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我不!我不要!
卫焱吓了一跳, 他慌乱地去摸身上的符箓,藏匿符、隐身符、静音符都在啊。
他拍了拍胸口,没想到李卿云这么多坏心眼, 竟然诈他。
“卫焱。”
李卿云又喊了一声。
卫焱极力克制想要回答的念头, 打定主意不上当受骗。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李卿云朝他走来,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卫焱彻底急了,不可能,他再去确认身上的符箓,突然他的手腕被李卿云握住了。
卫焱还在垂死挣扎, 他屏住呼吸,试图将右手挣脱出来。
李卿云的脸色冷了下来, 沉沉的视线扫向卫焱, 正正落在他的脸上。
那种眼神是卫焱从未见过的冷冽漠然。
突然,李卿云松开手, 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卫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摄住了他的心魂,他来不及多想, 追上去一把攥住李卿云的手腕,另一只手扯去身上的符箓,看向李卿云的眼神里充满惊慌, 茫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卿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挣了挣手臂:“放开。”
“我不!我不要!”卫焱的声音很大, 但是听上去却没什么底气, 他很倔强地又重复了一遍:“李卿云,我不放开。”
仿佛只要他多说几遍, 他就可以不松开,他的话就可以变成真的、可以实现。
李卿云:“你先松手。”
卫焱攥得更紧了,他惶惶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眼睛里带着小心和试探。
李卿云没说话。
“不生气好不好?”卫焱的声音放得很轻,脸上的神色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讨好,还有卑微和乞求。
李卿云闭了闭眼,放缓了语气:“不是让你别跟过来吗?”
卫焱浑身气息一下子变得浑浊,焦躁、狂暴的情绪在他心头肆意翻滚。
我忍不住!!!我忍不住!!!!!!我忍不住!!!!!!!!!!!!!
我就想看着你!我就要你一直在我视线里!!!!!!
卫焱猛然低下头,急促地眨了眨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
好半晌。
卫焱开口了,语气生疏艰涩,声音很闷:“这次,算我不对,是我不好。”
李卿云垂眸,看着卫焱的后脑勺,伸手将一缕缠在他发冠上的头发挑开,轻声道:“好了,抬头。”
卫焱紧握的手松了松,仍是垂首问他:“你还生气吗?”
“没有生气。”李卿云回答。
卫焱抬起头,盯着李卿云说:“骗人,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冷飕飕的。”
李卿云别开眼:“行了,松手。”
卫焱不怎么情愿地把手松开了,这只袖子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他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李卿云。
李卿云倒是没在意这些,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你先下山。”
卫焱刚平复的心绪又猛然炸开,他用力握了握手,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
李卿云扫视了一眼山谷,觉得灵气比上一次更浓郁了,有点不对劲,重复了一遍:“你先下山。”
卫焱见他头也不回,就这么来回一句话打发自己,突然笑了笑:“我就这么碍你的眼吗?”
李卿云闻言皱眉,转过身看向卫焱,他正打算开口,变故横生。
平地骤然起风,尘土和沙砾飞扬,视线变得昏暗。
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飞快游走,几个瞬息就逼近了他们眼前。
隐晦间,一条粗壮的蛇尾朝二人袭来,李卿云最先反应过来,他拉开卫焱朝一旁躲闪。
一击不中,乌玄蟒卷土重来,蛇尾猛地扫向两人的位置,他们没有避开,被打飞了出去。
二人齐齐摔在地上。
乌玄蟒摆动着粗壮强悍的尾巴,支起长长的上半身朝着他们蜿蜒游动,它吞吐着猩红的信子,尾巴一卷,李卿云的腰身被紧紧桎梏,身体瞬间腾空。
卫焱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拎着飞虹剑劈向乌玄蟒。
凌厉的剑光划过坚硬的鳞片,只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不仅没有伤到乌玄蟒,反而激怒了它。
蛇尾愈大用力,李卿云闷哼一声。
“李卿云!”卫焱惊慌失措地大喊,他不管不顾拼尽全力砍向乌玄蟒,想把它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
李卿云很快镇定下来,他掏出竹刺狠狠戳向蛇身,竹刺受不住力道断成两截,黑沉沉的鳞片光滑如初。
李卿云想掏出绿水剑,手上一顿,绿水剑还没重新锻造,没有开刃。
他暗骂一声。
李卿云的腰腹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他难耐地扬着头,朝卫焱开口:“把剑扔给我。”
卫焱立刻照做,掐着力道将飞虹剑扔给他。
李卿云伸手接住剑,勉力挥了一剑,却没办法使出全部力道,他抬手一扬,寒凉的灵力凝成数道冰锥,刺向乌玄蟒的眼睛。
乌玄蟒拧着头躲避,缠在李卿云腰间的尾巴松了一些。
李卿云借此机会,双手握住剑柄,用尽全力往下刺。
剑尖穿透皮肉,噗嗤一声,顿时血流如注。
乌玄蟒吃痛,疯狂的扭动身躯,蛇尾一甩,将李卿云扔在空中。
李卿云没有了桎梏,他趁机拔出剑,一个折身稳稳落在地上。
飞虹剑在李卿云手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他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快速挥了数十剑,呼啸的剑光夹杂着冰锥,直冲着乌玄蟒的眼睛奔去。
趁着乌玄蟒躲避的时间,李卿云拉着卫焱御剑而行,卫焱警惕地看向身后。
可是御剑的速度太慢了,飞行的距离也有些低,乌玄蟒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身后,张着血盆大口。
卫焱瞳孔骤然一缩,他拽着李卿云闪到一边。
李卿云带不动两个人,这样御剑在空中等于当靶子,他抬手将卫焱推到一边,握住剑柄落在地上。
卫焱跌坐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向李卿云冲过去。
李卿云手上不停挥剑,将乌玄蟒引到一边,厉声制止卫焱:“别过来!”
卫焱见状,硬生生止住步子,他急切地在乾坤袋中翻找法器,掏出一把炽焰伞,赤金色的火焰盘旋成长龙呼啸着轰向乌玄蟒。
炽焰伞也是一把地阶法器,火焰非比寻常,很快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但是并没有伤到乌玄蟒的根本。
乌玄蟒在地上扭曲翻滚,火焰逐渐被熄灭,它发出急促的嘶嘶嘶声,猛地扑向卫焱。
李卿云闪身来到卫焱身边,扬手用了一张护身符,乌玄蟒直冲过来撞上符箓形成的结界,被弹飞出去。
护身符只能用一次,立刻化为齑粉。
乌玄蟒闪着猩红的双眼再次冲过来,李卿云又用了两张护身符。
乌玄蟒的兽性被彻底激发,它高昂着头,誓要和眼前的人族修士不死不休。
李卿云抬手布下结界,一连套了三层才停手。
卫焱快速走到李卿云身边,想表现的镇定一点,可是一开口就是惊慌的语气:“你…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没有。”李卿云呼吸有些急促,他深吐一口气,语气带着轻微的喘息。
卫焱将手中的符箓一股脑都塞给李卿云:“只有这么多了。”
李卿云接过来粗粗翻看,差不多四五十张,五花八门,花里胡哨,各种类型的符箓都有,但是很多都派不上用场。
李卿云将里头的护身符挑出来,一共七张,将其中的五张递给卫焱。
卫焱不接:“我不要。”
李卿云沉下脸:“拿着。”
他手里一共七张护身符,随着乌玄蟒的冲击,很快消耗的仅剩两张。
幸运的是,乌玄蟒没再冲上来,它绕着二人所在的结界盘旋,阴毒地盯着他们。
二人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卫焱想用通灵玉喊人救援,可是摸了一圈没找到,突然想起来他昨晚放在桌子上了,此时没带在身上。
他用力攥紧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李卿云说:“等会我引开它,你趁机回学宫请长老过来。”
李卿云看着他没说话。
卫焱继续说:“你一个人御剑会很快,我在这里等你,而且我手里还有其他的法器,能拖住它的。”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卫焱早就用了。
李卿云没理他,反而矮身盘腿打坐。
卫焱急了,他们俩手里的护身符加一起就剩七张,一旦耗完,后果会怎么样,他都不敢想。
李卿云可能会死,这个认知叫嚣着冲进卫焱脑海里,他整个人变得狂躁、暴戾。
卫焱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好好修炼,为什么自己的修为这么低,他帮不了李卿云,甚至还在拖他后腿。
卫焱的情绪失控了,他蹲在李卿云身前,骤然吼道:“我让你走你没听见吗?我不想跟你一起在这等死!”
李卿云静静地看着他,卫焱沉溺在这平静的目光里,他的情绪一点点变得平缓。
卫焱将声音放得很低,轻声哄道:“李卿云,你听话好不好?你先回学宫,然后再找人来救我。”
李卿云看了卫焱半晌,突然抬手擦去他左脸上的一块污渍,将手中剩下的两张护身符递给他,指着乌玄蟒,道:“看着它。”
卫焱愣住了,刚才轻柔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脸上。
李卿云闭上眼,开始调息打坐,他现在体内的灵力不足两成,想吃两颗回灵丹,伸手时才想起,昨天炼的是一炉玄阳丹。
幸运的是,此地灵力充足,恢复灵力的速度很快。
卫焱见状,只好给李卿云护法,警惕地盯着那条乌玄蟒。
山谷里灵气越来越浓郁,在一个瞬间,陡然散去。
李卿云突然睁眼,看向前方。
另一条乌玄蟒朝着他们蜿蜒而来,嘴里的绿意一闪而过,等离得近了,李卿云才看清,它嘴里衔着的竟然是一株生灵草,看叶片大小,最起码有六阶,怪不得这片山谷的灵气浓郁得不正常。
这条乌玄蟒体型稍小一些,应该是条雌蛇,估计是四阶妖兽,约为人族的金丹初期。
而之前的那条雄蛇,即将突破五阶,约等于金丹大圆满。
他们面对一条乌玄蟒尚且没有胜算,只能狼狈防守,如今又来一条。
两条蛇亲昵地缠在一起,雄乌玄蟒张口吃下了那株生灵草,过了几瞬,它的气息瞬间翻动,它要进阶了!
