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色已经逐渐开始变得浓厚了, 钟表上的表针滴答向前走着。
时今轻手轻脚地起身,走过旋转式的楼梯来到卧室门前。
以往两人虽明面上说同住一间掩人耳目,但彼此都沉默又默契地错开入眠和起床时间, 常常是一人睡下了一人才回来,真正清醒着面对的时刻少之又少。
但是时今握上门把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就算真的要面对面,应该也不会出问题吧?
他一面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 一面去推开门,目光随着动作向室内扫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聿半裸着的身体。!
时今的眼瞳骤然收缩, 握着门把的手倏地用力, 头一激灵飞速偏向房间另一侧, 本想避开这幅情景,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将场面弄得有一点尴尬。
时今控制了一下, 浅吸一口气将头重新偏回来, 视线在屋内地板划过,眼皮却始终垂着没有再往那边看一下。
最后还是秦聿先开口:
“抱歉。”
“刚刚去洗澡,忘了拿换洗的衣服。”
“嗯, ”时今有些乱糟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顿了下, 飞快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了。”就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直到他重新开开浴室门然后又飞快关上后, 时今才抵着门微微呼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 时今视线移了移,小插曲而已。
他脱下衣服打开淋浴喷头,升腾起的水雾中突然又浮现起男人半裸着的身体。
秦聿身材极好, 平日里穿着西服正装时周身气质威严冷厉让人下意识的心慌不敢细看,迎面走来是只觉得肩宽腿长比例极好, 但刚刚脱去了白日里的一层衣服,全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上身显露出来的肌肉线条贲勃有力却又不巨大夸张,常年规律锻炼下的身体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压迫与力量,以及
诱惑。
时今闭了闭眼,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视线被遮蔽,头脑中却又开始重现当时的场景。
大概是刚洗完澡,男人身上带着还未擦干的水汽,细小的水流顺着形状极好的肌肉线条重力作用下缓缓汇聚,最后在折弯处凝成水珠,滴答掉在铺着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隐蔽的湿漉。
靠。
时今猛地睁眼,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让头部短暂地远离水流喘了口气,准备赶紧洗完。
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十点了,明天还要早起不过从这里到天恒的确比去医院近一点,但天恒的医疗设备确实都是最新前沿的,明天要让试验继续顺利进行的话可能还要早一点去再熟悉一下设施的部分细节运作。
总之,虽然最近出了一些小插曲,但总体还在可控进行范围内。
他在内心这样平静地得出结论,关掉淋浴半边身子侧出来伸手要去拿衣服准备出去。
他一摸,摸了个空。?
他再一摸,还是空的。
时今扬头看过去,原本应该放睡衣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置物架在顶光的照射下闪一下地嘲笑般反射出冷光。
草。
时今面无表情地心想,秦聿是不是真忘拿衣服他不知道,但他是真的进来的时候太着急忘记拿睡衣了。
时今闭上眼睛,他素来谨慎冷静鲜少出错,唯有的几次失态却都被秦聿撞到,先是从最开始的被看到想逃婚缺被保镖堵在楼梯道——时今光是想想脸就不可控制地要痛苦地皱在一起,简直混乱尴尬到让人不敢再想第二次,以及后来聚餐喝醉酒,视察时突然被主任提到拉上去,还有今天晚上时今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人生有时候是真的要死。
冬日天气寒冷,等着热水蒸腾的水汽散去后,冰凉凉的空气一下下地往身上贴,只是他刚刚站立的这一会儿功夫,热度散去就已经开始克制不住地打颤。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被冻死和叫秦聿给他拿衣服之间,选择了同样将毛巾围在下半身出去再穿衣服。
都是男人,秦聿那么穿,他当然也能那样。
再说,时今围好了毛巾,手放在了浴室的门把上,心里安慰自己,他洗澡进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这会儿时间秦聿已经睡着了。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他轻轻转下把手,浴室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时今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头确认毛巾围好了,手最后一用力将门推开,迈了出去,然后动作僵在了原地。
秦聿。
秦聿看了过来。
日。
时今不知道是第几次想闭眼,觉得从早上开始今天是不是就真的过不去了。
正常,时今在心里对自己说,表现得正常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只是他闭眼睁眼的这转瞬功夫,时今再抬头注意过去时发现秦聿已经将头转回去了。
男人后背有些慵懒放松地靠在床头枕上,一边小腿支起配合上身架住电脑,手时不时地在键盘上敲几下,看上去似乎在专心处理工作。
好像刚刚那个看过来目光改变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无论如何,对方收回去的视线让时今很大程度上松了一口气,他飞快地走到衣柜边,拿出今晚的衣服背对着床那边开始穿。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在看过来,尤其是尤其是他在穿裤子的时候。
青年身形极其优美,因弯腰而露出来的一截腰跟新生的白竹似的薄薄一片,小腿轻抬的动作让整个臀腿肌肉向上提伸,本就挺翘的臀部更显浑圆饱满。
身上皮肤白的要命,关节处还透着被水汽蒸腾出来的晕上去的粉色,几乎周身都在莹着一层光泽,偏偏主人对此毫无所察,依旧在专心致志地换着衣服。
秦聿靠着床边坐着,几乎要将手里的电脑捏碎。
一直到时今换好衣服向床走来时,他的姿势都没有换过。
时今立在了另一侧床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掀开一小角被子,轻轻钻了进去。
他其实是有点回避冬天的,凛冽寒风能将人三魂五魄都吹散,从室外到屋内好一会儿都手脚依旧冰凉暖和不过来,但是这间屋子却出奇的暖和,每次被子都是热的,整个地板都铺着毛绒绒的厚实地毯,甚至连墙壁都散着微微的暖意。
纵使白日里工作上表现得如何从容有余,但精神一旦放松下来了,被刻意压着的疲累就难以抑制地席卷上来。时今枕在枕头上,感受着周身另人倦怠的舒适温度,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秦聿似乎依旧在旁边工作。
模模糊糊睡过去之前,他生出了就这样,其实也不错的想法。
第二天时今再睁眼的时候,旁边的空气已经变凉了。
——秦聿已经走了。
时今微微垂下眼睫,轻轻呼了口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他已经足够早出晚归,但秦聿似乎比他还要苛刻,就据他所认识到的重逢的这一个多月里,对方几乎没有哪天睡过五个小时,常常深夜还在对着电脑工作,早上又极早地出发了。
想也是,这样的年纪掌管奥泰这样体量的集团,又岂是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吃过早饭后,时今就去上班了。
也多亏了曾姨,他这一个月吃的早饭种类之丰富,比他之前一年吃的样式都要多。
无论是在上学期间还是后来任职,时今几乎都是第一个到教室和科室的,但是今天时今迈进实验室的脚步顿了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年轻的女生正立在实验室门口,手里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对着一个书样的本子看。
见他过来,方茴从包子里抬起头看着他笑着打招呼:“早啊,时医。”
时今点了点头,“早。”
他走近了才看到,上面写的是医学讲义。
这本书他看过,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医学领域登峰造极的顶级教授编写的,因精炼前沿而被业内人士争相学习,但与之相齐名的是其所涉面深奥复杂难度,如果没有足够的经验知识,需要另外多花一点时间精力。
方茴见他视线注意过来,急急两口吞了嘴里的包子,抿出了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昨天做数据的时候遇到点问题,想着这里面有一章正好和我们现在实验的有关,正好从楼下买了两个包子正好吃完了进去先调起来。”
时今心里倏地被什么扭了一下,“好。”
他收回视线要进实验室,就在方茴以为对话到此结束时准备继续低头看时,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H大的原教授出过一本对这本书的选解。”
方茴怔了一下,回头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忽地又笑了。
今天依旧是继续和天恒的技术人员合作,只是医院内部重新调整了一下分组,每组的人数变少了,不过时今目光移了移,看到面前笑着的女生,他不用再和齐文年一组,直接对接的人换成了方茴。
时今垂下眼睫,继续做起了手里的实验。
也许是换了组员的缘故,这上午他们的效率奇高,很快就完成了这半天的任务甚至还超了额,临近中午的时候,时今突然注意到方茴立在电脑前久久没动。
时今动作顿了下,放下手中的仪器走过去,“怎么了?”
