道总督靳辅又开始要钱修河道,各处都要花钱,到时候直接把钱花完。
科尔坤在心里想:想修宅子?修个屁!
两人迈着官步高高兴兴的回户部衙门去了。
很快各衙门封笔,全国开始过年。
德妃今年过年没出现,海棠也没心思带着兄弟姐妹们讨要压岁钱,因为德妃的状况实在不太好,从年根就在床上躺着,正月初一乌雅家的人来磕头,出门后个个面带忧虑。
到了正月初八开始,德妃发动了,一直挺到了初九,才历经艰辛万苦生了个儿子,这就是十四阿哥。
康熙过年在宫里,听说德妃生了儿子高兴的到了永和宫看了看丑丑的十四,让内务府给阿哥准备洗三满月。
德妃因为有五个崽子,其中三个还是阿哥,瞬间成了宫里人眼红对象。令满宫嫔妃心里稍微觉得安慰的是皇上对德妃的态度属于一般,没大肆封赏,德妃没因为有三个儿子晋位为贵妃,宫外乌雅家也没得到别的好处。
等到大家想着“德妃也就这样了”的时候,选秀开始了。
因为康熙的爱好一直很稳定,他喜欢包衣旗貌美温柔知情识趣的女人,对高门大户的秀女不待见,所以对太后和贵妃的交代都是:“从里面挑个拔尖的给大阿哥当福晋,剩下的指婚。”
太后和贵妃惠妃睁大眼睛,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把这人的身份给康熙送去。
康熙看了哈哈大笑,立即给后宫传话:太后和贵妃挑的人很好。
秀女回家后,户部满尚书科尔坤接到旨意,他的嫡女指给了大阿哥为妻。
科尔坤愕然,在心里疯狂咆哮: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这是逼着他答应给大阿哥修房子是吗?
第89章 窥泥潭
科尔坤倒是想硬气一把,但是他家的人和他的想法不一样。
得知他女儿成了皇子福晋,全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来恭喜,那些不知道远了几千里的远亲也找了过来,顿时让伊尔根觉罗家的门槛被踩烂了。
科尔坤他们家在镶黄旗,姓伊尔根觉罗氏,他们家族在京城属于平常人家,和阿灵阿背后的钮祜禄家,鄂伦岱背后的佟家这些大家族相比真的不够看。祖上没什么著名人物,把祖宗算上到如今,全族谱就他的官大,其他的都是一些佐领笔帖式这些官儿,混的好的也就是三品四品。
科尔坤家族是先科尔坤成了顶层的官僚,才有了他女儿的出人头地,因为他女儿的出人头地,夯实了家族在镶黄旗的地位。这是很典型靠养女儿改变家族地位的一种上升方式。
这种上升方式在八旗内部很普遍,宫里的娘娘们大部分都是包衣人家的女孩,现在不都是带着娘家人成了正经的旗人了。和皇帝做亲家,光这层关系,科尔坤他们家日后就不是普通人家了。
所以科尔坤这时候想坚持不给女婿修宅子,先别说他的户部同僚们怎么想,他家的人是第一批不同意他这么做的人。
这可是全家族最显耀的一门亲戚,绝对是贵戚。他老子拄着拐杖扶着孙子颤巍巍的出来骂他:你想干甚!老子现在打死你还来得及。
家里的近亲们更是苦口婆心:“你怎么就想不开呢,花的是国库的钱办的是咱家的事儿,你有什么可阻拦的。”
“你想想,往后大阿哥封王,咱们家的外孙最少是个郡王,大阿哥这一支的人一直在那宅子里住着,咱们家最起码能依靠他们三代人,你怎么就算不明白这账呢?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添堵呢。
皇上会念你的好吗?人家是亲父子,哪有老子不给儿子打算的,皇上就觉得你这人脑子轴。
大阿哥会觉得你这老丈人有风骨吗?呸,就觉得你有病!要是因为你对咱们家姑奶奶不好呢?
