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顾姨娘?是?自己么?顾小碗顿时只觉五雷轰顶一般,一面甩开那两个?丫鬟的手,朝那嬷嬷大声质问:“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嬷嬷对于顾小碗这举动十分不满,尤其是?看?着本就相?貌不出众的她,此刻因这挣扎而衣衫凌乱,用一块蓝底白花绑着的发髻也微微松散开,就越发嫌恶了。

    那眉头几乎要扭成?一团了,然后嘴里冷冷地呵斥着:“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们?夫人心善宽和,想你虽是?出身卑微,然终究也是?救过先生,方给了你一个?妾位,你不要不知足,不然就像是?你这般相?貌粗劣乡野村姑,莫说是?做柳家的妾室,就是?通房你也不够资格。”

    她那意思,顾小碗不但没有资格质疑,反而应该立刻马上就跪下来感?恩戴德才对。

    可顾小碗此刻却是?因为这些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双明眸里满含怒火,几乎是?嘶吼着喊出声:“谁要做你家的妾室了,我?不过上门来……”

    然道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那两个?丫鬟给重新?挟住了,那嬷嬷更是?恼怒不堪,“不成?体统,粗鄙不堪,快些将她带去西坞,好生管教,免得往后冲撞了夫人和先生。”

    随着嬷嬷的话?,也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了三?五个?体态彪悍的婆子,顾小碗一时之间,竟是?叫她们?围在中间,挣扎不得,就这么被拖拽到了那所谓的西坞。

    一个?与这柳府其他院落比起来不算大的小院子,但仍旧是?有花池有假山,盖t?着琉璃瓦的两层小楼。

    此刻满池子的荷花开得娇艳,连带着那风里都飘散着荷香。

    只是?这一切的繁华富贵和顾小碗是?一点都没有关系,她被扔进?了那满是?陌生的屋子里,就听得外面有个?声音狠戾的嬷嬷吩咐着叫人洗漱。

    跌坐在光滑地板上的她才恍然回了神,怎可叫她脱自己的衣裳?她也不脏,她今日要来这柳家道谢,昨晚特意洗了澡,还?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

    所以趁着那些丫鬟此刻没留意,立即翻身爬起来,抽出那柄划伤过明淮的小刀,“谁敢动我?,我?就杀了谁!”她的眼神很坚定。甚至怕其他人没留意到,她将旁边的花瓶也砸了。

    刚进?屋的头一个?丫鬟看?着那小刀,终究有些被惊吓着。

    她们?这些在深宅大院的丫鬟,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那丫鬟便立即退出去,一面慌里慌张地叫嬷嬷。

    这时候来了个?嬷嬷,却不是?早前?的那个?了。

    然她看?着顾小碗的举动,却没有半点惧怕,反而冷笑一声,眼底全是?鄙夷之色:“不知好歹的贱东西,得了个?妾室位置还?不满,还?想用这种下作手段哄先生?”一面朝身边的丫鬟吩咐着:“去,她不敢动手的。”十分笃定。

    顾小碗听到这嬷嬷的话?时,就已经知道了,不管自己现在说什么做什么,她们?都只当是?自己作的不过是?后宅里争夺的手段罢了。

    又见那些丫鬟在这嬷嬷的吩咐下果然朝自己围过来,便晓得如果只是?拿这刀吓唬她们?,恐怕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是?见了血。

    所以她哪怕晓得自己不该伤这些丫鬟,可她不想做什么姨娘,更不想留在在和牢笼一样的柳宅,所以她还?是?将那刀挥出去了。

    随后便听到了丫鬟的惨叫声,血也飞溅到了她的脸上,有些滚烫。

    余下的丫鬟也一哄而散,外头的嬷嬷忽然意识到里面的顾小碗是?个?难啃的骨头,当下只叫人将手臂受伤的丫鬟拉下去抱扎,一面愤怒地大喊着:“反了天了!快去禀夫人。”

    一面又转头骂屋子里的顾小碗,“不知好歹的贱人!亏得我?们?夫人一片好心意!”

    顾小碗不管她骂什么,此刻只想越闹越大,最好叫那柳先生也知道。她想将自己留下,自作主张做什么姨娘的,只怕都是?那柳夫人的主意。

    那柳先生怎可能会开口要自己一个?相?貌平庸的村姑做妾?他那般人,什么美?人没见过?

    她趁机将门窗都紧闭了,生怕再有人闯进?来,然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那正中间,对着大门。

    手里的刀,仍旧紧紧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有人说:“快让开,先生来了。”

    随着这声音传开,便是?寂静一片,然后那柳夫人温柔又端庄的声音响起来:“夫君,想来顾姨娘刚进?府,还?未适应,您也不必太?着急,叫妾身进去劝一劝她,都是?女人家,更好说话?。”

    不过这柳夫人的话?音刚落,她那个?贴身的嬷嬷便小声劝着:“夫人不可,这顾姨娘方才真的伤了丫鬟。”

    原本也有意让自家夫人进去的柳先生得了这话?,便改了口,“也罢了,我?去问一问她,她同别的女子终究不一样。”面对着那么一伙歹人如此冷静,不但救下了大家,还?把那些歹人全都制服,早该想到她这样的女子,纵使出身卑微,但也不能用以往那一套放在她的身上。

    于是?柳先生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走近了房门,“顾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进?,你一个人进来。”顾小碗还坐在椅子上,散乱的发髻她此刻已经重新?绑扎好了,只不过已经不复位,现在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何况脸上还?有血迹。

    房门推开,外头的光线顺着朝两边打开的房门而全部照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着脸,眼里的怒火未消。

    柳先生看?到她坐在这里,而不是?拿着刀躲在某一处的角落里抹着眼泪瑟瑟发抖,觉得是?那样的理?所应当,顿时笑起来,“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胆大的姑娘,很有趣。”

    顾小碗却是?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开口道:“我?今日上门,是?想谢谢你,我?二姐母子已经找到。然你们?便是?如此待客?”

    柳先生听到她找到了亲人,也很高兴,只不过旋即反应过顾小碗所说的待客二字,有些不解起来,“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

    可没等顾小碗以为着果真是?误会的时候,他忽然说:“夫人是?个?很好的人,我?昨日不是?已经说了么,她与崔家小姐并不一样,我?的妾室她都待得很好,如同姐妹一般无两样,而且她也同意给你一个?妾位,你以后要好生服侍她。”

    感?情昨日他和那金公子提及这后宅中事是?没有避开,原来是?那时候就起了这心思的。

    顾小碗初听柳夫人身边的嬷嬷唤自己作顾姨娘的时候很生气,现在更是?直接处于那爆炸的边缘了,几乎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怒骂着:“照着你这样说,我?还?要谢谢你两口子?”

    “难道不应该么?”柳先生不明白,顾小碗为什么要生气?他起先以为她动手伤人,是?没弄清楚自己要纳她作妾,以为是?无名无份留下才生气的。可现在自己都已经明确告诉了她,会给她一个?妾位,她为什么还?这样生气?

    然后他的万般不解中,只见顾小碗朝他咆哮起来:“谁稀罕做你的妾?”

    这话?没叫柳先生生气,倒是?让外头的柳夫人柳眉横竖,她身边的嬷嬷更是?要上前?来教训顾小碗。

    她们?大概觉得,顾小碗不知天高地厚,无自知之明,不做妾,难道就她这样的货色还?想将夫人取而代之么?

    但柳先生抬起了手,止住了身后的人。

    随后他自己跨步进?入房中,将门关上,脸上还?全是?疑惑,“做我?的妾不好么?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以后也不用自出而作日落而息,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他离顾小碗更近,能清楚看?到顾小碗脸上的愤怒和不满,甚至是?十二分的抵触。

    顾小碗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处于要发疯的边缘了,她此刻是?万般后悔为何与这柳先生有交集?与他说话?,就好像是?鸡同鸭讲一般。

    她坚定地摇着头:“我?不愿意。”

    “难道你真想做正室?”柳先生心头一跳,眼神紧锁在顾小碗身上,坦白地说,顾小碗皮肤粗糙黝黑,甚至都比不上他府里一个?二等的丫鬟,他想将人留下,不过是?想到她聪慧,不似后宅中那些千篇一律的姬妾一般,有些新?鲜罢了。

    而且柳家家大业大,就算以后觉得没意思了,也无妨的,多养一张嘴吃饭罢了。

    可他没想到,顾小碗果真野心勃勃,想做自己的夫人?所以他为难地摇着头,眼神晦暗不明,语气已不如刚才那样温和,“小碗,你不要异想天开了,你这样的出身,我?纳你做妾,已经是?抬举你了。”

    疯了!顾小碗彻底疯了。她虽没有对这柳先生挥刀子,但她反手提起刚才自己身下的椅子,就要砸过去:“你脑子有病你去看?大夫,你哪只眼睛觉得我?想跟你有关系了?赶紧让我?走,我?同你!同你柳家,不想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你抬举!”

    他就仅仅觉得自己有趣,所以当个?宠物留下来赏玩,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

    而且现在还?相?当认真,这种感?觉让顾小碗有些窒息。

    柳先生避开了她扔过来的椅子,洞察着顾小碗发狂的模样,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她竟然不愿意留在柳家享受这荣华富贵!

    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不愿意?”他觉得这是?他给顾小碗最好的安排了,不然她一个?乡野村姑,要以什么身份才能在这府中立足?

    “我?为什么要愿意?我?既不喜欢你也不爱你,甚至和你都不熟!你要是?执意将我?留下,那这一日三?餐你最好小心,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或是?我?直接将这府邸一把火烧了,大家一起落个?干净!”她睚眦欲裂,声音几乎是?撕声揭底喊出来的。

    柳先生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顾小碗,心中仍旧有很多不解,这样泼天富贵落在任何一个?姑娘的头上,应该都会高兴,可她凭何不愿意?更何况她出身还?那样卑微,没有吃过一顿山珍海味,更没有穿过一件绫罗绸缎做的衣裳。

    世间,怎么会有人拒绝富贵呢?

    “放我?走!”

    顾小碗的声t?音再度从他耳边响起,柳先生也终于回过神来,让开了身。

    顾小碗见此,半点不留念,拿着手里的小刀,一脸戒备地从他身边别出去。

    外面的人欲要拦,然见柳先生没动作,也只好叫她就这样走了。

    主要柳夫人也没有想拦,她觉得就算是?拦住了,留下来也是?个?刺头,这后宅里要给自己平添多少麻烦?她也不想招惹麻烦,所以也没有去提醒柳先生,是?否要将人拦住。

    顾小碗一身狼狈地从柳宅出来,直至走到大街上,那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咚咚跳动个?不停的心脏才慢慢缓和下来。

    只不过她却觉得背脊骨后一片湿冷,头顶的太?阳的温度,怎么都照不上去,眼泪也不争气地流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怕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但她是?真的怕,怕以后就被留在那阴森森的大宅里了。

    柳先生分明初见那样好的人,自己救了那许多人,只有他一个?人记下自己的救命之恩,还?帮忙找到了二姐母子两个?。自己对他也是?十分感?激的,可如今看?来却是?笑话?一场,他所有的感?恩都起源于他头一次看?到自己这样的人觉得有几分趣味,一时兴起罢了。

    也没有什么平易近人可言,在他的眼里,自己从来都是?低人一等的,所以他才觉得给自己一个?妾室,已经是?破天的赏赐了。

    所以顾小碗发疯,如果第一次气势上输了,以后就没有赢的局面,所以她赌一把。

    可是?她发现,每次遇到危机,她都在赌,压的是?自己的命。

    她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会不会一直都这样好?有没有哪一日,忽然就没有了这运气,赌输了呢?

    她心里满是?不甘,她好不容易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马上就要活得比前?世还?要久了。而且熬过了天灾,熬过了人祸,还?有了相?亲相?爱的家人。

    她不想死。

    顾小碗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快步往客栈走,可是?真到了客栈附近的巷子,她却又顿住脚步了。

    她不能叫二姐他们?知道自己的遭遇,一面拿袖子不停地擦脸上的眼泪,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那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般,自己越擦就越多,一时叫她着急不已,越发用力,脸都擦得泛红了。

    “小姨!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了?”明淮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里的惊喜到惊慌焦急,只是?在半息间而已。

    顾小碗抬起头看?到他,满脸的惊慌失措,慌张别开头去,“没事,你娘怎样,若是?好点了的话?,我?们?立即启程回去。”

    她不知道今日在柳宅闹一场,是?不是?将人得罪了,没准人反应过来,要追责呢!她砸的花瓶可能要赔钱,划伤的丫鬟说不定要拿自己去蹲大狱。

    现在的她,更多的是?后怕。

    明淮在短暂的愣了一下,就晓得顾小碗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凤阳是?待不得了。于是?顺水推舟道:“也该走,我?一早就提心吊胆,生怕西城那边的人寻来,我?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顾小碗应了声,“直接去码头边上,走水路快一些。”

    然进?了客栈,她与店家结了账,上楼去收拾东西,她别说是?眼睛,连那脸都擦红了,现在又要急匆匆走,周苗自是?担心起来:“小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柳家为难你?”不应该啊,那柳先生看?着挺随和的一个?人。

    顾小碗到底也还?是?个?二十不到的姑娘家,今日遇到的事情,也全然在她的预料之外,如今听着周苗问,还?是?有些没绷住,“我?去道谢,就将我?做妾室留下了,我?好一番闹,才放我?出来,只是?我?那时候只一心想着跑,伤了他家的人。”

    这种事情,兴许在别人家,只当是?破天的富贵砸到头上来,要是?拒绝的话?那实在是?不知好歹。

    甚至就像是?柳先生夫妻所认为的那样,他们?抬举顾小碗做妾,顾小碗该要磕头感?恩戴德才对。

    不过顾家这里不一样了,从一开始大家都以顾小碗做家中主人,毕竟都是?去红枫村投靠她的,所以自然都是?听她的,她的那些前?世的意识,日日耳目濡染,多少也对大家有所影响。

    因此那周苗一听,立即怒骂起来:“那姓柳的怎如此羞辱人?早知道,当初药死他得了。咱们?虽是?清贫,但也没有去给人做妾的道理?。何况说的好听是?妾,其实不过就是?他夫妻两个?的奴婢罢了。”

    顾小碗赞同地应着:“我?正是?这样想的,我?便是?吃不得他那山珍海味,但我?最起码不用日日看?他人眼色生活,性命也在自己手里,不任由旁人拿捏。”

    周苗骂了一回后,更担心柳家来报复,尤其是?知道那柳先生真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不然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帮忙找到二姨他们??

    所以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等她两个?这里收拾好,也顾不得要采买的许多生活物资,直接将包袱扔到元宝背上,就赶紧往码头边上去。

    顾宝云并不知晓顾小碗在柳家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见大家行色匆匆,以为是?西城的人寻麻烦来了。

    只是?到了码头边上,已是?将近黄昏了,船只靠岸的倒是?不少,却没有一艘是?他们?能去往肥头县那边的。

    使了几个?茶钱,明淮终于得了准话?,“说明儿中午有一艘去肥头县的货船,也愿意拉牲口,只不过价钱有些高,小姨您看??”

    “你再跑一趟,同他们?说我?们?要去的。”现在有什么比性命重要?这船即便是?明日午后才走,但也能比旱路快不几日。

    只是?问题来了,这码头边上到了晚上什么样子,他们?都是?有数的,这边停留不得,难道还?返回东城去?

    正犹豫着,周苗提醒道:“不如,我?们?还?去袁家湾凑合一宿。”

    那袁家湾就在河边,早前?他们?也是?在那边过夜的,对比起这码头边上,那里的确安全不好,而且也无人打架斗殴。

    只是?这几年了,不知可还?是?能随意在滩上找地儿休息?

    不过不管如何,先过去再说,等定了船的明淮赶来,四人一骡便往袁家湾去。

    早前?的时候,顾小碗记得此处还?十分荒芜,除了边上的桑林里有些零零散散的人家之外,河边的滩上都是?无家可归的外乡人。

    如今越发靠近了,虽说仍旧还?能见到那一片片桑林,只是?那河滩却不见了,竟然不知何时兴起了许多房屋,数条巷子阡陌交错,一片陌生。

    “这里如今都住满了人,只怕这街头巷尾的,也不许叫人停留了。”顾小碗有些失望,一面问着明淮:“你们?来这城中也一年多,可是?晓得此处如今又是?什么规矩?”

    明淮摇着头:“我?也不曾来过此处,自打一下船,就叫人引去了西城那边赁房子安顿,虽说也去码头做工,却也不知有这样一个?地方。”

    周苗也有些失望,本来还?以为如同当年一般,能在这河滩上凑合一夜不说,既安全又能节约银钱。“要不,先去看?看?有没有客栈吧?”

    “嗯。”顾小碗颔首,总归是?要有个?落脚地的,他们?三?年轻倒是?能找个?角落歇一夜,可是?二姐身子不好,不能叫她夜里受这河风之苦。

    说罢,踏入了这袁家湾的地境,沿着一条小街往前?走,街面倒是?有些灯火,只是?行人稀少,两边的门面也是?半掩着,不像是?做生意的人家。

    便找了个?路人来打听,此处可是?有客栈?

    不想那人一听,看?怪物一般打量着他们?四人,“外乡来的吧?不知如今这袁家湾是?我?们?青龙帮的地盘么?还?客栈?此处住的都是?我?们?青龙帮的人,你们?要是?想找落脚处,别的城区去。”

    说罢,就要开始驱赶,叫他们?别处去。

    顾小碗他们?不知道什么青龙帮,不过明淮的脸上明显是?露出些崇拜,“想不到这里竟然是?青龙帮的地盘!”一面迫不及待地与顾小碗几人介绍着:“我?初来这城中,就听得这青龙帮的帮主是?个?厉害人物,从前?原是?河面渡船讨生活的,后叫奸人陷害,一无所有,却不想借此涅槃重生,建造了这青龙帮,如今码头上的好些堂口,都是?他们?青龙帮在做,听说手底下的兄弟有上千人呢!”

    正说着,只见前?头迎面来了一匹高头大马,几人忙让开身,随后只见那马走近了,上头坐着一个?男子。

    方才驱赶他们?的那人忙摆出一副t?恭敬模样来,“小的见过三?舵主。”好生恭敬。

    那三?舵主点了点头,原本并未给这小喽啰一个?眼神的,只是?看?着这里一堆人,还?有骡子,便多问了一句:“这是?作甚?”

    那小喽啰忙答:“不知哪里要饭的,竟还?想到咱这里歇息。”

    三?舵主得话?,语气有些不善,训斥起来。然并不是?对顾小碗他们?,反而像是?对这小喽啰。“说了多少次,若是?有人来借宿,只管领去大院里。”

    小喽啰很委屈,小声解释着:“回三?舵主的话?,大院那边早就住满了,那些人也不肯走,就赖在那里了。叫小的说,以后不要管他们?吃喝,自然就离开了,不然多少骗子懒汉专来咱这里骗吃骗喝。”

    三?舵主不满这小喽啰反驳自己的话?,催促起他来:“你也说是?懒汉,可我?瞧他们?都是?妇孺,哪里是?懒汉了,赶紧去安排。”

    而他们?这说话?间,自也是?将顾小碗一行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那三?舵主的身上。

    想不到竟是?这青龙帮的三?当家,行事如此低调,出行也不带个?随从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心善,听他那口气,此处是?有专门的地方长年累月是?接纳无家可归的人。

    于是?顾小碗一行人连忙朝他道谢。

    那三?舵主也扭过头朝他们?看?去,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无妨。”

    只是?他这一回头,顾小碗和周苗都觉得他眼熟,周苗更是?下意识地开口喊了一声:“水漂哥?”

    话?说当年周苗假装成?一个?小子,叫一个?船老?大买去船上收拾打理?牲畜的粪便,因此也在那船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于船上好些人,也是?能指名道姓。

    更何况,眼下这个?水漂哥一张方脸,她最是?记忆犹新?。

    别说是?她,就是?顾小碗也有印象的。当时那船老?大叫人陷害,丢了船赔了钱,身边就之下这方脸和另外一个?兄弟了,三?人也在这还?满是?乱石的河滩歇息,顾小碗还?拿银子去赎周苗呢。

    只不过周苗才叫出口,就叫那小喽啰不满地打断,“乱叫什么?哪里什么水漂,别瞧我?们?三?舵主好说话?就在这里套近乎,走走,我?领你们?去大院。”

    这让周苗也以为是?自己认错了,正要走,却没想到那已经踢了马肚子离开的三?舵主,忽然勒紧了缰绳扭过头来看?着周苗,满脸的疑惑不解:“你刚才叫我?什么?”眼里隐隐有些激动的光芒。

    他这一转过身,周苗就更确定了,“你真的是?水漂哥!”

    自打大哥走了大运,建立了青龙帮,他也改了个?响亮的大名,叫马如龙,知晓自己叫水漂的,没几个?了。

    所以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有些激动地连忙问道:“你认得我??”

    “我?是?小苗子。”周苗连忙回着。

    “啊?”可那马如龙却是?满脸地惊讶,“你竟是?个?女的?”

    顾小碗看?着那方脸手忙脚乱地跳下马的样子,心想难道当初他们?是?真不知道周苗是?女的?

    果然,这马如龙下马来后,头一件事情就围着周苗四处打量,嘴里仍旧是?发出难以置信的啧啧声,“真是?女的啊?”有胸有屁股。

    一旁的小喽啰见竟是?碰着熟人,当下也止住了,没再催促顾小碗他们?,在一旁静观其变。

    而马如龙也确认了周苗,还?认出了旁边的顾小碗,表情就更激动了,指着顾小碗你你你你你半天,才将余下的话?说出口:“你就是?当初给大哥钱的那个?小姑娘?”

    然后夸起顾小碗来:“想不到你竟然也长这么大了,还?漂亮了,大哥一会儿见到你们?,不知道该多开心呢!”他想来是?个?话?多的,当下就催促着:“走走走,随我?去见大哥,你们?不知道这几年大哥总是?感?慨,当初要不是?你们?,就没有他今日。”

    这话?顾小碗有些懵的,当初她虽是?给了原本说好的赎周苗的银子,但也没有几个?啊。这船老?大要发家致富,做大做强,那点银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是?这马如龙很兴奋,使唤着那小喽啰给顾小碗他们?拿行李,一面热情地介绍着如今的青龙帮,还?同周苗叮嘱道:“我?如今改了名字,叫马如龙,你往后不要叫我?水漂哥了,叫如龙哥!”

    一面看?着现在身材高挑的周苗,又有些遗憾:“想不到小苗子你居然是?个?姑娘家,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说媳妇了,娶你算了。”

    周苗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毕竟早前?顾小碗救了那柳先生,险些叫柳先生纳为妾,也怕这水漂哥脑子一抽,要娶自己作小。

    所以周苗顿时脸色苍白一片。

    马如龙自己也瞧出来了,连忙嘿嘿笑着:“开玩笑的,如龙哥我?拿你做兄弟呢!不对,现在拿你做妹子,走走,去见大哥。”又转头和顾小碗问起,“大哥发达后,你们?那条线上的船,他也时常看?着,却也不曾见你们?来城里,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呢!这几年怎不进?城?”

