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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3

    林大福怔了怔,随即了然,恭敬躬身拱手,“是,阿福明白了。”

    “好了,去锁村,我找崔娘子要胭脂。”

    “额,公子,是要给萧萧画嘴唇吗?”

    “嗯,再给他画个腮红!”

    林大福,“……”所以果然公子是生气了。

    ******

    司监所里,坐在回廊下的萧琞一本本的快速的批阅着,手速极快,伴随着下头跪着的影一的低声禀报,另一边站着的影甲和影乙默默的退后了一步。

    “……然后呢?大人去了锁村?”萧琞将最后一本册子扔回桌面,抬眼问道,语气缓慢低沉,隐隐透着阴冷。

    “回主子的话,是。”影一平板无波的重复着林大福和林三春的对话。

    影甲瞅着,默默低头,改日必须让影一改掉这种平铺直叙的回禀的毛病!

    虽然平铺直叙,一个字的删改都没有,但,但眼下大人的那些话真的,真的是在戳他们家主子的心肺啊!

    影甲又偷偷看了眼坐在回廊椅子上的萧琞,本来以为大人和主子之间是默契无间了,没想到啊……不过,大人也是厉害,这么冷静,又看得那么透彻。

    萧琞侧头看向影甲,影甲忙跪地伏首,“主子。”

    “今日可有做鱼?”

    影甲忙道,“有的,有的,昨日大人说要吃水煮鱼,今天一大早的,属下就已经备好了。”

    “蒸鱼,焖大虾!清炒苦瓜!”

    影甲,“……”都是大人不喜欢的菜……

    萧琞说罢,就起身,大步走向了锁村。

    影乙叹气,上前收拾已经批阅好的册子,影甲一边愁眉苦脸的,“蒸鱼,焖大虾,还有清炒苦瓜,完了,完了,大人今晚肯定不会好好吃饭了。”

    “你多备几道菜吧。大人爱吃的菜,你多备一些。”影乙突兀的说着。

    影甲一愣,啊?

    “你忘记上回的事了?主子他舍不得的。”影乙说着,转身快步离开。

    *****

    锁村里,崔娘子摆摊的地方上,林三春蹲在一旁看着崔娘子绣着粉红色的小裙子,手速快又巧,林三春看得惊叹不已。

    “……是萧公子他又惹大人生气了吗?”崔娘子将绣好的小裙子递给林三春,一边轻笑着问道。

    她也是估摸出来了,若是木头萧萧穿小裙子,就是大人生气了。

    “嗯……也不能算生气,就是……不舒服。”林三春闷闷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崔娘子一愣,随即温柔一笑,看着林三春摆弄手里的木头娃娃萧萧,低声开口,带着几分怀念,“他以前很少说话,在家里的时候,他说话都是三言两语,直来直去,他的母亲曾经在我面前生气说过,说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气死人的儿子。”

    林三春听得有趣,干脆扒拉过一旁的矮凳子,坐下,兴致勃勃的问着,“哦,他怎么说话气死人的?”

    “他十六弱冠了,按照皇室的规矩,该开一个雅集会,也好邀请适龄的姑娘们,若是有看中的,也好准备议亲的事,那时候他的母亲,宫中的皇后,李太妃等人都非常兴奋,也很认真的筹备了,可谓是当时的一大热门,但是,到了开雅集的那前几日,要试穿衣服,他的母亲一口气为他定制了好几件袍服,可他到了后,只是皱着眉头,说了两个字——没空。”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人家那么辛辛苦苦的准备了,他居然就两个字?

    “他母亲真的要气死了。”林三春啧了一声,他要是敢这么回他娘亲的话,他娘亲会拿着大蒲扇从浙州东追打他到浙州西!

    崔娘子听着,笑了起来,“他素来如此,小时候话更少,明明他的母亲父亲都只有他一个儿子,那么宠爱,可他却是不会撒娇任性,总是端方有礼,老成持重。”说到这里,崔娘子低声说着,“如今和大人说话倒是多了些。”

    林三春歪头想了想,有吗?

    “他也许是自小就被严苛教导,加之身份高贵,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去应付任何人,所以他和家里的长辈亲眷说话,虽然有礼,可却是有一说一,不会迁就婉转……大人,若是他言语上不逊,还请大人见谅。”崔娘子低声说着。

    林三春看着崔娘子,“我虽然身份不如萧琞高贵,但我自小也是爹娘哥哥宠着长大的,从小也是读书写字,被严肃教导长大,我是家中幼子,也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不需要去应付任何人。萧琞年长我十岁,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见谅?”

    说到这里,林三春站起身,看着有些局促的崔娘子,安抚的笑了一下,“萧琞跌落泥沼固然不幸,但他身边有你们这些旧日故友对他的默默爱护,我还是挺羡慕他的。放心,我不会和他生气。”

    说罢,林三春转身,但一转身——

    眼前这站着的家伙是什么来的!

    林三春双手拢袖,顺势将穿着小裙子的木头萧萧放进袖子里,看也不看眼前的沉默凝视着他的人,大步就越过萧琞,朝幽山山里的小路走去。

    萧琞看了眼林三春离去的背影,朝无措的崔娘子微微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多谢小婶婶。”

    崔娘子呆了呆,小,小婶婶?这三个字让崔娘子一下子红了眼圈!

    萧琞拱手做礼后,就转身大步朝林三春追去!

    林三春身后的林澜和林元财转头看了眼萧琞,林澜上前一步微微拦住了萧琞,林元财则是快走一步在林三春身后一步,低声说着,“公子,萧公子追来了,你要和他说话吗?”

    林元财这时候的神色冷峻得很,林澜已经将公子说的话重复给他听了。他心头恼怒得很,马上就跑来他家公子身边了!那个什么训练看守的活,他不干了!公子也随他。说他开心就成。

    林三春顿了一下脚步,看了看天空,快黄昏了。

    林三春转身看向身后的萧琞,萧琞被林澜拦下后就一直静默的看着他。目光幽深极了。

    林三春扬了扬手,“我和他说几句吧。”

    林三春看了眼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椅子,对萧琞说道,“我们去那里聊一下。”

    林澜和林元财便退到几步外。

    林三春坐在石凳上,玩着桌上洒落的落叶,一边问着,“你的事情都做好了?”

    “嗯。”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必理会我。过几日我就没事了。”林三春说着,一边将落叶一片一片的摆放出一个笑脸。

    “但大人却是不想见我,也不想与我说话了。”萧琞看着林三春,低沉的语调里有些压抑。

    林三春没有说话,将落叶摆好后,林三春才开口说着,“我现在就是在和你说话啊。”

    萧琞伸出手,试探性的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腕,林三春皱眉,微微挣脱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虽然不会让他痛,但就是挣脱不开!

    “萧琞!”林三春警告性的开口。

    “大人,请随我去一趟天牢,有个东西,想让大人看看。”萧琞低声开口说着。

    林三春皱眉,指了指自己被扣住的手腕,“你先松开。”

    萧琞摇头,语调低沉透着沙哑,“大人,我不会伤害你,但现在,我不能松开。请随我去天牢,有个东西一直都想送给大人的。”

    几步外的林澜和林元财这时候都警惕的上前了,但林三春摆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

    “好,走。”林三春说完,站起身。

    萧琞扣紧林三春的手腕,一边慢慢的带着林三春走向天牢,一边低声带着几分沙哑的说着,“大人……谢谢大人……”

    林三春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以前倒是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现在被萧琞扣着手腕的地方……好像有些热乎乎的,让他有些不自在。

    ——难道是因为他心里生着闷气?

    萧琞带着林三春走进天牢,天牢两边的烛火已经点起,何老才每日一遍来天牢点烛火。

    进了天牢,萧琞便牵着林三春直接走进他牢房的书案旁,书案上,放置着一个小盒子。

    萧琞松开了林三春的手,林三春微微退后了一步。

    但萧琞在林三春微微后退一步的时候,就伸手将林三春揽了过来,随后,便摸出袖子里在议事堂写好的协议,摊开在林三春跟前,只有一句话——

    林三春与萧琞共掌神策军。

    “大人,这是我的印章,天下只有这么一个。”萧琞语调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萧琞说罢,印章轻轻盖上,只见一句话的协议上,盖着一个印,这个印是红底黑字的“琞”字!

    简洁至极,可这个字隐隐的凌厉锋芒却扑面而来!

    盖好印章,萧琞双手将这纸协议微微躬身,双手奉上,“大人,请收好。”

    从看见协议后就有些回不了神的林三春终于回过神了,他抬手推了回去,一边面容严肃认真的开口,“萧琞,这不是我要的协议。”

    萧琞只是依然固执将协议再次双手奉上,一边低沉沙哑的开口,“大人,这是我能够给出的一点不足为道的诚意,我知道大人并不在意这些,但这确实是我唯一能够表达我诚意的东西。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林三春皱眉,摇头,“萧琞,我不要这些!你的诚意我懂,我说了,我没有生气,沈平之的事情我没有生气,而且我答应了,我就是,我就是心情不太好了。”说到最后,林三春有些默然了一下,转身朝外头走去,“萧琞,我们该回去用晚膳了。”

    萧琞看着林三春的背影,沉默站着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将一纸协议折叠好,放入袖中,大步追上了前头慢走的林三春。

    这次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并没有拦住萧琞。

    “大人!”萧琞走到了林三春的身侧,试探性的伸手想要抓住林三春的手腕。

    但林三春忽然抬起双手拢袖,侧头看向萧琞,笑道,“萧琞,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吗?影甲说今天要做水煮鱼,一定很好吃的。”

    萧琞垂下眼,想到他一气之下让影甲做的蒸鱼,焖大虾,炒苦瓜……

    “萧琞,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气什么。算了。不说这个了。”林三春说着,继续慢步前行,一边转开话题,“等用完晚膳了,我们就来参加第一次锁村论辩会,我红包已经准备好了。”

    萧琞沉默的听着,看着在他一步之前的林三春,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萧琞微微凝眉,垂下眼,思索着。

    于是,这么一路,林三春偶尔说几句,看似很随意,但却和萧琞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萧琞深黑色泛红的眼底一片阴鸷,慢慢的攥紧拳头,看着林三春似乎很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笑。

    第102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4

    走着走着,便回到了司监所,用晚膳的时候,萧琞看着圆桌上的水煮鱼和蒸鱼,焖大虾和炒牛肉,炸肉丸果子,素炒青菜,萧琞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影甲做事还算机灵。

    一旁的林大福瞥了眼蒸鱼和水煮鱼,又看了焖大虾,心头哼了一声,慢吞吞的看向影甲,影甲憨憨的笑着。

    “哇,好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好吃的东西最能开心啦!”林三春眉开眼笑了。

    萧琞慢慢的剔掉水煮鱼的鱼刺,将剔的干干净净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的碗里,一边缓慢低沉的开口,“大人心情不好,是因为我让沈平之离开幽山一个月这件事,让大人深感不安。”

    林三春一愣,夹起的鱼肉都忘记放进嘴里了。

    萧琞剔掉鱼刺后,又继续慢慢的剥虾,一边继续平静的说着,“大人觉得不安,是因为大人是个责任心极重的人,幽山司监官虽然只是六品,但大人担任这个官职以来,自掏腰包,修路,建房,买药,治病,丰富犯人的膳食,又不刑罚犯人,大人所为,皆是因为大人认为,既然做了这个官职,既然承担了这个责任,就要好好做事,努力做好。”

    说到此处,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林三春已经默默的在吃鱼了。

    萧琞眉眼不由的舒缓温和了下来,“一如大人当初在东柳县一样,明明知道瘟疫凶险,大人也无需留在县城里,但大人却是自愿留下,一样自掏腰包,遍请名医,签了协议,许了诺言,只要肯来东柳县,只要肯医治,一百金马上就给……因为大人认为自己是东柳县的父母官,既为父母官,就要与县中百姓共进退!”

    “我没有你说得这么伟大!我就是做我该做的事!”林三春终于忍不住抬眼了,愤愤的夹起萧琞碗里的剔掉鱼刺还不夹给他的鱼肉,愤愤的咬着!可恶!

    “大人只是在履行责任罢了。”萧琞配合的说着,一边将剥好的虾,蘸酱,放到林三春的碗里。

    “所以,今日,我的所为让大人不安了,幽山司监官的职责之一,便是守好犯人。大人允许犯人自由行走,但必须在幽山的锁村广场之中,若是要离开锁村广场,就必须要值日官员批准签字。而我让沈平之离开幽山,触犯了幽山司监官的职责之一——守好犯人。”

    林三春闷闷的吃虾,不说话。

    萧琞却是眉眼一片舒展温和,说话的语调缓慢又带着不自觉的温柔,“是我错了,大人,你责罚我如何?”

    林三春抬眼看了下萧琞,放下筷子,从袖子里摸出穿着小粉裙的木头萧萧,碰的一下——

    木头萧萧面朝林三春,跪下了。

    萧琞,“……”

    林三春慢吞吞的开口,“沈平之离开幽山的事,我还是之前的话,可以。”

    萧琞却是摇头,看向林三春,“如大人所言,幽山的人若有朝一日离开幽山,必定是光明正大。”

    林三春看向萧琞,语气认真严肃,“我是说真的,萧琞。我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我却不能看着大人这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萧琞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林三春,“大人,我明日会重新拟一份神策军巡视的协议给大人。关于沈平之的事,暂且不提了。”

    林三春看着萧琞半晌,才慢慢的点头,“好。”

    萧琞看着木头萧萧身上的粉红裙子,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纵容,“大人,今日就换了这么一件?”

    “还有这个。”林三春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盒胭脂晃了晃,“晚上我给萧萧画眉,抹胭脂,涂嘴唇!”

    萧琞,“……”

    ******

    用完晚膳后,林三春就要去锁村参加第一次的论辩会,走在幽山的小径上,萧琞伸手轻轻抓住林三春的手腕,这次林三春没有躲,只是疑惑的看向萧琞。

    萧琞低声开口,“大人,天色昏暗,我牵着大人走安全些。”

    林三春后头跟着的林元财和林澜对视一眼,两人齐齐鄙视看向和他们一起跟随的影甲:卑鄙无耻!这两旁的橘子灯是摆设吗?!

    影甲憨憨傻笑。

    林三春哦了一声,也不在意,说开了,心头舒服多了,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大人之前曾经说过,若是有矛盾疑惑便要马上说出来,不可拖延隐瞒,以为是迁就,但是往往到最后便会成为两人间的冲突的点火线。”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一边缓慢温和的说着,“是这样说的吧,大人?”

    林三春轻咳一声,“啊,是这样的嘛?我不太记得了。”

    “大人之前会说萧琞不该拖延隐瞒矛盾,为何今日却是什么都不说?”

    林三春侧头,哼了一声,凑近萧琞,压低声音,“我说了啊!你那些影什么的,不都告诉你了吗?”

    萧琞微微弯腰,也学着林三春凑近,压低声音,“可是,大人,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应该面对面说清楚吗?”

