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却不像是笑,反而让人想到希腊神话里某些引堕人犯罪的欲神。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快的像是转瞬即逝,等时今再眨眼时,对方又恢复了最开始从容稳重的样子。
冯主任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话题再次平波顺水般地推走,一众人又分析起了未来的发展前景和项目规划。
时今垂下眼睑,安静地在旁边充当一个摆设。
邹经理细心地穿插着交流,又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松了口气。
——秦聿终于作出了要离开的意思。
医院的主任和天恒的几位领导都围着他,秦聿最后一次侧身扫了一眼会场,视线在某个点时极短暂地停留,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挪开,在一众经理高管的簇拥下离开了。
秦聿走后会场内的气氛明显松了不少,施永涛看了下表,半靠着身边的周峰:
“天哪,其实秦董从进来到离开也就十几分钟,但我刚刚真觉得半个小时都有了,这压迫感也太强了......”
周峰顿了一下,没有接话,眼前不由又浮现起那天晚上秦聿一身黑色大衣出现在包厢门口的场景。
邹经理再次显出笑容,说明情况道刚刚已经看过实验室,现在由安排的人分别去工位,让大家可以先整理整理东西熟悉一下,下午正式开工。
时今分到的是一个合用的大的办公室,主任和领导在另外一间。
办公室的装修延续了奥泰一贯简洁现代的特点,里面用隔板隔出了十几个工位,既方便交流又很好地保护了隐私性,座椅设备看的出来都是近几年新换的,玻璃材质的一层门墙使得整间办公室采光极好。
时今分到的是靠里面一点的位置,他从统一的包里拿出这次要用的东西,低头整理着桌上的资料。
因着这间办公室里的医生年轻人居多,又下午才正式开工,氛围一时轻松愉快,众人三三两两地闲谈着。
“不愧是奥泰啊,这随便一个办公室都这么有水平。”
“就是,我刚刚看到旁边还有单配的茶水间和休息室,就说这种好班都是谁在上吧。”
“哎对了,说起这个来我发现秦董真的好年轻啊,但是气场真的好强,虽然也没做什么但我就是,都不敢说话了。”
“你是不敢说话,但时医可是在秦董面前待了那么久都没事呢。”
办公室原本闲聊调侃的氛围有些一顿,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没人接话。
刚刚说话的齐文年,他来医院有个七八年了,交际功夫一流,平日里跟科室里的谁说话都带着点哥俩好的亲近意思,之前在别院做了几年,前几年刚转过来,履历科研虽然不低,但在周围一众顶校top中明显有些不够,这几年技术也没有多么拔尖,但好在也没出过什么大错,在这次一起被派来项目的人中算是经验大的。
时今本无意参与这些话题,名字骤然被提到时愣了一下,整理资料的动作停了停。
但他之前与这人没什么交集,平时也没怎么说过话,此刻也只是缓缓直起身,看向齐文年的方向。
刚刚排位置时,齐文年的正好在时今旁边,此刻对方绕过隔板走到时今旁边,有些挤眉弄眼地看着他:“时医啊,要是得了秦董的青眼那可是一步登天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凑过来带着笑,想拍拍他的肩膀:“前途无量嘛,苟富贵..”