你想让咱们家姑奶奶住在危房里面吗?”
科尔坤是左右为难,最后在全家的念叨下,在老父老母以死相逼下,他怂了。
他怂了但是徐潮不想怂。
这头不能开啊!开了后面怎么办?皇上才三十多岁,他现在养了十四个儿子好几位格格了。一人一座府邸,这要花多少钱?
徐潮看科尔坤怂了后,户部那些听科尔坤话的官们都软了,还有人说“天下都是皇上的,给阿哥们置办宅院这事儿也不大,毕竟皇家无私事啊!不是私事就是国事啊!”
国事花国帑,太天经地义啊。
徐潮愁啊,他不过是汉尚书,汉尚书是没满尚书权重,满尚书都认可的事儿,他这二把手怎么越级跟皇上对喷。最恶心的是户部里面还都一片赞颂声。
一屋子小人!
徐潮难受的吃不下睡不好,嘴边起了一溜泡。和几位好友说这事儿,好友就说:“你不用单打独斗,你找御史啊!御史就是在这时候用的啊!”
徐潮瞬间福至心灵,对啊,怎们把这群喷子给忘了。
他急匆匆的约了一群御史,没想到御史也怂。
“乾纲独断”不过是四个字,但是压在群臣头上犹如一座大山,把朝臣都压成了奴才,放眼看看,满朝官员没一个有脊梁骨的。
御史一听都摇头表示这活不接。这活儿也太得罪人了,还不是普通人。上得罪皇上,下得罪内务府,中间还得罪一群大人,比如大阿哥的老丈人科尔坤。
御史是喷人,喷人的时候也会看看后果,没好处的事儿谁干啊?
这些人直接说:“你们满尚书都同意了,你们自己协调呗,我们插什么手啊。”我们又不是于成龙,不干!
徐潮也挺理解他们的,毕竟自己都怂的不敢出头,没胆量在朝堂上和明珠对喷——明珠是内务府大臣之一,关键明珠是权臣,而且满朝除了索额图的人,没人说他坏话,此人气势熏灼,御史不想引火上身也是人之常情。
徐潮叹口气,为国库默哀了一会,就问这些御史们:“你们既然不插手这事儿,你们最近在干嘛?”
干嘛?
和礼部对喷!
务实不行但是可以务虚啊!
自从顺治皇帝坐了京城到如今皇子娶妻还是头一回,既然是头一回,而且皇家想保持满洲习俗,又想符合周礼,势必要弄出一个四不像出来,所以这里面的礼仪可以掰扯一通。一定要在大阿哥的事上掰扯明白,要给以后的几位皇子当例子用。
御史们反问徐潮:“徐大人说礼仪这事儿严重不严重?是不是迫在眉睫?是不是影响重大?是不是……”
徐潮居然无话可说,尽管知道一堆人对着礼仪扯来扯去压根是吃饱撑着,这事儿再重要也不如国库的银子重要,但是,又不能说不重要。毕竟从古至今,礼,就是一个大事啊!
徐潮甚是惆怅。
难道天下就没一个人站出来登高一呼?
平时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就没一个觉得公私是要分开的?国帑和内帑不能混为一谈啊!要是上面这么做了,下面是不会要跟着学啊!