这条乌玄蟒是金丹大圆满的时候,他们凭借地阶法器和符箓还能勉强抵挡,如果它再进阶元婴,那他们只有等死的份了。
李卿云果断放开丹田的压制,体内的灵台被汹涌的灵力搅碎成雾状,他疯狂的吸收灵气,可是不够。
他朝卫焱伸手:“乾坤袋给我。”
第042章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卫焱立刻抹去乾坤袋的印记, 递给他:“里面的东西你随便用。”
李卿云在乾坤袋里翻找能用的材料,随后,他伸手握住飞虹剑的剑刃, 用力一划, 鲜血顿时涌出。
卫焱别开眼,强忍着情绪没有开口。
李卿云霍然起身,以自身鲜血为引,布下八方聚灵阵,顿时磅礴的灵力向李卿云涌来。
卫焱转过头,紧紧盯着李卿云不敢眨眼。
李卿云的气息不断攀升, 丹田里的灵力疯狂激荡、翻涌,快速聚集成团状, 然后一点点朝里压实, 那团灵气缩小再缩小。
雌乌玄蟒察觉到李卿云的气息不对,用蛇尾不断击打结界, 没撑多久,结界就被打破。
卫焱抬手用了一张护身符,雌乌玄蟒被震退。
此时雄乌玄蟒和李卿云都在酝酿着进阶,就看谁的速度更快。
李卿云双手结印, 闭着眼等待体内的金丹凝成,卫焱紧贴在他身侧,为他护法。
很快, 雌乌玄蟒卷土重来,卫焱提剑格挡, 可是境界差距太大了, 他被蛇尾扫飞出去,卫焱起身吐掉口中的血沫。
他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护身符, 右手颤抖得厉害,快要握不住剑了。
到了此时,卫焱反而冷静下来,他一脸平静地看着狰狞的蟒首。
雌乌玄蟒悍然冲过来,卫焱站在李卿云身前,用掉了最后一张护身符。
又一次交战,卫焱的手臂被震裂,滑腻的鲜血流到手心,剑柄差点脱手,他嫌弃地擦了擦手心。
雌乌玄蟒再度冲过来,卫焱挡不住了。
尖利的毒牙划过卫焱的手臂,飞虹剑脱手而出,卫焱被蛇尾扫飞重重砸在地上。
他想爬起来,他想去李卿云身边,可是他做不到,浑身都在疼,脑袋昏昏沉沉。
雌乌玄蟒张着大嘴,涎液从尖牙上滴落,蜿蜒着游向卫焱。
卫焱刚从混沌中清醒,起身要爬起来,他看见那条蛇冲着他过来了,可是他躲不开了。
此时,李卿云猛地睁眼,金丹已成,修为直逼金丹中期。
可是还不够。
他咽下一颗升灵丹,气息陡然攀升至金丹大圆满。
李卿云闪身来到卫焱身前,五指虚握,飞虹剑瞬间被他抓在手里,扬手一劈,剑光闪过,雌乌玄蟒的蛇尾断落在地,它吃痛地在地上扭曲翻滚。
李卿云低头看向手中的剑柄,微微张开手,殷红的血迹粘在他手心,冰凉滑腻。
他握紧飞虹剑,大步走向雌乌玄蟒,剑刃闪着凛凛寒光,剑光交错,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几瞬过后,这条雌乌玄蟒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肉块。
雄乌玄蟒见此情景,勃然大怒,顾不上消化体内的灵草,急促吞吐着口中的蛇信,朝着李卿云冲过来。
粗壮的蛇尾悍然扫向李卿云,李卿云不敌,被震飞出去,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稳住身形。
卫焱踉跄着朝李卿云跑过去,李卿云趴在地上冲着他摇头:“别过来!”
卫焱不听,他跑过来扶着李卿云的手臂,惶惶问道:“有没有受伤?”
李卿云一把推开他:“说了让你别过来,为什么不听?”
卫焱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李卿云眼底一片冷意:“你在这里,只会影响我。”他抬手将卫焱掀到一边,在他身上布了几个结界,“不要再过来。”
卫焱怔愣地坐在地上,眼中充斥着茫然和无措。
雄乌玄蟒的气息翻腾得愈发厉害,它开始进阶了。
此时,天空骤暗,狂风交加,乌云卷积涌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闪电,仿佛要劈开这座山谷。
李卿云的雷劫先到了,他看着不远处的乌玄蟒,金丹大圆满还是不够。
他撑着剑起身,迎风而立,又咽下一颗升灵丹,周身气息骤然陷入狂暴,十息过后,他已是元婴初期。
他用三张引雷符为阵眼,布下五雷阵,硬是将乌玄蟒圈在阵中。
突然,粗壮的紫色天雷骤然降下,劈在了李卿云身上,而乌玄蟒也未能幸免,身上节节攀升的灵力被劈得溃散一瞬。
李卿云口中溢出鲜血,单膝跪在地上。
卫焱呼吸一窒,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他疯狂地拍打结界:“李卿云!李卿云!你怎么样了?放我出去。”
李卿云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循声朝后看,啧了一声,遥遥一挥手,卫焱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倒在地上陷入了沉睡。
五雷阵此时被激发,一道道天雷精准劈在乌玄蟒身上。
接着是第二道天雷,第三道天雷。
乌云终于散去,天边亮起灿然的晚霞。
此时乌玄蟒奄奄一息,身体上冒着数道浓烟,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噗嗤。
李卿云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艰难地撑着剑起身,行至乌玄蟒身前,一道剑光闪过,蛇首与蛇身分离。
李卿云拨出两条蛇的内丹,两剑下去,劈开一个硕大的坑洞,他将两条蛇埋在坑里,又一剑挥过,坑洞被填平。
走了两步,李卿云突然瘫倒在地上,他缓了会,直起身走向卫焱。
卫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他挣扎着想从混沌中醒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恍惚中觉得自己被人拖着走。
李卿云一手拄着剑,另一只手揽着卫焱走进一个山洞。
此时,升灵丹开始出现反噬。
李卿云右手突然一软,卫焱失去支撑滑落在地上,脑袋磕上一块石头,闷痛的感觉把卫焱从昏沉中拉出来,他艰难着眨着眼睛,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双手在地上摸索,突然摸到了一片布料。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李卿云。
卫焱张开嘴,他想说话,此时布料从他手中抽走。
卫焱张嘴大喊:李卿云,不要走,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会听你的话,不要留我一个人待着这儿。
可是,卫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发出声音,他以为李卿云丢下他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喊了很多遍,让李卿云不要走,可是无济于事,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卫焱闭上了嘴。
眼泪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沁出来,卫焱蜷缩在地上,身子越缩越紧,他的眉毛和睫毛上挂着霜花。
是那条雌乌玄蟒的蛇毒起作用了。
太冷了,实在太冷了。
眼泪不断从他眼睛里溢出来,落在脸上时,被凝成了冰珠子。
卫焱的脑袋越来越不清醒,他现在无比怨恨李卿云。
李卿云为什么要走?
是不是在李卿云眼里,他就是麻烦和困扰。
不过正好,卫焱安慰自己,反正他也讨厌李卿云,他也不想和这个讨厌鬼待在一起。
可是,不断有冰珠子从他脸上掉下来。
卫焱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张着嘴呵出寒凉的白气。
不许哭,卫焱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没出息。
这时,他听到了粗重的脚步声。
卫焱没有欣喜,这么重的脚步声不是李卿云,他想起身防御,可是连睁眼都很困难。
卫焱的脸色变得异常青白,嘴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隐约间,卫焱感觉有人靠近自己,他条件反射想出手,但是没有力气,直到这人走近,他依旧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思绪变得越来越迟钝。
这个时候,他感觉有只手搭在他腕上,他实在是太冷了,原本只是温热的手变成了炙热。
他感觉自己被扶起来,那人力道很轻。
卫焱想挣扎着离开,但是失败了,他使不上劲。
他感觉自己被人搂在怀里,不多时,一件带着温度的衣物裹在了他身上。
卫焱隐约闻到一股很浅的香味,很熟悉,可是他现在脑袋太迟钝了,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紧接着又摸上了额头,卫焱感觉那只手很暖,带着熟悉的气味,摸的自己很舒服,他甚至忍不住想再蹭一蹭,可是还没等他动作,那只温热的手离开了,卫焱顿时感觉失落极了。
在他沉浸在失落的伤感中时,感觉有东西抵在了自己唇上,卫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嘴巴紧紧闭着。
此时他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模糊又很熟悉的声音:“嘴张开。”
卫焱下意识按着声音去做,微微张开嘴,有几滴液体落进了他的嘴里。
一股草药的清苦味道充斥着卫焱的口腔,他下意识蹙眉,想吐出来。
“咽下去。”熟悉声音又响起来。
李卿云在山谷里翻找了一圈,天都黑了,他才终于找到半边莲,见卫焱迟迟没有动作,他伸手摁上卫焱的喉结。
卫焱下意识吞咽,喉间耸动,将那些汁液咽了下去。
然后,他感觉又有东西抵在自己嘴上。
“再咽。”
卫焱闻言,立刻把东西吞了下去,味道很熟悉,是玄阳丹。
李卿云的右手放在卫焱丹田上,用灵力为卫焱调理,促进玄阳丹的吸收。
玄阳丹能增强人体内的火阳之气,除阴去寒。
过了一会儿,卫焱感觉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回升,身体也在蓄力,迟钝的大脑变得越来越清明,五感也逐渐恢复一些。
卫焱终于想起来了,那股清香是李卿云身上的味道,面前这人是李卿云。
李卿云又回来了。
卫焱想问他,不是抛下自己走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
可他实在太累了,睁不开眼睛,嘴巴微微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卫焱攒足了力气,终于睁开眼,夜明珠散发出的柔和光泽,照亮了这一小片天地。
他抬眼去看,发现自己整个人缩在李卿云怀里,双手紧紧抱住李卿云的腰身。
卫焱内心惊疑不定,怀疑是不是他意识不清的时候故意往人家怀里钻,如此想着,身体也随着动作,他挣扎着想从李卿云怀里出来,刚动作了没几下,就听见李卿云说:“别乱动。”
卫焱心下大定,是李卿云自己没拒绝,不是他死皮赖脸缠上去的,那就不算冒犯。
他安心缩在李卿云怀里,手臂悄悄收紧,身上裹着李卿云的外袍,原本冰凉的身体,现在被烘得发热。
李卿云静静搂着卫焱,感觉到卫焱又动了几下,便调整了下姿势,两人都舒服了一些。
突然间,卫焱的两只手臂圈上了李卿云的脖颈。
李卿云任他抱着,将裹在他身上的外袍往上扯了扯。
卫焱死死抱住李卿云,脑袋深埋在他的脖颈处,汹涌而出的眼泪很快将那处的衣衫洇湿。
李卿云没有说话,只是抱住卫焱的力气又紧了几分。
卫焱哭得心绪难平,胸口急促起伏,张着嘴大口呼吸,破碎的呜咽声从他喉咙间溢出来。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卿云,突然情绪失控,一口咬在李卿云的颈侧,犬齿陷进皮肉,却舍不得真的咬下去,最终只是焦躁地在那块皮肉上含吮着。
李卿云静静侧仰着头,没什么反应,任卫焱动作。
卫焱松开嘴,号啕大哭:“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一点都没有耐心,一句话不说就丢下我走了。
你总是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让我跟着,却又几次三番赶我走。
卫焱哭得几近哽咽,大声喊得累了,便换成小声地喊,依旧是那句我讨厌你。
李卿云垂着头,敛着眼帘,声音很轻,带着不怎么明显的沙哑:“我知道了。”
卫焱用头在他肩膀上磕了一下,嘶哑着嗓子大喊:“你不知道!”
即使你对我不好,可我还是好喜欢你,我好喜欢李卿云啊!
李卿云没有再说话,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第043章 好多血
卫焱还在一抽一抽地哭, 时不时猛地提高音量,李卿云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这动静难以忍受, 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干什么?”卫焱问道, 带着浓浓的鼻音。
李卿云眉头蹙起深深的竖纹,难耐地吞咽了一下嗓子,声音很沙哑:“卫焱。”
卫焱闻言抬起头:“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么哑?”
他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乾坤袋,掏出一瓶灵液,小心地喂到李卿云嘴边:“润润嗓子, 可以补灵力的,就是不太好喝。”
李卿云的喉结缓慢地滑动, 一点点吞咽, 嗓子好受了一些。
“乾坤袋里有…半边莲的叶子,你敷在伤口上……这个山洞很安全, 你…不要出去。”他非常缓慢地说完,头微微垂着。
“知道了。”卫焱直起身,轻轻将李卿云揽在怀里,低头看着他, 发现他额头上沁出了很多细汗,他摸了一圈没找到手帕,只好将里衣的袖子拽出来, 动作很轻地擦拭他头上的汗。
“怎么了这是,出这么多汗, 是我抱太紧捂着你了吗?”卫焱捋了捋他脸旁的碎发, 上手一摸,指腹沾上湿漉漉的水迹。
李卿云软着身体靠在卫焱怀里, 缓慢摇了摇头,隐在衣袖中的手上爆出青筋。
“卫焱,我困了,想睡一会儿……”李卿云刚说完,脑袋就无力地搭在了卫焱肩膀上。
卫焱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看了很久很久,突然笑了一声,抬起手,在李卿云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他在乾坤袋里翻找着,找到了半边莲,随手扔在一边,继续翻找。
少顷,一张紫檀小榻出现在山洞里,卫焱撇了撇嘴,他当初为什么没在里面放张大床。
他俯身抱起李卿云,将他轻轻搁在榻上,不小心碰到了李卿云的手,卫焱拧起眉,怎么这么凉?刚刚不是还出汗吗?