    这话?说来,也是?一言难尽了。

    诸多事情,非那一言半语就能说清楚的。

    明淮扶着他娘跟在身后,有种恍若如梦的感?觉,分明前?一刻他们?还?在点头哈腰到处求人,险些叫人驱赶离开,谁知道下一刻小姨和表姐居然认识这鼎鼎大名的青龙帮的舵主。

    这人生果真是?起起落落的。

    他整个?人都十分兴奋,恨不得借着这一层关系,也加入青龙帮去,以后再上码头去,看?谁还?敢狗眼看?人低。

    第132章

    如此?这般,一行人是随着马如龙穿梭在这街道之中,一路上这街道旁边的百姓们见着这马如龙,都十分恭敬地打着招呼。

    到街尾遇着几个?稚子小儿玩耍打仗,有一个?正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老?树皮,想是偷了他们母亲的剪刀来,修得正正方方的,拿两个?稻草搓成绳子,扣出两个?眼睛来,当做面具,装扮这马如龙。

    垮下横放着一个?篾篓,那个?戴面具的便骑在头上,一手抓着背系做马缰绳,一手举着棍子当长戟,扬起臂膀高?呼,“前方哪路英雄好汉,在下青龙帮三当家马如龙是也!还请报上名来。”

    那小孩喊得兴奋激动?,忽然见前面假装敌寇的小伙伴们忽然禁声?,一个?个?也歇了下来,呆若木鸡,甚至有些紧张,还当自己果然是威风凛凛,吓着了他们,于是捧着腹部?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这面具极好,果真像极了三当家吧。”

    他眼里?满是洋洋得意,好似此?刻自己已然是威风凛然的三当家。

    “三,三当家好。”有个?小孩先紧张地叫起来。

    其他的小孩也纷纷叫三当家好。

    那个?假扮三当家的小孩就越高?兴了,面具之下,只怕五官已经高?兴得扭成一团了。

    只是他笑着笑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假扮的三当家就算再怎么像,他们也不可能?是这般表情吧。

    才慌起来,忍不住朝后?扭头看去?,吓得连从那个?蔑篓跳下来,连忙摘了面具,“见见过三当家。”

    马如龙扬眉笑起来,并未生气,反而是目光慈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挺像回事的,玩吧。”指着地上那蔑篓,“就是这马也太寒碜了,回头我叫人给你们打两只马木。”

    小孩们得了他的话,都长松了一口气,又是欢呼,一个?个?高?呼三当家最?好最?威武!随后?叫三当家挥手喊各归家,就一哄而散了。

    顾小碗本就惊讶于这沿街的老?百姓们对马如龙的尊敬,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形象已经深入孩童之中,心中就大为震撼了,对他们几个?也不免是生出了许多佩服来。

    就仿佛是那救世主一般。

    试想那时候他们三人孤零落魄的,甚至还不如顾小碗他们的队伍热闹,也不知?他们是在短短几年内就发展到如今的。

    而且听着马如龙说,现在整个?袁家湾都是他们青龙帮的兄弟以及家眷们,这几条街数条巷子看来,少说也是两三百户不止。

    可见他们青龙帮现在的势力也不可小觑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将这些弟兄们的家眷都安顿好,这点不得不叫顾小碗佩服。

    不过最?让顾小碗敬佩的是,他们还专门修了一处院子来,供给到此?路过借宿的路人。

    只是可惜下面一层一层,等话传到,到底是有些偏差了。

    很快,他们绕过街头,便能?看到一处岬角,乱世堆积而成,高?高?t?的像是一座高?坡,如今上头有花树房屋,河雾萦绕,倒也是一处神仙所居之地。

    顺着长阶上去?,就是船老?大,确切地说是现在的青龙帮帮主常玉山所居住的地方,青龙帮的忠义堂,也在此?处。

    银色的月光将那常常台阶照得反光,与河边船只上垂下的红色灯笼倒影成了鲜明的对比。

    叫人能?清楚地分开,山是山,水是水。

    也是这里?,能?瞧见码头边上的辉煌灯火,以及河边那条不夜街,的确是极好的地方。

    大船小船依次排在河边上,到最?边上,还能?瞧见些竹排,也不知?哪里?飞来的野鸬鹚就歇在上面。

    早有小喽啰去?禀了那常玉山,所以等顾小碗一行人到的时候,他已是在台阶前等着,见了顾小碗一脸激动?,倘若不是避讳这男女之别,只怕早就已经上前亲昵地抓住顾小碗的手了。

    “谁曾想当日一别,竟还有再见之日。”他满腹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想这是当下这种乱世里?想也不敢想的好事情。说罢,要引顾小碗和?周苗去?他们的忠义堂。

    不过那是他们兄弟相商大事之地,说起来是第二个?书房的重地也不为过,顾小碗自然是婉拒了。

    加上她二姐身体不好,也不打算爬上这数百台阶到河坡上去?。

    那马如龙见此?,立即打发人来安排,给他们腾出一个?小院落来,先请她二姐去?休息。

    至于顾小碗和?周苗,这常玉山无论如何也要陪他们晚饭。

    因此?便一起去了顾小碗他们歇脚的小院落,在得知?顾小碗他们明日要离开凤阳后?,常玉山自是万分不舍,开口相留:“不怕你笑话,当日我兄弟三个?,说起来与那丧家之犬无异的,你要带走小苗子,我们也看出来了,若不是那沾亲带故的,谁会花钱买她一个瘦不拉几的回去??所以那时候我也瞧出来了。”

    不过说到这里?,看了如今身材高挑,相貌清秀的周苗,苦笑起来:“只是唯独没瞧出,小苗子竟然是个?女娃娃,不然的话自是不会打发她去做那等苦差事,留在船舱里?和?几个?老?妈妈烧火做饭便是。”

    那时候常玉山他们赔了钱,也没了人没了船,前途一片灰暗,也是打算行一回好事,周苗他们也不要钱了,只叫顾小碗领走就是。

    反正别饿死在自己眼前就是了。

    毕竟顾小碗他们自己也是破衣烂衫,黑皮黄发,一瞧就是穷的响叮当的。

    谁知?道顾小碗自己都没钱,还是按照此?前的约定将银子给了,那点银子兴许不够他们东山再起,但也是那点人情味,叫常玉山那才熄灭的信心又燃起来。

    “以后?你们便是我的亲妹子。”他说着,当下端着酒碗一口灌下去?,就要和?顾小碗周苗拜把?子。

    马如龙也在一旁起哄。

    那已经将他母亲安排休息下的明淮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岂不是乱了辈分,如果这样,那表姐是要叫小姨妹子还是甚?”

    这倒是提醒了众人,周苗也吓得忙摆手拒绝。因此?那常玉山便打算认顾小碗做妹子,还看着周苗道:“小苗子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亲舅舅了!”

    周苗也不矫情,马上就张口喊了他两个?一声?大舅舅和?三舅舅,明淮见此?,也跟着起哄,顿时听得两人顿时是喜笑颜开,只喊人来,要给这外甥们送见面礼。

    顾小碗只赶紧给推辞掉了。

    他又喝得有些多了,却又不怎么胜酒力的常玉山却道:“你不要阻拦我,我这个?做舅舅的自有我的道理。”

    然后?递给了顾小碗一个?茶碗,叫她只拿了茶代酒,三人就这样对着外面的大月亮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顾小碗也多了两个?兄长。

    认了干亲,话语间?就多了几分亲近,也是越聊越是有兴致,大概又说了他们这几年的发家之遇。

    说起来,果真是命呢!那时候他们其实仅有的也就是顾小碗给的那点银钱了,打算从头再来,隔日就去?买竹子自己扎竹排,先从小做起,哪怕是捕捕鱼也行,反正只要他们肯勤快,守着这么条大河,总不可能?饿死?。

    谁知?道鱼没捞几尾,倒是捞到几具尸体,身上绑着许多金银,尸体等候了好些天,无人来认领,几个?兄弟就找个?好地方给埋了。

    而这些金银,就是他们起家的第一桶金。

    左右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那大运来了怎么都拦不住,正好那时候老?凤阳王又要修整这袁家湾,只觉得这么一片靠着河的地儿总是空着,无异于是有钱不会使。

    只是城中各处势力都嫌弃这里?是个?狗啃过剩下的骨头,无肉可吃,谁都不愿意来沾惹,一时这事儿便停滞不行了。

    所以差事无人领来,恰恰常玉山听得这袁家湾之事,担心这这里?的人无处可去?,所以他壮着胆子自告奋勇,托了关系到了凤阳王眼前,得了这份差事。

    也是恰好这份差事在老?凤阳王跟前叫人嫌弃,所以他主动?要接,那凤阳王算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对他自是有几分欣赏之意,对于这袁家湾重建,也就处处大开方便之门。

    要说常玉山本就是这做大事的呢!当下就乘着老?凤阳王这股风扶摇直上,青龙帮就在这短时间?里?壮大起来了,做的生意也越来越多,如今码头上的生意,他们也参了不少。

    现下听得顾小碗他们明日回去?,那马如龙急得连道:“明日去?往你们老?家的,就是黑石头他们的船。”说完,眉头也蹙起来,“他们的船,还是不要去?,再等两日,坐我们自己的船,岂不是更好?”而且他观顾小碗他们的行礼单薄,还打算到这袁家湾来露宿,只怕也是囊中羞涩。

    于是当下大手一挥,“咱如今也是一家人,家中不是还有姐姐侄儿们许多么?待我明日去?采买些礼物,到时候妹子一并与我们送过去?。”

    顾小碗本也没太着急走,只不过这不是惹了事吗,如今得了他们这话,自然是称好,唯独有些惋惜那订金。

    而听到她当下就答应了不上明日的船,在几人没发现的时候,这常玉山和?马如龙分明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要帮忙采买,顾小碗是连忙拒绝了。

    那马如龙却是不听,反而趁热打铁道:“如今也算是自家人,叫着我说来,何必再回去?那乡里?去?,倒不如将家里?人都接来一处,这城里?样样都有,岂不是更好?”

    好是好,可是顾小碗她心里?清楚,一没钱二没人,什?么都要靠这才认下的干侄儿,终究不长久。

    何况人家肯帮,那是人家的好心,自己岂能?这样没皮没脸?再退一步说,那山里?再怎么不好,可最?起码安全。

    这是别处保证不了的。

    不过也没说,只笑道:“年轻的倒是想涌来城里?,就是家里?老?人多,你们是知?道的,没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愿意离开故土,我们若要来,他们嘴上虽是答应不说什?么,可来了那心头固然也是不如意。如此?倒也罢了,不如随了他们的心思,在乡下多待个?几年,那时候指不定天下已经大定呢!”

    话是如此?,可天下大定,猴年马月的事情呢!眼下不算最?开始那几个?大藩王,就是各处的将军诸侯的,怕是三四十个?都有了。

    有的甚至占据着一座城池,也自称为王。

    眼见月上中天,那顾宝云虽是歇下,但始终挂记着,毕竟不知?道这常玉山等人是什?么人物,可夜深人静又是吃酒,就生怕自家妹子和?侄女吃了亏。

    所以便请人去?催促,喊来休息睡觉。

    这时候晚饭也才散了。

    只是顾小碗却没了半点睡意,躺在床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犹如梦里?一般,真真切切体验了什?么叫做大起大落。

    分明早前她还担心那柳家来状告自己,索要钱财和?赔偿,指不定还要自己下大狱去?,吓得自己着急忙慌地便跑到这码头边上来,想着快些回到山里?躲起来,便是什?么都不害怕了。

    哪里?曾想,到了这袁家湾,竟是柳暗花明。一时想起这常玉山等人重情义,当初不过是自己那几两银子,他们便同自己这里?认了干亲,往后?有着他们几个?,旁人想来也不敢将自己如何?算得上是有了大靠山。

    然转而想起那柳家在这短短时间?里?帮忙找到了二姐的消息,又觉得有些恐惧,他们实在是手眼通天。眼下这青龙帮虽是蒸蒸日上,但终究是后?起之秀,那根基未必稳扎。

    若是因自己的事情连累了他们,实在不妥。

    于是思来想去?,隔日一早,只将银钱拿出来,喊了t?明淮交予那马如龙,又写了些采买单,请他帮忙。

    这马如龙拿了采买单,只觉得十分诧异。别瞧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然心思倒是细腻的,不然也不会跟着常玉山走到如今的。

    当下心中就有了疑惑,去?同常玉山说起。

    常玉山一听,心里?也想,莫不是顾小碗他们在这城中遇到了什?么难处?不然怎急匆匆地赶船呢?而且分明也有许多东西要采买,却不亲自去?办。

    因此?晌午过后?得了空闲来,便请顾小碗过去?说话。

    见了顾小碗精神不济,便晓得这马如龙只怕果真没有猜错,所以也不去?拿话试探,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起来:“小碗,你如今是我的干妹妹,同我这做大哥的还要见外什?么?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在这城里?遇到了什?么为难事情?”

    顾小碗心头一怔,没想到他竟是这般问。本想着这事儿不说也罢,但见眼下常玉山果然上了心,自己若是不说,他怕也会打发人去?查。

    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索性便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了,我在东城惹了祸事。”一面只将同那柳先生的纠葛告知?与他。

    常玉山一听,却是气得猛地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震得茶盅微微晃动?,他满脸的怒火:“这狗东西,分明是你救了他的性命,他反而还要如此?羞辱于你,叫我说你没有一把?火烧了他家,已经算是十分仁慈了。”

    顾小碗仍旧揪心不已:“才不过一日,他便帮我找来了二姐母子两个?,我是感激他的,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也算是两平,谁也不欠了谁的。只是我不曾想,当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他,竟然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也是这般,我们不打算出去?了,免得人多口杂的,叫人晓得我们就在这里?,到时候反而与你平添麻烦。”

    只是常玉山分明就没有将那柳先生放在眼里?一样,听到顾小碗这话,眼里?满是对那柳先生的鄙夷之色:“他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都是沾了祖上的光荫,不过是河东郡柳家的旁系罢了,不然你以为怎会到咱们凤阳这种地方来?”

    那河东郡是个?大城,远不是凤阳可比的,那里?也盘踞着传承了千年的名门柳家。

    如今柳家听说不但是掌控着整个?河东郡,更是周边的四五个?城池,皆在柳家儿郎们的手里?。

    说起来,柳家还有一位小姐,还做过前朝的皇后?呢!

    如此?,这般正儿八经的世家,便是一个?旁系到了别的城池,也是一方富贾,寻常人压根就招惹不得。

    顾小碗也不想与之再有什?么牵扯,又害怕这仗义的常玉山替自己出头,连忙道:“我知?晓大哥英勇盖世,并不惧怕他,只是我万不想与这柳家再有什?么关系,所以这几日我们也就待在这院子里?,等东西到了船到了,我们便离开凤阳,到时候两不相干,他家就是有气要寻我,也无处可寻去?。”

    常玉山听她这般,自也不好再多言,“也罢了,你既然不愿与之牵扯,那就作罢,只是你要的东西,做哥哥们的自然会给你安排,那些个?银钱,你且拿回去?,这几日就先安定在此?处,等船到了,哥哥亲自送你们上船去?。”

    说着,从袖袋里?把?顾小碗的银子掏出来还了她。

    顾小碗见此?,倒也没再继续推攘,只朝他道谢。

    说了几句闲话,他问了一回顾宝云的身体状况,晓得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旧疾,便放了心,自顾去?忙。

    顾小碗也去?看了她二姐一回,然并未见明淮,“他何处去?了?怎不在你跟前?”

    顾宝云今儿有些咳嗽,咳了几声?才清着嗓子说:“吃了午饭,便不见了影子。”虽已是知?道顾小碗和?这常玉山他们结拜了,但终究不放心,又见这会儿伺候的老?嬷嬷不在,便拉着顾小碗小声?说道:“老?六,我瞧他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个?凶神恶煞,又短短几年这样发达,只怕也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好人,咱们还是离远些的好。”

    是了,短短几年就发达起来,要说手上不沾血,哪个?能?相信?这个?顾小碗昨儿就想到了。

    眼下听她姐这样说,不禁叹息一声?:“这般的世道,好人难出头,他们做这等营生的,如何不见血?”姐姐们倒是老?实手不沾人血,可是这血这命却捏在别人的手里?头。

    见顾宝云又忧心忡忡的,方又宽慰着她:“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左不过马上就要走的,往后?到了山里?,山高?水远两不相干,并不怕什?么。”

    “我自是不怕,只是狗娃子年少气盛的,往日里?对他们这等人就是最?崇拜,做英雄好汉一般来看。我眼下就是担心,你们认了干亲,他就不想走了,往后?留了下来,到时候跟别人动?起手来,刀剑无眼的……”

    顾宝云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哽咽抹泪,一脸凄苦,“我命苦,养了好几个?孩儿,唯独他长成人,他爹早些年又叫人抓了壮丁去?,许多年不见音讯,只怕早二世为人了。眼下只有他,我就怕有个?好歹万一,我到时候怎么活啊?”

    她越说越是哭得伤心难过,顾小碗一边劝慰着,“二姐你放心,纵然大哥们不敢叫他去?犯险,但我也不会让他留下的,回头我同他说,你且安心养着身体,过两日便要启程,到时候上了船,摇摇晃晃的,你未必能?好好休息。”

    又讲了许多劝慰的话,才将顾宝云给劝住,勉强止住了眼泪花。

    到了下午些,仍旧不见明淮,顾小碗不禁也有几分担心,只喊了周苗去?寻。

    不想周苗才去?没多会儿,明淮就行色匆匆来了,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汗,见了顾小碗只喘气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推攘着顾小碗要进屋。

    顾小碗见此?,反手拉了他一把?,这才留意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当下心中‘咯噔’一下,便晓得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待进了屋,连忙将房门一关,拉他到桌前桌下,倒了杯水叫他喝下。

    可喝了水的明淮仍旧神色慌张,眼里?似还有些惊恐。

    顾小碗见此?,也不敢催促他,只静静等了好一会儿,明淮忽然抬起头来,一手紧紧攥着顾小碗:“小姨,我,我见着了那个?收我订金的瘦子,叫他们一刀抹了脖子,就直接踹下山头,掉河里?去?了。”

    他也不没见过杀人放火,但那时候环境不一样,加上死?的是收了自己银钱的人,动?手的却是昨儿还拍着自己肩膀喊大外甥的马如龙。

    所以他这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

    “你别急,慢慢说。”顾小碗轻言安抚着,又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了下去?,捧着杯子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才缓缓将自己所看到的道来。

    原来今儿中午往肥头县去?的那艘船,叫青龙帮给劫了,不但如此?,除了船上的部?分客人,余下的全都叫他们杀了。

    也亏得现在是雨季,河面上的水大,那尸体掉河里?去?,血一下就被冲散了,没留多少痕迹来。

    顾小碗一听,心头更是一惊,难怪昨儿叫他们别上这什?么黑石头的船,感情是为此?。

    一面又连忙问他:“可晓得是什?么缘故?”

    “我躲在石头后?面,听了些许,说是那黑石头早前害过他们,如今他们算得上是复仇的,可是那船上还有许多无辜百姓,也是一并丧命在河里?了。小姨,我只当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不曾想他们原来也会杀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人。”这到底是打破了明淮对于青龙帮的所有美好幻想,叫他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接受。

    他以为,青龙帮做的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事。

    而且,眼下青龙帮的头头们,又和?小姨认了干亲。

    这些个?话,也叫顾小碗有些缓不过来,虽说早前她还劝着二姐,说好人在这世道难以生存。可现在真听到明淮说他们乱杀无辜,这心头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你没叫他们发现吧?”

    明淮摇着头,眼底仍旧是惊魂未定的慌张。

    “没有就算,你便当是不知?道吧。”顾小碗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总不可能?为了那黑石头船上的人去?报仇,杀了马如龙他们吧?

    而且她现在也只能?劝自己,这年头能?站在上头的,哪个?是完全靠着贤德被人推上去?的?不都是自己凭靠着双手厮杀出一条血路来么?又道是那一将成名万古枯,做将军的又何尝不是满手鲜t?血?

    青龙帮与黑石头两方立场不同,动?手杀人,总是要牵扯无辜的。又或者常玉山他们手上的确不干净,但是他们将袁家湾打理得有模有样,让多少流离失所的老?百姓们在此?安居乐业,又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

    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又不是绝对的坏人,更不是自己能?来审判的。

    最?终她叹了口气,“人无完人,他杀了,也救了人,这事儿就是菩萨来了,也难以判个?对错,也非我们能?管得了的。何况我们过几日便要走,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烂在肚子里?头吧。”

    今天这事儿是吓着了明淮,但也不是全然没好处,最?起码看这样子,他是决计不会打算加入青龙帮了。

    如此?也省得二姐担心,自己也不必浪费口舌。

    明淮点着头,但想要叫他将此?事完全忘记,到底是不可能?的。

    所以接下来瞧见亲切喊着自己大外甥的马如龙,眼底仍旧是总闪过马如龙挥刀割喉的画面,心里?始终是慌慌的。

    马如龙也发现了端倪,只不过并未多想,更没有想到明淮瞧见他干净利落地杀人了。

    眼见着隔了两日,青龙帮去?往肥头县的船也要起航了,行李包裹,马如龙早就已经安排好,早早帮忙给送了上去?,如今他们一行人牵着元宝,也上了船去?。

    到底是上头有人好办事,这虽也是货船,只不过马如龙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歇息的舱房,两间?相通,中间?隔着一个?帘子,顾小碗几个?女眷歇在里?头,明淮睡在外间?,两间?舱房也都还带着一扇小小的窗户,倒也不是那样闷。

    他这般安排,顾小碗心中自是感动?,万般道谢。

    明淮跟在她身边,状态已经比头一日好了许多,也是恭恭敬敬地喊着三舅。

    马如龙听罢,伸手拍了拍比他还要高?大的明淮的肩膀:“你是个?男子汉,别整日畏畏缩缩的,这船只能?到肥头县,要到家里?,还有几日的路程,我们是照顾不到的,也就你一个?男子汉,路上好生护着你娘她们,别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躲女人身后?去?。”

    “是,谨听三舅宝言。”明淮老?实地点着头,其实在马如龙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他有些被吓着的,下意识想后?退。

    也是如此?,才叫马如龙说了最?后?那句话。

    顾小碗也察觉出了明淮对马如龙的惧怕,便笑着转了话题,随后?同他告辞,“三哥送到此?便是,下船去?吧,待有了机会,我们再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

    又因这一次马如龙帮忙置办了许多东西,少不得是花费了几十过百的银两,顾小碗也不是那爱占便宜的人,即便是认了干亲也是如此?。

    所以这几日里?,也是找了这袁家湾的妇人们,买了些布匹到手里?来,给他们做了两身衣裳和?一双鞋子。

    眼下同马如龙说了,放在自己住的院子里?,只叫他们千万不要嫌弃。

    这时候船老?大又催促要起航,马如龙方谢着下了船去?。

    很快船便离开了码头,原本热闹宽大的码头,如今在眼里?越来越小,连带着那马如龙都瞧不见了身影。

    顾小碗也带着明淮回了船舱去?,一面问他,“你怕他?”

    “到底是有些的。只是我这两日思来想去?,他便杀人放火,但是扪心自问,对我们倒是真心实意的好。”也是这样,明淮想通了,就是仍旧需要些时间?来接受。

    船是大货船,所以走得很快,远超过了顾小碗头一次来凤阳时候常玉山他们那艘小船。

    而且牲口也有专门的货船关着,并不是都放在船尾,所以船上几乎闻不到什?么粪便的臭味。

    又想是马如龙亲自来送,这船还是青龙帮的,因此?他们一行人多得船上的人照顾恭敬,反正也是占了常玉山他们的便宜。

    也是这般,等到了肥头县时,明淮已经彻底将心中那芥蒂放下了。

    肥头县比上次顾小碗来时,清冷了不少,又或者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码头上并不是很热闹,只能?瞧见些苦力和?一些生意清冷的小商贩。

    船在这里?下货,还要去?别的地方,因此?并不多耽搁,顾小碗朝船上的管事道了谢,一行人也匆忙下船,以免耽搁了他们的行程。

    只是没有想到,那常玉山马如龙如此?厚爱,给他们采买之物,竟是有七八个?大包,加起来足有五六百斤之重,哪里?是元宝一头骡子能?拉得了的?

    这倒是叫顾小碗发愁,只得先将行李都下在这码头边上,又因天黑,就地找个?小客栈歇下,蚂蚁搬家一样,将行李放了过去?。

    行李多,还叫店家多收了几个?铜板。

    她匆匆吃过晚饭,踩着夜色想去?看看石家兄弟和?芈婆子母子两个?,只是花费将近一个?时辰寻到门口,却被告知?人已是搬到了别的地方去?。

    地址也没有问到一个?。

    连带着那王老?太爷一家,也是离开了,如今本地的县老?爷,也不是王大人了,是一个?新来的。

    她和?明淮回去?的时候,在那路边馄饨摊子上打包了四碗馄钝回去?做夜宵,也管这卖馄饨的老?头打听到了些消息。

    原来现在的县父母,是那新王爷身边的马总管的走狗,花了五千两银子从那马总管手里?买回的。

    老?头说起的时候,眼底含恨满怨,“他花了银子买的官,家底见了空,如今自是将眼睛落在我们肥头县的身上,你们不知?晓,自打他来了以后?,简直是名不聊生,各样的税赋添了三层不说,现在又新出了许多税赋来,弄得怨声?载道,我这老?头也不知?能?活到哪天了。”

    说起这些话时,他满身的怨气和?绝望。

    又劝着顾小碗他们,“你们既不是本地人,就不要在此?处久留了,不然过了三日,你们就要做本地人来看,那时候各样的税赋交不上,便要押你们下大牢去?,也不单关着你们,三天以内交不上钱,就要全都赶到采石场去?,到了那里?,哪里?还有什?么活命可言,当牲口一样只叫干活不给吃的。”

    这便是现在肥头县对于外来人著名的三三令,难怪青龙帮的船也急火急燎,下了货就赶紧离开。

    要是换做以前,这里?多的是那酒肆茶楼,河上更有不少花船,上头的娘子们娇俏绝色,哪个?不在这里?多待三五天?

    如今河面却是萧条无人,原本热闹的码头也不过是些苦力小贩,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如此?这般,顾小碗哪里?还敢多待,急忙付了银钱,匆匆忙忙往回赶,回去?一边吃这夜宵,一边同顾宝云与周苗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快快离开肥头县,咱们就元宝能?驮个?两百斤,余下的我们三人分,也实在背不完,这样丢了伤了人家的心意,我也不舍得,正好手里?还有闲钱,明儿早上天一亮,我和?阿淮就去?牲口市场,管他是牛是马,只要是好的现成的,就是多个?几两银子,也赶紧买个?两头来,收拾着快些回家去?要紧。”

    顾宝云知?道这个?小妹妹如今的本事,当着家,管着这许多事情,自是没有二话的,“你做主就是了。”只是想着自己一个?拖累,心里?愧疚,“也是怨我,我若好好的,还能?背个?百八十斤,到时候大家分一分,兴许也不必花这笔钱了。”

    对于这身体有恙的人,顾小碗最?怕他们心里?有负担,这样最?容易让身体越来越差。

    所以听到这话连忙说道:“我手里?出去?的银子,没有一分是白花的,家里?现在人口多,那些个?地儿必然是不够的,到时候开垦荒地出来,都在山上,这牛马就都有了用处,大大节省人力,何况山里?头要喂料子,那都是地里?现成的,并不花一分银子。”

    这样一讲,顾宝云心里?果真是好受了些。

    等吃完了,便早早歇下。

    隔日果然天一亮,顾小碗就带着明淮去?了牲口市场,只是没想到这里?各样乱七八糟的税多,连买头牛也要缴税,顾小碗那手里?的银子,竟然在买了一头牛一匹马后?,花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边角了。

    买牛马的银子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唯独是那畜牲税,交得顾小碗心口堵着一口气。

    是一分一刻也不想在这肥头县里?继续待了,回来只匆匆喂了些料子,当下与元宝一般,将货物分发驮上,他们三又分着背了些许,顾宝云自己拄着拐杖跟在后?头,便匆匆出城去?。

    也是运气好呢!眼见着他们这出了城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报子t?声?,那报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到城门口一站,手里?举着县老?爷刚颁发下来的征兵贴:“但凡本县男子,不管是否本籍,凡年满十三,皆自愿入伍!另家中只有一男丁……”

    报子声?才响起,那还没出城的人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尤其是男子,跑得急了的,行李包袱也不要了,鞋子丢了也罢了,只想匆匆逃走。

    只奈何那报子声?音响起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城卫早就已经扬起了长枪,关了城门。

    顾小碗那时候听得一声?声?哀怨呜咽哭嚎,竟是将那报子洪亮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明淮一脸的后?怕,“再晚一两句话的功夫,我如今是走不得了!”一面仍旧担心,生怕对方追来,要抓自己回去?入伍。

    顾宝云更是害怕,她男人自打被抓走后?,就杳无音信了,婆婆也没了,眼下就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当下是吓得浑身发抖,只见进的气,却是不见呼出来的。

    吓得顾小碗连忙放下身上的包袱去?掺扶,一面喊着明淮:“你快牵着牛马朝前走,找个?小路躲起来,等你娘缓过来了后?,元宝会领着我们去?找。”

    明淮哪里?放心他娘,自是不走,顾小碗又害怕真忽然有人来抓明淮入伍,只得挥着手里?的鞭子,朝着牛马打了一回。

    牛马受疼,自是条件反射地朝前跑。

    周苗和?顾小碗不去?追,明淮无奈只能?追去?,一面万般不放心地交托着:“你们快跟来,娘您别担心!”