“时哥,”方茴见他过来偏了偏头又很快转回去重新盯着电脑屏幕,眉间皱着,“我们电脑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第25章
什么?
时今皱了皱眉, 同样偏头看过去。
电脑上,本该显示着数据的地方此刻蓝码一片,鼠标已经点击不动了。
方茴看起来明显有些紧张, 刚刚做出来的实验数据都还只是输上去了没有保存,电脑如果这时出了问题的话, 一上午的时间就全白费了,还要重新再做一遍。
“要不我去问问天恒有没有这方面的技术人员……看能不能修一下。”方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但这时已经要中午了, 就算人来也得等着过了午休时间,电脑能不能重新导出数据来不说, 实验进度肯定要耽误了。
时今俯下身来, 一手撑在桌面边沿, 电脑上试探着按了几个键排除部分可能情况后确定屏幕还是没反应, 重新蹲下身开始检查电脑外接。
青年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色外褂,低头时长而密的睫毛顺着视线下垂着, 明明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却偏偏让人心定了下来,觉得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十几分钟后,时今从桌下抬起头, 重新按了下键盘上按键。
电脑屏幕跳了几下,随即重新运行起来。
方茴运作鼠标, 在电脑上滑动了几下确认数据都还在, 松了口气:“太好了时医, 资料都没丟,谢谢了。”
时今摇了摇头:“我们是一组的。”
方茴没说话,重新看向时今的眼睛弯弯的:“感觉时医会好多东西, 连修电脑都很擅长,是之前也有修过吗?”
时今要离开的动作骤然顿了下, 平缓的指尖在衣袖里微微收紧。
会修电脑的不是他,是秦聿。
高中时,他和秦聿两个人全身上下加起来都凑不出多少钱,偏偏老师说的有些资料和操作只能在电脑上做,当时左找右找也只有秦聿家里那台老台式机能用。
后来两人一起住校后悄摸着把它从家里偷渡到宿舍,但那台台式机太老了,经常这里那里的出问题,最后都是秦聿凭着之前在网吧干过时积攒的那点有没有的经验一点一点的又修出来。
他的宿舍在楼层最里,采光并不是很好,岩城是典型的多雨城市,秦聿拉着他挤在桌下的狭小空间里,在不甚明暗的光线里一个一个地教他认那些设施元件。
年轻的身体肌肤在弥漫着湿气的空气里暧昧地碰撞相贴着,两个人都默契地缄口不去点破,少年人修好东西抬头看过来的笑容在阴雨连绵的天里明媚的几乎耀眼。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时今对之前从未涉及的电脑软硬件有了熟悉的感觉。
他对电脑的所有认识,几乎都是秦聿教给他的。而后来国外最开始那段时间,电器维修同样是他的兼职业务之一,后来经济渐渐好起来,科技更迭换代,加上实验室学业繁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修过电脑了。
早年那些艰难记忆随着时光一层一层地被掩埋,又在某个时刻突然拂去尘封一角,仿佛那些手臂碰着手臂,肩颈贴着肩颈挤在狭小桌子前的记忆都只还是昨日。
“时医时医?”女声再次传来,时今骤得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儿站了很久了。
他匆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到了十二。
“嗯。”时今偏了偏头,轻咳了一下掩饰过去,“之前看过一点。”
好在方茴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见时今没有再接话的意思也不再多说,“那我先去吃饭啦,时医你也早点去吃饭哦。”
时今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等到人确实出去离开了视线,时今才一下有些脱力地向后坐在了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边缘微微闭了闭眼,良久后缓缓舒了一口气。
——
日子依旧照样过着,虽说是实验交流项目,但工作强度一点也不比医院低,除了最开始磨合期,之后几天都像开了加速器,每天都工作到晚上才回去。
期间秦聿还有来视察过两次——他其实不太了解,奥泰上层这么重视这个项目吗?
不过也有可能,奥泰之前重心还是放在金融和地产方面,近几年才逐渐将触角伸向高新科技和前沿技术领域,这次与一院的合作只是一个开端,之后进军的竞标会才是奥泰的目标所在。
时今一边理着面前的文件,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
今天下午正好是项目一个阶段性收尾,他吃了午饭后便在办公室整理要用的资料。
“时哥,”面前突然出现一杯热饮和一本册子,再向上是方茴笑着的脸,“天恒刘总请大家喝的下午茶——你每次都忘记去拿。”
“还有这个资料册,是天恒前几年设备发展的一个精简版,正好是你负责的那块儿,刘总让我上来的时候顺手给你,之后再调的时候可以参考参考。”
时今顿了顿,没有拒绝。
要说这几天有什么变化的,可能就是他和方茴逐渐熟悉了起来。
方茴这个姑娘,没接触前看着不言不语,几天相处下来就显出大大咧咧起来,她比他小两岁,对他的称呼也就从时医变成了时哥。
“刘景东,你记得吗,就是后来秦董视察时跟在他旁边的那位,L大本硕,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天恒经理位置。”
时今看过来,似乎有些不明白方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人。
方茴看着人一无所知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
也就时今了,不知道是真的迟钝一无所察,还是从小到大身边这样的人太多,时今似乎对别人对他的好感一无所知,就他来天恒这不到十天功夫,多少人关注好奇地来打探他的消息。
那位刘经理,第一次见时今时的眼睛里的惊艳藏都藏不住,后来更是借着经理的名义明里暗里的请下午茶请夜宵。
不过看来,这位刘经理是要无功而返了。
东西已经送到,方茴也不再逗留,“我先去实验室了。”
晚上依旧是八点多才从实验室出来,时今脱下长白外衣整齐叠好放在分的柜子里,准备回去。
秦聿似乎依旧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时今到碧溪湾的时候,对方依旧没有回来。
别墅里静悄悄的,他一般没有晚上回来后还吃饭的习惯,佣人没有事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搅他。
时今垂了垂眼,转身上了二楼。
与秦聿面上的深冷不同,这栋别墅并没有装修的传统的黑白灰一丝不苟,房间内的某些家具饰品甚至透露着一股浅浅的温馨。
