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媛的男友林景解释道:“她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和程绝都会让着她。”
这事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毕竟是背上了杀人嫌疑,明媛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就没出过门,阿绝提醒过我这里的村民不好客,我人生地不熟,外面又那么冷,而且我还在生阿景的气,气得睡不着,白天翻来覆去也没补上觉,只吃了些我们带来的零食。”
“哎,等等。”周悬发现不对劲了,“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啊,既然你声称自己没出过门,那零食是哪儿来的?”
“我给她的。”程绝接了这话,“我跟阿媛从小一起长大,就像她哥哥一样,她跟林景置气这种事平时也常发生,我们都习惯了,所以我偷偷去给她送了点吃的,还有她平时的日用品。”
“好吧,你继续。”
明媛捂着额头,带着哭腔说:“到了晚上,阿景也没来哄我,我觉得没趣,八点左右就睡了,我明明记得自己睡前是锁了门的,因为从进门的时候把门反锁了就再也没打开过,阿绝也是从窗子给我递的东西,窗子么……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可能锁了,也可能没锁。”
江倦把卸下的门锁递给周悬,以便他能看清细节,“这锁是老式的简易锁,跟村民家中使用的是同一种,复制钥匙并不难,村里就有锁匠能做这件事。”
周悬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能不留痕迹打开门锁的人除了房间里的明媛本人,还有可能是拿着备用钥匙的村长,和复制过这把钥匙的潜在犯人。”
入住房间时村长并没有给他们发放钥匙,房门只能从内侧上锁,要是住在房间里的人都出门了,任何人都可以进入房间,这也是昨晚裴迁特意没锁门,以免周悬深夜进不来房间的原因。
所以他们都倾向于把贵重物品放在车里,而不是房间。
裴迁问江倦:“能确定死者是怎么进入房间的吗?”
“通过门。”这一点江倦可以肯定,“窗边没有可疑的痕迹,雪融后死者留下的带着水渍的脚印从门边一直延伸到房间里,基本可以确定人就是通过门进来的。但他的脚印很杂很乱,在房间里绕了好几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到后来沾在鞋底的雪水融尽,痕迹就不是很明显了,我用肉眼很难看出他从进门后到倒下的具体行动路线。”
再往下细查就要借助裴迁的痕检工具和经验了,他们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现在还是别太张扬会比较好。
主播维迦坐不住了,直接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查案这么专业?”
“呃……”江倦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周悬多年卧底沉淀的演技让他毫无负担地张口就来:“柯南爱好者。”
裴迁:“……”
“噢噢!原来你们是侦探啊!”
“啊对对对,你不感觉这里发生的事很有那种感觉吗,要我来编剧本的话,这一集就叫《雪村杀人事件》,还要分个上下两篇。”
裴迁凉凉道:“你最好祈祷不要变成《雪村连环杀人事件》……”
维迦见状来了兴趣,朝裴迁探头探脑地问:“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职业?”
裴迁也是个可以睁眼说瞎话的影帝,刚要开口,周悬就代他答道:“侦探的家属。”
裴迁:“…………”
维迦一脸意味深长:“噢——”
“别想多了,我们是表亲。”
“好好好。”
周悬想的是这样就能勉强说通刚刚那个他们睡到同一个被窝的误会,刚好一举两得,完全没有注意到裴迁那鄙视的眼神。
经过初步检查,萧始从尸体的状态和反应推测出人是死于毒发。
“看他口唇发黑,面色红润,指甲发紫的样子,大概率是中毒。”
萧始的演技就很一般了,这话像是在棒读台词。
有一点他们都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知肚明,死者的尸体上存在皮肤溃烂的症状,这是曾吸食过“寒鸦”证据。
毫无疑问,死者是个瘾君子,而且不止一次接触过“寒鸦”这种敏感的药品。
只是目前他们并不方便将这个细节告知其他人,他们不想暴露自己,也想借此刺探其他人。
“下毒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你更倾向哪种?”裴迁问道。
萧始回答:“尸体的皮肤上没有针刺的痕迹,可以排除注射的可能,那大概率就是入口和吸入两种可能了,具体还要等解剖后才能有结果。”
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查死者的身份,顺藤摸瓜,试着找出“寒鸦”的来源。
江倦负责走访村民,还特意去拜访了村里的锁匠,询问对方有没有复制过彩钢房的钥匙。
之所以让他去做,是因为本身排外的村民跟他更熟悉一些,也更能接受他来提问。
结果不出所料,锁匠否认了,并表示锁匠这活只是兼职,他本职是个石匠,主要帮村里人雕雕墓碑,烧些砖瓦,盖盖房子什么的,要是谁家不小心丢了钥匙,他就会上门去用锤子凿子暴力破门,这根本就不叫“锁匠”,那自然也就不会复制什么钥匙了。
从他极重的口音中可以听出,村子本身也不需要锁匠,谁家的锁坏了或是钥匙找不到了,到集市上去买新的就好了,在集上的锁铺倒是想配几把钥匙就配几把。
周悬听他们说到这里,就分心去看院子里的石匠作品了。
老人家年过七十,一辈子攒下来的手艺很精湛,能雕出几种标准字体,除了墓碑以外,他还会给村子里的大户人家雕些石敢当和狮子一类镇宅的物件,鬼面栩栩如生,周悬忍不住拂去雕像上的雪,观察雕像的细节。
看着看着他就忘了时间地点,一路走到了石匠家的后院,没想到那里竟然还有个人在,细看还觉得眼熟。
这人刚刚应该也在餐厅里听他们分析案情,中途一次都没开过口。
对方见了他也没走,对他轻轻一点头,继续观察面前的雕像。
那是一尊人像。
周悬上前去跟人搭话:“老石匠的手艺真不错啊,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藏着人才,果然高手来自民间啊。”
“是啊,那尊圣母像就是他雕的,人物面孔如生,曹衣出水,吴带当风,颇有风骨。”
他扫去雕像上的落雪,让周悬看清了雕像的全貌。
这座一人多高的神像连发丝都细致地刻画出来了,面部轮廓细腻光滑,像真人一样,可见工匠的手艺有多精湛。
裴迁跟着周悬一同过来,打量过雕像后问道:“老石匠上了年纪,好像眼睛不大好了,刚刚要戴着老花镜才能看清江倦递过去的门锁,这样的他能雕出这么细的发丝吗?”
