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以来,除了最开始的失态动容,时今面对他时一直礼貌疏远,虽确实在履行着那份合约上的义务,但却像是将所有情绪都隐埋在面容背后。

    相隔的七年时光像是鸿沟天裂,隔着横亘其间重重霭霭的大雾,他再难以触碰到时今心底的真实情绪。

    秦聿微微收紧了手指,阳台上的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眉眼弯了弯,他沉默地看着他,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走到卧室门前,旋转打开了房门。

    对方意外又始料未及地看向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的表情,许是刚洗完头还没来得及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已有半干,黑发柔软湿润地贴在面颊两侧,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踝精致骨感。

    “嗯。”对方躲闪着他的目光,有些僵硬地回答。

    时今攥着手机,想着如果他再问下去他该怎么回答,但出乎意料地,秦聿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注意,点了点头就就此揭过,转身向浴室走去。

    在进去前,对方动作顿了顿,“外面风凉,以后洗了澡吹干了再出去。”语气自然天然,说完后也不等时今回答,仿佛只是再随意不过的随口一句。

    时今愣在原地,好半晌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

    他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轻轻垂下眼睑,用大概是只有离得极近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知道了。”

    --

    第二日晚夜色酒吧

    “所以,你把我叫过来到底干嘛?”方若明将手里的酒杯的酒转了一圈,抬眼看向卡座上坐着的人。

    大约是室内温度高,对方脱了西装外套仅穿着件衬衣,袖口解开了颗扣子,向上挽露出线条极好的小臂。

    秦聿一双比例极为优越的长腿随意交叠着,杯子里倒了酒却没见怎么喝,明明是很随意地漫不经心的姿势,却偏偏又带着股说不出的矜贵劲。

    从刚开始他进来到现在,包厢里的几位少爷公主们都明显地暗戳戳地看他,争着想跟他拉近关系,又因为他周身气场实在太强,一直踌躇着没敢上前。

    方若明看着秦聿这衣冠楚楚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就发笑,认识五年,他比谁都清楚对方俊美面容下的心狠手辣。

    只是秦聿足够冷静自持,几乎从未踏足过这种声色场所,即使是最开始那段时间的形势所迫,也从未与哪位传过桃色新闻,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染缸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出淤泥不染。

    现在大半夜地把他叫来,来了又又一句话不说就那么干坐着,明显心里装着事又不说,就等着他主动去问。

    装,就非得这么死装着。

    方若明深谙该人的秉性,索性也不再打马虎,挥挥手让人都下去,凑近坐到挨着的沙发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大少爷,谁又惹你了?”

    秦聿垂下眼,双手交叠着放在曲起的膝盖处,半晌抬眼,

    “我结婚了。”

    “结…哈?”方若明一愣,“你结婚了?”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婚姻从来不是随便来的,方若明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是不是老爷子当时那份遗嘱。”

    秦家遗嘱这件事,他也多多少少听过一点,当时老爷子离世太过突然,后来秘书整理遗物时才发现老爷子还有那么一份匪夷所思的遗嘱。

    如果秦聿想结婚,三年前斗的最激烈的时候就该结了,据他所知,从当时同样持有奥泰不小一部分股份的一个股东的女儿很青睐于他——所有人都觉得秦聿会选择联姻从而彻底掌控奥泰,下一任掌权人的身份铁板钉钉。

    但出乎全部意料的,秦聿极其坚决地拒绝了联姻,声称无心情爱。那位股东的千金恼羞成怒转要投向他的敌对派,秦聿将彻底失去地位。

    所有人都在唏嘘以为他要爱情事业满盘皆输,却没想到在最后一次的股东决议大会上他成功拿出之前各户收购到的百分之五的散股拥有了奥泰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自此一锤定音彻底成为了第一决策人。

    看着传奇惊险,像是上世纪香江电视剧里会出现的经典情节,其实只有当时真正一步步经历过来的人知道,其中到底是怎样的血雨腥风步步凶险与无数连轴转圜的不眠不休。

    方若明想到这儿,也不免心里唏嘘,他敛了敛神色,却是更加迷惑“那为什么?你们之前认识吗?”

    秦聿沉默。

    方若明恍然大悟,“我去,真的啊,什么情况?”

    秦聿缓缓吐了口气,微微后仰靠在了卡座的靠背上,仰着头昏暗光线下看不清面上神色。

    “高中谈过。

    方若明动作一僵,接着立刻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秦五,你可以啊。”

    “不是,你藏这么深,七年愣是没透出一点风声。”

    “那你们怎么着现在怎么又结上婚了?”

