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遗星又羞又恼。

    明明是他轻薄了别人,自己倒像受到极大的屈辱。

    所幸贺嚣勾了勾唇,没再提这茬。

    两人在盛大浪漫氛围中手指虚贴,肢体间的距离亲昵又不失礼貌,任谁看来都是和谐融洽的一幕。

    贺嚣:“陆总真是日理万机,好几天都没见人影。”

    陆遗星:“哪里比得上大名鼎鼎的贺先生,人虽然不在眼前,到处都是传说,躲不过。”

    贺嚣大言不惭道:“想必听得很开心吧。”

    “当然开心,”陆遗星慢声说,“家犬得道,与有荣焉。”

    贺嚣回想起脸颊的触感,叹气:“那么软一张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陆遗星:“那你现在知道了。”

    贺嚣手指扣入他指间。

    陆遗星顿了顿:“干什么。”

    “别乱动。”

    陆遗星扫过去,这才发现他俩在舞池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众目睽睽之下,贺嚣手指就这么扣入他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他想挣开,却被扣得很紧。这时再看贺嚣,嘴角浅涡都泛着坏意。

    陆遗星:“你完了。”

    贺嚣的气息挨得很近,攻城略地。陆遗星正要避开,对上他挑衅的眼神,立刻凑近了几分。

    ……

    直到两具身体紧密贴在一起,气息交缠,睫毛都要碰在一起,近距离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肯率先让步。

    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十分养眼。

    贺嚣稍高一些,不加修饰的休闲西装衬出一副好身材。陆遗星更清瘦,冷傲漠然,两人靠在一起有种张扬华艇撞上冰山的视觉冲击感。

    音乐急转直下,贺嚣放缓脚步,陆遗星不留神,又是一脚,身体往前,嘴唇贴到贺嚣脸上,愣怔一秒,快速分开距离。

    贺嚣嘴角往上:“梅开二度了,陆遗星。”

    陆遗星握了握拳。

    贺嚣这次却没打算放过他:“原来陆总打的这个主意,难怪靠我这么近。”

    陆遗星:“我——”

    “你这样有损我清誉,”贺嚣摇摇头,“陆遗星,我对你很失望。”

    陆遗星深呼吸。

    贺嚣:“陆总轻薄了我,还毫无悔过之意。这么多眼睛看着,谁不知道我贺嚣脸皮薄?”

    陆遗星咬牙:“不然打一架?”

    贺嚣:“我正经人家的小孩,干不出打架这么粗鲁的事。”

    陆遗星抬手揍他,被握住手指,十指重新扣在一起。

    舞池灯光打得昏暗,场外的宾客自然没看到太多细节,在一起谈笑:“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在谈什么生意上的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俩是有多年交情的故友。”

    “好像还是同窗?”

    ……

    和贺嚣同窗真是陆遗星遇过最倒霉的事。

    a大附中校规甚严,校风庄重严谨,所有人都规整板正,唯有贺嚣。

    贺嚣目无法纪,罔顾规则,张扬招摇,无恶不作。

    他曾支着头看着他那位高高在上的、面无表情的、品行高雅的、各个方面都可以称得上全校模范的同桌,发表言论:“有趣的事都写在校规禁止事项上。”

    “人生并非一帆风顺,我愿意牺牲自己成为大家前进道路上的挫折,动容吗?陆遗星。”

    在外界看来无所不能的陆遗星也有短板——

    肢体不协调。

    中学有门交际舞课,陆遗星生平第一次有挫败感,又好面子,独自找了个安静的废教室记舞步。

    躲在桌子下的贺嚣捂着嘴笑得发抖。

    后续当然是两人打了一架。

    他俩被通报批评,老师说同学之间要友爱,让他俩组成帮扶小组,期末汇报表演一起交结课作业。

    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他和贺嚣相看两生厌又不得不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有空就戴着手套练习,不肯跟对方肢体接触。

    偶尔还会在空教室扭打在一起,直到结业作业得了a。

    “二十一。”

    陆遗星回过神,下巴微扬,心里因为没完没了的舞曲有些恼,像只气冲冲拖着羽毛的小孔雀。

    偏偏这时候贺嚣来招他,手指轻轻勾了下他指节,只是一瞬,所以在外人看来还是在规规矩矩的跳舞。

    陆遗星冷冰冰:“找死。”

    贺嚣:“一直朝这边看的是不是你们公司的艺人?”

    陆遗星看过去。

    不远处有个高挑帅哥,眉眼青涩,看着年纪不大,看到陆遗星看过来,慌乱垂下眼睛,又偷偷抬起头,腼腆地笑了笑。

    “怎么了?”

    陆遗星懒散道。

    “你好像很捧他。”

    陆遗星抬眸:“我捧谁需要跟你解释?”