“老石匠的手艺是很不错,但更有天赋的其实是他的儿子。”
“儿子?”
“老石匠四十多岁才有了一个儿子,妻子因为产后虚弱去世了,儿子患有先天疾病,从小就是个傻子,他这一生都很苦,没钱到县城里的医院给儿子治病,只能拼命做工,到村医那里开药续命,村医又是个传统的中医,这些年来他儿子的病一直拖着,如今也没有治愈的可能了,父子俩都是咬牙熬着。”
正说着,从房子后门走出来了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
周悬一眼就看出他患有先天疾病,五官有些扭曲,神态僵硬,眼神呆滞,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朝他们嘿嘿傻笑。
“他没有能说会道的本事,雕刻技术却不错,老石匠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他,后浪推前浪,他的作品比老石匠还多上几分神韵,所以老石匠接了雕刻圣母像的活后,自己做的差不多了就会把细化收尾的工作交给他。”
他们看着老石匠的儿子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橘子,放在了他们方才看的那尊雕像手里。
他乐呵呵地在旁边看了半天,雕像自然一动不动,不会给他半点反应。
他失落地拿回橘子,剥了皮后掰下橘瓣往雕像嘴边送,还一边“啊啊……”地劝着。
那正是年轻人方才端详的雕像,周悬一细看,立刻就不淡定了,冲到石匠儿子身边追问:“他的雕像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是什么时候在哪见过他的!!”
裴迁和那年轻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尊雕像到底哪里触动了周悬的敏感神经,能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裴迁把覆在雕像面部的积雪扫净,明白了原因。
——这雕像刻的是江倦的脸。
江倦曾跟他们提起过他小时候在这村子里住过一段日子,这话应该是真的,但对方却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
按照目前已知的情况,江倦只比他们早到这里半天,这样短的时间远远不够雕凿出精致的石像,如果只是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不管是老石匠还是他的儿子都不该雕出江倦成年后的面容。
石匠儿子被周悬吓住了,咿咿呀呀半天,不知在说些什么。
年轻人拦住周悬:“别这样,他没法跟人交流的,而且我想,他可能也理解不了你这么复杂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悬一松手,石匠的儿子就跑回屋里了,剥完的橘子也顾不上拿了,都丢在了雪地里。
裴迁低头将它们一一捡起,放在雕像的手里。
石匠儿子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尊冰冷的石像不是人,还把它当作朋友一样相处,才会有喂橘子这样的天真举动。
裴迁注意到,这尊江倦的雕像低着头,像在沉思,仔细去看才会发现它脸上的泪痕,它在哭泣……
“这尊雕像应该是石匠儿子雕的,看不出老石匠的风格,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雕出你们那位朋友,平时老石匠怕他出事,从不让他出门,所以来拜访老石匠的人都会被他当作朋友,如果是喜欢到愿意雕刻石像来纪念的人,应该没少陪他玩吧。”
说了这么多,年轻人才想到自己忘了自我介绍,“抱歉,还没自报家门,我叫詹临,是个雕刻师。”
他分别与裴迁和周悬握了手,动作像是蜻蜓点水一样,只是走个过场,后者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触感,盯着自己刚与他交握过的手出神。
周悬转而去看江倦的雕像,有些失魂落魄。
为了不让詹临太尴尬,裴迁主动问道:“你对这里很了解的样子,以前来过吗?”
“嗯,学生时代我曾到这个山村写生过,偶然认识了技术精湛的老石匠,跟他学了些皮毛,所以今天我才会来看望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说实话,我是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愿意跟他儿子做朋友,因为先天疾病的原因,他不会说话,不能跟人交流,一言不合还会动手打人,我当年在这里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看你现在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反感了。”
“是啊,我跟一个低智商的残疾人计较什么呢,反正他和老石匠也不是我这次来的目的,所以无所谓了。”
他质疑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周悬和裴迁,“我倒是挺在意你们的,这尊雕像刻的人真的是你们那位朋友吗?他看起来清清冷冷,有些鬼神不近的意思,我实在想不到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会跟那个低智商的石匠儿子打成一片……”
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来唤众人:“周哥,裴哥,我要回去了,你们一起吗?”
气氛不大对劲,两人还有那个陌生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
石匠儿子听到声音,从门后探出头来往外窥视,看到江倦后开心地冲了出来,呜呜哇哇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和正常人不同,下手总是没轻没重,江倦没什么准备就被他一把扑倒在了雪地里。
石匠儿子兴奋地又蹦又跳,要拉着江倦一起玩。
江倦不明所以,迅速起身拍着身上的雪,“这人怎么回事!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