可徐潮自己都没那勇气出来单挑内务府,这事儿就这么提上日程了,就等着礼部和御史把皇子娶亲的流程给掰扯出来。
皇子的宅子眼下无法确定规格所以一直放着没管,到底按照郡王规格、亲王规格、贝勒规格去营建?还是就是普通宗室的规格硬件?就因为一直没个定论,要不然工部早动手了。
在徐潮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板上钉钉的时候,破局的人来了。
于成龙虽然不在了,当年和于成龙对喷过的河道总督靳辅还在。
靳辅再次上书,要求调拨银子。
康熙对靳辅治水这么多年不停的要银子很不满,把折子留中不发。和靳辅有过节的江南道监察御史郭琇很敏锐的发现了康熙对靳辅不满,上折子说靳辅无才无德,每次治水只靠堆堤坝,每年都是这样,分明是想中饱私囊。
靳辅因为河道上的事儿,和于成龙在御前互喷过,前两年和郭琇也在喷,哪怕是经历过大阵仗,有了金刚不坏之体,这会也觉得悲凉。
他亲赴京城,和喷他中饱私囊的大臣在乾清宫说:“治水十余年,一共向户部要银子六百万两,到手的才有三百万,既然说我中饱私囊,请查我家产。”
郭琇和靳辅过不去是因为靳辅治水伤了他的利益。除了这事,靳辅因为疏通河道还查明了很多官员隐匿的土地,以及处理了两岸侵占河道的地主。
御史们放弃了和礼部掰扯皇子婚仪的事儿,全力发难,说靳辅治水闹的民不聊生,百姓们听说了靳辅的名声恨不得吃了他的肉!不断有人暗示靳辅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些御史哪里是不畏强权的御史,分明是朝堂里豢养的鬣狗。
靳辅和这些人在御前辩论了两天,康熙听的头昏脑胀。双方各执一词,吵架的时候还经常翻旧账。
在康熙无奈揉脑袋的时候,木质屏风后面坐着两排皇子,海棠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这两排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大阿哥在发呆,太子在认真听,三阿哥在打瞌睡,四阿哥皱着眉,要不是因为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这会恨不得亲自出去参与对喷。
五阿哥在玩手指,六阿哥在左顾右盼,七阿哥也在皱眉,因为外面人太多了,说的也很复杂,他听不明白。看看旁边的八阿哥,八阿哥聪明,已经听明白了,但是这会他在微笑,似乎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
七阿哥转头看看后面一排的九阿哥十阿哥和海棠。
九阿哥两眼无神的看着屏风,在七阿哥看来的时候回神,用唇形问他:“干吗?”
他搂着怀里的十阿哥,十阿哥已经趴在九阿哥怀里睡着了。
至于海棠,她在心里给这些人弄了一个结构图,想从中弄清楚这些人辩驳的逻辑和各自的阵营,听了半下午,海棠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战斗力强大的御史们没证据!
他们没证据,但是用车轮战与群狼战术和靳辅在不停的胡搅蛮缠,不断组织语言上的陷阱,在辩论的时候不断的给靳辅下套。靳辅年纪大了,能和这些人对喷到现在真的不容易啊。
说到这时候靳辅无意中放了大招:查账!
查户部的账,查河道衙门的账,查河道两岸官府的账!
这一说查账,御前安静了一瞬间,随后就是群情激奋。隔着屏风海棠都能想象的出来是何等的丑陋可笑。
康熙叹口气,查账!说的简单,真的查起来,有做好的假账,也有火龙烧仓,这里面的人真干净的有多少?
靳辅不仅让各处查账,还一直抨击户部给钱给的慢。都淹死人了,户部的赈灾银子和修河银子还在京城。
科尔坤和徐潮立即叫屈,为了弄修河的银子,他们户部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哪怕科尔坤和徐潮控制了一下输出,但是说到收税的时候还是要提内务府。
内务府之所以被称为庞然大物,是因为内务府无孔不入。
江南织造衙门属于内务府,是给皇家采买丝绸的衙门,可是内务府以此为据点,慢慢的控制了江南的丝绸,户部能收的丝税越来越少,同样还有茶税,也被内务府刮走了一部分。更别说关外的龙兴之地了,天上飞的、地里长的、水里游的,都属于皇上,都在内务府的管辖之中。户部想收税?收个屁,也不看看关外是谁罩的。
对于户部来说,税基越来越少,花钱的地方还是那么多,哪儿弄钱去?能给你河道衙门把钱弄来一半,户部够对的起你们了。
钱!钱!钱!