    是这个理没有错,但是……那时候他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哦……”林三春点头,是这个理,但是——

    “我、不、高、兴!”林三春一字一顿的说着,说完,仰头一笑,很是懒散得意。

    萧琞心头有些纵容的无奈,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弯腰,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后便再多些重复啰嗦提点大人,毕竟我年长大人十岁,是个糟老头子。”

    林三春,“……”

    ——男主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

    *****

    锁村广场里,热热闹闹的。

    盖因锁村的第一次论辩大会即将开始,论辩大会又叫“闲敲棋子落灯花”,于是,还摆了一个棋盘,一局论胜负,胜了也没有奖励,但却依然围着很多人在看,下棋坐庄的是丁老,他从晚膳后来到广场,已经连赢七局了。

    而论辩大会的摆设,一样是中间四张桌子,摆着糕点和茶,两旁分别是三张桌子,论辩的题目一早就贴在公告栏了。如今,报名参加论辩的两方人正手里捧着纸张低声的讨论着什么。

    林三春和萧琞到的时候,广场的众人,纷纷起身,跪地伏首做礼。

    林三春摆手示意众人起来,转头见崔娘子似乎很是欣慰的看着他们,便挥挥手,咧嘴一笑。萧琞也微微点头,示意问好。

    崔娘子就屈膝做了一个福礼。

    待来到中央主位上,今晚论辩会担任评判的范显,陈元,郑秋远,裴老太太几人都已经在等他们了。

    范显陈元等人见林三春和萧琞两人携手而来,心头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本来听闻似乎大人和宗主吵架了,但现在看来,还好?两人应是和好了吧。

    林三春和萧琞落座后,范显,陈元等人也一一入座。

    随后,沈平之和谢羽舒就上前来,再次展示今日的论题:敬人者人恒敬之

    林三春再次看了眼论题,小声对身侧萧琞说着,“你这个题真的很难辩啊。”

    萧琞低头,将糕点挪到林三春的手边,一边温和说着,“大人且看就是了,不要低估了他们,这里可是有岳阳书院的几位颇负盛名的,定然不会让人失望才是。”

    林三春瞅了眼坐在陈老身侧的郑秋远,这矮瘦老头抚着胡须,脸上的笑自信满满的。

    今天双方辩题成员也很有意思,一方是岳阳书院的两人加范之虞和郑题,另一方是卢家娘子和范庆兰,以及范敏德和木之理。

    “哎,木之理难道不是应该在那边的嘛?”林三春瞅了眼下头的分组,觉得很是奇怪。

    坐在林三春身侧的萧琞瞥了眼笑容有些僵硬的范显,慢慢端茶喝着。

    站在林三春后头的林元财小步上前,蹲下,小声开口,“公子,昨儿个我看见木之理摘了后头山坡上的野花送给了范姑娘……”

    林三春眼睛一亮,哦?

    “然后呢?”林三春转头,眼睛亮亮的问着蹲着的林元财。

    林元财偷偷的瞅了眼僵硬的范显,小小声的开口,“范姑娘拒绝了。范姑娘说她已经和阿福管事在议亲了。”

    “啊?!”林三春瞪大了眼睛,我靠!他这个公子怎么都不知道!

    “公子,阿福真的和范姑娘议亲?”林元财疑惑的小声问着。他怎么都没有听公子提过?

    “那当然是——”林三春差点脱口而出说没有。

    “咳咳!”萧琞一旁突兀的咳嗽两声。

    林三春猛然把“没有”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能告诉你!”林三春生硬的带着凶巴巴的开口,“这件事不许外传了!听见没!”

    林元财茫然又觉得疑惑,但还是乖乖应下,站了回去。

    林三春转头过来,看向萧琞,萧琞只是倒茶,温和开口,“大人,快开始了。我们看吧。”

    林三春,“……”他现在还能看得下去吗?范庆兰和阿福哎!这议亲是怎么回事啊!

    林三春忍不住侧头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范显,但范显只是笑呵呵的端茶敬意,只是这笑容看着有些僵硬。

    “大人,开始了。”萧琞抬手微微握住林三春的手腕,温和示意,一边压低声音继续说着,“回去后问问就知道一二了。”

    林三春点头,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下头的论辩非常精彩,嗯,一开始,范之虞和木之理等人还能保持理智,有来有往,遣词用典都非常不错,上头坐着的郑秋远和范显陈元都十分满意,但是慢慢的,双方陷入了无差别攻击!——

    “木之理你这个龌龊小人!你你你就是小人!小人!”

    “哈哈哈!敬人者人恒敬之!范之虞!你现在就是我们的最好证据!”

    “小人!伪君子!”

    “范之虞你就是一只臭鱼!臭鱼!”

    ……

    林三春托腮,叹气,还是太嫩了啊。骂人都骂得这么幼稚……

    于是第一次论辩会无疾而终,当晚参加论辩的双方都被学习屋的两位掌事人留了下来,痛骂了一顿,外加罚抄书本,学习屋学习三天!

    林三春和萧琞回了司监所,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林三春回去后立即叫了林元财和林大福过来,林大福正在后厨看着炖汤的火。

    林大福疑惑的躬身拱手,“公子,怎么了?”

    此时的林三春和萧琞坐在前堂回廊下,萧琞在煮水泡药茶。

    “阿福,你和范姑娘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好上了?”林三春疑惑问着。

    林大福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正色拱手,“公子,没有的事,我与范姑娘之间清清白白,范姑娘聪慧温柔,大方又开朗,是个好姑娘!那些个闲言碎语定然有人传出来,企图玷污范姑娘的名节!”

    “哎!阿福,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个木之理给范姑娘送花,范姑娘拒绝了!范姑娘说她已经和你在议亲了!”一旁的林元财跳脚嚷嚷道。

    林大福脸色又变了变,转头狠狠的瞪了林元财一眼。

    林三春接过萧琞端来的药茶,一边慢慢的喝着,一边叹气,“阿福,是不是范姑娘对你说过了什么了,然后,你拒绝了范姑娘?”

    林大福低着头,沉默了。

    林三春看着林大福这样子,想说什么,又抓了抓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母胎单的林三春最怕遇到这种事了。

    “阿福,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好,总之,就是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别后悔就是了。”林三春说完,就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药茶一饮而尽,转身就慢步走向后头的厢房了,林元财忙跟了上去。

    林大福沉默的躬身拱手。

    萧琞慢慢的喝着最后一杯的药茶,站起身时,淡淡开口说了一句,“范姑娘勇气可嘉。”说罢,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缩在一旁的影甲。

    影甲会意,恭敬躬身拱手。

    待萧琞走后,影甲上前收拾茶杯茶壶,转头看着还低着头站着的林大福,低声说着,“要不去后厨,我陪你喝两杯?”

    林大福抬头,脸色有些木然的点头。

    厢房里,林三春趴在床上,抓着萧琞的手一下一下的戳着那些疤痕。

    萧琞斜靠着大抱枕,微微低头看着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柔和。

    “阿福真是固执。”林三春一边戳着,一边叹气。

    “影甲说过,说阿福比他能干。”萧琞慢慢的握住林三春戳着他手掌的手指,一边轻轻摩挲,一边低沉开口,“你说阿福固执,可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世?”

    “他当初是会考第一,在越州的时候,他乡试,会试都是第一。然后,他家发生了一件事。”林三春坐直,神色带着几分认真的低声开口,“他家发生的事很是可怜。”

    “什么事?”萧琞坐直,拉过一旁的披风给林三春披上,一边温和问着。

    “他是庶长子,他的嫡母所生的女儿杀了他的生母,盖因他的生母在他会试第一后,在家中猖狂,又在他父亲耳边谗言,欲将他嫡母所生之女下嫁给生母娘家的表哥,而他父亲似乎有了这个意思。那天,他嫡母所生的女儿一把刀刺死了他的生母,随后自杀,留下血书一篇,他的嫡母就癫狂而疯,当晚也悬梁自尽。他会友归来,看到种种,当天晚上,他就将他的父亲绑缚送进了州府,将他父亲贪污的证据以及家中惨案一一讲来,当堂述说他父亲的三大罪状——”

    说到这里,林三春又叹了口气。

    萧琞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低声问着,“是哪三大罪状?”

    “为夫不专,为父不仁,为官不忠!”

    萧琞沉默了一下。

    “……然后,那天他也自请革去功名,当天晚上,他就跳进越江,大概是他命不该绝,碰上我的船了……我就跟他说,既然他死了一次了,现在他的命就是我的了,我不死,他也不能死。”林三春说着,弯了弯嘴角,“他大概是后来想通了,主动告知了他在越州发生的事,也跟我讲明,他今后就是我的管事侍从,我就给他起名,叫林大福了。”

    萧琞眉眼一片柔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三春重重点头,随即又叹气苦恼的说着,“他不愿娶亲成家,他说他不配,额,这个我是没有办法理解了,但我也不想逼他,这人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又不是非得成家立业才能活着,所以我一直都随着他,我爹我娘他们后来都知道了越州那边的事,也没有逼过他。就是我娘偶尔爱逗逗他而已。”

    萧琞微微点头,“既然大人不想逼他,也不愿意勉强他的意愿,那么他和范姑娘的事,大人就顺其自然吧。”

    林三春点头,但又继续苦着脸,“可是我看阿福好像也不是不喜欢范姑娘啊,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挺难受的。”

    “明明在意,但却不敢触碰,这种心情的确不好受,需要十分强大的忍耐和克制。”萧琞微微垂下眼说着。

    林三春眨了眨,忽然凑到萧琞的跟前,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几分好奇,“萧琞,听你这句话,你好像颇有心得哎!以前,还是现在,你看上哪家姑娘啦?”

    萧琞默然的看着林三春半晌,才带着几分无奈的低沉沙哑开口,“大人,时候不早了,睡吧。”

    第103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5

    厨房外的台阶上,影甲端着一个酒壶,和林大福手里的酒壶碰了碰,一边开口说着,“我就这么两壶了,前年主子赏赐我的,你倒是慢点喝啊。”

    林大福却是直接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也因这酒微烈,轻咳了几声,才沙哑开口,“萧公子的这酒不错!”

    “那是,昆仑山酿的,天池里冰了五年呢。”影甲有些得意,主子身边的影子卫里,他是唯一一个独得两壶的!

    影甲得意后,就看着林大福的一脸木然,忍不住叹气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位范姑娘啊。”

    “姑娘青青而我孤老。本是不堪匹配,何苦提心仪二字。”林大福哑声说着。

    影甲一时间默然,这三句听来,竟有沧桑凄凉之意。

    影甲提起酒壶和林大福微微碰了碰,低声开口问着,“你的这些想法,可是告知过范姑娘了?”

    “我与她在锁村偶尔碰面,都极为守礼,身边也都是有人的,谈论公事也是三言两语,偶尔会有些其他琐事也是随意谈了谈,只是那日,她在幽山小径上哭泣,我一时担心,上前询问……后来,她偶尔会在幽山小径上等我,有时候送我鸡蛋,说是她养的鸡生的,让我带回去做给大人吃……有时候给我送一点糕点,说是她自己跟崔家娘子学的……”林大福低声说着,说着说着,眼眶慢慢泛红,“她真的非常聪慧,知道我必定不愿意,所以她从来都不说,在锁村里遇到,也是装作意外遇见一般……可是那日,她突然问我,问我为什么不成亲。”

    影甲默默的喝着酒,听了这话,侧头看向林大福。

    林大福的笑容似哭似笑,“我便把我的那些不堪的家世一一的说来,毫无遮瞒!”

    “然后呢?”影甲忍不住追问。

    “她说,她会禀报祖父,她心仪于我,她只愿嫁给我。”林大福低声说着,声音沙哑又压抑,“……我后来得知,那日她问我,是因为锁村中有人对她穷追不舍,是木之理。而范老他们似乎是默认了。她不愿意,她说她本来是想陪着我,慢慢的等着我。可是范老他们的态度让她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所以她孤注一掷,用与我议亲的事拒绝了木之理,也告知了范老,她心仪于我……”

    影甲摸了摸鼻子,“范姑娘也真勇敢。”

    林大福抬头看着天空,慢慢的喝着酒,喃喃的说着,“她就像月亮……

    *****

    夜深了。

    厢房里,萧琞揽着又滚到他怀里握着他手的林三春,眼睛微微闭着,意识渐渐有些昏沉,忽然外头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萧琞猛地睁开双眼,先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三春,深黑色泛红的眼眸幽深温柔,抬手轻巧的将揽抱着的林三春放下,又伸手招来穿着粉红小裙子的涂着腮红画着红嘴唇的木头萧萧放到林三春的手里,见林三春握紧了木头萧萧,才悄然起身,瞬间消失在房间中,而厢房的门也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而已。

    ——厢房外,林元财和林澜一人一边正靠着廊柱闭目养神,萧琞突然出现,两人都惊得差点拔剑和拔刀了。

    而影乙已经出现,双膝跪地伏首,“禀主子,北地和西南急报。”

    萧琞微微点头,转身对林澜和林元财低声说着,“好好守着大人,如果大人醒了找我,便说我去了锁村议事堂。”

    “是!”林元财和林澜拱手低声应下。

    ******

    锁村议事堂里。

    半夜被叫起来的范显和陈元,郑秋远,丁老,沈平之,孟居易几人都恭敬半坐在椅子上。

    影乙双膝跪地,低声禀报,“……北地明家军已经战败三局!已经准备弃掉广城了,裴将军想下场,说广城决不能丢了!眼下,神策军三营也在北地,长孙将军以为,广城不能丢了,不若以义军之名,下场再战!”

    听影乙禀报所说,范显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若广城一丢,那便是我们大周北地丢掉的第三个城了,宗主!广城不能丢啊!”陈元急急起身说道。

    萧琞面色平静,沉声开口,“还有呢?”

    “回主子的话,西南急报,西南柳州学子静坐府衙门前,今日傍晚被府衙下令抓进牢中!已经有三名学子扛不住酷刑而死!”

    “他娘的!白崇明那个混账王八蛋!”郑秋远猛然跳起怒骂。

    萧琞微微皱眉,轻轻抬手示意,一旁面色凝重的范显立即抬手将郑秋远和陈元都分别按坐了回去。

    而沈平之立即上前恭敬拱手,“宗主,请下令,我今夜便可赶赴柳州!”

    “你不能去。”萧琞平静说着。

    沈平之一时间有些愕然,之前不是说让他去柳州一个月吗?

    萧琞说罢,就看向郑秋远和陈元等人,一字一句,“若欲离幽山,需有大人的正式批文。”

    沈平之怔了怔。

    “幽山,司监官林三春大人才是真正的主人。”萧琞语气缓慢的又强调了一句。

    范显若有所悟,站起身,恭敬应下。

    “北地,明城玉虽然用兵水平有限,但也不至于会丢了广城,可是明城玉已经不在北地了  ?”萧琞微微眯眼问下头跪着的影乙。

    影乙低头拱手,“是属下疏漏!”

    “查淮南,明城玉如果离开北地,一定是前往了淮南,传令裴年光,将夷族拦在北海关外!若让夷族踏入北海关,就提头来见!且若是明城玉回返了,就马上撤离!”

    影乙恭敬应下!

