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奖励
少年轻撩起眼皮看她, 声音淡的像水。
今天夜里难得没?有下雨,星子的清辉透过酒店的玻璃窗洒落进来。
微暗的光影里,少年隽邃清秀的面?孔明?灭交加。
酒店房间只?开了?一盏廊灯, 光线晦涩难耐。
可偏偏越是黯淡的光线,就越能描摹出?诡异的气氛。
游赐低垂着眼睛,在看她。
他目光很清澈。像有絮状的皎洁月色堆积在里面?,流露出?一股藏也藏不住的委屈味道。
他很善于运用语言技巧, 仅凭两句话就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仿佛在说, 明?明?闯入房间的是容艺, 而该委屈、该惊讶、该不明?状况的是他才对。
容艺闻言,大脑“嗡”地轰鸣一声。
随后匆忙看了?眼四周——
一切都是陌生的布设。
登时心中警铃大作:这哪里是她住的房间!?
她着急忙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窘迫之间, 她一时没?留心脚边的地毯,再加上脑子还晕乎着,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下。
猛然失去重心。直愣愣地往前摔。
游赐沉着目光, 往前快走了?一步, 就势靠近了?些。
凛冽的气息凑近她。
容艺瞬间反应过来。
然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她几?乎是下意识碰到了?少年紧实的腰腹。
两个人只?简单隔了?两层衣物,彼此之间的体温交融在一起。
心脏砰砰狂跳, 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窒热。
她紧张又尴尬, 僵在原地, 整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 根本?无法动弹。
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祟, 还是心跳捣鬼,她觉得自己脸烫的厉害。
当然,游赐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虽看上去清冷寡淡, 可逐渐燥热的体温却出?卖了?他。
烫的出?奇。
空气中莫名浮荡着一片诡异的暧昧旖旎。
浑身就像过电一般,每个毛孔都在战栗。
容艺站稳脚跟, 急忙躲过手,尽量脱离和游赐的接触。
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
整个过程中,她头一直低着,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她没?敢再看游赐的表情。她想他的脸色现在一定很臭。
这么傻愣着对峙也不是办法。好尴尬。
暧昧晦涩的酒店房间里,她只?穿了?条单薄睡裙,直愣愣地站在他面?前。
酒精的效用已经慢慢淡去,断片的记忆一点一点涌上心间。
但容艺却宁愿自己现在醉的不省人事,免得醒来以后要应对这么尴尬的局面?。
她飞速在心中打着草稿,试图通过先?说点什么来挽救这尴尬的局面?。
可偏偏是游赐先?开了?口。
他声音很哑。
“所以,”他喉结上下滑动,微俯下身,凑近她,语气暧昧到了?极点,“大半夜不睡觉,要找我做什么?”
少年本?就个子高?,这么一俯身,声音就径直地落在了?容艺的耳边。
没?有任何?防备。
由于凑的太近的缘故,容艺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少年沐浴过后的浅淡味道,干净、恬淡,一点也不浓烈。
只?是这一话语实在是太有误导性了?。
容艺心脏怦怦跳,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捎带着往后倒退了?两步。
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茬道:“谁要找你啊?我不过是……”
话说到却一半卡了?壳。她本?打算为自己辩解的,但问题是,眼下就连她自己都没?搞明?白状况。
捂着脑袋想了?半天,她愣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难不成……她紧张地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个意味不明?的梦。
脸“噌”一下烧红。
与?此同时,门外敲门声也越来越响。
容艺吓了?一跳,然后就听见门外俞思妤他们在喊她的名字。
“他们在找你。”
游赐直起身子,好心提醒道,“要我帮你开门么?”
容艺闻言,看了?眼自己目前尴尬的状况。
这要被黎新言看到了?肯定又少不了?一顿唠叨。
想到这,她立马抬手谢绝游赐的好意,紧张地并起手指靠近嘴唇说了?个“嘘”:“别,先?别开。”
然后慌乱地想要掏出?手机给俞思妤通风报信。
可手摸到裙边摸了?个空,她这时才想起这裙子没?口袋,手机被她放在房间里内带出?来。
而门外,俞思妤的声音就跟催命一般。
“容容,我们找保洁阿姨借来了房卡,你别着急,我们在开门了?!”
容艺心脏狂跳,镇定下来对着游赐说:“先开灯。”
游赐却慢半拍,没?太听清。
“算了?,我去开。”
容艺急得不行,可也是着急就越是容易出?错。
她甫一抬脚就又被地毯绊倒。
游赐看不下去,伸出?手去捞了?她一把。
熟悉的温度贴上来。
可偏偏也就在这时,房卡“滴”的一声响。房间门被人推开。
“容容,我们来……了?。额。”
俞思妤猛地推开门,然后又瞬间愣住。
容艺下意识抬头看。
俞思妤三人和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缓缓对上。
尴尬至极。
“小鱼,你别误会……”
容艺没?带犹豫地撒开了?手。
俞思妤却下意识明?白了?什么,只?说了?句“没?事我懂我懂,打扰了?。”
然后就推搡着两个大男人要他们出?去。
黎新言却愣在原地没?动,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容艺,你们两个在干嘛?”
“不是,哥你听我解释。”容艺简直生无可恋。
“解释什么?一天天的,就知道鬼混?”
黎新言脾气上来,二话不说就走到容艺面?前要把她拉出?去。
容艺没?让他碰,嘟囔道:“凶什么?我自己会走。”
“他有没?有欺负你?”
容艺打了?个哈欠,脑袋还晕乎:“没?。我们相处的还挺融洽。”
黎新言又把目光转向游赐,没?太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指着:“还有你,你给我等着,老子的妹妹你也敢碰?”
游赐淡淡地掠过他一眼。
眼神里不屑而嚣张,让黎新言心头的无名之火更甚。
黎新言忍无可忍,起手推了?他一把:“还敢看,看什么看?”
游赐就势往后面?退了?两步,不紧不慢地用还打着绷带的手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作出?一股随时要咳出?血的态势来。
这一招果然奏效。
容艺立刻挡在他身前:“有话好好说,动手打人是什么意思?”
俞思妤和庞龙见状,一个上来安抚容艺,一个上去安抚黎新言。
黎新言委屈的不行:“容艺你真?行,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说完又指着还在咳嗽的游赐道,“还有你,真?他妈会装啊,老子刚用多大的力度碰你的,你心里没?点数啊?还给老子咳嗽上了?,真?他妈拿自己林黛玉啊?”
游赐面?不改色,咳嗽声没?停:“是我不好,担心明?天的比赛,所以才多请教了?一下。没?想到会被误会。”
容艺错愕了?一秒,也很快反应过来:“就是,人小游紧张的不行,我给他心理干预一下又咋了??黎新言你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啊?”
“我、我他喵的……”黎新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随即摆了?摆手,“行,一个两个的,都他妈欺负我是吧?”
说完便摔门走了?。
俞思妤心知肚明?地看了?一眼容艺,又心虚地用只?有她俩听得到的声音悄悄问:“你没?事吧?”
容艺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没?事。”
俞思妤:“那就好,刚找半天不见你,急死我了?。”
“现在,人也找到了?,那是不是要处理一下我们的事情了??”庞龙伸出?一只?手提起俞思妤的后领,像捏兔子一样把她捏住,“胆子挺大啊?嗯?”
俞思妤连忙哭丧着脸跟容艺挥手:“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记得早点回房间。”
容艺誓死如归地点点头:“你也是,保重。”
说完,俞思妤就被提溜出?了?房间。
于是,房间里就又剩下容艺和游赐两个人。
人一走,尴尬的氛围就又弥漫上来。
容艺不自然地把手抚上后脖颈,瞄到他打着绷带的手,没?话找话道:“完了?,我今天没?带药。”
游赐看了?眼手。
“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一来一回的,话题又被切断。
容艺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尴尬的场面?,直到最后,才勉强说了?句:“那你早点睡觉,明?天比赛不要太紧张了?,正常发挥就行。”
说完就要跑。
游赐一直把她送到门外,才淡淡应了?声“嗯”。
眼睛却又落回到自己穿的那件短袖上。
他们刚刚,贴的好近,就只?隔着这么件衣物-
第二天的比赛进行的倒还挺顺利。
黎新言虽然没?给游赐好脸色看,但比赛过程中还是挺老实的,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
只?可惜的是,去年的冠军队伍在团队合作和比赛技巧上要更胜一筹,最后以锐不可当之势力压全场。
而黎新言这只?散装的队伍只?拿了?个第二名。
容艺心想第二名也不错,毕竟好说歹说也有三千块钱奖金。
领奖的时候,主办方还别出?心裁地弄了?金色飘带礼花。比赛的前三名队伍轮流上台领奖。
黎新言脸摆的很臭,一句话也没?跟容艺说。领奖的时候还故意和队伍其他四人站的很开,似乎想要以此以此宣泄心中的不满。
容艺也没?计较,作为散装小队的代表,接过三千元的现金红包时,舞台上正好飘起金色的绸带。
飘带礼花在空中纷纷绕绕,像是下起了?一场金灿灿的金色雨。
俞思妤叹为观止,兴奋至极,她扭头对身侧的庞龙道:“龙龙,你看,金色的诶!”边说边冲着庞龙笑,眼睛弯弯,就连头上落了?两根飘带也没?发觉。
庞龙昨天的气还没?消,虽然嘴上没?和她搭话,但身体却很诚实,抬手将她头发上的丝带摘下来。
俞思妤小声地扯着他的衣角:“别生气了?嘛。”
在撒娇。
庞龙挡不住她的撒娇,眼睛闭了?闭,冷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没?生气。”
俞思妤笑,唇红齿白:“那就好,就知道你最好了?。”
有几?个眼尖的记者捕捉到这一幕,灵机一动按下快门。
闪光灯有些刺眼,容艺皱了?皱眉。
她手里捏着厚厚一沓现金,站在游赐身侧。目睹了?俞思妤和庞龙之间的举动。她轻勾着嘴角,偷偷靠近他身边,半捂着嘴八卦道:“喂,好学生,你觉不觉得他俩感觉在拍结婚照?”
金色雨。快门照。人群喧闹。
她在闹,他在笑,可不就像一张结婚照么?
游赐个子高?,再加上人声鼎沸,他没?听清,主动俯身,凑近了?些:“没?太听清。”
容艺声音放大了?点:“我说,你觉不觉得,小鱼他们,像在拍结婚照?”
这下听得清了?。
沉默了?约莫半分钟。
游赐点了?下头:“挺像的。”
然后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容艺些。
余光略微往下垂。
纷纷扬扬的金色雨在落,她嘴角噙着笑-
黎新言是个存不住钱的,回到伏海镇的当天晚上,他便拿着平分后的奖金说要开个庆功宴。
除了?俞思妤他们几?个人以外,他还叫上了?盛锐等几?个狐朋好友,约着唱唱歌,吃点小烧烤。
不过他这人有点小心眼,谁都叫上了?,可愣是没?叫上游赐。
小包厢里灯光星星点点,黎新言喝了?几?杯酒,有点上头。
庞龙坐在他左侧,正准备抽烟,俞思妤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俯身压上他的腿,自如地拿走他手头的烟,微笑道:“龙龙,不可以抽烟哦,你答应过我的。”
庞龙舌尖轻抵了?下左腮:“行。不抽。”
黎新言阴阳怪气地翻了?个白眼,有样学样地说:“不抽。”
庞龙冷着脸轻踹了?他一脚。
黎新言心疼地抱住自己不跟他们小情侣一块玩。
点歌台上有个染着劣质红发的红毛哥,在唱周董的《等你下课》。唱到那句“高?中三年,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没?考上跟你一样的大学~”时他感慨颇深,破音也破的撕心裂肺。
鬼哭狼嚎一样,吵得慌。
黎新言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好了?,全把气撒他身上,没?留情面?地拽着臭脸问:“哥们,你念过高?中么,唱那么投入?”
那红毛没?听出?那是损他的话,嘿嘿傻笑了?两声,反而还摘下话筒唱的更加投入了?。
吵得黎新言整个天灵盖都跳的疼。
唱到最后,红毛哥问黎新言:“话说你那个念高?中的漂亮妹妹怎么还没?来啊?”
盛锐本?来默不作声地捏着杯鸡尾酒坐在黎新言右侧,闻言,刚想搭腔问,就看见包厢门骤然被推开。
容艺不疾不徐地走进来。
她穿一条牛仔翘边短裙,长发兀自垂落着,包厢里有些廉价的灯光照在她身上,肤色冷白,映出?诱人的沟壑。
裙子有点短,一双腿又直又白。
她目光扫了?眼拥挤狭小的包厢,没?什么遮拦地诘问黎新言:“黎新言你给我留位置了?么?”语气有点冲。
黎新言没?脾气:“我这位置给你,拿去拿去。”
俞思妤倒是热情,招呼她过来:“容容,坐我这边来。”
容艺看了?眼俞思妤身边的空位,又看了?眼腻歪在一起的小情侣,有点犹豫。
她不太想过去吃狗粮。
盛锐闻言挑了?下眉,握着酒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他意识到这是个展现绅士风度的好机会,于是起身叫她坐过来:“容容妹妹,来,坐我这边来。”
“行。”容艺看他一眼,觉得他旁边这位置倒还可以,于是双手抱臂,朝门外道,“怎么,害羞么?进来啊。”
话音刚落,游赐修颀的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
他黑色碎发垂落,眼神很寡淡,包厢里劣质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却映照出?几?分贵气来。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穿越拥挤嘈杂的人群。
缓缓和盛锐的眼睛对上。
又冷又肃杀。
盛锐如临大敌,喉结艰涩地上下吞咽。
他妈的他根本?想不到这人会来,毕竟他在游赐身上可吃过好几?次瘪。
黎新言一见游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拉过容艺,诘问道:“谁让你把他带来了??”
容艺杏眼微抬,睨了?一眼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丝毫没?退缩:“把手拿开。”
黎新言皱眉,放开手。
容艺启齿,语调有点阴阳:“怎么?用得到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黎新言噎了?一口:“行,随便你,反正你现在是翅膀硬了?。”
说完以后就很不高?兴地走到那扯着嗓子乱叫的红毛身边,夺过他手里的话筒:“起开点,老子来一展歌喉。”
容艺没?再搭理任何?人,侧眸往回看,游赐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他今天没?再穿校服,只?是松松垮垮地穿了?件白色宽松短袖,领口处露出?纤瘦好看的锁骨。身上莫名散发一股与?杂乱小包厢格格不入的气质。
斑驳光影打在他身上。黎新言的鬼哭狼嚎简直比红毛还要更胜一筹,吵的人脑袋都快炸了?。
他垂着眸,看上去有点拘束。
容艺扯了?扯他的衣角:“愣着干嘛,坐过去。”
游赐眼睫轻颤了?下,声音很轻:“你哥他,好像有点不喜欢我。”
容艺皱眉:“你别管他,他这人就这样。”
说完以后,拉着他的衣角就往盛锐身边的空位走。
像是要替他撑腰似的,她边走边仰脸道:“你跟着我就行,没?人会欺负你。”
心里有根弦被拨动了?下。
闪过一丝微弱的窃喜——她刚刚,是在替他撑腰吗?
快要走到空位上时,游赐留了?个心眼,故意迈大一步,先?容艺一步落座。
他坐在了?盛锐身边——这样刚好能将她和盛锐隔开。
盛锐不自在地咳嗽了?声,往另一边挪了?挪。
斑驳的光影来回穿梭,游赐听见他的咳嗽声,略略侧目,低看了?他一眼。目光狭深,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关切道:“怎么?嗓子不舒服?”
压迫感十足。
这么比起来,他刚刚跟容艺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倒更像是一种撒娇。
盛锐瞬间本?能地吞咽了?口口水。身体有点僵硬。
就连举着酒杯的手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服了?,真?他妈窝囊。
他对自己感到无语。
“来,喝饮料。”
这边,容艺给游赐拿过一听冰可乐。
游赐说了?声“谢谢”。
还挺礼貌的,容艺对此感到很新奇。
她手指捏着拉环,轻轻一扯,可乐就被打开,气泡滋啦滋啦在空气中炸开。
“拿着。”
游赐接过来,捏在手心,没?喝。
容艺好奇地打量他。他坐在她身边,个子很高?,身上有股很淡很淡的清香,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她以为是他顾虑黎新言:“别怕我哥,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哥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人很好的,他只?不过是太担心我了?。”
闻言,游赐轻点了?下头,很乖地应了?声:“好。”
而在另一边,黎新言唱的非常卖力,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听力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俞思妤被吵的不行,拉扯庞龙坐到容艺身旁:“容容,要不要玩点什么游戏啊?”