权!权!权!
康熙让这些大臣们退去,也把屏风后面的孩子们给打发了。他已经被连续两天的辩论弄的精疲力尽,也没精力问孩子们的感受。
但是这事儿不能不处理,康熙召见明珠,询问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明珠就在朝房,很快就到了御书房门前。
此时的御书房门前各处开始挂灯,天快黑了,这些皇子们打算各找各妈,向站在台阶上的太子告辞。
太子就住在乾清宫,嘱咐他们春捂秋冻,别着急脱厚衣服。
九阿哥就觉得太子嘴太碎,爷穿衣服要你管!吊儿郎当的谢了太子叫上八阿哥拖着没睡醒的十阿哥走了。
大阿哥事儿多,他对着太子拱手,跟弟弟们说了几句也走了。
剩下的几个正挨个跟太子辞别,明珠就在这时候急匆匆的来了。
三阿哥看了明珠匆忙的背影,问太子:“您说明珠站哪一边?”
太子对着明珠的背影冷笑一声:“此人面若一团火实则冷心肺,身段柔软善于揣摩。”
说完就嘱咐弟弟妹妹回去的时候慢点,然后带着人回乾清宫后殿去了。
三阿哥品了品太子的意思,这意思很明显,身段柔软就是墙头草啊。概括起来,太子觉得明珠口蜜腹剑,是个墙头草,自然是会倒向力量大的那一方。就叫五阿哥:“去看宜妃吗?顺路啊。”
五阿哥说:“弟弟先去给太后祖母请安,等会再去翊坤宫。”
七阿哥和三阿哥顺路,去的是西六宫方向,两人一起走了。
四、五、六三位和海棠去的是东六宫,四个人一起走。
几个人在路上也说这事儿,五阿哥问:“汗阿玛会怎么办?各打五十大板?”
六阿哥说:“汗阿玛觉得河道衙门的官儿徒劳无功,你们没听出来吗?”尽管康熙掩饰的很好,他的态度被六阿哥敏锐的抓到了,他对河道总督靳辅已经不耐烦了,觉得河道衙门要的钱太多了。
四阿哥说:“汗阿玛生气也说的过去,人家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靳辅以前和于成龙在御前辩论,前不久和郭琇辩论,现在又和这么多大臣辩论,他要是没点瑕疵,怎么惹的众怒?”这就是个抓不住重点的。
六阿哥对亲哥哥无脑同意,点头:“四哥说的有道理。”
海棠忍不住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好人在官场混不下去?靳辅就是和这些人格格不入才被针对,他不贪,贪的人就会视他如仇寇。”
三个哥哥看着她,四阿哥说:“难道官场就他靳辅是一个好人,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官场都是些庸俗无能且自私自利之辈。”
海棠叹口气:“这话您先记着,咱们二十年后再说。”
再说就再说,四阿哥觉得天下还是好官多的。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出来,靳辅被革职,另选他人去河道衙门上任。
影响康熙做出这种决断的就是明珠。太子因此对明珠十分厌恶,索额图再在太子面前骂明珠的时候,太子就再没拦着了。
同时康熙再次召见了内务府,让内务府核算一下,皇子们开府的时候该给多少安家的银子。
康熙揉着太阳穴对几个内务府大臣说:“就是民间做阿玛的给儿子分家,也不能让儿子光屁股出门,家里的锅碗瓢盆分他一些,粮食让他背走一些,总要把刚开始那阵子最难的日子过下去才行。到了朕这里,大阿哥分出去单过,除了府邸、奴仆、俸禄这些,也该给他点银子,让他前几年的日子过的松快点。”
这些大臣们纷纷对视,最后找了个理由说是回去核算一下内务府的存银,跪安了。
这几个人在路上盘算,给的少了不行,皇上就不乐意,给的多了……还是那句话,皇上的儿子多啊!
一人如果是十万两,除了太子不用这笔钱,那么这十三位爷就是一百三十万两。
问题是一人十万两能把事儿办了吗?