    第133章

    路上着急忙慌逃的人可不单是他们,明淮也担心牛马叫人趁乱牵走,如?今只能?扔下他娘交顾小碗。

    而顾小碗这里扶着她二姐就地在?路边坐下,周苗牵着元宝也让开路来?,解下身上的行李,赶紧打开腰间的水壶,急忙往顾宝云嘴里灌。

    可现在?这会儿顾宝云是被吓着,又有那?急火攻心之兆,这水压根是一口都?灌不进去,一时间可谓是将周苗都?给急哭了?:“小姨,这可怎么办?”

    路边还有不断逃命去的行人,虽说此刻皆是妇孺诸多,但也不免有那?趁乱打劫的,而且胆子还不小,竟然还想直接牵走元宝。

    好在?元宝通人性,当初叫顾小碗几个饼子喂下去后,就是死心塌地,如?今见了?有人来?拉扯自己身上的绳子,试图连自己这头骡子和身上的货物一并偷走,顾小碗和周苗又围着顾宝云,管不到?自己这里,索性就抬起?后蹄,转过身朝那?妇人踹去。

    妇人也是一个不及,不曾想还有骡子这般聪慧,主人家顾不上,它自己就保护起?自己来?。

    所以虽是跄踉躲开,但还是摔在?了?路边的泥沟里,一时宛如?落汤鸡一般,浑身的稀泥烂土,也将周苗和顾小碗这里惊动了?。

    只是两?人没顾得上,心思全然在?顾宝云的身上,便也没有去多管她,就顾小碗喊了?元宝一声:“元宝过来?些。”

    元宝得了?她的话,也像是为了?朝其他路人证明自己的聪慧,果然是朝着顾小碗她们这里走过欧了?许多。

    妇人的同伴见此,想来?都?是有贼心没有贼胆的,当时吓愣了?,心道这骡子莫不是成?了?精的,哪里还敢打这主意。

    顾小碗见着他们被唬住了?,也趁机冷眼呵斥:“我家的骡子通人性,若是再有不轨之心,一会儿踹破了?肚子,肠子流出来?了?,可莫要怪旁人!”

    元宝听得她威胁人的话,也是十?分配合地叫了?两?声,还抬起?自己钉着骡掌的蹄子恐吓。

    果然是有些作用的,那?妇人在?泥沟里干嚎呻着,她的同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急忙去扶她。

    她这一摔,也是断了?其他人的心思,何?况现在?也颇有些兵荒马乱的状况,各人就自顾去逃了?。

    一时间,这路上竟是只剩下了?她们三个。

    期间顾小碗一直不敢停歇,不是掐着人中就是按压心脏,反正她能?想得到?的都?做了?,可是顾宝云仍旧没有个什么起?色,反而是脸色越来?越青,唇色越来?越白,吓得顾小碗真真害怕她就这样一口气提不上来?没了?。

    心头反正是慌了?乱了?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当年自己的干娘马道婆给人请神做鬼的场面,也不知管不管用了?。

    只将水壶里的水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随即一口喷在?她二姐的脸色,那?顾宝云像是忽然被什么惊了?一下,浑身一抖,竟然喘过气来?了?。

    随后两?眼惊骇地一把抓住身前的顾小碗,“狗娃子呢狗娃子呢?”

    “没事,叫他跑前头藏起?来?了?,抓不到?的。”顾小碗赶紧出言安抚,现在?总算是晓得为何?那?明淮胆子小了?,不过是瞧见马如?龙杀人就吓成?了?那?般模样,感情都?是遗传了?顾宝云的。

    一面将她扶着坐起?身来?,又问?:“现在?怎样?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宝云听着儿子安全,松了?一口气,一面摇着头,“没得事,就是觉得胸口有些堵,大概是早上吃得太急,没咽下去。”又伸手拿了?顾小碗的手里的水壶,自己闷了?一口水,这才会儿气息才平缓了?些,挣扎着要起?身,“走,咱赶紧走,这头也不安全。”一面还心有余悸地回头朝城门口瞧。

    顾小碗见此,忙去扶她,又递了?拐杖过去,自己捡起?包袱背起?,周苗那?里也牵着元宝背着包袱,三人只随着大路往前走。

    走了?大抵两?三里的样子,便能?见着前面匆匆逃跑的路人们三三两?两?歇在?路边的树下或是草丛里。

    顾宝云忧心忡忡地左看右瞧,也没有看到?明淮,急得要命:“咋不见狗娃子?”

    顾小碗倒也不担心,那?牛马都?跟着他呢!便安抚道:“前头呢!你?别太急。”

    果然,这往前走了?大约半里路的样子,元宝就不走大路,带着她们往小路上钻。

    走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便见了?那?桦树下拴着的牛马,以及焦急正往这里眺望而来?的明淮。

    这母子见了?,两?颗心都各自安放在肚子里,就地小息了?片刻,把牛马骡子都?喂了?一回。

    她对于牲畜,是从来?不吝啬的,便是人没得一口吃,也要先顾着它们些。一面开口催促起?大家:“咱赶紧走,那?城里在?征兵,四下的村上未必逃得过,只怕更甚,咱们须赶紧早早离开这肥头县的地境才是。”

    只不过顾小碗想,这里开始征兵,那?她们县里多半也逃不掉的。

    于是也不打算去丫口镇了?,就壮着胆子走那?小道上,即便是绕路几分也无妨了?。

    不然明淮还是逃不脱的。

    就是这般,他们多走了?许多冤枉路,将那?割麦季都?给错过了?,等着到?了?河边,要过河去。

    这牛马不似元宝那?般聪慧,又是头一次坐这样的小船过河,吓得惊慌失措的,险些将小船打翻了?。

    废了?天大的劲儿,才将牛马分别送往河对面的西村,又是陆陆续续几趟将货物运过来?。

    这样一来?,天已经暗了下来。顾小碗瞧着这爬满蔓藤,全然被一丈高茅草遮挡完了?的残垣断壁,“这些天一直心慌慌地赶路,也没歇息好,正好二姐得吃药了?,不能?再拖,今晚就歇息在此处。”

    说罢,只熟门熟路地穿过这破败的残垣断壁,引了?他们去那?长着野棉花的山坡下面。

    因村子里的人出来?,途径此处,有时候免不得赶不上好时间,或是遇风冒雨的,便时常在?此处歇息。

    这一来?二去的,便在?这里偷偷盖了?一座石屋出来?。

    足够他们四个歇在?里头,又有现成?的锅,简单煮了?些吃食,加了?些个野菜,近来?只吃干粮的肚子里,总算是通畅了?许多。

    待吃了?晚饭,便给顾宝云熬药。

    顾宝云背靠在?身后的石壁上,身下垫着一张张兔皮拼接缝在?一起?的褥子,身上搭了?个皮毯子,一簇簇微黄的火苗映在?她的脸上,并不能?叫人瞧见她满脸的皱纹,竟依稀和顾小碗有五六分的模样。

    周苗看见了?,大吃一惊,只忙拿手肘去推顾小碗:“你?快看,二姨现在?好像你?。”

    顾小碗回头一瞧,果真是像极了?,旋即笑起?来?,“胡说什么,是我像二姐。”

    顾宝云听到?她俩的话,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一面拢了?拢鬓边垂下的几缕银发?,“我年轻时候,也不曾有你?小姨这份标致。她是生?得好的,只是可惜生?在?了?顾家,若是整t?日不用做这些个粗活重活的,必然是细皮嫩肉,像是剥开的鸡蛋一样白嫩嫩的,那?样想来?更像是个仙女儿。”

    说起?好看,那?周苗自少不得想起?郭巧巧来?,连忙问?起?顾宝云:“二姨可是见过三姨家的巧嫂子,她那?才是仙女一样的人物。”

    顾宝云闻言,惋惜地摇着头:“早年玉春娶亲的时候,我婆婆身子不好,你?表弟又正是顽皮的年纪,我不曾过去,没能?见着是怎样的国色天香,但也听你?四姨说过。”

    几人在?石屋里说着家常闲话,明淮在?外面将牛马骡子喂了?料子和水,这会儿也收拾好,弯腰钻了?进来?,“方才还月朗星稀,这会儿却是乌云罩头,没准晚上要下雨,山路也不大好走,只怕明日咱们就是赶早,也是要天黑才能?到?村里。”

    顾小碗听罢,只将半个身子从石屋子里探出去,视线穿过那?头顶茂密的树枝,果真是不见了?半点碎星,一时也有些忧心起?来?,“东西都?盖好了?吧?”

    “盖了?,我还将地方垫高了?些,倘若真下了?雨来?,也不怕淹了?。”明淮答着,他也没个什么本事,唯独是有些力气。见药也熬得差不多了?,只将那?洗干净的木碗拿出来?盛药。

    待顾宝云吃了?药歇下,果真听得外面传来?沙沙的雨声,循序渐进,从一开始的沙沙到?最后的砰砰,牛马牲畜虽都?找了?个破棚子待着,可随着雨越来?越大,顾小碗还是睡得不放心,一个晚上起?来?看了?几回。

    又因这雨不小,不多会儿山上的积水就汇聚成?了?千沟万壑,齐齐涌入那?青河里去,翌日倒是雨停了?,明淮牵着牲畜去河边喝水的时候,却发?现水已经上涨了?不少,又十?分汌急,不免是庆幸昨儿过了?河来?,若是歇在?对面的话,只怕要要耽搁两?三日了?。

    也是万幸村子里的人不常出来?,这羊肠山道上虽叫雨水浸泡了?一宿,但因上头都?铺着些枯枝腐叶的,牛马蹄子踩下去,倒也不容易打滑。

    只是即便如?此,因货物实在?多,他们果然是天黑后才到?村子里的。

    然出乎意料,这个时候了?,莫说是别家,就算是他们家,这会儿也应该是睡了?才对,却不想竟然见村子里有一处亮光,瞧着好似点了?几处大火塘。

    周苗站在?豁口上,一面踮着脚朝村子里看去,只奈何?这前方横向的树枝层层叠叠,竟是将村子全数遮挡了?去,唯独能?看到?火光是村子里来?的,却不知道是哪家。

    不免是有些担心,“别是走水了?吧?”

    “那?不可能?,昨儿才下了?一宿大雨,处处都?湿漉漉的,燃不起?来?。”就算真燃起?来?,也是浓烟滚滚,哪里是这样的亮堂火苗?更何?况也没有听到?有人呼声救火,可见并不是。

    很快,他们的疑惑随着到?了?村口,就知晓火光来?源了?。

    竟然是方家那?里。

    不过这会儿实在?疲惫,不但**疲劳,还有这连日来?心慌胆颤,精神也需要喘息。

    所以并没有着急去方家那?边瞧热闹,只往家里去。

    顾宝云知道家里修了?新房子,却不知居然盖了?这许多间房屋,还是大门大院的,院子里又铺满了?光滑的石头,一脚踩上去,只当还是那?城里的正大街呢!

    而他们的到?来?,以及新成?员的加入,使得顾三草顾四厢都?欢喜不已,只是抱头痛哭间,听闻得顾宝云这些年的难处,那?哭声就更响亮了?。

    只叫何?望祖劝着:“娘,二姨来?了?这是好事情,你?们哭得这样大声作甚?别方家那?头办丧都?要大。”

    这次带回来?的货物多,又添了?牛马,何?望祖和他爹都?十?分高兴,急忙先牵着去元宝的棚子里,他爹又是十?分殷勤地喂着好料子。

    他自己便过来?见这不曾谋面过的新表哥,却见几个女人抱在?一起?哭,倒是小姨带着其他人搬运货物,就给打了?岔。

    顾小碗和周苗一听,这才想起?问?,“方家那?头怎许多火光?”

    何?望祖闻言,反而问?起?她:“你?们不是同方几田一起?去凤阳城的么?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么?”

    “出了?什么事?”顾小碗叫他这么一问?,也多了?几分好奇来?,何?况他刚才又说什么哭丧不哭丧的,不免是叫顾小碗疑惑,难道方家那?边的方老太还是方老头走了??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在?如?今这村子里也算得上是高寿了?。

    这时候只听扛着包裹从旁走的阿拾插了?一句:“那?宋老爷家遭了?难,好像是惹了?什么马总管,那?马总管又是新王爷眼前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所以如?今全家砍头的砍头,发?卖的发?卖,方几田这一趟去,只偷偷领了?方家的一个年轻夫人回来?。”

    他只说到?这里,人就已到?前面去了?,自也没再说余下的事情。然后就在?顾小碗正要夸方几田知恩图报的时候,何?望祖的声音在?耳边陡然响起?:“那?宋少夫人生?得好看,孤男寡女的,他路上没管住自己,把人嚯嚯了?。一到?村里,那?宋少夫人就哭倒在?方老太夫妻俩跟前,要求个说法?。”

    说法?肯定是没有的,反而叫方小来?先动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只道她是狐媚子不要脸,连能?做得她爹的方几田都?不放过,见男人就勾。

    宋家这会儿落了?难,大抵只剩下这个少夫人了?,方小来?也不知是不是因和小高的婚事受了?刺激,如?今为人越发?尖酸刻薄起?来?。

    哪里还记得起?当初大灾时候,他们一家子能?吃饱穿暖,全是靠着宋家庇佑的。

    那?宋少夫人何?曾受过这等的委屈,本还指望着方家两?老给自己做主,可人心都?是偏的,方老太心里正想着自己的儿媳妇偏瘫虽然好了?,可如?今喝水都?会从嘴里漏出来?,做事也慢吞吞的,既然这宋家没了?,这年轻儿媳妇又叫自己儿子睡了?,不如?就偷偷纳来?做二房,以后也能?跟着干许多活。

    虽说他们这等身份,没有那?纳妾的资格,但如?今连身份名碟都?没有,还怕叫上头知道了?罚罪么?

    于是和起?稀泥,劝着将错就错,如?今宋少夫人又是戴罪之身,也没了?男人,在?这村里人生?地不熟的,如?何?活命?何?不就留在?方家罢了?。

    但方小来?她娘肯定不同意,宋少夫人更不愿意,当场就只差要跳河去。

    后倒是叫人劝住了?,却忽然转了?性,愿意留下来?,也不追究方几田强辱自己的事情。

    但叫她做妾的事情,还要待她想一想。

    也就是她想一想这几天里,先是同方小十?好上了?,后又同方小木睡一处,还与方小米这个没碰过女人的愣头青许了?山盟海誓。

    反正这方家几个男人,不管老的小的,都?叫她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何?为东南西北了?。

    “你?不知道,这方家的男人也真是疯了?一样,个个都?只相信她单独同他们说的话,竟然是为了?她争得个头破血流,也不介意她叫方几田欺辱的事情,要娶了?做媳妇。”何?望祖如?今还是十?分不解,这宋少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人活着的时候他也见了?,是生?得好,细皮嫩肉的,但要说样貌,那?是差了?巧嫂子不知多少呢!就不明白方家的男人怎么被迷得神魂颠倒,老小为她大打出手。

    方老头就是那?会儿被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撒手去了?。

    但现在?办的,是方小来?她娘的丧事。

    至于那?宋家少夫人,早就跳了?村里那?口当初秋秀险些跳的大井。

    为此村里好些人家天天只能?到?有小井的人家挑水。

    顾小碗听得这些事儿,先是一惊,随后又释然,想起?了?当初那?林菀岫到?村里来?时,把马虎都?迷成?了?什么样子?果然这有的女人,真就是那?红颜祸水,轻而易举就叫人家破人亡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方家这正儿八经的自作自受,活该的。

    阿拾走来?,见她还在?发?愣出神,何?望祖又一脸的疑惑,便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那?宋少夫人出身好,识文断字,脑子自然是比这乡里的人多几分,何?况都?别当那?深宅大院的女人就心思单纯,恰恰是那?院子里头的女人,才是厉害的,宋少夫人哪里会没有本事?”真惹怒了?她,t?要戏耍这脑子简单的乡里人,又会是什么难事呢?

    当然,阿拾也没有轻看着乡里人的意思。只不过人读过书,脑子到?底是好使几分,即便不如?何?聪慧,自己想不到?好法?子,但也晓得照葫芦画瓢。

    这却是没有读过书的人,在?村里没有见识的人比不得的。他们只能?全凭着自己的脑子来?想来?解决问?题,吃亏在?了?没读过书,所以不能?借鉴先贤前辈们的各样好法?子。

    没有那?许多见识,遇到?问?题也不会想那?么多。

    所以造成?了?现在?方家的局面。

    “那?宋少夫人的尸体呢?”顾小碗又问?。

    何?望祖朝着方家那?边撇了?撇嘴巴:“我们倒是没有那?么歹毒恩将仇报,几个人一起?将她打捞出来?,埋到?山里去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被那?方几田欺负了?,本还以为方老太夫妻俩是公正的人物,能?替自己做主寻冤,哪里晓得他们反而庇佑起?自家儿子,劝着给做妾。

    如?此,宋少夫人不报复他家才怪呢!

    顾四厢姊妹几个这会儿想是因为方家的事情,倒没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听到?何?望祖这话,顾四厢也接了?话:“她虽跳了?村里的大井,叫许多人吃不得水了?,当也着实可怜,本以为是逃出苦海,哪里晓得叫方几田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趁人之危,又掉入刀山。”

    一时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这一屋子的晚辈,“咱也不要想着去什么城里了?,就在?这山里头算了?,虽是清贫些,但一日三餐总是少不得的。到?了?那?城里,莫名其妙不知觉的,便得罪了?贵人,家里怎没的,都?不知道。”

    这事儿她最是有发?言权了?,当日何?荆元忽然被下大狱,不就是这般的么。

    提起?这等旧事来?,刚从骡子棚过来?的何?荆元也不由得垂头看了?看自己的瘸腿,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道:“穗穗那?里做好了?夜宵,你?快带二姐先去垫一口。”

    一面又喊顾小碗他们几个去吃饭,带来?的行李明日再收拾便是。

    到?底是劳累了?,吃过了?晚饭,顾小碗也没顾得上与阿拾说起?那?常遇春等事,只是叮嘱着,“明儿得告知村里人,近来?没事莫要出村子去了?,肥头县那?头在?强征兵,我们这头怕也是落不下的,要是叫人察觉了?这里许多青壮年,那?怕是整个村子都?要遭受覆灭之灾。”

    阿拾得了?这话,自是应了?,隔日一早借着方家那?头在?丧事上帮忙的人多,便直接去了?方家告知众人。

    听得这话,有早几日才从外面回来?的人连忙道:“想不到?竟是真的,那?时候才听到?些风声,只当是大家吓唬人,没曾想,咱们这里也要征兵,这是要和哪里打起?来?了??”

    阿拾摇头:“这哪里是我们能?晓得的?咱也管不得,只老实在?村里待着就是了?。”

    一面拿着镰刀,去村尾与何?望祖苏秋子明淮集合。

    家里添了?这许多牲口,草料最不能?少,即便白日里牵到?村口的塘边的野草滩上放养,但也要趁着现在?这个季节早备着些,顺道又要砍柴,所以四人一道。

    明淮昨儿才来?,与大家还不相熟,虽都?是表兄弟,只奈何?早前各家都?相隔胜远,所以压根没见过面,到?底是有些生?疏,跟在?几人身后,他们讲话,也不大能?插进去。

    倒是阿拾察觉出来?了?,引了?些城里的问?题来?讲,他方才加入了?其中,又都?是年纪相逢,不多会儿便熟络起?来?了?。

    顾小碗这里休息了?个晌午,下午也是去地里种红薯。

    麦子虽然是收割了?,但还有半截麦秆在?地里,这会儿连带着根须一起?拔起?来?,垒在?边上,只等这七月八月的太阳一晒,干了?些便烧荒。

    腾出来?的地,只需要稍微翻一番,那?红薯苗就能?种下了?。

    而与他们这些麦秆成?鲜明对比的是方家地里拔出来?的菊花,他们的地里已经种上了?不少苦荞,眼下已经有半个手指那?么高的秧苗了?。

    在?边上歇气喝水的时候,顾小碗看着那?些菊花,上面的大部份根须已经晒干了?,花骨朵焉败了?不少,但压在?下面的那?些叶子嫩芽都?还有,有的生?命还极其顽强,现在?竟然还继续开花。

    且那?总类繁多,红色紫色的白的都?有,银丝的团花样儿的,一眼瞧去,的确是有些好颜色的,大部份都?还在?继续开放。不免是忍不住感慨:“早前的时候,拿做当孩儿一般来?养在?炕头,就怕有个好歹万一,如?今却是如?同野草一般随意扔在?这路边,也是能?活下来?的,此物到?底还是滥贱。”

    “谁说不是呢?比娃儿还要养得精细,就怕忽然没了?命,谁晓得现在?任意丢在?这路边,有点露水就能?活。不过那?宋老爷家起?先说得那?样厉害,怎么就忽然惹了?人呢?而且总要犯个事情,才能?扯到?抄家上去吧?”何?麦香很是疑惑。

    这让一旁的周苗想起?昨日大家的话,说是得罪什么马总管。这个马总管这一段时间,她们可没少听过,确切地说是见过。

    刚进城的时候,就瞧见了?,坐在?那?华贵的大马车里头,好不威风呢!便侧头问?顾小碗:“说起?来?,这马总管,咱也算是有一面之缘的了?,瞧着像是个人物的,只是这宋家这般大案子,我们在?城里也是好些天,竟也不曾听过。”

    顾小碗昨儿也为此是疑惑的,只是后来?一想,宋家对于红枫村的平头老百姓们来?说,的确是那?了?不得的人家,可是在?凤阳城那?种一棍子下去都?能?打到?几个权贵的地方,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只因得罪一个所谓的马总管,就被抄了?家,可见也不是那?凤阳城里真正的权贵了?。

    便道:“可见人外有人,咱只当宋家了?不得,恐那?什么马总管的眼里,看宋家就如?同宋家瞧我们一样,蚂蚁一般。”

    几人一听,倒也是有些道理?的。

    下午些,将地里的红薯苗都?种完了?,便早些收工。

    顾小碗起?先看着方家地里的苦荞苗,也是疑惑,他家既是缺粮食,该多种些红薯才是,哪里晓得一问?,才知道他家压根就没有发?苗,管别家换,这东西各家也是按照空地里养的苗,自也没有多余的给他们家。

    因此最后才种了?这苦荞麦。

    只是后来?何?麦香说,“叫我说就是懒,真有心自己现在?发?苗也不是来?不及,他们不过是想一劳永逸罢了?,那?苦荞撒地里去了?,就等着秋收,至于这好与坏,全交给老天爷了?。可若是种红薯的话,可没有这样轻松了?,又是要垒土,又要施肥,还要翻藤修枝,他们家现在?可不如?从前那?样勤快,如?何?愿意再种。”

    可顾小碗说,这一亩地收出来?的红薯,远超过那?苦荞了?。

    若他们真是懒,不愿意辛苦,那?年末真没了?粮食,谁家愿意借?

    只不过这事儿倒不也不用自家操心了?,反正早前因他们打阿拾的事情是生?了?怨的,又觉得自己害得方小木夫妻离家,现在?他们家几番丧事,顾家这头也没人过去帮忙。

    两?家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的。

    听说那?秋秀也没去,不过倒没有阻挡两?个孩子去灵前。

    回了?家,正巧碰着不平尼姑和秋秀结伴来?她家这里挑水,自也说了?许多方家那?边的事情。

    不平想起?自己当时也弄了?炕房出来?养菊花苗,后来?叫猴子破坏,改种了?瓜菜,倒是得了?大丰收,不禁是感慨起?来?,“要我说,皆是这造化弄人,早前我们只嫌弃猴子来?害人,将各家的菊花苗都?给毁坏了?,谁知道现在?来?瞧,这些个畜牲倒是在?做好事情呢!不然现在?村里,咱们这些人家地里都?满是菊花苗,就算是现在?能?种些粮食,但到?底白白浪费了?好几个月的心血呢!”

    是呢,如?今从这个角度来?看,果真是猴子救人呢!

    几人说笑了?一回,她两?个挑着水回去了?,顾四厢这时候才从屋子里探出头来?,“老六,你?过来?,我们有话跟你?说。”

    顾小碗这会儿已经洗了?脚,正换了?干净鞋子,打算在?溪边将自己下地的鞋子刷洗一回。

    听得她顾四厢喊,何?麦香将她的脏鞋子拿了?过去,“小姨您先去,我来?洗t?吧。”

    顾小碗本想着刷个鞋子也不要多久,想着洗了?再去,偏顾四厢又催,方先过去了?,只同何?麦香道谢了?一声。

    进了?屋子,却发?现除了?三个姐姐都?在?,还有那?韩婶子。

    顾小碗不禁疑惑,又见她们桌上那?瓜子花生?壳儿磕了?不少,便晓得都?坐了?好一阵子了?。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顾小碗环视了?一圈,只见她们一个个都?笑意吟吟的,仿佛是得了?什么好事情一样。

    韩婶子顿时笑眯眯地说:“村头东门家那?两?口子,托我来?做媒人呢!可我也不曾做过媒,也不晓得要如?何??便先来?问?你?姐姐们。”

    “做媒?”给谁做媒?顾小碗满脑子的疑问?。

    顾四厢这时候笑起?来?:“你?觉得圣元怎样?”

    这话可把顾小碗吓了?一跳,几个意思?要给自己说,不应该啊?“还行吧。”一面只忙问?:“要说谁做媳妇?”家里的适龄姑娘可好几个呢!

    “是穗穗。”韩婶子答着,嘴里也忍不住夸道:“我家那?疯丫头,见天就往你?们家跑,把穗穗夸得是那?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可见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我那?儿子不在?跟前,不然我也是有这个心思的。”

    顾小碗听得这话,仍旧有些诧异,但好像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那?圣元不大同姑娘家接触,除了?东门莺莺之外,好像也就是同穗穗那?里说过几句话。

    就是当初险些订了?亲的方小来?,也不曾说过半句话。

    不过她还是考虑到?何?穗穗那?边怎样想的,一面问?着顾四厢:“四姐你?怎样想的?和四姐夫商量了?么?”