容艺喝了?口冰水,明?艳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笑:“可以啊。”
俞思妤碰了?碰庞龙的手,示意他把黎新言叫过来一块儿玩游戏。
庞龙喊了?黎新言一句,黎新言没?理:“我不玩,你们好好玩去吧。”
跟个孩子似的。
倒是那小红毛哥激动地举手:“啥游戏啊,我玩我玩。”
黎新言捏着话筒睨他一眼:“瞧你那点可怜的出?息。”
很快,桌子前围满了?人。除了?黎新言以外,七七八八坐了?有十一个人。
黄毛搭腔着问:“玩什么玩什么?”玩游戏这种事情,他向来是最积极的。
这时,俞思妤刚好瞥见茶几?上有一副全新未拆封的真?心话大冒险卡牌,瞬间来了?主意:“要不玩这个?”
她边说边伸出?手指轻点了?下那副卡牌。
红毛倒是捧场,摩拳擦掌道:“行啊行啊。”反正他什么游戏都会玩一点。
俞思妤又看了?眼容艺,试探性地询问她的意见:“容容,你说呢?”
容艺把玻璃杯搁在桌上,笑道:“可以啊,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行。”俞思妤爽快地拆了?那副卡牌,将真?心话和大冒险分别摞好,摆成两列。
几?个人轮着掷骰子,点数最小的人需要接受惩罚。
第一轮红毛哥倒霉在先?,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抽了?一张大冒险。
捏起卡牌一看,他表情有点怪。
俞思妤八卦道:“什么什么?”
红毛哥生无可恋地答:“表演。”
“表演什么?”
“表演便秘的样子。”
俞思妤大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笑死我了?,快表演快表演。”
红毛哥愿赌服输,立马起身扶着墙做了?个“嗯嗯啊啊”便秘的姿势。
全场爆笑。
红毛哥脸红起来:“好了?好了?,别笑了?,继续玩。”
第二轮开始,这次点数最小的是俞思妤。
她性子大大咧咧,也选择大冒险。
抽了?一张,她看了?眼,笑:“我感觉这大冒险不像惩罚,倒像是奖励。”
红毛问:“别卖关子,你抽的什么?”
俞思妤把卡牌丢回桌面?,然后侧着身子对她身边的庞龙道:“龙龙,抱我。”
庞龙轻笑一声,反应过来,大手一揽,将她抱了?个满怀。
红毛捡起卡牌,把上面?的字读出?来:“拥抱离你最近的异性。”
红毛:……
“行了?,别抱了?。接着玩。”
第三轮开始,这一轮抽到点数最小的是游赐。
他选的是真?心话。
修长的手指抽出?一张卡牌。
看了?眼,目光晦涩了?几?分。
容艺好奇:“抽的是什么?”
游赐把卡牌递给她。
容艺接过来,一字一顿念出?:“你有喜欢的人吗?”
…
“有。”
少年敛着眸子,音色浅淡。
容艺怔了?下。
她没?想到游赐会回答。也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坦率。更没?想到他的回答会是“有”。
心里纠缠上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忍不住问了?句:“真?的假的?”
游赐淡声应了?句“嗯”。
“喜欢多久了??”
俞思妤也加入八卦的队伍,问道。
游赐应答自如:“两年。”
容艺突然有点不高?兴。情绪像被雨打湿,没?来由的酸涩。
可转念一想,游赐喜欢谁,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们在一起了?么?”
游赐摇了?下头。
俞思妤克制不住八卦的心,接着问:“谁啊谁啊,我们认识么?”
游赐没?再说话。
红毛倒是热心肠,打着圆场道:“行了?,你们都夹带多少私货了?,规则上不是说,只?能问一个问题的吗?别问了?别问了?,赶紧下一轮。”
接下来的几?轮,容艺都有点心不在焉。
游赐坐在她身边,她在喧闹中偷眼看他。
少年下颌收的很紧,五官干净。联想到他刚刚的回答,她莫名有点烦躁。
“容艺,轮到你了?。”
她反应过来,随手掷了?个“1”。
“说吧,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容艺想也没?想,随手抽了?张卡牌。
俞思妤凑过来看,把卡牌上的字眼念出?来:“kiss离你最近的一位异性。”
红毛闻言,看热闹不嫌事大,嗷呜嗷呜地叫起来:“来来来,愿赌服输哈。”
容艺坐着没?动。
离她最近的人是游赐。
俞思妤赶忙道:“这个不算,再抽一次。”
红毛不满:“不是,怎么还双标呢?说好了?愿赌服输,就得愿赌服输啊。”
游赐垂着眼睫。
容艺镇定微笑,目光里浸满绚烂的灯光。
她凑近游赐,声音很轻:“喂,好学生,帮个忙。”
然后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用手掌轻轻遮掩着,靠近游赐。
借位在他耳边说:“谢了?。”
热气浮散在他的耳边。
耳廓几?乎是一瞬间泛红。
这个暧昧的姿势,从?别的角度看来,就像真?的亲吻在了?一起。
容艺飞快地收回动作,自如地看向俞思妤:“惩罚好了?,下一轮吧。”
俞思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好在包厢内光线不是很充足,其实容艺耳廓也有点红。心脏砰砰欲裂。
她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缺乏道德感。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
红毛抱着半信半疑地态度问容艺:“真?亲了??我怎么感觉碰都没?碰上啊?”
容艺眼波流转,笑的自然:“真?亲了?。”
红毛摇摇头:“糊弄糊弄小孩就得了?,我可不信。”
“不信的话,你问他。”
容艺用下巴指了?指坐她身边的游赐。
难题又被抛给了?游赐。
红毛抱臂看他:“哥们,真?亲到了??”
游赐垂着眼眸,黑色碎发垂落额际。
等待他回答的同时,容艺呷了?口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可心脏就是跳的很快。
许久。
少年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嗯。”
约莫两秒后,又补充,“亲到了?。”
像哄小孩似的。
第13章 虎口
“亲到了。”
少年面色不改, 音色淡然,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最客观不过的事实。
说完以后,他捏起久未喝的可乐抿了一口, 气泡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成小小的烟花。酥酥痒痒的。
耳廓莫名有点红。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觉。
像是雀跃。又像是酸涩。
空气尴尬地骤停了会。
与此同时,在听到他回?答的那一秒,容艺心跳瞬间踩漏一拍——她没想到游赐会这样由着她胡闹,甚至还愿意帮她兜谎。
其余几人震惊极了, 默契地没说话。
其中, 盛锐皱着眉, 看上去有点烦,边喝酒边轻咂出声来。
小包厢里只剩下黎新言曼妙的歌喉, 经久不息地回?荡。
他唱的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要?是让他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估计他脸能气嚼绿。
“愣着干什么, 继续玩啊。”
眼看氛围越来越焦灼, 容艺翘起二郎腿,换了个舒展的姿势。她开口打破僵局,尽量装的坦然。
说完还假装毫不在意地和游赐对视一眼, 微笑?道:“别往心里去, 游戏嘛。”
游赐指尖捏着冰凉的可乐, 闻言, 目光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她:“嗯。”
视线里, 浅棕色的长发绕过她纤细的胳膊,落在前胸。她坐在游赐身?边,牛仔短裙下, 白皙的双腿翘成二郎腿。
劣质斑斓的灯光刚好切换成浅蓝色,打在她的皮肤上, 照成一片冰蓝。顺着她翘着的二郎腿往下看去,是她穿着黑色凉鞋的脚。鞋带很细,恰到好处地贴着她的足。脚踝骨骼娇小,缠绕着一根红色的平安绳。
他收回?目光,慢慢在心头?咀嚼她刚刚说过的话。
她说只是游戏。
她一点也没当?真。
她只是跟他玩玩。
想到这,他眸子黯了些——
尽管他知?道容艺确实只是闹着玩,尽管他知?道以容艺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专注下来,而她刚刚的那番话,也只不过是不留情面地戳破了一个没有明说的真相罢了。
可……听见她这样说……嗯,不太开心。
他鸦羽垂着,落下一片狭深的阴翳。
他一点也不喜欢容艺这样说。
在场的其他人没搞明白状况,硬是愣着没敢说话。
俞思妤更是惊讶到合不拢嘴巴。
她偷偷戳了戳容艺,声音很小:“容容,游戏而已,没必要?这么拼吧?”
容艺杏眼微抬,顺手将一缕散落的肩头?的发绕到耳后,举手投足间绮丽动人。
她侧着身?子,声音亲昵:“愿赌服输罢了,总不能赖皮吧?”
而后又转头?看向其他人,语气高傲不减:“还玩不玩?不玩我回?家了啊。”
一旁的红毛哥率先搭腔:“玩,当?然玩,总不能就我俩受惩罚吧。”
说着便拿过骰子去掷。
这回?他总算走了大运,居然破天荒掷出一个“六”来。激动的他嗷嗷乱叫。
包厢里的灯光流动着,溢满着华彩。从蓝色又切换成淡金色。
流光溢彩的,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有几个人喝了酒,醉的不行。
游赐把可乐放回?到茶几上,侧脸看了眼容艺,音色很淡,恹恹的:“你们玩吧,我要?走了。”
听起来有点不大高兴。
而这时刚好轮到容艺掷,她手心里捏着骰子。闻言,心里略一怔。
扯着嘴,对他笑?:“不再多?玩会儿么?”
一颦一笑?,唇红齿白。
游赐摇了下头?:“不了。”
小包厢里的光线在他开口的刹那,突然切换成暧昧的红色。
他白净如瓷的皮肤被?照亮,脖颈上青涩的血管透亮,又红又性感。
容艺看着他的眼睛没说话,纤长的眼睫轻闪了下。
随后她开口道:“慢走,不送。”没打算挽留。
她轻勾着嘴角,转过头?,随手把手中的骰子抛出去。继续参与这无趣的游戏。
那骰子在桌面滚了下。过了很久才?停下来,明晃晃的一个“1”。
红毛哥咧嘴笑?:“哈哈哈,手气挺好啊,说吧,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容艺慢悠悠道:“大冒险选过了,这次就真心话吧。”
说完便伸出手去抽卡牌。
她骨节很纤细,手指抚上卡牌的一瞬间。
游赐已经起身?,边说“借过”边绕开围在一起的人群。
容艺眼睛看着捏在手心的牌面,余光却落在他往外走的背影上。
他背影修颀,一眼都没回头看。
“喂,游赐,你真走啊?”
实在忍不住了,叫了他一声。
她本就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向来有话直说,从不愿藏着掖着。游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挺不得劲儿的。
那一声果然起了作用。游赐顿住了脚步。
一众人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齐齐张望着。
光线这个时候又恢复成了蓝色。
将他的面孔雕刻成冷感的色泽。
他侧过脸,撂下一句:“祝你玩的开心。”
语毕,便推门出去。
容艺轻“嗤”一声:走就走,谁稀罕?
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看向牌面上的字。
灯光在摇晃。她心绪不宁,看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上面的字。
拿上面写的是——你上一次被?人拒绝是什么时候?
她索性把牌一扔,轻笑?:“就在刚刚。”
少年几次三番拒绝她的挽留。挺有意思的。
想到这,她抓起一缕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在指尖把玩了会儿。
安静了一晚上的盛锐眼看着游赐终于走了,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游赐坐过的那个位置被?空出来。
顺着那空位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容艺白皙的大腿。
他轻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挪了下位置。试图更靠近容艺一点。
可没想到他屁股还没坐热呢,容艺就也从座位上起身?。
坐在一旁的俞思妤一把抓住她手腕,问:“容容你咋了?”
容艺笑?,看不出任何破绽:“不玩了,我去下洗手间。”
“行。你去吧。”俞思妤也不勉强。
盛锐眉心微跳,眼看着容艺就这么走了,他在心底暗骂了声“操”-
容艺有点心不在焉,一路抱臂,快走到大厅门口的玻璃门时,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下脚。
脚踝有点疼。
她面带愠色,不大高兴地朝地面踢了一脚。
今天是周日?。刚好也是她被?处分的第三周的最后一天。
不出意外的话,她明天就应该要?回?伏海三中念书了。而且高二的最后一次分班考也就在明天。
而她什么也没准备。
想到这儿,她心情更不好了。
眉心一直蹙着,化不开。
再抬起头?往前看的时候,却发现?游赐还站在玻璃门外没走。
他背对着她,纵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认出来是他。
原因?无他,他的背影太好认了。修颀、高瘦,自带一股斯文干净的气质。
心头?蓦地闪过一丝窃喜。很快又察觉出不妥,她收了笑?,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怎么还在这儿呢?”
游赐没看她,廊外雨下的很大。
他微仰着脸,回?答她的问题:“下雨了。”
容艺闻言抬头?往外面看去。
这时才?注意到雨声噼噼啪啪地落。
廊外有一盏灯,穿透了漫长的夜色。雨点在光线的折射下,变作火树银花的星星点点,凌乱在暗下来的夜中。
她顿了下,没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在屋檐下静默了许久。
最后是容艺先打破的僵局:“怎么不多?玩会儿?是不喜欢那种氛围么?”
游赐眼睫垂着。
容艺明明问的是他喜不喜欢那种玩闹的氛围,可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容艺狎昵地凑近他的画面。
她故意的。
“不是。”
“刚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容艺看出来他情绪有点不佳,意识到自己这次玩笑?开大了,于是道了个歉,“我这人性子就这样,特?欠,真不是故意的。”
游赐没接受她的道歉。
容艺歪着嘴小声嘟囔了句:“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游赐眼睫闪动,否认的声音很轻。
“不是。”
“那就好。”
话一出口,容艺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哦对了,钱还给?你。”
她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个信封纸袋。
里面是她今天刚拿的比赛奖金,一共是六百块。她抽出三张来,递还给?游赐:“喏,拿去。”
游赐看了眼她。
“看我干什么?拿去啊。”见游赐没有主动要?拿的意思,她索性拉过他的手,将鲜红的纸钞牢牢地按在了他的手心里。
“无债一身?轻。”她轻呼了一口气。
雨被?风吹进屋檐下。她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冷棕色的发丝被?带起来。带着股迷蒙的水汽。
游赐低着头?,手心里躺着鲜红的纸钞。
心里有根弦被?莫名轻拨着。
她似乎很害怕欠着别人。
所?以每次一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计较着何时还清。
可他更宁愿她没有任何负担地欠着他。
容艺见他许久没说话,目光偏了偏,瞥到他手上的绷带。
她“嘶”了一声,才?想起来已经两?天没有帮他换过药了。
“你急着回?家么?”她问了声。
游赐没太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可以先帮你换药。”
游赐没回?答。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他生气并不是因?为容艺的举动。而是因?为他是觉得她对任何事物?都不认真。总是轻佻又三分钟热度。
包括对他。
他不想在容艺面前露出一点他喜欢她的马脚来。否则他就会落入下风。
容艺想什么时候不要?他就会现?在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他丢弃。
而他不想这样。
他想要?容艺更认真一点。
“还生气呢,”容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错了,小气鬼。”
少年隽邃的五官隐现?在夜色的灯光下。他抿着唇,表情不起任何波澜。
这时刚好有辆出租车开过来。车前灯照在雨里,将雨点切割成细密的银线。
他等到的车到了。
快走一步,下了楼梯,他转身?拉开车门,但没上车。
透过余光,容艺还站在那里。她似乎没料到少年会对她如此冷淡。
往日?里,凭借着姣好的容貌,给?她献殷勤的男生倒是不在少数。
她还是第一次在人身?上碰了壁。
雨点簌簌下落,打湿少年挺括的肩脊。
“快上来啊。”那司机不耐烦地催促了声。
想到她一个人还站在那里等着。游赐按着车门的指节骤然收紧。
还是没忍住。
他回?头?:“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而后关上车门。
容艺皱了下眉,很快舒展开。少年的五官轮廓倒映在车窗上,外面还在下雨,拂上一层雾气。
引擎发动,留下一串尾气。
容艺抱着双臂,轻嗤笑?了声。
谁要?理他。
反正现?在他们两?个互不相欠。
他伤好的差不多?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雨下个没完。
车辆消失在视线中。容艺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堵在心口。不太好受-
流动的雨点汇聚成水珠,从车窗上滑落。
出租车上放着嘈杂的车载音乐。雨刮器不紧不慢地摇。
“天天下雨天天下雨,下的老子生意都不好了。”司机打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抱怨了句。
游赐靠在一边没说话,在看流动的水珠。
手上的绷带还没拆。其实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知?道。
但他一直没忍心拆。
想起昨天晚上,他也是用这只手接触的容艺。那时她喝醉了,浑身?都烫的厉害。
他碰到她的时候,其实有一瞬间晃神。他第一次这样生动地感受她的体?温。
当?然还有,在她不安分地踢掉鞋子的时候,也是这只手,抓过她纤细的脚踝。
很柔软的触感。
她脚踝上的红绳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虎口。粗粝的、发痒的、心潮汹涌的。
想到这儿,他低头?,抬起手,注视着虎口处。想要?再次回?温那种触碰间粗粝的滋味。
他边想边颤抖着,最后轻轻吻了下虎口处。
“操!怎么还堵车啊?”那司机踩了刹车,一顿抱怨。
雨夜路滑,前方发生了追尾事故。
他停下车,摩挲着长满胡茬的下巴,无聊的要?命。他看向副驾驶,那少年自从上车以来,就一句话也没说过,看上去情绪不佳。
他闲的慌,于是八卦了一嘴:“喂,小伙子,怎么了?看你这样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啊?”