卫焱等了一会儿,又去握李卿云的手,还是冰凉,山洞里的温度有这么低吗?
他找出一件水貂毛的大氅,严严实实披在李卿云身上。
掏出一个蒲团,扔到榻边,矮身坐了下去,直接将上半身的衣服都脱了,手臂处的伤口乌青一片,他把半边莲扒拉过来之后,发现叶子已经被捣碎了,就直接将它敷在伤口上,简单包扎了一下,换了件衣服。
把换下的中衣随手扔在夜明珠上,周围的视线顿时暗了下去。
卫焱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地看着榻上的人,李卿云闭着眼睛,下巴陷在长长的绒毛里,看上去很柔软。
卫焱看着看着,突然他的心颤了颤,软地一塌糊涂,酸涩难言的情绪涌上心间。
熹微的晨光映在洞口,山洞里的情形一点点被照亮。
李卿云眨了眨眼,缓缓睁开眼睛,扭动一下脖子,侧目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卫焱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小榻边上正睡着。
李卿云内视丹田,里头的气息不断翻涌,他紧闭着眼睛,压下喉咙间的腥甜,但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
卫焱猛然抬起头,探着上半身去看李卿云,此时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他快速揉了揉眼,视线变得清晰。
见李卿云缓缓睁开了眼,问道:“刚刚怎么了?”
李卿云摇了摇头,慢慢坐起身。
卫焱走到他身后,双手虚虚扶着。
李卿云掀开大氅,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中衣,脚上光着。
卫焱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抿了抿嘴,解释道:“你的外袍有些脏,我收起来了,穿着鞋睡觉不舒服,我就给你脱了。”
李卿云看着他点了点头。
卫焱找出了鞋袜和外袍,对李卿云说:“都是新的。”
他拿着袜子想上手给李卿云穿,被制止了。
李卿云自己穿好鞋袜,披上外袍,站在原地看着卫焱。
卫焱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他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东西,说:“可以走了。”
两人朝山下走去,清晨的明月峰格外秀丽,很多鸟啾啾地叫着,时不时能闻到浅淡的花香。
走出一段距离后,李卿云突然停下。
卫焱落后半步,见状问道:“怎么了?”
李卿云看着他,声音很轻,带着微哑:“卫焱,我累了。”
卫焱抿了抿嘴,试探地问道:“那我背你好不好?”
李卿云点了点头,卫焱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李卿云趴在他背上,伸手松松圈着卫焱的脖子。
卫焱弓着腰,想让李卿云趴得舒服一点,他走得很稳,一点都没有颠着李卿云。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李卿云在他肩上拍了拍,卫焱停下,小心将李卿云放下来,俩人歇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着。
离学宫没多远了,李卿云再次停下,卫焱走在他身前,屈膝,弯下身体。
卫焱背着李卿云走进学宫,步履沉稳地朝小院走去。
走到小院门口时,李卿云拍了一下卫焱的肩膀,卫焱会意,将李卿云放下来。
李卿云站在地上,嘴唇动了一下,突然一口血喷出来,鲜红浓稠的血液从他嘴里不停地溢出来,他想伸手去擦一擦,却失去了意识,身子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卫焱茫然地瞪大眼睛,瞳孔骤缩,他的身体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接住李卿云。
卫焱抖着手去摸李卿云的颈侧,几乎摸不到脉搏,嗓子颤地不成样子:“李…卿云,李卿云!”
嗓音陡然变得尖锐。
李卿云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身子软成一团,脑袋无力地垂在卫焱臂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卫焱手脚酸软,使不上力气,他攥紧手,掌心被掐住数道血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小心抱起李卿云将他放在床上,卫焱快速跑出去,一路奔向司药峰。
跑到中途时,卫月生刚好迎面走过来,他皱着眉问卫焱:“慌里慌张的,怎么了?”
卫焱张了几下嘴才说出话,语调破碎嘶哑:“哥,哥,李卿云吐血了,好多血,你帮我去叫医师,叫医师!”
卫月生看向他的手,一片鲜红,问:“李卿云现在在哪?”
“飞羽峰,从下往上数第二十六个院子,门口有一棵很高的栾树。”
卫月生掏出通灵玉,说:“上官师姐,商峰主在吗?有个学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烦请他去走一趟,在飞羽峰的……”
“好,多谢师姐。”卫月生转头见卫焱惶然地看着自己,蹙眉道:“冷静点,商峰主已经去了飞羽峰,我们现在过去。”
“好…好。”卫焱往前走了没两步,突然脚软了一下,一个踉跄,卫月生扶了他一把。
等到卫焱两人回到小院时,商珈玉已经把完脉了。
卫焱忙问他:“李卿云怎么样了?”
商珈玉微微皱眉,稍作思索,看向床上,语气轻描淡写:“你说他啊,不算什么大事,昏迷个几天就好了。”
卫焱沉沉盯着他,垂下头,隐去眼底浓烈的不满,再抬起头时眼神平静:“什么叫昏迷几天就好了?”
卫焱闭了闭眼,问道:“他怎么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多久能彻底好起来?”
商珈玉眉梢扬起,语焉不详地说:“十天半个月吧。”
不知道是十天半个月后醒过来,还是彻底好起来。
卫焱低下头没说话,背在身后的手爆出青筋。
卫月生看了卫焱一眼,上前两步,侧身站在他身前,问商珈玉:“商峰主,这位同窗,他突然吐血昏迷是什么原因呢?”
商珈玉啧了一声:“自己作的呗。”
“他前不久才筑基,如今又着急结丹,竟然连吃了两颗升灵丹,就这还不老实,又妄用灵力。”
卫焱闻言霍然抬头,眼底闪过错愕,李卿云吃了两颗升灵丹,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怪不得,李卿云今早让自己背他,他当时还纳闷李卿云怎么变娇气了,莫不是在向他撒娇吧。
原来是因为他全身经脉处于断裂状态,根本走不动路了。
卫焱的眼眶瞬间变得湿红,鼻腔酸涩难忍,整个人如同被溺在水里,没有办法呼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逐渐涨红。
卫月生见情形不对,在他背上猛拍一下,沉声道:“卫焱,呼吸。”
他掐着卫焱的脸,强迫他张嘴。
商珈玉皱起眉头,问:“他这是怎么了?”
“从小落下的毛病,心绪起伏过大就呼吸困难。”卫月生一边说一边在他的背后不轻不重地拍着。
商珈玉啧了一声:“有这毛病,气性还这么大,刚才看我的时候,那眼神……”
当他没瞧见呢,这小子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活吃了他。
卫月生面上闪过不自然,他听出了商珈玉的未尽之言,解释道:“阿焱和床上那个病人,交情……颇深,所以一时之间情绪激动,还请您见谅。”
商珈玉哼笑一声,他曲起食指,快速在卫焱的内关穴和定喘穴各点了几下。
卫焱嘴里猛然发出嗬嗬的粗喘声,脸上的涨红也逐渐褪去。
卫月生连忙道谢:“多谢商峰主。”
“举手之劳。”商珈玉收回手,“上次也是他俩人,也是床上那个晕倒了,这小子一进药庐,着急忙慌地拽着我就走,跟撵狗似的,袖子都快给我扯烂了。”
“看在他也是顾念同窗的份上,我才没跟他计较。”商珈玉说完,似笑非笑地看向卫焱。
卫月生右眉一挑,看向卫焱的眼神里带着打量和惊讶,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卫焱身上。
卫焱别开脸不去看他们,站直身体,看向床上,问:“李卿云什么时候能醒?”
第044章 同床
商珈玉道:“大概一两日吧, 他体力灵力干涸,需要时间休息。”
“那他什么时候能好?”
商珈玉摇头:“我也不知。”
“他现在丹田里灵力四溢,一片混乱, 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梳理。”
卫焱追问:“没有其他办法吗?不能吃点药吗?”
商珈玉沉吟:“倒是能吃点固本培元的丹药, 可是这种丹药,低品阶的对他没有作用,高品阶的价值不菲,划不来,慢慢养着吧,只要不再动用灵力, 差不多半个月就能恢复好。”
就这个学生住的学舍,堪称家徒四壁, 哪有灵石去买那些丹药。
卫焱克制心里的不满, 能吃药不早说,还好他多问了两句, 他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摆满了整张桌子,问:“你看看哪些能用?”
商珈玉看着桌子陷入沉默,随意翻看了几个瓶子,更沉默了, 突然他想起来什么,问:“你姓卫,东洲煊城的卫?”
“是。”
“卫无尘跟你什么关系?”
卫焱眼中闪过不耐, 回道:“你就说哪些能用?”
商珈玉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 他不说话, 转而开始打量屋子。
卫焱咬牙忍了,开口道:“他是我爹。”
商珈玉睨了他一眼, 怪不得,这一桌子丹药最差的都有六品,随即哼了一声,早这么乖多好,他伸手挑拣了几个瓶子,说:“回春丹,固元丹,护脉丹,可以一样给他用一颗,间隔三天再吃下一个。”
商珈玉交代完就走了。
卫焱走到床边看了李卿云好大会儿,他嘴边、下巴还有脖颈处都有血渍,很刺眼。
卫月生站在一旁看的分明,李卿云身上穿的外袍是用鲛绡所制。
鲛绡只有东洲能产,每年产量极小,其中九成都在卫家。
李卿云身上这件衣服成色极好,色泽清秀,平如水镜,只有卫家嫡系能用,又是曙红色,这种颜色整个卫家只有卫焱一个人在用。
李卿云怎么会穿着卫焱的衣服?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卫焱走到院子里,拿起盆接满水,又从架子上拿了一条帕子,他端着盆走到床边,将帕子浸湿,给李卿云擦脸,动作轻缓又小心。
卫月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惊愕,卫焱什么时候会伺候人了?
卫焱擦完一遍之后去换水,见卫月生挡在前面,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卫月生气笑了,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你逼迫人家了?”
他心中不免诧异,李卿云这么容易就范?
卫焱愣住,皱眉不解:“什么逼迫,逼迫谁?”
卫月生指了指李卿云:“他。”
“你瞎说什么!”卫焱大声反驳。
“你没逼他,那他怎么会穿着你的衣服?”
卫焱听见这话很不高兴,不服气道:“他怎么就不能穿我的衣服,我的衣服怎么了,都是新的呢。”
卫月生顿时觉得语噎,不想跟卫焱纠缠这个事,只是嘱咐了一句:“你自己注意点,私底下的事别放在台面上,省得闹出什么风言风语。”
卫焱听懂了,但是他不乐意听,他只是喜欢李卿云而已:“我又没有作奸犯科、烧杀抢掠,怎么上不得台面了。”
“你不在意,那他呢?他愿意这些事被传扬出去吗?”
卫焱不吭声了,他跟李卿云什么都没有,能传扬什么?有什么能拿出来说的?