    顾四厢摇着头:“还没呢,等他晚些从田里回来?,问?一问?。”不过顾四厢将顾小碗喊来?,还是想着先叫顾小碗去问?一问?何?穗穗,若是她没有那?个意思,也就罢了?。

    反正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与其嫁到?别家去过那?未知的日子,倒不如?找个上门女婿来?。

    她现在?看着鲁石匠家那?独眼龙女婿,是十?分喜欢的,瞧见他对鲁桂花那?般上心,到?现在?还每日拿东西来?换羊奶给鲁桂花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羊奶喝多了?果然是养人的,顾四厢只觉得近来?看到?鲁桂花,好像人不但漂亮了?些,还聪明了?许多呢!

    于是便也是起?了?找上门女婿的心思,有这岳父岳母盯着,难道还怕他对女儿不好么?

    她这个话,也是让韩婶子知道,这事儿不是很容易就定下来?的,便也不是很着急了?。想着自己又来?了?好些时间,便起?身告辞,“我今儿来?,就是探一探的,你?们先商量着,到?时候有那?心思了?,知会我一声。”

    顾四厢起?身送她出去,回来?就立即和顾小碗说道:“那?圣元我觉得挺好,人端正也勤快,还有打铁的手艺在?身上,就是始终不是东门家的亲儿子,我怕过去了?,他们家对穗穗不上心。”

    顾三草闻言,只当这并非什么难事。“他两?个徒弟,那?小胖是关门弟子,少不得是要多在?身边留几年的,可圣元要真成?婚娶亲了?,想来?也会搬出来?自立门户。毕竟他们家就一个姑娘,届时少不得是要招个上门女婿的。”

    一面又想起?这小胖和东门莺莺一般年纪,便道:“没准这小胖就是他们家自己养的女婿呢!如?此一来?,那?圣元往后要真和穗穗成?了?婚,可叫他搬来?咱们这一处,反正大屋大院的,不怕没地儿住。”

    顾四厢本就想要上门女婿,听得圣元极其可能?从东门家分出,那?到?时候果然是可以搬来?这头的,一时对这个女婿又满意了?几分。便催促着顾小碗:“你?快去问?穗穗的意思。”

    顾小碗几乎是叫她推着出门的,只是这会儿何?麦香周苗都?洗好了?鞋袜,在?厨房里同穗穗帮忙,她也找不到?时机。

    只得晚间吃过了?饭,找了?借口把其人打发?走,与何?穗穗留在?灶间洗碗,这才问?她:“今儿韩婶子过来?,你?可是为何??”

    “为何??”何?穗穗没关注这个问?题,毕竟现在?二姨三姨在?家里,三姨整日送荣儿去学堂里,还总拿着豆儿去挑拣,认识了?不少人,所以过来?窜门找她说话的也不少。

    自然是没有往那?一方面想了?。

    顾小碗朝着窗外看了?看,见着并没有人,方小声说道:“她是替东门家来?做媒的,莺莺的大师兄钟意你?呢!”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吓得何?穗穗连退了?两?步,手里的碗都?忘记刷了?。

    “你?这是作甚?”顾小碗见她此举,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又不是小高那?种道貌岸然之人,你?倒也不必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再何?况这有媒妁之言,到?时候三媒六聘少不得。”

    何?穗穗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想着自己同圣元也没有什么接触,凭何?就将他两?个想到?一处去?何?况家里就算是要说亲,也要先给阿苗表姐说才是,她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些呢!

    “我是想着,当给阿苗姐先说人家呢。”

    顾小碗不以为然:“你?两?个同岁,她不过大你?月份罢了?,你?这里若有合适的,也未必要真等她出嫁了?在?说。”

    “小姨你?觉得合适?”何?穗穗一时间,发?现自己竟想不起?那?圣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连模样在?心里头都?是模糊的。

    顾小碗见她会错了?意思,忙摇着头,“这是你?自己的婚事,你?娘喊我来?问?你?,可见她是愿意听你?的主意,你?若是没有这个心,我们便去回了?人家的话,也不耽误人家。”

    说完这番话,方问?她:“那?你?怎样想的?”

    “我……”何?穗穗心说怎么想,反正现在?也不可能?马上给个结果,这事儿她得仔细想一想,成?婚肯定是要成?婚的,只是她不知这圣元是否合适,又似乎表里如?一?

    见她这般,顾小碗顿时了?然,“我是与你?说,也不是要你?马上就给准话,你?只先考虑,左右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急促不得。”

    得了?这话,何?穗穗也松了?口气,“那?你?先同我娘讲,叫她给我个把月的时间。”

    顾小碗点着头,回头自是将这话传给了?顾四厢。

    比起?女儿的婚事,何?荆元反而比较着急,又或许他是十?分钟意那?圣元做女婿的,毕竟他几次去东门家那?边修补农具,都?是这圣元帮忙的,且还没要一个子儿。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这圣元是读过书的,听说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儿子,只是遇着这大灾,后没了?个落脚处,方与这东门铁匠拜了?师,学了?这一门手艺。

    所以除了?孟先生?,他觉得这圣元是目前他最满意的年轻人了?,读书又有力气,以后天下太平了?,他能?去参加科举,即便没能?求得功名,也是能?下地干活,还有这一门打铁的手艺在?身上,要养活一家老小,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134章

    一面又想着这村里适龄待嫁的姑娘那么多,便是自己?家里就有三个,这还不算小姨子。

    实?在是担心?叫别家捷足先登了去?,便催促着顾四厢,“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自古以来,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便是了,要等她?在想一个月,怕是别黄花菜都凉了去?。何?况咱们是做父母的,哪里会害自己?的亲女儿?你明日还是好生劝一劝,这事?情拖不得,旁的事?情能缓,这个却是不能纵容她?的。”

    大小满如今已经不跟他们夫妻俩睡一起了,而是同顾三草睡。顾三草那里又有荣儿,几个小姑娘玩在一起,自是有趣。

    如今顾宝云来了,大铺上又添了她?,几个小侄女侄孙女跟前,倒解了她?不少忧愁。

    而顾四厢听到丈夫的话,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很明显不想理会,已有困意的她?嘟嚷着:“那圣元是没得不好的,只是我觉得老六说的对,日子又不是咱过,嫁过去?的也?不是咱两,凭何?要替穗穗做主?就跟那鞋子一般,穿在睡脚上谁才知道合不合适。”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是做父母的,又不会害她?。”何?荆元还是心?焦,生怕好女婿成了别家的。

    “你是不会害她?,但也?不要替她?做决定,反正我觉得老六说的就是对,咱这做父母的,给她?做后盾就是,至于她?要如何?选择,t?我都能接受。”然后不耐烦地扯了一把?被子,将自己?的肚子盖住,“你也?别想了,赶紧睡,梁子上好些个瓜都要熟了,明儿收回来,不然还不知道叫谁给咱收回家去?呢!”

    那梁子上种的南瓜,不知为何?,竟是比别处的瓜都要熟得早,才收完了麦子,早结果的那一批,竟然就已经成了老南瓜。

    何?荆元听得这话,十分诧异,“这么早就熟了么?我看田坝里的南瓜才拳头大小呢。”他如今是个合格的庄稼汉子,一听要收粮食进仓,哪里又顾得上女儿的婚事??

    “我唬你作甚?今儿阿拾他们打柴路过的时候瞧见的,只奈何?身上背着柴火和牛草,拿不动了,而且那梁子上的土还算是肥,瓜儿结了不少,他们只摘了藏在玉米地里,扯了些杂草盖着,但放在里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是叫人惦记,也?会叫野猪发现的。”顾四厢一口气?说话,困得已经睁不开眼?的她?伸腿踹了身后挨着的何?荆元一脚:“睡了,别同我讲话了。”

    何?荆元这里应了一声,却是在半响后,又忽然拿肩膀拱了拱顾四厢:“这梁子上的南瓜熟得这么早,只怕自称了一派,既是这样,待我明儿牵马给驮回来,咱得另外放在一旁,到时候方便留种子。”

    顾四厢这会儿已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叫他这么一拱,火气?一下上来了,“你有完没有完的,明儿在说行不?”那一瞬,只恨不得用力一脚踹他下床去?。

    但最终想到了他残疾的腿,收了些力气?。

    何?荆元这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她?的怒气?,因为他能感觉到顾四厢这一脚里带着的恼怒,于是默默地闭了嘴,也?侧过身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然这才睡着没多会儿,正做着梦,自己?又在那学堂里教授学生课业,忽然什么东西在耳边‘砰砰砰’地响起来,要说像是天?雷滚滚,好像又缺了那般磅礴气?势,可偏急促得如同闪电一般。

    于是他整个人一下就被惊醒了,只见着门外月光里,映着一个黑影,正大力拍着他们的房门。

    顾四厢也?一个翻身拍起来,两眼?茫然地盯着外头,“怎么了?”

    何?荆元摇头,一面连忙询问外面拍门的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的老天?爷,四姨父你们总算醒了,出大事?了,方家那边守夜的没瞧好,火塘里的火苗子叫风一吹,把?灵堂烧起来了,这会儿喊着救火去?呢!”外头是苏秋子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两家虽是有私仇旧恨的,但奈何?村子里现在住户不少,房屋拥挤,中间?几乎都只是隔了个小巷道,更何?况各家房前屋后的,少不得是种了些果树,这真?要燃起来,很容易就将整个村子给烧了。

    现在只庆幸前儿才下过大雨,若是那天?干物燥的冬日,只怕这会儿半个村子都在火海里呢!

    所以何?荆元夫妻一听得这话,睡意全无,只着急忙慌地爬起来穿衣裳穿鞋子,头发也?顾不得绑扎,顾四厢那里胡乱找了个抹额来,绑在额头上就跟着出门来。

    只见院子里除了顾三草和顾宝云姐妹两个带着那三个小的,余下的人都在拿水桶拿木盆,匆匆忙忙出门去救火。

    他夫妻两个也?不敢耽搁,将那挑粪的桶都一起带着。

    也?是巧了,空相也?是起来晚了些,没摸着趁手?的盆,也是提了自己的尿桶去。

    一场大火,将半夜的村子都给炸得宛如白日一般,银色的月光下,方家那里一片红彤彤的,连带着他们头上的月亮,似乎也带着些隐隐血色了。

    这会儿也?不怕那宋少夫人的魂魄还在大井里,大家只管从大井里打着水,就慌忙往方家那边去?。

    方家的人都吓傻了,那半夜三更的,守夜的方小米打着盹,忽然觉得周身都燥热不已,好似跌入了那火海中一般。

    不想一睁开眼?,发现四周都烧起来了,也?不知是灵堂里的蜡烛点燃的,还是外头的火塘吹进来的火星子,他那时候也?顾不得他娘的遗骨,只神色慌乱地高呼着大喊救命!走水了!

    然后自己?冒着火从里头冲出来,只不过头发眉毛都烧得个干净,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

    听说跑出来叫他两个哥哥往身上泼了不少水,那身上的火才熄灭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娘在天?之灵保佑着,身上的外衣虽是烧着了,但却只浅浅着了些灼伤罢了,只怕好起来,疤痕都不会留。

    只是如此一来,灵堂里的火势越来越大,甚至很快就烧到了他奶方老太住的屋子,大家只顾着去?先救活人,但反应过来时候,那方婶的棺材都已经烧起来了。

    隐隐的,大家闻着那火烟里,似还有皮肉烧焦的声音。

    先是害怕的,可随即看着这越来越汹涌的火势,哪里还顾得上,只喊着左右邻舍来帮忙扑火。

    只是这大火哪如此容易熄灭的?这不全村人都出动了,除了那走不动的,老小都几乎来帮忙了。

    从村里的大水井到方家,路都因大家急匆匆来回挑水提水的身影,踩成了烂泥沟一般。

    好在忙了半宿,终于是将火熄灭了,只是整个方家也?完全被烧毁,连带着牛棚鸡窝都一并烧了个干净,好几只鸡屁股上,都被烧秃了,这会儿全都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好似那着了鸡瘟一般,怕也?是活不了的。

    方小来坐在废墟边上哭,嘴里骂她?三哥方小米,又骂她?爹几个,最后又骂到了那宋少夫人的身上去?,说她?阴魂不散,来报复方家。

    这话叫在远处歇息的顾小碗等人听到了,忍不住嘀咕道:“她?还晓得是报复,可见也?是明白,他们家对不住人家宋少夫人。”

    顾小碗他们如今都是灰头土脸的,裤子几乎都在匆忙送水的过程中打湿了,脚下的鞋子上,也?满是烂泥和黑灰,一个个狼狈不已,现在又累又饿,全都横七八竖地坐在那堆乱石上。

    有些像是当年在外逃难的难民们的模样。

    “她?还有这力气?骂?一会儿天?亮了,肚子饿了,她?才晓得锅儿是铁打的,这会儿不赶紧去?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能吃的,反而在那里骂,难不成骂一回,这时光就能倒流不是?”韩桐儿因看过小高,所以算是坏了名声,连带着这方小来也?给怨恨上了,加上这方小来如今又是刻薄的,所以现在对这方小来,是没有半点的同情心?。

    一面又看着左右邻舍被牵连棚屋,“可怜他们家的邻里,平白无故遭这大难。”

    也?好在火势及时止住了,不然的话,放任下去?,真?有可能将这左右邻舍的屋子都烧个干净呢!

    顾小碗也?有些唏嘘,只觉得这人生真?真?是无常啊!分明方家是村里第一富户的,只是一步错,竟然步步错,如今真?正走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若说早前是方小来识人不清,叫小高和他二嫂骗了,但现在的祸事?,分明是方几田自己?管不住下半身。

    所以顾小碗也?倾向?于他们家现在着火,没准真?是报应来了呢!自也?没半点同情心?,拧着裤腿上的积水,准备起身回家,“那可不,幸好咱离得远,这也?忙了半宿,先回家收拾洗洗,吃口饭,该是天?亮了。”

    她?一起身,顾家的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回家去?。

    很快大家三三两两就要各自归家。这可把?方老太给急得,“大伙儿别走啊,你们就这样走了,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命啊?”一面指着那还冒着烟的废墟,“这家什伙和粮食都没了,你们好歹要给我们想个法子啊。”

    她?年迈垂老,如今满脸也?是黑灰,又哭得凄惨,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果然是惹了不少人心?软,停住了脚步。

    第135章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含顾家人。

    如今方家虽说一把火烧得一无所?有,可是?守在这村子里,只?要不是?懒人,哪里有饿肚子的?凭何要各家白送他们些粮食?

    他们要有心,只?管去?给村口?东门家打柴火,他们家打铁最是?费柴火,又或许是?去?给王大头家搭手帮忙制缸。

    反正他去?帮忙了,人家怎么也不可能?叫他空手而归的。

    因此顾小碗并没有心软,一行人归了家,便是?洗漱吃饭。然?正吃着?,院门口?传来不平尼姑的声音,顾小碗开门去?,只?见她怀里抱着?那装醋的小馆子,讨好?的朝顾小碗叫道:“给我打半斤醋吧,没得这一口?吃,好?不容t?易煮了一碗面条也没滋味。”

    顾小碗家的酱醋,都?是?自家酿的,早前村里人烟少的时候,只?捡了许多果?子来酿果?醋,只?不过那时候的缸不行,手艺也不行,那前前后后也不知的失败了多少次。

    后来索性将装着?果?子的醋缸放在村里的大井旁边,这样的话真失败了发出?酸臭味,也臭不到?家里去?。

    也亏得那时候村里人少,有着?足够的果?子给他们造作,一次失败了继续二次。

    可最后即便是?成功了,这酸味仍旧是?少了些,因此村里来了那王大头一家,他家祖上有那制作钵碗的手艺传下来,所?以顾小碗便找王大头定了一批大缸。

    这些缸原材料就是?村里现?成的陶土和沙土来制作,无釉无碱,锥形体,到?时候缸体里有足够的空隙,在醋发酵的时候能?起到?大作用。

    其实顾小碗当时也不大能?讲得清楚到?底是?需要什么样的缸,但是?那王大头家里毕竟是?吃这一门饭的,她一开口?,人家就明白了,当下以二十斤稻谷换一口?缸的价格,订下了十口?。

    如今已?是?陆陆续续送了过来。

    早前的时候,她觉得这也太?慢了,然?那王大头却?说,这缸比不得那碗,捏成型扔了窑里一烧,火候到?了三两天就能?出?来。

    这样的缸,少不得是?要等半年以上。

    如今时间也差不多好?。

    顾小碗家里其实现?在也没有多少醋了,最多就是?吃到?年底,所?以不大想给不平尼姑的,毕竟开了这个口?,只?怕以后村里人家没了醋,都?只?管涌来他们家,不怎么想跑到?那百里开外的丫口?镇买醋了。

    但不平尼姑又实在是?个仗义人,早前她那暖棚里出?的果?蔬,最先想着?就是?送来给顾家这头。

    这份情义,顾小碗又推不脱。于是?只?能?叮嘱:“我这便去?与你盛,只?是?你可不要大嘴巴,满村子里说,不然?各家只?怕是?拿着?粮食就要来我家里兑醋了,那时候我可拿不出?这许多来。”

    不平尼姑笑眯眯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是?个出?家人,旁人要是?实在问起,我就说你们家里拿去?供奉菩萨的。”

    顾小碗接了她的罐子,没好?气:“那菩萨可不兴吃醋的。”一面问着?她:“面条下了锅没?倘若没的话,我家这里煮了粥,便在这里兑付一口?吧。”

    不平尼姑摇着?头,婉谢了她的好?意,“正是?下了锅,发现?没了醋,我才匆匆跑来你这里求的。”

    如此,顾小碗便也没强留她,当下请她到?院子里稍等,自己去?屋后的仓房里给盛了醋来。

    虽说是?果?醋,但对于现?在酱醋的短缺,大家也是?稀罕不已?,不平尼姑将罐子接回了手里,只?拿鼻子在边上嗅了嗅,猛地吸了一口?气,“还是?香的。”一面问着?顾小碗:“你管王大头家定了许多醋缸,莫不是?要多酿?”

    顾小碗正是?这个意思,“去?年石家兄弟在这里留了一本旧书,上头有那酿造醋法子呢,人家用的原料就是?高粱,这东西我家从来不缺,酿酒剩下了不少,虽说可以磨来擀面捏粑粑,总又比不过糯米粉和麦子的柔软,我家荣儿觉得是?咔喉咙的,大家也都?不大爱吃,索性还有这么一个用处,我才同王大头家定了醋缸。”

    不平尼姑听得这话,一时也是?欢喜:“那感情好?,你这十口?大缸,到?时候得出?多少好?醋呢!待出?来了,也省得大家为了这两斤醋,还要跑到?了丫口?镇去?。”一时就说往后自己也不用节约这醋了,该吃就吃,反正马上顾小碗家这里就有吃不完的。

    顾小碗连道:“你可千万要紧细些,我现?在就算是?立即着?手,也是?要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有醋。”

    “啊?竟要这么久的么?”不平尼姑大惊。

    顾小碗笑着?解释:“你以为这醋为何要叫陈醋,只?因这要酿造出?来,少不得也是?要一年的功夫,那好?的,还要三四年五六年的,所?以人家又在前头添了个老,叫作老陈醋,这样的醋卖得贵,原也是?有人家的道理。奈何我们从前也不知晓这其中缘由,只?当是?好?吃些,所?以才贵,却?不知道那一碗醋,要好?几年的光景才来酿出?来呢!”

    不平尼姑一副受教了的表情,但嘴里仍旧惊呼着?:“竟然?这陈醋的叫法,是?这样一个缘故。我从前还只?当是?与酒一般,不过是?些许天出?来了,放在缸里,找个地方放几年出?来,所?以也就是?陈酿了。”

    一边说着?,想起自己还在锅里的面条,“我先回去?,怕是?去?得晚了,面又沱了,到?时候白浪费这好?醋了。”说罢,只?匆匆去?了。

    顾小碗这才回去?吃饭,她与不平说话,何荆元等人也是在屋子里听到了的,当下见她进来便说道:“既是?你要酿醋,那地里我和玉春他们去?便是?了,阿苗穗穗她们就留给你在家里使唤。”

    顾小碗应着?,却?将目光看朝何望祖:“阿祖这里怕也要耽搁呢。”那蒸高粱谷糠,不得要烧大火,要大力气么?虽说明淮他们也有力气,但是?烧火这手艺,顾小碗觉得当初总是?守在炕房边上看火的何望祖最合适。

    何望祖听着?留家里帮忙,好?过在外头地里顶着太阳暴晒,好?不得意地炫耀着?:“所?以嘛,这人到?底还是要有几分手艺在身上的。”看他这烧火的手艺,不得是?有大用处了么?

    苏秋子见他那得意的嘴脸,呵呵笑了一声:“若是?那寒冬腊月里,你这手艺的确是?不错,可这七八月天,热得要死要活,你还要守在那火炉边上,你这手艺,我可羡慕不来。”

    果?然?,他这话一说,顿时好?叫何望祖扫兴,是?得意不起来了。

    阿拾却?想着?这要酿醋,又不知道要多少柴火呢!家里虽说有富余的,但也不好?坐吃山空,便同何荆元说道:“你们要去?地里驮南瓜,这元宝我牵着?去?山里去?,挖点药顺便打打柴火。”

    何荆元点着?头,一面朝明淮跟苏秋子瞧去?:“既如此,你们两个跟着?去?,那梁子上的瓜,我和玉春来收。马你们也牵走,牛给我们便是?。”

    只?是?这话音才落,顾四厢插了话,“怕是?不行,我答应了别人,牛借他们家犁麦子地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昨晚并不曾听你讲过啊。”何荆元有些意外地看朝她。

    顾四厢只?答着?,是?昨儿晚上管方家打水救火的时候,才借出?去?的。

    如此,何荆元便还得拿马儿去?驮瓜,他跟苏玉春又各自背一些。

    而阿拾这里,领着?明淮跟苏秋子山里去?,说是?打柴挖药,其实其中还有个最令他们两个激动的环节,那就是?打猎。

    吃过早饭,各自是?分工而行。

    顾三草送孙女去?学堂,顾宝云帮忙看着?大小满,顾四厢便是?喂猪喂鸡鸭,羊也牵到?了溪头边上的小坡去?放。

    至于羊奶,如今那鲁石匠的独眼女婿自己来挤,也不要她动手了。

    有时候还会带着?些草料来,也是?个实在人,更叫顾四厢觉得,果?然?是?千万不能?以貌取人的。

    起先看着?鲁石匠这个新女婿,怎都?不像是?个好?人物,哪里曾想,如今鲁石匠身体不大好?,桂花娘又做不得重活,那鲁桂花更是?挺着?大肚子,这家里内外,竟然?是?他一个人操持着?,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不但如此,与村中人情来往,竟是?做得比鲁石匠夫妻两个要好?许多,眼下也结了不少善缘来。

    就比如现?在,他到?顾家来挤奶,有时候拿了野鸭蛋来换,没有的时候,也绝对不空手,至于这草料,是?几乎每次来都?有的。

    他进院子里,喊了带着?大小满的顾宝云一声二姨奶,顺道递给了大小满一筐不知道哪里摘来的晚枇杷,黄灿灿的,虽说最大的也不过是?鹌鹑蛋一般大小,但终究是?他的心意。

    “二姨奶拿去?剥给她俩吃着?玩。”然?后便去?往溪头,踩着?那竹桥约了过去?,拿着?自己的钵就去?找母羊。

    顾宝云才拿在手里,大小满就围了过来,伸手去?掰来吃。小丫头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那割麦子的季节里,几乎每日都?有的吃,所?以也没像是?顾宝云所?担心的那般直接塞嘴里去?,而是?晓得要剥皮。

    正吃着?,顾小碗t?从灶房里出?来,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大麻袋,见了大小满手里的枇杷:“哪里来的?”