他打开衣柜,视线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随即拿出今晚要穿的衣服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止,时今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原本空无一人的屋内突然多了一个人,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在床边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时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白日里方茴说刘景东给他的那本,下午没顾得上看,晚上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带了出来,刚刚洗澡前被他顺手放在了床边的桌柜上。
本来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可是秦聿这样手里拿着目光沉沉地看过来时,时今还是心里无端一紧,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心虚感。
他擦头发的动作渐渐放慢,缓步走到床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是天恒的一个经理借的,里面是这次项目之前的一些资料。”
这么说着,时今也觉得底气足了点,本来就没什么的事,视线也和秦聿对视了回去。
秦聿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的册子翻了一下,修长食指中指两指并拢,从里面夹出了两张卡片。
——是一张电影票。
而另一个卡片外观极美,用钢笔花体地写了几行字,距离有点远,虽然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但此情此景,时今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
秦聿视线缓缓上移,最后停留在时今面上,微微挑了挑眉,瞳孔深邃幽深。
偏偏时今之前是真不知情,被人这样看着一下有些过度,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硬邦邦地憋出了句,“我之前没看到明天会去把书还给他。”说着伸手就要从秦聿手里拿那本册子。
秦聿却先一步左手手臂动作将书躲过,随即右手两指轻飘飘一扔,啪嗒一声,那张电影票和卡片就一同掉进了垃圾桶。
秦聿看着他,“书我明天会安排人送回去。”
语气正常,面容平静,似乎他这样直接代人处理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时今一下拿了个空,听到秦聿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微微思索后也不再执着,点了点头,“嗯。”
秦聿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再说什么。
时今见秦聿没有别的反应,心里松了口气,抬腿要继续往床那边走。
刚刚迈出一步身体还没有跟过去,手腕就突然被再次抓住。
秦聿低头看过来:“你还没有吹头。”
时今顿了一下,刚刚出来就看到了秦聿,这时一说才发现头发还没有去吹。
“我现在去吹。”
时今要往旁边走,上身一动手臂却依旧没扯过来被人握着没松手。
秦聿看向他,“我给你吹。”
第26章
秦聿望过来的眉眼深邃, 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
时今看过去和他对视时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猝地又移开视线。
腕上的大手依旧没有离开,反而有愈攥愈紧的态势, 青年的手腕太细,秦聿一圈便可全部覆盖有余, 长出的两根手指暧昧地顺着手臂上移,像是吐信的蛇一样, 缠绕纠缠着,一寸寸细细感受着掌下光洁弹性的肌肤。
时今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指尖难以自控地想微微蜷缩回来, 却又被先一步察觉到的人掌根转换方向, 修长五指以一个近乎强硬的态势分开时今想要闭合的指缝, 最后交合成一个十指紧扣的姿势
什么啊?
掌心相贴,属于另一个人的滚烫温度顺着肌肤一路上延, 灼人的触感几乎一路燎到心口。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啊?时今有些懵懵地回不过神, 愣愣地盯着两个人交贴的手心。
秦聿看着他,感受着手中的纤细柔软,心里隐秘地喟叹一声, 像是多年干涩难耐终于得到稍许缓解,但这点轻微的安抚却又更像是隔靴搔痒, 反倒一层一层地激起人心里更大更隐秘的渴望与痒意。
想得到更多, 想要更深的触碰。
时今几乎要跳起来了, 偏偏手又被人攥在手里,他强忍着逃离的冲动,低着头躲开人有些过于侵略性的视线, 有些磕磕巴巴地说:“不是要吹头吗。”
“嗯。”秦聿点了点头,知道此时必须要放手了, 带着遗憾地收回了手。
双手分离的一瞬手中骤然落空,另一个鲜活的热源陡然离开,时今抿了下唇,突然生出了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觉。
未等再说些什么,秦聿先一步起身去拿了吹风机。
片刻后,男人再次回来。
秦聿身量高,手也大,在常人手中正常大小的吹风机换了他手里莫名有种小巧的感觉,他找了个床头的插座插上,然后坐在了床边,重新看向时今。
时今睫毛颤了颤,最后顺着对方的意思双腿交盘坐到了床边地毯。
别墅里烧着地暖,毛毯厚厚的,坐上去非但不凉,还会传来淡淡的热意。
冬季开久了制暖屋内总会干燥,但这里似乎是安了加湿器还是别的原因,室内体感极其舒适。
抛开一切不谈,这确实是他二十多年来过的最舒服的一个冬天。
时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颈后突然传来另一阵滚烫触感。
青年似乎浑身都白,皮肤又薄,热气蒸腾后连耳后的小片雪白皮肤都透出粉意。
此刻头微微低垂着,黑发柔软地分开贴在面颊两侧,露出的后面一截脖颈纤细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秦聿目光愈发幽深,右手指节微微弯曲着贴上那小片皮肤。
掌下的身体在他手贴上去的瞬间猛地僵住,随即有些克制不住地细细发起抖来,主人自以为掩饰地很好,而耳边那抹粉色朝着更深的地方蔓延过去。
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反应就大成这样吗?
以后若是更过分一点,会直接哭出来的吧?
秦聿掌根上移,五指极富巧劲地微微用力便将时今整个头肩制住不允再动,如果时今稍稍回头,就会发现那里面含着多么深重的隐秘控制欲与占有欲。
但青年只是以一个全然信任与交付的姿势背对着他,似乎包容了对方的一切作为。
秦聿打开吹风机,热风自吹风口扫出,指尖穿梭在纯黑发丝中,一点一点将水分沥干。
时今双手环着膝,有些放松地坐着,微微眯着眼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热意,让人联想到得到爱抚的某种小动物。
两人都没有再讲话,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此刻难得的温馨。
几分钟后,秦聿最后一次撩起时今的头发,停了手中的吹风机。
时今像是还没有从刚刚中回过神,感受到身后的动作突然停止,有些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回头看过来,然后撞入了一双同样墨色沉沉的眼睛。!