什么都没有。
卫月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卫焱在原地站了会儿,起身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总共换了三遍水,终于把李卿云收拾得干干净净。
卫焱坐在床边守着,直到夜幕降临时,李卿云还是没有醒过来。
等到寅时,李卿云的睫毛颤了颤。
卫焱立刻凑过去,紧紧盯着李卿云的眼睛。
好半晌,李卿云缓缓睁开眼睛,他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卫焱见状立马撑在他身后,轻声问道:“怎么了?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李卿云突然前倾,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李卿云,你怎么样了?”卫焱焦急地问道,他站起身,“你等着我,我去喊医师。”
李卿云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异常沙哑:“没事,淤血。”
卫焱不太相信:“真的吗?你没骗我?”
李卿云摇了摇头。
卫焱伸手搭在他的颈侧,脉搏虽然很微弱,但还算平稳。
“这次勉强相信你。”
他拿起旁边的帕子给李卿云擦嘴,把茶壶拎过来,倒了一杯水递在李卿云嘴边:“漱漱口。”
李卿云低头喝水,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卫焱把茶壶放回去,等走到床边时,发现李卿云又闭着眼躺下了,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又昏迷了。
卫焱有些担心,想给他喂一颗回春丹,可是李卿云嘴唇抿着,他低声道:“李卿云,把嘴张开好不好?”
李卿云睫毛颤了一下,再无动静。
卫焱不敢给他硬塞下去,怕卡住,他将回春丹化在灵液里,可是也喂不进嘴里,李卿云根本没办法吞咽。
卫焱将他下巴处的水渍擦干净,把灵液放到一边。
室内一片寂静。
翌日清早,帷帐里视线一点点变亮。
卫焱坐在地上,头趴在李卿云手边,眉头蹙着,一副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
李卿云内视丹田,紊乱的气息变得平缓很多,他缓缓睁开眼,垂在腿侧的手动了动,撑着身体坐起来。
卫焱感觉到有动静,立刻醒了过来,不受控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有很深的褶皱,哑声说:“你可算醒了。”
他把灵液拿过来,走路时腿不太自然,递到李卿云嘴边:“把这个喝了。”
李卿云拿着瓶子,也没有问是什么,张口喝了。
卫焱坐在床边悄悄捶了下腿,好难受啊,又酸又麻。
半晌,卫焱开口问道,声音有些闷:“你,现在是不是很疼?”
三日未过,升灵丹的后遗症尚在。
李卿云摇头。
“对不起。”卫焱低下头,他不该跟着去的,是他连累了李卿云。
李卿云静静看着他,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受伤了,吐了好多血,很累很辛苦,我帮不上忙,还要连累你照顾我。”
李卿云摸了摸腰侧,问道:“我的乾坤袋呢?”
卫焱愣了一下,有点没跟上思绪,不过还是很快起身将乾坤袋递给他。
李卿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了两个妖丹,他把色泽更饱满,体型更大的妖丹递给卫焱。
卫焱没接,看着李卿云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你的那把剑很好,符箓也很好。”李卿云这样说。
很莫名的话,卫焱听懂了,突然觉得喉头堵塞,眼睛酸涩,他又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那我呢?我不好吗?”
李卿云垂眸看着他,说:“你也很好。”
卫焱立刻抬起头看他,眼尾带着不明显的红意,撇了撇嘴:“我知道自己很好,用不着你说。”
李卿云看着他没说话,目光很平静。
过了会儿,卫焱突然开口说:“再说一遍。”
李卿云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把手里的妖丹扔到他怀里。
卫焱又扔给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跟我撇清关系吗?我不要。”
李卿云静静看着他,少顷,他将妖丹收起来,起身下床。
卫焱起身站在一边,催促道:“你快说啊。”
李卿云不理他。
卫焱一直凑在他耳边碎碎念,嘟嘟囔囔:“你快说啊,再说一遍,刚才我没听清。”
李卿云拿着寝衣和帕子,走向浴房,他还在念叨。
“卫焱很好。”
唠叨声戛然而止,卫焱瞬间哑然,不言语了。
他在心里说,李卿云也很好,不,李卿云最好。
卫焱坐在凳子上愣神,李卿云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来,他连忙迎上去,数落道:“你这头发就不能多擦几下吗,还滴水呢。”
李卿云没这个习惯,但仍是应了一声:“知道了。”
卫焱让他坐在凳子上,以指代梳,用手轻轻给他整理头发,手指拂过带走潮湿的水汽,很快李卿云的头发变得干燥顺滑。
“好了。”卫焱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太困了。
李卿云走向床边,躺下了。
卫焱没再跟过去,他见李卿云脸色好了很多,终于放下心神,趴在桌子上,跟李卿云说:“我想睡一会儿,你有事喊我。”
早上脖子有点拧着了,所以伏在桌子上有些不太舒服,他接连换了几个姿势。
“卫焱。”
是李卿云喊他。
卫焱立刻站起身,问:“怎么了?”他快步走到床边,见李卿云睡在很里侧,右手在外面的床上拍了拍。
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脸上带着很明显的疑惑。
“睡这。”李卿云指了指床。
卫焱愣住,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
卫焱啧了一声,说:“你怎么这么娇气,睡觉还要人陪啊!”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你也不嫌挤得慌,何况天气还这么热。”
“而且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让别人睡你的床,虽然我不是别人,但是这也不妥。”
“再说了,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
卫焱滔滔不绝,说了一连串的话,就是为了掩饰心里的紧张和无措,还有压抑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喜悦。
李卿云看着已经躺在身边的卫焱,颇为冷淡地睨了他一眼,转过身背对他。
卫焱顿时老实了,去扯李卿云的袖子,小声道:“你转过来,我不说了。”
李卿云任他拽着,不说话也不动弹。
“哎呀,你怎么这么小气,快转过来啊。”卫焱见李卿云不理他,继续晃他的袖子,嘟囔道:“你不许背对着我。”
“李卿云!”
李卿云突然转过身,卫焱本来凑得就近,这下两人脸对脸,距离不足两拳。
卫焱眼皮颤了颤,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李卿云。
第045章 枕头
“把帷帐放下。”李卿云说完, 换成平躺的姿势。
卫焱愣了一下,很快照做。
床内的视线变得昏暗,卫焱不敢凑得太近, 但是床实在太小了,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最多有半臂的距离。
卫焱垂在腿侧的左手不敢乱动,十分僵硬地平躺在床上,精神很紧绷。
过了一会儿,身侧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李卿云睡着了。
卫焱撇了撇嘴, 心里有些失落,看来李卿云对他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个大活人躺在身边, 李卿云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卫焱安慰自己,这样也不错, 最起码李卿云对他没有防备。
他对自己说,不要着急,慢慢来,不要吓到李卿云。
一股浅淡的草木清香从李卿云身上溢出来, 卫焱很喜欢这个味道,他深深嗅了几下。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卫焱紧绷的精神变得越来越松弛, 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窗外的鸟鸣声逐渐远去, 人睡了过去。
卫焱的睡相很好, 安静地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嘴巴闭着, 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李卿云丹田里还有小股紊乱的灵力四处乱窜,全身经脉仍处于断裂状态。
他眉心紧紧蹙着,急促眨了眨眼,静静等待疼痛过去。
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李卿云睁开眼睛。
卫月生一路走进来,见屋里屋外都没人,心中疑惑,卫焱竟然不在?
不应该啊,他打算掏出通灵玉问问,突然察觉身后有异常,他转过身看去。
自帷帐里伸出一只手隔开帘子,李卿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光幽深。
卫月生愣了愣,立刻说:“我是来找卫焱的。”说完又马上补充道:“我是卫焱他哥。”
李卿云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他身前的卫焱咕哝了一句:“怎么了?”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你哥找你。”李卿云又在里侧躺下了。
卫月生听见里头的说话声,声音有些低。
“你醒了?”这是卫焱的声音。
“嗯。”是那个李卿云的声音。
“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他找我干什么?”
“不睡了。”
“那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不用。”
卫焱起身下床,揉了揉眼,懒得穿外袍了,他趿拉着鞋朝卫月生走过去,捂嘴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来了?”
卫月生见他仅着中衣,一副睡眼惺忪、格外困顿的样子,欲言又止,看了看那边的床,话到嘴边又忍下来了。
他打量着卫焱,开口说:“来给你送吃的,怕你饿死。”把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
卫焱乐了,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他打开盖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捏着一个煎饺就往嘴里送。
卫月生见状,无奈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你心思都在别人身上,哪顾得上吃饭。”
卫焱下意识看向身后,转过来对着卫月生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惊讶道:“你要走了?这么快,我送你。”
他直接推着卫月生往外走,直到出了院门才说话:“你别在他面前说这些。”
卫月生挑眉,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卫焱语气焦躁:“你别管,总之以后别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卫月生像是猜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卫焱,问:“不是吧,他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还闷着没说呢?”
卫焱抿着嘴没说话。
卫月生这下是真愣住了,都睡一张床上了,还没挑明呢?
“卫焱啊,你可真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一箩筐。”
卫焱转过身,粗声道:“不用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卫月生撂下一句话走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你下午就要考核了,接下来要去清涟院上课,我劝你最好去,他已经结丹了,你才筑基初期,你自己想想,再不好好修炼,还能跟着他多久。”
这下卫月生真走了。
卫焱站在原地没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脚往屋里走。
李卿云还躺在床上,卫焱掀开帷帐进去,脸朝下趴着,脑袋虚虚挨着李卿云的肩膀,整张脸都闷在下面,一句话没说,异常安静。
沉默半晌。
“怎么了?”李卿云忽而开口。
卫焱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没什么。”
李卿云默然,他坐起身,卫焱瘫着不动,只露着后脑勺,他看了一会儿,说:“起来。”
“我不想动。”卫焱闷声说。
“你不动我怎么下床?”
卫焱仍是一动不动,木然道:“那你踩着我下去。”
李卿云攥了攥拳,伸手在卫焱背上拍了一下,沉声道:“起来。”
卫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儿,倔强道:“你打吧,打死我算了,我就不动。”
李卿云静默了好一会儿,俯身凑到卫焱,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卫焱没说话,过会儿转而问道:“你现在是金丹中期吗?”
李卿云皱了皱眉,不知他为何提这个,但还是回答道:“中期有些勉强。”
金丹初期就可以出学宫了,李卿云还会在学宫待多久呢?
“那你什么时候出宫历练?”卫焱问。
李卿云稍作思索,回道:“应该要过一段时日。”
“一段时日是多少时日?”
“我的很多课程都刚开始学,太早出宫有害无益。”李卿云想了想,道:最快也要明年了。”
卫焱缓缓把头抬起来,看着李卿云好大一会儿才错开眼,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没怎么,只是下午要考核,我不会也不想去。”
李卿云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低声嗯了一下。
两个人沉默着,李卿云率先开口:“起来,去考核。”
卫焱想说他不去,但是看了一眼李卿云的脸色,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开口,乖乖下床。
李卿云也随之下床,说:“把饭吃了。”
“知道了。”
卫焱吃完饭,目光眷恋地看着李卿云,等李卿云转过身,他又装作低头喝水。
李卿云看了一眼天色,说:“好了,去吧。”
卫焱嗯了一声,没再看李卿云,起身走出了院子。
最少还有半年的时间,他会好好修炼的,他会追上李卿云的。
一连两日,卫焱除了中午抽出半个时辰去趟飞羽峰,其余时间都在考核,外加学习。
符箓课考核时,先生都不忍卒看,那画的到底是什么?放条蚯蚓上去爬都比这强。
卫焱破天荒地感觉到了羞愧,没敢去看先生的脸色。
阵法课考核时,卫焱拿着材料一顿布置,好好的聚灵阵差点给改成灭灵阵,先生咬着牙没动手,只是让他出去。
御兽课考核时,那个火灵驹,性格桀骜不驯,鄙夷似地朝卫焱喷了口气,卫焱忍了半天忍不下去了,要不是先生拦着,他差点跟火灵驹干起来。
最让卫焱崩溃的是推衍课,考核时卫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跟当傻子有什么区别。
药经考核结束后,卫焱终于结束了煎熬,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来,脚步格外沉重,犹如带了一副重型镣铐。
最近几天,天气太热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蔫了,李卿云一时闲下来,不知道做什么,索性先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浇水。
正在给薄荷浇水时,卫焱步履沉重地走进来,紧抿着嘴,眼神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朝屋里面走,背影中透着颓唐和落寞。
李卿云愣了愣,随即皱起眉,这是又怎么了。
卫焱一进屋直奔里侧,仰面倒在床上,想拿东西挡住脸,手摸索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就说为什么总感觉李卿云床上有些不对劲,原来是没有枕头,原本床上的被子也不知所踪。
“李卿云!”卫焱大声喊道,本以为要多喊几声,结果话音刚落,就见李卿云走了进来。
“做什么?”李卿云看着卫焱问道。
卫焱拿手挡住脸,生无可恋地说:“你床上都没有个枕头吗?”