    顾宝云朝着?溪头上方的身影努了努嘴:“石匠家的女婿带来的。”

    顾小碗闻言,抬头往上头瞧去?,果?真看到?了他的身影,想着?那鲁桂花如今月份也大了许多,她又是?个馋嘴的,便道:“他走的时候,二姐你去?包几块方糖给他拿回去?吧。”

    虽从前和鲁石匠家不怎么对付,但说起来,其实正儿八经的争吵都?没有,只?是?从前鲁家儿子多,顾家没有儿子,总叫人当做对照组罢了。

    也没有什么大吵大骂的过往,现?在他这女婿为人和善,顾小碗自然?是?愿意与之好?生相处的。

    顾宝云答应了。

    顾小碗自是?拿着?麻袋去?了后面的地窖里装谷糠。

    因是?第一次做,顾小碗暂时只?打算装满两个缸的量。

    高粱这会儿何望祖已?经带着?元宝在溪边的磨坊里磨面了,也不要碾得多细致,只?需要随意碾一道就可以了。

    他一边碾,何穗穗就在边上接来淘洗浸泡,这会儿已?经泡了两个大木盆。

    而顾小碗与在地窖里的何麦香周苗装了谷糠扛上来,也要淘洗一回。期间那鲁石匠的女婿,已?经挤完了羊奶回去?,顾宝云给他装了糖,叫他十分不好?意思,推脱了好?一会儿,最终才给带回家去?里,自是?对顾家这头再三道谢。

    因他在溪边过桥到?旁边小坡去?的时候,见着?何穗穗在上游淘洗那粗粝的高粱,便问了一句,晓得他们是?要自己酿醋,下午就要开始蒸。

    于是?下午的时候,他竟送了一捆柴火来。

    这时候高粱已?经浸泡得七七八八了,正用筛子沥完水,与那淘洗过的谷糠拌均匀,准备上大薽子蒸熟。

    他话不多,送来憨笑着?与院子里的顾宝云打了招呼,就匆匆回去?了。

    顾宝云看着?院子里的柴火,嘴里直叨念着?:“他们家这女婿,真是?个实心眼的。”一面拄着?拐杖蹒跚过去?叫顾小碗:“那鲁石匠家的女婿,送了柴火来,我瞧着?百八十斤呢!你叫阿祖得空过来搬过去?。”

    他们并没有在灶房里蒸,而是?在磨坊旁边的棚子下面,另外搭了个土灶,石头都?是?溪水里现?成捡来的,前几日就和了泥砌好?的。

    顾小碗听罢,也有些吃惊,“他倒真是?个实在的,一分情也不愿意欠。”才给了几块方糖,他便去?背了一捆柴火来。一面叫何麦香看着?些火,喊何望祖去?搬柴,自己则与周苗在旁边劈柴。

    至于何穗穗,这会儿也没有闲着?,各样的竹筛篾席,都?在清洗,这是?见不得油浑的,所?以须得认真些。

    几人这般,忙活到?晚上月亮爬上来了,才全部?给蒸完,又一一放在铺平于院子里的篾席上晾到?常温后,给放进缸里去?。

    顾小碗起先知想做两缸,谁知道头一次做,那谷糠添进去?后,两口?大缸根本就不够,又重新添了两口?来。

    这会儿倒了早准备好?的醋曲进去?拌均匀,加水改上纱布,便这样置放在院子里。

    下一道工序,得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里头终究是?加了醋曲的,眼下正在发酵中,所?以但凡闻到?丝丝酒味,就要赶紧去?重新和一遍。

    前几天还好?,三天一回,到?了后面七八天,几乎是?每天都?要将四口?大缸里的糟和个两三次。

    不是?什么劳累人的事情,但每日总叫人牵挂着?。

    地里的豆角也有逐渐花壳的,需要给收回来,才清闲了几日,便又要开始忙起来。

    所?以这和糟的活儿,便也是?落在了顾宝云和顾三草两个老姐妹的身上,可叹她两个都?一把年纪了,每日要搬个凳子放在缸前,然?后弯腰驼背地朝着?缸里不断地将里头的糟拌匀。

    对于年迈体弱的她俩来说,也是?个费劲的体力活,每次都?弄得满头是?汗。

    每逢如此,那大小满就要学着?荣儿给她们俩递去?擦汗的毛巾,一时是?将两个老姐妹感动得一塌糊涂,越是?越发觉得有了动力,那手里的动作也快了几番。

    只?觉得孩儿们这样孝顺可爱,她们俩就是?多辛苦几分,那都?是?值得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态,姐妹俩的身体竟然?是?比从前好?了不少,人也看着?精神许多。

    有时候那大着?肚子的郭巧巧,竟然?都?不如她们两个厉害,连带着?那喂猪赶羊的活儿,都?能?接到?手里来。

    如此一来,顾四厢也能?常去?地里跟着?帮忙。

    更何况这花芸豆一熟,紧接着?黄豆也要熟了,然?后就是?各类瓜果?,在就是?玉米高粱等,最后收的,则是?稻田里的谷子。

    不过眼下还处于这收豆子的农忙期,这八月的天,也是?摸不透的孩子脸,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又是?乌云密布滂沱大雨。

    所?以豆子收回来,他们家虽就晾晒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不必去?同村里其他人家一起争抢那打谷场,但真要遇着?雨来,也是?着?急忙慌的。

    而这样全靠人力生产的旧时代,豆子但凡要能?脱壳了,就立马脱粒,以那最原始的方法捶打,那实在打不下来的,便是?连带壳带茎堆到?棚子下面,顾宝云顾三草闲时间搬了个小凳子,就在那里挑拣,用手来剥。

    他们自家有何荆元制作的谷风机,能?将豆子和里面的屑末分离开,这是?照着?打谷场里的大谷风机做的,虽是?小了些,但足够他们一家子用,而且又方便搬运。

    也是?这样,只?要他家用不上的时候,这段时间几乎都?有人来借,只?要两个成年人就能?搬走,远比打谷场里的方便很多。

    更何况打谷场里的谷风机要排队,那等不得的人家,哪怕是?要来顾小碗家这里抬过去?,也不嫌麻烦。

    那花芸豆收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顾小碗那缸里的醋糟也是?足有半个月了,瞧着?没失败,她自是?要继续。

    因此又开始蒸高粱和谷糠,只?不过这一次的谷糠加大了比例,远比上次多了四倍。

    何望祖添这柴火,看着?这灶上的大薽子,十二分的发愁:“这么多,不得蒸个通宵么?今儿我怕是?睡不得了。”

    那明淮跟着?他帮忙,安慰着?:“我今儿陪你,正好?今儿从地里挖了不少新鲜的红薯来,咱晚上就给放灶膛里煨来做夜宵,美得很。”

    一听着?烤红薯,何望祖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只?小声地同明淮说道:“就红薯的话,到?底是?少了点什么,昨儿阿拾打回来的山鸡,咱弄一只?来放火塘里做叫花鸡吃,岂不是?更美?”

    明淮有那么一瞬间是?动心的,但是?旋即想起顾小碗的交代,连忙将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不不,小姨说半点油浑不能?着?,每日我娘和三姨来和醋糟,那手都?要洗了又洗,若因为咱们一时贪这口?腹之欲,坏了这些家什,回头小姨必定锤死咱俩。”

    这般一说,何望祖也只?能?作罢,毕竟真有个万一,到?时候他俩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两人便这么熬了一宿,果?然?是?那东方日初来,他俩才全部?蒸完。

    阿拾起了个大早,听从顾小碗的安排将篾席铺开,把这些个蒸透了的高粱谷糠都?倒在上面晾着?,又喊了苏秋子来帮忙,从地窖里扛了不少麦麸来,和在里头。

    等他两个将麦麸都?倒在篾席上,顾小碗也起来了,吩咐他们将那四个缸里发酵好?的醋糟都?舀出?来,全部?一起和均匀。

    只?不过现?在太?多了,足足铺了四张大篾席呢!所?以中间总不可能?踩过去?,因此那何荆元去?地里之前,给他们拿竹子做了两个大耙子用。

    顾小碗继续在一旁洒水,吃了饭准备去?补觉的何望祖看着?这满院子的醋糟,摸着?他那光秃秃还没长胡子的下巴表示担忧:“小姨,你这场面也弄得有点大了,不说就做两缸的么?我现?在瞧来,这十口?大缸只?怕一口?都?不得闲了。而且这么多,要是?出?了岔子,那麦麸谷糠到?无妨,最多就是?咱家里的牲口?少吃几口?,可这高粱的是?实实在在的。”

    这话不免是?有些不合时宜,顾小碗是?头一次做,没有什么经验,量也没估算好?,现?在正是?发愁呢!更害怕那十口?大缸都?不够,偏何望祖还要来说风凉话,她心里一急,只?差没直接往他头上泼一瓢水,一面驱赶t?着?:“赶紧去?睡,过几日还有的你熬呢!”

    何望祖听得还要熬夜,只?赶紧去?睡了,主要也看到?顾小碗眼底的凶相,生怕她真揍自己。

    他走了,顾小碗继续安心洒水,按照书上所?言,抓一把来捏,若是?能?出?水,就说明可以了。

    所?以顾小碗试了一回,觉得八九不离十,便指挥着?众人装缸,然?后继续发酵,得十天左右,而且这十天里,每日最低都?要翻一遍。

    于是?顾宝云和顾三草又忙活起来了。

    而顾小碗也随着?大家下地收黄豆收稗子等,有的地方高粱还熟了。

    高粱熟的时候,是?大家最高兴的时候了,因为这高粱其实就是?细一些的甘蔗,那高粱杆甜得很。

    算得上是?零嘴。

    家里也挑拣了两百多斤来熬糖。

    这个就简单多了,直接用铡刀将高粱杆铡小断,约摸指节大小,然?后再放入河边的石舂里打碎,最后加水放大锅里熬煮。

    熬糖他们经验丰富,此前就用过红薯玉米杆等熬过,如今这高粱杆的糖分高,糖水熬出?来后,渣沥出?去?,继续熬就是?了。

    村中大部?份人家,如今也自己熬糖,毕竟出?一趟村子太?难了,能?就地取材做出?来的,就尽量自己做。

    只?是?大部?份都?比不得顾小碗家这里丰沛,所?以做得少罢了。

    熬完了糖,顾小碗这十口?大缸里的醋糟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烧火小能?手何望祖的活。

    这些发酵了每日都?需要翻一遍的醋糟,得用火煨了,而且中途不能?糊,要煨个四五天左右,这对于火候掌握的要求就十分高,自是?非何望祖莫属。

    此前她虽知道需要这么多天,但没想到?会做出?这么多来,所?以这几日里得空喊苏秋子他们几个在河边挖了几个灶洞来。

    也就意味着?何望祖要随时随地掌握着?六个大灶的火候,这可是?要命的,他少不得是?要和顾小碗抱怨,又是?乞求,还细细翻着?自己这些年来,是?不是?哪里得罪过顾小碗?要这样折磨人?

    顾小碗自己也在地里忙得要命,哪里顾得上回他的话,是?阿拾拍着?他的肩膀宽慰:“能?者多劳,像是?我们这种?废物,你小姨都?不叫我们去?烧火呢!”原本是?准备叫明淮与他打下手的,却?没想到?圣元过来了,只?说自己打铁,对于火候的掌握也十分在行的。

    而何望祖表示想做个废物。

    说起来,那何穗穗要的一个月时间也快过了,这期间圣元是?得了空就往他们家送柴火来,每次也不多话,扔下柴火就走人。

    还在河边上遇着?何荆元好?几次,帮何荆元将粮食背回来。一开始只?觉得是?巧合,后来次数多了,连顾四厢都?觉得,分明是?圣元专门到?河边去?等着?的。

    那何穗穗每日跟着?一帮姐妹和顾小碗,他一个男子也不好?到?跟前去?,即便是?有师妹东门莺莺帮忙,但也是?难。

    更何况乡里人家,清闲时间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谈情说爱的,到?底还是?要务实些。

    所?以他将目光放在自己这未来老丈人身上,其实是?个明智之举。本来何荆元就十分中意他,现?在更是?了不得了,只?拿来做亲儿子瞧了。

    怎么看都?十分满意。

    眼下有了他主动来帮忙,但想到?要守着?几日呢!顾小碗专门问了一回,晓得他师父师娘也是?同意他过来的,便没再多言。

    他跟着?何望祖看火,明淮也就不用留家里,与其他人都?一同去?往了地里。这个时候正是?丰收的时节,连带着?学堂里都?放假了,只?让这些个学生们,回家里也跟着?帮忙一二。

    方家那边,到?底是?没有几家愿意做这冤大头,白送粮食给他们,所?以最终只?能?是?去?别家帮忙。

    就比如当下,他们家地里的苦荞还没熟,人人都?忙,唯独他们还闲着?,所?以为了一口?吃的,只?能?是?去?帮人家收粮食。

    至于年迈的方老太?,大抵就是?天生的享福命,哪怕现?在家里成了这副样子,她仍旧是?还有个方小来服侍着?。

    方家仍旧住在原地,在那被烧毁的墙根上面,又重新夯土建了三间泥土房,方小来和她奶方老太?就歇在一个屋子里,那方几田一个房间,另外方家三兄弟住一个屋子。

    方小木和方小米倒没有觉得什么,唯独是?那方小十有时候想起自己曾经也是?有妻儿热炕头的好?日子,现?在却?跟个单身汉一般,同两个弟弟挤在这狭小黑暗的土屋里,衣裳又没人洗,想吃口?热乎的还难。心里到?底是?万般的不满,少不得是?要开始埋怨起将日子变成这般落魄的方小来。

    因此他们家里,每日邻舍都?是?能?听到?吵闹声,有时候说得凶了,也不管是?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骂得那叫相当难听,那已?经死了的方婶,没少叫他们给挂在裤腰带上骂。

    他们家这头骂得热火朝天,顾小碗家这边也是?正儿八经的热火朝天,连续几日,那醋糟终于煨得差不多了,有他两个控火高手在,自也没有半点糊的。

    顾小碗忙活从阿拾的药架子上翻找了各样的香辛料来,一锅煮水,煮沸以后与那已?经撒好?了盐巴的醋糟浇上,像是?洗澡桶一般的大木桶就都?搬出?来了,干净的稻草垫底,上又有一层纱布过滤,加了香辛料的醋糟放进去?,下头的出?水口?打开,流出?来的水,这时候都?算不得是?醋,只?拿个小木桶在下面接着?,然?后反复往大桶里浇淋,连续五六遍。

    这个过程,枯燥乏味得很,又有些像是?沥豆浆,不过想到?是?最后一道工序了,疲劳感自也减轻了不少。

    沥完后,又要放进熬糖的大锅里开始煮,煮沸疼了,一一放进醋缸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是?将十口?大缸刚好?给装满。

    那过来帮忙的东门莺莺都?忍不住同顾小碗惊呼:“你早前说没算好?,可我如今看来,你其实厉害得很,你看这十口?缸,刚刚装满,一滴不少,一滴也不多。”

    顾小碗表示惭愧得很,她只?想做两缸试试的,哪里晓得会是?这光景,但凡是?自己当初多舀一瓢高粱,只?怕现?在又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说起来,都?是?运气啊!

    而这期间,那圣元总是?过来,虽和何穗穗也不过说了几句话,但大家都?有意撮合,有时候只?喊何穗穗给他与何望祖送吃的过去?,一来二去?的,竟也熟络了几分,只?是?每次那圣元都?会红了耳根,少不得叫大家暗地里笑一回。

    何穗穗也觉得好?笑,心里也是?越来越有他的影子在。

    如此,即便何穗穗没有给她娘准话,但这事儿,大家都?默认了。

    眼下何望祖见终于大功告成,旱地里的粮食又收了个七七八八,唯独稻田里的谷子了。

    见那十口?大缸就摆放在院子里,不过盖了一层纱布,不免是?要问顾小碗:“既是?做成了,怎不放仓库里去??”

    没曾想,竟听顾小碗说:“早着?呢!先熬过这寒冬腊月,再晒明年的三伏,兴许就能?算得上是?醋了。”

    “竟要这么久?还不如那果?醋呢!”何望祖瞪圆了眼睛,还想着?过年吃饺子,能?蘸醋呢!

    “不然?你以为呢?”他娘抬着?筛子从他边上过,走过了两步,不知又想起什么,将筛子反手往他怀里塞:“你拿去?墙头上晒,那里高,太?阳多。”

    “这又是?什么?”何望祖看了一眼,只?觉得是?些奇奇怪怪的果?子,好?像又有尾巴。

    顾小碗瞥了一眼:“大惊小怪,不就是?草果?。”

    “草果?是?这个样子么?”何望祖觉得她在糊弄自己,屋后就有,一个有玉米那般大呢!

    于是?得了刚从外头背着?猪草回来的何麦香的一个白眼,“掰开不就是?这个样子嘛。”又转头和顾小碗说:“我刚才从田坝里回来,河边遇到?了几个婶子,说咱家的香料多,回头来称一些。”

    他们家那可不是?香料,那都?是?阿拾的中药原材料呢!只?奈何这万般皆是?中药,阿拾收集得多,自也就比别家齐全,如今他们都?当阿拾这中药架子当香料架子来看。

    顾小碗有点发愁,很是?为难:“这事儿该要等阿拾回来拿主意呢!那好?几个能?做香料的,现?在也没了多少,若是?称了给大家,回头用药急用,上哪里寻去??”

    一面忙问t?何麦香:“你没应吧?”

    “我当然?没应,我只?说回来与你们说一声,能?不能?有,还不知道呢!”何麦香回着?,又从背篓里拿出?一串小银条出?来,有的还活蹦乱跳的呢!这时候露出?个暧昧的笑容来,朝顾小碗挤眉弄眼道:“还遇着?圣元和小胖在他们家稻田里捞鱼,特意叫我带回来给大家炸着?吃呢!”

    然?这样的小银条,最爱吃的,正是?那何穗穗。

    第136章

    要说男娃儿心?思不够细呢。何?麦香将?小银条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明白是?那圣元特意给何?穗穗抓的。

    偏何?望祖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他怎么这样抠门了,他们家稻田里我记得还有鲤鱼呢!上次我路过的时候,瞧见最?起码也是?一斤重了,现在吃了稻花,只怕两斤的都有,却拿着小银条来糊弄人。”

    于是?这话说出口,齐齐叫顾小碗何?麦香还有顾四厢三人都送来了眼刀,好叫他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小声不服气地嘀咕着:“这还没订亲呢!就护上了,这世道还有我的活路没?”一手扶着楼梯,爬上墙头将?那筛子放好,然?后去牛棚里拿了鞭子,往村口塘边去了。

    顾四厢见他还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没好气道:“他还委屈上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又见何?麦香在一头笑,“你?也别傻站着,鱼送灶房去给姐。”

    何?麦香应了声,只拿了鱼进去,虽说她家院子宽广,但是?这大?热天的,灶房里也是?门窗大?敞,里头的何?穗穗早就听得了院子里的话。

    只不过到底是?姑娘家,脸皮子薄,哪里好意思。便是?这会儿就她同妹妹,看着那小银条,也是?红了脸。

    叫何?麦香忍不住说道:“这圣元瞧着不爱说话,倒不想这心?思也是?个细腻的。”

    何?穗穗心?里是?欢喜的,但嘴上却道:“不过些小恩小惠罢了,瞧你?这没有出息的样子,夸他作甚?”

    “小恩小惠?常言说那人品都在细节上见真章呢!他能在这等小事上心?,可见大?事也不会叫人委屈的。”何?麦香还欲说什么,外头就听得她娘大?喊:“这花猪怕是?等不得过年了,每次还没到饭点,就将?猪圈门拱开,好好的门都叫他弄坏了,叫我说等中秋的时候宰了算。”

    她急忙跑出去,只见何?麦香还在喂重新养的兔子,竟是?将?那猪圈里的猪都给惊动了,其他的猪都老老实实躺平,唯独这头花猪不要命地拿鼻子拱着门,好似一副马上吃不到猪食就会饿死?的模样。

    顾小碗在溪边浸泡鹿角,那是?阿拾他们上月在山里捡回来的,想是?自?然?脱落,很好的一副角,用铡刀砌了几段后,便用麻绳困扎好,放溪里浸泡。

    要说这条溪不知给他们家省了多少事情?,这上头林荫处浸泡着一篮子的瓜果,是?这炎炎夏日里解暑的好东西,在下面就是?浸泡些要洗的床单被?褥,往下就是?鹿角或是?准备捶打的桑麻等等。

    反正?好过了从前去河里,或是?专门挑水回来浸泡要方便许多倍。

    她也听到了顾四厢说杀猪的事情?,心?里却是?已经有打算,若是?何?穗穗与圣元真成婚,少不得是?要开席摆宴的,反正?家里许多年没有大?操大?办过了,这一次是?喜事,更该好好张罗一番,也热闹热闹。

    所以这头花猪到时候是?有用处的。

    但这事儿还没定下,也就没说,检查了鹿角回来,又沿着墙根将?那一排排筛子里的药材翻了一遍。

    这时候有何?麦香提着棍子敲打了两回,那只大?花猪也老实了许多,哼哼唧唧退了回去。

    半掩的辕门外面,胡杨忽然?摇着尾巴汪汪地跑进来,在顾小碗脚边乱窜。

    自?打村子里的人家多了后,家里养狗的也不少,胡杨又从来是?散养的,整日在村子里混迹,白日里倒是?很少见着它。

    眼下见它这样,顾小碗以为是?来讨吃的,正?要去拿,外头就听得一阵热闹声音,从门缝里眺望而去,只见苏玉春走在前头,肩膀上担着一根碗口粗的杉树杆,后头是?苏秋子,两人好像挑着什么东西来。

    除此之外,还有何?荆元与那孟先生的影子也在。

    顾小碗不免是?疑惑,朝着门口走过去,方看清楚他们竟然?是?挑着一块光滑完整的大?圆石进来。

    “这是?要作甚?”瞧着做磨盘,是?薄了许多,顾小碗也不晓得他们挑回来做什么用途的?

    快到门口的时候,何?荆元一瘸一拐先跑进来,扯了个柔软的旧芦苇席来铺在地上,指挥着苏家兄弟两个:“放这上面,仔细些别砸了。”

    孟先生也紧随其后,一脸的紧张,仿佛这块石头是?个什么宝贝一般,容不得半点岔子。

    随着苏玉春兄弟俩同时屈膝将?那圆盘石头放在芦苇席上,没磕着碰着,顾小碗便听到了何?荆元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那何?荆元也才顾得上回她话,“这石头我一眼就瞧中了,做个日晷正?好,就放在咱家院子门口。”

    只是?他话音才落,那孟先生就急道:“不是?,这分明是?我先看到的,而且放在你?家里有什么用?应该放到学堂门口去才是?,这样每日学生们也能看到时间。”

    “怎么没用?我家阿拾炮制药的时候,就需要准确时间,到时候摆在家里,方便。”何?荆元立马反驳着。

    “你?们家不是?有沙漏么?”孟先生一脸的焦急,一脸期待地看着苏家兄弟俩,分明希望他们俩良心?发现,帮忙把这石头送过去。

    到时候自?己?在找鲁石匠帮忙,这日晷就作出来了。

    但是苏家兄弟压根就没看他,舒展着胳膊就去溪边凉快,可把孟先生急得不行,随后将?目光落到顾小碗身上:“小碗姑娘,你?说一句公道话,这日晷是?不是?放在学堂最?好?”

    顾小碗十分不理解,这块石头虽说是?浑然?天成,几乎不用打磨,但那河里又不是?没了好石头。“河里就剩下这块石头了么?就不能两处都做?”

    孟先生拧着眉头,“那就不能先让着学堂?”

    “不能。”何荆元态度很坚决。

    顾小碗扫视了他两人一眼,忽然?意识到为何苏玉春兄弟两个放下石头就走,半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显然?这何荆元和孟先生无聊的争执,不是?刚刚开始的。

    于是?她也默默地走开身?了。

    任由那两人在院子里争论了半响,最?终当然?是?何?荆元胜出,马上就去翻找出自?己?的凿子锤子,就想要开始动工。

    不过这日晷是?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的,他虽是?将?工具找了出来,但还是?去屋子里将?空相喊来,拿了黄土石在上头先标记。

    三伏后,空相的身?体?反而不好了,整个人都瞧着没精神?,任由阿拾每日给他扎几回针都没用。

    汤药也喝了些,却是?没见个什么起色,这叫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词:油尽灯枯。

    本来他年纪又大?了,早前进过棺材,虽说用龟息功法活了下来,但那一副身?体?终究是?腐朽了的。

    空相手里拄着拐杖,步伐蹒跚地走到院子里,坐在何?荆元搬来的小姨子上,拿着拐杖在石头上比划。

    他指到哪里,何?荆元就在哪里做标记。

    本也不什么重活,可是?不多会儿,空相那额头上就满是?细汗了,人也气虚喘喘地朝着后背靠去。

    顾小碗见此,忙给端了茶水过来递给他,只是?也喝得不大?多,而是?朝灶房里看去,问着顾小碗:“穗穗今儿煮了什么?我想一口老家的面条,她若得空,给我擀一碗来。”

    顾小碗连说这都不是?什么事,只觉得日头又还有些烈,忙扶着他进屋子里去躺着,便去厨房里和穗穗讲。

    穗穗听了,便马上去和面,揉着面团的她不知是?想了什么,忽然?蹲在灶前烧火的顾小碗:“小姨,冲喜有用么?”

    顾小碗先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然?她哪里晓得有用否,所以摇着头,“我不知道。”

    随后听得何?穗穗叹着气:“家里说懂得多,有见识的,当是?空相师父,他若真这样撒手走了,唉……”

    顾小碗也同她一起叹气。

    然?何?穗穗才提了这话,谁知道晚些那韩婶子就来问话,“这也是?许多时日了,你?家穗穗想得如何?了?叫我说,圣元也没有哪里不好,错过了t?村子里再想找他这样的小后生,是?没了的。”

    一面又问顾四厢:“你?家那几个侄儿,可有了眉目没?要不我去帮着村里问一问?”

    顾四厢也为几个侄儿的事情?发愁,听到她主动帮忙,当然?欢喜,连忙拉过她的手:“妹子,你?若真帮我家这侄儿们说一房媳妇回来,猪腿肯定少不得你?的,那逢年过节,也叫他们过去给你?磕头。”

    韩婶子听得乐呵呵的,“磕头就免了,我也是?瞧着他们是?好的。”一面起身?,就要去村口与东门家回话。

    顾四厢有些疑惑,“怎的,八字也不要么?”

    韩婶子笑道:“他们家不信这个,说那都是?虚的,真要与这八字较真的话,那每日当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从哪个门出什么时候吃饭入茅房的,不得都要翻本子看一眼?”

    顾四厢叫她这话一逗,也忍不住笑起来,附和着:“也是?了,若是?样样都计较,反而是?被?条条框框束缚,何?况日子是?他们过,两个若是?合心?合意的,比什么八字配不配的都好。”

    “可不正?是?这样了,他们家还等着我回话,我先去了,指不定过两日又要来讨茶水喝。”说罢,与顾四厢手挽着手,一同走到门口,才松手离去。

    顾四厢一直目送她在门外小径上走不见了身?影,这才笑着回头关门,心?说这个女儿的婚事,终于是?要提上日程了。

    心?头一高兴,便要马上去翻找陪嫁之物。一时是?找了顾小碗他们从凤阳带回来的料子,但凡带点红花色的都给找了出来,拿去同她两个姐姐问。

    两人一听,都在议亲了,衣裳却还没做,少不得说她两句不管事,当下也是?掌着灯,把何?穗穗给喊来量身?段。

    只是?在这嫁衣的款式上,又起了分歧,顾三草说要实用,以后走亲戚朋友的,还能翻出来穿一穿,这样也不浪费。

    那顾宝云却觉得这样不好,她是?顾家的老二?,当时只有两个姐妹,哪怕是?女儿,那时候还宽裕,过得好,出嫁的时候也没委屈她,自?然?不像是?顾三草那样节衣缩食。“一辈子就成婚一次,自?是?要独一无二?才是??若做得同寻常衣裳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何?苦专门为成婚做新衣裳?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她姐妹几个为这事儿争得个面红耳赤的,压根就没有想着问一问何?穗穗这个当时人。

    顾小碗见何?穗穗也是?心?平气和的,不管她娘和姨母们怎么争,不免是?好奇,“你?就不说一句?那可是?你?的嫁衣?”