时今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
他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扶着地板想要从毯子上站起来。
许是方才双腿交叠的动作压迫到了腿部的神经,时今起身到一半没注意腿部骤然一麻当即就要跌下去,腰部突然横过一条坚硬手臂,随即整个身子骤然一轻。
时今的身体在接触到地面半米前生生转了个身,然后朝着床的方向倒去,猝不及防跌入另一个怀抱,紧接着唇瓣上似乎贴到了另一片柔软的东西。
时今瞳孔骤然收缩,两个人的距离无限贴近,彼此眼瞳中甚至可以清晰映出对方的倒影,一秒钟被无限延长,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时今膝盖半跪在床上直立着上身倒在对方怀里,秦聿的一条手臂还环在他的腰上。
最后不知道谁先松开的手,时今推开后飞快走到另一侧床边,掀被子脱鞋上床一步呵成,将棉被卷过肩膀,只留一个后脑勺背对着。
“睡觉了。”
他以为自己装的镇定,其实走的时候同手同脚了都没有发现。
秦聿依旧维持着姿势在原处,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
不知道是昨天那个不算吻的吻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时今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等到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室内空气依旧温暖,而床的另一边却依旧早早转凉了。
时今起身,下床站起来时突然感到胃里隐隐的翻涌,他动作顿了顿,在原地停了一下,其实是老毛病了,隔一段日子就要复发一次,洛市冬季又一向天寒,这次已经算好受了。
简单收拾后,时今就下楼准备出门了,曾姨看着餐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早饭,和青年过分削瘦的背影,在原地踌躇了一下,面容里隐隐露出担忧。
一到公司便又开始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做到一半时才发现B实验室中间测量的一个仪器突然出了故障导致后面的数据全是错的,一群人又匆忙开始排查故障一个一个地重算,期间中午时有人出去一趟拿了饭,一直到下午两点快三点时才算将问题解决的差不多。
“呼。”周峰看着屏幕上重新开始运行的数据,缓缓舒了一口气。
实验室其他几个人脸上也都显出高兴的神色来,毕竟谁也不想项目因为自己负责的部分而耽误。
屋内重新恢复了一开始轻松氛围,众人三三两两聚着享受着短暂的休息时刻。
方茴同样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面向时今,一句“时哥”还没说出口,话又收了回去。
对方看上去明显有些疲累,此刻靠在椅背上单手微微支着头,循声望过来时目光安静又包容。
方茴一下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正当她沉默时,外面突然传来另一个消息,
——奥泰高层来视察了。
实验室内空气一凛,众人都站起身来纷纷向门外走去。
时今跟着他们想出去,从椅子上站起来时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紧接着手脚开始发凉。
大概是今早早饭吃的少,午饭又忘了去吃,又有点低血糖了。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往外走了,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他靠着记忆扶住旁边的桌沿,手下意识地往衣兜里一摸,却想起来最近一直都忘记带糖了。
一直到站着缓了一会儿,眼前的黑幕散去后,他才重新呼吸了一次迈步向外面走去。
虽然眼前能看到东西了,但一走起来脚步仍像虚浮在半空,他跟着站在人群最后,手指无意识地捏紧。
靠。时今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心想,不会要晕吧。
他找了个靠着墙面的位置想要撑着,但耳边的人声依旧像是再次远去,一切都像覆了层水膜模模糊糊,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他感到自己似乎倒在了地上,耳边的声音再次嘈杂起来,脚步纷乱地往这个方向来。
“糖?谁身上有糖?”他听到身边有人这样在喊。
时今努力地想要站起来,浑身却不听使唤,恍惚中他似乎被拥入一个怀抱,紧接着下颌被扼住强迫张开,一块东西被近乎强硬地塞了进来,舌尖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甜意。
揽着他的人手臂箍地极紧,几乎到了会让人疼痛的地步。
其实倒下也只是一瞬的事,身体开始有了摄入糖分后就改善了很多,流失的力气渐渐回归,眼前也逐渐清晰起来。
身体突然一轻,他似乎被人横抱了起来。
“不。”虽然还没完全缓过来,但这种超越正常社交范围的动作分明让人感到不适,时今本能地推拒着,再度分明的眼前先看到的却是一个西装□□的胸膛,再往上,则是秦聿那张线条轮廓极其分明的脸。
对方此刻明显有些不悦,见他挣扎手上力气再次收紧,垂眼看过来的目光生冷锋锐。
时今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下来,最后不再动作,沉默地任由对方抱着他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而留下的两拨人几脸面面相觑,说好的视察,最高层领导却是直接走了,邹经理轻咳一声站出来,继续维持着局面。
方茴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秦聿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糖?
第27章
天恒的装修现代简洁, 内部空间很大,秦聿一路抱着人来到一个尽头处的办公室,开门时单手抱着时今转动把手, 进来后又脚一踢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单人的办公室,有独立的单人办公桌和旁边供休息的地方。
男人抱着他继续大步前进, 未等时今彻底看清楚内部布局,突然天旋地转间他被直接扔到了里间供休息使用的单人床上。
“唔, ”时今猝不及防被又被换了个地方,他肘骨撑着床面想要半支起身体, 而秦聿已经拨通了桌边的直线电话, 交代人送饭过来。
男人一身高定笔挺西装, 此刻锋利眉眼低低压了下来, 接着电话和人说话时语调平直生冷,透着不可反抗的隐隐压迫感。
简单几句交代完, 秦聿重新转移方向走过来, 一米九几的男人身量极高,只是什么都没做站在床前就足以让人心慌叵测。
时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脊背依旧绷直, 抬头望过来的面庞苍白却又漂亮坚韧的惊人。
秦聿低头看着他,指尖像在什么地方摩挲着:“那个项目怎么了?”
时今顿了一下, 似是没有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他微微偏了偏头:“有个仪器临时出了故障数据错了, 如果不尽快处理会耽误后面的进度。”
秦聿面色看不出喜怒:“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时今没有说话,侧脸冷淡冰白。
秦聿冷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现场没有人正好带糖,你是医生, 你比我更清楚会从简单的低血糖演变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就为了这么一个还说不上大的项目,你就能把自己身体糟蹋成这样?你的胃已经精神性胃溃疡了,如果再发展下去,你的整个身体都会垮掉!”
时今陡然抬头:“你从哪儿知道?”回国以来,他从未向任何人示过弱。
秦聿并不躲避,“市医院在确认新医生入职之前,会组织例行体检我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有权知道自己妻子的身体状况。”
实际上,在接到时今体检报告的那天,除了青年有病史的胃器官,另人心惊的还有其与修长身量毫不匹配的过于轻的体重,以及那个营养不良气血有亏的判语。
随行的医生委婉地提醒他,如果不多注意,将来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秦聿先是感到惊心,其次是滔天的愤怒与不解。
就算时今身体素质算不上最好的那批,但至少高中时并没有多大的问题,而现在仅仅只是在寒风中多站一会儿,手脚就会冰到暖不回来,国外七年,到底是多漠不关心,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
秦聿手用力捏紧,语气中是压抑着的怒意,
“你以为你的同事会觉得心疼,觉得你为这个项目为这份工作尽心尽力不容易?”
“还是你觉得病人会信任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都没有正确把握的医生?”
时今目光陡然锐利,冰箭一般射过来。
秦聿丝毫不为所动,声线坚冷“员工如果在这里出现问题,会对天恒造成比进度耽误恶劣百倍的影响。天恒不缺一台仪器数据试错的成本,傲天也不需要不顾大局的人。”
这句话明显说的有些重了,空气几乎有了重量的凝滞,沉沉压在肩头,让人恍生出真的窒息感。
时今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
他面容肖母,是典型的浓稠深丽的长相,只是平时周身冰冷气质冲淡这份旖旎叫人不敢多想,此刻倏地一笑,似乎五官都舒展开,却并未让人生出赏心悦目的感觉,反倒叫无端联想到古希腊某些掌管邪念的欲神。
时今开口,纯黑瞳孔中几乎是泛着些些孩童邪恶地成分:
“你不也在吃药吗?”
秦聿动作骤然一顿,面上神情有一瞬间的停滞错乱,随即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仿佛刚刚那片刻的失控只是旁人一个错觉。
他沉下声:“什么?”