    “西南柳州,只能暂且如此,传令天玑,想办法保护剩下的学子吧。”萧琞语调平静的说道。

    待说完剩下的事,众人退下,但范显和沈平之留了下来,跟在走回司监所的萧琞身后。

    “……宗主今日与大人争吵可是因为沈平之去柳州一事?”范显直接低声问道。

    “大人忠于职守,他并不反对,也表示同意,但大人的心里不高兴,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将幽山司监官视为一种责任,守护好幽山是他的责任,看守好幽山犯人也是他的责任。他对我所做之事不闻不问,但其实他是有底线,他的底线便是他对幽山的责任。而我这个暗中掌控幽山的人,今日触犯到他这个底线了。”说到此处,萧琞带着几许无奈,“而他太过清醒通透,明明我触犯到他的底线了,他所选择的对抗方式也就只是装作不知,然后,疏远我……”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萧琞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透着阴冷。

    范显拱手,低声开口,“宗主是对的,幽山唯一的主人只能是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

    沈平之也拱手,但却是带着几分迟疑,“宗主……那现在大人他不生气了吧?”

    “大人不生气了。”萧琞说着,侧头看向犹豫迟疑又不敢出声的沈平之,淡淡开口,“可是要问我,柳州那边该如何?”

    沈平之恭敬拱手,低声开口,“若是沈云经过柳州,或许可以缓和一下柳州的局势?”

    “沈云不能路过柳州,他必须直奔西南边陲,苗国公主一旦发起攻势,必定极为凶猛,如今的大周西南边陲,已经是一滩烂泥,只怕苗国会直接打到柳州!”萧琞凝眉说罢,便挥手示意道,“柳州之事,暂且如此,待看看接下来的局势再做定夺。”

    沈平之只好拱手恭敬应下。

    范显此时低声开口,“宗主,我记得西南驻军统领中,有一位是我范家的远亲,叫周塘的,不知此人可否有用?”

    “周塘?那倒是难得的,地方驻军已经十年未曾轮换,烂成泥了,他倒是坚持着带兵训练,西南太阴山四周的贼寇都被他清缴了,但此人颇为迂腐,只怕不会对抗柳州府衙。但可留着。”萧琞说着,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司监所了。

    范显和沈平之便恭敬拱手告退。

    萧琞瞬间闪现在厢房门前,却不见林澜和林元财,厢房的门开着?大人?

    萧琞脸色一变,忙匆匆进入厢房一看,床榻上的被褥还没有折叠?而人呢?

    萧琞不由攥紧手掌,低声开口,“影一!”

    影一在厢房门口闪现,单膝跪地,拱手,“主子!”

    “大人去哪了?”

    “禀主子,大人此刻正在文书房中。”

    文书?萧琞皱眉,深更半夜的跑去文书房做什么?

    萧琞转身,大步走向文书房,文书房在前堂最后的一个房间,较为偏僻,最近大人对文书房扩充了,将幽山十年来未曾清理的文书记录清理了一遍,费了几天功夫,但尚未清理完毕,文书房中现在也是乱糟糟的。

    当萧琞来到文书房时,就见文书房里林澜和林元财一人一边的翻着一堆册子,而他的大人就在文书房中的书案后头,就着烛火翻着竹卷,然后似乎找到了,兴奋的摊开,一边抬头喊着,“澜澜!阿财!不用找了!我找到了!我——哎,萧琞,你回来了?”

    林澜和林元财这时候也发现了萧琞,忙起身躬身拱手问好。

    萧琞摆手,上前看了眼竹卷,是幽山的日志?三十年前的?

    “萧琞!你看,三十年前,幽山的一位犯人被带出去过一个月,陪着他的老母亲过生日,但是没有上报刑部,只是持着幽山特令,不过我得找找,幽山特令是什么东西,哎,这幽山的文书乱七八糟的!”

    萧琞心头有些复杂,抬手拦住还想继续翻的林三春,声音低哑开口,“明日再找如何?我们回去睡吧。”

    “我想找到……”林三春打着呵欠说着,找不到的话心里总是不踏实。

    “大人……不急。听话,我们回去睡吧。”萧琞语调柔和的说着,伸手牵住林三春的手腕,将他从书案后拉了出来,一边转身对林澜和林元财淡淡说道,“你们也下去歇息。”

    林澜和林元财看向林三春,见林三春点头,便恭敬躬身拱手退下了。

    回到厢房,林三春窝进被子里打了一个呵欠,萧琞看着,拉高被子,抬手将林三春揽进怀里,林三春已经困倦得不行了,迷迷糊糊的蹭了蹭,就沉沉睡去。

    萧琞的身躯有些僵硬,刚刚怀里这人的蹭蹭,让他的不可言说的渴望差点就沸腾了起来。

    缓了一会,萧琞才抬手轻轻的抚着怀里人的脸颊,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暗淡的夜明珠的光芒之下,半边狰狞半边谪仙的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温柔。

    ——半夜起来翻找文书,是急于想找到幽山条例里是否有犯人短暂离开幽山的条文……

    他的大人呀……

    第104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6

    翌日,睡到快中午了才爬起来的林三春,洗漱完毕,用膳后,就叫来了冯典和范显。

    摊开昨晚找到的竹卷,认真问着冯典,“本来该让你休息的,昨日寻那几个药农的事真是辛苦了。但是眼下这事也比较急。你看看这份文书,你以前有没有听过类似这样的事?”

    冯典忙恭敬拱手,双手接过,看了看,抬头对林三春说道,“大人,这份文书我没有见过,但是我小时候曾经听父亲提过的,我母亲病重的时候,他曾经出去外头寻过我母亲娘家的人,想让他们来接母亲出去治病……只是,父亲没有成功……”说到此处,冯典垂下眼睛,低声说到,“我母亲那边的人并不承认我母亲的存在,还把我父亲痛打了一顿,说我父亲造谣生事……”

    林三春一时间有些默然。

    坐在廊下泡茶的萧琞端着茶走了上来,轻轻放到林三春的手边,一边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背脊,一边低沉开口问道,“也就是说,幽山一直都有让犯人出外治病或者出外探访亲人的惯例,只是大概需要一些限制?”

    “是的。”冯典恭敬低声回答。

    “冯文书,你现在还想找你母亲那边的人吗?”林三春认真问道。

    冯典一愣,随即摇头,,“小时候曾经想过,后来就不想了……且我答应了我父亲,绝不出现在我母亲娘家人跟前。”

    林三春怔了怔,随即了然,大概是冯典的父亲知道现在的明家人绝不会对明家正房嫡系的人心存善意,才会要求冯典不要出现在明家人跟前。

    “好,辛苦了。你先行下去休息,下午休息好了,再来回禀昨日处置的事。”林三春笑着说道。

    冯典便拱手告辞。

    待冯典离开,林三春看了看手里的竹卷文书,端起茶一边喝着,一边笑道,“这下就可以让沈平之去柳州了。”

    萧琞深黑色泛红眼眸幽深极了,但又沉淀着柔和的光芒,他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低沉的声音开口说着,“大人是想以看病的名义,让沈平之去柳州?”

    “不不不……”林三春喝完茶,将茶杯递给萧琞,一边带着几分神秘的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萧琞接过茶杯,眉眼舒展泛着笑意,也不问了。

    “对了,你以后要是半夜出去,不要把木头萧萧塞我手里了。”林三春皱眉抱怨着,“你都不知道!半夜突然醒来转头就看见画着腮红涂着红嘴唇的萧萧的时候,我差点被吓死了!”

    萧琞,“……”他现在的脸,大人半夜起来看见都不会吓到,怎的就被木头萧萧吓到了?

    *****

    快到黄昏的时候,林三春才叫来冯典和范显。

    冯典细细的禀报了昨日处置药农一事的过程,“……大人就是这样,这几个药农刚刚也从阿福管事那里确认了,确实是从禹州过来的药农,家境一般,人都老实,已经按照大人所交代的跟这几个药农说了,这几个药农都说求老爷不要责怪住户,愿意用钱或者药草买下大番薯,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用药草跟我换了大番薯……”

    林三春点头笑道,“很好,如你所言,这几个药农都是好的,那个岔路口也不要封了,我这里有个想法,你去跟几个药农说,就说老爷怜悯,幽山里有些药草,如果他们想要的话可以在岔路这里跟荆棘镇的住户买,但是老爷我要一成。”

    冯典恭敬应下。

    林三春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一成就作为荆棘镇的小金库,再加上老爷我给的两成基本金,年末只要户口是荆棘镇的,都可以用小红花来换取小金库的奖励,冯文书,范老,接下来你们辛苦一下,将锁村的积分制修改一下,作为荆棘镇的积分奖励。”

    范显和冯典都是微微一愣,范显回过神后,恭敬拱手应下,“大人大善!此举甚好,只是,大人不必总是用自己的钱……”说到这里,范显有些局促了,可惜他现在也是只有一些积分,没有钱……

    林三春一笑,摆手,“没事,老爷我还有几个钱呢。好了,就这样吧。也辛苦你们给荆棘镇的大家好好说一下,如今外界的形势极为危险,我们幽山要韬光养晦,低调再低调!”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是。大人,我有个想法,我想每日早晚,都在荆棘镇的广场说书,给大家好好说说外头的事。”

    林三春摸着下巴,有些惊奇的看向冯典,“好啊!说书哎,不错不错!你可以去锁村里找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人。”

    范显和冯典恭敬应下。又说了一些琐事,范显和冯典就恭敬拱手离开了。

    这时候的沈平之过来了,拱手作揖,“大人,陶源直清醒了。”

    林三春站起身,颇感趣味,陶源直,上京陶皇后的父亲,曾经是萧琞的准岳父哎,哎,等等,萧琞呢?

    “萧琞呢?他说他去议事堂找孔单说事,他还在议事堂吗?”林三春问着,一边走出司监所,身后跟着的事林澜和林元财。

    沈平之正要拱手回答,就见林三春突然转身盯着林元财,目光灼灼的,“阿财,你是不是和孔单吵架了?”

    沈平之愣了一下,默默的放下手,生人勿进的孔单,唯一准许跟随的就只有眼前的林元财了。

    林元财一愣,随即哼了一声,转头,抱刀,“公子,我不想说他。”

    林三春笑了一声,哎呀,孩子大了,懂得闹别扭啦?不再是迷弟啦?

    “成,咱以后都不说他!”林三春拍了一下林元财的肩膀,嘿嘿笑着的转身继续走着,一边问沈平之,“啊,萧琞是不是和孔单还在议事堂啊?孔单这几天都干嘛呢?”

    沈平之瞥了眼,一脸愤愤瞪着人的林元财,眼底也闪现了笑意,一边笑着拱手回答,“回大人的话,宗主和孔单此前就在议事堂,如今倒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在,这几日,孔单都在训练场和暗谷,我听轮值的何老才说,此前已经领取了七日的夜不归宿的牌子。”

    林三春眼睛一亮,带着几分得意,“定是我的半份方案让孔单发愁了,哈哈!我就说过,我的那份训练方案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啊哈哈哈!”

    后头的林澜啃着大梨子,一边点头,“嗯,公子厉害!”

    林元财继续愤然瞪眼,一边磨牙开口,“公子,咱不是说不提他吗?”

    “哦,对哦,好好好……不说不说。沈平之啊,孔单他这么大岁数,他以前有没有定亲啊?”

    “公子!!!!”

    ******

    等到了议事堂,林三春不单单看见了一早跑来议事的萧琞,多日不见踪影的孔单,还有孙太一,陈老,郑老,以及跪在萧琞跟前老泪纵横的瘦高老头。

    ——当年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学无术,后来知道他独守县城,又跑来陪着他守城,和老和尚天天蹭他的酒食喝。

    “陶大人请起,不必如此。前尘旧事我自会清算,你无需为他人的过错向我跪下。”萧琞语气缓慢冷漠的说着,抬眼看见林三春走了进来,便站起身,越过跪着的陶源直,迎向林三春,伸手牵住林三春的手腕,语调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大人可是用过药膳点心了?”

    林三春大概是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一边说着,“吃了吃了!”,侧头见孙太一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马上就又强调了一句,“一碗药膳,两颗药丸子,我都吃了!”

    孙太一这才满意的点头。

    萧琞眉眼闪过笑意,牵着林三春的手腕到首位上坐下。

    林三春经过跪着的陶源直的时候,对惊愕的陶源直咧嘴一笑,点头,“陶大人,久违了。”

    萧琞让林三春坐下后,端起泡好的茶递了过去,一边转头微微拧眉对还跪着的陶源直说道,“起来吧。”

    陶源直便在一旁的郑老示意下站起身,先是朝萧琞恭敬拱手,随后朝林三春迟疑的拱手,“林大人怎么在这里?”

    “我去年述职,做了幽山的司监官。”林三春说着,一边好奇的问着陶源直,“陶大人,你怎么跑到黑林去了?”

    说到这个,陶源直身体僵了僵,神色一下就苍凉无措起来,还带着羞愧凄凉。

    “……我,我本是要自绝于人世……怎奈……”陶源直喃喃说着,低着头,苦涩又沙哑,“我无颜面对殿下,无颜以对天下人啊!”

    林三春想了想,大概剧情里提过陶源直,说陶源直在萧琞入主上京的当天,就自刎于城门口,说是以死谢罪……

    “陶大人,你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吗?”林三春一脸严肃的问道。

    陶源直愣了愣,随即苦笑,“那些事虽然非我所为,可我身为陶家人,血脉相连,我也有未能及时纠察之罪啊。”

    “你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可是你死了,问题也还在那里,被陶家害了的那些人也都承受着苦楚,甚至还头顶着莫须有的罪名,你的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你这样子去死的话,那不就是借着死来逃避吗?你这样可就有提前偷溜的嫌疑了。”林三春毫不客气的说着,“陶大人,当初东柳县瘟疫的时候,你都不惧生死,与我一起共抗瘟疫,怎么现在倒是退缩了呢?”

    陶源直怔了怔,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一旁的萧琞微微敲了敲桌面,示意了一下陈元,陈元会意,和孙太一两人上前,一边低声劝说着,一边拉着陶源直下去了。

    这会儿的议事堂,就剩下沈平之和孔单,郑老三人。

    萧琞将桌上摊开的册子推向林三春,一边温和说着,“大人的方案甚是微妙,刚刚与孔单说了许久,也做了一些修改,大人看看如何,如果可以的话,那么等六月,就按照上头的方案开始执行。”

    林三春拿起一看,翻了翻,眼睛亮了起来,“哎呀,不错哎,这个好!这个好!地点选在暗谷?成,没有问题,到时候我做裁判!”林三春毫不客气的说着。

    萧琞眉眼舒缓,带着笑意,“这是自然。”

    随后郑秋远上前,恭敬拱手,低声禀报,“大人,关于陶源直,老朽有个建议。”

    “嗯,郑老请说。”

    “既然陶源直内心愧疚痛苦,不若就让他在幽山服刑如何?一来,既然他都到了幽山了,有些不该看的,他也知道,若是让他离开幽山,以陶源直此人的耿直和天真,定然会被陶家那边的人套出不该说的话,二来,便是陶源直此人虽然耿直天真,但却是难得的博学大家,可让他在学习屋里做老师。”郑秋远恭敬说道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点头,“那倒是,陶源直这个老头子若是死了,就真的太可惜了,他也是个好人,哎,就是不会养孩子。好,那陶源直就麻烦郑老你了,你好好的疏导疏导一下他。”

    郑秋远笑着恭敬应下。

    随后,郑秋远恭敬呈递上两本薄薄的册子,讪笑的说着,“大人,这是我和老丁写的课程,还有要教的一些东西的心得,我和老丁在自选课上意见不太统一,还请大人给点意见。”

    林三春接过,有些纠结,“其实这个……你们可以自定嘛。”

    “那可不成,学习屋的管事和老师可以决定一些事情,但关乎学习屋的大事,比如说课程这类的事情,那必须大人您把关才成。”郑秋远很严肃的说着。

    林三春,“……”说到底就是你和丁老吵架了没有结果,让他来做个仲裁而已。唉,真是。

    “好,我知道了。”林三春放下册子,叹气说道。

    于是郑秋远很满意的拱手,再次告退了。

    随后孔单上前,似乎无意瞥了眼林元财,但林元财神色冷峻,看都不看孔单一眼。

    孔单低头拱手,“大人,看守们的训练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还请大人前来检阅!”