    何?穗穗眉眼一笑,“我倒是?觉得三姨说的对些,本也不是?十分宽裕,倒不必在这上面下功夫,而且寻常一些,以后逢年过节,我也能拿出来穿一穿,倒也不可惜。”

    第137章

    她是家中的老二,从前?上头有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只怕便是那时家中姑且算是丰沛,父母亲也顾不上娇养她。

    所以现在的何穗穗,即便是性格也算是开朗,但是勤俭节约早就已经镌刻在骨子里了。

    这不免是让顾小碗忽然有些心疼她,开口说道:“听你二姨的吧,一辈子只成婚一次,自也要独一无二的,也不用在意这两匹布。”

    何穗穗还欲说什么,顾小碗就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就这样了,时辰也不早,省得她们再?为此?争论?耽搁休息。”于是便叫何穗穗去睡觉,自己去与顾四厢她们几个说了,在院子里将醋缸检查了一回,也打算去休息,却见阿拾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想着时辰不早,便走了过去。

    她家院子大,除了正房面前?那大院坝之?外,四处的厢房都坐落在两旁,只是中间又?有菜畦花草隔开,就如同顾小碗的房前?,还种着芭蕉呢!

    所以顾宝云来时看到顾家现在的大屋大院才那样吃惊,因为这就像是后?世那典型的度假村一般,大家的房屋都是独立的,房前?屋后?能种植花草。

    至于人住的房屋群后?面,除了冬瓜南瓜黄瓜架子,便是茅房猪圈羊圈牛圈马棚狗窝等。

    甚至旁边上还新?建了一处仓房,当?下收回来的许多粮食,暂且都还放在这仓库里,竹篾编了好些个大箩,一个个全都装满了。

    阿拾的窗户开着的,刚一靠近就闻到了艾草的香味,所以屋子里也不见蚊虫,只有些大胆的蛾子非得朝着他那跳动的油灯面前?扑去。

    “夜深了,你怎还不睡?”顾小碗走到窗前?,见他还俯在长桌前?,身旁的小架子上堆满了各样的药草,桌上又?是纸笔又?有瓶瓶罐罐的。

    阿拾转过身来,一手去拿茶壶,却发现已经空了,顺道起身从里出来,“师父这几日还是不见好,我心里慌得很。”

    顾小碗见他满脸忧心,抓头挠腮发愁,便将茶壶接了过去,“你歇着吧,我去给?你打水。”

    不多会,就来了,茶壶里已经装了热水。

    他们灶,本就是空心的,里头常常灌满了水,灶火烧起来,水就热了,如此?家里老人小孩多,要用热水也不用着急忙慌地去烧水。

    这会儿水还烫,泡茶是泡不开,但是喝足够了。

    她提着水壶回来,正好听着空相?屋子里传来的哼声,不禁也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排厢房总共有三间,空相?自己住了最边上的一间,另外两间中间相?互打通了,阿拾在一边睡觉,另外就是他的药房。

    不过事实上,药已经堆到了他床头去。

    而?与空相?那边只隔了一道墙,空相?一个晚上疼得睡不着,不说他时不时还忍不住叫出声,就是那翻身引得床板咯吱响的声音,也是扰人得很。

    她见此?刻的阿拾已经沉迷在药里,自也没去打扰,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阿拾看也没看,很自然就接了过去,一口灌下,这才说道:“你去睡吧,我再?研究一会,兴许这药方能再?改良一下。”说完她叹了口气,将茶碗放下,抬头朝站在身旁的顾小碗看去,“这医术便是如何了不得,但要说活死人到底是痴人说梦,师父本来身上旧伤也多,我眼下也不求叫他再?活个十年八载的,只求他身上痛痛快快的,不要每日受这些个折磨便好。”

    所以眼下他着重研究的,其?实是止痛的药。

    顾小碗也不晓得要如何安慰他,最终也只道:“那你也仔细着自己的身体,早些睡。”

    阿拾应了,也劝她去休息。

    顾小碗回了房,脑子里却仍旧还是空相?被病痛折磨的痛苦声,一时想起前?世自己卧病在床时候的艰难,有时候便是吃了止痛药打了止痛针,还是浑身疼得难受,可究竟是哪里疼,又?专门找不到。

    想着想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耳边却像是打雷了一般,她吓得一个激灵,忙活爬起身来,却发现是有人在拍打房门。

    除了这砰砰的急促声,还有鲁石匠家独眼龙女婿的叫声,“阿拾师父?阿拾师父?”

    顾小碗忙翻身爬起来,捡了衣裳披上,抹了打火石将灯盏点燃,出来的时候,何荆元已经给?他开了门,此?刻独眼龙只拉着何荆元焦急道:“我家桂花不知怎的,忽然就肚子疼起来,半宿都没睡好,我和岳母那里算着时间,也还没到日子呢!”

    “你别急,阿拾已经在收拾药箱了。”何荆元见着满脸焦灼的男人,忙出言安慰。

    一面见顾小碗,便也道:“没准儿是要早产,三姐她会一些,如今村里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产婆,不如你去喊了她。”

    顾小碗得了这话,掌着灯便去顾三草的屋子,还没敲门,房门就开了,顾三草已经拄着拐杖出来,一手还在拉拢衣襟,目光朝院子里探,“我一听到乌桕的声音,就猜到没准是桂花儿发动了,她那肚子我瞧着,大得厉害呢,哪里等得了十个月。”

    乌桕是独眼龙的名字,虽然大家背地里说,他必然肯定不姓乌,说不定在外是个逃犯,故意改名?的呢。

    顾小碗扶着她,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样能行不?”

    “哪里不行,我这就同阿拾过去。”顾三草脚步倒是稳健的,下了台阶,就朝着阿拾喊。

    但那独眼龙却先一步过来,“三姨奶,我背您过去吧,我怕桂花儿等不得。”

    说话,只蹲下身,将顾三草背起,与阿拾就匆匆往家里去了。

    他这一翻乒乒乓乓来敲门,一家子的瞌睡全都被吵醒了,哪里还能睡得着?自也是闲话了好一阵子,才各自睡去。

    这一觉便是到了天亮,顾小碗清晰地听到院子里熟悉的响动声音,只起身拔开窗前?的芭蕉叶t?一看,竟是顾四厢赶着母羊出门,不免好奇:“怎不将小的带着?”

    顾四厢听得她的声音,回首望过来:“桂花儿生了两个,命好呢!一儿一女都齐全了,只是奶水不够,又?是早产的,那小子说是廋得跟小狗儿一样,三姐回来带话,说是乌桕要借这羊,我想着索性这羊奶大部份是他挤了去,索性就借给?他。”

    说罢,只喊顾小碗快些起来了,阿拾一宿没睡,现在还没回来,空相?那里要人照看着,说是已经喊了苏秋子过去看着。

    顾小碗得了这话,慌忙起来,简单洗漱了一回,忙去空相?屋子里,只见苏秋子才扶空相?解完手躺下。

    顾小碗见苏秋子也是蓬头垢面的,显然还没洗漱,“你先去洗漱,忙你的,这里有我。”

    苏秋子要喂牛马,何望祖昨儿就一直咳嗽,说是着凉了邪风入体,今儿一早又?喊头疼,怕是指望不上他喂这些牲口了。

    虽说白日里用不上,都将这些牲口赶到村口的水塘边吃草,但还是要喂些粮食给?垫肚皮的。

    因此?听得这里有顾小碗,便先去了。

    顾小碗打了水来给?空相?这里擦拭了一回手脸,见他精神?了些,才问:“昨儿是一点没睡着么?”

    空相?声音很虚弱,眼眶凹陷去了很多,“到了夜里,实在疼啊。”目光朝着门口探去:“还没回来么?”

    他问的,是阿拾。

    “还没,桂花儿生了龙凤胎,又?是早产,他们家不放心,哪里舍得方他回来。”顾小碗回着,一面问他,“想吃点什么?”

    空相?摇着头,“没啥胃口。”干咳了两声,也没咳出个什么,反而?是那呼吸急促了许多,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艰难地说着:“我这一宿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我若要闭眼,就是放不下阿拾,这一辈子我也不指望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的。”

    说到这里,又?抬眼看朝顾小碗,枯瘦冰凉的手拉过顾小碗的手:“丫头,我实在疼啊,可是我又?不敢死,我死了他就没得一个亲人了。”

    这话好叫顾小碗心头难受,忙安慰着:“您别胡说,我们这么一大家子,哪个不是他的亲人?”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这几年承蒙你们,我也算是享了一回天伦之?乐,也叫阿拾感受了亲情,只不过他也没有一辈子和你们住一起的道理,除非……”他看着顾小碗,一副欲言又?止,待他决定要继续说,外头传来了何穗穗的声音:“空相?师父,我给?你熬口鱼汤吧?昨儿的面也没吃多少,这样总不吃东西,就是好身体也要拖垮的。”

    何穗穗的身影在外头,正朝着屋子里移来,手里还提着一条新?鲜的青鱼。

    “哪里来的?”顾小碗瞧见了,不免是好奇问,目光也朝着大门口方向?看去,只不过叫一排花木菜畦挡住了。

    何穗穗垂眸一笑,有些不大好意思:“圣元刚路过拿来的。”

    顾小碗得了这话,也是笑起来:“那你炖了去。”

    空相?听着她姨侄两个说话,眼底也透着些欢喜,“穗穗丫头也算是命好的,这东门家的大徒弟,是个知冷知热的。”

    “这倒不好说,成婚前?和成婚后?,可是两个模样。”不过顾小碗真心希望,这圣元往后?能一直是个贴心丈夫,如此?也方配得上贤良的穗穗。

    一面继续问空相?:“方才您要说什么?”

    第138章

    可此刻空相?却想着,就算是顾小碗重情重义?,眼下怜自己这把老?骨头,便是答应了,可终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若是一辈子顺心逐意倒也就算了,可倘若有一丁半点的不好,往后她是不是要怨自己,非得要将她和阿拾绑在一处?

    何况现在他两个虽瞧着要好,然小碗也说?,那成了婚和未成婚,又不见得是一样的,如果自己硬是拼凑出一对怨侣来,反倒不美。

    一时又想起马爷临终前对何荆元的托付,何家倒是答应了的,可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不管是何望祖还是马环,他们瞧对方都不欢喜,彼此不中意。

    如此也罢了,往后各自的因缘,皆看天如何定。

    因而?便摇着头,“没?什么事,我?这里也舒坦,我?眯一会儿,你忙去。”一面将眼睛皮合上。

    顾小碗见他果真一副要休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而?且昨夜又是一宿未曾安眠,也就退了出去,临出房间时候,又说?:“有什么事情,您就扯了一下床边的铃铛,我?们听得了,自会赶紧进来。”

    因家中院子宽敞,空相?身体?不好,怕他扯着脖子喊了半天无人听到,故而?从东门铁匠家打了个小铃铛来给他挂在床边。

    有时候他若懒得开口,只需要扯一扯那枕边的线,就能喊来人。

    顾小碗从屋子里出来,见着他窗前的芭蕉实在茂盛,两团花已经谢了一些,依稀挂着些犹如辣椒大小的芭蕉,便去那了砍刀来,将那些多?余的叶子丢砍了去,扛着往猪圈里扔。

    而?芭蕉叶子一砍,空相?那屋子里的光线,也是明?亮了几分,更多?的新?鲜空气流动?进去。

    顾宝云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翻筛子里的药材,见顾小碗忙活完,便道:“那醋缸里的醋花倒好的,只是这些日子,太?阳不大晒得久,中午些时候,让狗娃子他们几个有力气的移个位置,放到那边的墙根下去。”

    顾小碗应了声,抬头看了看天,逐去随意吃了两口粥,就去忙活,得了点空闲,却发现郭巧巧连带着孩子们都不在,不免是好奇,“怎还没?回来?”

    如今秋收,荣儿学堂里是放了假的,因此也没?去学堂,一早上跟着她娘,带了大小满两个,便赶着一堆鸭子去牟大娘家屋后的大塘子里去。

    起先?也是赶到村口的,可终究是村口,竟有好几只叫野鸭子给裹了去,没?得法子,村里各家各户便将鸭鹅都放养在村里这塘子里。

    到底是村子中间,各家养猫狗的不少,那些野鸭子胆子没?有那么大。

    也有人夏天带着往田间去的,只不过后来村里人家在稻田里放了鱼虾苗,生怕叫鸭鹅给啄了去,所以便也不再?赶过去。

    如此一来,布满了水田的河流两侧,如今都是些野鸭子的踪迹,又因它们时常在河边的草丛里生蛋,所以大家也不去捕野鸭子,专门捡这野鸭蛋来吃。

    这会儿听到顾小碗的话,顾宝云也才反应过来:“可不,都去了这许久,莫不是跑到鲁石匠家看热闹去了?”可话未说?完,又觉得不对,“那也不该,巧巧怀着孩子呢?哪里会不懂规矩,跑到人家产房里去?”所以有些不放心,只叫顾小碗去瞧一瞧。

    顾小碗也正是这个意思,忙出门去,过了她家门口这小径,往下面的路上一看,只见着几个小泥人排着队回来,身后跟着下半身全是烂泥的郭巧巧,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篾。

    三个泥孩子就在她前面,手里也不晓得都拿着什么,反正也全是烂泥。

    她不禁揍起个眉头,疾步下去。

    郭巧巧先?一步看到她,委屈得不行,险些哭出声来:“小姨。”

    “这是怎了?”顾小碗见她娇容慢怒,也懒得管那三个泥娃娃,忙去扶着大肚子的她。

    不问还好,这一问那郭巧巧再?也忍不住,呜地一声就哭起来了,哪里还说?得清楚话?偏她又大着肚子,顾小碗也不敢多?问,只赶紧一个劲儿地劝慰着,一面扶着往家里去。

    三个孩子似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停驻脚步回头看了顾小碗一眼,但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对上了顾小碗的眼睛,连忙拔腿就往家里跑。

    大的荣儿一跑,大小满就跌跌撞撞跟在后头追。

    所以顾小碗还没?到家里,就先?听到顾宝云的惊呼声。

    顾宝云这会儿已经搬了个椅子坐在树下,忽听得门外噪杂一片,闻声望过去,竟然是听着了孩子的哭声。

    本是要询问如何哭起来了?都是心肝宝贝,哪里舍得责骂半分,只不过那要询问的话没?说?出口,就卡了在喉咙,在她短暂地愣了一下后,旋即惊慌叫起来,“我?的个菩萨娘娘,你们几个干了啥?”

    只见这三个孩子,个个都像是浑身是上下塑了一层烂泥的泥娃娃,如今从头到脚没?有别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紧接着就看到了顾小碗扶着双脚也满是烂泥的郭巧巧进来,也是慌了神,“咋个了,是不是摔了塘里去?可是要紧?我?去喊阿拾回家来?”

    郭巧巧叫顾小碗安慰了片刻t?,这会儿已经好了许多?,抹了眼泪,只愤怒地盯着那三个娃儿:“也不知我?肚子里怎就爬出这样的冤家来,半点章法没?有,我?不过是将鸡鸭赶塘里的功夫,一回头这个冤家把大小满带去了沟里玩。这也就罢了,她们还把吴家篱笆上的葫芦都给摘了,那吴家又不是好说?话的,这下错在咱们身上,回头还不知道要怎样扯皮呢?”

    经她这样一说?,顾小碗也才看出来,原来她们几个手里捏着的,竟是那半生不熟的葫芦。

    塘边有个高?坎,上头是好几块好地,都是村里人家种菜吃的园子,那里就有吴老?二家的菜园子,边上围了一圈篱笆,如今葫芦藤都随着篱笆爬,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

    顾宝云听得这话,心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忙道:“巧,你快去洗一洗,没?伤着就好,至于?这葫芦也不打紧,本也不是拿来吃的,回头咱家的熟了,多?掰几个送去给他们家便是。”

    赔吴老?二家的葫芦比起郭巧巧的身体?来,的确不算个什么大事儿,顾小碗只忙将她扶去屋子里,又帮忙打了水去。

    这才出来管三个孩子。

    眼下家里头,就她能腾出手,何穗穗在厨房里忙活,顾宝云身体?不好,顾三草倒是回来了,但是吃了口饭,听着顾四厢将母羊赶去了鲁石匠,便也跟着过去了。

    何麦香跟着周苗又去割猪草,余下的田里地里都有。

    顾宝云去给三个娃儿找换洗的,她则搬了大桶出来,直接在院子里给她们三个冲洗。

    正洗着,顾四厢和顾三草就结伴回来了,见着这院子里满地的污水横流,在瞧见三个娃儿满头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烂泥,不免是一脸的吃惊。

    得了缘由,顾三草也是审问起来谁的主意,不过这最大的,也就是荣儿了,若不是她带着,大小满哪里能下沟里去?

    所以还没?洗完就挨了顾三草结结实实一顿打,顾宝云在一头劝着,大小满那头,也被拍了屁股。

    随后顾四厢听得要去吴老?二家那头赔礼道歉,气得又打了一顿,摘了不少瓜果,提着过去。

    虽说?她是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叫吴老?二家的说?了好一会,可谓是伏小做低不住地道歉,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气,又把才让顾宝云哄好的三个孩子打了一顿。

    顾宝云见此,急得不行,偏顾三草和郭巧巧这做祖母和母亲的都不管,她也没?得法子,只朝顾小碗看过去:“老?六,孩子还小,不懂事,哪里经得起这样打?你好歹也劝一劝老?四啊。”

    顾小碗觉得着几个孩子平日是有些宠坏了的,打一顿也行,便回了她一句:“说?得好听是摘,但是那吴家也没?说?错,其实就是偷,该打的,此时不打,将来难道叫别人帮忙打么?那时候可不只是拍打屁股这样简单了。何况家里吃的玩的从来不短缺,如今出门在外,瞧着喜欢的不问就拿,和偷又有什么两样。”

    顾宝云得了这话,也只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就是心疼地看着三个哭得呜呜泱泱的孩子。

    顾四厢那头,打了一顿后,心情好了许多?。

    待顾小碗给空相?喂了鱼汤出来,她正同两个姐姐坐在院子里捏麻线,嘴里则说?着鲁石匠家这对龙凤胎外孙。

    “那小子廋得可怕,也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呢!现在他们不敢叫阿拾回来,就是为了守着他们那小孙子,只是都这般了,还要喊阿拾把孩子那手指上的肉儿给拿了。”顾四厢十分不理解,本来两个孩子早产,这个小外孙子就看着养不活的样子,偏偏又还是个六指,鲁石匠觉得不吉利,说?不准就是因为这多?出的小指才害得姐弟两个早产的,所以执意要喊阿拾给弄掉。

    顾小碗听罢,只凑了过来,“怎么拿掉?”

    “还能怎样,拿根线来套着,用力一勒,可不就下来了么。”顾宝云接过这话,说?他们原来那村上,就有一个这样的,不过是两三日,伤口都看不着了,长大后,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第139章

    这的确是乡里人家惯用的手法,这鲁石匠家的外孙子还好,有阿拾这个大夫在那里守着,别的人家都?只取一些香火擦一擦,就算是好了。

    只是顾小碗听着仍旧觉得心惊肉跳的,那刚出生?的孩子,可经得起这样造作?就不怕个感染什么的?更?何况鲁石匠家这小外孙本就早产体弱,能不能养下来都?是问题呢。

    于是忍不住嘀咕着:“这胆子也太大了。”

    然她话音才落,她二姐顾宝云就讲:“你到底还是年轻,这个你就不懂了,真是有这样说法的,现在那孩子性命垂危,指不定就是那多出来的小指作祟,如?今快快取掉,自是会好起来的。”她说得言之凿凿,好像那孩子早产体弱,都?是怨那一根小指一样。

    顾小碗本还欲说什么,只是见顾四厢连带着换洗出来的郭巧巧都?一副十分相信的表情,她就作罢了。

    转而有些担心阿拾,“这样说起来,那头孩子不见好,就不放阿拾回来了呗?”

    “也不说放不放的,实?在是孩子那个样子,他?这个做大夫的也不敢走?,到底是一条性命。不过话说回来,桂花儿他?们这做爹娘的看起来不出众,两个孩子倒是生?得好俊俏,我是头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娃娃这样好看的。”顾四厢也着实?没想到,两个孩子都?白嫩嫩的,即便是早产瘦弱,但?看着相貌,怕是以后长开了,都?是极好的。

    得了她这话,郭巧巧便道:“莫不是桂花儿一直喝羊奶的缘故?”

    顾三草听罢,连忙道:“若真是这样,快些将羊牵回来,儿你也多喝些。”

    只是顾宝云马上就给她打断:“可别了,巧巧这样好看,再喝羊奶,往后岂不是要生?个神?仙出来。”

    郭巧巧却?是想起那奶腥味就有些反胃,连连摆手:“别,我实?在没那般的口福,叫他?家那头先养着,还能奶一奶孩子,都?是好功德呢!”

    大人们在这头说,三个小孩儿在那头哭,哭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又开始玩耍,显然这摘葫芦的风波过去了一般。

    不过这一次吴老?二家这样好说话,倒是有些叫顾小碗出乎意料的。

    然她也是高兴得太早了些,不过当天傍晚时候,那吴老?二就气急败坏地一路骂到她家门?口来。

    那骂声在屋后装粮食的顾小碗都?听到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院子前头来,只见这会儿顾四厢已经开了门?,吴老?二家的也不进来,就掐着腰站在门?外骂。

    顾四厢几人竟是敌不过她一张嘴,任由她在那里践踏。

    她见了顾小碗来,忽冷笑一声:“自来都?说你是个会当家的,便是你年纪小一些,我也十分敬佩你。”只是说到此处,眼睛一斜,落到顾四厢和郭巧巧身上去,“可是你也好歹管一管,你这些个姐姐侄媳的,弱的弱,大的大肚子,孩子身上难免是不上心,如?今跑了我地里去,一个季的葫芦都?给我摘了玩,那也就罢了,左右不过吃不得的,摘了就摘了,只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将我那半园子的紫苏都?踩没了,还了掰了我七八个新鲜的糯玉米。”

    她说完后,忽然将目光锁定在顾四厢的身上,“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糊弄人的!拿那么点瓜果就把我打发了,说只摘了些葫芦,若不是我起了个心特意过去瞧,只怕真叫你蒙骗了去。往日见你也是个坦荡人,没曾想也是个黑肝肺的,枉我还白给你好脸色。”

    起先她只骂,众人只当她是为了那葫芦骂的。

    哪里晓得,这如?今将她家紫苏没踩踏,糯玉米被掰了的帐都?算在几个孩子的身上,郭巧巧作为当时人,自然是不依的,马上就出言辩解着:“你莫要信口胡说,我当时就在,何况牟大娘还瞧着呢!再说这几个孩子,哪里有那本事爬到你家院子里去?我这里又大着肚子,为了摘那些个葫芦,个个都?给泥猴子一般。而且我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路上也遇着了人,大家都?看到了的,并不曾拿你家玉米。”

    可她不说牟大娘还好,一说牟大娘,那吴老?二家的竟说:“还是牟大娘亲口和我说的,不然我哪里能寻到你家里来?”

    顾小碗听得这话,哪里还不知道缘故?且不说这几个孩子的个头还有郭巧巧大着肚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她们回来的时候,手里也只攥着那些个葫芦。

    又见吴老二家说的,是牟大娘做了证。

    当下也不说旁的,只朝吴老?二家的看去:“这连日来天气好,地t?里的脚印也看不清楚,我在这说破了天去,你多半也不愿意相信她们,如?此咱再去找牟大娘对一对。”

    吴老?二家的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说破天去自己也在理的,哪里还怕她刷什么花招?自是答应了。

    当下便同?顾小碗一起去,顾四厢见此,想要跟着去,却?叫顾小碗给拦住了,“在家里等着吧。”

    又说牟大娘这头,在家里正煮了一锅新鲜的糯玉米要吃,忽听得外头传来声音,一时心慌不已,忙扯了几块南瓜叶子盖在上面,然后忙出来。

    一看是吴老?二家的,到底是有些心慌,又见顾小碗跟在旁边,一时也发愁起来,只不过到底是块老?姜,那面?色稳得很?。

    先是打量了吴老?二家的一眼,随后又看朝顾小碗:“你们这是?”

    顾小碗此刻就在她家院子里,也不理会她,直径就从她身旁走?过,往屋子里去。

    牟大娘见罢,急得忙去拦,一面?大喊:“顾小碗,你要作甚?”

    刚出锅的糯玉米,满屋子都?是香甜味道呢!顾小碗越过她,避开她扑过来的身子,轻盈盈地闪进了屋子里去,一下就找到了藏在桌子底下的砂锅,南瓜叶一拨开,里头都?是些煮好的新鲜玉米。

    “你做什么?”牟大娘尾随进来,一头尖声大叫,又跳又骂,“顾小碗你太欺负人了!欺负我个老?寡妇,儿子不在跟前,女儿又做了姑子,苍天啊……”一面?竟是撒泼打滚起来。

    那吴老?二家的见此光景,哪里还不清楚,瞥了这会儿已经坐在地上的牟大娘一眼,直径走?到那桌下,把糯玉米数了一回,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家菜园子里丢的。

    更?何况,牟大娘可不曾种这样的玉米。

    一时心头有些气不过来,指着她就骂起来:“你个老?虔婆,居然还敢骗我?”说罢就要上去揪她的头发。

    顾小碗也没拦着,只是听着牟大娘叫冤枉,便忍不住开口:“你往日里手脚不干净,到我家的菜园子里去摘茄拔葱,连我家的鸭子都?抱走?了一只,我怜你儿子没在跟前,又看在不平的面?子上,是从来不与你计较,只是没曾想,你竟是算计到了那几个孩子身上去,她们才多大,就算是荣儿也不如?那篱笆高。何况你掰就掰她家的玉米,你踩她的紫苏作甚?这样糟践粮食,活该叫她同?你动手。”

    吴老?二家的得了这话,恍然大悟:“感情原来你没少做这腌臜事儿,我就说小碗这听说我地里丢的东西,二话不说要喊我来你这里,原来你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如?今我倒是想问你,起先我地里也少了好几个南瓜,可是有你的手笔?好叫我白白冤枉了枇杷子姐弟两个。”那两个终究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做后娘的,到底是有些偏颇,丢了东西只当是那姐弟两个背地里摘去煮了吃。

    牟大娘起先还在辩驳,只是吴老?二家的下手是个狠的,打得她头皮发麻背心发凉,终是忍不住,一头哭一头求:“我一个老?寡妇艰难,你们地里种了这么多粮食,我吃几个又如?何?”