游赐目光垂落在不断扇动的雨刮器上。雨点被?雨刮器刮的支离破碎。
“算不上。”
司机“噗”地笑?了声,一点也没眼力见:“算不上?那就是被?女朋友甩了?”
雨“哗”地一声下大了。刷刷地跳在挡风玻璃上,隔绝出一片水雾迷蒙的世界。
游赐坐在副驾驶座上,下颏绷的很紧。雨点在玻璃上乱跳,他心情在今晚低落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容艺的注意力只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
她好像不喜欢他。
她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他。
刚从他拒绝她那一刻短暂的嘴硬,其实惩罚的根本不是她。
反而是他。
他有些困乏,合上眼睫。
回?答了司机的问题:“嗯,被?甩了。”
第14章 强求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的不?能再淡, 但却从始至终笼着一层寂寥抑郁的情致。
好像……和?被甩了也没什么差别。
反正容艺也不?要?他。
她从没正眼看过他。
雨打在玻璃上,刷刷地响。游赐黑色碎发垂落在前额,一脸的阴翳, 清隽的五官完全陷入黑暗里。
就?像一枚跌进墨迹里的破碎的瓷器。
司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着哈哈把话题切转到别处上:“这雨咋这么大啊。”
说完又心虚地看了一眼邻座的少年,试探性地观察他的反应。
透过车窗,可以略微看见少年英挺的侧脸轮廓。外面在下雨, 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少年一脸的兴致缺缺。
司机师傅尴尬地摸着方?向盘, 挠了挠头:“小伙子?啊,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嘛,正所谓从哪里跌倒, 就?从哪里爬起来。你要?学会振作。”
游赐垂着眼眸,没搭腔。
司机师傅又尴尬地剔了剔胡茬:“这个,小伙子?啊, 你真?要?想开点。那句话咋说来着, 哦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看你, 一表人才, 风流倜傥, 英俊潇洒的, 别想不?开嘛, 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在前面等着你。”
师傅明显已经?词穷,把能用上的溢美之?词都?夸了个遍。
游赐沉默了会。偏过目光去看车窗上的水雾。
声音很淡,一字一顿地反驳:“不?, 我只想要?她。”
司机师傅闻言被呛了一声,冷不?防地咳嗽着, 手指曲成拳头状挡在嘴巴前面,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心想现?在这年头,孩子?们都?还挺倔的。
他摇下车窗四处张望了下。
前方?车还是拥堵着,没有一丝一毫要?疏通的迹象。雨夜静寂,鸣笛声、车主的斥骂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心烦。
游赐目光一直垂着,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司机师傅把脖子?缩回车里。
没人跟他说话,他无聊得慌,于是又以过来人的经?验给游赐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小伙子?啊,感?情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
游赐偏过头来看他一眼。
眸光一闪而过,凛冽,幽深。
像一把利刃。
不?留任何情面地刺向他。
司机师傅住了嘴。叹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恋爱脑。
游赐眼睫扑朔着——
那又如何?他偏要?强求-
下了车以后雨还没停。
游赐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短袖被雨沾湿,有一部分已经?透明,贴着他明显的身体线条。
篁蕴公馆后的树林,倦鸟归憩,静寂又凄寥。他孤身一人行走在鹅卵小径上,花园里的栀子?花盛开的分外皎洁。
其中有几束已经?零落,七歪八斜的。花瓣萎谢一地。送来一阵清润却萎靡的花香。
不?经?意间勾住他的心扉。
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灿烂的笑靥,白皙的双腿。
他皱了下眉,不?想再想的太多。
兀自推开门,红色的警戒光熟悉又空洞,监视器描摹出少年高瘦苍颀的身形。带着几分濒临破碎的苍白。
他踏着细碎光影,一路回了房间。
从外裤里摸出她亲手还给他的三百块钱,红色的钞票平放在桌面上,一张一张并着排列。鲜红色在暗夜里十分刺眼。
他沉着眸子?看了许久。
脑海里一直回荡起她说过的那句“互不?相欠”。
下颏紧了紧,复杂的心绪翻涌成奔腾的浪潮。
他刻意加快脚步,重?重?地带上洗浴室的门。
……
脱下短袖,少年肤色冷感?,紧实?饱满的薄肌线条倒映在偌大的镜子?前,一览无余。
他垂着眸子?,沉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点陌生。肤色冷白如纸,带着极端病态的陌生。
他的右耳有点红,压抑不?下去的红。
就?在两个小时前,容艺靠近过他,她靠近他的右耳,柔声说“帮个忙”,然后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她假装亲了他。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却全部绕过他的脖颈。
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耳廓。
然后又回想起一个月前,偶然听见容艺对她的好友说她喜欢身材好的帅哥。
于是在那之?后的没几天?,她就?对那个高三体育生唐煜表白了。
想到这,他心脏突然跳的很快,梗阻一般异常难受。
水龙头开着,激烈的水声碰撞冲击。他捞起一抔水用力泼向脸。
面庞瞬间被打湿,世界也在此刻短暂地陷入了安静之?中,只剩下水流动的哗哗声。
玻璃上起了一层冷雾。
游赐鼻尖沾水,低头轻轻喘气,似乎等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态。
一方?面,他试图靠近她;而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败露喜欢的马脚以后,容艺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他。
所以每次都?只能强忍着满心满腹的喜欢和?欲念,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来。
书上有一句话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两年前他一脸淤青,孤身一人闯入伏海镇的梅雨季。本以为就?这样继续沉寂下去,可偏偏遇见了撑着一把透明伞、发丝飞扬的她。
潮湿梅雨天?里,少女明媚俏丽,他被吸引了所有的好奇心与注意力。
有的时候想念太偏执,怎么也压不?下去。
想到她雪白的脖颈、乌黑的发丝、柔软殷红的嘴唇……心底开始滋生出卑劣偏执的占有欲。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欲。
太喜欢了。就?会生出疯狂的欲。
她是他所有纷杂欲念的起源。
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
出来的时候,发梢还在潮湿地往下滴水。手上的绷带也湿的不?行。
他坐回桌前,桌面上还是安静地躺着那三张鲜红的纸钞。
他凝眸,看着打着绷带的手发了会呆。弱光灯映的他面容轮廓清晰可见。
窗户紧闭着,外面还在下雨,闷热又窒息。
伸手拿过剪刀,他回忆着她的样子?,一点点把伤口?外的绷带剪去。
他剪得很小心,尽量没把纱布剪得太稀碎。
剪完以后,那绷带除却剪的那一刀,其他的部分都?还是完整的。
他拿起绷带仔细地观摩,每一条纹路、缠绕的痕迹都?一一看过去。这是容艺亲手打的,她亲手给他打的。
然后,他把剪完的绷带小心收纳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里。
将玻璃盒放到橱窗最?高处后,他又低眸看了眼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伤口?处也渐渐趋向于平整,应该再过几天?,等痂掉了就?能完全恢复了。
也就?是说,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真?的再也两不?相欠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接近她了。
想到这,他看了眼手上的剪刀,几乎是没带任何犹豫地,剔去了那些还没有长完全的痂痕。
伤痂黏连着部分愈合的皮肤组织,如同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枝桠,鲜血很快溢出,一滴一滴溅落在桌面上,落在鲜红的纸钞旁边。
很是骇目。
他微蹙着眉,手心的疼痛牵扯着,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额心有细密的汗滴沁出。
抓过一张创可贴覆上。血迹瞬间浸透。
他缓了口?气,安静地看着血迹将一整张创可贴都?完全打湿,嘴角却轻勾起来,露出一个餍足的表情——
看来,明天?“不?得不?”再去麻烦她一趟了-
容艺最?后是跟着黎新言的车一起回来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都?怀揣着心事,在闹别扭。
车子?快到巷口?的时候,容艺已经?先一步解了安全带:“送到这就?行了,免得你开进去麻烦。”
话虽然是说给黎新言听的,但眼睛却没朝他看。
黎新言没理?,像没听见似的,自作主张就?把车开进浮花小巷。
容艺咬了下指节,没跟他犟。
车子?缓缓停下。
“麻烦了哈,难为你送我到这了。”她道?了个谢。
正准备推门下车,拧了两下却发现?车门“咔哒”一声,被锁死了。
“又要?闹哪出?”
容艺无语地扁了扁嘴,索性也不?着急下车了,双手交叉抱着手臂闲散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百无聊赖地看黎新言一眼。
黎新言手握着方?向盘,微微皱着眉:“你现?在翅膀是真?的硬了。”
容艺捏了捏眉心,语气叛逆:“所以呢?你要?表达什么,嗯,黎新言你知道?吗?你管的太多了,我妈都?懒得管我。”
“是,我管的多,”黎新言气从心来,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容艺,你以为你妈不?管你,你就?可以乱来了么?”
容艺没说话,用可笑的目光看着他,似乎用这种方?式来跟他抗衡。
黎新言呼了口?气,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他不?想跟容艺吵架。
容艺遭遇的一切,他都?看在心里。他能理?解她叛逆的根源。
他侧过脸,看向容艺。
视线里,少女穿着白色紧身短T,下身套着条极短极短的牛仔短裤,烫过的冷棕色长发发尾开始褪色,露出内里的黑发来。
他语气缓和?了下来:“明天?是不?是处分就?消了?”
容艺应了声“嗯”,很轻。
“下学期就?高三了,用点心。”
黎新言没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只带了一嘴。他知道?说多了会惹她烦。
于是很快,他就?切转了话题,“在学校遇到什么事,就?给我说。”
容艺又应了声“我知道?”。
黎新言停顿了一秒,后视镜里映出他隐忍着的眼睛,突然又想到什么,他开口?问:“对了,上次那个项盈萱,最?近还总是针对你么?”
“你怎么知道?她的?”
容艺愣住,表情有些错愕。
在学校里的事情,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沈欣茹说的。”
黎新言回答的倒是坦诚,他拿出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支烟来。
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会,最?后还是忍住没抽。
“哦。你少信她的话,我在学校没事,她就?是太担心我了。”
容艺语气故作轻松。
“有事别自己硬扛。”黎新言皱着眉。
容艺嗤笑一声,杏眼有点弯:“放心,我没那么傻。少操心我了,黎新言,你自己先少抽点烟吧。”
黎新言把烟盒扔回车篓里:“我烟瘾没那么大。”
容艺才不?信:“这话你也就?骗骗自己吧。”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所以,什么时候放我下去?明天?还要?上学,我东西都?没收。”
黎新言顿了两秒,“咔哒”一声,伸手解锁了车门。
容艺手刚搭上车门,就?听见黎新言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然后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你拿着。”
容艺回头看,是黎新言的钱包。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怎么,你发财了啊黎新言?这么舍得?把一整个钱包都?给我了啊?”
“少给我嘴贫,”黎新言抱着讲正事的态度,“你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
即使容艺没说,他也知道?柳曼秀已经?连着两个月没给她生活费了。
容艺没接,自顾自下了车,把车门带上。然后靠在车窗上对着里面说:“心意我领了,钱我不?需要?,你留着自己用吧黎新言。你别忘了我还欠着你五百块。”
巷口?飘着几丝细雨,唯一的那盏路灯忽闪忽闪,灯光下,少女的容颜就?像水晶蝴蝶一样绮丽。
黎淳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恨不?能把所有钱都?拿去赌,根本不?可能把钱留给黎新言。
所以她知道?,其实?黎新言过得也不?容易。
“还个屁啊还。”黎新言压根就?没把那事放心上,“少跟我算账。”
“别,你别这样说,”她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冲他挥了挥手,“困死我了,我要?回家睡觉了,你也早点回去。我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的。”
除却还给游赐的钱,目前她手头就?只剩下三百块。要?不?是这三百块钱不?能动,不?然她早就?一骨碌全还给黎新言了。
她说完,便冒着几斜细雨,头也不?回地往家的那个方?向走了。
黎新言留不?住她,只能看了会她的背影。狭长黑夜里,少女背影纤弱而单薄,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倔强的劲。
他没说话。
他知道?他拗不?过她-
拐过小巷口?的那盏断触路灯,容艺一只手熟稔地挡着雨,一只手伸进裤袋,摸出钥匙,准备去开门。
绿玻璃窗下的栀子?花散发出清淡的香气,她没来由驻了足。
容津生前,就?最?喜欢侍弄他这些花花草草。他死了以后,也没什么人来打理?他留下的这些花草。
于是那些花草便枯的枯,死的死,所剩无几。
唯有矮窗下的这几枚栀子?花,生命力倒是旺盛,不?仅没有枯死,反而越长越旺盛,越长越茂密。后来索性愈演愈烈,开了整整齐齐的一排。
容艺垂着眼睛看了会,灯光忽明忽暗,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擦了一下眼睛。把心思都?放在了开门上。
今天?运气倒还不?错,门很快就?开了。她摸开灯光,熟悉的、发霉的气息又翻涌上来。
她一时没防备,捂着嘴开始干呕起来。
也不?过是两天?没在家住,居然就?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了么?
她咳嗽了几声,把垂落的长发拢到耳朵后面,自嘲地笑自己太娇气。
反胃稍微好了点,她起身走到床头边的衣柜出那里,拿出一条睡裙准备洗澡。
走进狭小的洗浴室,劣质的小瓷砖块上堆满了凝结的潮湿水珠,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又闷热又令人目眩头晕。
容艺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勉强扶着洗手台站了会儿。
很难想象容津还活着的时候,那时他们一家三口?蜗居于此,竟也不?觉得拥挤。
反而……回想起来,容艺觉得那是她一生中少有的几次温馨时光。
而现?在……人去楼空,房间也因为过度潮湿而带着腐朽的气息,邻居租户们也早就?搬离了这里,墙面上的招租广告贴的满满当当,遮盖住残破的墙皮。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双眼皮褶皱很深,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只是可惜的是,眼睑下面有很深很深的黑眼圈。
她发了会愣,手指抚上自己眼下的阴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黑眼圈的呢?
容艺想不?太起来了。
镜子?里,她五官姣好,明艳又带着摄人心魄的强烈攻击性。无疑是个顶出色的美人。
她的母亲柳曼秀年轻的时候,就?因为美貌而响震了整个伏海镇。最?后嫁给了年轻又富有才气的容津。
日子?虽然过的清贫了些,但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也被乡里乡间传为了一道?美谈。
但谁也不?知道?就?在几年后,容津就?英年惨死,柳曼秀也从备受艳羡逐渐沦为大家口?中的饭后谈资和?八卦笑料。
容艺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浅棕色的头发已经?很长了。烫过的劣质染发膏有点脱色,发尾露出遮也遮不?住的本色黑发。
有点不?伦不?类。
一想到明天?上学,便不?可避免地要?和?班主任高建明碰面。
到时候万一他看见自己的头发,肯定要?揪着她的发色不?放,搞不?好又要?回家反省几天?。
容艺低着头,抓起她修长的头发仔细地看了会。
发尾有些干枯,甚至开始分叉,枯黄的要?命。
放在以前,她最?宝贵的,就?是她这一头长发。她天?生发质很好,又黑又油亮,完全继承自柳曼秀的良好基因。
她也一直舍不?得剪短她的长发,总是留的很长。
很小的时候,她的头发都?是容津扎的,容津很有耐心,也乐于学习各种各样新奇的发式。
还经?常给容艺配上各种可爱的小发夹,有时是蝴蝶样的,有时是糖果样的。
她看着自己干枯的头发,突然喉间一酸。
三周前,她刚被处分回家。路过镇上宋姐开的美发店的时候,刚好被她叫住。
宋姐说自己新进了一批染发膏,问容艺要?不?要?试试。
容艺拒绝的很明白:“我没钱,试不?起。”
宋姐却笑得很殷勤:“哎呀,都?是邻里邻居的,宋姐免费给你染一个。”
容艺挑了下眉。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很直白地戳破宋姐虚伪的笑:“宋姐,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当小白鼠试验试验?”
宋姐笑容瞬间僵硬,脸上挂不?住面:“那哪能啊?”