    “成,明日我过去看看。”林三春笑道。

    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孔单,“这是罪人沈平之出幽山的文书,需要四个看守一路监护,你挑一下,找四个人出来,陪沈平之前往柳州,与未婚妻解除婚约。”

    一旁正端起茶的萧琞,顿住了手,有些意外,“未婚妻?”

    “我问过沈平之啦,他说他小时候,娘亲曾经给他定过一门亲事,女方就在柳州,是当地的南绣名家,后来女方早夭,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萧琞看向沈平之,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沈平之带着几分尴尬的开口,“宗主,那是我母亲在我小时提过的,后来我也没有在意,是沈云一直闹腾着要我去取消婚约,我才不得不记得……”

    萧琞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嗯,所以呢,这次你准备一下,明天若是妥当了,就明天起行,最迟后天,不要延迟了,在五月二十五那日你必须准时出现在幽山!”林三春严肃说道。

    沈平之双膝跪地,恭敬伏首,“罪人遵命!”

    第105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7

    这日,送沈平之离开幽山的第三日。

    四月的天空突兀的阴沉了下来。

    此时,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头苦着一张脸抄写着折子和公文函知,一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折子公文已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了,一只穿着红色小裙子的木头萧萧正跪在这堆折子公文前。

    前堂此刻就只有他和林元财,林澜去锁村学习屋教武术去了,林大福去了长春镇,金来多来了急信,要求林大福今天务必过去。萧琞则是去了训练场,神策军的二营正在训练场里和看守们对练。

    ——一群大号来和一群小号对练,这不是欺负人吗?

    但看那群小号被练得惨叫哀嚎,但精神却是很兴奋的模样,林三春也就不管了。

    林元财坐在前堂台阶上,一边剥着番薯皮,一边跟林三春说话,“公子……你不喜欢写那么多,你就跟萧公子说呗,萧公子肯定会写少的。”

    林三春哼唧了一声,那家伙就是知道他不喜欢写这些,才每次都整那么多给他抄,美其名曰是让大人熟知朝中政事!

    “我说你啊,到底要在我这里躲到什么时候,你和孔单到底怎么了?干嘛死活不去跟他巡视了?”林三春好奇问道,一边把写好的折子扔到一边,一边抓过邸报翻着。

    林元财僵了僵,随即愤然,“公子,我不想说他!你说过的,不提他的!”

    林三春抬头,看着下头台阶上咬着番薯的林元财,无奈开口说道,“我也想不提,但是他孔单现在是我的巡视看守的大队长,你是我的护卫。你们之前还合作过那么多次!你们是工作伙伴,有矛盾了,那肯定是要解决了呀,说吧,孔单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

    林元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带着几分尴尬,“那天我巡视困了,在树上睡觉,他来找我,然后……亲了我。”说到这里,又突然愤怒了起来,“他骗我!孟小南说他家里有给他定亲的!他还亲我!他就是混蛋!大混蛋!”

    林三春听到前面部分,先是呆了呆,啊,孔单亲了阿财?啊,孔单喜欢男的?

    听到后面部分,林三春忙抬手,“等等!阿财!你等会!你说孔单亲了你!?”

    林三春边说,边忙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快步走到台阶上,蹲下,看着脸色微红又带着几分怒意的林元财,再次问了一句,“他亲了你?”

    林元财闷闷点头。

    “然后呢?”林三春眨眼,凑近,仔细的措词,谨慎的问着,“他喜欢你?”

    林元财默默点头,“他说他心悦于我。”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天了个噜,虽然平时偶尔打趣阿财,但是,孔单,那一看就是沉闷严肃的人啊,大周朝最年轻的统帅哎,四大姓之一的孔家后人哎。

    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阿财,你实话跟我说,你呢,你也心悦于他?”林三春严肃问道。

    林元财有了几分紧张,看着林三春的严肃的脸,他们家公子只有在正事上才会这么严肃的,而且不许胡闹,必须有一说一的那种!

    林元财下意识的坐直,摇头,又点头,带着怯怯的开口,“公子,我不知道。”

    林三春皱眉,不知道?

    看林三春皱眉,林元财更加紧张了,带着几分结巴的开口,“我,我就是生气,他,他家里都定亲了,他,他还来亲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说到最后,林元财都快紧张的眼眶红了。

    “阿财……这件事,是你非常重要的事。你要想清楚,不可以胡闹了,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和他保持正常的距离,他若是再提起,你就拒绝他。如果你喜欢,你也要想清楚今后的事,他是萧琞手里的一员大将,将来必定建功立业,名震天下的那种,他是四大姓之一,他将来是要继承并且延续他的家族荣耀,他不可能和一个男子在一起,他的家族不允许,身为孔家最后的血脉,他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义务也绝不可以这么做。”

    说到这里,林三春顿了一下,看着林元财茫然又发白的脸色,便缓和语气,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元财的肩膀,“你名义上是我的侍从,但你和澜澜,阿福一样,都是我最亲近的兄弟,我不想你受苦,不想你将来难受,所以,阿财,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想不清楚,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开幽山,回海州,去我二哥哥身边。一个是继续在我这里,但你今后和阿福一起,负责外头的事情。巡视看护你都不要参加了。”

    林元财想了想,点了点头,低声开口,“公子,我现在也想不清楚,我今晚去找阿福,我去好外头好好想想,明天,明天我给公子答复。”

    林三春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糖果,递给林元财,笑道,“好,去吧。现在就可以去,澜澜待会就回来了,你现在可以走,没事的。”

    林元财便起身,恭敬拱手,捏着糖果,转身走了。

    林三春看着林元财的背影,叹了口气,托腮,有些发愁,该怎么办呢?

    ******

    幽山暗谷旁,幽山训练场。

    萧琞站在高处,看着底下的看守们——

    劈!刺!劈!刺!

    只是简单的招式,但是那整体迸发出来的气势,极为悍然!

    而最重要的是,去年此时还懒懒散散一身颓废弯腰驼背的看守们,如今是昂首挺胸,气势凌然,眉眼之间是凌厉锋芒。

    萧琞微微眯眼,大人的那份半成品的训练方案的确非常有奇效。

    “宗主!大人的这几个动作,属下看来很简单,但是,经过几次对练,发现若是在战场上的话,的确非常有效!”孔单一旁拱手,开口说道,“我建议可用赤焰卫队来实验一下。

    “不,让神策军一营试试,务必在八月前完成。”萧琞说道。

    “是!”

    “孔单。”萧琞突兀唤了孔单的名字,“你与林元财怎么回事?”

    孔单僵了僵,随即低声开口,“属下一时控制不住,向他表明情意,他……生气了。”

    萧琞微微皱眉,虽然早就察觉孔单与林元财之间的那点旖旎,但因着与大人,与大局无碍,他也便没有理会。没想到,孔单居然会这么表明情意,如此,林元财生气了?为何?那么大人知道了会如何?

    萧琞有些心焦了。

    转身之前,萧琞淡淡开口,“你一时控制不住?你可是想好了你今后是与林元财这个男子共度余生了?你难道忘记了,孔家曾经为你定的亲事?”

    孔单脸色微变。

    *****

    萧琞的身形如同鬼影一般闪现,几乎是片刻间,便回到司监所前,大步进入前堂,就见他的大人坐在回廊的躺椅上,晃着躺椅,手里翻着邸报,见他来了,扬起了轻淡散漫的笑容,“嗨,忙完了?”

    萧琞有些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平静了。

    “大人都写好了?”萧琞语调平缓透着柔和,慢步上前,忽然皱眉看了眼四周,不悦开口,“大人,林澜和林元财呢?”

    ——这两人都是平时轮流守在大人身边的!怎么不在?!大人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林大福是被大人派去长春镇了,那么林澜和林元财呢?!

    “哦,澜澜去后厨了,我让他给影甲帮忙去了,也学点做菜的本事。”林三春说着,示意萧琞坐下,一边笑道,“给我泡茶吧,我正好问你点事。”

    萧琞神色愈加温和,一边煮水泡茶,一边看着林三春,“可是要问孔单?”

    “嗯。”林三春坐直,看着萧琞,很是严肃,“这件事,不是小事。虽然我之前说过,喜欢男子也可以,对吧。如果阿财将来真的决意要和男子在一起的话,我定然是会祝福,但是,这个人,却不能是孔单。

    萧琞一边慢慢倒茶,一边平静问着,“为何不能是孔单?”

    “萧琞,孔单是四姓后人,还是孔家最后的血脉,他肩负的责任和义务,只怕是比你这个长孙家的血脉也没有少多少吧。他怎么可以选择阿财?这是其一,其二,孔单是你手里的一员大将,将来必然是名震天下,荣耀一生的,阿财只是我的护卫,身份悬殊太大了。这里头要承受的压力,我家阿财单纯又热血,我怕他承受不了。最后,孔单他都定亲了,怎可来招惹阿财?”

    萧琞将倒好的茶递给林三春,一边看着林三春,低声开口,“大人,所谓四姓,不过是当年建朝时,凌烟阁的四副画像罢了。而所谓的大姓氏,世家,也不过是先祖留下的一点遗德。孔家若论起来的话,祖上当初也是范阳的种田农户罢了。倒不如大人的浙州林家,先祖曾经是赈济难民的大商人。”

    林三春一笑,带着几分得意,那是,他们老林家可是有仁济遗德的。

    萧琞见林三春笑得得意,眉眼不由闪过一抹笑意,继续倒水泡茶,一边慢慢的说着,“而且我观大人,素来不在意出身身份,大人曾经蹲在田埂间与陆老范老一起嗑瓜子,也曾经在荆棘镇的巷子里和庄户们一起吃大番薯。大人身着锦衣华袍,可也不在意这身锦衣。大人如今用身份来说孔单和林元财是否不当?”

    林三春一听这话,神色一肃,“以衣冠身份来论高低贵贱,本来就是极其愚蠢的事!我自然不是用身份来说孔单和阿财。阿财是我的亲近之人,我素来就是把他当成我的兄弟。所以,我为他考虑的,是他若是和孔单走上那条路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麻烦和问题。”

    萧琞听着,微微点头,“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孔单和阿财如世间夫妻那样白头到老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问题,首先就是他们二人的身份?”

    林三春猛猛点头,又叹气,“即便他们自己本人不在乎这些,可是世人的眼光,指指点点,还有背后家族施加的压力,孔单能扛得住吗?阿财从小就跟着我,他天真又一根筋的,到时候他能忍受吗?”

    萧琞慢慢的倒茶,将茶放到林三春跟前,一边垂下眼,淡淡开口,“那么大人以为,他们就该从现在开始,分开?”

    林三春一愣,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大人是以亲人的身份为林元财考虑,所以想的都是他们将来会遇到的麻烦。而遇到麻烦,应该想的是怎么解决,而不是如大人所言,因为麻烦太大,问题太多,所以干脆就斩断了,不走了。”萧琞慢慢抬眼,深黑色的目光幽深又凌厉,“大人可不是这样的只会逃避的人吧!”

    林三春僵了僵,额,这个说的也是……

    “当初大人初来幽山,幽山如同一滩烂泥死水,恰逢十年一遇的大雪,何老才和冯典都跟大人说,来不及,不必管,可大人还是尽力的施救,幽山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在大雪的日子里死人。大人面对幽山诸事,都能冷静理智的处置,为何在面对个人的事情上,却是只是逃避呢?”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带着几分愁眉苦脸的开口,“萧琞,那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额,情感问题嘛!你话说得这么狠……”

    第一次?

    萧琞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语调温和缓慢了下来,“大人,若是不懂,就不该轻易下决定才是。”

    林三春烦恼的抓了抓头,端起茶,一饮而尽,“我也没下决定啊。我就是把这些麻烦分析给了阿财听,哦,对了,孔单他要是定亲了的话,那可不能来招惹我家阿财,这样对女方不尊重,对阿财也不好!”

    萧琞点头,“那是自然。大人,你且放心,孔单此人并非那些三心二意的人。他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和处置的。”

    林三春说罢,又叹了口气,往后一躺,晃了晃摇椅,摆手说道,“所以说啊,这些什么喜欢啊心仪啊心悦啊,都是麻烦的事!还是一个人好,自由自在的!”

    萧琞泡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语气柔和的开口,“若心仪心悦之事,没有麻烦,大人依然可以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大人可愿意?”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觉得很是好笑,“萧琞,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若是有呢?”萧琞端起药茶递给林三春,这杯是药茶,大人每日需用六杯药茶。

    林三春接过,闻了闻,眼睛一亮,一边坐起喝茶,一边随意的点头,“成!真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也愿意,至少我娘亲和嫂嫂们就不会总是来烦我了。”

    萧琞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

    第106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8

    此时的上京,麟德殿台阶上,谢蕴阴沉着脸,慢步走了下来,身后跟着的谢安,微微垂头。

    “……圣上还是站在了皇后那边!”谢蕴磨牙低声说着。

    “明贵妃之子皇六子,最近收了一房妾室,是苗国女子,听闻,甚美。”谢安低声说着,语调平淡。

    谢蕴却是顿住了脚,侧头眯眼看向谢安,“消息准确否?”

    “九重给我的消息,应是准的。”

    谢蕴听着,冷冷一笑,“白家勾搭上了李家,太皇太后年岁已老,白黎那个蠢货,处置一个皇庄闹事的事,居然搞出了动乱!沈云狡诈,如今又领了西南平叛的事!而明家,哼,北地那边的战事并不好,明城玉居然临阵跑去淮南那边杀人!……明贵妃若是和苗国不清不楚……哈哈,圣上果然厉害,他站在了皇后那边!他扶持皇后!可惜,皇后之子,皇三子是个扶不上墙的!”

    “皇七子,沈妃的儿子。听闻最近读书颇为长进。”谢安平淡说着。

    谢蕴微微一顿,似乎有些错愕,但随即恍然了几分,喃喃说着,“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沈家对沈云不闻不问,原来如此!哼!”

    “父亲,你该有所抉择才是。”谢安突兀的低声开口。

    谢蕴沉默了一会儿,哑声开口,“再看看,现在还不可以。再等等。”

    谢安垂下眼,掩去眼底深处的嘲讽。

    *****

    司监所里,吃着牛肉面的林三春一边翻着邸报,他看得有些专注了。

    对面的萧琞皱眉,伸手拿过邸报,放到了一边。

    “啊?我还没有看完!”林三春抬眼,怒视,“萧琞,还我!”