时今在床上支着身体仰头看着他,身上外衣随着动作下滑,露出一截削瘦到近乎锋利的锁骨,嘴角依旧勾着弧度,
“你放在床头的维生素药瓶里的东西。”
“安布其林,用于治疗精神紊乱、神经躁动引起的头痛、心悸、失眠,非处方药,需在医生或药师指导下使用。”
功效强大,短时间内能有效缓解症状,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其长期服用会造成隐性依赖,加剧失眠症状陷入恶性循环。
“过去只一个月,那个瓶子空了将近一半。”
时今面容沉冷,语调平静地仿佛在上一堂需要回答的课。
秦聿每天在卧室最多的时候也不会睡超过五个小时,每日深夜才回来,第二天又凌晨早早离去,就算再旺盛的精力和超人的体力,长年累月连续透支下也会超过人体能承受的极限。
时今看向他,句末语气下沉肯定,“你是没办法睡着。”
秦聿呼吸骤地一滞,他和时今对视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碎裂瓦解。
最开始到秦家那段时间,几乎所有重任都同时压了下来,他要一面保持优异的学业成绩,完成老爷子各种苛刻要求,同时还要应付秦家豺狼一样垂涎眈眈的三房。
一个刚刚被认回来的,父母双亡、在秦家毫无根基的、却已经成年而同时具备了极度无力和被当成眼中钉的资格的人,所有人都是怀揣着险恶用心试探着,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中,他必须时刻警醒警惕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明枪暗箭,精准掌握在公司的形象定位和进度,暗中收揽权势的同时在羽翼未丰时收敛锋芒伺待时机。
最初没时间,越往后走愈艰难险恶,觉都是在车上飞机上各种交通工具上睡得,病态地压榨着时间和身体,随身配了三个助理秘书保证全天待命,而他自己则是几乎全年无休。
他在秦家学校公司和合作方几个地方连轴转,他根本不能闭眼,一闭眼过去就像深渊一样顺着脚踝荆棘缠绕上来,除却现实局面的需要,他其实私心里隐秘地放纵自己在这自虐一般地苦待中而短暂不用面对私人的情感。
十八岁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约定过未来的人毫不留恋地离去,而他除了哀求绝望什么都做不到。
过去所有轻狂游戏人间都像是泡影虚幻,阳光一晒就无影无踪,绝对权力面前深重到窒息的无能为力成了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无数次浅睡后又惊醒都是滂沱大雨和对方决绝转身的背影,留他被一遍遍地困在原地认识着自身是多么弱小与有限。
巨大的无力与屈辱深深尖锐地刺入少年人曾被隐藏了极度敏感的自尊与野心,对力量与权势的渴望野草般疯长。
常年睡眠缺乏带来难以摆脱的头痛,宁愿吃药来维持清醒都不愿慢下一点,并不是没有温和一点的方法,但是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将自己走在即将寸寸碎裂的冰面,停慢一步都是万劫不复,而目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往后放。
多年泪痛纠缠成深深执念苦果,而他和时今这辈子都会捆在一起。
时今看向他,眼尾因为情绪过激而泛出的红病态艳丽到惊人,眼底隐酝着滔天波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不也同样焦灼地、病态地、不择手段地渴望着成功,同样被囿于经年困境,苦苦挣扎着勉励支撑,宁愿透支生命都不愿停下哪怕一刻,最后留下一串血淋淋的脚印?
“秦聿,不是你,”时今笑了一下,眉眼间隐隐露出凄重,语气却轻柔地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温柔的梦境:“是我们都病了。”
不是为了这个项目牺牲,而是过去的每一步都在牺牲,因为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秦聿看着他,心口像是被什么涩住,涌起难言的巨大情绪,他张了张口,几乎下一秒就要克制不住将人拥入怀里,门铃突然在这一刻响起。
时今眼神倏地清明,似乎从刚刚那种状态中猛地回过神来,偏头看向另一侧。
秦聿面色沉下来,
“进。”
李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他来之前听到说视察时有个人低血糖晕倒秦董直接把他抱进了办公室时还不信,直到后来又传消息说那个晕倒的医生叫时今,老板娘在自家地盘上出了事,吓得他直接火速从奥泰赶来又十万加急去原味斋买了饭送过来。
李森提着饭盒走到桌边上,余光觑着老板的脸色,后知后觉的反应,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只是短短几瞬,时今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色,面庞冷淡精致,丝毫看不出刚刚是怎样的情绪剧烈波动。
原味斋的饭食味道极好,李森又是特意顺着口味买的都是清淡营养的,此刻打开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散着食物特有的隐隐热气。
秦聿压下心底疑问,看向时今,
“来吃。”
第28章
单人床和摆放东西的桌子隔了几米距离, 时今从床上下来脚落地的时候身体颤了颤,最后又站稳了往前走。
李森极为贴心,摆开的餐盒的时候还在旁边放好了碗筷, 此刻琳琅满目一桌本是极为诱人的画面,但一桌菜肴在严谨简洁的办公室风格下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时今压下心底怪异, 偏头看了一眼秦聿,男人身形高大冷漠, 此刻长身而立站在桌边,脸上神色明显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嗯时今顿了顿, 收回目光, 既然主人都不在意, 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他确实也饿了, 刚刚情绪上来对峙时不觉得,此刻缓和下来, 胃中的空落烧灼感明显开始一股股地翻涌上来。
时今拉开椅子坐下, 拿起筷子的手停了一下,又转看向秦聿:
“你不吃吗?”
男人目光沉沉,摇了摇头。
哦时今垂下眼, 低头吃了起来。
青年吃东西并不像一般人那样狼吞虎咽,动作幅度优雅, 但速度却并不慢, 艳红一节小舌在木制筷子中偶尔间或一闪。
吃到喜欢的东西会微微眯起一点眼, 他自己察觉不到,眉梢却露出像是一只被满足的小猫一样的天真神色。
李森见时今吃起来心下也松了一口气,老板这下总该缓点神色了吧, 像他这种金牌助理就是这样上能写报表陪老板征战四方下能极速应对老板娘突发情况确保老板私生活和谐。
李森正在心里啧啧感叹着自己这种超级优异工作能力,余光突然触到秦聿面庞, 整个人倏地一震。
秦聿站在桌外,也是时今背后一点位置,青年,贴在耳侧的黑发乌黑柔软,雪白面颊侧面不明显地被食物塞出一个另人心软的小小鼓包。
或许是背对着,又或许是吃的太专注了,因而也没注意到他身后男人的眼底是怎样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惊人的深重。
那是一种某种饥饿徘徊太久的大型野兽,终于抓住了心心念念的猎物,却并不急着立即吞吃入腹,而在继续耐心地等待,等待着猎物心甘情愿露出最美味的一面,而宁愿当下的忍耐,却并不让人感到暂时放松,却更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心惊。
而被他看着的人却是对背后的一切毫无察觉,露出的一截后颈毫无防备的雪白纤长。
李森强压下即将脱口的惊讶,硬是凭着多年素养生生维持住了表面镇定,低头掩饰面上震惊的情绪,心里一时有点恍惚。
老板他这么爱的吗。
而秦聿也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一记眼刀扫过来,李森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在这里似乎当了个电灯泡,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疏忽了没眼色,一边悄悄顺着墙边退了出去,把空间再次留给两人。
李森退出去后不大的办公室内再次安静无声,只有碗勺偶尔交接碰撞发出轻微清脆的响声,在冬季微凉的空气里悄声回荡着。
而另一边邹经理自时今被抱进去就焦急地等在门外了,交叠在身前的手指不明显地扣着,时不时掏出两张纸巾擦擦脸上渗出的汗。
都是人精,在秦董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件事坏了,半天心思在心里七上八下转了八百个弯。
且不说时今到底和秦董什么关系,就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在他的管理下出了纰漏,若是秦聿执意要追究,那他是肯定担待不起的。
见李森出来连忙迎上去,面上陪着笑,“李总,里面怎么样了,小时医生没事吧?”