容艺却没计较,笑得坦诚:“试验可以,但总要?有点什么……”她暗示地做了个食指拇指相搓的动作。
宋姐很快就?反应过来:“好说好说。”
试验的结果以失败告终。那染发膏的颜色和?实?物完全不?匹配,有种劣质的杀马特味道?。
可容艺生的太漂亮,染过头发以后,居然还隐隐透露出一股混血感?来。这也使得宋姐目瞪口?呆,自我感?觉良好,拍了几张美照以后,用五十块打发了容艺。
事后,她还把那几张照片打印出来,用来宣传。
这一点当然她没和?容艺商议过。不?过容艺也没太计较。
之?后小镇上就?涌现?了很多杀马特的发色,每个人都?指着照片,声泪俱下地指责货不?对版,要?求宋姐退钱。
容艺看着自己的头发,有点后悔。
为了避免明天?班主任高建明的唠叨,她捏着头发,拎起一把剪刀就?剪了下去。
干净利落。整整齐齐地,只留到肩膀左右的长度。
长发散落在地上,乱发如瀑。她赤着脚踩在上面,像是硬生生踩在自己最?深的伤口?上。
……
洗完澡以后,她吹干头发。从小到大,她还没怎么剪过短发,现?在剪了以后,一时间不?太适应。
她把桌子?上白洁如新的卷子?装回书包,准备接受明天?的拷问。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以后,她喝了口?水。
之?后便踱着步上了床。
啧。被子?很潮湿,感?觉像没拧干似的。
容艺枕在自己的手上,没盖被子?。洗过澡,再加上梅雨天?气,膝盖有点疼痛。
她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想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边想边翻了个身。
突然看见绿毛玻璃窗上贴了张A4广告纸。
她皱了下眉。
起身踩着拖鞋出门,一把把那碍眼的广告纸撕下来。
“神经?,贴广告贴人家窗户上,缺德还是缺心眼?”
她压下火气,正准备把那广告揉成一团,转瞬又想到什么,好奇心驱使下,她翻过那张广告一看。
是一张招租广告。
篁蕴公馆的。
容艺:?
这种地方?的房主也要?招租么?还偏偏贴到她家门上,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她了?
她一不?看二不?休,这种地方?的房租得多少,她偏要?看看。
起码得好几千吧?
她往下继续看去。
瞥到底部的一行字,瞳孔骤然放大。
上面写的是——300元/月。???
是她疯了还是房主疯了?
她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漏数几个零后更疑惑了——这么便宜?
第15章 窥视
翌日清早, 天还?没?怎么亮,容艺就醒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不?安稳。
窗户外面天空还?是黑的, 她侧躺在床上?,头枕着手,眼睁睁地看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由于下?雨的缘故,天色一直很阴沉。
肚子里面食物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在咕咕叫着。
她饿的不?行, 掀开被子, 准备起床烧点稀粥做早餐。
走到灶台边打开电源,小锅被加热。
她弯腰去下?面的柜子里拿米, 摸了半天却只摸到一个空袋子。
拿出来一看,才发现?米袋早就空空如也,家里已经一粒米都?不?剩了。
她叹了口气?, 柴米油盐, 样样都?费钱。
买米又是一项支出。
她转身把用空了的米袋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踱着步子回到床边。
看了一眼床头的衣架,从上?面翻出许久没?穿的校服短袖。递到鼻息边闻了闻味道, 带着股不?太好闻的阴干的气?味。
但她懒得计较这么多, 三?两下?就把身上?那条睡裙脱了。少女光洁的身体躯干立刻暴露在空气?中。
她身材比例很好, 该纤细的地方很纤细, 而该丰盈的地方也一处都?没?落下?, 和画本里的身材别无二致。
尤其?是那一双白皙纤长的腿,比例更是逆天。
带着困意,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后本本分分地将那件黑白色系的校服套上?。
这校服和校裤其?实都?不?大贴合她的体型。
当时项盈萱征集身高体重的时候, 容艺明?明?报上?去的尺码是165的,可拿到手之?后, 她掂量了下?,却发现?这衣服哪怕是给身高185的人穿也绰绰有?余。
一点也不?合身。
这就导致穿在她身上?显得特别肥大,处处都?跟漏着风一样,将她曼妙的身体线条遮了个严严实实。
校服倒是勉强还?能穿,但那校裤真是一点也不?能穿。否则走两步就要掉到脚心。
容艺又找了条宽松黑色运动裤搭上?,看上?去没?那么突兀。
洗漱好以后,她擦干脸。
低头间看了眼自己的头发。原本快要遮过腰部的长发,经过昨天晚上?她这么一折腾,现?在只堪堪碰到肩膀。
上?面的发色是黑的本色,而下?面却是冷棕色,时间久了,有?点褪色,所以衔接还?算自然,不?至于太过突兀。
她抬手将左侧的碎发拢到耳朵后面,显露出她明?艳的五官来。
短发映衬下?,她整个人更增添了一丝倔强的清冷,像是一抔任雨浇灌的栀子,不?需要任何修饰就足够出众。
拾掇好一切,手机闹铃就叮叮当当地叫起来。容艺按掉嘈杂的闹钟,把手机关机塞进书包,之?后就挎起书包准备出门。
推开掉漆的木门,一阵潮湿的雨汽混杂着污泥的气?息翻涌上?来。容艺皱了下?眉。
外面在下?雨。
眼看就要到五月底了,但细细回想起来,这个月放晴的天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伏海镇的梅雨季就是这样的,像挤牙膏一样牵连不?断,而且不?接连下?它个两三?个月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往后撤两步,翻过门来,门背后挂着一把透明?的雨伞。
伸手把它摘下?来,自如地按开伞柄底部的按键。
“哗”地一声,伞面被撑开。她随手把房门带上?,脚步轻便?,踏进雨里。
她走的很急,以至于——忘记了房间里那口做饭用的小锅还?没?断电-
高二十五班的教室在北幢教学楼的顶楼,它是整个伏海三?中高二年级里成绩最烂,同时也是麻烦最多的一个班。
容艺挎着书包,一路上?步子散漫,手里还?拎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包子,是她随手在校门口的包子铺买的。
这包子皮厚馅小,她咬了四五口,愣是没?尝到一点肉沫,和馒头简直没?什么区别。
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她步幅轻盈,很快就拐过四楼楼梯角。可还?没?走两步,隔着老远,她一眼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高建明?,身后还?跟着他的得意门生项盈萱。
高建明?是她的班主任,教数学,市级优秀名师。
他年过不?惑,个子却不?是很高,约莫只有?一米六多一点。
而项盈萱有?一米七,她拿着一本习题册跟在他屁股后面问题目。
哪怕她微躬着身子,一米七的个子也足以将建明?衬的非常“娇小”。
建明?戴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喜欢从眼镜缝里面看人,虽然个子不?高,但眼神却极度犀利,带着一种极强的威慑力和压迫感。
他抬头纹很深,看人的时候,会皱成一个“川”字。
项盈萱毕恭毕敬地在向他请教题目。
他停下?脚步,扫了眼习题册上项盈萱圈画出来的那道题目。
大约只看了三?秒,他就有?了解题思路,伸手用红笔划出一个关键信息,提点道:“看见这个条件了没??”
项盈萱一知半解地点头:“嗯,看见了。”
“三?角换元秒杀。”
随后建明立即收回红笔盖上笔帽,就像收刀入鞘一般,动作利落,一气?呵成,颇有?一股“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风范。
一道困扰项盈萱半个小时的题,就这样被建明?用三?秒钟打发了。
“奥~原来是这样,我?弄懂啦!”项盈萱十分配合,一串彩虹屁直冒,“高老师还?得是您,你看看我?,又忽略这么重要的条件了。”
就差没?把“拍马屁”三?个字眼挂脸上?了。
容艺听见项盈萱的声音,顿住脚步,她不?想和建明?就这样撞上?。于是几乎没?带任何犹豫地就转换了方向,她准备下?楼之?后再从另一条楼梯上?来。
宁愿麻烦点也不?要和建明?碰面。
可她刚背过身没?两秒,项盈萱就眼尖地发现?了她。
“诶,容艺,你来了啊。”
声音不?轻不?重,带着点甜腻的“亲切”。
容艺装没?听见,脚步没?停。
“诶诶诶,怎么还?装没?听见呢?高老师都?看见你了。”
项盈萱嗓门故意放大了些,回荡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
这下?想装没?听见也不?行了。
容艺索性?摆烂,转回身,没?带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对视间,项盈萱站在不?远处,拿着习题册,眼睛里写满无辜二字。
要不?是嘴角还?带着轻蔑的笑。容艺真要下?意识以为她不?是故意的了。
建明?一看见容艺,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声音也低了些:“回来就好好学习。”
语气?中带着些无可奈何。
容艺点了下?头:“知道了,高老师。”
“嗯,快回班吧,今天分班考别走再走错考场了。”建明?皱着眉,不?过语气?倒还?算友善。
上?次期中考,容艺就走错了考场,得了个全科零分的光荣战绩,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班级平均分拉低1分多。
想到这件事,她有?些尴尬,局促地把包子藏到身后:“好的,高老师。”
然后准备绕过他们俩个人回班。
可项盈萱的声音偏又“适时”地响起来:“咦,容同学,你怎么剪头发了啊?”
她手捧习题册,将一支笔撑在嘴巴下?面,水盈盈的眼睛眨了眨,故意作出一副好奇状。嘴角藏着一道没?怎么压下?去的笑痕。
事实上?,她早就注意到了容艺的发色变化。
随着她这么一说,建明?果然也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你这头发……”
容艺有?条不?紊地答:“太长了碍事,下?学期就高三?了,我?想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上?去。”
说完弯了弯眼睛,看上?去温顺极了。
听不?出来一点破绽。
项盈萱冷笑一声,心想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但建明?没?过多计较:“有?这样的觉悟是不?错,但也不?能只做语言上?的巨人。”
言下?之?意是告诫容艺要将努力的口号落到实际行动上?去。
容艺还?没?来得及点头,项盈萱就又发话了:“容同学,你发色好浅啊。”
容艺游刃有?余地答:“没?办法,吃的太少,营养不?良。”
边说边晃了晃手里的那个包子。
然后又对着项盈萱微微一笑。
项盈萱脸都?快气?绿了,紧咬着牙关猎猎作响。
有?风拂过,容艺的发梢尾端止不?住地在晃。
她不?得不?承认,剪了短发的容艺,美的更加张扬随性?了。
有?的人,似乎生来就美的不?费吹灰之?力。
“行了,快进班去吧。”建明?摆摆手,“杵在门口干什么。”
容艺点头,径自绕过项盈萱。
她步子很轻盈,齐肩的发一晃一晃,带着清淡好闻的洗发水气?味。
走到项盈萱身边的时候,她故意顿了顿,直白又嚣张地和她对视一眼。
项盈萱也不?甘示弱,咬了咬嘴唇,目光硬生生和她撞上?。
容艺却早已收回目光,一秒也没?停留就进了班。
这个点学生还?没?到齐,位置上?稀稀疏疏坐了十余个学生。甫一进门,就看见沈欣茹在疯狂地补作业。
容艺位置在最后一排,沈欣茹刚好坐她前面。
她放下?书包,身子往前探:“忙什么呢,茹茹?”
沈欣茹吓了一跳,就差没?把笔直接扔了,她“啊”地尖叫一声,引得同学们都?往这边看过来。
沈欣茹又尬又窘,本想发脾气?,往后一看结果发现?是容艺。瞬间就不?恼了,反而展颜笑起来:“艺艺!你终于回来了。”
容艺坐下?来,把书包扔进桌肚,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
“想我?了?”
“那可不?,老想你了。”沈欣茹朝后趴着,注意到容艺的短发,她猛然直起身来,“呀,你剪头发了!”
“剪了。”
沈欣茹有?些惆怅:“好端端的,怎么剪了,都?留那么长了。”
容艺打了个哈欠,没?回答。
沈欣茹兀自说下?去:“不?过现?在好像更好看了。”
她眼睛里闪着光,说完这句话,她凑近容艺,声音压低了些,问,“你昨天是不?是看见盛锐了?”
容艺拉开书包拉链,把里面一字未动的作业拿出来。
听到沈欣茹这样问,她才想起来昨天的事情。
要不?是沈欣茹提,她差点都?忘记盛锐也来了。
“来了,怎么了?”
说完,她想起什么,看沈欣茹一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欣茹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你哥朋友圈发的。”
容艺扁了扁嘴,她的微信里面没?几个好友,几乎不?怎么关注朋友圈。哪像黎新?言,屁大点事都?要往朋友圈发。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昨天玩了什么?”沈欣茹好奇地凑近容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更多。
容艺拿笔的手一顿。
脑海里飞速闪过恶作剧般的一幕。
“没?玩什么。”
她按动笔芯,低头在卷子上?落下?名字,像是故意回避沈欣茹的目光。
“那好吧。”沈欣茹嘟囔了一句。
容艺看了眼题目,尝试地读了几遍,没?读懂。于是她指着第一题问沈欣茹:“茹茹,这题什么意思?”
沈欣茹有?些惊讶:“艺艺,你怎么了?”
容艺:?
沈欣茹:“你居然会问我?题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容艺问题目这在她的印象里还?是头一遭。
“教我?。”
沈欣茹用手指了指题目中的特殊角条件:“30度角所对的直角边等于斜边的一半,选A。”
容艺一知半解地问:“为什么?”
“你画出来就知道了。”
容艺还?真兢兢业业地画了个三?角形。
“现?在懂了吗?”沈欣茹问。
容艺点头:“会了。”
沈欣茹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撑着脑袋问:“艺艺,你转性?了啊?”
容艺没?说话,继续看下?一题:“这个怎么写?”
沈欣茹拿过题目看了眼,无奈摇头:“我?也不?会。”
她数学也不?好,常年在及格线徘徊,自己都?还?没?学明?白呢,哪里能教容艺。
没?办法,容艺只能翻开白洁如新?的数学教材,对照考点一点一点看起。
……
分班考放在一天考完,早上?第一门是语文。
考场的座次也有?讲究,是根据上?一次月考的排名来分的,名次越靠前,考场号就越前。
没?任何意外地,容艺被分配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
好在有?沈欣茹陪伴,作为好闺蜜,她在倒数第二个考场。
最后两个考场被设在另一栋教学楼。
踏进考场前,沈欣茹还?给了容艺一块巧克力加油打气?。
容艺接过,然后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她位置很好找,靠窗的最后一个就是。
坐定以后,她撕开那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甜津津的,有?点腻牙。
到点以后监考老师把答题纸和试题纸都?先发下?来。容艺在姓名一栏签上?自己不?太美观的字体。
都?说字如其?人,但她的狗爬字完全和她的美貌扯不?上?一丝联系。
考试铃很快打响。
最后一个考场的考生们松弛感很足,铃打响后,愣是没?一个人动笔。
特别是容艺前座的那个男生,趴着睡觉还?不?够,还?一直在打呼,呼噜声震天响。
监考老师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敲敲他的桌子。
口腔里的巧克力还?没?化完,容艺不?紧不?慢地含着。一股暖融融的热意。
她抬起笔看了眼第一题。
一道字音字形题。
约莫看了有?半分钟,她实在看不?出来到底哪个有?错。
最后皱眉填了个“C”。
遇事不?决就选c。
勉勉强强把几道选择题做完,底下?全是大段大段的主观题。
容艺叹了口气?。
有?点儿晕字。
左右也不?过是去最差的班,而她现?在已经在最差的班里了。
想到这儿,她心情稍微缓和了些。高一高二欠下?的知识点太多,现?在每做一题都?像是在补天。
她一点也写不?出来,只能暂且搁下?笔,手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往窗户外面看去。
窗户开着,外面湿漉漉地在下?雨,天色有?点暗。
对面是另外一栋教学楼。
她漫无目的地看过去,突然,目光却骤缩了一下?。
正对过去的第一间教室的第一排窗户没?关。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个位置,身上?穿着熟悉板正的黑白色系校服短袖。
是游赐。
眉心突突地跳。
她开始数考场号,手指刚点了一下?,她就猛然顿住——游赐……好像是上?一次的年级第一?
她怎么不?知道?
转念想到昨天晚上?他们临别前,深暗雨夜,少年的眉眼被雨打湿,离去的背影分外决绝。
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容艺皱了下?眉。
心绪顿时纷杂起来。
她视力很好,没?有?近视,两幢楼之?间隔的有?点远,约莫有?十五米,但只要想看,她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看见游赐。
少年目光落在卷子上?,迟迟没?有?动笔。
容艺看了眼教室前面的闹钟,这才刚刚过去半小时。
心下?疑惑道:半个小时就写好了?不?可能吧?