    这话一出口,直接坐实?。吴老?二家的不但?没停手,反而越是下狠手了。不过倒是难得地与顾小碗道歉去,“方才倒是我的不是,叫这老?虔婆糊弄,跑你家去闹,实?在我的不该。”

    顾小碗想着自家娃儿不争气,也只能叹声:“原也是我们有错在先。”

    这会儿正是夕阳西下,那田地里的劳作的刚好回来,听得这头有动静,自然是围过来。

    又听闻牟大娘手脚不干净,还偷鸭子,村里人家方后知后觉起来,“莫不是我们家丢的鸭子,都?叫你抓了去?”

    起先只当是可能有胆大的野鸭子过来,给带走?了去。

    吴老?二家的动手能力也强,听得鸭子,跑到牟大娘的灶房里一般翻找,竟然是从灶头上的筛子里找到许多鸭肉干。

    那筛子上面?,乱七八糟放了些粽子叶或是旧年的干玉米,只是往下一波开,全?是鸭子肉,大块大块的肉干。

    她又不曾养鸭子,哪里来这许多鸭子肉?不平那里虽有,但?是不待见她,怎么可能送她这许多?那牟云又早离开了村子。

    因此各家在这池塘里丢了鸭子的,少不得是要找她的麻烦。

    她见此,气得也不顾被吴老?二家扯散了的头发,只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身下的泥地骂起众人来:“你们日日在我家池塘里放鸭子,还不许我抓个一两只么?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情?”

    说起她家屋后这塘子,又有许多要掰扯的了。

    有人先说起这塘子本身就是村里共有的,同?那打谷场一般,不过是她家男人还在的时候,非要给圈起来,那时候村里人和善,不曾理会罢了。

    可如?今村口塘子和河边的野鸭子横行,村里人家只能将鸭鹅都?赶到此处来,怎么就成?了她的。

    顾小碗见有人同?她争辩,就与那吴老?二家的说道:“此事明了,你只管找她要去,再与我们家无关。”

    吴老?二家的这会儿都?看着自己的玉米了,证据确凿,何况牟大娘自己也承认了,自是没有再同?顾小碗说什么。

    只不过虽说是牟大娘干的,但?还是自家小孩儿手欠,非要去掰人家的葫芦瓜,所以即便是下午白白被骂了,也只能这样认了去。

    然家里的人不知道她领着吴老?二家的去找牟大娘如?何说,一个个都?焦急不已,这会儿见她回来,少不得是要围上来问个究竟。

    又见吴老?二家的没有跟着来,不免是好奇:“她肯就这样作罢?还是你赔了她什么?”

    顾小碗答道:“要我赔什么?四姐不是已经过去赔礼道歉了么?何况掰她家玉米踩她紫苏的,是牟大娘,她只管去那头闹,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得了这话,众人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几个孩子又被教育了一番。又说那牟大娘,顾四厢好不后悔:“早知道往日的时候,就该说她几句的。我本是想着她一个人也艰难,也吃不得多少,没想到有朝一日倒是纵容到咱家头上来。”

    听得这话,顾小碗便也说了一嘴那鸭子的事情,“鸭子她也抓了不少,都?做了肉干藏起来呢!不过吴老?二家那口子是个狠的,今儿打了她,想来东西也会拿走?,她也算是落了个下场。”

    说罢,并不见阿拾的身影,方又问:“阿拾还没回来么?”

    “你方才出去的时候,来了一趟,看了他?师父一回,饭也没顾得上吃一口,拿了些药,又匆匆去了鲁石匠家。”顾四厢会着话。

    闻言,顾小碗便也没再问了,心想怕是那鲁石匠家的小外孙果然不大好,不然阿拾怎么可能寸步不离守在那边?

    吃过晚饭,见空相也喝了些米粥,喂了药,一日便是这样过了去。

    再到翌日,听得昨儿牟大娘和村里人家争执,越吵越烈,最后还是不平来了,挨着同?各人赔礼道歉,这才将众人怒火平息,又说了她娘一回。

    “她也是可怜,从前她娘不护着她,叫她生?不如?死,这会儿她娘不好了,又要她来收拾烂摊子。”何麦香有些替不平叫屈,虽说现在的人都?不提从前不平的事情了,可却?也不能将从前不平受的苦一笔划过去。

    顾小碗倒腾着醋缸,“那是她狠不下心来。”若是肯狠心,这样的老?娘不认也就罢了。

    像是她那大哥一样,一溜烟一蹬脚就走?,什么都?不用管。

    隔了两日,因一早韩婶子来传话,说是东门?家那边瞧了好日子,要过来商议婚事,所以今儿何荆元也在家不去田里了,只不过他?现在是个名副其实?的庄稼人,一分闲不下来,便是闲下来了,也不大可能像是从前那般拿着本书卷咬文嚼字。

    现在就拿个凿子继续敲他?的日晷。

    整个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铛铛铛的声音,空相因他?在家里,也勉强起来,坐在躺椅上和他?闲聊着。

    因为东门?家要来,他?也穿了一身新衣裳在身上,早上叫顾小碗给他?翻出来的时候还打趣,“这缝了好几件新衣裳,总是舍不得穿,这舍不得那舍不得的,一转眼半件没穿着,便要去土里去了,可惜了不说,又浪费你们的一片好心意。”

    他?都?换了新衣裳,更?别说是其余人了,顾四厢更?是将那堂屋里的桌椅擦了又擦的,其实?分明每日顾三草顾宝云闲着时候,都?要擦擦洗洗的,干净得很?。

    但?她觉得今儿东门?家头一次正经上门?来,总是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在心里,也能叫人家晓得,今儿顾家对于此事是怎样的重?视了。

    饭菜t?吃食上,更?是上心思,昨儿晚上就发泡了些许香菇笋干,今儿香菇党参等又与鸡鸭一同?下砂锅炖汤。

    还炸了不少鱼虾花生?米,连带着豆腐干儿,到时候给男人们做下酒菜。

    大家都?要忙着打整家里,牲口就落在他?们小辈的身上,何麦香这会儿喂了猪,那只大花猪实?在是能闹,她此刻也是满头的汗水。

    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提着些干玉米粒,打算去喂鸡,嘴里则道:“叫说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那般熟络了,何必这样麻烦?”

    只是话音才落,忽然身后传来顾三草的声音:“这哪里一样的?你个小娃娃,还年轻不懂,等到你要议亲的时候,你也晓得这般忙活为了什么。”

    虽说这乡里人家,三书六礼的标准不能百分百达到,但?这各路的礼节也是一分不能少,所以按照村里的习俗。

    男方那边得了媒人的准话,就会挑个好日子与媒人一起上女方家中来,这一次是商议双方聘礼如?何?若是两方都?合心合意订下来了,那就直接下聘了,过后再商议婚期。

    说起来,其实?也是十分简单的,少了许多弯弯绕绕,有什么当面?问好说好,免得叫中间人误传了话。

    这会儿东门?家还没来,顾四厢将屋子里的擦拭了一遍,也没了旁的事情,一闲下来心里就焦急。

    见顾小碗和顾三草都?在院子里,只忙朝她们喊,一面?拉到自己屋子里去,小声问道:“这东门?家,也不知什么打算的?咱村里虽就他?们一户打铁的,但?终究不见银钱,不过是拿些粮食去兑换,你们说他?们会给多少的彩礼?而且我想着那圣元又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不过是个徒弟,他?们夫妻虽是诚恳实?在,但?想来也不会真给徒弟安家吧?”

    不必看她什么脸色,单是听这番话,顾小碗就晓得现在她四姐是怎样焦虑了。

    有些没好气道:“咋的,你还想指望人家掏空家底给徒弟安家不是?叫我说那又是何必?东拉西扯凑来娶了媳妇,回头媳妇嫁过去,又一起还债呗?你这样现在是体面?了,却?叫自己的女儿为难。”

    “你话是对的,没道理拖钱拉账娶媳妇,这样吃苦受罪的到底是自家女儿,只是老?六,这彩礼也是要有的。”顾三草接了话,一面?宽慰着顾四厢,“我虽没个女儿,但?穗穗同?我亲生?女儿又有什么两样的?我知道你心里急,怕人家开口少,觉得轻看了女儿,但?是咱们村里就这状况,到时候若人真只拿出个一两二两的,你莫要急眼。”

    顾四厢叹着气,垂头攥着手:“道理我都?懂,只是想着可怜了穗穗。”此刻一想,那圣元虽说样貌好性子好,可说白了,他?那是师父,又不是亲爹亲娘的。

    顾小碗见她这般唉声叹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反正这事儿自己是没经验。就是有些不懂,分明早前穗穗没考虑的时候,四姐两口子对圣元是满意得要命,只差没张口就直接叫女婿了。

    现在人家要来商议下聘的事情,她反而又开始担心起来。

    这还没来得及劝她,外头就传来了何荆元的喊声:“孩儿他?娘,你哪里去了,快些出来招待亲家。”

    屋子里的顾四厢一时心惊不已,“来得这么早?”一面?又嘀咕着埋怨何荆元:“这个要死的,乱叫个什么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是恨不得把女儿嫁出去一样。”都?还没真定下就叫上亲家了,像个什么话。

    说埋怨完了,只整理好衣裳表情,出了门?去。

    且不说,两家见面?,少不得寒暄一回,相继邀着进了堂屋里,那头何麦香和周苗上了茶水来,便悄悄趴在门?外偷听。

    东门?夫妻都?来了,圣元板正地坐在他?们下手,显然也很?是紧张,压根就不敢去看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

    看得门?口的何麦香和周苗忍不住在外偷笑。

    他?们家并未空着手来的,拿了许多猎物,都?是新鲜的,可见是今儿一早去山里打来的,想来也是上了心思的,野鸡野兔那都?是成?双成?对,一公一母。另外还有几尺花布,六两的绣花线,还有六斤捏了花的各类糕点,以及两斤糖。

    这算是大手笔了,且又不是下聘来,只是来商议罢了。

    所以方才顾四厢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瞧见这些个礼物,那点焦虑担忧半点没了,这会儿喜开颜笑地跟着韩婶子与东门?铁匠的媳妇说话。

    顾小碗使?唤着何望祖明淮拿去放下,回头只见这两人趴在此处,少不得是给赶了过去,“厨房里帮忙打下手去。”

    两人这才嬉笑推攘着去厨房。

    这厢顾小碗也进了屋子里,坐在了她二姐旁边。

    韩婶子正笑着说:“我虽是挂了个媒人的头衔,但?也不知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叫我说既都?坐在这里,不如?你们两家自己来商议,我这里听着便是了,托个大,做你们两家的见证人。”

    东门?铁匠的媳妇听了这话,笑着打趣了她一回,“我就晓得你是指望不上的。”一面?转头朝顾四厢夫妻两个看去:“承蒙你们看得上圣元这孩子,他?虽是爹娘不在了,但?这个世道,又有几户人家四世同?堂父母俱在的?我和莺莺她爹虽是半路才认了他?,但?也是做亲儿子来养,如?今他?要成?婚,我们也是一百个的高兴。”

    她话音才落,那东门?铁匠就与何荆元招呼着:“何老?哥,我虽只有这一门?单薄的手艺,但?早些年也是攒了些许家私,昨日与莺莺娘商议了一回,手心手背都?是我们的肉,少了谁也不该,如?今老?大要成?家立业,我们便是将手里的分了三份出来,这一份也不要过他?的手了,男娃儿家掌家不如?女人精细,如?今就直接给了你们家穗穗,往后只愿他?两个年轻的和和顺顺一辈子。”

    一面?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子来,递了过去。

    何荆元面?色不解,只拿到手里一瞧,顿时犹如?烫手山芋一样,推了回去,嘴里直呼:“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

    他?这一番异样,只叫顾家这头个个都?疑惑不已,顾四厢更?是站起身往那上头眺望,她也认得个三两字的。

    奈何何荆元这会儿已经与那东门?铁匠相互推攘起来,她压根就看不清楚,一时也是心里着急。

    那苏氏也忙起身来跟着自家男人一起劝:“收下吧,孩子成?了婚,有了孩子,我们那便小屋子怕也是住不下,到时候修房建屋的,哪样不花钱?何况我夫妻两个年纪大了,往后余生?,也是在这山里养老?过活,这些东西也是身外之物,他?们却?不一样,还年轻。没准往后好世道了,能出去还是出去,到时候有家有业,岂不是好?”

    她这样一说,顾小碗也意识到了他?们家这聘礼单子怕是不轻,因此也起身过来,接了手里瞧。

    只见着上面?头一行,她也是傻了眼,脑子里此刻只想着,打铁这样挣钱的么?那是足足两千两白银啊!余下的还有各类城中商铺,虽说都?远在其他?州府,不知真假,但?是他?们也没有必要弄虚作假来哄人吧?

    于是她也默默地将这单子塞了回去。

    韩婶子见了,心中疑惑,也一并起身,“怎了?”一面?问着顾小碗,“是哪里不满意么?”

    她自己也瞥了一眼礼单,想来是识字的,瞬间笑道:“别怕,这世道银子不当银子,不值钱的,还不如?一箩粮食呢!”然后将单子塞了顾小碗手里,“他?们家什么都?是能置办的,到时候你们将穗穗风光迎过去就是了。”

    又一头絮絮叨叨说,世道要是好起来该多好。

    于是乎,礼单这会儿又到了顾小碗手里,顾小碗却?是觉得沉甸甸的,转而往她四姐怀里塞,“你们自己看。”她是拿不了主意了,心里只想着,这要如?何陪嫁才好呢?

    偏这时候圣元只当他?们收了聘礼单子,平日里薄脸皮,动不动就红了耳根的他?,竟然是马上就喊起岳父岳母来,恭恭敬敬就行大礼。

    顾四厢夫妻两个就这样云里雾里,真同?他?们东门?家做了亲家。

    后来也不知怎样说的,韩婶子说今儿是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聘礼今儿就下,于是乎那圣元便急匆匆回去,不多会儿就招呼着他?师弟和师妹一起来了,另外还有些相熟的小伙伴挑着旁的。

    其中最醒目的,不过与一对大雁,但?并不是活的,而是银的,一个小子抱着都?吃力,上头还捆扎着红绸花,t?显然他?们家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而这一对大雁,分别是六十多斤,纯银的,加起来正是聘礼单上的两千两白银,外用油漆刷了一层,如?果不是苏氏悄悄说,顾小碗压根就没意识到,还好奇这下聘有人拿铁的大雁雕像来。

    而当下一斤是十六两,所以这两千两银子如?今变成?了两个大雁,看着倒也不多。

    礼单收了,其他?的房产地契的,真不真假不假也不要紧了,反正这银子是实?打实?的。

    所以忙活了一日,连带着婚期都?定下了的顾四厢发愁得要命,嘴上当晚就起了炮,担忧不已,“这要如?何是好?他?们家来了这许多聘礼,先前准备的那些,倒是显得单薄寒酸了。”

    顾小碗白日里已是担心过了,但?是木已成?舟,他?们家就是来了这么多聘,人家虽说不要嫁妆,人过去便是,可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眼下见四姐夫妻两个都?唉声叹气的,尤其是她四姐,早前怕人家来不了聘礼,怕女儿嫁过去吃苦,现在人家聘礼太多,她仍旧要焦虑。便道:“也罢了,那韩婶子不也说这世道粮食最金贵么?要这样说来,咱们就厚着脸皮做大户,别的没有,粮食咱家还没有么?”

    不说眼下这家里地窖和仓房里的,就是半山腰那砌死了的砖窑里,也全?是好谷子啊。

    听得她的话,顾四厢半信半疑,“这样当真能行?”

    “哪里不得行?人生?在世,说白了就是为了这吃喝两个字,有了吃有了喝,还要那银子作甚?就这样算了,咱多陪嫁些粮食过去。”她当下就拍案决定。

    何荆元直愣愣的,还在和顾小碗白日里一般疑惑,“打铁真这样赚钱?”

    “赚不赚咱也不知道,只是这大雁铁定是他?们家自己融的,有模有样,可见手艺是很?好的。”顾小碗现在倒是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尤其是她这会儿想起这后搬迁来村里的人家,似乎家里几乎都?有类似这样的摆件。

    当时以为是他?们村子里的风俗,如?今她倒是晓得了,只怕都?全?是银子,这一帮人,也不是什么寻常的老?百姓了。

    正儿八经的老?百姓家里,可攒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有手艺在身上的,早前显然也是在外做生?意的,其实?有点银钱,倒也正常。

    而且眼下相处了这么久,大家衣食住行和普通老?百姓也没有什么个区别?又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这样想通了,她也就不纠结,自去看空相。

    阿拾真是在鲁石匠家里住下了,说了小外孙子有了好转,他?不放心,仍旧是守在那里,等稳定了再回来。

    顾小碗虽没有去看,但?大概也知道如?何凶险了,放在她前世那个时代,这个小外孙子怕是要放保温箱里才对。

    于是也没让人催阿拾,空相这里也帮他?照顾好好的。

    她进了屋子,难得发现空相竟然没躺着,而是坐在床头上,手里拨着那已经盘得发光发亮的手持,见了顾小碗抬眼望过来:“我这里好着,你去歇着吧,不必总我这里跑。”

    顾小碗直径走?到床边的木桌上,提起水壶晃了晃,“哪里好着了?水都?没得了,我去与您添来。”

    待她打水回来,便挑起灯芯,准备拿剪刀去剪,空相见此,忙将他?拦住:“别,就这样,本来我也不挑花绣朵,就浪费灯油,你剪了灯芯,那油就更?不经用了。”

    顾小碗没听他?的,喀嚓一下一剪刀将灯芯剪去,又拨了拨:“咱家不缺这点,何况这些日子,村里人家时常来换酒,各样的油又得了许多,放着反而叫老?鼠惦记着呢,倒不如?给用了。”该想法子弄两只猫来,不然那些耗子也太猖獗了,偷吃就偷吃罢,还要将耗子屎留在粮食里,这点就叫人心烦厌恶了。

    而来换酒的人多,她也起了心思,今年收来的新高粱,赶在穗穗婚期前,酿一回。

    一面?坐到床边,拿了自己的细麻手套继续织,一面?同?空相说闲话。

    空相与她说着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然是忽然红了眼圈哽咽起来,“我年轻时候这手里不知沾了多少血,现在这样的福气是不敢想的,你们都?拿我做长辈来孝顺着,可惜我又没有什么给你们的,如?今只觉得一万个对不住你们。”

    “糊涂了不是,这样说来,我们顾着你,反而像是为了图你什么才对你好一样?”顾小碗好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针飞快地运作着。一面?想起村里各家那银雕像,便道:“真要图谁的好,何必在这里白费功夫讨您老?的欢心,倒不如?去王家祝家韩家。”

    这话一说,空相马上就反应过来,她也晓得那些人家里的雕像,原是白银的,不禁也笑起来:“你聪慧,也瞧出来了吧?”

    今儿都?是他?们一家子,圣元请来帮忙的又是他?们原本相熟的,如?此村里原来的人家,倒不知他?们这些个雕像里的玄机。

    顾小碗有些吃惊,“您早瞧出来了?”

    空相面?露几分得意:“早看出来了,只不过我暗里观察了好一阵子,看他?们倒也没有什么歹心,像是正正经经来此处避世的,便任由他?们留了下来。”只是想起那些人家殷实?宽裕,一面?想着阿拾,虽是相貌出众,但?要比钱财,哪里比得过这些人,所以十分担心哪一日顾小碗就被这些人家说去做媳妇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又是怎了?”顾小碗见他?眉间满是忧愁,很?是疑惑:“莫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罢,就打算要起身去鲁石匠家找阿拾。

    空相忙摆着手,示意她坐下,“我没事,只是眼见着穗穗要出嫁了,过一阵子没准你们这些姑娘都?要出去,阿拾和你要好,到时候你也走?了,他?可如?何是好?”

    顾小碗全?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反而不以为然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是暂时不想成?婚的。”这倒是没有糊弄空相,她如?今也才是花样年华的十几岁罢了,怎么就要嫁做人妇去?更?何况如?果世道允许,如?果没有那种爱得刻骨铭心的人,成?不成?婚,都?是小事情。

    反正她晚辈这样多,往后真到了要养老?哪一步?这么多个小辈,她就不信没有一个孝顺的?

    所以这成?婚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由始至终想的都?是将外头的亲人们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有就是家里不要再像是当年四姐他?们才来之时。吃了上顿没下顿,粮满仓满才是要紧的。

    所以奔一份殷实?家业才是头一等的大事呢!这样就算是将亲人们找回来,真是一万个的不幸,他?们残了病了,也不担心家里没得敷嘴的。

    空相见她态度坚决,自也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问起:“那银大雁的事情,没声张吧?”

    “没呢,就是穗穗暂时也没告诉她,更?别说家里的旁人了,白日里他?们拿了大雁来,只说是铁的。其他?人就更?不晓得,反正他?们家本就是打铁的,也没人去疑心。”虽说现在粮食比银子贵重?,但?终究是银子,有的人天生?就是要财不要命,所以自然是瞒着一些。

    听到她这话,空相点着头:“就该是这样。”又见夜深了,只劝着顾小碗去睡,他?自己再躺会儿,也要歇下。

    顾小碗方去了,睡前顺着墙根检查了一圈,到后头狗窝里的时候,看着里面?躺着个白绒绒的,举着灯盏过去一看,顿时闻到一个叫人头晕目眩的骚味。

    竟是许久不见的老?白回来了。

    顾小碗不待见它,它也不大待见顾小碗,竟是给了顾小碗一个白眼,然后翻了个身,挨着在胡杨身边继续睡。

    只有胡杨顶着一张狼狗的脸露出哈巴狗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小碗。

    很?显然,它今晚的狗食,被它这养父老?白吃了去。

    于是顾小碗到厨房里,翻了些晚饭剩下的骨头送与它来。

    这一折腾,时辰又晚了许多,又见夜空里夜朗星稀,快到门?口的时候,便吹了灯。

    不想就在她要开门?进房的时候,竟然听得左边墙根处隐隐传来声响。

    第140章

    顾小碗先只?当是哪家的野猫野狗,毕竟这村里便是进?了小偷小摸来,也?是要先从村口偷,怎还跑到村子中间来了?那不是蠢货么?

    于是并?未放在心上,就要进?屋子休息,却只?觉得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沿着墙根到门口来的。

    这叫她不免是提前心来,想着莫不是阿拾回来了?又觉得t?不该,他来了,怎就不走正路?如何要顺着墙根?心下?很?是好奇,房门竟然是叫人轻轻扣响了。

    随后是不平的声音传来,仍旧是轻轻的,“小碗?穗穗?”

    顾小碗当下?立即转身,去?与她开门。

    开了门,只?见?不平缩着脖子站在夜色里,看到是顾小碗后,满脸欢喜,一把捉住她的手,“我有个要紧事情要求你帮忙。”一面又做了个禁声动作,“小声些,莫要惊动旁人,我一路都是悄悄沿着小路来的,就怕叫村里人发现。”

    “怎了?”她这样一说,顾小碗心里就越发好奇起来。

    不平没有马上回她,而?是朝着她身后的院子里看去?,见?着没有一点灯火,这才问:“阿拾大夫没在家里么?”

    顾小碗回着:“在鲁石匠家里呢!他家那小外孙子还没平安呢!”

    得了这话,不平满脸发愁,又十分急促,“那这如何是好?我其实是来求他的。”但这个时辰,她又晓得若是去?鲁石匠家喊人,必定是要惊动旁人的,最?终心一横,只?问顾小碗:“你平常也?与他整理药材,可是会一些?”

    “你哪里不舒服?”顾小碗虽这样问,可她看不平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好的样子,心下?便想,莫不是秋秀母子几个怎样了?

    这时不平却是摇起头,“不是我,我也?同?你说不清楚,你去?拿些伤药,反正就是治外伤的,跟我去?庵里。”

    顾小碗见?她急,虽没说到底是谁受了伤,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那你这里等着我。”

    说罢便折身进?院子,身后传来不平的叮嘱声,只?叫她不要惊动其他人。

    很?快,顾小碗就从阿拾屋子里收了些伤药来,然空相并?未睡下?,房屋又是一处,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的。

    何况他又是会武功的,耳目自让是比寻常人要好许多,因此?那不平在院子外面的话,也?是听了些许。如今见?顾小碗拿了药要走,影子从自个儿窗前闪过的时候,他开了口:“半夜三更的,我不放心,你去?喊了秋子他们,随意叫一个同?你去?。我听那不平尼姑的口气,要喊你去?治的人,怕是见?不得光,咱这村里如今多少人没有登名在册,你该晓得,若是个白眼狼,回头少不得要同?村里招了灭村之灾。”

    顾小碗听得这话,心头一怔,一时也?是有些害怕,自己方才真没往这方面想。

    于是连连应声,没急着去?大门口,而?是转头朝何望祖那屋子去?,在窗口喊了他。

    何望祖睡得朦朦胧胧的,忽被叫醒,看到窗口站着的人影,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随后发现是顾小碗,方松了口气,爬起来问,“小姨……”

    不过话才到嘴边,就被顾小碗止住了,他心中不解,拖上鞋子,走到窗口来,“咋了?”

    “你快穿了衣裳,与我出去?一趟,别弄出动静来。”顾小碗小声与他说。

    何望祖一听这话,见?着外面风高月夜的,顿时是不困了,只?觉得有趣,忙穿了衣裳出来,“走,咱哪里去??”

    顾小碗没答,只?引他出门去?。

    只?是待他和不平看到彼此?,眼里都有些疑惑。

    这时候顾小碗先开口同?不平说道:“我没有你那样的大的胆子,夜深了,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他同?我也?有个伴,省得你在送我回来。”

    这话也?没有什?么毛病,不平心里又挂记着庵里那人的伤,便没在说什?么。

    何望祖玩心大,见?她们两个这样神神秘秘的,只?觉得好有意思,也?不多言,小心翼翼地跟在二人身后。

    很?快他就发现,虽走的都是往日大家不常走的小道,但方向并?未错,这是去?不平的尼姑庵。

    果然,很?快就到了村后,她这庵紧紧靠着大山,旁边原来是秋秀带着一双儿女搭建的窝棚。不过现在已经夯土建了土屋,虽说是狭小低矮,但一家三口足矣,温馨得很?。

    那边也?不见?灯光,可见?早就歇了下?来。

    倒是不平的尼姑庵里,亮着点点星光,不过何望祖也?不意外,毕竟前阵子三姨为了巧嫂子肚子里的孩儿能平安,还专门提了两斤菜籽油过来拨七星灯呢!