李森虽说只挂了特级助理的名头,但这是正儿八经从潜龙时期就天天跟在秦董旁边立下大功的,就是他们这些下面分公司的经理见到了都得客客气气叫一声李总的存在。
此刻高深莫测地看向他,倒真有点唬人的劲儿,话音里半明半露:“秦董的意思是,为公司工作是好事,但之后也得有个度。”
邹明愣了下,随即意识到这是在提醒他,连连点头:“哎哎,我知道了。”
时今真正收拾好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青年面容素整衣冠整洁,还没走到拐角处就遇到了一早蹲守在这里的邹明。
时今脚步停了停,看向他:
“邹总。”
“哎哎,时医生啊,”邹明面上笑眯眯的,心里擦了擦冷汗心想这声总他可能还真担待不起,“这些天实在是辛苦你了,今天就正好放个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调整调整。”
时今心下有些怪异,眉头耸了一下想说什么,邹明却又先一步开口:
“时医生啊,你们年轻人工作就是太用力,但生活还是得劳逸结合嘛,你看这也快下班了,今天就早点回去,要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天真是辛苦你了。”
时今这下是真皱眉了,但邹明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好再不识趣,随即也礼貌地笑了笑:
“好的,谢谢经理,我去拿一下东西。”
“去吧去吧,”邹明看着他,“回去好好休息啊。”
看着时今总算下班,邹明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总算先保住了自己的经理位置。
不过也是,邹明一松懈下来后重新看向青年离去的清瘦挺拔背影,心想要是他家里也有这么个妙人,估计也会像秦董这样恨不得揣兜里捧在手心心里捧着护着。
时今重新回到实验室的时候,众人正在各自忙各自的。
刚刚时今被抱走后,留下的另几个负责人先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几秒,视察的主角都不在了但他们这行也不能这么草草结束,几个人又重新走着排着看了遍数据和材料,刚刚才送走又重新回到工位上。
此刻一院的其他医生们理资料的理资料,做数据的做数据了,见时今回来,众人虽然谁都没先上前,但余光明显都悄悄瞟过来注意着。
时今迈进来的步子顿了顿,随即心里释然。
毕竟也是,就这么堂而皇之众目睽睽之下被名义上最大的老板直接抱走,又是喂糖又是送饭,谁看了心里面都会觉得好奇猫腻。
“时哥,”最后还是施永涛先走上去,“你没事吧?”
施永涛性子比较直头直脑,说的俗点就是有点缺心眼,但是人不坏,此刻胖胖的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
时今表情缓了缓,“没事,只是一下没注意。”
“哦哦,”施永涛点了点头,笑的有点憨,“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还说这几天做数据多亏了有你,不然进度肯定没这么快。”
时今摇了摇头,“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周峰跟在施永涛后面,此刻也看向时今。
青年依旧穿着下午那身白色外衣,面色却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泛着透明的苍白色,透着点红粉的色泽,此刻和人讲话时看过来,神色难得的显出几分平日疏离外的温和。
“对对,”施永涛听了后,连连点头,像是又想起什么又开口,“不过秦董可真好啊,你当时一倒一下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秦董唰地一下就冲了过来,而且他看着那么凶的一个人居然还随人带着糖。”
周峰原本还在笑着,听了这话心里突然一跳,连忙上前打着哈哈:“秦董关心员工嘛,你看我们来天恒的这几天,伙食设施,哪样不是顶顶的?”
施永涛没反应过来依旧嘟嘟囔囔地,“说是这么说,可是秦董随便叫一个人或者让我们医院的人过去不就行了,他当时直接一下就把时哥抱起来了,不知道地看那紧张样还以为是他老婆倒了呢。”
周峰在一旁小心觑着时今的脸色,心想施永涛这傻货这回说的还真没错,这可不就是秦董老婆吗。
明面上却是一巴掌打在施永涛肩上,“你说什么呢,我之前还天天给你带早饭呢你怎么不说我看上你了。”
“再说秦董这是以身作则上行下效,业内有几个能把员工身体健康这么重视,大家才都愿意努力给公司干啊。”
施永涛果然一下被岔开话题,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太对,慢半拍的摸着脑袋傻笑:“不好意思啊时哥,我这有时候说话不过脑一下就秃噜出来了,别介意别介意,没事就好,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时今点了点头,“嗯,我今天可能要先走,这里就先麻烦你们了。”
周峰扯着施永涛的袖子示意他别再多话,面上笑笑的,“放心吧时医,这儿有我们呢。”
时今礼貌地笑了笑,随即走到自己工位边的临时放置箱上脱下外衣叠成整齐一块后换上常服,然后将今天要做的资料册装进公文包里,略微整理了一下便要走,突然身旁又传来另一个女声。
“时哥。”方茴表情明显有些不定,看上去犹豫有一段时间了,终于下定决心时话到了半截,张了张口就要说出来,看着时今看过来的丝毫不掺杂质的眼又顿时哑了口。
最后还是卸下力来,笑了一下,
“好好休息,时哥。”
第29章
似乎是前段日子事情发生地多了, 接下来几天日子难得显出了几分平静来,项目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上。
不同的是这几天天恒本就优越的餐食供应更是变本加厉地显出了大集团的财力, 除了正餐时各种精致纷多菜肴,上下午还有随时供应的休憩小甜品和茶点饮品, 其种类丰富繁多连天恒本来的员工都啧啧赞叹,大有一副恨不能凭借伙食把一院众人挖过来留在这里的架势,
以至于最后项目要结束离开的那天的时候施永涛都还在依依不舍,对着摆了一桌子的小蛋糕边往嘴里塞边泪眼汪汪, 说以后回了医院下次吃这么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据小道消息说他还偷偷跑去问了下次项目合作是什么时候。
对此周峰表示很无语, 偷偷瞟了一眼同样在最后收拾检查东西的时今, 心想下次项目交流合作时会不会吃这么好还得看下次项目有没有某人。
最后彻底清点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恒的经理笑眯眯地说设备优化的很成功, 想最后一起请大家吃个饭。
项目完成的出色自然所有人都高兴, 办公室里的氛围一片欢乐,众人小声兴奋地讨论着待会儿去哪儿,时今也靠在椅背上, 微微松了口气,有些放松地看着。
“时医, ”不知道谁提到了他, 看过来的眼神亮晶晶的:“你想吃什么?”
时今骤然被提到顿了一下, 随即看过去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今天晚上实在是有点事走不开, 就先不去了。”
“暧?”来人有些没想到,随即又说“一起去嘛时医, 辛苦这么多天了,什么事这么重要呀?”
时今笑了笑,没有正面答话,“实在是不好意思”
“好吧。”那人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强求,转身又继续参与到别人的讨论中去了
不过时今确实不是有意推脱,早在两天前,李森就联系他今天秦家一个宴会需要他陪同秦聿一起出席,问他有没有时间。
其实也没什么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的,当时签协议时本就白纸黑字,合约期间他须配合秦聿出席必要的宴会和活动,
如果是秦家那边的一个宴会,时今有些出神,那他是不是得和秦聿真的作出一副新婚夫夫的样子来应付那边人?
时今想着,心里面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虽然并没人注意但还是轻咳一声掩下眼中神色,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了,李森说的来接他的人和今晚的造型师应该也要到了。
时今随即也不再逗留,见众人聊得火热,悄悄收拾了东西准备下楼。
来接的人果然已经等在下面了,时今坐进车里的时候,前面居然是李森。?!
