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吃了系统的绿豆糕,对系统的态度好了不少,但他心里依然觉得系统是个小妖怪不是神仙,因为天底下哪有这么怕人的神仙?
但这个小妖怪能变出绿豆糕来,他就愿意和它做朋友。
谢宣连手心里的渣渣都舔完,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只要你不害人,不吓我,我就不告发你。”
系统无语对苍天:“……”谢谢嗷。
它本来还想翻一个白眼的,但想了想,不能意气用事,谢宣的记忆和心智被上边压制了一部分,但难保哪天他就想起来了,得罪他没甚好处。
威逼不成,只能利诱。
系统深吸一口气试探道:“若你还想吃糕点的话,只能先缠着你爹讲故事了,到时候我给你布置任务,你若能顺利完成的话,别说是绿豆糕,就算是水晶糕,龙凤饼,也是应有尽有的,你……明白了吗?”
谢宣点了点头道:“懂了,你家是开点心铺的!放心,我不白拿。”
听见谢宣拍胸脯保证,系统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日谢宣睡足了,又被系统小妖怪所说的糕点馋的嘴角痒痒,他想了想,将院子角落里的谷草扒掉,里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细口粗陶罐子,罐子里装着一条泥鳅,是昨天柱子给他的,他还没舍得玩。
谢宣将不大的细口罐子里的水倒掉,泥鳅一离了水就在罐子里扭来扭去,他拎着罐子直接去了后院。
谢壑回到房里,略读了一会儿书,觉得微微有些困了,才上榻眯了眯,怕夜间走了困,他睡得并不实,只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来,惠娘无事不会进他的房间,这哒哒哒欢快的小步伐,除了宣儿没别人。
谢壑继续浅眠……
忽然之间,他袖间一片濡湿,手背上传来冰凉滑腻之感,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他手间蠕动,他瞬间惊醒,猛的抬头一看,是一条黑乎乎的泥鳅在他的榻上打滚。
谢壑:“……”
谢宣见父亲醒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说道:“爹爹,我们来玩捉泥鳅吧。”
谢壑:“……”很怒,想打孩子,不过一天打两次孩子真的好吗?但这小东西一会儿不打都不行!
忍不了!
谢壑坐起身来,目光沉沉的瞟了榻边的儿子一眼,冷声肃然道:“谢宣,把它弄走,以后不许在屋子里玩泥鳅,再有下一次,定会吃板子。”
谢宣见父亲面有愠色,只好默不作声的把泥鳅弄到罐子里,他抱着粗陶罐子,还想和爹玩。
谢壑起来沐浴、洗衣、刷凉席,期间谢宣一直像个小尾巴似的,抱着粗陶罐子转来转去。
谢壑过意不去,忙活完这一切擦了擦手,放软了声音说道:“泥鳅刚出池塘会比较脏,不要往榻上带,记住了么?”
谢宣重重的点了点头。
谢壑讨厌泥鳅这种滑腻的触感,像蛇一样,少时在家,庶兄顽劣不堪,在他的床上丢过弯曲扭动的蛇,惊得他发了好几日的高烧,阿娘守在他的床前暗自垂泪,亦不敢多言,庶兄的姨娘梅夫人是父亲最宠爱的女人,饶是庶兄再如何顽皮,父亲都不会罚他的,只会怪阿娘小题大做,破坏谢家的棠棣之情。
棠棣之情?谢壑冷笑,谢家有这东西吗?
刚刚他不是有意对儿子那么凶的,只是一时想起了很多并不愉快的事,那些记忆犹如伏藏在阴暗潮晦处的凶兽,时不时的暴起扑腾几下。
他接过儿子手中的粗陶罐子,将里面的泥鳅放在木盆里,他没有玩过泥鳅,也不知道泥鳅怎么玩?大眼瞪小眼的觑了半晌,谢壑跟儿子商量道:“这条泥鳅长得还挺肥,等它吐完泥,让你阿娘给你煲汤喝如何?”
谢宣:“……”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也不是不行。
“爹爹捉过泥鳅吗?”谢宣好奇的问道。
“没有。”谢壑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他离开临安之前一直圈在家中读书,从未体验过这种乡间野趣的。
谢宣遗憾的说道:“我也没捉过泥鳅,这条是柱子给的。”他提议道,“待会我们去捉泥鳅吧。”
虽然天气已然转热,但此时下水,还是早了一些,谢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等入了伏,爹爹领着你去水里玩,平时自己莫去。”
谢宣乖巧的点了点头。
谢壑看了看不远处的山间道:“虽然今天不能下水,但可以掏鸟蛋。”他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出门看看家里分得的两个山头了,如今他没有功名在身,亦是需要缴纳税赋的,他需得看看那两座山头该怎么收拾?回头需要跟惠娘商议一番。
谢壑在灶房的门板上用木炭给惠娘留了话,便带着谢宣出了门。
谢宣长这么大,第一次单独跟父亲出门,小孩子眼里只有玩,焉能不开心?父亲个子高高的,掏起鸟蛋来十分方便。
谢宣两只手都占满了,今天收获颇丰!以往跟着柱子满山转可没这么好玩,他看着无所不能的父亲,发出灵魂一问道:“爹爹,爹爹的爹爹也经常带着爹爹出门掏鸟蛋吗?”