    秦聿看向他,面无表情;“结婚是为了瞒过董事会那些人。”

    方若明嗤笑一声:“你要是真不愿意,就董事会那些半截入土的老东西,能强迫的了你?”

    “骗骗我也就算了,哥你别真把自己给骗了。”

    秦聿没有说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方若明摸了摸鼻子,激动劲儿下去之后也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微微皱了皱眉:“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

    秦聿收回视线,“我们签了两年的结婚协议。”

    “两年内,他配合我应付外面,我给他钱。”

    方若明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挺好的,两年来算话,不算长也算短,足够你收拾清奥泰了...要是你和他真不合适,也不算耽误太久。”

    秦聿没有接话,搭在扶手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方若明没有察觉,依旧是带着些调笑的口吻,“不过你那个前男友也是赚翻了,和你结婚简直比买彩票中了一百亿还天上掉馅饼,”

    “他现在是不是爱惨你了,像电视剧里那样每天你回去站在门口问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

    “他不爱我。”秦聿突然出声打断。

    “啊?咳,咳咳咳——”,方若明话说到一半生生像是被卡了喉咙,一口气没转过来嘴里呛咳了好一会儿“不是,谁?”

    他再次看向秦聿,要权有权,要颜有颜,奥泰最年轻的掌权者,搭上点关系就是一步登天,洛市多少人哪怕不要钱都想和他春风一度...这样的人,居然会有人不爱他?

    方若明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但看到秦聿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秦聿垂下眼睫,遮住目中情绪:

    “当初高中的时候,就是我一直缠着追他他才答应的我。”

    “后来他出国读书,和我提了分手。”

    “现在也是我施压,强迫他和我签了结婚协议。”

    这份感情自始至终,都是他单方面的强求。

    方若明由一脸凌乱,到嘴巴渐渐成了o形,觉得自己无意间扒到了不得了的八卦秘闻,他都能想象的到,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那些花边小报得写的有多离谱。

    爆!豪门总裁深夜买醉只为他

    旧爱回国,封心七年惨遭抛弃?

    揭秘巨富董事不为人知的少年期二三事

    ...

    “聿哥,”方若明抓了抓头发,赶走脑海中这些有的没的,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七年过去,人也都是会变得,你要是真的还在意他,不如找个机会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秦聿低着头,灯光下神色晦暗莫名。

    方若明看着,突然心里一动,

    “你那个小男友,叫什么名字?”

    秦聿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

    一分钟后,时今看向再次亮起的手机屏幕。

    秦聿?

    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另一个男声:“你好,请问是时今先生吗?”

    “我是。”

    “是这样的,您的朋友秦先生在暮色这边喝醉了,现在在包厢这边,您看什么时候来接他一下?”

    喝醉了?

    时今皱了皱眉,秦聿如今的身家地位“包厢里没有其他人吗?”

    服务员小心地觑了一眼面前坐着笑的风流的那位公子哥,和那位明显清醒没有一点醉意的人,依旧小心着开口

    “没有了,包厢里现在就秦先生一位,地上摆了好几瓶空酒瓶,估计是喝的太多了。”

    “联系电话里他的助理秘书呢?”

    服务员依旧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秦先生手机里都没有备注,我是看最上面一个是您的联系方式,就试一试打过去了。”

    时今没有再说话,秦聿好好的集团总裁,没什么事为什么一个人不带地跑去酒吧喝闷酒,又怎么会喝到醉的自己回不了家?

    不过,他想了想,眼下这样的风声时节,秦聿又是这样的敏感身份,电话已经打到他这里了,若是真因此牵扯出什么事故...

    时今微微垂下眼睑:“我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暮色门前。

    时今踏进去,骤然斑斓的灯光让刚刚进入的瞳孔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但仍朝着电话中说的包厢门号走去。

    打开门之后,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倒落的空酒瓶,视线缓缓上移,是靠在沙发里单手支着头阖着眼的男人。

    外套已经脱了搭在一边,惯常一丝不苟严丝合缝的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上面两颗,露着一截雕刻般的锁骨。

    他大约是真的喝醉了,到现在也没有睁眼,长长眼睫投下小片阴影,褪去了白日里冷峻深厉的神色,此刻竟是竟显得难得有几分平和。

    时今看着,心底无端升起了些异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