时今不喜欢被人触碰,更何况是完全不熟悉的人,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往旁边避了一下,齐文年一下拍了个空,那句“勿相忘”还没说出来,就这么一起和他举着的手半干不尬地停在了半空。
整个办公室的目光聚集过来,齐文年觉得脸上火辣辣地。
明明他才是那个资历更深的人,在医院里摸滚打爬这么多年转院又经营才做到这个位置,时今却一回国就直接入职,短短几个月出尽了风头,刚刚冯主任更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夸他。
他憋了一肚子的情绪,在办公室听到众人议论时没忍住顶了第一句,话出口后就察觉到这和他一贯好人的形象不符合想要找补,结果对方这样不给脸。
他咬了咬牙,但到底是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了,他转了转脸很快又给自己递了个台阶:“哎呀,年轻人嘛,有追求,我懂我懂,正好手边带过来一堆东西也还整好,我先接着弄去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静了几秒,复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闲侃轻松的样子。
时今收回视线,再次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中午饭是由各自拿着临时发的工牌到天恒的员工食堂用餐,天恒明显延续了奥泰豪气的传统,光是不同种类的食堂区就有五个,旁边还配有饮料和点心。
时今照例时一个人去买饭,在打完后端着路过甜点区时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在众多精致品类上扫了一眼后移开了目光。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偏好的菜系,本身口味就淡,再加上后天性格和肠胃原因,吃来吃去都是那几样,之后去了国外,对吃的的追求更是淡到能维持生命就行。
要说过去二十多年中唯一几次放纵情绪性的尝试,还是高中和秦聿熟悉之后晚自习和熄灯后被带着偷溜出去跑到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去吃。
其实不止是熟悉之后了,从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秦聿就会时不时往他桌上放一些奇怪口味的小零食和饮料。
秦聿似乎天生对各种事物充满了冒险精神和反叛尝试欲望,大到各行科业,小到吃食玩具,又天生会鼓动人心锲而不舍,就算时今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到后来的那几个月也硬是被他带着几乎吃遍了延城各种奇怪的东西。
秦聿当时偏好味道刺激有冲击力的,当时岩城城南有一家小吃加了秘制辣酱据说回头率爆表,他硬是拉着他逃了下午最后一节课跨了半个城,兴冲冲举着拿着第一口喂到时今嘴边,结果时今一吃被呛的几乎咳出喉咙,隆隆冬日里男生被他这幅样子吓得反手扔了刚到手的吃的满大街地给他找梨水。
后来秦聿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不能吃辣吗,时今一边擦着几滴因为过辣而稍微流在眼边的生理性泪水,一边说应该是一时忘了,他又问他那喜欢吃什么下次发现了去吃,他说不知道。
秦聿皱着眉明显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意,说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随即又说那也没关系以后一起去吃好多东西吃多了就知道自己喜欢吃哪个了。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时今其实也太记得当时自己怎么想的了,说是对吃的没什么爱好,其实也不算,只是从小习惯了对付一口,早饭吃白馍是因为馒头便宜,宿舍里放糖罐也是因为会低血糖救急的刚需,穿校服是因为没有别的衣服,去兼职打工也是为了要攒大学学费,从小都带着功利性,很少说因为喜欢什么的情绪而去做某些事。
也是后来和秦聿有关的另一件事他才知道,原来他大概是有点喜欢吃甜的。
很多东西原本没有意义,是因为某个时间某个特定的人,才被重新带上了情感的滤镜而觉得从此与众不同起来。
他的人生是一条单调的直线,因为秦聿中间才会有了美丽的变化,只是这个变化来的太急太快,以至于还没有完全成熟,就被早早扼杀了。
但秦聿不一样,秦聿是那种天生就富有魅力的人,哪怕当时他的课业成果算不上多好处在低谷,但就是会让人毫不犹疑地相信,他是那种做什么事都会很成功的人。
所以后来知道秦聿回了秦家做到了家主的位置时,巨大的震惊中,也夹着一丝意料和释然,以及几缕细到连主任自己似乎都察觉不到的松了口气。
时今缓缓呼了口气,随即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怎么又想到秦聿了。
他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口米饭,动用牙齿去嚼,又想到了刚刚柜子里那些蛋糕,最后还是没有去拿。
很多东西过去就过去了,人并不是一定要依靠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时今吃完饭后已经十二点半了,短暂休息过后便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所幸天恒那边的员工都很友善,实验和设备也都与他的专业相符,分配任务后各人开始完成时并不觉得有多困难。
医院工作繁忙,天恒看着氛围轻松但能在短短几年内在医药界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其对效率和质量的要求同样是足够严格。
正式投入工作后时今也沉浸其中,仔细核对和试验着设备,一时整个实验室只有仪器运作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只是......时今看着被堆过来的仪器和未记录完整的结果,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按各自负责的流程来看的话,他前面这部分数据是齐文年负责做的,并不是说有什么明显的大错,但一些细微上面的差距即使改过来也会影响一部分进度。
为了不耽误这个下午大家的进度,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始改参数。
而一下午不断纠错和修正数据的结果就是,直到晚上八点多他还依然在实验室。
而另一边,特意看过天恒一般六点的下班时间,视察后又超高效率处理好公务,平时一直加班到深夜为了不显得刻意还特意磨蹭到快七点才到家的秦聿秦董事长,看着陈叔说时今还没回来,周身气压一下就降了下来。
下一秒,刚刚以为下班了正优哉游哉哼着小曲准备回家的李特助手机上就重新收到了老板发来的工作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