不一定,他们觉得给的多,但是皇上觉得给的少。
和这事儿一比,盖房子的事儿真不是大事儿了!
盖房子才花多少钱?撑死了不到十万,大家还可以从里面弄点油水,可是给的安家银子是真金白银的拿出去了啊。
一群人看着明珠,都指望明珠拿主意呢。明珠心里有了办法,他不想披挂上阵,立即找到了一张好牌。
对凌普说:“这事儿是皇家的事儿,皇上刚才也说了,这是分家啊,说白了钱是从太子爷的口袋到了各位爷的口袋,都是亲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各位不必多想,不如回去点点库存,每个爷给二十万两,如何?”
说完笑着走了,凌普比自己的钱被人家拿走都难受。
是啊,这都是挖太子爷的墙角啊!
凌普再也坐不住了,决定要给太子爷守好钱袋子。他左右一想,跟同僚们说:“不如让户部出钱,咱们盖房?”
这会内务府的官员们纷纷表示:“盖房好啊,盖房子咱们是拿手的,那畅春园就是咱们盖的啊!大阿哥毕竟是小主子,哪能让小主子出去住破房子,这房子咱们内务府盖了!”
面对着内务府再次扔过来的黑锅,两位户部尚书还是没甩掉。康熙最终给儿子们定的安家银子是二十三万两。
也就是说户部要出十三个二十三万两,也不多,拢共也就是二百九十九万两。
靳辅修河十年,才花了三百万两银子。修河这种事不能说是利在千秋,也能说是功在当代。然而皇家对皇子的安置银子,就比修河的银子拿的还多。
两位户部尚书对坐着,欲哭无泪。
但是又都怂,年前还能去皇帝跟前哭一场闹一闹,现在就是默默忍受。
不过很快徐潮就解脱了,他母亲去世了,他要回去给母亲守孝,三年内都不会出现在京城。
草长莺飞的三月,康熙带着一家老小提前到了畅春园。
这时候德妃也出了月子,她的身体到现在也没完全恢复,哪怕是有乳母照顾孩子不用她太操心,十年内生育六胎,对她而言真的是及其辛苦。加上年纪大了,恢复的慢,她真的露出了一些老态。
青春在她身上彻底没了痕迹,哪怕是不愿意承认,她这会真的比不过比她年龄小的人,不说章贵人这种青春貌美的贵人,就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宜妃她都比不过。
自从生了十四到现在,德妃是一次都没见过康熙。虽然有赏赐送来,但是不见君王面,对于后宫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德妃太清楚了。
就是因为清楚,提前给自己做了心理疏导,德妃并没有太多的患得患失。她带着一对小儿女也跟着住进了畅春园,因为是第一天来,后宫女人们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德妃见到了佟妃,佟妃还是很年轻,看到她的时候德妃很开心。自己是年老色衰失去了宠爱,但是对方是压根都没得到过宠爱啊。
这人啊就怕比较,向上比较的时候就觉得生活真痛苦,但是向下比较的是,生活就甜滋滋的。
德妃笑容灿烂的看着佟妃,特别是佟妃还是他的手下败将。觉得佟妃能消去自己很多的不开心,当自己难受的时候,看看她就够了。
畅春园各处春光明媚,康熙坐在鸢飞鱼跃亭里钓鱼,他刚从外面回来,准备在畅春园短暂的停留几天,避过梨花开的季节,也不想看见承乾宫那棵大梨树,打算过几日还要出门。
春天到了人容易犯困,旁边坐着的海棠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旁边梁九功从走来的太监手里接过托盘,进来跟康熙说:“皇上,内务府送来的明前龙井。”
康熙没转头,盯着鱼竿说:“给太子送去一半,剩下的沏一碗来尝尝。”
梁九功应了一声,海棠看看茶叶,再看鱼竿,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皮,没个安静的时候。
康熙说:“你有话说,做什么怪样子。”
海棠把自己的小板凳拉倒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问:“您有没有想过拆分内务府?”