    而?这些个灯,一点就是点个七天七夜不停歇。

    因此?她庵里有灯光,大家也?不足为奇。

    不过真要有心,必然会发现,这灯光并?不是菩萨跟前的,反而是不平睡觉的那屋子里。

    不平走在前头,刚推门,顾小碗迎面就闻到了一股子的臭味,是那种血肉腐烂的味道。

    何望祖不由得一时也?紧张起来,下?意识拉了拉顾小碗的袖子。

    姨侄两个紧随着不平进了屋子里,点着油灯的微黄灯光里,只?见?不平那铺上,躺着个人,看着体型是个男的,臭味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也?不等他们俩问,不平尼姑拿着手帕上去?给那男子擦拭额头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一面回着:“人是四?天前我在后坡山捡柴时候发现的,腿大约是叫狼啃了,但因他是外来的生面孔,我不敢领着村里来。”

    所以?这几日,她暗地里送了些吃食和水去?后坡上,也?拿了些药,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这男子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爬满了蚊虫。

    她动作温柔,眼底却满是哀伤自责,“我当时瞧他一脸的血,虽有心救他,但凡事也?是看天意,直至今日我见?他腿上已是有了蛆虫,八成?是活不了的。方想给他个体面,将他满脸的血污擦了,没想到……”

    她说到此?处,忽是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才发现,他竟是那年我在外的救命恩人。”

    顾小碗见?她哭得伤心,虽说此?处也?就不远处那秋秀一家三口,但仍旧怕惊动村里人,忙劝着她,“你先别哭,他虽是你的救命恩人,村里其他人未必会敬着他,回头叫他们晓得了,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就算是大家不会要这男子的命,但是为了以?防他将这村子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也?会将他囚禁着呢!

    果然,不平尼姑得了她这话,忙止住了哭声,又万分担忧地看着顾小碗:“那眼下?如何是好?他救过我的命,我前半生,没半个人疼爱,我那畜生爹糟蹋我,我娘我兄也?不护我,在外逃难时候,还要我拿身子去?换粮食给他们吃,唯独他是个君子,在人堆里救了我,给我一口吃的,也?不曾羞辱我半分,反而?叫我好好活着,给我可遮蔽身体的衣裳。”

    这么一个好君子,怎可叫他死?了去??

    可是救了,就算是村里人没发现他的踪迹,可是不平其实也?不敢冒险,放他走。

    不然这满村的人,岂不是要遭殃?

    此?刻的她不免是处于这救与不救的痛苦之中了,只?拿一双泪眼看着顾小碗,不知如何是好。

    顾小碗也?有些纠结,但一面又想着他在那人吃人的大难中,尚且能救不平,可见?心性也?没坏到哪里去??眼下?又误打误撞,出现在这红枫村的后坡,还叫不平遇到,兴许又是那上天注定的事了。

    她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其实除了婚姻之外,许多地方好像都在逐渐被这个时代同?化。

    就如同?此?刻,她把眼下?的境况当做是老天的意思。

    所以?她喊了何望祖:“将那酒拿出来。”

    这不是寻常普通的酒,而?是她家自己酿造的高粱酒再度蒸馏出来的,虽也?不是纯正的酒精,但是放在这个时代,已然是极好的消毒宝物?了。

    何望祖也?被那人腿上的伤吓着了,这会儿听到顾小碗的吩咐,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忙应着,一面从腰间取下?那葫芦,然后管不平道:“拿个碗来。”

    顾小碗这里,又找不平要刀,自己也?将灯盏移过来,微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恶臭的腿上,能依稀瞧见?在蠕动着的白色蛆虫,顾小碗一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当下?只?觉得胸腔里波涛汹涌,险些吐了出来。

    不过到底是忍住了,那得了碗到了消毒酒递过来的何望祖却是猝防不及,当下?就干呕起来,又怕弄出声音,忙将手背捂住嘴巴,两眼里满是惊恐。

    不平想来已经对这场面熟悉了,见?到他两人的反应,只?啜泣着说道:“我原先想用热水烫,又怕掌握不好,伤了他好的地方,后来想用烙铁,可是我这庵里没有,忽然去?借,害怕叫人生疑。”

    所以?她早前只?拿着筷子在这恩公腐烂的腿肉里挑夹,可是太多了,自己夹的速度赶不上这些该死?的苍蝇。

    这不过是半个t?晚上罢了,那些苍蝇卵如今就会蠕动了,且又细又小,筷子还不好夹,好叫人头皮发麻。

    顾小碗深吸了口气,喊她拿刀用那酒浸泡一回,自己拿了随身带来的白纱布捂住了口鼻,捆扎起了袖子,然后才拿刀去?直接剜那些个腐肉。

    她剜一点,不平就拿筷子在一头夹起来扔到一旁的撮箕里。

    剜上面那层腐肉的时候,昏迷中的男子并?没有反应,想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直至上面那一层剜得差不多了,往里连带着那些被感染的血肉动手时候,他便开始抽搐起来。

    顾小碗害怕他忽然疼醒过来,大叫出声,那岂不是完了?没法子,只?得喊了何望祖:“那绳索来将他绑死?在床上,嘴巴堵住。”如此?,也?免得他因疼痛本能挣扎,反而?叫自己不好下?刀子。

    而?不平在一旁帮忙,虽知道这一切皆是为了恩公好,可见?他如今被当做牲口一般捆绑,还是觉得心酸不已,“他这样好的一个人,怎就要受这般的劫难?老天爷真是不公允。”

    顾小碗实在害怕她那眼泪珠子掉到男人的伤口上,好言劝着:“你且收了眼泪,不然到时候样样都好,唯独你这样泪珠儿感染了他的伤口,回头该有你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

    这样一讲,不平果然是急忙拭去?眼泪花。

    而?随着顾小碗手里的动作,那些腐肉越来越少,能见?着正常的血肉颜色,可是离骨也?不过是半寸罢了。

    甚至有几股应当是筋,只?是仍旧叫这蛆虫给啃咬了,所以?顾小碗心想,就算是这男人命大,在自己这半吊子都不算是人手里活了下?来,这条腿往后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男人也?逐渐清醒过来,显然是被疼醒来的,满目的痛苦,偏何望祖一手捆绑结打得好,他动也?动不得,顾小碗这里又无什?么药能叫他昏过去?,于是乎这人便活生生遭这等剜肉之痛。

    待那些个**肉的血肉清理得差不多,顾小碗也?将那酒给撒了下?去?,想来又是一阵剧痛,对方的身子挣了两下?,头一歪,竟是疼得昏死?了过去?。

    他昏了过去?,没有那一双眼睛紧盯着,顾小碗也?觉得顺畅了许多,不似此?前的紧张。

    将那药粉敷上,便开始与他抱扎伤口。

    本来以?为就这腿上被狼咬伤的地方,哪里晓得都要收工了,何望祖忽然开口:“小姨,还有他腰上呢!”

    原来不平竟没有发现此?人腰上还有伤口,直至刚才何望祖捆绑他的时候才发觉。

    如今掀开几乎已经与腐肉粘黏在上面的衣裳,不平一时是后悔不已,“我只?想着他是个君子,如今我又出了家,便以?为他只?有腿上的伤,所以?没有到处检查。”

    顾小碗叹着气,看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男子,也?不知他是否熬得过去?了。索性叫何望祖把他身上的衣裳都剪开,只?留了那遮羞的地方。

    于是发现除了腿上和这后来发现的腰上,后背上也?有。

    这倒是叫人发愁,好不容易将人给翻过来,又是挖腐肉,消毒上药抱扎,期间灯油就添了好几次,等着终于不要添灯油的时候,天也?快亮了,时不时听到各家鸡舍里传来的鸡叫声。

    顾小碗累得有些虚脱地坐在一旁的长条凳上,与何望祖说道:“你白日去?鲁石匠家一趟,悄悄与阿拾说,喊他对症开药,回头方子拿给我,我来抓。”

    而?不平,则趁着天才茫茫亮,将那人身上剜下?来将近七八斤的腐肉拿去?埋了。

    虽说如今村里的狗都有人喂养,但难免有那邪性的,别到时候叫它们给察觉出味道,刨出来就瞒不住了。

    所以?叮嘱着不平,“你千万要埋得深一些,别叫狗刨出来。”

    听得她的提醒,不平也?不去?挖坑了,直径给倒进?茅厕里,拿了大粪瓢搅动了两回。

    只?是她这一搅动,腐肉的踪迹是完全没有了,却是大半个村子一个早上都在这粪臭里度过的。

    顾小碗和阿拾在天大亮前摸回了家,也?没休息了,何望祖自己去?放牛马骡子喝水。

    顾小碗则去?阿拾屋子里放东西的时候,又被空相喊了去?。

    见?着两眼乌青的空相,她忧心不已:“您不会一宿没睡吧?”

    空相的确一个晚上没敢闭眼,实在是不见?顾小碗与何望祖回来,他哪里安心?几次都想撑着这把老骨头去?看一看,但又怕惊动其他人。

    所以?这一个晚上他不但是没有睡好,还一直处于这提心吊胆中,如此?那眼睑不乌青才怪呢!

    “怎去?了一宿,难道不止一个么?”他忙问。

    顾小碗摇着头,“就一个,只?是也?着实惨,身上都烂完了,单是烂肉我就剜下?来七八斤的样子,还不算被蛆虫吃了的。”一面又说起此?人,是那不平尼姑从前逃难时在外有大恩的,身上的伤也?不是什?么刀伤剑伤,的确是叫狼给咬的。

    她虽不是个大夫,但总跟着阿拾走,多少是能分辨的,所以?即便那人身上的伤口都几乎腐烂,仍旧能察觉一二。

    得了这话,空相放心了许多,“不是人为就好。”说明就他一个人。

    只?是听得顾小碗说他身上的伤如此?之多,顾小碗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能否活成?,真是要看天意了。

    又或许年纪大了,如今不似年轻时候混江湖,不拿人命做一回事,所以?竟是生了几分怜悯之心,“晓得是这样严重,该找个借口将阿拾叫过去?。对方既是个好人,当要全力救治才是。”

    “那时候,我们瞧见?他身上的腐肉,都吓傻了,哪里顾得上。如今我也?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索性我们也?是熬了一宿,尽了心血的,往后他真有个好歹,也?没得什?么愧疚的。”顾小碗其实那时候不是没想过找阿拾,但是又不敢赌。

    别到时候惊动了村里其他人,这人连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只?能自己上手冒险。

    这里与空相说着些话,又劝他休息会儿,等早饭好了,自给他送来。

    顾小碗便回了房,换了身衣裳,才洗漱好何望祖就回来了。

    他给家里的牛马骡子喂了些粮食后,也?没牵去?溪边喝水,直接就往村口池塘边送去?,然后顺道去?了鲁石匠家那边,找阿拾说了这情况,果真是得了药方来。

    眼下?只?塞给顾小碗,“他怨小姨你太冲动了呢!下?次喊你叫他。”

    顾小碗一面看着药方,一面没好气地说:“这等事情,哪个还要有下?次?”一头又叮嘱何望祖,“一会儿你去?打柴,悄悄将药送去?给不平,我现在就去?抓。”

    何望祖应了声,但有些担忧,“可昨儿和秋子哥阿淮哥他们说好了,我们要一同?去?打柴呢!”

    “你傻了不是?仓库里去?装两个老瓜放在里头,提着去?给不平,药放在里头不就好了。”到底是一宿没睡,又全然处于那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中,顾小碗还是觉得有些疲倦。

    所以?有些担心地看着何望祖,“你也?与我熬了一宿,若是他们要往深山里去?,你就劝着些,咱可没那么多精力。何况阿拾也?不在,我怕你们在山上遇着野兽。”

    何望祖本想说没事,但旋即想起那人浑身被咬烂了的样子,忙点了头,“晓得了。”

    很?快,何穗穗那头喊吃饭,今儿早上吃的面条,她一早起来擀的面。

    所以?自也?晓得顾小碗一早就带着阿祖从外回来,但也?没有多问,只?想着小姨必然是有要紧事情。

    这厢吃了面,何望祖与苏玉春这两个合格的庄稼汉子直奔地里去?割荞麦,走时候只?喊何望祖几个:“你们中午回来,下?午些牵了牛马去?大河口边驮荞麦。”

    何望祖应了声,照着顾小碗说的,假意拿两个瓜去?给不平,顺道将药藏在背篓里。

    顾小碗在家里洗了些衣裳,待晾上后,也?随她四?姐和周苗几人的步伐,去?田坝里开始挖地,要开始下?蒜种菜了。

    但等不得地里的玉米全收完,若真等到那个时候再种菜,那就晚了。

    忙了一个早上,中午回来果然见?何望祖一行人已来了,昨晚熬了一宿,他便趁机去?睡了个午觉。

    顾小碗也?是有意小息,明淮却给她一个鹿角,“山里捡了的,看着头骨上还有血丝,也?不知道是叫什?么吃的,不过到底是牲畜,不知道这鹿角才是好东西呢!”

    拿了手里,倒是完好无损的,只?是瞧着像是个未成?年小鹿的,一面问着:“另外一只?呢?”

    “别家拿去?了,我们一同?看到的,所以?一人分了一只?。”明淮答着,一面扛了一堆t?柴火往灶房去?,准备趁着中午给劈好码齐,方便灶房这边做饭的人用。

    顾小碗拿了鹿角,准备找个地方挂起来,若有所思道:“这鹿是叫野兽吃了?”

    “那肯定,不然我们怎么能捡到鹿角。”明淮有些不解,顾小碗为何要多此?一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这时顾小碗又问:“你们没到槽子里去?吧?”

    “没呢,阿祖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偷鸡去?了,刚上坡他就呵欠连天的,我们就没去?远,哪里还能去?槽子里?”明淮说着,还取笑了何望祖。

    只?是说完,却见?顾小碗面色一沉,不禁疑惑起来:“小姨,怎了?”

    “坏了,叫大家先别往山里去?了,我怕有野兽出没。”不平的那恩公虽说也?是她在后面的坡上发现的,但顾小碗只?当他是从别的林子里来村子,路上遇到野兽实属正常。

    因此?并?未多想,可是现在明淮他们却在这离村子不远的坡上捡了鹿角,鹿是叫其他野兽吃的,不是狼就是虎豹。

    她能不担心么?

    明淮这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手:“对了,这鹿都被吃了,指不定这野兽就在附近山上呢!”又想起与他们一并?去?山上砍柴的还没回,不免是有些担心起来:“还有人在山上,我们是回来了,他们没准要往山里去?呢!”

    而?且又是秋天,那山上多的是野果榛子栗子什?么的,虽说听他们去?年山里捡得太多,害得猴子没得吃的,闹到村子里来,还险些出人命。

    所以?见?今年去?山里打秋风的人少,但还是有那胆大不要命的。

    因此?急急看朝顾小碗:“小姨,这可咋办?”

    “先别管这些柴火了,你喊秋子与你,去?村里挨家挨户通知,和他们说山里有野兽,暂时别往里头去?,实在没却得柴火,周边砍一些就是了。”顾小碗说着,现在也?只?能这样,就算是要驱赶山里的野兽,也?要等村里的年轻人们组建起队伍来。

    总不能就靠阿拾一个人吧?

    得了她的话,明淮喊上苏秋子,果然挨家挨户去?说。

    只?是效果并?不大好,两人回来都有些无精打采的,见?了顾小碗,想起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不免是气急败坏地说道:“真是要了命,圣元他们这后面搬迁来的愿意相信我们,村里原本的好些人家,却反而?说小姨你心思歹毒,想要一个人独吞山上的野山货,特?意编这鬼话来吓唬人。”

    苏秋子接了话,“是呢!说住了这许多年,除了去?年的猴子,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凶兽来村里,只?当咱们都是糊弄他们的。”

    怎么会没有?村里的田坝就有狼出现过呢!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在外逃难,没回来。

    那时候要不是顾小碗急中生智豁出去?,用背篓直接将那狼罩住,一把火烧了,没准现在她已是二世为人了呢!

    现在听了他两这样说,又急又气,“真是不知好歹。”

    明淮见?顾小碗气得不轻,连忙安抚着:“小姨你也?不必为此?生气,咱反正已经提醒了他们,他们自个儿不要命,到时候真出了事情,还能怪哪个?”

    顾小碗此?刻只?怨方几田这个村子没有立起来,他要是没去?歪头斜脑弄出这许多事情来,他这个村子去?说话,村里人还是愿意听他的。

    可是现在他威信全无,白当着一个村长不理事,是指望不上了。

    见?明淮这样说,顾小碗越想越气,也?是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他们自己要寻死?,自己死?了就罢了,我就怕半死?不活的抬回来,劳累的还是咱家,一年到头辛苦挖了那些个药,辛苦钱都没赚回来,全用在这帮没心肝的人身上。”

    “小姨不气了,我昨儿去?村口塘边牵牛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塘边的岩上,竟然生了一蓬黄精,待我去?给挖了来。”苏秋子见?她气得不轻,连忙安抚,一面果真要去?趁着这午饭前去?挖回来。

    那村口的塘边,有一处岩石堆,旁边还有几人合抱的老柳树,所以?他一说,顾小碗就知道是哪里了。

    忙给拦住,“别去?,那里没事别去?,那岩石底下?住了一条大蛇,你娘她们都只?当是要修成?真龙的,早年你们四?姨还在那里烧香拜佛呢!”

    不想这话苏秋子和明淮听了,都哄然大笑,“那大蛇修仙的故事,咱也?没少听,可就是畜牲,也?是晓得要找个名山大川来修炼,咱这山窝里,哪里还能出得了真龙?依照我看,不过是她们没个见?识,只?瞧着那蛇大一些,就当是要出龙了。”

    然顾小碗也?是见?过的,那时候何望祖放火熏野猪,撅着屁股在那里熏了半天,野猪没出来,反而?将这大蛇给熏了出来。当时顾四?厢他们连带着空相,都去?当神仙拜了呢!

    她也?去?瞧过,所以?知道那蛇的确是非寻常,见?这两个侄儿如此?不上心,便想着即便不作什?么真龙假龙的,但到底那么一大条蛇,又抓不住,现在它在那池塘边住着,也?不伤塘边的牲口,其实也?算是和平相处,大家又何必去?招惹它?

    再有村里的人都信这些,真招惹出来了,只?怕又要闹纷争。

    因此?也?是好言劝着。

    那苏秋子才作罢,然又是闲不了的命,这会儿见?还不吃午饭,便去?劈柴火。

    顾小碗进?屋子里忙了片刻,出来叫顾四?厢逮住,“秋子他们说,有凶兽到这村边来了。”

    显然,是要找顾小碗求证。

    顾小碗只?将他们见?着鹿角的事情说了一回,又道:“倘若不是凶兽,难不成?还是人能将那生龙活虎的鹿啃成?那样子?总归是要小心些,别人不要命,咱自己要珍惜着。”

    又因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何荆元他们回来吃午饭,便问:“四?姐夫他们不回来?”

    “说不来了,就在地里找个阴凉地歇息,也?快活,左右别家都是这样的。午饭晚些不要紧,等阿祖他们过去?的时候,顺道给带着去?就了是。”说罢,才想起这要将院坝里收拾出来。

    那荞麦虽一般人家都是割了在地里晾晒几天,等着茎秆干枯了些,再给背回来,如此?省力。

    但是顾家这里有牛马,便割了直接驮回来,如此?也?省得干了的荞麦颗粒自己掉地里,白白可惜了。

    而?且家里的院坝宽敞,足够铺开均匀晒,倒不必与别家一样,留在地里晒干。

    她说着,显然也?没有将这凶兽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去?移动那些放满了竹筛的架子。

    又喊了苏秋子他们去?将醋坛子重新搬了位置。

    酱缸也?摆在那里,是用麦子和构树叶子做的,如今正在筛子里晒,等晒得差不多,再磨成?粉末,用茴香等辛香料煮开,搅匀放坛子里。

    不过这村里构皮树多,大部份人家都自己做,所以?顾小碗他们也?就做了两缸罢了,并?不打算像是醋一般出售。

    然出乎意料的是,这醋还没出来,用高粱酿的酒反而?更吃香,隔三差五就有人提着酒壶来。

    这厢吃了饭,苏秋子几个给他哥苏玉春何荆元装好了饭菜,便去?河边牵牛马,对于顾小碗说的真龙一事,到底是好奇。

    不过这会儿何望祖与他们一道,自是细说起来,只?不过时隔了几年,他也?是记得不怎么清楚了,言语间难免是有些夸大的成?份。

    偏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们都是那样赤忱,半点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反而?越发觉得这池塘边的岩下?,神秘起来。

    大河口离村子不算远,但也?要越过整个田坝,所以?何荆元他们懒得回来。

    下?午些,捆扎好的荞麦源源不断地驮回来,顾四?厢便在家里将其整齐码着晒太阳。

    一日就这样忙了过去?。

    翌日那不平来找顾小碗,说起她那恩公,果真是命大,还活着,只?是药没了,管顾小碗继续要。

    顾小碗始终不放心,“你先回去?,晚些我喊阿拾过去?瞧一回。”一面又喊了何望祖去?鲁石匠家找阿拾,叫他天黑后,好歹去?不平那边看看。

    何望祖照办了,因顾小碗暂时不让去?山里,也?就跟着去?田间。

    傍晚时分回来,路遇着几个从山里捡山货的村民回来,背篓麻袋都装得满满的,显然是大丰收了。

    好不得意,只?朝何望祖说道:“我瞧你们就是危言耸听,今儿我们都翻过槽子去?了,也?没见?什?么狼啊虎的,分明就是想糊弄我们,自己独占了那山货。”

    何望祖没理会,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烦躁,毕竟人家从山里回来,箩满筐满的,又有好吃的山核桃榛子t?,还有那闻着都香的香菇,看得他也?是很?红眼的。

    回了家,自是和顾小碗说,“他们都山上去?,也?没什?么事,左右这两日地里也?没有什?么活,不如允我们也?山里去?。”

    不过顾小碗还没开口,何荆元就道:“怎说没没有活?梁子上的玉米都老掉了,明儿你们几个小子都去?,咱争取一天就收回来,赶着这一阵子的太阳,到时候也?省得炕房上不够放。”何况再过几日,又要割谷子,到时候院子里要晒谷子,哪里还有地儿去?晒玉米?

    如此?,何望祖也?只?好歇了这心思。

    而?阿拾晚些也?去?那头瞧了一番,那人果真还有一口气,重新抱扎了一回伤口,见?顾小碗将那腐肉挖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下?,少不得是夸赞一回,“到底姑娘家心细,这学医治病的事情,应当姑娘家也?学才是。”

    这话引得不平吃惊,“学好了,又如何?到了外头去?,哪个愿意叫女大夫瞧病?何况这给人看病,望闻问切,少不得是要与男病人伸手,那时候名声只?怕都要坏掉了。也?就是咱们这村里头,大家不计较这些罢了。”

    一面又担心地看着床榻上的恩公,“他这两日,就只?吃了药,一点水米没进?,可是要紧?”

    “能给他熬些汤最?好,辛辣的尽量避免。”阿拾说着,又看对方身上虽说是伤不少,没几块好肉了,但要害是一点没伤着,便又道:“他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现在瞧他没有什?么精神,想来也?是饿的,等过两日缓和了些,他想吃想喝只?管给他便是。”

    不平一一给记下?了,对他又是千恩万谢的。

    阿拾从她这里离开,便也?是回了家去?。

    见?着他回来,本以?为像是往昔一般,拿了药就要走,没想到他竟是打水去?屋子里要洗澡,顾小碗这才问,“那孩子好了?”

    “瞧着没有什?么大碍了,这几日在他家铺上,没能好好合眼,等我洗了澡,好生睡一觉。”阿拾满脸的疲惫并?不作假,一头与顾小碗说起不平那里的男子,“他的伤,好起来很?快,腿脚没伤骨头,走路没问题,不过是有些颠簸罢了,只?是我看了他的手,想来是有钱人家的,因也?是读了些书,这样的人,怕是好起来,在村里也?留不下?去?的。”

    可是让他走,哪里放心?

    这个问题,顾小碗也?很?担心,“那总又不可能不管他,到时候能留他最?好,不能留的话,再说吧。”

    眼见?阿拾都准备好了,她自也?退了出来。

    隔日何荆元他们要去?梁子上收玉米,她也?要一并?去?,但昨晚因阿拾的话,始终不放心,便去?了不平的庵里,想要看看这人清醒了没,能否问个姓名地址的。

    她来时运气也?好,不平正喂对方喝着粥。

    见?了她,不平心里欢喜,只?忙招呼过来,“我恩公今儿醒来了,我便煮了些粥给他,已吃了一碗,可见?是大好了。”又忙夸赞阿拾的药果真是那灵丹妙药一般。

    而?那人听着顾小碗说话,虽对她这张脸没印象,但也?想起了的声音,晓得是那晚上替自己剜腐肉的恩人。

    因此?便挣扎着要起身来道谢。

    不平哪里肯叫他起来,只?忙按住他的肩膀,“恩公你好生歇着,有什?么等你好起来再说。”

    一面才想起问顾小碗来可是有事?

    顾小碗的目光却是在男子身上,“我只?是好奇,你这恩公何故出现在咱们后山坡,又是从哪一处来的?原是哪里的人士?”

    她这一问,不等不平开口,那男子就虚弱地蠕动着嘴唇:“小生原籍肥头县,姓周,祖上曾做个官,因开罪了佞臣,被贬流放到凤阳。”

    姓周,祖上做个官,又是肥头县的。

    这不就是大姐夫家么?可是顾小碗并?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儿,周苗的哥哥们,年纪虽有对得上的,可哪个出来不是黝黑的庄稼汉子?

    一时也?是有些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