    “大人想知道什么,我说给大人听,用膳的时候,不可这般翻阅书籍或者册子,不利于养身。”萧琞语调温和,透着几分轻哄。

    林三春哼了一声,夹起面条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那你跟我说说,淮南驻军邱成真的是死在赤焰卫队的手里了吗?”

    “是,淮南驻军以官身入贼寇,劫掠杀人,无恶不作,八年来,淮南过路商贩,官船货运,被他们劫掠一空的十艘里就有八艘,且他们劫掠后定会杀人灭口,淮河河底的尸骨若是去捡骨的话,一定是无数。”萧琞说道。

    “哦,那明城玉去了淮南?他去淮南干什么?”林三春好奇的问着。

    “自然是要去追查赤焰卫队的事,赤焰卫队用的名号是明正峰的残军,他身为明家的下任继承人,上一任明家正房嫡系本该消失了,却突然间出现了,他自然是要去调查一番的。”萧琞温和说着,正要将吃不完的牛肉面递给一旁恭敬候着的影甲——

    “哎!不许浪费!必须吃完!”林三春抬手拦住,一脸严肃,认真,“萧琞,你可不能浪费食物!”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将牛肉面放回桌面,继续慢慢的吃着。

    林三春这才笑了起来,一边看着萧琞吃着,一边托腮问道,“你记住了,和我吃饭的时候可不许浪费!”

    “那大人也该如此。”萧琞吃完,放下筷子,筷子点着林三春的碗,慢慢的说着。

    林三春摸摸鼻子,低头吃了起来,是他喜欢的牛肉面,他才不会浪费!

    等吃完,林三春一边绕着圈子消食,一边看着泡茶的萧琞问道,“那他去了淮南,定然是找不到赤焰卫队的。”

    “不,他会亲眼看到赤焰卫队,亲眼看到当初被他们这二房赶走的明正峰一手训练出来的赤焰卫队!他还会和这赤焰卫队打上几场,亲自感受一下实力差距过大的绝望!”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

    虽然萧琞语调很是平淡,但是林三春还是听出了萧琞背后的狠厉!

    林三春看着坐在他躺椅对面椅子上,深蓝色布袍,黑色长发束着他送的墨色发冠,坐姿笔直,抬手冲水,泡茶,动作流畅自然,透着不自觉的矜贵,尽管这个人半边脸如同恶鬼狰狞。

    林三春想,狠厉的,冷漠的,算无遗漏,无所不用其极的,才是大概剧情里的萧琞,但也应该是在他眼前的萧琞。

    只是平常萧琞在他面前,太过于温和了,对他又极好。

    比如说,现在端着茶亲自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眸,深黑色里泛着红,深深的,但又透着柔和笑意,“大人想什么呢,喝茶后就去小憩吧。”

    林三春接过,慢吞吞的喝了,喝完,指了指书案,“喏,那些冯典之前送来的,麻烦你啦。”

    萧琞接过林三春喝光的茶杯,一边温和的说着,“说什么麻烦,能为大人做事,是我最开心的事。”

    林三春挠了挠头,看着萧琞泛着笑意的眼眸,有些局促的转开视线,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哦。”

    走到躺椅上躺下,萧琞拿过一旁影甲恭敬递过来的厚厚的披风,给林三春细细的盖上。

    林三春看着低头给他盖着披风的萧琞,一边脸真的是俊美无暇啊,不知道完好无缺的萧琞,该是什么样的模样,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开口,“萧琞,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掖着披风的手一顿,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却见林三春已经意识沉沉了,不由弯了一下嘴角,抬手,满是狰狞疤痕粗糙的手,似乎怕碰疼了林三春一样,只是轻轻的碰了碰林三春的脸颊,透着小心翼翼和……几许温柔。

    ——“因为,你是我的大人啊。”

    ****

    而三日后,四月末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

    林三春蹲在田埂旁,看着陆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边吆喝着荆棘镇的住户们怎样怎样种田,一边咬着着板栗,身侧的林澜撑着伞,一边问着,“公子,我们为什么不去上头的亭子里?”

    这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林三春仰头看看雨,点头,站起身,一边将板栗递给林澜,一边拍了拍手,“走,去亭子里,你也去跟陆老说一声,差不多就可以看了,这雨大了就要回来,不要总是仗着自己年轻!”

    陆老年轻?林澜有些困惑,陆老都七十多了。

    但看自家公子这哼哼唧唧的模样,便知道这是在说气话了。

    到了前头的亭子里,也是最近才修建的,林澜就去找陆老了,林三春双手拢袖,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萧琞去训练场了,阿福最近两天都被金来多找去帮忙了,而阿财还在外头,带了口信来说是需要三天,好吧,三天就三天!

    反正那孔单天天偷偷的溜达没有见到人的那一脸失落焦虑的模样也挺好玩的。特别是还婉转的打听什么,但被萧琞不咸不淡的怼了回去后那尴尬的样子呀,啊哈哈哈!

    “大人安好!”

    突然响起来的问安,让林三春回过神,转头看去,见是范显,便笑道,“范老可是来找陆老的?”

    “是,看这雨颇大,担心这老顽固赖在田地里不肯出来,便出来寻他了。”范显笑呵呵的说着,见林澜正在搀扶着那顽固的陆老头过来,范显安了心,便和林三春闲聊了起来,说说雨,说说最近荆棘镇的变化,说书人的效果很好,如今荆棘镇的住户们多少对那小红花呀,一些规定呀,都了解了,也懂了一些。

    “……冯文书是个不错的人啊。能干,做事也懂得变通。”范显抚着胡须称赞道。

    林三春一笑,带着几分得意,“司监所的这些职员可都是个个能干的!”

    范显点头赞同,“是,也是大人的调教有方。”毕竟没有几个能够做到像大人这般,完全的放手,让手下自己去做事,做错了,也不责骂,只说下次做好,做好了,就立即奖励鼓励的,特别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大人非常清楚。

    如何老才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他对锁村幽山非常熟悉,对犯人也非常了解,于是大人就安排他做了锁村的生活部的部长,让他总管锁村的采买和物资调配,还有日常卫生食堂煮饭等等这些琐事。而冯典读过书,且小心谨慎,又很会看事看人,大人便让他主抓积分和荆棘镇的管理,因为冯典的父亲在荆棘镇很有威望,而冯典是荆棘镇长大的,对荆棘镇极为熟悉。

    闲聊了一会儿后,范显便带着几分迟疑的开口,“咳,大人,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到阿福管事?”

    “哦,是我设在外头的探监处出了点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要来探监的人很多,但是似乎有些鱼龙混杂的,我便让阿福去帮忙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春漫不经心的说着。

    范显又犹豫了一下,低头拱手,“大人,有些冒昧了,但还是想问,阿福管事可曾定亲?”

    林三春一愣,随即眼睛微微一亮,“哎呦,当然是没有的啦。哎,范老,范姑娘没有跟你说过阿福家里的事吗?”

    范显轻叹一声,“说过,兰儿都告诉我了,我是觉得阿福管事非常难得,两榜第一本是极为难得了,这个且不说,只说他的处置,可见阿福管事是心存正义,又极为明事理的人。只是听兰儿的意思,阿福管事似乎很是自卑,不愿与兰儿婚配。”

    林三春叹气,“对啊。他真的是在这方面不如范姑娘了,但是我也不太懂这方面的事,也不好逼迫阿福,范老啊,你看这事啊该怎么办?”

    范显抚了抚胡须,微微点头,“大人,我明白了,且看接下来是否有个好的时机。我好让裴老太太帮我劝说一二。”

    嗯,也好。这姻缘方面的事,裴老太太出面也合适,最近锁村那边两情相悦的都找裴老太太当牵线人呢。于是,林三春点头笑着应下。

    “大人,沈平之现在出差了,如今灾民那边的造册也差不多完成了,敏德一个人能力有限,我想着是否让冯文书前去帮忙,看看有多少人要留在幽山,做幽山居民的。”范显提议道。

    “不用,找萧琞。冯文书忙着呢,萧琞他自己说的,沈平之不在幽山的时候,这些事就他做了。”林三春笑道,笑容里透着一丝神秘。

    范显,“……”

    ******

    两日后,旧锁村里,萧琞慢步走来,范敏德和孟小南已经在旧锁村的中央摆好了桌案和椅子。

    萧琞坐下,跟前已经摊开的册子上是旧锁村里这十二人的名册。

    范敏德朝萧琞恭敬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宗主,是否开始?”

    萧琞点点头。

    于是范敏德一个一个的念着名字,念到名字的人颤颤巍巍的上前,跪地磕头,然后萧琞扫了一眼,点头,孟小南就递过去一本小册子和一个小包裹,之后就有看守带着这些人前往荆棘镇,交给冯典,冯典再安排入住,荆棘镇的住房挺多的,目前还空了不少房子,最近孟居易带人加班加点的整理了一下,已经可以入住了。

    很快十二人,就剩最后两个人了,当这最后两个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来的时候,萧琞抬眼扫了一下,语调平静缓慢的开口,“留下。”

    范敏德一愣,随即警惕的看向这最后的两个人,一个老者,瘦削苍老,神色间还透着几分茫然,一个中年瘦高个,扶着老者,颤颤巍巍的,带着几分惊惧。

    其他人都被看守带去了荆棘镇,唯有眼前两人茫然不知所措的跪在了萧琞跟前。

    萧琞抬起手,慢慢的翻着眼前的名册,语调缓慢的开口,“牛大力,牛阿笨?嗯,这两个名字起的还不错。前皇庄大管事周德,大太监李成。”

    跪着的老者和瘦高个脸色大变!

    第107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9

    老者——周德收起了故作的茫然惊惧,猛地磕头,哑声开口,“求殿下恕罪!”

    中年瘦高个——李成也急急磕头,哽咽着声音,“殿下!求殿下恕罪!”

    “你们从皇庄私逃了?”萧琞慢慢的问着,合上手里的册子,交给一旁的范敏德。

    周德重重点头,带着几分苦涩的开口,“那里……太惨了,我们不愿意再做那些事,庄户们求我们,求我们救他们一命,可是,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救……我就给他们出主意,闹事,造反,然后逃,能逃几个就逃几个!最好跑去淮南,充作灾民,然后,然后再寻求活路!”

    一旁的李成也哽咽着补充,“殿下……我们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我们没有办法逼住户交那多出来的八成赋税,也做不到啊……那些庄户太可怜了!所以,我们才只能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大家先逃出去再说了……”

    “尔等逃离皇庄,与幽山无关,但既然入了幽山,就该在造册时,实言相告,尔等欺瞒,必受刑罚!实话告知于你们,你们一入幽山,造册时,便有人勘破你们的身份!是大人仁慈,给尔等一次机会,想着让尔等自己相告!却不想你们还是隐瞒至今!”

    周德和李成齐齐一抖,随即,周德苦笑一声,重重磕头,“求殿下责罚!”

    李成也哭着磕头,“求殿下责罚!”

    萧琞微微点头,“如此,尔等暂且关押牢房五日,待大人决议后再做处置!”

    萧琞说罢,看守就将两人押入牢房。

    范敏德带着几分羞愧的躬身拱手,“宗主,是我办事不周。”

    “你不认识他们,自然无法分辨,但你还需跟范老,陈老好好学习,朝中诸多臣工,多少也要了解一些。”萧琞淡淡说着,说罢,站起身,慢步朝外走去。

    范敏德恭敬拱手应下。

    萧琞慢步穿过旧锁村,走上田埂,在田埂的藏于树林里的大石头上,果然找到了他家的大人,坐在大石头上,身后是林澜和影甲,然后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容大大的朝他挥手。

    “萧琞,吃瓜子吗?”林三春笑弯了眉眼的问道。

    萧琞眉眼舒展,泛着柔和,在林三春身侧站定,一边抬手拂去林三春嘴角的瓜子壳,一边语调温和带着无奈,“大人,孙大夫说过的,不可以多吃这些的。”

    “我没有多吃,我就吃了一小点!”林三春强调着,顺手将磕好的瓜子塞到萧琞嘴里,很好,成功堵住了多话的嘴!

    ——他就吃个瓜子,还唧唧歪歪的!

    萧琞眉眼泛着无奈,慢慢的嚼着嘴里的瓜子,似乎刚刚,大人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舌头?

    萧琞垂下眼,微微攥了一下拳头。

    “那个周德和李成还不错的吧?”林三春转开话题问着。

    萧琞点头,抬手接过影甲恭敬递过来的水葫芦,递给林三春,一边干脆蹲下,“做事还算本分,为人也算有些良心。皇庄能够支撑到现在才彻底崩溃,也算是他们两人的功劳。”

    林三春喝着水葫芦的茶,嗯,好喝!见萧琞蹲着,便伸手拉了拉,“坐这里呀!”蹲在他身边算怎么回事嘛。

    萧琞顺势拉住了林三春的手,眉眼泛着笑意的坐在了林三春身侧。

    “那他们懂得种田的事?能给陆老搭把手吗?我看陆老太辛苦了。”林三春叹气,而且还固执,非得亲力亲为!

    萧琞点头,“应该可以,这田地里的事,得问陆老才是。”

    林三春点头,随即严肃开口,“学习屋里的农事这个科目,我不准他们删了!这种田可是最最最重要的事了!我打算让锁村里的,还有荆棘镇里的,谁想去学,就都给去,让陆老给他们上上课!”

    萧琞眉眼柔和,点头,“大人说的是。”

    林三春咧嘴笑着,将水葫芦递给萧琞,“你也喝。”

    萧琞怔了怔,随即垂下眼,不着痕迹的转了转水葫芦,对着林三春喝过的地方,慢慢的喝了起来。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怪怪的?算了!

    “对了,你让人整理出来的田亩分配的新农法,是打算拿到外头去实验?”林三春问道。

    “嗯,先从北地,西北开始。那里地广人稀,且还可以种陆老实验出来的大番薯和土豆,已经吩咐天玑派人去实验了。大概到年末的时候就有回馈。”萧琞说着,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大人,你的脸上有些脏污,回去休息一下?”

    林三春摸了摸脸,哦了一声,好吧,回去休息一下也好。他早上用完早膳后,就从荆棘镇走到了新锁村,从新锁村走到了这里,脚也酸了。

    萧琞拉起林三春,牵着林三春的手腕,慢步走回了司监所。

    ****

    回司监所的时候,林大福正急急的冲出来,见林三春和萧琞,眼睛一亮,急忙躬身拱手做礼,“公子!萧公子!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长春镇那边怎么回事?”林三春见林大福一脸疲惫憔悴,神色还透着几分焦急,便皱眉问道。

    ——当初东柳县闹瘟疫的时候,也没见阿福这个脸色!

    “是!有几件事!”林大福说着,忍不住咳了一声,跑得太急了。

    “影甲,倒杯水给阿福管事。”萧琞开口说着,一边对林大福语调平缓开口,“坐下,喝完水后你再慢慢说。”

    “是。”林大福拱手应下,随后接过影甲端来的水,慢慢的喝了几口,才半坐下,神色严肃凝重的说道,“公子,萧公子,金来多找我过去,是突然间来要探监表的多了起来,本来之前就是到谢安大人这里,也没有谁来了,忽然间,一天来了三四人,都是要探监的,指名探监的,也都是咱幽山锁村的,金来多觉得可疑,便找我过去看看。”

    “然后呢?”林三春接过一旁萧琞端来的糕点,一边咬着,一边问。

    “到现在为止,一共十个人,他们彼此都是认识的,是一个蒲柳堂会的,都是女子,堂会我跟从娘子那边已经确定了,就是鬼市里八年前发展起来的一个堂会,专门做女子表演,卖艺不卖身,这个堂会的会主和从娘子也是认识的。从娘子说,这个会主应是一个贵女,沦落到了鬼市,然后身负奇才,额,就是和咱们六姑娘一样,懂得些许武艺还有就是文采极好。人长得不是特别好看。但是为人风趣,从娘子说,应该跟咱幽山锁村的谁谁谁有些关系才是!”