然后又仔细看了眼,这才瞥见他受伤的手。绷带已经拆了,似乎贴了新?的创可贴,但明?显边缘有?血迹。
大概看了十分钟左右,她发现?少年一直没?有?动笔。
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手还?疼么?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摇了下?头,觉得自己考虑的未免太多。
昨天晚上?她明?明?已经问过他要不?要换药的,是他自己不?要的。
罢了,那就别管他。
容艺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在题目上?圈了圈。可没?过两秒钟,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走神。
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许久,直到墨迹晕开。
……
与此同时,十五米外的对楼窗户里,少年偏过来一分目光——
他早就看见她了。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间点,他才会看她。
余光里,少女咬着笔尖对一道题目发愁。她剪了短头发,头发刚刚过肩,有?一侧被她特意绕到耳朵后面,露出她白皙的耳朵。
她眉心皱着,看样子题目有?点难。
下?雨天,潮湿的风吹过,容艺齐肩的发在晃。
他记得触碰她头发的感觉。有?点像猫科动物柔软的毛发。
想到这,喉咙痒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创可贴上?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但看上?去十分明?显,甚至有?些骇人。
他满意地轻勾了下?嘴角。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不?明?显一点的话,按照容艺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定是发现?不?了的。
时钟在这时走过九点,距离开考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而他一个字也没?写。
不?光是因?为手的缘故,而是因?为,这场考试意义非凡,事关高二的最后一次分班考。
考场里静悄悄,只听得见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的细微声响。
好学的一号考场和好睡的最后一个考场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
此时,考场里所有?的人都?在奋笔疾书,除了游赐。
他侧过脸,很安静地在看另一栋楼的容艺。
不?对,与其?说是看,倒不?如说是观察。
他一点一点,从她齐肩的发看到她雪白的耳朵,从她鲜红的嘴唇看到她挺翘的鼻尖,最后看向她白皙的颈后皮肤。
每一寸都?细细打量过去,有?关她的每一寸都?不?放过。
青天白日里,他的目光却晦涩难耐,充满了欲念的挑衅和叫嚣——他想离她更近一点。
第16章 撒娇
分班考的语文要考两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都走?的很慢。
监考老师还不允许提前交卷,说是哪怕硬坐也要坐满这一百二十分钟。
容艺勉强写完了六百字的作文,无聊得发慌。于是翻过页, 在?试题卷上乱涂乱画起来。
起先是签了自己的名字,再添上几句爱听的歌词。
后来不知道怎么搞得,写来写去有点走?神,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才发现?试卷上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的“游赐”。
她耳根蓦地一热。
该死。好端端地, 写他的名字干什么?
然后心虚地把那?张试题卷揉皱。
恰这时, 交卷的铃声响起来,突兀冰冷的金属铃声尖锐刺耳, 她吓了一跳,心脏跳的飞快。
等待监考老师来收卷的间隙,她忍不住瞥了眼对楼。
少年还是板板正正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目光垂着?, 看上去分外安静。
与此同时,“刷”一声,她面?前的卷子被监考老师收走?。
她吓了一跳, 心脏砰砰直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的这样厉害。
到?底在?心虚些什么。
再看过去的时候, 少年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他们班的卷子要稍微收的快一点。
容艺情绪暗淡下来, 收回?目光, 把笔丢进笔袋, 然后在?另一个考场门口等沈欣茹出来。
沈欣茹这人有些磨蹭,容艺等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出来。她倒好,一看见容艺就把笔袋丢过来:“艺艺, 你先回?去吧,我肚子疼, 我去下厕所。”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厕所狂奔而去。
这时,本就狭窄的走?廊上学生渐渐多起来,拥挤的要命。
容艺被堵在?人潮里,叹了口气?,心说真拿沈欣茹没?办法。
她瘦好沈欣茹的笔袋,只能顺着?人潮准备下楼。
走?廊外面?在?下雨,她穿着?有些宽大的校服,走?在?人群里,有不少目光逡巡着?,不怀好意地落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才走?到?楼梯边,狭窄的楼梯被堵得水泄不通,行动极慢。
容艺跟着?人潮,勉强下了半层楼梯。
她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抱着?沈欣茹和她的笔袋。顺着?楼梯转角,转过身的刹那?,目光忽地一窒。
从下面?的楼梯上来的人群里,有个格外出挑的轮廓。
少年个子高,黑白色系的校服贴着?他宽阔的肩膀,虽然从容艺下楼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见他的一半脸庞,但容艺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太好认了。
自带一股格格不入的、淡漠疏离的气?质,目光始终垂着?,干净又斯文。
走?在?人群里,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而就在?她看向他的瞬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头——
容艺目光来不及闪避,就这么直直地跟他对上。
人潮推搡着?往前行进,可他们的目光却像黏在?一起,默契地交汇了很久。
谁都没?舍得先别开目光。
随着?人潮的涌动,他在?往上走?,她在?往下走?,他们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终于她走?下一个台阶,而他刚好踏上一级台阶——
他们站在?了同一级台阶上。
可拥挤前进的人潮没?有停下来,只留给他们最多不过两秒钟的寒暄时间。
容艺正纠结着?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秒。
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她忽而感觉到?少年微微俯了俯身,就在?他俯身的这一刹,他的声音掠过她的耳边。
轻飘飘的一句。
“伤口开裂了,怎么办啊——”
特?意延长了尾音。
听起来不像是求助的语气?,反倒……像是在?撒娇。
容艺耳朵一热。
微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而这时她已经顺着?人群往下走?了好几级楼梯。
她猛然抬头,游赐已经跨过转角,没?继续看她了。
仿佛那?个刚刚凑近她、跟她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他。
容艺甚至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毕竟他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正当?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刚好看见他“不经意”间搭在?楼梯上的手?——上面?歪歪扭扭地贴了几个创可贴,血迹都快要浸透了,干涸地糊在?了一起。
格外触目惊心。
人头攒动着?,容艺不由自主?地被裹挟着?往前走?,两个人隔的也越来越远。
就快要看不见对方的时候,容艺挣扎了一下,脱口问?:“喂,你哪个班的?”
声音有点响,周遭的目光瞬间拥上来。
容艺没?躲,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看就看吧。
可她的问句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人潮拥挤攒动,没?一会儿,她就已经找不到?他了。
心里莫名烦闷起来。
她被他溜了两次了。
怎么?他是故意的么?
故意要让她抓心挠肺?
人潮往前涌动不停歇,她不得已,也只能跟着?人潮下了楼。
算了不管他。
反正钱她也还了,伤口也老老实实替他包扎了一个星期。他再有什么事,也跟她没?干系了-
容艺回?到?班里的时候,沈欣茹还没?回?来。她把她的笔袋放回?去,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落座没?一分钟,就听见有个女生叫她。
“容艺,有人找你。”
她心下闪过一丝狐疑。
有人找?会是谁呢?
转念想到?游赐。
难道是他?
抱着?这样的猜想,她起身走?到?门口。
门外围了些学生,似乎对来人感到?好奇。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视线里站着?一道高瘦不羁的身影。正是黎新言。
黎新言是伏海高职的,有几个学生听说过他的名气?。
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咬耳朵,在?讨论些什么。
“这好像是咱们班那?个容艺的哥。”
“亲哥么?看着?挺帅啊,他们家基因挺好。”
“继兄,不是亲生的。”一个女生纠正道。
经这么一提醒,另一个女生想到?什么,窃窃私语地补充道:“啧,他们一家的事,我好像听过。”
“什么事啊?”
“反正挺晦气?的。”
容艺听见他们的声音,也没?避讳。
反而凑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她嘴角轻勾起一抹笑,凑近她们。
声音带着?几分倦懒的媚。
她不是那?种畏惧闲言碎语的人,相反,她觉得没?什么害怕的。
倒是那?几个女生听见容艺的声音后,骇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容艺,登时面?如土色,赶忙低着?头,瑟瑟缩缩回?了班。
黎新言急死了,一看到?容艺出来,急忙要攥过她的手?腕。
容艺稍微一挡,躲过。
没?抓上。
她看向黎新言:“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嗯?”语气?挺镇定,是她的风格。
黎新言深吸了口气?,原本想一骨碌说出来的,但想了想,又怕容艺承受不住,就没?直言。
“有点事,帮你请假了,跟我回?家。”
容艺右眼皮跳了下——不详的预感。
瞬间,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开口问?,尽量想保持镇定,声音却有点发抖:
“黎新言,到?底出什么事了?”-
坐在?黎新言的车上,容艺已经接受了房子着?火的事实。
她本来还担心是不是柳曼秀出了什么意外,比起房子,还是柳曼秀要更重要一点。
柳曼秀没?事就行。
“还好发现?的及时,再加上下雨,东西没?烧掉多少。”黎新言边开车,边对她说。
雨点迎面?砸在?挡风玻璃上,破碎成清凌凌的小?碎花。
“就是墙面?有点烧黑了。”
容艺窝在?副驾驶里没?说话。
黎新言看了她一眼,动作微滞。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高傲的面?孔上展现?出这样茫然无措的神情。
心脏莫名软下去一块。
“你别太自责,那?边线路也都老化了,本身就存在?安全隐患。”
容艺没?说话,眼睛兀自盯着?车窗,在?放空。
过了很久,她才问?:“房子怎么样,还能住人么?”
她没?想别的,只是在?担心自己没?地方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房子没?什么大问?题,花点钱收拾几天就跟原本没?什么差别了,实在?不行,你住我家去,大不了我跟你一块回?家。”
黎新言不太会安慰人。
但他知道容艺不怎么喜欢他爸。
容艺摇了摇头,每个字都说的很慢:“我不去你家。”
哪怕露宿街头,她都不要去黎淳家。
黎新言打着?方向盘:“再不行,就先住宾馆一段时间。”
闻言,容艺偏过目光拒绝:“我住不起。”
住宾馆?她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有钱去住宾馆?
黎新言抱着?给她兜底的语气?答:“钱你别担心,我会出。”
容艺转回?身子,目光落回?车窗玻璃上:“不用。我去问?问?茹茹,看能不能先在?她家住两天,等这边整理好了,我再住回?来。”
雨声变大了,纷纷砸在?挡风玻璃上,视线瞬间被模糊成一片。
周遭的一切都嘈杂。
容艺心力交瘁,闭了闭眼睛-
下了车,容艺也没?打伞,就急匆匆地跑过去。
房子外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心存一丝侥幸。
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锁已经被撬坏了。
黎新言解释:“救火的人砸的,我赶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容艺握着?被撬坏的锁发了会呆。
曾无数次,她因为开不开锁而咒骂过它。但当?它真正坏掉、躺在?手?心里的时候,她心里却莫名感到?酸涩,一阵一阵往上翻涌。
她不愿多想,推开门,空气?中?扑过来一阵焦味。
强烈的恶心感窜上来,她捂着?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睁眼往里面?看去,墙面?烧的很黑,黑乎乎的一大片。
潮湿的被子,被烫出一个巨大的洞,焦成一大块,各种破旧的棉絮飞出来,黑的不像样。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也被烧成黑色的碳,有一只凳脚甚至已经碎成了两节。
而最靠近灶台的衣架上,衣物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经过水的洗礼,在?地上糊成了一块黑泥。
看见灶台上的小?锅碎片,她才猛然惊醒——忘记关电源了。
自责漫涌上心头。她爸生前就留下来这么一间房,因为她的粗心,差点化为了灰烬。
她控制不住地咳嗽。
“翻新一下还能住,明天我就叫人来弄。”黎新言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容艺想到?什么,揪住他:“别跟柳曼秀说。”
看上去像赌气?。
其实黎新言看的出来,她是不想要柳曼秀替她担心。
“没?告诉。”
容艺松了力气?。
目光落在?一抹刺眼的红色上。
她捡起来。是她戴过的耳机。
有一半已经被烧黑,完全不能用了。
一路上忍耐了许久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决堤。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点,为什么不再仔细点检查电源以后再走?。
这副耳机,是魏山南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她天生喜欢唱歌,有一副好嗓子。加上她从来不怯场,之前也参加过不少比赛,有的还得了奖。
容津还活着?的时候,一直是她梦想最坚定的捍卫者?。
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他也会尽可能地让容艺去参加自己梦寐以求的唱歌比赛。
父亲是容艺人生里的第一个观众。
容津死去以后,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唱过歌。
在?最孤单最感伤最痛苦的无眠黑夜里,她是靠着?一副超市里买的十块钱的有线耳机才走?过来的。
耳机插上小?破手?机,一首一首轻盈的音乐却带给她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她渡过那?些失眠的夜晚。
那?副劣质耳机用了好几年,用到?后面?,一边的听筒因为接触不良已经彻底坏了。
但她舍不得买新的,于是就只听一边的声音。
后来柳曼秀嫁给魏山南。
那?时他的小?面?馆生意才刚刚起步,没?几个钱,在?那?三平米大的小?面?店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凌晨起来,又忙到?深夜,忙的十指不沾地。
他对自己很抠门,身上的衣服没?穿够十年是不会扔的。
在?容艺的印象里,似乎从没?见过他穿新的衣服。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要么褪色,要么被灼热的菜油烫出几个洞来,他几乎没?有闲暇时间,终日都缩在?那?油腻腻的后厨翻炒各种炒面?炒菜。
十五岁生日那?年,她和同学玩到?很晚才回?来。柳曼秀早就睡下了,但面?馆里还有几个未归的晚客。
魏山南照例在?他的那?一方小?后厨翻炒着?油锅里的苗条,房子里油烟气?很重,他忙得昏天黑地,一张脸上浸满汗滴。
油温很高,热气?直往脸上窜,他娴熟地翻动油锅,边炒边捞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飞快擦过脸上的汗液。
容艺进门的时候没?打招呼,但他余光瞄到?她,主?动叫了一声。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油烟气?很重,重的容艺无可自拔地皱了下眉。
魏山南让她等一会儿,然后便冒着?热气?把铁锅里的炒面?盛到?碗里,快步走?出后厨给客人上了菜。
他洗了把手?,没?用围裙擦,而是用纸巾把沾满油污的手?洗的很干净。随后,他拎出来一个早就放在?橱柜上的袋子,灰扑扑地走?到?容艺面?前。
伸手?递给她的时候,脸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油腻:“小?艺,拿着?,生日礼物。”
那?一双手?有些开裂,但被他洗的很干净。
容艺眉心跳了下。
他笑起来,脸上的皮肤因为被油烟常年熏着?,要比同龄人看起来要更老一点,皱纹很深,但是并不难看,反而透露出一股老实人令人心安的本分来。
“老板,再来碗面?!”
有个客人示意要添菜。
他立马应:“好嘞!”
然后又放轻声音,对容艺说:“快拿着?。”
容艺没?接,他就硬塞到?容艺手?里。
“叔还忙,你早点上楼休息。哦对了,你妈今天身体不舒服,你上去的时候步子放轻点。”
说完他又踏进了窄小?的后厨,铁锅被烧的通红,油烟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他脸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冒。
容艺看了眼手?心里的袋子,里面?是一副她想要很久的耳机。
眼眶蓦地润湿。
魏山南这样一个抠门到?连二十块钱的衣服都舍不得买的人,居然给她买了一副一千多的beast耳机。
一碗面?卖五块,他要不眠不休地卖200碗,才能攒到?足够的钱给她换一副耳机。
耳机色彩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时空切转,她站在?废墟里,看向自己手?心里只剩下一半的破碎耳机。……
无助、痛苦、迷茫。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要怎么办?她要去哪里?
“容艺,你……还好吧?”
黎新言挠了挠头,他是真不会安慰人。
他看了眼容艺,小?姑娘眼眶很红,看上去快要哭了。
“没?事。”
明明心里难受到?不行,但她还是故作坚强地吸了吸鼻子。
然后低下身子去,清算还没?被烧掉的物品。
床被烧焦了,衣架也没?用了,衣服被烧的一件都没?剩。就连唯一的桌子和椅子也被烧的黢黑。
如果?要继续住下去的话,那?么至少要把这里的脏东西都清理了。
再重新买新的。
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把被烧焦的、没?用的东西都扔到?垃圾桶里。
好在?垃圾桶是没?烧焦的,否则这么多的杂物都没?地方扔。
打开桌子没?被烧到?的抽屉,里面?只有五个硬币完好如初。
她抬手?把那?五个硬币一个一个捡起来,放进口袋。
节约点用的话,还可以活五天。
“今天晚上我给你定个宾馆,你先住那?里。”黎新言掏出手?机就要给宾馆老板打电话。
容艺按住他打电话的手?:“别打,这里收拾好,我还能住。”
黎新言环视了一周,眉毛拧的很紧:“容艺,你少他妈逞强,这他妈能住人?”
容艺眨了下眼睫:“你别管我了。”
她不想再欠的更多了。
“我晚上去找沈欣茹凑合一天。”
黎新言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住一天可以,但明天呢?后天呢?你怎么办?容艺,别任性了。”
他很着?急,一着?急语气?就忍不住有点冲。
容艺却有点状况之外。
她情绪淡淡然,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过了约莫一秒钟,她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跪着?扑到?垃圾桶面?前,一溜烟儿地把里面?的垃圾往外丢。
黎新言对她这一行为感到?不解:“容艺,你发什么疯?”
容艺没?理他,一骨碌往外面?丢东西。
各种破的瓶瓶罐罐,撕碎的试卷,用过的餐巾纸,全部往外丢。
她在?找一样东西。
去哪里了?她记得自己昨天明明就是丢在?这里了啊,怎么找不到?了?