时今挑了挑眉,有些惊讶,要参加宴会的话,秦聿公司应该同样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吧?这个时间点把李森派过来,他用什么?
“时少,”李森同样坐在后座,与他礼貌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手里拿着一部分文件样的纸张,“我们先去做造型,老板会先过去,到时候在公馆门口会面,您们再一起入场。”
时今点了点头。
李森微微一笑,继续开口,“今天的晚宴主要是老板二伯那边的堂兄刚出生的小儿子满月,邀请的主要是秦家这些年来常做的合作伙伴和和一些别的亲戚。”
时今微微一忖,没有讲话。
秦家上一代一共有四房,秦聿的父亲是秦征业的第三个儿子,在秦聿刚出生时就车祸过世了,除了几年前定居国外的大房和最小的做艺术的常年满世界飞的小姑,剩下的就是一直留在老爷子身边的二房。
“我在车上向您简要介绍一下晚宴上几个重要的人请别担心,您有个印象就好了,没有也没关系,秦董会全程在场,我也会一直备候。”
时今眼睫颤了颤,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再讲话。
车内一时只有李森简洁流畅的声和纸张翻动发出的轻微沙响,迈巴赫缓缓驶入车流,路边的霓虹灯在逐渐暗下来的暮色里散着氤氤的光。
两个小时后,半山别墅。
负责这次妆造的造型师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人,再一次感叹造物主的伟大。
青年面容精致立体,眼尾冷冷上挑着,天生的完美骨相并不需要过多修饰就足以吸人眼球。
时今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造型师把这件白色西装拿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身衣服还是有点夸张了,白色服饰层层叠叠,衣袖出花纹繁复密丽。
时今扯了扯肩颈处的布料,“一定要穿这件吗?”
赵然看他动作连忙制止,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越界手臂方向在空中生生转了个方向改为隔着一段距离安抚,有些肉疼地看着被时今动作弄出轻微褶皱的地方。
“时少爷,这件由法国著名设计师里奥莱斯耗时两个月亲手设计,以冬日自然为灵感,以优雅和精致为创作理念,是今年刚送过来的新品,您穿上”
后面的没听了,但两个月就设计出这一件东西,时今又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时今出房门的时候李森正在旁边等着,戴着耳机似乎在对电脑那边汇报什么,见他出来当即合上屏幕迎上来,“时少,”
“秦董已经到了,我带您去前厅。”
半山别墅处在洛市城外,是秦家一座私人庄园,平日不对外人开放,装饰富丽堂皇,他和李特助走过一条长长的西式长廊,人声也逐渐喧嚣嘈杂起来。
一直到长廊的尽头,另一个人身影的出现。
男人身量成熟高大,西装衬得肩背线条愈发优越,此刻长身而立,面容俊美非凡,真如古老中世纪中神秘权贵的古堡主人。
时今看着他,心跳有一瞬间的错拍。
李森退后一步,
“时少,我们到了。”
时今沿着最后一段长廊缓缓往前走,觉得自己现在的动作大概是有点僵硬的,最后在距离秦聿半米远处站定。
身高缘故,秦聿视线微微垂落,看过来的目光蕴着深重不明的情绪,最后率先转身,
“走吧。”
时今点了点头,跟在了后面。
光线渐渐亮了起来,整个大厅被繁复灯盏照亮着,金碧辉煌里香鬓云烟。
也是这时,时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件衣服和秦聿穿的那件除了颜色上一黑一白,整体行制乃至边角细节处都极为相似地对应吻合着。
就像是故意故意挑的情侣装。
这样一个有点不合时宜的词陡然出现在大脑,时今心里一跳,随后似乎又被这个想法烫了一下似的,有些躲闪着移开目光,脚下依旧虚浮地走着。
唔。
右半边身体陡然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时今惯性下身体微微后仰,又稳住身体。
两人挨得极近,半边身体交触相碰着,隔着衣服布料感受着另一个人身上的体温。
秦聿微微偏头,
“挽着我。”
时今抬头,面前是一扇圆形嵌体的拱门,——他们已经到宴会大厅了。
“哦。”时今伸手,顺着挽上了一侧手臂。
门口六个侍应生两边侧立着,恭恭敬敬地引他们进去。
大厅面积极广,处处透着奢华与财富,男男女女衣着精致亮丽,觥筹交错中衣香鬓影。
秦聿迈进宴会的第一刻,全场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全部聚集吸引了过来。
人群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静默了一下,随即爆发开更浓烈的欢颜笑语。
一个大约三十上下西装楚楚的男人率先走上前来,面上带着笑:
“阿聿啊,可算把你盼来了,宴会都开始好久了,我还以为你不给我这个堂哥面子呢。”
秦聿音色淡淡:
“怎么会。”
刚刚一个照面的功夫,时今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秦家二房唯一的儿子,秦宇博,两年前和珠宝大王赵方廷的女儿联姻,婚后生下一子,也正是这次办宴会的目的。
时今心下思量着,秦聿这次带他过来,估计也是存了借这次宴会向秦家隐形宣告他的婚事,警慑众人方便以后股权获取的意思。
秦宇博听完后并没先接话,眼色一转看到了旁边的时今,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惊艳。
青年面容瓷□□致,身上高定西装本是有些繁复的样式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叫人生出一种天生就该如此华美的认知。
版型修身贴合,腰线处蜿蜒而下收紧,衬得人一截腰愈发盈盈不堪一握,偏生周身气质冷淡疏离,让人心生退怯却也更加勾人。
这就是秦聿那个结婚对象吗?
秦宇博面上不显,心里有一瞬间的扭曲。
时今正有些出神地想着,腰上突然环上一只坚硬滚烫的手臂,紧接着整个人又被带着往男人怀里靠了几分,单薄的一片后背与另一个人的前胸相贴着。
那是一个充满了保护、与占有欲的姿势。
时今猝不及防被抱住,纤长眼睫颤了一下,没有抗拒。
第30章
“秦宇博, ”秦聿本身音色偏冷,此刻眉眼间低低地压了下来,像是某种领地受到挑衅的凶猛野兽露出森冷獠牙, 语气中暗含警告。
“啊啊,”秦宇博猛地回神, 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笑着打了个哈哈,
“这位是?”