“没有。”
卫焱崩溃了,他就喜欢把脸埋在枕头里,开始无理取闹:“我不管,我就要枕头。”
李卿云没理他。
“李卿云,我要枕头!”卫焱跟抽疯了一样大喊。
李卿云喝了口水,将竹筒放在桌子上,问:“要枕头干什么?”
卫焱沉默了,他该怎么说,说他考核太差劲,突然有了羞耻心,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我就要枕头,我要捂死自己。”卫焱瘫着脸有气无力地说。
李卿云走到柜子前,掏出一条薄被子,扔到卫焱脸上。
卫焱的声音有些闷,语气哀怨:“好啊李卿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竟然要真的捂死我。”
李卿云没说话。
过了好半天,卫焱也没再开口,被子下异常安静。
李卿云抬手揭开被子,卫焱丧着脸看着他,眼神幽幽,充满控诉。
李卿云忍下再把被子捂在他脸上的冲动,伸手把被子折成长条,冲着他说:“把头抬起来。”
卫焱不动弹,直直看着他:“你给我抬,我不想动。”
李卿云立刻把被子放下了,卫焱撅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视线陷入了僵持。
第046章 离远点,碍手碍脚
李卿云攥住被子, 五指收紧,冷冷看着卫焱,忽而叹了口气, 右手托着卫焱的后颈, 左手把被子垫在他脑袋下面。
他收回手,右手腕突然被攥住。
卫焱将李卿云的右手遮在自己眼上,然后将自己的手覆在其上。
李卿云手指微微抽动,顿了顿,没再动作。
卫焱的体温偏高,手心温度更甚, 李卿云只觉得手心手背都被热意笼罩,原本温凉的手, 现下被捂得发热。
过了好大一会儿, 卫焱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李卿云强行抽手, 卫焱没有阻拦。
李卿云收回手,见卫焱还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差不多行了。”
卫焱瞪了他一眼,一个翻身把脸闷在被子里。
李卿云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静默片刻, 起身走出了屋子。
太阳花蔫蔫地垂着头,叶子耷拉着,一副受了委屈不开心的样子, 细长的叶片张牙舞爪又没什么威慑力地冲着李卿云摇晃,仿佛在指责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浇水。
李卿云拿着水瓢, 慢慢将水浇在太阳花的根部, 身后冷不丁地响起声音:“你对着花都比对着我有耐心。”
卫焱看着李卿云的背影,语气酸酸的。
李卿云愣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卫焱,神色复杂地说了半句话:“卫焱,你可真是……”
李卿云不想理他,转过身继续浇水。
卫焱凑到他跟前,忿忿地开口:“我怎么了?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李卿云横了他一眼:“起开。”
“我就不。”卫焱说完凑得更近了。
李卿云直接上手推了他一下,道:“离远点,碍手碍脚。”
卫焱堂而皇之地装听不见,站着不动。
李卿云将水瓢扔在卫焱怀里,吩咐道:“一刻钟,把这些花还有那丛竹子浇完水。”
卫焱气冲冲地舀了一瓢水,十分粗暴,蹲下浇水时动作却很轻缓,此时夕阳已尽,起了微风,他不想走,开始磨蹭。
浇水时恨不得一滴一滴地浇,李卿云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去了西厢房。
卫焱磨蹭了两刻钟,天色已经暗淡,他浇完最后一朵花,拿着水瓢走进屋里,冲着李卿云说:“浇完了。”
李卿云在摆弄手里的药草,闻言嗯了一声。
卫焱十分不情愿地开口:“那我走了。”
“好。”李卿云回答。
卫焱心里不痛快,又开始没事找事,质问道:“你都不挽留一下我吗?”
李卿云啪的一声将箩筐放在架子上,冷冷看着卫焱:“你抽什么风?”
卫焱一个大踏步凑到李卿云身边,面带委屈,小声说:“我不高兴。”
李卿云抿了抿嘴,半晌,问道:“为什么不高兴?”
卫焱一股脑全说出来了:“我这两日考核什么都不会,成绩只有丁等,修为也只有筑基初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金丹期。”
我到时候该怎么跟着你呢?还能跟在你身后吗?我跟不上你,你肯定会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卫焱脸色沉郁,浑身气息肉眼可见的变得焦灼、躁动。
李卿云听着,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再开口,问道:“就因为这些不高兴?”
卫焱闷闷地嗯了一声。
李卿云问他:“你今年多大?”
“十七啊。”
“我十七的时候,还是练气三层,可你现在已经筑基了。”
卫焱胡搅蛮缠:“我不想听这些,我就想现在是金丹期。”
李卿云气笑了,指着卫焱说:“赶紧走。”
卫焱哼了一声:“走就走,我还不稀罕呢。”
他走出两步又折回来,突然低下头,脑门抵在李卿云肩膀上砸了一下,抬起头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瞪了李卿云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李卿云错愕地看着卫焱的背影,张着的嘴巴许久没有合上。
翌日清早。
卫焱拿着自己丁等级的考核成绩,去破蒙院交代事宜,办好后,他想起自己桌子上还放了几本书,便想着去课室拿回来。
走进课室时,正好是休息时间,大家叽叽喳喳地在讨论些什么。
季爽一抬头就看见卫焱走进来,喊了他一声:“卫焱,你这是?”
卫焱走到自己桌子边,将书收好,说:“来拿东西。”
季爽笑着说:“没想到啊,你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突然就筑基了。”
卫焱扯了扯嘴角。
季爽问他,言语间颇有神秘的意思:“你听说了吗?那李卿云他结丹了!”
“是吗?没听说。”卫焱起身朝外走。
他那丹都是在我面前结的,我还用听别人说。
“太厉害了,李卿云还没二十岁呢,就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这天赋,太惊人了。”季爽语气十分羡慕带着浓浓的向往。
谢风扬也忍不住接话:“是啊,学宫多少年没出过这种天才了。”
课室里的声音小下来很多,底下的学生脸色各异。
路仁轩看了看窗前空着的位子,神色莫名。
孙世茂低着头,死死咬着后槽牙,眼眶都憋红了,为什么别人就这么有天赋,而他却如此艰难,他十七岁进的天德学宫,如今二十一岁,修为才堪堪只到练气七层。
他是世家大族出身,可李卿云那么卑贱的身份却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他,或许他勤勤恳恳修炼一辈子才能达到李卿云如今的修为。
天赋之差就如同巨大的鸿沟,让人望而生畏,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好像永远都无法逾越。
孙世茂心中悲愤交加,眼泪控制不住地滚下来,他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天赋呢。
卫焱从破蒙院出来,朝清涟院的方向走着,脚步沉重,心里也沉甸甸的,李卿云进阶太快了,他真的能赶得上吗?
卫焱走进事务堂选课,没怎么思索,直接选了跟李卿云一模一样的课,他打定主意要努力修炼,绝对不会让李卿云有机会甩掉自己。
上课时卫焱尽力不让自己跑神,努力压制心头烦躁的情绪,尝试去理解那些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
在学习七伤阵时,他课上没听懂,问了李卿云之后,晚上回来自己琢磨,半个时辰过去了,卫焱坐在书桌前,实在没忍住,暴躁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狠狠把书扔出去,啪的一声砸在墙上。
过了一会儿,卫焱又默默上前捡回来,看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
他离开书桌,翻身上床,盘腿在床上打坐,默念清心经。
太阳悬于正南,卫焱推开门走进小院。
李卿云正坐在桌子前推演阵图,他在纸上写下各个方位所需的阵材,尝试用更便宜的材料替代。
卫焱见他神情专注地写写画画,也没打扰,自行抱着床上的被子晾在院子里,拿着竹棍敲敲打打。
又将架子上晒干的衣服收下来,回屋叠放在柜子里,瞥见李卿云停下了笔,开始数落他:“这个衣服就非要洗吗?都说了我给你打清洁术,你非不听,我说我给你洗,你又不愿意。”
“医师都说了,你要等半个月之后才能用灵力,在此期间,最好不要劳累,你一点都不听话。”
“只剩五天了,你就不能忍忍。”
“还有……”
李卿云低头喝水,静静听着,没说话。
卫焱走到他跟前,视线一转,发现桌子边多了一把凳子。
“凳子哪来的?”
李卿云抬头看着卫焱,抿唇不语。
卫焱陡然蹙起眉心,蹲下拨弄凳子来回打量,霍然起身。
“李卿云!”
卫焱凑过去,弯腰紧紧盯着他,眼神不善。
李卿云偏过头,眼皮颤了颤。
“我说呢,前两天去西厢房里,角落里那堆竹子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让你给做成凳子了。”
“你可真厉害啊,李卿云!”卫焱阴阳怪气,嘲讽道。
李卿云低着头,小口啜饮。
卫焱冲着他重重哼了一声:“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李卿云抬头看向他,给他倒了杯水。
卫焱接过杯子,不满道:“什么意思,堵我的嘴是吧。”
李卿云顿了顿,没接话,转而问道:“吃饭了吗?”
“……没有。”卫焱站在一旁,喝了口水,接着说:“上午没课,我从寝室过来的,过会儿我再去膳房,吃完饭刚好去司药峰上课,省得跑了。”
李卿云俯身将那个竹凳拉近:“坐下喝。”
卫焱白了他一眼,脸色不快地坐下。
等他喝完水,李卿云起身,说:“走吧,去膳房。”
卫焱拉下脸,将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才刚来多久,这就开始撵人了,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啊!”
李卿云没回头,走到院子里,淡声道:“走了,去吃饭。”
卫焱愣了愣,跟上去,问:“你也要去啊?”
“嗯。”
“不行。”卫焱扯住他的手腕,“你在屋里安生待着,少走路。”
李卿云说:“我没事,只是不能用灵力而已,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不行,一来一回要走不少路呢。”卫焱不同意。
沉默片刻,李卿云静静看着卫焱的眼睛,轻声问:“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卫焱怔住了,一时哑然,呼吸声骤然急促几分,半晌,他烦躁地抹了把脸,扯着李卿云的手腕往前走。
“去去去,行了吧!”
卫焱此时心跳乱作一团,李卿云使诈!用那种眼神看他,还说那样的话,他能不同意吗?