她一刻也没?停,疯狂地在?垃圾桶里翻找。
终于,她的手?指停下来。
她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了,捏起来,握在?手?心里。
手?心里,是一团揉皱的纸。
她紧张兮兮地把它摊平。
还好,没?坏。
上面?“招租”的字眼清晰地显露在?眼底。
——正是昨天晚上被她丢掉的那?张篁蕴公馆的招租广告。
第17章 bestow
还是熟悉的广告界面, 以及熟悉的、低到不能再低的价格。
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心间——难不成那?房子闹鬼?
小镇这边迷信的大有人在。
像这种没什么人居住的别墅,可能确实会比较阴郁。保不齐是房主为了增添人味,特意低价出租的。之?前就有过这样的先例, 容艺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她手?指有些发黑,指甲里沾着些碳灰。
半跪在地上,尽可能把这张招租广告摊平。
闹鬼又如何?
穷可比鬼可怕多了。
一眼扫下去,最底下的角落里, 有一个小小的联系方式。是一个电话号码。
犹豫了一下, 她最终还是决定打?过去问问情况。
着急忙慌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一直在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紧张地把号码输入, 中途还输错了好几次。
黎新?言看见她这一反常的举动,瞬间夺过她手?里的广告纸。
他看了一眼,语气已经冷静不下来:“别去, 假的, 知道么?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便宜?”
容艺手?一抖,电光火石间,号码已经打?了过去。
手?机的另一头, 立刻传来拨号的声?音。
黎新?言眼疾手?快, 抢过来, 挂断。
指着她, 语气严肃:“容艺, 我告诉你别乱来。”
容艺瞬间瘫坐在地上。
人在极端的绝境下,总会拼命寻找出口。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是人性,也是本能。
指甲缝隙里面沾满了炭土, 被水浸泡的有些发胀,剔骨一般的锥心的疼痛。
有的时候, 活着反而成了一种奢望。
她眼睛很?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深吸了一口气,她擦了一下眼睛,黑色的炭印立刻留在她的眼睛上面。
心像被猛扎了一下,黎新?言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根本化不开。
“别这样……”他声?音很?轻,一点底气也没。
少?女倔强又高傲,他知道她一定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最脆弱的样子。
“我会想办法的……”
黎新?言低语了一句,像是在保证。
容艺强撑着站起来,继续收拾东西?,所有没被烧掉的东西?,都?是她最后的财产。
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收到最后,满打?满算,她也只收拾出半个塑料袋的东西?。
她快步走到洗浴室里,这里没被烧到,瓷砖还是烫的,墙壁上的挂钩还挂着一条牛仔短裙,一件白色宽松短袖,还有零零散散的内衣内裤,都?是她昨天晚上换下来的。
现在,这么零星几件衣服,却是她无数不多、少?有的幸存品了。
她眼眶蓦地一红。
飞快拧开水龙头,然后在眼泪快要掉下来前,捞起一抔水用力往脸上砸去。
整张脸都?被打?湿,她稍微镇定下来了一点。
手?指都?是黑色的,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一点一点把那?些肮脏的泥土灰尘洗去。
洗了很?久很?久。
之?后才把那?几件衣服收下来。衣服因为常年挂在不见天日、没有窗户的小洗浴室里,有点泛黄,带着些潮湿的霉味。
她早就习惯了,一骨碌全塞到那?个小破塑料袋里。
小塑料袋只装了一小半,就已经是她全部?的身家了-
她没地方可以去,只能暂时坐在黎新?言的车上。
伏海三中要下午五点半才能放学,所以还得等?一会儿。
“想好了?”黎新?言问她,“真不跟我回去?”
“想好了。”容艺困乏至极,话里话外都?没什么力气。
“看你。”黎新?言也不再勉强,顿了会,又问:“饿不?”
容艺摇了摇头:“不饿,但困。”
“行,那?你睡会,我下车待会。”
黎新?言下了车,车上只剩下容艺一个人。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的要命。
她头枕着座椅,眼睛闭了会。
很?累。很?困。
但睡不着。
一闭眼就会想起黑洞洞的一抹漆黑,那?是火焚烧熄灭后的状态。
……
没过多久,黎新?言就回来了。
容艺眼睛没睁,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以为容艺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点。
像是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容艺睁开眼睛,看见黎新?言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什么。
“醒了?”他问。
容艺应了声?“嗯”。
“吃吧。”他把那个塑料袋解开,放在仪表台上。
食物的香气瞬间溢出。
“你喜欢吃的花甲粉。”
容艺鼻子有点酸。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在你车上吃东西么?”
黎新?言很?宝贝这辆车。那?个时候黎淳的赌瘾还没这么重,家里还有钱。买下这辆车的时候黎新?言甚至还没有驾驶证。
别说在这辆车上吃东西?,他连人都?很?少?载。
黎新?言没回答她的问题:“问题那?么多干嘛,吃去吧你。”
容艺拿过筷子,夹了几根粉丝往嘴里塞。还带着热气,嘴里暖融融的,还是熟悉的味道,她最喜欢吃的那?家。
她没想到黎新?言都?还记得-
沈欣茹放学刚回到家,一解锁开手?机就看到了容艺发过来的短信。
本来她上完厕所回到教室发现容艺不在就挺奇怪的,又听几个爱八卦的同学说容艺哥来学校了怎么怎么的,就猜测容艺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赶紧回拨过去。
对面嘟了几声?,很?快接过。
沈欣茹急的要命:“艺艺!你现在在哪?你人没事吧?”
容艺正在把最后一口花甲粉丝汤喝完。
黎新?言把纸递给她,她拔出一张,擦了擦嘴。
“我没事,茹茹。”
沈欣茹担心极了,又问,“那?你还有地方去么?”
“没有。”容艺回答的很?坦率,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
“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找找找,一天到晚的要去哪里野?作业写完了没有?分班考考砸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欣茹话说到一半,做贼心虚地用手?把手?机盖上,然后冲着走进房间的赵兰不满道:“妈!我不是说过进我房间前要敲门?嘛。你出去,我要写作业了,吵死?了。”
她捂上耳朵,作出要写作业的样子来。
赵兰一手?把着门?,一手?指着她:“给我老实点,哪里都?别想着去,作业按老师要求给我写完,你看看你的成绩唷,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完了!”
沈欣茹忍无可忍,起身要关门?。
赵兰还是不死?心:“你少?给我耍什么心眼!”
门?“咚”地一声?被关上,世界总算清净了。
容艺冷静地听完全过程,她知道沈欣茹妈肯定是不会同意她借宿的。别说借宿几天了,哪怕连一天都?不行。
她没开免提,所以黎新?言不知道这边的情况。眼看着她沉默良久,他忧虑地问:“怎么样?”
容艺没回答。
“喂,艺艺?”这边,沈欣茹关了门?,又坐回到书桌前,有了刚才的教训,这一回她学聪明了,声?音放轻了点。
“我在。”
沈欣茹犹豫了一下,似是很?难为情:“我妈不让我出来……”
“我听见了。”
沈欣茹心急如焚:“不是,你听我说,艺艺!虽然我出不来,但是你可以偷偷来,我妈待会要出去打?麻将,你在我家住,没事的。”
“茹茹,我知道你是好心,”容艺顿了顿,“我还是不来了。”
“没事的,你来!你来嘛,我妈不会说我的,你就待在我房间里,我妈不会发现的。”
沈欣茹知道容艺家里的情况,天快要黑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地方去怎么行。
容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会让她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难的。
在遇见容艺以前,其实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自?卑的人。
她有一个瘫痪在床很?多年的奶奶,吃喝拉撒全部?要人照料,赵兰这样一个脾气爆的人,嫁过来以后居然破天荒地耐下性子伺候了她奶奶十几年。
赵兰二十三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她爸爸,婚后第二年就有了她。小镇里面没什么出路,她爸爸说要去广东打?拼几年,攒到足够的钱给他们?买大房子。于是就撂下二十五岁的赵兰、一岁的沈欣茹、六十四岁的沈奶奶,跑到广东去。
走的那?天,赵兰那?么一个要强的人把眼睛都?哭肿了。
小镇里的日子一天赛一天过的漫长,她守着一家小小的副食品商店,照顾着一老一小。
潮湿、腐朽的老街里,她天天抱着一岁多的沈欣茹坐在家门?口,对她说:“茹茹,我们?就坐在这等?,爸爸就要回来啦,回来以后,会把我们?接到广东的大房子里,到时候茹茹就能住进爸爸买的大房子咯。”
沈欣茹那?时才一岁多,牙都?没长几颗,虽然听不懂赵兰的话,但还是很?配合地咯咯笑。
但她爸爸却一直没有回来。
后来的某一个黄昏,有人传回消息说,说她爸爸外出做生意的时候勾搭上了别的女人,所以才会很?多年都?没有再回过家。
他有了新?的家庭,才不要这里的三个女人了。
赵兰当即就跟那?人拧打?在一起,后来还拿出了一把菜刀才把那?人吓唬走。
沈欣茹那?时已经有四五岁了,她站在角落瑟瑟发抖。
黄昏落幕的小镇里,天色一点一点变暗。
赵兰蓬头垢面,脸上鼻涕眼泪糊在一块,像失了魂魄一样呆滞着。
她颤抖着,用稚嫩的童音问:“妈妈,爸爸……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随后,她看见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一点一点暗下来的黄昏里,赵兰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色却苍白的就像一张纸。
她冲过来就照着沈欣茹的屁股一顿打?:“乱说!叫你乱说!还敢乱说!”
沈欣茹哭的撕心裂肺:“妈妈,别打?了……茹、茹很?疼。”
赵兰心疼的要命,又发疯似的把沈欣茹护在怀里:“妈妈错了,茹茹,妈妈错了。”
沈欣茹鼻涕流进嘴巴里,哭的肝肠寸断:“妈妈,爸、爸,不会不要我们?的……爸、爸,不会不要我的……”
从那?以后,沈欣茹最害怕的,就是黄昏。
每当天色一点一点变暗的时候,她的心脏就会跳的飞快。
因为爸爸不在身边的缘故,小镇里同龄的孩子总会嘲笑沈欣茹:“你爸爸呢?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啊?哈哈哈哈!”
沈欣茹胆子很?小,再加上泪失禁体质,遇到什么事情都?只敢自?己偷偷哭。
“不是的,我爸爸很?爱我,也很?爱我妈妈,也爱奶奶,爸爸在广东打?工,我以后会住进大房子里!”
她捏着拳头反驳,可眼泪却早就流下来。
后来啊,她真的见到了她爸爸。
不过他回家,是为了跟她妈赵兰离婚。
赵兰闹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没能挽回沈欣茹爸爸早就铁了的心。
她替他生了一个女儿,为他照料瘫痪失能的老母实数年,她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
却只等?到他的一纸离婚协议。
沈欣茹知道,他真的有了大房子,只是,那?房子不是给她住的。
她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气的吐了三次血。要那?个不孝子跪在她的床榻前。
沈欣茹爸爸耐心早就消失殆尽:“本来还想接你去广东享福呢,你这把老骨头,就他妈在这给我等?死?吧!”
说完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又回了广东。
他在那?边的女儿很?黏他,看不见他就会缠着他叫爸爸,叫的他心软软,不由自?主地扮演起一个慈父的角色来。
沈欣茹知道,他真的有了大房子,只是,那?房子不是给她住的。
潮湿的小镇里,就只剩下她们?祖孙三代?来。
赵兰本想狠狠心,不管沈欣茹的奶奶。
因为正是她生养了自?己这辈子最痛恨的人。他身上流的都?是她的血。
沈欣茹奶奶也没有脸面再要她照料,哭的老泪纵横:“兰啊,你走吧,老婆子享福遇见你娘俩,可怜我福薄,生了个不孝的畜生!”
赵兰整张脸都?哭肿了,没再说话,但也没带沈欣茹走。
沈欣茹奶奶受此打?击,没一个月就去世了。丧也是她们?娘俩奔的,那?人没再回来过。
原来世界上真的可以有人忘恩负义至此。
沈欣茹没有朋友。从小到大都?没有。她妈赵兰性子太古怪了,没人愿意跟她玩。
上高中的第一天她差点迟到,古街的包子铺里,她买了袋豆浆就急冲冲地走,结果忙里忙慌的,有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她。
豆浆全撒了。
她深吸一口凉气,赶忙低头道歉。
项盈萱嫌弃地叫:“什么玩意儿啊?臭死?了,一股穷酸味,我这件衣服什么牌子的你知道么你?晦气死?了。”
沈欣茹头都?要低到地底下去。
“哟,张口就来啊?”
恰这时,有个身影快走一步,把沈欣茹往自?己身后挡,“刚刚我可是瞧的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撞了人家,这下倒好,撞了人还不认,上赶着骂受害者。我也是头一次见,撞人的还要骂被撞的,真是稀奇。”
“你!”项盈萱见是容艺,自?知理?亏,哑口无言。
她和容艺一直不对付,处处都?要被她压着一头。
“好了,萱萱,上学要迟到了,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周宛柔轻轻扯了扯项盈萱的衣服。
项盈萱瞪了他们?一眼,正准备走的时候,容艺却又把她叫住:“慢着。”
项盈萱忍无可忍地回过头:“还想怎么样?”
“道歉。”
沈欣茹站在她身后,心里一惊。从小到大,无论受到什么委屈,她都?没有得到过道歉。
但眼下,这个替她打?抱不平的女孩正在为她声?讨一句“抱歉”。
“算了……”她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很?胆怯,很?小心。
“没事。”
容艺没回头,反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要稍微大一点,把沈欣茹的手?完全握住了。
莫名心安。
“你!”项盈萱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星来,“容艺,你不要我舅舅宠着你,你就妄想爬到我头上来。”
容艺打?了个哈欠,有风吹过,黑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飞扬。
她发质很?好,油黑乌亮的,衬得她皮肤很?白,明眸皓齿。
“赶紧道歉,我忙着上学。”
项盈萱不情不愿地说了个“对不起。”
说完就拉着周宛柔要逃走。
容艺懒洋洋地侧了一步,拦住她:“站住,没听见,再说一遍。”
街上人越围越多,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就是,蚊子叫嘛,说那?么轻!”
“没错,还道歉呢,态度也不端正!”
项盈萱面子上挂不住,最后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甩下一句字正腔圆的“对不起”。
容艺满意地点头:“把豆浆的钱赔了。”又扭头问沈欣茹,“多少?钱?”
沈欣茹声?音小的都?快要听不见:“一块钱。”
“听见了么?一块钱。”
项盈萱觉得自?己被侮辱到了极致,生气地掏出钱包,她家境优渥,找了半天,硬生生没找到一块钱。
勉强才找到一个五块头,扔出去以后扭头就飞也似地逃离这里。
容艺手?一抓,在空中把那?一块钱接了个正着。
她递给身后的沈欣茹:“拿着。”
沈欣茹第一次抬起头看她。
她惊讶地微张嘴巴——
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五官明艳又张扬,混血感很?强,像芭比娃娃似的。
“傻了?拿着。”容艺嘴角一扬,瞥见她身上的伏海三中的校服,“还不走?要迟到了。”
这时她才如梦初醒,快步跑起来。
跑了两?步,她才想起忘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她说了句“谢谢”。
……
那?天她去的太晚了,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别的人都?有同桌,就她没有。
上课铃准时响过,班主任在上面作着枯燥无味的自?我介绍。
就在这时,门?开了,有人喊了一句“报告”。
大家都?循声?望去,沈欣茹也好奇地看过去。
门?虚虚地掩着,看不见门?外的人。
班主任脸色很?不好看,皱眉道:“怎么来这么迟?”又看了眼她身上的白色短袖,“怎么不穿校服?”
容艺表现得很?温顺:“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情,我是借读生,校服还没领。”
“行吧,”毕竟是开学第一天,老师也不打?算找事情。
伏海三中是伏海镇上最好的高中,常有借读生进来念书。这些借读生,一部?分是中考发挥失误,差了一两?分,所以买进来的,另一部?分就比较特殊了,算是关系户,一般是家里比较有钱的那?种。
班主任听到她说自?己是借读生,警惕起来。他班上一共就只有两?个借读生,于是拿过点名册,招呼她进来:“来,你说一下,你叫什么?”
容艺没穿校服,穿了一件修身的白色短T,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贴着她纤细的背。
她走进来,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住。
沈欣茹记得她的脸,有点惊讶。
她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我叫容艺,艺术的艺。”
班主任在点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勾了一下,“下次不要迟到了啊,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来。”
容艺自?如地往后排走。
穿越逡巡的目光,她的视线终于和最后一排的沈欣茹对上。
她嘴角轻勾着。在全班的注视下,往沈欣茹的身边走去。
最后,她拉开沈欣茹旁边的座位,坐进去。
沈欣茹有点紧张,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的时候,容艺却早就把手?伸过来。
“好巧啊,同桌。”
她在笑,笑的特别好看。
沈欣茹怯怯地把手?伸过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你好,我叫沈欣茹。”
……
后来他们?关系越来越亲密,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容艺是沈欣茹的第一个好朋友。
而眼下,容艺出了事,她决不能坐视不理?。
“容艺。”她第一次认真地叫她的名字。
“嗯。”容艺应了声?。
“答应我,今晚就先住我家,我妈妈不会说什么的,求你。”沈欣茹有点难受,如果自?己什么都?帮不上的话,她会崩溃的,“我妈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不会说你的,真的,你相信我。”
“茹茹你听我说……”容艺也很?为难。
“我不要听!”沈欣茹打?断她,语气很?真挚,“容艺,你还拿我当朋友不?”