康熙低头看她:“怎么这样问?”
“太庞大了啊!”
康熙笑了起来:“你啊,还是见识的少。你以为越大越好吗?”
“大了总是实力雄厚。”
“不不不,大了反而不好,大到救不了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说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可是它狂的时候,会误伤很多人啊。”
康熙看看她:“没什么不灭的东西,人家喊汗阿玛万岁万万岁,真的会万岁吗?刀锋利了是一件好事啊,哪怕会偶尔割伤自己,但是这把刀还是要有的。”
海棠这下不理解他想表达什么,康熙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搂着她的肩膀,觉得孩子哪怕是聪明,没那么多的阅历到底是稚嫩了些,想的也简单容易了一些。
内务府的贪腐他知道,和这点贪腐比起来,内务府是他明面上的爪牙,他最后一道盾牌,和八旗的地位差不多,拆分内务府等于自废武功,这话不能讲给孩子听,将来让她自己悟。
这时候梁九功送了龙井茶来。康熙接过来喝了一口,默默品味了一番龙井的滋味,他跟海棠说:“明年朕打算去江南巡视,你要跟着去吗?”
“明年?”
“嗯。”
“自然是想去的。”
“那就去吧,看看江南的景色,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姑苏是钟灵毓秀之地,杭州更别说了,能产出西湖龙井的地方值得一看啊。”
海棠听他这样说,生出向往来。
“我要是能随时出门就好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下任何地方我都去,要真是这样,该多好啊。”
第90章 多糊弄
“你这话说的朕都想笑,朕都不能想走就走,你将来未必能随心到处走啊。”
“您不能随意走是因为您是皇帝,您一动就牵扯众多,自然是不能随意移驾。儿臣就不一样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康熙就打击她,在康熙的育儿经验里,有鼓励,更多的是打击:“你这么想也不对,你日后嫁人了你怎么走?就算你不管其他人,你的孩子你不管了?”
所以说生孩子是个麻烦的事儿。
“棠棠不想嫁人,不想生宝宝,想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康熙哈哈笑起来:“你这就是孩子话,咱们现在说这些都是徒费唇舌,等将来看吧,万一有个好看的小伙子被你看上了呢。就跟太后说的那样,到时候哪里还记得父母亲人,只想跟人家走,就跟你大姐姐一样。”
海棠忽略他前面的一堆词,直接问:“我大姐姐怎么了?”
“女儿大了留不住啊,她想跟着般迪回科尔沁。”
海棠了然的点头,她能理解大姐姐的想法。大姐姐是恭亲王府的孩子,从小被抱到宫里,一开始赫舍里皇后照顾,后来是钮祜禄皇后照顾,可是这两位都是照顾她几年后去世了。
两位养母去世,养父不亲近,和生父生母的感情更淡,以前还有太皇太后替她打算,可是太皇太后也去世了。
与其在这里踽踽独行不如跟着未婚夫去草原开始新的生活,对于大格格来说,去草原是追求一段新的人生,绝不是牺牲。
海棠倒是很赞成她远走高飞,问康熙:“您什么时候让她走啊?”
康熙笑着说:“朕还舍不得她,再等几年吧。”
这是连个具体的时间也不给了?
海棠稍微一想就明白,科尔沁如果在接下来的平定准噶尔之战中出力了,康熙才会嫁公主给科尔沁。
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问道:“我听说荣妃娘娘很喜欢巴林部的小表哥,您会把三姐姐嫁到巴林部吗?”
康熙微笑着看着鱼竿:“这事儿再说吧。”
海棠了然的点头。
康熙低头和海棠开玩笑:“说起巴林部的小表哥,你是不是也喜欢啊?上次走的时候你对巴林部恋恋不舍。”
听听,这是亲爹能和女儿开的玩笑吗?