    “你说长得不怎么样,懂武技,文采好,人风趣?这个会主的名字可是有个飘字?”萧琞若有所思的问道。

    林大福忙点头,“对对对,萧公子,这个会主,就叫飘飘!”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说道,“是崔家的,谢羽舒的未婚妻。崔善的堂妹。”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哎呀……谢羽舒一直惦记的未婚妻?

    “金来多不敢擅作主张,我也不敢断言,是否真的是为探监而来,便说必须要由公子批准,推脱了几日,公子,我已经将她们所填写的探监表都带来了。”林大福说着,忙从身上袖子里摸出一叠纸,恭敬的双手呈递。

    萧琞接过,放到林三春手里,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件事,最近似乎总是有些难民灾民在长春镇附近游荡,他们好像想进入黑林。”林大福低声说着,神色带着几分不解,“金来多打探过,似乎是因为上京最近颁发的法令,要将灾民难民抓捕起来,送到北地去打仗。”

    林三春翻着手里的探监表,听到这话,抬头一愣,“哎,上京什么时候颁布的法令?”

    ——他天天翻看邸报怎么都不知道?而且萧琞都没提过!

    “还没有正式下旨,这是皇后提出来的,麟德殿上,谢蕴反对,明家也反对,现在正在僵持,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发布了。”萧琞说道,看向林大福,“除了这两件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

    林大福纠结了一下,低声开口,“公子……金来多说,他前两日收到江州那边的消息,说是在江州看到咱唐家的老祖宗了。”

    林三春一愣,有些迷糊,“啊,你是说我外祖父?他去江州干什么?访友吗?外祖父一直都喜欢到处跑的,怎么,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太爷是要来幽山的吧。如此,算算路程,这两日该到了。”萧琞一旁冷静开口说道。

    林三春被萧琞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六儿提过的,外祖父要来幽山跟他过中秋,不对啊,现在才四月底!

    “不对!外祖父去江州,江州和我们幽山不是一个方向!”林三春看向萧琞,强调道,“而且现在才四月底!外祖父说过的,要来和我过中秋!”

    萧琞眉眼温和的提醒着,“大人,从江州过,若是走船的话,过渭河,便是闽州,闽州走官道,五日之内便能到达上京。”

    林三春呆了呆,懊恼的拍了一下脑子,“我都忘记江州就在渭河的中心了!”

    “大人不知道也是常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可以走渭河,直通闽州,再从闽州进入上京。”萧琞温和的说着。

    “那么,明家死死的掌控渭河,也是这个原因咯?”林三春突兀的说着,看向萧琞,“可是他们手里都有淮河了,哦……淮河是他们的大本营,渭河,是他们威慑上京的必有手段,如此,谢家除了门生故吏,白家除了一个太皇太后,哎,明家手握兵权,又有两河在手,那皇帝应该是受他们的控制了?”

    说到这里,林三春又很困惑的看向萧琞,“这个皇帝是不是很笨啊。”

    林大福一旁听着,脸色微变,急急咳嗽了两声,公子真是!怎么可以说这些话,以前私下跟他们吐槽抱怨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说到了萧公子的跟前!

    林三春回过神,有些尴尬的讪笑一声,“啊,我胡说的,你别介意啊。”

    萧琞却是眉眼温和,嘴角微微弯起,“大人不必担心,幽山是大人的地方,这里便是对大人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了。”

    林三春摸摸鼻子,那倒也是,这四周可都是他的人,额,萧琞是他的朋友。这个人最知轻重啦。

    萧琞继续说道,语调缓慢温和,“大人刚刚所说的,明家手握兵权,又掌两河,此等情况,的确属实,上京的那些人中,皇帝是最厌恶变动的人,也最厌恶那些所谓的改革变化,他喜欢明家,明家虽然权势滔天,但明家凶狠,蛮狠,他以为明家是他最容易掌控的了,而他放纵谢家,白家,皇后去跟明家争权夺利,也是因为他不喜变动,所以,他让其他几家的人去跟明家争斗,以免明家做大。明贵妃的儿子,皇六子,以及皇后的第三子,斗争得越厉害,他越高兴。至于因为他们这些争斗而烂掉了朝政和天下生灵,他是不会在意的。”

    林三春啧了一声,开口说道,“世上最可恶的,不是暴政,而是懒政!”

    萧琞微微点头,嘴角依旧弯着,语调透着不自觉的柔和,倒了杯茶递给林三春,“大人说得对!”

    林三春接过茶,一边喝着,一边看向林大福,“阿福,就这么几件事了,对吧?”

    林大福站起,躬身拱手,“是的,公子,就这么几件事了。”

    “嗯,探监表的,我晚上看完了,再让你明天带过去给金来多,那些在黑林外头蠢蠢欲动徘徊的暂且不去管,让金来多散步一下黑林里有大蛇吃人!对了,还有毒雾,编几个鬼故事吓唬吓唬一下。我外祖父那边就不用管啦,他老人家最喜欢玩突袭,随他!”林三春一样一样的嘱咐道。

    林大福一一恭敬应下。

    说完了,想起阿财,林三春托腮看着林大福,叹气问道,“然后阿财呢?他怎么说?”

    林大福无奈苦笑,“大人,阿财他从小到大就知知道练武,吃饭,跟着你的时候,又那么开心自在,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现在有些发蒙,不若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林三春想了想,“既然这样,你跟他说,我外祖父来了,到时候若是他还是这么茫然,就不若跟着我外祖父去外头走走,我给他半年时间。”

    一旁的萧琞听着,微微顿了一下倒水的手,低沉的声音慢慢开口,“大人事情因孔单而起,不若让孔单去寻林元财,让他们好好谈谈,若是谈过后,林元财还是懵懂不知,难以抉择,再跟老太爷去外游历不迟?”

    林三春点头,这样也成,便对林大福说道,“阿福,你回去后跟阿财说,问他自己愿不愿意跟孔单好好再谈一次,如果愿意的话,今晚来忘川路的亭子,孔单在那里等着他。”

    林大福恭敬应下。

    随后,林大福和影甲退下了,林三春打着呵欠,懒懒的往后一躺,看着给他仔细盖着披风的萧琞,模糊不清的说着,“淮河你搞定了,那渭河呢?你什么时候去搞定它?”

    萧琞眉眼柔和泛着笑意,“大人希望我去搞定它?”

    “嗯……太可恶了……那些自私自利的贪婪又恶毒的人……萧琞,你可一定要赢……”林三春模糊不清的说着。

    萧琞垂着深黑色泛红的眼眸,掩去里头翻腾的繁杂的情绪,和深深的压制在黑色沉淀背后的不可被人所知的渴望,他抬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拂开林三春垂落的发丝。

    “赢是一定的……我的,大人……”

    第108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20

    夜色挂上了一轮弯月,夜空清明得很。

    忘川路尽头的亭子是最近在建的,方便歇脚。

    孔单站在亭子里,沉默的盯着忘川路。

    而在亭子后头的幽山树林里的高处,林三春一边咬着南瓜糕,一边看着下头的孔单。

    “……大人,慢点吃,喝点水。”萧琞一边扭开水壶,一边无奈的低头说着。

    后头的影甲和林澜默默对视一眼,心头都非常的无语,公子(主子)是不是都忘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此时的他们在这林子里的高处的大石头上,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公子(大人)平时溜达的时候是怎么找的,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个恰好的观察点。

    影甲心头很是纠结,他知道大人和主子要来此处……额,观察一二的时候,委婉劝说过几句是不是不太好啊。可大人还说什么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难道孔单还会对林元财用强的?

    林澜心头也有些别扭,不过公子决意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反对的,就是觉得……额,以后阿财知道了,会不会觉得羞愤啊?但公子说得以防万一??是怕孔单会对阿财不利?

    影甲和林澜都忍不住看向下头,孔单还是一个人在亭子里,难道阿财不来了??

    林三春也在嘀咕这个问题,喝了一口水,小声问道,“孔单家里定的那个亲事,是真的已经解除了?”

    “嗯,当时他和我差不多同时入狱吧,孔家四分五裂,且很快被一一斩杀,孔单当时受了极重的刑罚,女方那边是亲自寻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将女方赐婚给了荣亲王,如今也是生儿育女了。”萧琞低声说着,“我也不知此事,是孔单告知了我,说女方绝不可能等着他,说如果女方真的等着他,那他自然会对林元财说清楚,并且致歉,他今后也会远离林元财。他拜托我去调查一下女方那边的消息。”

    林三春疑惑侧头,小声开口,“孔单怎么这么确定女方不可能等着他?”

    萧琞抬手轻轻的揽过林三春,低头,好听低沉的声音小声说着,“因为那女方姓白。”

    林三春恍然,随即更加好奇了,“那当初,孔单也愿意和白家定亲?”

    “没有定亲,不过是当初口头有提过,孔单自己当时在西南打仗,孔家是未曾征询他的意愿就为他定下的。但对上京的那些人家来说,说过了,就是定亲了。”萧琞揽着林三春,好听低沉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低头凝视着林三春的眼神开始幽深了起来。

    而林三春并没有发现,后头的林澜只觉得这两人怎么凑那么近啊,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林三春恍然,随即侧头看向萧琞,犹豫着小声开口问道,“萧琞,你当初也是这样被退亲了?”

    “不算退亲,因为没有定亲。”萧琞淡淡的说着。

    林三春觉得有些尴尬,这个,这个被陶皇后背刺一刀的事,说来也是萧琞难堪的事情,他刚刚真的不该问的,可刚刚也不知怎的,就突然问了。

    林三春有些局促的想要坐直,才发现自己被萧琞揽在怀里,紧紧的。

    “大人……”萧琞低声开口,语调缓慢平静,但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执拗,“我没有定亲过。”

    林三春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萧琞。

    萧琞神色很平静,但眼眸幽深,似乎压制着什么般,低沉好听的声音缓慢坚定的说着,“如我刚刚所说,上京的那些人家在这些事上,说过了,就是定亲了。那时候我母亲颇为欣赏陶源直,认为这样的家族,这样的父亲培养出来的女儿必定是知书达理,贤惠温善,且陶皇后在上京官学中求学,与我等也算是同窗,母亲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后来便含糊的提了提,我当时忙于政事,母亲提过,我拒绝了,后来我落难,母亲来不及去陶家将此事说清,便传来了陶皇后做太子妃一事,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母亲也就明白了。”

    林三春听着,有些怔然,侧头看向萧琞,可是在大概剧情里,陶皇后是忍辱负重的角色啊,对萧琞是最痴情的那个呀,是萧琞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啊。

    ——难道不是这样?

    林三春有些迷糊了,不过,观陶皇后在政事的所为,简直可称之为恶毒又短视。

    林三春摸了摸下巴,难道他是走错片场了?还是老头子给他的大概剧情有问题?

    “大人?”萧琞讲完了,却没有听到林三春的回应,只见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忍不住开口,顺手捏了捏林三春的下巴,故作不解的开口,“大人下巴怎么了?”

    “没,我想事呢!”林三春眨眼,拍掉萧琞捏着他下巴的手,一边开口疑惑问着,“如果陶皇后是一早就是算计你的阴谋团成员,那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你怎么看都比那蠢皇帝要好看啊。”

    萧琞听着,嘴角微微勾起,眉眼愈加柔和,“大概是因为我对她不假辞色吧。从我身上,她什么也得不到,倒不如皇帝,可以给她更多的东西,比如说权利。”

    林三春惊愕,“她是想做芳国女帝吗?”

    萧琞嗤笑一声,透着嘲讽,“大人可以看看她以后的作为。”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确定了,他必定是走错片场了,希望那老头子早点来找他!

    忽然林三春低头一看,眼睛亮了起来,“萧琞,阿财来了!哎,这个笨阿财!他居然来了!”

    林三春兴奋过后,就一脸懊恼了。

    ——啊啊啊啊,打赌输给萧琞了!

    萧琞抬手揽紧林三春,一边示意噤声。

    林三春忙点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萧琞眼眸不由泛起笑意,目光愈加柔和幽深了,但可惜林三春只顾着看着下头的热闹——

    哇塞!拉扯了!拉扯了~!笨阿财抬手推了孔单了!好!推得好!哎,等等!笨阿财居然被孔单从背后抱住了!哇,等等等等,要亲了吗?要亲了吗?要亲了——

    林三春,“……”

    关键时刻!可恶的萧琞居然捂住他眼睛了!!

    等萧琞松开手了,林三春忙急急的探头看了下去,孔单和阿财两人头碰头的对坐,低声说着什么,孔单的手紧紧的抓着阿财的两只手,额,这个抓手的……有些熟悉咧?

    林三春只是困惑了一下,就转头看向身侧还揽着他肩膀的萧琞,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亲了没!?

    萧琞无奈,眉眼却是笑意浓厚,也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亲了

    林三春眼睛嗖的一下更亮了,随即又懊恼了起来:啊啊啊,笨阿财!他又输了!

    *****

    输了两次打赌的林三春在林元财和孔单分别离开后,也被萧琞牵着慢步回了司监所。

    月色尚好,厢房里的淡黄色夜明珠罩上厚纱后,微弱的光芒与窗外的月色相互映照,在厢房里处处洒下光辉。

    林三春趴在枕头上和躺着萧琞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明天笨阿财肯定就会回来了。”

    “嗯。”

    “不过,我还是要跟笨阿财说,凡事要考虑清楚,一旦决定了,就不可以反悔了,这可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了。”

    “大人说的是。”

    “……萧琞啊,咳,我今晚输了两次,那什么,你说的要我答应的事是什么?”

    “……大人,先留着吧,待将来再说了。”

    萧琞说罢,掖了掖被子,抬手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睡吧,大人。”

    林三春却是摇头,抓住萧琞的手,很严肃的说,“那可不行!今晚打赌的,今晚解决!你要是把这个赌约留到将来,那我可就不认了!”

    ——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哦。

    萧琞反手轻轻握住林三春的手,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三春,“大人,既然如此,那大人答应我两件事可好?”

    林三春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戳着萧琞的手掌,“你说。”

    “第一件事,大人若是要离开幽山,要带上我。”

    林三春一愣,哦了一声,点头,好吧,到时候也不一定会跟着他,按照眼下的局势,萧琞哪有可能跟着他啊。

    “第二件事,将来不管我做了什么,大人都不可以不理我。”

    林三春想了想,看着萧琞,“好。”

    ——他和萧琞如今是朋友,朋友之间闹闹矛盾可能有,但会让他不理人?嗯……除非他和萧琞决裂?不过那也不可能,他和萧琞这么好。

    林三春趴在枕头上,看着萧琞,笑着随口说道,“我怎么会不理你?你是怕将来你会做什么事……嗯……让我非常生气的那种?”