李卿云右腕被卫焱牵着,他落后两步跟在后面,看着卫焱的后脑勺,蓦地笑了一下。
突然,斜刺里传来破空声,长鞭犹如毒蛇吐信,悍然袭向卫焱,凌厉的鞭风带起地上的尘土。
长鞭直直抽向卫焱的左臂,他立刻松开握着李卿云的手,将他推到一边,掏出飞虹剑格挡。
第047章 我很难受
卫焱虽然筑基了, 但他的修为还是比周启瑞低一个小境界,虽然勉强能挡住攻势,却不可避免地后退了几步。
一击不中, 周启瑞卷土重来, 将鞭子挥舞得快如闪电,顷刻间,鞭梢夹带着风声呼啸着直奔卫焱面门。
李卿云一把将卫焱扯在自己身后,抬手震退已至眼前的长鞭,浑厚的灵力从他袖中挥出,径直轰向鞭子的主人。
周启瑞闪身躲避, 却没避开,身体不受控地连连后退, 直到后背重重砸在树干上才止住步子。
他闷哼一声, 后背骤然传来一阵剧痛,丹田震荡不已, 接着喉咙间溢出腥甜。
周启瑞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李卿云,眼中满是震惊还有一丝委屈,他竟然真的对自己下狠手。
周启瑞握紧手中的鞭子, 怒不可遏地冲过去,挥着陨灵鞭狠狠抽向李卿云,怒吼道:“李卿云!你竟敢这样对我!”
事情发生得太快, 卫焱刚反应过来,立刻站在李卿云身前, 想阻拦周启瑞。
还没等他出手, 李卿云又是一道灵力挥出,周启瑞不躲不避。
轰的一声, 灵力撞在玄甲盾上,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击打在玄甲盾上的灵力如数回旋,呼啸着冲向李卿云。
李卿云却好似怔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卫焱挥剑劈去,可是根本挡不住李卿云的灵力,眼看躲不过了,他只好背过身将李卿云护在怀里,打算硬抗下来。
此时,无数条藤蔓瞬间拔地而起,相互绞缠,织成细细密密的笼子,将两人笼在其中,罩得严严实实。
灵力撞上藤蔓,顿时消弭于无形,几息过后,藤蔓突然散开,消失不见。
李卿云登时软下身体,卫焱揽着他顺着力道跌坐在地上,急急问:“你怎么样了?”
手指刚搭在李卿云腕上,还没等他摸清脉搏,就见李卿云嘴边缓缓溢出一丝殷红,紧接着一颗颗血珠子顺着他的唇角,滴滴答答地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周启瑞心中怨毒,左手握着玄甲盾,右手执着陨灵鞭,大步朝二人走过去。
忽而看见李卿云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变得异常惨白,无力地垂下头。
“李卿云!你怎么样了,说句话好不好?”卫焱见他嘴唇嗫喏,说不出话来反而又涌出一口血,直接将他打横抱起,“没事的,会没事的,我带你去药庐。”
周启瑞怔愣地看着李卿云,脸上的凶狠僵住,眼中一片茫然。
卫焱抱着李卿云,大步朝前走,周启瑞突然挡在前面。
“滚!”卫焱神情暴戾,怒吼道。
周启瑞站着不动,紧紧盯着李卿云嘴边的鲜红,似是很不解,歪头问道:“你为什么会吐血,我根本没有伤到你。”
李卿云偏头靠在卫焱怀里,半阖着眸子,看着周启瑞的眼睛里满是厌恶。
“你不准这样看我!李卿云!我不准你这样看我!”周启瑞骤然怒喊。
卫焱一脚踹在周启瑞腰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周启瑞不受控地后退几步。
顾不上跟他计较,卫焱抱着李卿云就往药庐走。
周启瑞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李卿云,心中一片空茫和木然。
李卿云为什么吐血,好多血啊,脸色看上去好苍白啊,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没想伤害李卿云,只是听说他晋阶金丹时受了伤,想来看看他。
自从上次李卿云对着他笑了之后,他一直在等李卿云过来找他,向他示好。
周启瑞想着只要李卿云来找他,就算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他也会原谅李卿云,可是李卿云一直没来。
他本来很生气的,对李卿云非常不满,他竟敢让自己等这么久,可是后来听说他受伤了。
周启瑞想,肯定是李卿云受伤了才没办法去找他。
所以,他来了飞羽峰,主动来找李卿云。
可李卿云竟然和别人拉着手走路,还是和他最讨厌的人。
李卿云明明知道他和卫焱有过节,为什么要和他厌恶的人凑在一起。
周启瑞心里生起委屈,李卿云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亲近过,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李卿云。
那时他缠着李卿云说话,但李卿云很少理他,只会简单的嗯一声,或者意味不明地点头摇头。
周启瑞只是想让李卿云看向他,理理他,所以才会对李卿云恶语相向,可那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而已。
刚入学宫那会儿,他见李卿云又瘦又小,整日沉默着,经常一个人呆呆坐在院子里,他想让李卿云不再那么沉闷,所以跑到他屋里,想拉着李卿云一块看话本。
可是李卿云将他从床上赶了下去,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冷漠。
他很生气,为什么明明自己是好心,可是李卿云却如此不领情。
周启瑞一怒之下将李卿云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他真的太生气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打李卿云一下。
他往李卿云被子上泼水,也是因为这样李卿云就没办法睡觉了,到时候可以让他和自己睡一起。
可是李卿云宁愿冻着,都不愿意去他屋里。
后来,管教把李卿云带走了,带去了飞羽峰,他来找过李卿云,想跟他解释,自己不是要欺负他,只是想跟他一起玩而已。
可是李卿云看见他就往后退,神色木然。
周启瑞愣住了,李卿云不想看见他,那副避让的姿态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他离开了,再也没有去过飞羽峰。
岁月荏苒,两人年岁渐长,周启瑞偶尔会遇见李卿云,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片漠然,好似两人从未认识过一样。
周启瑞心里不爽,甚至有些恼怒,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些过往,而李卿云一副全然忘却的样子,甚至连他也忘了。
现在,李卿云终于看向他了,记得他的名字,可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充满嫌恶。
为什么呢?
周启瑞心里很不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他只是想亲近李卿云,反而将人越推越远。
周启瑞走到李卿云的小院门前,怔愣地站在那儿,心中满是迷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
飞羽峰的山阶好多啊,一阶又一阶,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卫焱心里急得不行,可是又不敢走太快,怕颠着李卿云,他喘匀了气,低声道:“没事的,别害怕,很快就不难受了,再忍一忍,马上就到药庐了。”
李卿云拍了拍卫焱的肩膀,低哑道:“我没事,放我下来。”
卫焱不敢信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我不放,你惯会骗人。”
“我真的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听他说完,卫焱心里更难受了:“你别说话了,声音都哑成什么样了。”
“卫焱,我想停下来坐会儿。”李卿云缓声道。
抬起的步子顿住一刹,卫焱心里犹疑不定,低头看向李卿云,思索片刻,还是将他放了下来。
卫焱掏出一个蒲团,扶着李卿云坐下,见他闭上眼开始调息打坐,就蹲在一旁守着他。
好半晌。
卫焱心里愈发焦躁,快要按捺不住时,李卿云终于睁开了眼,他连忙问道:“难受吗?身上疼不疼?真的没事吗?”
李卿云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顿了一下,又说:“我想再坐一会儿,你自己去吃饭吧。”
卫焱闻言心中一凛,自嘲道:“李卿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冷血无情吗?你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情吃饭是吗?”
李卿云看向他,语气认真:“不是,我知道不吃饭会很难受,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卫焱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直接问道:“所以你是不想让我难受?”
“是”李卿云回答。
卫焱顿时满心酸软,眼眶瞬间湿红,涩声道:“可是你刚才吐血时,我很难受。”
他别开眼,不去看李卿云胸前的殷红,音量陡然拔高,语气充满怨怼:“谁让你挡在我前面的,我不需要,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现在什么德性自己不知道吗?不能用灵力你记不住吗?我和别人起争执关你什么事,用不着你烂好心,我一点都不会感激你。”
“李卿云,我讨厌你这样。”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更不想看到你是因为我受的伤,这让我感觉很挫败,为什么我总是保护不好你。
李卿云静静看着他:“你是被我牵连的,我这么做理所应当。”
卫焱嗤笑一声:“就你还牵连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好的坏的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怕被压死。”
李卿云低着头没出声,半晌,他抬起头说:“去吃饭吧,你下午还有课。”
“我自己的课,上不上用不着你管。”
李卿云看着他:“卫焱。”
卫焱偏头抹去眼角的湿润,哑声道:“我现在很难受,我不想吃饭,也不想去上课。”
良久,李卿云似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困不困?回去睡会儿吗?”
卫焱垂着头,低声道:“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嗯。”李卿云站起身,把手递在卫焱眼前:“走吧。”
卫焱推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你也不怕我给你扯散架,刚吐那么多血又忘了?”
李卿云:“我没事,一时气血逆行,缓一会儿就好了。”
“用不着跟我解释,我才懒得管你。”卫焱语气冷硬,右臂却支在他身后。
第048章 我抱你不好吗?
卫焱落后半步跟在李卿云身后, 两人走得很慢。
看着李卿云还带着血迹的侧脸,卫焱忍不住懊悔,又止不住地心疼, 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话, 会不会吓到他。
卫焱抿了抿嘴,低缓道:“还难受吗?”
李卿云摇头。
卫焱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药递给他:“把它吃了。”
“不用。”李卿云没接。
卫焱见状,缓声解释道:“我知道固元丹主攻温和滋补,对你的伤可能用处不大,但是医师说你可以吃的, 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李卿云看向卫焱的手心,一枚七品的固元丹:“我没事了, 不用吃, 浪费。”
“浪费?这是什么用词,你会不会说话?丹药造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卫焱把手掌往他跟前送了送。
“快点!”
李卿云摇头:“不用。”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要硬塞了, 到时候卡到嗓子眼别怪我。”卫焱见他又有拒绝的意思,沉声威胁道。
李卿云跟卫焱对视,片刻后,败下阵来, 捻起固元丹咽了下去。
卫焱冷哼一声:“早这么听话多好,非要跟我犟。”
李卿云顿了顿,没说话。
他的唇色很浅, 下巴、衣襟处都是血,脸色分外苍白, 卫焱越看越难受, 给李卿云连打了几个清洁术,见他身上的血迹都清干净了, 心里的不舒服才稍缓一些。
“以后别受伤了,脸白得要死,一点都不好看。”
李卿云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卫焱见他垂着头,步子放得很慢,问道:“是累了吗?”
“不累。”李卿云摇头。
卫焱忍不住道:“还能走吗?算了,要不还是我抱你回去吧?”
他总觉得下一瞬李卿云又要倒下了。
“不用,我能走。”李卿云回答。
卫焱蹙着眉心,再三瞧了瞧李卿云的脸色:“我抱你不好吗?省得你走路了。”
“不用。”李卿云再次拒绝。
卫焱不死心,商量道:“不想抱,那背呢,我背你好不好?”