海棠气呼呼的站起来,掐腰凶巴巴的说:“汗阿玛,你学会坏了,棠棠都没拿你和娘娘们打趣,你反而这么问棠棠!你等着,棠棠找你皇额娘告你的状!”
说完就跑,康熙立即喊她:“九儿,棠儿,海棠!有话好说。”
海棠已经跑出亭子了,回头大喊:“我找太后祖母去,汗阿玛你等着。”
说着跑了。
李进朝小声的问:“要不把格格追回来?”
梁九功对李进朝翻白眼,那是父女闹着玩呢,这真是没眼色。
康熙说:“不用,你去看看有什么太后喜欢的物件,等会准备妥当,朕带着去太后跟前孝敬老人家。”
太后跟前坐了一屋子的宫妃,太妃自己不喜欢这么多人,但是今儿是来的第一天,都来坐坐,日后就不用来请安了。
她耐着性子和宫妃们说话,各处娘娘竭尽全力的奉承太后。
想奉承太后很容易,隐晦的话她听不明白,也不能直白的夸她,如果能夸一夸她养大的几个孩子,太后是十分高兴的。
好在太后养的孩子多,有三个呢,一个人夸一句都有三句话说,所以整个场面很热闹。
在十一阿哥出现之后,全场的气氛更是被推高。小孩子在榻上走两步,这些娘娘们已经夸到他将来成大将军了。
太后听到笑的一脸开心,宜妃虽然也爱听,可是她是十一的额娘,觉得夸的太多了也不好。就说:“他将来能骑马随驾我都满足了,说起来九格格最近的骑射好啊,我听说前几日格格骑马射箭,箭无虚发,满场叫好。德妃好福气啊!”
宫妃们对德妃有没有福气不予置评,今儿是来拍太后的马屁又不是对着德妃奉承,大家纷纷开始夸海棠。同时在心里松口气,觉得宜妃也是会做人的,知道大家夸十一阿哥没词儿了,主动送上九格格缓解尴尬。
九格格能夸的地方多了,她年龄比十一阿哥大,做过的事儿也多,小时候整日在后宫跑来跑去,从她那报仇雪恨般的干饭和那跑一路闹一路惹的各宫猫跳狗汪的往事中大家随便拿一件都能聊半天。
永和宫里的宫妃私下就说过,这九格格一来,永和宫的老鼠都不敢露头。扪心自问,九格格是挺闹人的,她闹人不讨人厌,反而很得人喜欢。
于是一屋子人争相说起九格格,最后总要感慨一句:如今长大了,没小时候好玩了,那时候胖嘟嘟的,蹦一下浑身肉在颤,看的人心都化了,甚至为了看她浑身的颤颤肉,很多人拿吃的哄她多蹦跶几次。
太后听的很满足,觉得大家和自己一样,觉得小花骨朵长的太快。
说的多了就开始歪楼,说起德妃的小儿子,有人跟德妃说:“九格格好养,十四阿哥也好养,德妃娘娘可不要吝啬好吃的,多喂点。”
德妃笑着说:“虽都是我生的,可是九格格是太后养的,我养孩子是比不得太后,就是一母同胞,十二格格就没她姐姐讨喜。”德妃是不提十四阿哥,因为佟妃的眼珠子到现在都是红的。
自从那一年从汤山行宫回来,康熙就几乎没翻过佟妃的牌子,这两人都不见面怎么可能生出孩子。佟妃想养一个,一开始觉得养个孩子好给自己带来子嗣,现在却是想捏着个孩子容易和康熙沟通,毕竟康熙不顾及宫里女人的死活,但是他顾及自己亲生子女过的好不好啊。
然而从十三阿哥之后,宫里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章贵人生的十三格格,一个是德妃生的十四阿哥,这两年宫里的动静没以前那么多了,以前一年有三四个孕妇,如今的孕妇少了,自然孩子也少了。
她没地方抱养孩子,无论是十三格格还是十四阿哥,都在永和宫,德妃把这几个孩子攥的死紧。佟妃就是连个格格都抱不出来。
太后又不管这事儿,贵妃更是不想搭理,佟妃自己手段又嫩,倒是能依靠家族,然而佟家给她的回复是趁着年轻生个自己的,有那个力气就该多想想怎么做自己能养个皇子!又不是年纪大了没法子只能抱养,再说了,你和德妃斗不过,你还斗不过其他人吗?皇上日后还有其他的孩子,你难道抱不了其他的阿哥和格格了吗?