“我的妻子。”揽在腰间的手再度收紧,力气大到甚至要扣进骨头里, 时今被弄得有点疼,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一个挣扎的好时候。
“之前从未听阿聿说过他还有个小男友呢, ”
秦宇博又笑着看向时今, 面上说不出是祝福还是什么别的神色,“不过这么一看确实不同凡响, 难怪阿聿愿意这么年纪轻轻就成婚, 我们几个哥哥都三十老几了才成的家。”
这句话说的讨巧,明着是在夸秦聿的新婚妻子,其实话里话外地讽刺秦聿这次结婚目的不纯, 显然是也是想到了关于老爷子遗嘱。
不过也是,秦老爷子年轻时流连花丛, 总共有三儿一女四个孩子, 三儿子, 也就是秦聿的父亲早逝,四房小姑秦知虞又是学艺术的早早退出一年不回来几次,秦家夺权之争的胜者本该出在大房秦莫哲和二房秦良川里产生, 两兄弟为这件事争斗了大半辈子,生下的孩子也同样一出生就尔虞我诈。
大房只有一个长女, 另一个老来子却被他妈溺爱地不成样,相比之下,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秦宇博就脱颖而出,而他当时也确实得过一阵老爷子的青眼,二房在这场夺嫡之争之中一直有隐隐压过大房的架势。
几年前秦老爷子突发病重之时,所有人都以为秦二伯秦宇博会被传给秦家下一任家主,结果没想到老爷子竟又没事,还把那个早就被流放到不知道哪里的落后小县城里老三生的儿子找了回来做了五少爷,把这个赛程生生拉长了时间。
而秦聿来秦家不过短短几年,这风云就彻底变了天,一直到最后其真正露出獠牙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众人才恍然惊觉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五少爷竟有这么深的心机与野心,然而对方已取得压倒性优势,几乎控制了奥泰上下近七成的生意,众人的称呼也都从最开始轻慢一句少爷变成了恭恭敬敬的“秦五爷”。
无论多少次想到这个秦宇博都会恨得牙痒痒,十拿九稳的位置就这么被一个野小子抢了去,逼得秦大伯一家远走海外,更是将他父亲权力层层架空只留下个空壳,若不是后来秦良川自说甘愿让位颐养天年退居后台只拿着集团股份分红过日子,秦聿怕是要对他们所有人赶尽杀绝!
若不是秦聿,现在权势之盛如日中天众人俯首敬仰的那个家主的位置就该是他秦宇博的!
秦宇博心里愈想愈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副好好公子的模样。
秦聿面色看上去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圆满地无懈可击:
“和小今高中就认识了,中间高中毕业时去了国外,当时还觉得很遗憾也许是上天开眼,回来后竟然又再遇见了,正好借着这次宴会,带他来认认脸。”
秦家遗嘱的事情明明暗暗地也传出了一些风声,能来这儿的都是人精,此刻宴会上众人明面上各自聚团交谈着,其实都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秦聿结婚的真实性,但平日里那么冷淡高傲的人语气竟然温和成这样,众人视线无声地交接对视着,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
但无论事实是不是这么个结果,以秦聿的地位众目睽睽下说出来的敲板钉钉,就算有水分那也是真的了。
“小今,”秦聿看过来,面容俊美温和,仿佛真的是一位带着年轻的新婚妻子在亲朋面前周旋的体贴丈夫,
“这是我的堂兄。”
纵使知道这里多半存了表演的成分,时今的心还是不争气跳了一下。
“嗯。” 他移开视线胡乱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迟疑。
介绍了之后,他要和这个秦宇博打个招呼吗?
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来,腰上的手臂骤地发力,紧接着他感到整个人被转了一个方向,
“小今年纪小,我带他去别处转转。”
男人声线偏低,此刻身高差距缘故他半边脸埋在对方怀里,两个人距离极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胸腔处传来的隐秘颤动。
时今眼睫颤了颤,呼吸无意识地滞留着,秦聿说完那句话后也没有等秦宇博的回答就揽着他离开,两个人之间并不像是家庭里的堂兄弟,反倒有一股上下级问答的味道。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聿好像很不喜欢他和秦宇博接触。
时今想了一下,不过这也正常,二者是这样的竞争关系,他还是名义上秦聿的妻子,秦聿不希望他与秦宇博接触也是正常。
成年男性身量高大,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秦聿在转身时牢牢揽着他用身体在秦宇博和时今之间做了墙,阻隔了所有外来窥探的视线。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上来和秦聿攀谈,期间秦聿一直用手揽着他,举手投足尽显成熟男性的魅力,游刃有余地行走于纸醉灯迷之间。
话题时不时会转到他身上,但多是夸赞溢美的话,时今安安静静地跟在一边,充当一个吉祥物的花瓶。
愈是了解,愈是感觉到秦聿这些年商业帝国所涉猎范围之广,只是刚刚这么短短时间,从娱乐大亨到科技新贵就在他面前轮了不知道几个过,外界跺跺脚就地面抖三抖的人物,此刻低眉恭维的随处可见。
以秦宇博的地位,仅仅是他举办的宴会绝不可能邀请到这么多大腕,里面百分之九十的都是冲着今天秦聿出现的这个可能才来的。
名义上是秦宇博小儿子的满月宴,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场宴会的主角到底是谁。
以秦聿如今的地位,本来就不需要再做这么多周旋应酬,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准备离场。
却突然有一个侍者模样的人上前来,低声汇报了几句,时今就看着秦聿面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腰上的小臂松了松,
“有个外国财团的掌权人也来了这场宴会,他做的恰巧是奥泰之前想接触的领域,我需要和他见一面。”
“你可以先在这里待一下,不用去和别人搭话,有人来搭话也不用理他,秦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地规矩,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你垫一垫累了就联系李森,他会安排车送你回去。”
“嗯。”时今点了点头,青年面容白皙,看上去莫名有种与冷冽气质不符的乖,在一众花里花气的宴会人群里格格不入地清冽。
秦聿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下了把人带过去绑在身边的冲动,最后留下一句 “我很快回来。”就转身向着人群处走去。
时今看着他的背影,“哦。”
今晚的戏演的差不多了,主角也离场了,时今有些说不出地松了口气,找了块安静的地方坐下,放任思绪漫无边际地飘飞。
他以为自己找在角落并不显眼,实则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半边精致面容隐在宴会迷离明暗的灯光里,周身自带隔膜似乎将尘世一切喧嚣都隔离开来,仿佛上个世纪西方童话里的人物,明明游离在宴会之外,却又无声无息地吸引着人的注意去探寻。
纵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众人好奇探索的眼光依旧时不时落过来,仅仅只是这一会儿功夫,这片狭小区域的人就多了一倍不止。
时今一手微微支着头,半搭不搭地考虑着,面前瓷地砖上突然出现一双精致的高跟鞋,顺着视线往上,是火红的裙摆和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
秦芸心看着他,心里打量着。
“你就是我哥新带回来的那个?”
时今缓缓抬头看向来人,眉间微微皱起,渐渐将来人的脸与看过的资料上的照片重合。
秦芸心,秦良川的女儿,秦宇博的妹妹,与之美貌和家世成正比的,是其飞扬跋扈的骄纵性格。
那人见时今抬起头来,先是一愣,随即眼里闪过一丝隐秘的嫉妒,脸上却是笑的更加灿烂,“我说秦聿怎么突然转性结了婚,原来他也是个只喜欢脸的。”
“芸心,”旁边另一个女人拉了拉她,“别这么说,以后都是一家人。”
秦芸心身边的那个女人身材高挑线条优越,一身水蓝色长裙曳地,整个人款款从容,此刻面容神色微动。
时今顿了顿,微微挑了挑眉,女人此刻也看过来,眼线精致扬扬上挑,二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接。
秦芸心似乎对这短暂微妙的交锋毫无察觉,听到了这话笑了一下,缓缓又走近了一步,脸上带着近乎天真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对,一家人。”她拍了拍手,身边有侍应生端着托盘上来,上面瓷瓷立着两杯酒。
那两杯酒外表上看上去没什么差别,只是一个杯子明显比另一个杯子大了许多,杯中几乎满溢的酒液在灯光下流动着泛出猩红的颜色。
她举起那杯正常杯量的酒,又示意侍应生把另一杯送去时今面前,
“嫂嫂,”秦芸心加重了这两个字的重音,“第一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要喝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