    萧琞握紧林三春的手,微微凝眉,声音低沉,“我绝不会做伤害大人的事!”

    语调缓慢,透着几分沙哑,却让人听出了里头的决然!

    林三春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局促,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萧琞……这么认真啊。

    “我知道了。”林三春带着几分局促的开口,随后坐起来,认真点头应下,“两件事,我都答应你。”

    萧琞深黑色的眼眸泛着红,在他所见的红色世界里,唯有眼前的这人是越来越亮的璀璨,是他人生到此,绝境深渊里,发臭烂泥里拼命挣扎出来所唯一想要抓住的……

    萧琞手掌微微用力,将坐起来的林三春扯入他的怀里,一边揽抱着,一边平稳着声音,低哑开口,“大人,该睡了。”

    林三春被扯入萧琞怀里的时候,有些微愣,随后无意识的蹭了一下,萧琞的身体虽然硬邦邦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打和萧琞一起睡后,就特别睡得好,虽然之前他的睡眠质量也挺好的。

    大概是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在萧琞的怀里可以睡得乱七八糟,外头打雷刮风下大雨他也不用爬起来……

    迷迷糊糊中,林三春又蹭了一下,然后背脊被轻轻的抚着,温热的大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似乎他是什么珍贵的宝贝一样……隐约中,还有淡淡的好闻的墨香味道……

    “晚安……萧琞……”他无意识的低声咕哝着。

    然后,他沉沉的睡去了。

    萧琞静静的凝视着枕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的林三春,揽着林三春的手,抬起,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

    ——他大概会做的,对不起大人的事,便是将大人困于他的怀里,囚于他的生生世世。

    *****

    翌日,司监所。

    林三春坐在前堂书案后,托腮,看着站在他书案前,躬身拱手,一脸尴尬羞恼的林元财,笑道,“我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你自己都想好啦?”

    林元财点头,有些结巴的尴尬开口,“是,是的,公子。”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麻烦,你自己也考虑好了要怎么做嘛?”林三春探头问着,带着几分严肃的说着,“那些事你自己想好?”

    林元财重重点头,低声拱手,“公子,我都知道,公子说的那些麻烦我都想过,想想还是挺可怕的,可是……以前我跟着师傅学武的时候,一开始也害怕,练武好辛苦,又痛,但后来咬咬牙,也就过来了,后来跟着公子去了东柳县,瘟疫爆发的时候,我也害怕,我怕公子也中了瘟疫,到时候我肯定要跟着公子一起去的,后来,也过来了,说是生死之间走一遭也不为过了……所以,公子,那些麻烦,我怕,但一定是能够解决的。若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话,那,那也就是我和孔单之间就是这样了。”

    林三春听着,笑了起来,坐正,一边拿过折子一边说道,“放心放心,你家孔单可是大将军,这么点麻烦他要是搞不定,那他就可以滚去暗谷里重新练一练啦!”

    林元财嘿嘿一笑。

    “不过,你现在还是要做我的侍从护卫对吧?”林三春问着。

    林元财肃然点头,拱手,“公子,我与孔单已经说好了,时局未定,我依然是公子身边的护卫侍从!”

    林三春点头,认真说着,“阿财,将来时局定了,孔单若是没有变更心意,那么他必须要按照古礼来,和你办一次成亲的仪式,让天下人皆知他孔单是有主的。”

    林元财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迷糊,“公子,古礼?那什么,两个男子之间也有古礼吗?”

    林三春一笑,故作神秘的眨眼,“那这个就不能告诉你啦!”

    ——没有古礼,他现编一个呗!

    就是不能让孔单这么随随便便的把他们家阿财骗走!哼唧。

    第109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1

    荆棘镇上,范显和萧琞慢慢的下棋。

    “……那十人倒是很快就融入了荆棘镇,也是因为本身都是庄户,谈到土地的时候也就很多话说了,冯文书说,这十人没有问题,如今已经按照大人发布的申请章程,在进行申请了,只要五月的复核检验田亩分配完成,就可以给这十户分配田地了,不过,大人的意思是按照之前荆棘镇的住户分配标准,进行分配,倒是老朽以为,应该降低一个层次比较好。”范显说着,一边下棋。

    “大人的意思是要一视同仁,但这十人是外来住户,若是一视同仁只怕对原来的住户来说会心生芥蒂,范老跟大人仔细说明一下,大人就明白了。”萧琞说着,抬手,落了一颗白棋。

    “是,老朽下午就去回禀,还有一件事,老郑提到,能不能让岳阳书院的白名单的学生也过来幽山这边,他说大人安排的课程学习非常好,且外头混乱,他也怕岳阳书院的那些白名单的学生会被带入歧途,或者出了危险,老师那边的话,也可以过来,他说学习屋的老师还是挺缺的……”范显继续说着。

    “现在还不可以。不过,那些白名单的学生倒是可以去做一些事,前几日,大人提到了一个有趣的事,他曾经在东柳县的时候,写过信,指点过浙州林家的两个侄子玩游戏,游戏的方式,就是做任务,他派人在浙州的店铺埋了宝藏,要找到宝藏,就必须完成任务,任务的内容有猜谜,有做活动,其中一个活动,就是帮林家的酒馆卖掉三瓶酒……”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着,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范显听着,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萧琞缓慢放下一颗白棋,一边站起身,“具体的章程,你和郑老商议一下。”

    范显忙站起,恭敬拱手应下,待萧琞远去,才直起身,低头看向棋盘,脸色不由复杂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他的黑棋都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

    萧琞慢步走在田埂上,来来往往的庄户,见到他,都站定,恭敬躬身拱手,有的,甚至跪下磕头。

    ——却没有一人面露惊惧之色。

    萧琞微微垂下眼,居然都不怕他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忽然,倏忽间,影一闪现,躬身拱手,低声开口,“主子,唐家老爷子距离上京还有半日路程,今晚就可以到达长春镇。”

    萧琞微微顿住脚步,随后慢步而行,“林大福呢?”

    “林大福还在长春镇。”

    “大人还在司监所?”

    “是,林澜已经归来,和林元财两人都在司监所里守着大人。”

    萧琞微微点头,抬脚,瞬间消失在原地,还在原地恭敬躬身拱手的住户们都齐齐敬畏的看向了萧琞消失的方向。

    远处亭子里的范显抚着胡须,看着陆陆续续站起来的住户们,神色复杂,什么时候开始,荆棘镇的这些人,包括看守们,都不怕宗主了?不,应该说是更加敬畏了,不像以前,将宗主当成恶鬼罗刹般……也是,宗主天天和大人一块,这些住户们又岂会害怕?

    ****

    司监所里,林三春翻着探监表,看着下头的谢羽舒,“要是你也同意,那我就同意这个飘飘的探监申请了哦。”

    谢羽舒点头,脸色有些微红,带着几分激动,“我,我没有想到飘飘还喂,于小衍记得我……”

    林三春一笑,将签好的探监表递给一旁的冯典,一边说道,“你不也一直都记得她嘛。说起来我很好奇啊。你和她的亲事,是谢安为你定下的?”

    谢羽舒摇头,低声开口,“是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为我定下了,但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嗯,如今你们都是自由的,你也算是没有长辈了,八月中秋的时候,要办一场大型的亲事,你们若是想赶着早点成亲的话,可以在八月的时候一起办了。到时候,有萧琞,沈平之,还有范老,裴老太太为你们证婚,也算是热闹了。”林三春笑道。

    谢羽舒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苦笑道,“可是,大人,我在幽山,飘飘她在外面……”

    “她可以成为荆棘镇的住户嘛。这个具体操作到时候再说。你们先见面,其他的后续再论。”林三春说着,拿起一张探监表,反复的看了看,疑惑的抬头看向谢羽舒,“谢羽舒,陆老还有亲人在外头?”

    谢羽舒一愣,随即拱手,“这个不清楚,听闻陆家当时是全家判了斩刑,就剩下陆老一个人了。”

    林三春思索着,放下探监表,“好,你先回去吧。”

    谢羽舒便拱手告退,冯典就上前一步,低声开口,“老爷,我是听陆老提过,他有一个孙女,六岁就走失了,六年前陆老进来幽山的时候,算算年龄,这个孙女十二岁,那么,这样算起来的话,如今应该是十八岁。”冯典说罢,点了点探监表,探监表上,这个叫香叶的女子在年龄上写的就是十八岁。

    林三春点头,“这样好了,这两个我批准的探监人,到时候我都先见一见,再带去会客室跟谢羽舒他们见面。”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

    说话间,萧琞进来了。

    林三春抬眼看见萧琞,一笑,“回来啦?正想喊澜澜去找你呢。”

    萧琞眉眼温和,上前看了看书案,左侧是他批阅好的,大人正在抄,右侧是又送来了一些?

    “你看看,也不知道上京那边在搞什么,这个什么折子啊公函越来越多了!”林三春一边抱怨一边赶紧的低头抄着。

    萧琞拿起右侧最上面的一本,打开看了一下,微微皱眉,是千秋礼的公函?

    “大人……我们幽山府库有多少库银?”萧琞问道。

    林三春茫然抬眼,“啊?库银?我们幽山有库银吗?”

    萧琞,“……”

    萧琞干脆看向一旁的冯典,直接问道,“司监所的府库里,还有多少库银?”

    冯典恭敬躬身回答,“萧公子,在老爷来之前,府库里只有十六纹银,前阵子,刑部尚书谢安来幽山巡视的时候,已经将幽山司监所的账本都呈交了。”

    “那么现在呢?”萧琞继续问道,凝眉,“从大人来幽山后,所有开销都是大人自己的私库所出?”

    “现在还是十六纹银……”冯典声音微弱了,“所有的开销都是大人自己的私库,阿福管事和何老才负责大人的私库账目的开支。”

    抄好一本折子回复的林三春这时候抬头看向萧琞,“怎么了?上头要搞啥幺蛾子了?”

    萧琞将手里的千秋礼的公函递给林三春,一边说道,“太皇太后的千秋节,按照她的规矩,地方和朝堂六部都必须送礼,但这送礼不可能随随便便,为了挣个脸面,也为了能够在太皇太后跟前露脸,地方和朝堂六部都是想尽办法,寻找稀奇珍贵的东西,而稀奇珍贵的东西,自然不是一个普通州府官员所能承受的,于是,为了敛财送礼,十年来的惯例,都是用库银,而每逢这个时候,户部尚书会借这个机会,清点各地库银,为了送礼,为了账目上的好看,地方官员都会搜刮民间的钱财以充库银,美其名曰为千秋送礼。”

    林三春看着公函,突然恍然,“哦,难怪我去上京述职前,州府查东柳县的库银,看到库银账目的时候,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原来是嫌弃我的库银太少了啊。”

    萧琞听着,眉眼泛起笑意,“大人在东柳县的时候,也都是用自己的私银办事?”

    “啊,是啊。这样方便,我想怎么做事就可以怎么做事,不会被桎梏!”林三春说着,将手里的千秋礼的公函一甩,一边突兀的带着几分奸诈的笑了起来,“萧琞你是怕户部来查账,查到幽山的库银太少?哎,这个也不对啊,去年幽山也应该是差不多这个银两吧?”

    一旁的冯典恭敬躬身拱手,“老爷,幽山不用送千秋礼的,一直以来,上京的人都说幽山很晦气!”

    萧琞听了,扬眉,“是不用送礼了,不过户部的人要提前来查账。”

    冯典呆了呆。

    林三春懒懒开口,“查就查吧。不怕!”

    “大人不怕也是对的,做好准备就好。”萧琞说着,背负双手,看向冯典,“冯文书找个时间去刑部,将之前交上去的账册拿回来,仔细的看看。”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随后就退下了。

    “对了,今天谢羽舒来,说是陶源直那边已经说好了,陶源直在学习屋里教书,他不走,他还说要在幽山这里赎罪,每日还要去耕田,可他还没有拿到分配的田亩,他现在就每天抢着去给陆老种田,陆老很生气,嫌弃他不会种,把秧苗都弄伤了,早上吵了起来,谢羽舒就来问我了,看能不能给陶源直分配一小块田地?”林三春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我看谢羽舒脸都块变成苦瓜脸了!”

    林三春说完,就欲端起茶来喝,但却被萧琞拦住,萧琞碰了一下茶杯,皱起眉头,“茶都冷了,大人不该喝。”

    说完,就拿了过去,一边看了眼前堂廊柱下的林澜和林元财,林澜和林元财齐齐一抖,躬身拱手,“都是小的不是!”

    “你别看他们啦。澜澜和阿财都是我的护卫,这些小事,他们都没有怎么做过也不懂,是我自己懒得去弄热的喝。”林三春说着,一边拿过最后一本邸报翻了起来。

    萧琞眉梢还是拧着,但见林三春在专注的看着邸报,便转身走向廊下煮水泡茶。

    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后了两步,缩到了阴影里。

    林三春翻着邸报,邸报最下面的小字写着:

    淮南赤焰卫队撤离,明家卫队战败,明城玉自信已无。

    西南柳州恩科继续举行,江州会考好戏即将开始。

    北地守住了,田亩分摊农法开始推行。

    千秋节开始,矿工变革开始。

    ……

    今天的这份邸报注释很奇怪,林三春托腮看向端着茶杯走来的萧琞,扬了扬手里的邸报,“几个意思啊?”

    “大人,可是有疑问?”萧琞将茶杯递给林三春,一边温和问着。

    但见林三春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那舒爽的模样,便又拧了拧眉,这是渴了好久,但因为懒得去泡茶,也不懂得去使唤人,就这么的忍着??

    “就是你这个写法很奇怪,北地守住了和田亩分摊农法推行?这两件事有关系?千秋节和矿工变革有什么关系?”林三春指着邸报小字问道。

    萧琞接过茶杯,一边语调平缓的说着,“北地守住的同时,田亩分摊农法正在推行,但这个推行的地方在被夷族占领后又被裴年光他们夺回的燕云十八州,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林三春眼睛一亮,“燕云十八州夺回来了?!等等!这么快?!”说到最后,林三春一脸吃惊,这又跟大概剧情不一样了啊!

    大概剧情里,燕云十八州是在萧琞离开幽山后,才去抢回来的啊!

    萧琞眉眼泛起了笑意,看着这人吃惊后睁大的明亮好看的眼睛,他就忍不住会泛起笑意,但哪怕眼前此人是生着气的模样,他看着也总是会心安。

    “燕云十八州,在这十年里,从我组建神策军后,便已经陆续拿回了八州,不过夷族那边以为是传说中的北地的神人之兵,不敢声张,大周那边以为燕云十八州还在夷族手里,不闻不问,以至于这几年,没有人知道燕云十八州,我已经拿回了八州。”萧琞慢慢的说着,说完,走回去倒茶,继续端茶走了过来,一边继续说着,“裴年光回去重组长风军,我给他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在组建长风军的同时,将被夷族占领的燕云十八州中剩下的十州,一个一个的拿回来。”

    林三春恍然,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传说军队,必定是要历经战火洗礼,怎么可能一出场就那么厉害!所以说啊,大概剧情里说萧琞离开幽山后才有那支传说级别的军队,这肯定是有问题!

    林三春摸着下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臭老头怎么还不来找他!