“当然,我们?是朋友。”
“那?你来找我。”沈欣茹很?决绝,“我妈那?边我来应对,这是我的自?由,她干涉不了我的。”
容艺还想说什么,沈欣茹却已经不容许她说下去,她态度强硬道:“容艺,你要还真拿我当朋友,你就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如果……你觉得我们?不能患难与共,那?么……我们?就绝交吧。”
说这话的时候,沈欣茹心脏莫名刺痛了一下。
许久,她才听到容艺的声?音。
“谢谢你,茹茹。”-
好在车棚里的小电瓶车没事,黎新?言执意要送容艺过去,但容艺却说不用。
黎新?言拗不过她,只对她说路上小心。
容艺骑着小电瓶车,街道里的风有点凉。
很?快她就骑车到了沈欣茹家楼下。
沈欣茹一直在二楼的阳台等?她,等?到视线里出现容艺的身影,她飞速跑下楼梯去接她。
“你来了,艺艺!”她莫名有点想哭。
反倒是容艺安慰她,揉了一下她的头:“哭什么?我又没被火烧死?。”
“呸,说什么丧气话!”沈欣茹呸了一口,又对她说:“快上来,我妈出去打?麻将了,应该要很?晚才回来。”
“麻烦你了,茹茹。”容艺有些怅然。
“麻烦个屁!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容艺跟着沈欣茹上了楼,进了房间以后,沈欣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鞋子收好,免得被赵兰发现。
“书桌上有吃的,我怕你饿。”
容艺把手?上那?个装着她物品的塑料袋放下:“我不饿。”然后就着手?收拾东西?。
“我都?担心死?你了。”沈欣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事的,艺艺,你不要有负担,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容艺抬头笑:“那?怎么行?”
再低下头的时候,她心里莫名闪过那?个电话号码。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再试试。
哪怕有一点的真实性,她都?不愿意放弃。
闹鬼就闹鬼,她不怕。
想到这,手?在塑料袋里突然摸出什么东西?,鲜红色的。
拿出来一看,是五张红钞。
眼眶蓦地一热。
脑海里浮现黎新?言“鬼鬼祟祟”发出窸窣声?的画面。原来,他当时是偷偷要给她塞钱啊。
容艺突然很?难过。
她想,她也是很?幸运的啊。
有很?好的哥哥,有很?好的朋友。
“艺艺,热水我给你烧好了,你等?会去洗个澡,身上会舒服一点。”沈欣茹没问过多有关房子的细节,“我去写作业了,明天不能被建明骂了。”
容艺收好钱:“好。”
洗完澡出来,沈欣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她很?安分地只睡了一边的位置,把另一边靠窗的位置留出来给容艺。
她知道容艺喜欢靠窗边睡。
容艺把灯关了,视线登时黑下来。
她动作放的很?轻,怕吵醒沈欣茹。
她睡在她身侧,四周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窗户外面还在下雨,伏海镇的梅雨,杀伤力真是有够强的。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一点也睡不着。
她在想她的明天会在哪里。
她想起那?个神?秘的号码,于是拿起一边的手?机。她把屏幕亮光调到最低。
怕吵醒沈欣茹,她不敢打?电话。
心里实在是好奇。
她把那?个号码记下来,然后打?开微信,试探性地在添加联系人一栏,把那?个号码输入。
输入以后,她按下确认。
网络有点不好,加载了好一会儿。
黑夜里,雨声?戚戚沥沥,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的心脏也跟着雨打?窗户的声?音此起彼伏。
终于,屏幕跳出了答案——
居然真的能搜到。
头像很?奇怪,是一把黑夜里被撑开的透明雨伞。
上面沾了晶莹剔透的雨珠。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误认成一片漆黑。
她顺着头像,点进去——
头像旁边,跳出对方的微信昵称。
是一串英文——bestow。
第18章 上钩
bestow?
容艺英语不好, 只能勉强将这几个?字母拼读了?一遍。
黑夜里,窗外雨声连绵,靠近窗户的床边被?照进一丝微弱的亮光。
屏幕上的字母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在静谧的黑夜中安静排列。
什么意思呢?
她咬着手指下意识疑问,但很快她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去。
她现在没兴趣知道。
比起知道这个?单词的内涵,她更想知道这个?号码是不是真的,以?及招租的信息是不是真的。
暗夜里, 她躺在床上, 犹豫了?很久。
她整张明净的面孔都被?屏幕荧光照亮。轻轻叹了?口气, 又?怕吵醒一旁的沈欣茹。
她翻了?个?身,特意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
最终, 手指点了?下“添加”键-
狭深的浮花巷口。
少?年高瘦苍颀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雨点淅淅沥沥地下,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聚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少?年手执一柄透明雨伞, 伞背上潮湿剔透的雨珠破碎成?清凌凌的花, 一串一串的,像细碎的烟花。
他骨节很明显,握着伞柄的时候青筋会突起, 显出一种清透干净的少?年气来?。
转过?路灯时, 他微微侧了?下脸, 眉骨英挺, 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长T, 领口有点大,往外翻着。顺着少?年突起的喉结往下看去,可以?看见他露出来?的锁骨, 皮肤冷感苍白,宛若一张纸。
前额黑色的碎发被?潮湿的梅雨气打湿, 垂落下一片阴翳,往下刺着他隽邃的眼睛,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沿着这条浮花小巷走进去,一直走到最尾端,就?是容艺的家。
他知道。知道的不能再知道。
一路走过?去,沿街两旁都是没人?居住的残破小平房,斑驳陆离的墙面有些脱落,有一块没一块地粘连着,上面贴满各式各样的招租广告。
游赐面无?表情往前走,一直走到巷尾。
视野里逐渐出现容艺的家。
灯没开。
看样子应该还没回来?。
她每天都回来?的很晚。
他默不作声地想。
他其实还不知道容艺家发生了?什么,他今天来?这目的很明确,是为了?找她包扎——毕竟他的手又?“不小心”开裂了?。
“不得已”才来?求助她的。
走近了?,他才发现她家矮窗前的栀子花上都被?一层厚厚的尘泥覆盖着,白色的花瓣枯黄得快要落光。
他瞬间顿住脚步,错愕至极,抬眼往窗户里面看去。
绿色的玻璃窗裂了?一个?大洞,玻璃碎片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心脏猛然被?揪住,紧张的不行。
从破碎的玻璃窗里看进去,能看见被?烧焦的床、被?烧断的椅子,以?及满地的凌乱。
失火后惨不忍睹的画面就?这么赤裸裸地映入他的眼帘。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着火的?
他抓着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
她去哪儿了??
她还有地方?去么?
雨点一颗一颗打在伞背上,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枯黄焦瘦的栀子花软趴趴地伏倒,堆在一起,显得有气无?力的。
他眼睫下面垂落一片极深的阴翳。
第一次在伏海镇见到容艺以?后,其实他找了?她很久。
但一直没有机会再遇到她。
直到第二次,他看见她在给一个?女孩子出头。
她胆子不小,说话十分有条理性?,据理力争的时候很有逻辑,个?子虽然没高到哪里去,但却始终把那个?女孩护在身后。
就?像当时给他撑腰一样。
第三次再见到她,发现她穿了?一件不怎么合身的校服,黑白色系的校服素的要命,但她却还是那么绮丽动人?。
她和?那个?女孩子成?了?朋友,两个?人?边说变笑着路过?他要去买一杯奶茶。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特意抬头,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校徽上面的字眼。
伏海三中。
慢慢地,留心跟她有关的一切仿佛成?了?他的习惯。
他知道的越来?越多,在乎的也越来?越多。
这时,外裤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
他一个?人?站在残破小平房的屋檐下,雨点噼里啪啦地打,感受到手机的震动,许久,他才掏出手机。
看了?眼屏幕,是温书颖打过?来?的。
他皱眉,没什么情绪地把电话挂断。
不想接。烦。
挂断以?后,那电话很快又拨打过来,游赐继续挂断。
不想接就是不想接。谁来都滚。
任由电话背后的温书颖如何歇斯底里地咒骂他的少爷脾气。
退出拨号界面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串未接来?电。
号码是陌生的,他以?前没见过?。
保不齐是游铭找人?打过?来?的,上赶着催他回家。
正准备将那号码拖入黑名单,屏幕上又?闪过?一道讯息。
他手指轻碰了?下。
跳出一条好友申请。
“艺”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您好,方?便的话,我想问问篁蕴公馆租房的事情。】
雨点刷的一声下大了?,跳动成?嘈杂的背景音乐。
伞下,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映出少?年幽邃的眸光。
没事就?好。
他嘴角勾起,截屏下这条讯息,放进收藏栏里看了?好一会儿。
之后才抬起手指,点了?下通过?。
呐,上钩了?-
容艺看着那道发送成?功的添加申请,心脏莫名跳的很快。
不安和?疑虑占据着她的内心。
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她叹了?口气,按灭手机屏幕,不愿再多想。
失去光线的房间登时黑下来?,她看向窗外,能听得见雨落下的声音,转念又?想到家里门前的那几棵栀子花。
失眠,认床,睡不着。
有点想家了?。
尽管那里残破、潮湿,破旧的简直不像样,几乎不能住人?。
但生活的久了?,难免会产生感情。
容艺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
她捏过?一看。
——对方?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看着这一行字,她心脏跳的飞快。
还没有睡觉么?
她好奇至极,点了?一下他的头像,想顺着进去看看他的朋友圈。
但界面上却没有跳出朋友圈这一选项。
什么鬼?没有朋友圈啊?
这年头居然有人?能忍住不发朋友圈?
她手指按在打字框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她咬着指甲,思考了?好一会儿,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勉勉强强才挤出一句:“您好,方?便么?”-
游赐站在她家的屋檐下,盯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这行字约莫有两分钟。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在屏幕上摸了?一下她的头像。
就?像近距离触碰到她一样。
她的头像是一个?背对着舞台的小爱豆。
看不清楚脸。
画面布局里,镁光灯下,闪闪发光的女歌手穿着打歌服,戴着耳返,举着话筒背对观众,镭射的丝带落满整个?舞台。
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女戴着耳机的样子。
她似乎很喜欢听歌。
想到这里,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去看她的朋友圈。
她表达欲很旺盛,几乎一天一条,多的时候会两三条。大多都是些琐碎的文?字。
比如:怎么天天下雨,烦死。
又?比如:转发一条寻狗启示并配文?:朋友家狗丢了?,帮忙找找。
大多都是当前心境的简单记录。没有什么图片。
这时,容艺的消息刚好弹出来?。
艺:【您好,方?便么?】
游赐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聊天框输入“方?便”二字。
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他转念就?又?觉得不妥。
沉着眸子把那刚刚打好的两个?字删去。
最后回了?个?“嗯”-
容艺盯着对方?发过?来?的这个?“嗯”字发了?会儿呆。
方?便就?方?便,不方?便就?不方?便,“嗯”是什么意思?
她输入,又?问:“您是中介么?”
游赐回了?个?“不是”。
容艺心里明白了?些。
她追问:“我想问问,就?是您的招租信息是真的么?”
bestow:【嗯。】
容艺纠结了?一会儿,把自己想说的话发出去。
艺:【可能我的问题会有些冒昧。】
对方?简单明快。
bestow:【问。】
容艺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对方?的语气看起来?好冷淡。
艺:【我想知道,为什么您的价格会这么的……实惠?】
容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勉强才想出“实惠”一词来?。
尽管不太合适,但眼下她实在是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来?。
游赐顿了?下,在想答案。
容艺却心直口快,趁着他没回复的当儿,直接把自己的疑虑发了?出来?。
艺:【该不会,您这里……】
游赐回的很干脆,直接断绝了?她的顾虑。
bestow:【没有。】
bestow:【是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
bestow:【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你不用顾虑。】
容艺看着这段文?字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她很快恢复了?一个?“好”。
然后又?打字问。
艺:【那么请问,什么时候方?便看房呢?】
现在。
游赐在聊天框里输入这两个?字。
但没有发出去。
最后又?删改了?一遍,改成?了?“明天”。
容艺回了?个?“好”。
之后她就?按灭手机,没有再看了?。似乎每看一次都是对她的凌迟。
她受不了?。
决定和?麻烦事就?留到明天想吧-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巷口那盏接触不良的灯光在跳动着。
忽明忽暗的,将少?年的影子时而?拉的很长,时而?又?瞬间吞噬。
游赐站在屋檐下没走,他还想在这多停留一会儿。
每天放学,他都会有意无?意绕过?这片区域。
尽管这并不顺路,但他却汲汲于此。
此刻,他低垂眼眸,专注地看着屏幕最底下的那个?“好”字。
心头浮过?一阵莫名的畅快——
啧。有点期待明天了?呢。
第19章 黏腻
这一夜容艺睡的很不安稳。
一闭上眼睛, 仿佛就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小平房。
一切都是潮湿的,带着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霉味。她庆幸至极。
可没过多久房子就突然开始着火,火势越窜越高?, 她疯狂尖叫,试图灌水浇灭火焰,但浓烟却?熏得?她几乎要透不过起来?。
她扔了水桶,开始拍门求救, 但生锈的门锁却?怎么也拧不开。
接连不断的窒息感, 缠绕着生生不息的簇簇热浪, 直接将她生吞活剥。
她猛然惊醒。
心脏砰砰狂跳,太阳穴突突的疼。
有点像失眠和焦虑的衍生品。
而身旁, 沈欣茹还在睡觉,呼吸声均匀起伏。
容艺艰难地喘着气,喉咙本能地吞咽。尽量把喘气声压低。以免吵醒沈欣茹。
着火成?为了她的梦魇。
尽管嘴上没跟任何人提起, 但梦境却?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心境。
她很自责, 想要补救这一切。
但一切却?无济于事?。
睡意顿消,她睁着眼睛,看向窗外。此刻天光还没有大亮。估摸着应该是凌晨四五点左右。
容艺侧着身子, 头枕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剪短后的头发?刚好被她压在耳朵下?面, 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这么快……就已经到第二天了么?
她想到看房的事?情?。
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复杂情?感。说不清, 道不明。
这时候一阵闹铃铃声破天荒地震起来?。
尖锐又刺耳。
心脏猛地跳快, 神经牵扯, 一并疼痛着,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神经衰弱了。
沈欣茹眼睛眯着,睁不太起来?。她一手揉眼睛, 一手胡乱往床头乱抓。
愣是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抓到手机以后,她按灭闹铃, 又磨蹭了会儿?,勉强才睁开眼睛。
她侧身看了眼睡在自己身旁的容艺,以为她还没醒,起床的动作刻意放的很轻。
她刚掀开被子,就听见?容艺的声音。
“怎么起这么早?”
沈欣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我想早点起,我妈她没这么早起来?,这样她就看不到你了。”
说完,她顿了下?,又问:“你怎么也醒这么早?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容艺坐起来?,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阴翳。
她揉了揉太阳穴。
“没有,我自己醒的。”
沈欣茹喃喃,应了声“哦”,看见?她眼下?的阴翳,又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容艺却?早已经掀开被子,踩上鞋子,摇头道:“不用,该起床了,等?会你妈也该醒了。”
沈欣茹觉得?容艺说的有道理?,于是两人很快就洗漱好。
走的时候,容艺看了一眼自己带过来?的那小半包塑料袋,想了会,还是把它捎上,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沈欣茹回过头,看见?她这个动作:“艺艺,你放着呀,反正今天晚上还要来?的。”
她知道容艺不好意思在这久留。
但问题是,眼下?容艺根本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容艺没解释,用一句话巧妙带过:“没事?,反正也不重?。”
沈欣茹也没和她拗,她走到门前,手搭上门把手,开门的声音故意放的很轻,而且只开了一道很小很小的缝。
她要先确认住在对门的赵兰有没有醒。
——对门关着。
看样子是还没有起来?。
她稍微舒了一口气。
把门开大,然后挽过容艺的手,两个人一起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走到一半。
“起那么早?”赵兰的声音。
她就坐在一楼超市的收银台上,一抬眼,就看见?了鬼鬼祟祟下?楼的沈欣茹,以及,她背后的容艺。
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沈欣茹心凉了半截,支支吾吾的,有点结巴:“妈,你怎么醒了?”