    贺嚣:“你喜欢他。”

    “……”

    陆遗星声线冷淡,“因为他有商业价值。”

    “贺先生,我是商人,商人利益至上——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

    贺嚣嘴角勾了勾,整个人如沐春风,脾气特别好地继续拉着他跳舞,还专门往舞池中央最显眼的地方走。

    陆遗星觉得丢脸:“贺嚣你在发什么神经。”

    贺嚣:“我很不喜欢他。”

    “为什么?”陆遗星踩着乐曲尾声明显舒缓下来的舞点,“梁宿外形条件好,人也努力,不恋爱脑,不会给我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说起绯闻,他又想起他家那群热搜常客,一群感情史惊天动地的祖宗们,头轻微发疼。

    “你确定?”

    贺嚣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陆遗星掀起眼皮:“查到了什么?”

    “没有,”贺嚣毫不讲理,“就是单纯不喜欢他,凭直觉。”

    “……”

    以前也没有发现舞曲这么漫长,漫长得没有尽头。陆遗星微微走神,手指隔着袖口虚捏贺嚣手腕。

    半晌,贺嚣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意犹未尽?”

    陆遗星回神,这才发现音乐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周围的舞客都在礼貌地和舞伴握手拥抱。

    他立刻毫不眷恋地松手,看都没看贺嚣一眼,甚至还想给手消个毒。

    陆遗星应酬颇多,空了看到他家那个小艺人在角落局促地坐着,走过去。

    梁宿像是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腾地站起来:“陆总!”

    陆遗星:“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好。”梁宿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搓了搓手,耳根泛着红,半天后才说,“谢谢陆总的伞。”

    陆遗星:“什么。”

    梁宿小声说:“上次下雨——”

    陆遗星稍微有了点印象,之前雨下得大,他在颁奖典礼后台看到这人,让助理送了把伞:“不客气。”

    “我敬您一杯。”

    ……陆遗星躲酒躲到这边,没想到还是避免不了喝酒。

    今晚喝得太多,这杯下去没多久,便有些犯晕,眼神却是清明的,一如既往地冷淡从容。

    这是他面对外界最熟练常见的样子,仿佛初始程序一样刻在基因里。

    小艺人还在那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借口去洗手间,拿冷水冲了把脸。

    他酒量尚可,这几杯酒不至于让他不清醒。陆遗星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有些模糊,晃了一下,重新聚焦。

    宴会厅三楼有专门的休息室——

    “陆总。”

    镜中出现另一个人的脸。

    “陆总身体不舒服吗?”

    梁宿担忧地问。

    陆遗星抬眼:“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看到陆总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担心……陆总需要帮忙吗?”

    陆遗星嗤笑一声:“胆子真大。”

    梁宿微微愣神,瞪大眼睛:“我不懂您的意思。”

    这拙劣又做作的演技……

    陆遗忍不住怀疑他经纪人是不是没带他上培训班?

    “您状态不好,我送您回房。”

    说着就伸手扶他。

    陆遗星:“什么时候下的药。”

    梁宿忙说:“没有。”

    陆遗星看着他。

    空气凝滞了半秒,梁宿低下头:“我爱慕您。”

    陆遗星麻了。

    这破公司是被诅咒过吗?

    怎么这么多拎不清的恋爱脑。

    梁宿还在那里剖明心迹:“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努力站这么高,就是为了让您看到我。”

    陆遗星:“…………”

    他抬头,痴痴望着高高在上的人,语气恳切:“您也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为什么给我送伞——”

    陆遗星:“你只是员工。”

    “可是您对我不一样。”

    陆遗星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幻想:“因为看中了你的商业价值,换而言之,如果出现另一个商业价值更高的,关注点就会放在他身上。”

    梁宿:“可是我好爱您,好感激您,您可以试着接受我……”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面前的人还在这里不知所云,陆遗星有些烦躁。

    感激我不应该提高实力创造业绩?怎么光想着爬床。

    小艺人有些着急地上前,“陆总,我很干净,我想您喜欢这样的。”

    陆遗星抬眼:“你敢。”

    只是很轻的两个字,甚至没带情绪和温度。

    梁宿的手停留在空气中。

    久居高位的人身上的气场可怕又瘆人,即使被下了药,还是冷淡自持,高高在上,像是永远不会被世间的污垢欲望把持。

    陆遗星:“滚出去。”

    梁宿红着眼眶:“陆总……”

    陆遗星往外走。

    到了没人的地方,眸色微动,指甲嵌到肉里。他按了楼层,等电梯,半天没动静,不得已走楼梯。

    所幸楼层不高,走到三楼,前面有人挡住他的去路。

    他移到左边

    那个人也往左。

    他往右。

    那人又挡在右边,存心跟他作对一样。

    他无暇顾及,换了个方向,又被堵住,抬头——

    在峰峦叠嶂的灯光看到张英挺张扬的脸。

    那人勾唇,恶劣地挡着他。

    陆遗星:“让开!”

    挡路者环着胳膊,像没听到一样。

    陆遗星上前拽着衣领:“贺嚣我警告你——”

    “生病了?”

    贺嚣手贴在他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烦躁,贺嚣手腕抚过鼻息的那一秒,陆遗星止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