    萧琞放下茶,俯身看着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轻轻的碰触了一下林三春的下巴,“大人,怎么了?”大人想什么这般入神?

    “没事,我就是在想,千秋节和矿工变革?这什么意思?”林三春回过神来,指着邸报,“矿工变革?是矿工造反的意思吗?”

    “每逢千秋节,各地争献奇珍异宝,可天下的奇珍异宝也就那么几个,为了在上京后宫的女人面前露脸,那些野心之辈,就会想尽办法去挖些稀奇的东西。那么从玉矿,银矿,甚至于铁矿等想些办法,挖点矿石出来,然后请民间的能工巧匠,锻造有趣的稀奇的东西,便是不错的选择。但天下矿脉,皆属国库,岂可私挖?为了能够挖到这些矿石,野心之辈自然就会想办法去压榨那些矿工,伪造账册,虚报矿石数量,如此……年年往复,十年了,那些被欺辱,压迫,甚至于冤杀的矿工们岂会就这么一直忍受着?”

    林三春听着,握着邸报的手不由的慢慢的捏紧,萧琞的言语平淡轻缓,可是……这一句一句的慢慢的陈述说来,莫名的,林三春的背脊发寒,萧琞言语背后似乎有无数冤魂哀嚎,滔天恨意,如同红色汹涌狠厉的波涛不断翻涌!

    林三春垂下眼,那是西南矿工的沉淀十年的怨念恨意,可也是……萧琞他自己的……

    “大人?”

    见林三春突然间沉默垂下眼,萧琞不由上前,蹲下,看着低着头垂着眼的林三春,抬手轻轻碰了碰林三春的脸颊,语调温和中透着几分担忧,“大人,怎么了?不舒服?”

    林三春抬眼,看向蹲在他跟前抬头看着他的萧琞,眉眼温和泛着担忧,半边狰狞半边谪仙,可都是透着关切,泛着担忧。

    “我没事,就是你说的这些,我听了,不太开心。”林三春说着,抓下抚着他脸的萧琞的手,无意识的握着,无意识的戳着,一边说着,“萧琞……我们晚上吃水煮鱼吧?”

    第110章 牢头的进击之路2

    萧琞握紧了林三春的手,低沉好听的声音说着,“好,大人,那我们晚上再加一道烤鸡翅?红烧排骨?影甲说他最近能够用昆仑雪莲熬汤了,让他熬一道汤?嗯?”

    角落里的林澜和林元财对视一眼:

    林澜:公子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吃吃

    林元财:萧公子真的了解公子,不过,平时不是不让公子吃水煮鱼烤鸡翅吗?

    林三春眼睛亮了起来,笑着点头,随即想了想,带着几分认真的开口说着,“如果西南矿工一事爆发了,那么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我看看安排一下西南那边的林家店铺做一下救济的事。”

    “大人,到时候恐怕不能,若是爆发的话,西南三洲都会陷入混乱之中,大人应提前撤离林家在西南那边的管事才是。”萧琞说着,牵起林三春,一边转开话题,“大人,我们去广场那边走走?”

    林三春哦了一声,瞅了眼书案,他好像还有几本折子回复没有写好?

    “大人那些折子公函,我会做好的。大人不必担心。”萧琞说着,牵着林三春的手,走向外头。

    林三春摸摸鼻子,原来可以用这种方式偷懒的吗?

    锁村广场玩了一圈,恰好碰上裴家老太太家的大肚婆临产了!就是裴年光的媳妇,范显的女儿,角角的娘亲,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手忙脚乱的,林三春就干脆抓着角角去学习屋,娃娃们都还在学习屋里读书,角角因为担心,跑去看他娘亲,没想到被林三春给揪了回去。

    “你一个小屁孩!你娘生宝宝,你能帮啥?在这里好好的看书,背书!”林三春不客气的说着,抬脚就将角角踹了进去。

    角角踉跄了一下,闷闷的站好,低头。

    丁禹,郑秋远和陶源直走了出来,陶源直牵起角角的手,对林三春和萧琞微微躬身恭敬示意,郑秋远就直接拱手,带着几分歉然的说着,“都是我们看管不严,让角角跑了出去。”

    丁禹也恭敬歉然的拱手。

    “这些娃娃都很顽皮,又挺机灵的,咱这学习屋里的人手不足,几位真是辛苦了。”林三春说着,又笑道,“几位也辛苦一下,留意一下看看,有谁能够来学习屋帮忙看孩子的。”

    郑秋远和丁禹忙点头拱手应下。

    “除了找人帮忙看孩子,也该严格执行学习屋的规矩才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入了学习屋,就该守规矩,不守规矩就该责罚。”萧琞语气轻淡的说着,目光淡淡的瞥了眼乖乖低头站着的角角。

    角角抖了抖,缩了缩,悄悄的往后躲,陶源直默默上前将角角往后拉了拉。

    郑秋远和丁禹讪笑一声,忙应着。

    林三春看了看眼前的这三个老头,突然间就恍然了,哎呀,这三个老头儿都喜欢小孩子,啧,对着木之理这些人能痛骂,但对着娃娃们就下不去手了……那可不行!

    但林三春面上还是笑着,“这次也是角角担心他的娘亲,算了。”

    萧琞微微凝眉,看了眼林三春,没有说话。

    “下次若是私自离开,就得加罚了。”林三春补充了一句。

    角角忙点头,站好,规规矩矩的拱手做礼。

    随后,林三春就离开了,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慢慢的走在幽山的小径上,在他们离开锁村前,已经知晓角角的娘给角角生了一个弟弟。

    “大人,学习屋的规矩不可破。”萧琞低声开口说着,眉梢微微拧着,“丁老他们有些过于纵容了。”

    林三春点头,“嗯,我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不出来那三个老头儿还挺疼娃娃的。哎,这样好了,我再给学习屋再指定两个老师,专门管束纪律方面的。”

    萧琞点头,“如此甚好。”顿了顿,萧琞补充了一句,“可选小婶婶。”

    林三春讶异侧头看向萧琞,小婶婶?崔娘子?

    “长孙家的幼童启蒙都是小婶婶负责。”萧琞语调缓慢低沉,“我五岁进御书院前,在长孙家便是小婶婶给我启蒙,教我写字。启蒙的时候,小婶婶会让我们捧起百家姓,找出我们自己的姓氏,让我们读好几次,再让我们跪着,听她给我们将姓氏先祖的起源,长孙家的先祖轶事,先祖传下来的家规……”

    林三春怔了怔,是这样呀。

    “我小时候是我外祖父给我启蒙的。”林三春说着,看向天空,哎,又阴沉了呀,要下雨了吗?

    “我外祖父给我启蒙的时候,带我去了墓地。”林三春说着,晃了晃手,看着萧琞侧头看过来的讶然神色,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没听过,对吧。我娘亲说,我是我外祖父唯一带去墓地启蒙的,哈哈哈!”

    “为何是去了墓地?”萧琞问道,唐家老爷子非常人也,他素来知道,只是,启蒙的时候会带幼童去墓地?

    从未听闻过。

    “我还记得呢,我外祖父带我去了墓地,给我看了他自己的墓地,对,他自己已经选好墓地了,不是在唐家的族地里,是在浙州的天云山的山顶,那地方真不错,我外祖父说,那个坑是在我娘亲出嫁后,他就开始一点点挖的,包括里头的墓室,棺材,他都选好了,他告诉我,他没有什么可以给我启蒙的,认字,识字,家族,经书伦理……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学的,但有些东西,你是学也学不会的。”

    “是死亡?”萧琞低沉的声音缓缓接话。

    “对!”林三春看着萧琞,又笑了起来,“我外祖父就是这么说的,他让我务必在弱冠成年后,就给自己选好一个地,然后用余生的时间慢慢的修缮自己的墓地。”

    萧琞看着林三春,不由眉眼温和,“大人是怎么回答的?”

    林三春用手指比了一个三字,“我回答我外祖父这事有三次,启蒙那次我傻乎乎的回答他,不要,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大家一起!”

    萧琞嘴角微勾。

    “第二次,我被拐卖后逃了出来,和满天下找我的外祖父碰到了一次,我跟我外祖父说,我再也不要在黑漆漆的地方,我怕黑。”

    萧琞一怔,大人怕黑?

    “第三次,我弱冠成年的那个晚上,我和外祖父喝茶看月亮,我跟外祖父说了,找好地方了,就在海州的南陵,那里有一个山坡,可以看见海,还可以看见一大片花海,还有一棵非常大的榕树,我打算死后就把骨灰埋在榕树下,也不用做墓葬立碑的,得空让我的侄子侄女们上来踏青喝茶就成了。”

    “侄子侄女?大人不想拥有自己的子嗣?”

    “嗯……这个我无所谓啦,我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可能到死都不一定会成家嘛。”

    萧琞沉默了一下,握紧了林三春的手腕,低沉好听的声音开口问着,“大人,可以一起吗?”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什么?”

    “我死后,可以葬在大人的旁边吗?”萧琞的声音温和低沉,但似乎有些沙哑。

    林三春眨了一下眼睛,困惑,下意识的开口,“萧琞,你死后不是应该葬在皇陵吗?”

    “大人在那里,我便在那里。”

    *****

    半夜的时候,大雨磅礴。

    萧琞微微睁开了眼睛,低头,深黑色泛红眼眸难掩温柔的看着怀里紧紧贴着他沉沉入睡的林三春,晚膳都是大人喜欢的菜,大人吃得很开心,吃撑了,一边在前堂兜圈圈,一边他闲聊了好久,才肯乖乖的用了药膳就寝。

    萧琞抬手轻轻抚了抚林三春的脸颊,慢慢的将人移到一旁,坐起身,看着被他移到一旁的人没过多久果然就迷糊的睁开了眼睛,带着困倦开口,“萧琞?你要出去?”

    “有点事,我很快回来,大人别出来,外头下雨了,有些冷。”萧琞说着,拉高被子,将林三春围拢得严严实实的。

    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摆了摆手,就缩进被窝里沉沉的睡去。

    萧琞嘴角微微一弯,果然是这样啊,大人不是没有他睡不着,而是因为半夜起来看不到他,担心他才不敢睡……只要跟大人说清楚,大人就不担心了,就会好好的睡。

    萧琞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缩进被窝后只冒出来的头,随后便轻巧无声的下了床榻,披上了外袍,瞬间便消失在厢房里,只余留门轻巧掩上的声音。

    *****

    忘川路上,林大福打着伞,可半边衣服都已经全湿了,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慢下来,要知道,走在他前头的那位高大的背脊挺直的老者也是半边衣服都湿了,还大步前行!

    “老祖宗!您慢点!”林大福急急喊着,就怕天黑雨大,他们唐家的这位老祖宗就摔倒了!

    “阿福!你懈怠了!这点雨水算什么!”前头独自打伞的老者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大步前行。

    林大福,“……”他一个半点武技都没有的……怎能跟老太爷这个武技高手相比哦!

    忽然,前头大步前行的老者顿住了脚步。

    林大福忙小跑步的上前,就见忘川路旁的亭子里,萧公子背负双手静静的站着,看着他们唐家的这位老祖宗,萧公子背后还站着影甲和影乙,正对着他们唐家的老祖宗躬身拱手。

    一番简单的收拾过后,亭子里的炉子已经点起,水正在煮开,萧琞慢慢的泡茶。

    老者——唐山居眯眼看着跟前的萧琞,与十年前相比,果然变化极大。

    “十年未见,老太爷一切尚好?”萧琞将泡好的茶,放到了唐山居跟前。

    “老朽尚可,倒是殿下变化颇大啊。”唐山居开口说着,端起茶,闻了闻,微微点头,“是春茶。”外头一两十金……

    ——是他那个败家外孙弄来给殿下喝的?还是殿下……自己的?

    “老太爷是说我的脸和眼睛吗?”萧琞语调缓慢的开口问着。

    唐山居摇头,放下茶杯,看向萧琞,“殿下的脸容和眼睛虽然有变化,但都不是什么大事,殿下,相隔十年,老朽如今坐在此,观殿下,却观之不透。”

    ——与十年前一样的风仪俱佳,矜贵端正,但却……无法看明。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十年前的殿下,如同一把尚未开刃的君子剑,他可勘透,但现在坐在他跟前的殿下,是一把已经开刃的刀,缠着浓厚的雾气,他无法看明的刀!

    “十年来,老太爷是重逢的故人里第一个敢这么说的。”萧琞放下手里的茶,语调平缓,没有什么起伏的开口,“太爷此番到来幽山,是见我,还是见大人?”

    唐山居微微眯眼,“殿下口中的大人是?”

    “幽山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

    唐山居微微点头,抬手,拱手开口说道,“老朽到此,是来见我那不成器的外孙,也是如今的幽山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

    “在老太爷前去见大人之前,我与老太爷有件事不得不说。”萧琞说着,接过身后影乙恭敬递过来的册子,递给唐山居。

    唐山居没有接过,只是警惕的盯着萧琞,“殿下,此是何物?”

    “这是唐家在这十年来,与上京谢家买卖往来的一些账目。”萧琞说着,将手里的册子轻轻放到桌上,一边语调缓慢低沉的开口,“还请老太爷仔细看看。”

    提到上京谢家,唐山居已经有些变了脸色。此时听萧琞这般说话,便立即拿起册子,翻开一看,一看,唐山居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直站在亭子角落的林大福看着他们家老太爷的脸色,有些担忧,但默默的看着,没有上前。

    唐山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极为愤怒,快速的翻着册子,待翻到一张图纸,看着图纸,唐山居的脸色已经透着一丝绝望了。

    “十年前,谢家的谢蕴找到了老太爷的嫡长子唐峰,不知道许下了什么好处,唐峰拿出了唐家祖传的三段弓的图纸,交给了谢蕴,谢蕴将其交给了苗国的大国师,随后便有了十年前的大周边境的那场战败,我被投入幽山,苗国凭此一战拿到了东南三城。随后,唐家便和谢家开始长达十年的合作,有代为培养死士,有锻造武器,其中有改良后的袖箭,还有各种暗器,其中,有三种利器已经被苗国,芳国拿走……老太爷,不知道如今唐家所为,是否可称得上忠义双绝?”萧琞缓缓的说着。

    “当初十年前那场战,三段弓名震天下,老太爷就当真不知吗?”萧琞一边缓慢倒茶,一边似乎是随意的问着。

    唐山居的手指用力的捏紧了图纸,半晌,才沙哑至极的开口,“三段弓一共有三张图纸,一张存于唐家,一张在海州闵家,一张在上京中宫御书院中,由历代太傅保管。我以为……是谢蕴……谢蕴他是太傅,他怎会没有?”

    ——怎会需要用到他们唐家的这一张!

    “十五年前,海州闵家一夜之间被人血洗满门,随后御书院起火,那图纸在火中被烧,看来,老太爷你当初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萧琞说着,微微垂下眼,“我十年前为何会前往南都拜访老太爷,看来老太爷也是不知道了。”

    唐山居挺直的背脊一瞬间弯曲了,整个人透出浓重的疲惫和木然,“十年前……我只是以为你是路过……”

    “原来殿下当年是为了三段弓……”唐山居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愤然,“那为何,为何当初不说!”

    “因为我自信,有我在,三段弓会在唐家好好的。”萧琞说着,慢慢的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