“……”李卿云不吭声。
卫焱张开双臂,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将李卿云半拢在怀里,嘟囔道:“不让抱也不让背,你事怎么这么多……哎呀!你走慢一点啊。”
他紧紧贴在李卿云身后,生怕怀里的人有闪失。
李卿云扭头,见卫焱满脸紧张,很无奈:“我没事,没有这么严重。”
“啧。”卫焱不满地碰了碰李卿云的手臂,“别看我,看路。”
李卿云叹了口气。
两人一步一挪,好半晌才回到小院。
一进屋子,卫焱便急匆匆催道:“快去床上躺着,最好接下来几天就别下床了。”
李卿云本来想坐着看会儿书,见状,只好去床上躺着。
卫焱伸手把帷帐放下来,盘腿坐在床边,双眼定定看着李卿云。
“你不睡吗?”李卿云问道。
卫焱摇头:“我不困,你自己睡吧。”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算盯着李卿云。
上次李卿云吃了两颗升灵丹,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竟然一点没发现,同样的错误,他绝对不要再犯第二次。
李卿云默然,没言语,往里侧又挪了挪,抬头静静看着卫焱。
卫焱对上李卿云的视线,愣了愣,心头猛然一跳,佯怒道:“我睡还不成吗?你可真娇气!睡个觉还待让人陪着。”
他躺下后,凑到李卿云身边,小声道:“你好黏人啊!”随后又扭捏地补充了一句,“你…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啊。”
李卿云面无表情地盯了卫焱几瞬,偏过头,淡声道:“你别睡了,下去。”
卫焱瞬间羞恼,生气地说:“我不要,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动不动就要赶人,你脾气怎么这么差。”
李卿云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哼,小气鬼!”
李卿云闭着眼,面色平静,卫焱见他一副真要睡觉的样子,也没再言语了。
室内一片安静。
卫焱悄悄打了个哈欠,伸手揩去眼角冒出的泪花,掐了掐手心,他不能睡,他还要看着李卿云呢。
他慢慢数着李卿云的呼吸,眼睛黏在李卿云沉静的眉眼处,久久移不开视线。
太阳东升西又落,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卫焱再三叮嘱李卿云,让他不要再用灵力,不要出门,最好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为了稳妥,强烈要求他再等几天,确认没事了再用灵力。
李卿云说好。
十天一晃而过,李卿云终于彻底恢复了,可以自如动用灵力。
李卿云如今是金丹期,那些课程可上可不上,但是有些课他还是坚持去了,一是他自己想多学点东西,二是架不住卫焱缠磨。
早上有课时,卫焱就在飞羽峰脚下等着李卿云一起走,中午吃完饭就跟着他一起回小院午睡,晚上等着他从竹林出来,两人散步似的走回去,看着他进门后,卫焱再自行离开。
有一天早上是阵法课,卫焱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下来,等不及就直接冲了上去,他一把掀开帷帐,见李卿云还睡着,把他摇醒后质问他。
你是不是想逃课?
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上课了你就直说。
……
先生讲的那些内容,李卿云早就烂熟于心了,实在不想再听一遍。
卫焱见李卿云闭眼躺着不动,就站在床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眼神冷飕飕的。
过了没多久,李卿云突然睁开眼,瞪了卫焱一眼,起床去上课。
卫焱得意地笑了笑。
这两日,天德学宫针对筑基初期的学生设置了一场考核,专门用玲珑塔造了一个小秘境,五日为期,先完成任务者可以提前出来。
卫焱也参加了,他想拉着李卿云一起去,被李卿云沉着脸盯了半晌,卫焱讪讪摸了摸鼻尖,一个人走了。
李卿云没再去上课,转而出了学宫。
他御剑去了望月城,先去百宝行把两枚妖丹卖了。
乌玄蟒的内丹还是比较值钱的,正好一阴一阳一对妖丹,百宝行价格比较公道,掌柜的没有压价,直接给了八十万下品灵石,李卿云同意了。
他转道又去了铭剑坊,掏出绿水剑,对伙计说:“我想给这把剑开刃,重新锻造,升成玄阶法器。”
伙计看了看绿水剑,有些拿不准,便把主事喊来了。
刘主事一露面就笑吟吟地看着李卿云:“这位客官,能否允许我细看一下这把剑?”
李卿云额首。
刘主事面色丝毫没有变化,仍是笑模样,手上却暗自运力将绿水剑仔仔细细查了个遍。
不多时,刘主事收敛笑意,认真解释道:“您这把剑本身是黄阶法器,外表粗看平滑,细看就能发现这把剑被严重腐蚀过,不过内里还算稳定,剑坯完好无损,这把剑铸造时极为精巧,想必是出自大家之手,因此我们重新锻造时要花费不少心思,所以……”
刘主事笑了笑,接着说:“所以花费的灵石要多一些。”
……
刘主事起身去送李卿云,说:“半个月之后,您来取剑。”
李卿云想了想,把剑鞘也拿出来,说:“一并处理。”
“可以,有什么要求吗?”
李卿云摇了摇头:“简单即可。”
“好,剑鞘处理起来简单,就不收您费用了,算是本店赠送的。”
刘主事算盘打得好,跟剑修的关系维持好了,那做的都是长久生意,对剑修来说,修剑补剑都是常有的事,而且剑修对自己的剑特别大方,舍得花灵石。
李卿云走出铭剑坊,摸了摸乾坤袋,刚挣的八十万下品灵石全赔进去不说,还倒贴了一些,就这只够锻造的钱,想要升成玄阶法器,他的灵石还差的远,没办法,一步一步来吧。
李卿云手里就剩下不到两千下品灵石,幸好他现在不用吃饭了,能省一笔饭钱。
不过李卿云倒是没有心疼花出去的灵石,他想起那两把断剑,还是要有一件趁手的法器,不然只能赤手空拳任人宰割。
一连两日,李卿云都是一个人去后山修炼,走到中途,发现身后有异样,有人跟着他。
他从丹房出来时,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背后有一种窥伺感,他以为只是巧合,没有在意,现下离得太近了,他就留意了一下,气息相似,是同一个人。
李卿云装作没有发现,照常不疾不徐地走着,到了一个拐角,他转身贴近山壁,等到脚步声靠近,李卿云陡然发力,尖锐的竹刺瞬间抵在那人喉咙上。
郑明青连忙开口:“师兄,手下留情,是我啊,好几次炼丹的时候我就坐在你后面。”
李卿云刚进清涟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觉得李卿云很奇怪,平时存在感很低,甚至经常被人下意识忽略,可是你一旦注意到他,你的眼睛就很难从他身上移开。
李卿云并未收手,看向他的眼神依旧陌生,神情淡漠,问道:“跟着我做什么?”
郑明青脸上的梨涡漾着笑意,语气有些羞涩:“我,我很早就认识师兄了,一直很仰慕你,我,我想……”
李卿云打断他,语气冷然:“别再跟着我。”
第049章 别哭了
郑明青很不高兴, 又有些不服气,怎么话都不让人说完。
他反驳道:“可之前卫焱也跟过你啊,我都看见了, 他离得比我还近, 你也没有阻拦他啊,为什么到我就不行了。”
李卿云开口:“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
郑明青语气不忿地道:“这不公平!凭什么我就不行,我就是喜欢你,就要跟着你。”
李卿云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你再跟着我,我会把你的腿打断。”他收回手, 转身离开了。
郑明青看出来了,李卿云是认真的, 他真的会打断自己的腿。
李卿云走远了。
郑明青惶惶地看着李卿云的背影, 不敢再跟上,内心怄地要死:“什么人嘛, 这么凶,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且都是师弟,李卿云凭什么区别对待,金丹有什么了不起的, 亏我之前还仰慕他,真是瞎了眼。”
郑明青骂骂咧咧地走了。
又过了一天,卫焱提前完成任务从秘境出来。
李卿云正在后山练剑, 卫焱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以往卫焱都是在上面等着,从没下来找过李卿云, 今天还是第一次, 又是这副模样,不知道是怎么了。
卫焱快步走到李卿云跟前, 见李卿云一心练剑,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何况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问他这件事,卫焱一下子冷静下来,停下脚步,看了李卿云好几眼,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李卿云漫不经心地练剑,结果发现今天的竹枝格外不顺手,频频出错,竹枝又一次脱手时,李卿云叹了一口气,平复完内息,抬脚走出了竹林。
他走到拐角处,一眼就看见卫焱坐在地上,双手托腮,眼神放空,空茫地望着他的方向。
卫焱听到动静,凝神望去,李卿云就立在他身前的不远处,他蹭地一下站起来,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卿云摇头:“没事,有些剑招出了些问题,今天练着不太顺手。”
卫焱急了,忙问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嘛,出什么问题了,严不严重,你有没有受伤?”
李卿云说:“没事。”
顿了一下,然后直接问道:“你怎么了?”
卫焱迷茫地“啊”了一声,话题转的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卿云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怎么了?”
卫焱闻言,幽怨地看了李卿云一眼,大声埋怨道:“还不是都怪你!”
李卿云很莫名,问道:“这几天我都没见到你,怎么会怪我?”
卫焱语气酸涩地开口:“我刚从秘境出来,就听说有个男的向你示好,你俩还有说有笑的,听说你还抱他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卫焱说完难受不已,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语气冷冷地说:“算了,我不想听你回答,你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爱喜欢谁喜欢谁,关我什么事。”
可是你非要喜欢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卫焱觉得自己要难过死了,他努力了这么久,连李卿云的手都没有正经拉过,可是李卿云却转头抱了别人。
心中苦涩酸楚,快绷不住了,卫焱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李卿云面前丢脸,转身离开了。
李卿云在这时开口,语气平静:“你都不听我解释吗?”
卫焱转了一半的身体僵在那里,半晌,闷闷地说:“那你解释吧。”
李卿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他,也没有抱他,是他今天一直跟着我,被我发现了,我告诉他不许再跟着我,仅此而已。”
卫焱闻言,心底一沉,表情立刻变得凶狠,怒道:“他有没有伤到你?什么时候跟着你的?这个杂碎,我要去打断他的狗腿,狗东西,还敢打你的主意。”
李卿云上前拦住他:“我没事,他打不过我,不是什么大事,你冷静一下。”
卫焱此时怒火中烧,吼道:“我冷静不了,他今天敢偷偷摸摸跟着你,明天指不定做出其他什么事,不行,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先把他的腿打断,这样他就没办法作妖了。”
李卿云:“你不是也跟了我许久,做出什么事了吗?”
卫焱闻言,愣了片刻,一脸错愕地看着李卿云,怒而大喊:“你竟然拿他跟我比,在你心里,我竟然和他是一样的吗?”
“我跟他怎么能一样!我从来没有打扰过你,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而且你当时就发现了,你又没有拦着我,我是光明正大跟着的,又不是偷偷摸摸。”
卫焱心中酸涩难忍,越说越委屈:“明明是你说修炼完要和我一起走的,你现在是在怪我吗?觉得我和他一样是小人行径,是吗?”
“你说话不算话,我讨厌你!”卫焱说完拔腿就走,他不要待在这里了,他心里好难受。
李卿云伸手拽住卫焱,语气冷然:“你什么时候能听我把话说完。”
话音刚落,就看见卫焱眼眶通红,泪水在眼中打转,李卿云迟疑了一下,继续说:“我是想说,你也跟着我许久,不是你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而且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同样,那个人也是如此,以你们的修为根本打不过我,你不用担心他对会我做什么。”
卫焱语气哽咽,质问道:“你是嫌我修为低吗?”