柱子他爹的爹就经常带着柱子玩,那老李头手很巧,会用草叶子编蚂蚱,会许多有趣的游戏,经常将柱子逗的哈哈大笑,谢宣暗暗的想,他爹的爹是不是也这么厉害。
谢壑望着儿子期待的眼神,似曾相识,曾经自己小时候看着别的孩子玩闹也是这样期盼的,可惜他的父亲从来没带着他这样玩耍嬉闹过。
他自幼在临安长大,在他的印象里很少有父亲的身影,父亲大多时候在外做官,阿娘时时将他拘在家中读书,不准他去外面跟旁的孩子一起玩,道是只有他读书读得好父亲才会喜欢。
然而,并不是这样的。
父亲从不缺子嗣,他身边一直另有女人和孩子,对他们母子的死活并不在意。
直到阿娘听说父亲要将庶兄立为侯府世子,这才彻底发了疯,然而已然无力回天。
阿娘一蹶不振,临死前才道出实情,自己并非她亲生,而是父亲正头娘子的儿子,他的亲生母亲在产下他当天,血崩而亡。
正巧当日养母也在生产,只是产下的孩子病弱不堪,父亲的宠妾梅夫人将两个孩子掉了包,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的生母对养母有大恩,此时那个病孩子眼看着养活不大的,将大夫人的孩子养在自己的身边正合养母的意,她不得宠,或许这样大夫人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两个月后,梅夫人亦产下一子,梅夫人用自己的亲儿子代替了那个病孩子的位子,病孩子终是没熬到春天,便一命呜呼了,本该行八的排在行六,梅夫人假惺惺的哭了几声,父亲将正房名下的孩子抱给她养,那本来就是她的孩子,这一场闹哄哄的乱局中,只有一个无人问津的可怜人失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养母唯一的念头就是将他抚养长大。
然而,父亲立侯府世子挑动了养母最敏感的神经,她终于憋不住了,说出了一切真相,然而养母没过多久就病了,病了没几日在一天夜里恨恨的咒骂道:“谢靡,若没有林家庞大的家业和夫人呕心沥血的操持,你凭什么安享荣华?谢靡,你没有心!”
最后,养母的葬礼一过,他便出了事,被人赶出了家门。
对于父亲来讲,或许谁嫡谁庶并不重要,反正都是他的儿子。
谢壑想不通的是,他都已经被人赶出了家门,为何他们还迟迟不肯放过他,直接在科场这一条路上按死了他,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是略有薄厚而已,为何要将他往死路上逼?
还有养母临终前那一句:壑儿,你得自己立起来,往后大约谁都靠不住了,你得将大夫人的一切都夺回来,莫要让鸠占鹊巢。
他参加童试之前,在官衙处报不了名,他从临安一路赶到汴京,求见父亲,在父亲的官邸前跪了一夜,大雨倾盆而落,直至天快亮时,他等的摇摇欲坠,终于等到了要上朝的父亲,他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却被父亲一脚嫌恶的踢开,皱眉道:“不知耻的东西,你怎么还活着?”
在那一刻,他的心终是死了。
那是他第一次去汴京,大抵……也是最后一次去汴京了,巍巍帝都,堂阔宇深的临安侯府,并容不下一个他。
儿子眼巴巴的问自己,父亲是不是也会带着自己掏鸟蛋?呵,从未,他的父亲恨不得他去死,怎么会有与自己父子情深,其乐融融的时候?
谢壑摸了摸儿子的冲天鬏道:“回去吧,看看你阿娘在家做什么呢?”
谢宣摸了摸鼻子,绕了这么一大圈,他是一点儿故事没听到啊,他爹的嘴比锯了嘴的葫芦还严,罢了,去阿娘那里打听吧。
他暗中冲系统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不是他不问,是他爹不肯说。
却说惠娘从午睡中醒来,出门看到门板上的字,知晓父子二人上山了。
她看了看天色,并未真的等饭时才去隔壁帮忙,她站在门外张望了片刻,仍是没看到这父子俩的人影儿,遂挂了门,去了隔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