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你可别小看晋王殿下,身手可是这个。”赵团练使说着,伸出了大拇指,冲着众人比划了一下。

    岂料,其他一众团练使瞬间哄堂大笑,显然不信。

    老于道:“你瞧他那样,模样虽周正,但不过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拳脚能好到哪里,老赵你就别变着法给自己找面子了!”

    其他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老李,你说呢?就只单说他的功夫,别提你早上那通仁义不仁义的车轱辘话。”

    先前被穆谦反施了下马威,李团练使就有点怵他。本以为穆谦会咬着此事大做文章,却没想到他能高抬贵手,轻拿轻放地饶过一众边防军,是以对穆谦产生了几分感激之情,回来在同僚面前不免多说了他几句好话。如今被一众兄弟围着他问身手,他未曾与穆谦拳脚交锋,难下定论,只得把锅往外甩道:

    “我没跟他交过手,你们要是不信老赵的,找机会与他打一架,不就都知道了么?”

    *

    寒英性子木讷,性格没有玉絮开朗,脑子也没正初活泛,刚到穆谦跟前侍候,兼又受了责罚,此刻只顾眼观鼻鼻观心,集中精神守着军帐,不敢再出岔子惹穆谦不快。

    无人陪着穆谦逗乐,一时之间,穆谦成了孤家寡人,闷在军帐中,甚是无聊。

    穆谦知道这会子肖珏肯定在中军大帐里同众将议事,不会与黎至清待在一处,他才乐意去黎至清军帐探病。

    一夜过去,黎至清依旧昏迷不醒,军中现成汤剂已经喂了几碗,病情始终不见起色,急得黎梨团团转。

    “不见了肖沉戟,不用猜就知道,这帐子瞧起来肯定顺眼不少。”穆谦人未进帐,话音已至,等到掀帘入内,正对黎梨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不禁一惊,问道:

    “小丫头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

    黎梨抹了一把眼睛,又抽了抽鼻子,“没人欺负我,是公子,他脉象已稳,却还没醒呢。”

    穆谦听罢疾走几步到了黎至清床前,摸了摸他额头,高热未退,“快传本王的命令,把军中所有的大夫都请来!”

    不多时,黎至清的军帐里汇集了四五个军医,其中不乏一些老资历的,轮流为黎至清诊脉后,皆一脸无奈,欲言又止。

    穆谦见此情景有些恼怒,“他不过是一夜未眠,为何如今高热不醒?”

    一众军医面面相觑,最后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回道:

    “恕老朽直言,这位公子底子太差了,本就不可劳累伤神,一夜未眠更是不该。公子旧疾在肺腑,北境天干风烈,极易催发旧伤。且军中常备药材,均为外伤所用,对公子这一身富贵病,完全不对症。”

    “缺药材?这倒好说!”穆谦对着军账外唤道,“寒英!”

    寒英听到,立马入内,恭听吩咐。

    穆谦道:“去问下咱们被劫得那些货物到了没有,若是到了,就带着诸位军医去看看药材。倘没有的,快马加鞭去附近诸城,天黑之前务必寻来。”

    寒英称是,立马一瘸一拐地向着帐外走去。

    穆谦方才吩咐时,未考虑到寒英身上有伤,见他伤重,有些不忍,忙唤住寒英:“寒英,你别去了,给肖都指挥使带个话,请他差人去办。”

    寒英听到,心头一热,领命而去。

    李、赵两位团练使极为乖觉,丢失的货物未等穆谦过问,皆已如数运抵大营。寒英领着一众军医点过药材,众人皆面露喜色。穆谦留下的五车货物中,有一车全是药材,除了原始草药,还有些类似保心丹、安神丹之类的成药。

    几位军医不消片刻就理出了对症的方子,按方煎药,汤药熬好立马被送进了黎至清的军帐。

    黎梨端着药碗,坐在床前喂药,奈何勺子送了几次,黎至清皆牙关紧闭,汤药更多地流到了脖子里。

    穆谦见状,坐到床上,让黎至清脑袋枕在自己怀里,然后轻轻捏开他的下巴,示意黎梨赶紧喂药。

    一勺汤药入口,苦涩的味道在黎至清口中蔓延,对味蕾刺激过甚,黎至清登时就要将药吐出,被穆谦眼疾手快捂住嘴巴,然后带着他脖子一仰,汤药才被咽了下去。

    黎梨见状,担忧的面容上终于添了几分喜色,“喝下去了!”

    “继续喂!”穆谦亦在脸上挂上笑意,说着再去掰黎至清的下巴。

    岂料手刚放在黎至清下颌,就被黎至清一口咬在了拇指根上!

    “啊啊!至清你快松口,疼!”

    黎至清神志不清,只知道刚才正是有只手掰开了自己的嘴巴,苦药才有机会灌进来,是以死死地咬住了那手不肯松口。

    穆谦痛极,又不肯用蛮力甩开黎至清,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嘴上却耐心哄道:“好了,好了,不喝了,不喝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能自由活动手在黎至清身前轻轻拍着。

    黎至清终于被安抚下来,牙关轻启,穆谦的手才被解放出来。

    穆谦低头一看,手指都被黎至清咬出血了,满脸委屈地把手在黎梨眼前晃了晃,“你瞧,都出血了,你家公子怎么还是个属狗的!”