佟妃这才安静下来,也因此明白了她和姐姐是不一样的,姐姐要什么有什么,自己想让佟家帮忙都不行。
思来想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是嫡母亲生的才遭受这样的冷落。
她这下是真的想错了,佟皇后受到鼎力支持是因为她和康熙有感情,两人日子过的叮叮当当的,康熙气的想把人给佟家送回去,但最后还是他先服软。佟妃有什么?她别说敢和康熙生气了,她连人都见不到,生气都轮不到她。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海棠就是在这时候跑回来的。
她叫着祖母一路跑回来,见到门口一排轿子,也没停留,直接冲到堂上去了。
挨着给祖母和各位娘娘请安,又风风火火的跑去搂着十一亲了一口。
十一嘴上说:“别这样,哥哥他们说男女授受不亲。”然后扭捏的往姐姐的怀里挤,让想姐姐抱一抱。
这行为瞬间让屋子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太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也不想再应付这些人了,就说:“你们回去吧,日后不必来了,我自己有事儿做,不用你们来侍候。”
大家纷纷站起来告辞,宜妃和德妃也跟着一起出去。
海棠就趁着眼前没人跟太后告状,重点是:“……就该骂他,他没个做阿玛的样子!”
太后听了点点头:“是该骂他,我都说过,你是留在京城的,我也跟他讲了,他还这么说,可见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太后叫了太监来:“把皇上请来。”
没一会康熙来了,还带了不少的吃的,要和太后他们一起吃午饭。
不止是桂枝和他亲近不起来,十一阿哥和他也不亲近。桌子摆在湖边,吹着春风赏着盆栽,十一阿哥往太后身上贴,极力拉开和康熙的距离。
这么一比,这会一副得意模样的海棠就让康熙暖心多了。
康熙伸手撸了一下海棠的脑袋:“呦,九格格告状赢了呢,这会得意着呢?”
“那是,祖母答应我骂你一顿了。”
“哎呀,这有靠山可真好,朕都羡慕了。”
“有靠山这种事儿,汗阿玛你是羡慕不来的。”
太后叫着海棠:“别跟你汗阿玛斗嘴皮子了,带着你弟弟洗手去。”
海棠站起里把弟弟抱着,让他面朝前方,大喊一声:“飞喽飞喽。”
十一阿哥瞬间活泼起来:“姐姐你跑快点,跑快一点!”
太后看两个人跑远了,这才说:“当初说要留小花骨朵在京城,这话还算数吧。”
康熙立即陪笑:“算,怎么不算呢。”
离着孩子挑选夫家还要好几年呢,这中间变数太大,然而让一家老小先高兴着也没错。
太后接着说:“既然如此,那现在也该留意谁家的孩子好,现在开始看,过几年给人家透个信儿。”
康熙就往太后哪儿侧身:“皇额娘,这会儿先不急,就是人家定亲了又如何,难道那些民女能越的过皇女。而且有些孩子是现在看着好,将来如何就不一定了。万一这孩子文武双全,却是个贪恋花丛的人物呢?拿明珠的大儿子性德来说,性德这人才华如何?然而也有红颜知己。所以这事儿急不得,您放心,朕心里有数。”
几句话就糊弄住太后了,太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嗯,对着呢。还是你想的多,叫我说你到底是她亲阿玛,万不会挑个坏小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