李卿云解释:“我没有这样想。”
卫焱觉得更难过了,声音带着哭腔:“我跟他不一样,也没有想对你做什么。”
李卿云抿了抿嘴,轻声说:“我没有说你跟他一样。”
卫焱的眼泪唰地落下来了,泪痕瞬间爬了满脸,重复道:“是你说要和我一起走的,我没有打扰你,也没有唐突你,我和他不一样。”
李卿云见他哭个不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挤出干巴巴的一句:“别哭了。”
收效甚微。
卫焱哭得愈发厉害,胸口剧烈起伏,语气抽噎,李卿云担心他又上不来气,只好斟酌着开口:“今天那个人跟着我,我第一时间解决了,警告他不许再跟着我,而且还用竹刺抵住了要害。”
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手,你要跟就让你跟了,你也说了,我都让你傍晚跟我一起走了,又怎么会怪你、嫌弃你呢。”
卫焱听了李卿云的解释,可他还是不满意,转而说道:“那你抱我,你都抱他了,我也要。”
李卿云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说:“我没有抱他。”
卫焱把头一扭,语气坚决:“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你抱我。”
李卿云耐心有限,甩开卫焱的手,冷声道:“别再无理取闹了。”
卫焱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你对我说这…这么难听的话…让我这么难过,却连…连抱…抱我都不肯,你…就是嫌弃我。”
李卿云长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木然,冷眼瞧着卫焱哭,他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孩子这么能哭,还哭到了他跟前,好像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李卿云还想再说些什么,卫焱干脆侧过身子不看他,继续抽抽搭搭地哭。
嗓音嘶哑,泣声沉闷压抑。
李卿云看了卫焱半晌,突然认命似地叹了口气,他上前一步,伸手抱住卫焱。
卫焱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得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心里又惊又喜,李卿云抱他了,真的抱他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李卿云心里是不一样的,李卿云心里还是有他的,虽然可能只有一点点。
卫焱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李卿云身上,还没来得感受一下,李卿云就抽离了他的怀抱。
李卿云撤回手:“行了,抱过了,别再哭了。”
卫焱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猛地伸手把李卿云拽到自己怀里,两条手臂紧紧箍住李卿云的腰背,脸埋在他的肩窝,闷闷地说:“可是我还没有抱你呢。”
李卿云不自在地推拒了一下,卫焱把他搂的更紧了,他只好站在原地任卫焱抱着。
卫焱把脑袋搭在李卿云肩膀上,凑近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以后我还要跟着你,等你修炼完,我们再一起回去。”
李卿云偏了偏耳朵,说:“你以后别在拐角那等我了,我……”
卫焱听到这儿,猛地直起身,焦急忙慌地开口:“你之前说好的,怎么说话不算……”
李卿云忍无可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打断他的话:“闭嘴,听我说完。”
卫焱立刻闭上了嘴,还朝李卿云努了努嘴,示意自己听话了。
李卿云心累地叹了口气,说:“明天我在旁边清出一片竹林,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修炼,你那剑法也该好好练练了。”
卫焱极力压制心中的激动和愉悦,矜持地说了声好,又小声道:“不过也怪你一句话不说完,害我误会。”
李卿云见他语气有些哽咽,便顺着他说:“嗯,那我下次说快点。”
夕阳将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微风拂过两人的衣袍,地上的影子胶着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第050章 怎么不睡觉?
司徒玉珩拖着步子挂在卫焱身上, 有气无力地开口:“好热啊。”
卫焱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语气不善:“起开,别离我这么近, 热死了。”
李卿云当初选了炼器课, 如今不知道是怎么了,舍得把这个灵石给别人赚了,前几次炼器课,李卿云都没再动手,只是在一边看着。
寒岩洞里空气流通不畅,叮了咣啷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待就是半天,卫焱不忍心让李卿云跟着遭罪, 便没再硬拉着他一起上课。
卫焱跟李卿云说, 让他以后别上炼器课了。
李卿云没什么异议,点头说好。
卫焱哆嗦着手吃完饭, 朝着学舍走,他搬了寝室,跟司徒玉珩离得不远。
太阳高高挂在正南方,耀武扬威地向这片大地投放着焦躁的热意。
司徒玉珩将领子扯开一点, 叹道:“今年的天气热得不正常啊,往年没这么热啊。”
卫焱皱眉,语气烦躁:“确实比去年热, 我后背都湿透了。”
司徒玉珩加快脚步,急冲冲地说:“快走快走, 回屋就凉快了, 我刚买的两匣子冰晶。”
走到岔路时,卫焱停下, 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司徒玉珩愣了一下,问:“你又要去找李卿云啊。”
卫焱嗯了一声。
司徒玉珩嫌弃地撇撇嘴,眼神幽幽地看着卫焱:“去吧,你也不嫌远,热死了,我先回学舍了。”
临走时,他又说:“但是你要记住,我才是你最好的哥们,哪天让我发现,你跟李卿云成最好的哥们了,我就跟你绝交。”
卫焱表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放心吧,李卿云永远成不了我最好的哥们。”
“这还差不多。”司徒玉珩笑着走了。
卫焱快步走进小院,径直朝屋里走,绕过屏风,走进西侧里间,往桌子上的玉碗里丢了两颗冰晶,有些等不及,就用灵力催动冰晶加速融化。
燥热难忍,卫焱心烦得不行,坐在八仙椅上用扇子呼啦哗啦地扇风。
隔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李卿云打坐完缓缓睁开眼睛,卫焱见他结束了,便离开桌子走到床边坐下,瞧见李卿云额头上沁出细汗,忍不住抱怨:“都说了我给你灵石,我的灵石多的花不完,你替我花。”
卫焱跟李卿云提了好几次,让他别舍不得买冰晶,可是李卿云就是不听,自己塞给他冰晶他也不要,给卫焱气得够呛。
李卿云没理他。
卫焱起身从屏风上拿下来一条帕子,扔给李卿云,语气很冲:“擦擦,一脑门子汗。”
床边多出的那架四扇屏风格外醒目,楠木雕花瑞鸟祥云刺绣屏风,典雅华贵。
这架屏风放在这儿,就像色彩艳丽的绿孔雀落进了灰扑扑的鸽子群里。
李卿云不理解为什么在这儿要放架屏风。
卫焱说换衣服方便,还能跟中堂隔开。
李卿云同意了。
卫焱嫌坐在中堂离得远,就在里侧摆了一张黄花梨的桌子,配了两把八仙椅,桌子上换了一个新的茶壶,换下来的旧茶壶被卫焱悄悄收起来了。
李卿云本来不同意换,说那个茶壶还能用,但是卫焱说,他怕哪天这个茶壶烧水时炸开,崩到他的俊脸。
李卿云妥协了。
有一天,卫焱心血来潮,还想把床给换了。
李卿云很爽快地同意了,让他把新床放到东侧间,以后他中午就睡在那儿,省得两个人挤得慌。
卫焱闻言懊恼不已,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连忙说那张床坏了。
换床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卫焱再没提过。
李卿云擦着汗,打量着屋里多出的东西,忍不住叹气。
卫焱伸手将床上唯一一个枕头拿过来,至于为什么就一个枕头,是因为卫焱只理解同床共枕的字面意思,他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坚持就放一个枕头,还非要李卿云也把脑袋放上来。
卫焱将枕头垫在脑后,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数落李卿云:“让你不听我的,瞧瞧,都热的叹气了,该!”
李卿云瞥了他一眼,刷地起身,下床走到右边的椅子前坐下。
桌上有两个杯子,一个卫焱给李卿云准备的青玉杯,另一个是以前的白瓷杯子,这个卫焱舍不得换,他要自己用。
李卿云拿起那个青色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卫焱见他喝水,突然觉得自己也渴了,嚷道:“我也渴了,你给我倒杯水。”
李卿云闻言,抬手给另一个杯子里倒满水。
卫焱换了一个姿势,趴在床上,枕头垫在手肘下,撑着上半身,双手托腮直直看着李卿云:“我不想动,你给我端过来好不好?”
李卿云喝完水,将自己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淡声道:“那你就渴着。”
卫焱不高兴地晃了晃翘在空中的两条腿,撅着嘴从床上爬起来喝水。
他坐在另一个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着水,见李卿云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看书,不知道又在看什么。
“你看什么呢?”
李卿云眼皮未抬,随口道:“上古十杀阵图。”
卫焱盯着李卿云看书,也不嫌无聊,饶有兴趣的观察他。
李卿云平时没什么表情,偶有变化也比较细微,比如现在,唇角抿着很小的弧度,眼帘压得比平时略低。
好半晌,李卿云合上手中的书,食指在眉心摁了摁,一抬眼,见卫焱正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有些古怪。
李卿云没理他,朝床上走去。
卫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失笑,跟上去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李卿云拽过那个枕头,仰面躺下来,说:“那个摄魂摧杀阵,我推导了几次都不行。”
他顿了顿,喃喃自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卫焱侧躺在李卿云身边,看他陷入沉思,也没打扰他,没多久困意袭来,卫焱睡了过去。
冰晶一点点向外释放着凉意,卫焱嫌一颗冰晶温度降的慢,于是多放了一颗,导致此时屋里的温度偏低。
卫焱夏天不爱盖被子,总嫌热,之前见李卿云身上搭着薄被,还揶揄他畏寒,大夏天竟然还盖被子。
现下卫焱睡得昏昏沉沉,裸露在外的手脚一片冰凉,他下意识蜷缩身子,一个劲地往里拱。
李卿云被他挤得只能贴墙睡,脑袋都不在枕头上了,思绪时不时被打断,李卿云心中微恼,将卫焱的头推到一边。
睡梦中的卫焱眉头紧锁,扁了扁嘴,好像受了委屈一般。
浑厚的钟声响起,卫焱听见声音挣扎着起床,感觉这一觉睡着格外舒适,身上暖洋洋的。
他动了动手脚,觉得不太对,睁开眼去看,那床被子全在自己身上盖着,李卿云正靠着墙盘腿打坐。
卫焱不明所以,问道:“你什么时候坐起来的,怎么不睡觉?”
李卿云没睁眼,嗤了一声。
莫名其妙。
卫焱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才刚睡醒,不知道哪里惹到李卿云了。
少顷,李卿云睁开眼,把被子从卫焱身上拽下来,又把枕头挪过来,躺下睡了。
卫焱突然想到什么,凑到李卿云耳边小声问:“是你给我盖的被子啊。”语气带着小小的喜悦和期待。
李卿云偏头看着他没说话,目光沉沉。
卫焱一愣,先是讪讪地笑了笑,随后恼羞成怒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哼。”
他面上薄红,暗骂一声,让你自作多情,想必是自己睡到途中嫌冷把被子硬抢过来的,卫焱忍着尴尬起床,见李卿云闭着眼像是要睡觉的样子,没好气地问:“下午的符箓课,你还去不去?”
“不去。”
卫焱下床,转过身给帷帐合严实,走到屏风后换下寝衣。
他身上的寝衣和李卿云的款式一样,只是颜色不同,可惜这么久了,也没见李卿云穿过,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丢了。
想到这,卫焱心里有点酸酸的。
他走到桌子前,原本拇指大的冰晶,差不多化了一半,这是最上等的冰晶,至少能维持四个时辰凉气不散。
窗外阳光似火,屋里的凉气习习,卫焱在玉碗里又丢了一颗冰晶,尽量想把凉气延长得久一点。
卫焱走出屋子,热浪猛地袭来,他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嘶了一声,顶着烈日去上课。
大清早的,司药峰山腰间的云雾还未散去,山径蜿蜒曲折,坡度较缓,像一条弯折的飘带自云间落下,学生们似一个个小白点,零星散布在起起伏伏的绿意中。
卫焱站在珠槿草的灵田里,忍着困意打了个哈欠,他昨晚上画了两个时辰的避水符,过了丑时才睡。
余禾城站在卫焱对面,低头看着手中的珠槿草,眼中带着疑惑,面色犹疑。
他也是前不久筑基,比卫焱早半个月来清涟院,俩人恰巧分在同一个院子。
余禾城犹豫了会儿,问道:“卫焱,这个品种的珠槿草怎么采来着,是掐第六片叶子还是第七片叶子?”
卫焱看了他一眼,回道:“第四片。”
余禾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实在记不住,光这珠槿草就有十七个品种,每个品种的采法和炮制都不一样,太难记了。”
卫焱手上不停,数着数掐叶子,淡声道:“多看几遍,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