    黎至清昏迷中咬人这事,黎梨也始料未及,面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意,冲着穆谦一乐:

    “嘿嘿,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家公子计较,这不病着么。”

    黎梨说着,把药碗往床头一放,就去找纱布为穆谦包扎。

    穆谦自己把药碗端起来,拿勺子舀了一勺,又凑到黎至清嘴边,“至清,就喝一口好不好,喝了药病才能好。”

    “不,太苦了,阿豫不喝……”穆谦怀里的黎至清呢喃着。

    阿豫?穆谦瞬间反应过来,这么亲昵的称呼,当是他亲近之人喊得吧,索性就坡下驴,轻声哄道:

    “阿豫乖啊,不喝药怎么能好呢,只要阿豫喝了药,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真的?”黎至清烧得迷迷糊糊地。

    穆谦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人:“真的!”

    “那阿豫想要一只小熊,没长大的小熊……”

    “好好好,就给阿豫一只小熊。”穆谦说着,赶紧把勺子在他嘴唇上磕了磕,“快喝药,喝完了咱们就去逮小熊。”

    黎至清果然喝了一口,虽然脸皱成了一团。

    穆谦哄一句,黎至清喝一口,在穆谦连哄带骗下,一碗药被穆谦成功灌了下去。

    药碗见底,穆谦瞬间松了一口气,低头打量着怀中黎至清安静地睡颜,心中有些异样的情愫氤氲起来。

    这人在怀里的感觉,还挺好的!

    正想着,怀中突然传来黎至清一句呓语,声音很低。穆谦没听清楚,不由自主地低着头问道:“至清,你说什么。”

    黎至清昏昏沉沉,脑袋在穆谦怀里蹭了蹭,张了张口,又嘟囔了一句。

    这次,穆谦听清楚了,那是一声“哥哥”!

    穆谦瞬间头脑轰响!

    这声“哥哥”如同一声咒语,激起一股热流,直击穆谦小腹!穆谦赶忙把黎至清放回床上,自己腾地一声站起来,喘着粗气往帐外跑去。

    黎至清这军帐,他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穆谦着急忙慌的往外跑,迎面正撞上取了金疮药和纱布回来的黎梨,“诶,诶,殿下,你这急匆匆干嘛去,手不包扎了?”

    穆谦顾不上搭理黎梨,从她手上夺了纱布,头也不回地遛了。

    黎梨见状觉得莫名其妙,转头出了军帐,把金疮药塞给还没顾上追穆谦的寒英。黎梨进帐后发现,不过片刻功夫,一碗药都已经被自家公子喝进去了,心道这晋王还真是有办法,瞬间安心不少。

    穆谦把大氅一脱,吹着初春时节的寒风,走了许久依旧浑身燥热,索性迎着风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校场附近。

    校场之上,一群边防军正在比划拳脚,其中就有跟李、赵团练使关系匪浅的那几位团练使。于团练使远远地见到晋王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给周围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众人立马出了校场,朝着穆谦围了过去。

    “晋王殿下留步。”于团练使开口唤住穆谦。

    穆谦不认识眼前之人,浑身燥热未解,不悦道:“阁下哪位?竟敢拦本王的去路?”

    于团练使面上未表现出多少敬意,只道:“末将于锡,这三位分别是徐彪、韩强和刘戍,与前日去接应殿下的李守和赵卫一样,都是这边防军的团练使,今早听老赵说,晋王殿下身手不凡,咱们兄弟也想见识一下,不知道殿下肯不肯指点两招。”

    穆谦听明白了,这是先前那俩吃了亏,这几个要光明正大的找回场子了。

    穆谦本就浑身难受,无法宣泄,也知道这几个不敢下狠手,当即答应下来,跟着四人进了校场。

    穆谦借着当下这一身躁郁之气,不过三十招就撂倒了于锡,继而又对着徐彪一通狠打,着实灭了两人的气焰。

    韩强和刘戍见两人都折在了穆谦手下,也顾不得穆谦刚打过两场,只想着赶紧给边防军找回面子,纷纷下场。

    寒英赶来时,正值韩强下场,刚要阻拦,就被打得正酣的穆谦呵退了。

    穆谦发了狠,又将这两人狠打一顿。众边防军见状,再也安耐不住,均要求与穆谦比试。穆谦来者不拒,连打数人,才堪堪将在黎至清军帐中激起的那点火发泄出来。

    十几场后,穆谦累极,弓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寒英见状,赶忙上前服侍。穆谦借着寒英的力道,直起身子,扫视众人一圈,轻蔑一笑:

    “本王可以走了吗?没打够的话,改日再约,本王今日累了!”

    车轮战本就胜之不武,更何况连翻上阵的边防军,在穆谦这里没讨到半点便宜。如今穆谦自己说累了,众人更是无颜强留。

    当兵的糙人心思单纯,不管你是山野村夫还是天潢贵胄,到了战场上,都是拳脚说了算,因而都容易佩服身手好的勇士。这场比试,众人虽然面上不说,但对穆谦已是心服口服。

    无心插柳,穆谦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