往常这个点,赵兰都还没醒。
容艺的手被沈欣茹挽住,她能感觉到沈欣茹现在很紧张。
赵兰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容艺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勉强尴尬地叫了声:“赵阿姨。”
她知道赵兰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她成?绩不好,家庭不好,什么都不好。而沈欣茹是赵兰唯一的女儿?,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向善看齐。
她也不例外。
所?以才格外排斥容艺。这些不用赵兰亲自说,容艺也心知肚明。
空气尴尬地凝结在一起。
三个人的目光碰撞着。
沈欣茹不敢看她妈,已经兀自把头低下去了。
容艺不想她为难,于是附耳对她说:“茹茹,我先走了。”
又转头对赵兰说:“阿姨,我去上学了。”
然后三两步下?了楼梯。
容艺走到一楼卷帘闸门的门口的时候,赵兰突然开口,叫住她:“走什么,早饭都做好了。”
容艺有些惊讶,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赵兰倒没看她,而且对着沈欣茹说:“去厨房吃去。”
说完以后才抬头,继续看向容艺,淡淡地补了一句:“你也吃点再去。”
容艺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她,充满了意外。
赵兰坐在那里,常年的操劳让她有些发?胖,白头发?很多。
她说话向来?都很直白,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街坊邻居们也都因此说她刻薄。
容艺一度还以为自己在幻听,眼睛一直直勾勾地赵兰。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赵兰不习惯这样被人看,于是对沈欣茹说:“去吃啊,好不容易起那么大早,时间又给你磨蹭掉了。”
“知道了知道了,妈。”沈欣茹心中蓦地一喜,轻快地下?了楼梯,重?新挽上容艺的手,“走,吃早饭去,我妈做了。”
容艺有点没在状态,被沈欣茹挽着手往厨房那边走过去。路过赵兰身边的时候,她们两个的目光又碰上。
赵兰很快就移过目光,假装在清点商品。
容艺却?没避讳,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赵阿姨。”然后就被沈欣茹拉到厨房里去了。
倒是赵兰,在听到这句“谢谢”以后,手头清点货物的工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腰有点酸,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看了眼容艺和沈欣茹走过去的背影。
昨天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她就听王婶说容艺家的房子烧了,她当时在嗑瓜子,一听这话,瞬间就觉得?瓜子也没味道了。
忙追问:“那丫头要怎么办?”
“碰!”王婶手头麻将打得?火热,“还能咋办,她爹早死了,她那个妈又上赶着赔钱,宁愿给那个赌博鬼倒贴钱都不愿意看她女儿?一眼,那还能咋办,睡桥洞底下?去呗。胡了!哈哈哈哈,给钱给钱!”
世界上的悲欢是不共通的。
王婶收了钱,继续道:“兰啊,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把你家那个小的看紧点,少跟这种晦气的扫把星沾边儿?。”
赵兰吐了瓜子壳,脸上带着局促的笑:“那哪能啊,我们家茹茹一门心思就扑在学习上,哪有时间玩啊。”
“那就好,你家茹茹下?学期就高?三了吧?”王婶又八卦道。
“对。”
“高?三就更要收心了,考一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
赵兰点头,把手上剩的一把瓜子扔回塑料袋,拍了拍衣服起身。“我就先不玩了啊,改天再约。”
王婶“咦”了一声:“歇这么早啊?”
赵兰没回就抬脚往家门走。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二楼的廊道里,她家沈欣茹正鬼鬼祟祟的,身边还跟着容艺。
她叹了口气。这丫头真一点也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沈欣茹父亲的不辞而别当年在整个小镇里都被传遍了,家家户户都几乎议论过这件事?。
当年赵兰几乎没什么人缘,大家把她们娘俩看做扫把星。为了不被众人的偏见?欺负,她只能学着刻薄,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好惹的,这样别人才不会欺负到她头上去。
后来?出了柳曼秀那档子事?,大家八卦的重?心又逐渐偏移到了柳曼秀和她那个女儿?容艺身上。
随之而来?的,也是赵兰家的事?情?被大众目光忽略,她也逐渐被别人接纳。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以后,王婶张姨们打麻将唠嗑都会凑上她。
经历过黑暗的人,才是最不想回到黑暗里的。
但是……看着容艺倔强却?单薄的背影,她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恻隐。
作为母亲,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和容艺一家保持距离。
可正因为她也是母亲,所?以才更加看不得?这一切。
再怎么样,容艺她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跟她女儿?一样大的孩子-
高?二教研组的效率很高?,昨天刚考的试卷,今天成?绩就已经出来?了。
沈欣茹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条,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进?步了二十几名。她掰开指头粗略地算了一下?,她至少可以排进?倒数第二个班了。
从倒数第一的班进?步到倒数第二的班级,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呢?
她转过头,刚要跟容艺分享自己的喜悦。但又看见?容艺一脸的愁云,估计是没考好。
“艺艺,你考的怎么样啊?”她问的很小心。
容艺确实?很苦恼,不过却?不是因为成?绩的缘故。她漫不经心地把成?绩条在手指间绕了个圈。
“不怎么样。”
沈欣茹情?绪宕下?去:“啊,那我们是不是不能一个班了。”
容艺笑:“傻瓜,进?步了是好事?啊,放心,就隔一个班的事?,又不是说见?不到了。”
沈欣茹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然后又加了一句:“那你要经常来?找我。”
容艺欣然:“当然。”
这时,后门“咚”地一声被人踢开,沈欣茹吓了一跳,看过去。
项盈萱捂着鼻子,正哭的梨花带雨。
周宛柔跟在她身后安慰着:“别哭了萱萱,再找找老师吧。”
项盈萱瞪了她一眼,语气骄纵:“有个屁用啊,老师都说了加不回去了。”
说完又伤心欲裂地哭起来?。
沈欣茹坐在位置上,紧张地和容艺对视一眼,小声说:“好像说项盈萱这次考试答题卡涂错了,考砸了。”
容艺却?心不在焉,兀自把玩着那一张成?绩条。
沈欣茹讲的什么,她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时间,天空又突然下?起雨来?。
下?雨天的放学路口总是特别拥挤,各种机动车、非机动车都混杂在一起,嘈杂至极。
容艺撑着伞缓慢穿行在人潮里,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艰难。
放学前她跟沈欣茹说过自己有点事?要处理?,让她先回家去,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她没跟沈欣茹细说。
沈欣茹放心不下?,一脸忧心忡忡地问她要到哪儿?去。
容艺故作轻松地咧嘴笑,晃了晃手机,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沈欣茹听在心里,真挚地应了声“好”。
马路上摩肩接踵,全?是撑着伞走动的身影。一辆车开的飞快,贴着她的身线擦过。
“chua”地一声,溅起一滩泥水。
容艺避让不及,整身都被浇了个透。
湿哒哒的裤子又脏又冰冷,贴着她的小腿。
她当即怒从心来?,甫一抬头,车辆却?早就快速开过去,一晃而过一个少年的身影。
游赐撑着伞,校服穿着周正,肤色冷感,在嘈杂的人群中安静的就像一抔雪。
容艺移不开眼。
恰这时,又开过一辆车,故伎重?演,把她的整双鞋都浇湿了。
她心头的怒意更甚,再抬头的时候,却?已经找不见?游赐的身影了。
心头的火焰骤然被熄灭,她捏着伞柄的手莫名收紧了些-
循着广告纸上的地址,容艺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这一片安保很严,容艺进?不去。
她抬头看进?去,这里是市郊,背靠青山,一眼望去,全?是欧式风格的小别墅,人造景观排布整齐,富丽精致。
由于下?着雨的缘故,起着一层很薄很薄的雾。
她顿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浇透的裤脚。
现在来?这里,好像不太合乎时宜。
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因为她没有任何退路。
她翻出手机,找到那个房主的微信。
在聊天框里输入信息发?过去。
艺:【您好,我到了,请问您在家么?】
没等?多久,对面就发?过信息来?。
bestow:【我在。】
艺:【能麻烦您到门口接一下?我吗?我好像进?不来?。】
约莫过了两三秒。
bestow:【等?我。】
容艺按灭手机屏幕,安静地等?待着。
裤子都湿透了,又黏腻又难受。
脑海里不断重?播着“等?我”这两个字眼。她后知后觉,才开始后怕起来?。
万一对方不图钱呢?
万一对方图的是……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后背发?凉,她努力保持镇定。反正见?机行事?嘛,情?况有任何不对,她都可以立刻走掉。
她不傻。
雨点毕毕剥剥落在伞面,容艺等?了四五分钟,那人都还没来?。
该不会放她鸽子吧?
正这么想着,手机屏幕亮了下?。
她划开。
bestow:【到了。】
容艺张望四周,没看见?。
发?消息问。
艺:【你在哪?】
对方秒回。
bestow:【回头。】
容艺看着这两个字眼,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
大雨滂沱,雨点乱跳着,伞背被打的有点撑不住。四野都笼着清雾。
那人就站在她身后,这么一转身,距离乍然缩短。
由于靠的太近的缘故,她视线被完完全?全?遮了个严实?,只能勉强看见?一件白色的短袖。
不对。不是短袖。
因为她看见?了那衣服上的一枚校徽。
“伏、海、三、中?”
她错愕之际猛然抬头。
雨声嘈嘈。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少年下?颏线条被切割的十分利落。
他个子很高?,撑着一把伞,雨点噼噼啪啪打落。像是放慢了的背景音。
容艺退后两步,惊讶道:“怎么是你?”
第20章 寄住
少年垂着眸子, 肤色在雨雾里显得更?加冷感。
听?见少女的惊讶,他?慢条斯理?地抬起被眼睫遮住的眼睛。
一字一顿道:
“我也很好奇,怎么会是你?”
听?起来还挺意外。
装的。
雨声潮潮, 两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了良久。
容艺晃了晃手机,指着聊天?框的另一半问游赐:“所以,是你发布的招租广告?”
游赐面无情绪, 却也同样装出几分?诧异:“所以, 是你要租我的房子?”
容艺按灭手机屏幕, 收进口袋,语气里带着点傲娇:“对, 是我。”
看见房主是游赐,她悬浮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游赐的脸她就?莫名心安。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明明也不多。
她总觉得他?不是坏人。直觉。
被泥水冲刷过的裤子紧贴着她的腿部线条, 格外黏腻难受。
她眼睛扫过游赐, 他?虽穿着件校服,但干净又整洁,分?外挺拔。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泥水印, 心里闪过一丝烦闷。
游赐余光带过她被泥水浇透的裤脚, 注意到上面的泥点。但他?没问, 而是换了个话题。
“为什么突然想到租房?”
容艺也不遮掩, 边跟着他?往里面走, 边回答:“那房子暂时没法住了。”
游赐没继续问,他?走在她前?面,雨点纷纷跳着, 缠绕着纷杂的雾气。
“你不害怕么?”
容艺闻言,反问:“我怕什么?”
游赐轻声笑, 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
“没什么。”
容艺拎着裤脚,觉得他?这话问的有?点莫名其妙。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穷还可怕的。
如果他?经历过的话。
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括苍颀的背影。
她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人可以把伏海三中那一套死?人审美的校服穿的这么好看。
她跟着他?,走在马路的右侧。
道路两旁种满了青翠的树,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因为连绵不断的下雨,水位涨的很高,呼啦呼啦地在涌动?。
抬起头的时候能看见后面有?一座山。在最高的山顶,隐隐可见一座黄瓦红墙的寺庙。
她才想起高一的时候,秋游的时候来过这里。
那个时候她站在山顶,对着气喘吁吁的沈欣茹说,总有?一天?她会攒够很多的钱,离开这里,离开潮湿的、暗无天?日的伏海镇。
沈欣茹喘着气,问她要去哪儿。
容艺回头看她,面带憧憬的笑。
她说还没想好,也许她会全世界流浪,去每一个繁华的街道唱歌,边走边唱。
她说这话的时候,山顶青绿的风刚好把她黑色的发丝吹起来,她站在山顶,就?像一只翩然欲坠的蝴蝶,自由的不像话。
容艺跟着游赐,一路上把每一栋独栋别墅看过去。越看她越没有?底气。每一座都?带着不一样的特色。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租的那么便宜么?”
游赐没回答。
容艺自顾自说下去:“毕竟我看这好像也不缺人住的样子。”
游赐顿下脚步,缓慢地侧过目光,“我不缺钱。”
容艺杏眼微抬,看向他?。
“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有?点浪费。”
容艺:……
行吧,当她没问-
绕过马路,容艺跟着游赐进了他?家的院落。
他?家房子很大?,门前?的鹅卵小径有?点硌脚,她不太习惯走这样的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清淡的栀子花香气。
细雨飘摇,疏疏落落,她一转身,就?看见了一大?抔茂密的栀子花。
绿肥花浓,每一朵都?很饱满,看上去被养的很好。跟她家门前?那几枝干枯瘦弱的完全不能比。
“你也喜欢栀子花啊?”
她脱口问。
游赐没解释什么,只点头应了声“嗯”。
容艺想到什么,附和说:“我家窗子前?也有?,不知道你留心看过没有?。”
游赐眸子黯了些。
“没太注意。”
“哦。”容艺淡淡然,“还以为你之前?来的时候看过。”
游赐没再回答。
有?些东西她不需要知道。
他?不想让容艺觉得他?太刻意。
容艺也没多问,她收了伞,站在正门前?。又低头看了眼裤脚,比起别的,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裤子上的泥水。
已经干的差不多了,结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污渍。
游赐开了密码锁,容艺有?些局促,没进去。
怕弄脏了他家的地。
这里和她的那个小破房子完全不能比,她有?分?寸感。
“进来。”
天?色向晚,游赐站在室内,房间里红色的警戒光亮起来,使得他的面孔带上一分诡异的色彩。
他?朝外看,下颏线条干净利落。
容艺在他?的面孔上看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
她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腿:“有?点脏。”
游赐目光看下去。
裤子上的泥水结成块,特别明显。
眉心忍不住蹙起。
他?其实有?轻微的洁癖,但这份原则在容艺面前?形如无物?。
“阿姨会打扫。”
容艺这才放心下来,把伞收了放在外面。脚刚沾地,就?被一阵红色的警戒光威慑住。
暗红的光斑在她明艳的脸孔上扫过。
她紧张至极,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游赐侧过身,宽慰:“监控而已。”
容艺紧张地咽下口水,点了下头。抬头看进去,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监控。
她从没见过这阵仗。
“你穿这个。”
游赐拎过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在她面前?的木地板上。
这倒不是嫌弃她鞋子脏,而是担心她穿着潮湿的鞋子会有?些不舒服。
但容艺却会错了意。
她穿上鞋子,补充道,“我鞋子已经干了,应该没有?弄脏你的地板。”
游赐淡声说:“我知道。”
容艺这才放下警惕,很快换好鞋子,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他?确实没说错,这房子很大?,难怪他?会说出空着也是浪费的话来。
不像她之前?住的地方,局促逼仄到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你一个人住这里么?”
她好奇,问了句。
想到之前?她要给他?换药的时候,他?说过家里有?人不方便,但一路走进来,她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基本上是。”
游赐回答的滴水不漏。
他?走到冰箱前?,拿了两瓶冰水,递了一瓶给容艺。
容艺接过:“谢了。”
转念又想到自己生理?期就?在这几天?,于是没喝,只是握在手心里。
游赐拧开瓶盖,仰脸喝了口。
容艺注意到他?握着瓶子的手上缠的有?些凌乱的创可贴,能很明显地看到边缘的血渍。
“你手怎么了?”
游赐放回冰水,淡淡道:“没怎么,裂开了。”
“你这样包扎是不对的。”容艺没忍住,多嘴了一句,“伤口会感染的。”
游赐敛眸:“我不太会包扎。”
容艺刚想说她可以,但又想到那些包扎的工具都?不在了。
再说了,她不想在游赐面前?表现得太殷勤。
于是就?缄口没再多说。
她略过这个话题,往下一个话题上带:“如果我要租住的话,我应该住在哪里?”
三百块。租个五平米她觉得自己都?要谢天?谢地了。
知道房主是游赐以前?,她对这广告的信任程度几乎为零。
但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她还是来了。
现在看来,她算是走了狗屎运。
游赐其实没给她设定租住的区域,只要她想,她住哪里都?可以。
为了避免她多心,他?顺着她的话题接下去:“住二楼吧。下雨天?一楼会很潮湿。”
“好。”容艺也并不挑拣。
毕竟她之前?住过的地方要比这里破旧一百倍,她已经很知足了。
由奢入俭难,但由俭入奢还是很轻松的。
“跟我来。”
“嗯。”
他?带着容艺上了楼,指了一间宽敞的空房子给她。
容艺只看了一眼,便答应的很干脆:“有?合同吗?”
游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语调不缓不急:“你很急?”
容艺点头:“嗯,很急,”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书包,“我所有?东西都?在这。”
“就?这么急?”
游赐明知故问。
“对,”容艺也不遮拦,直接把书包放下。不是很急的话,她也不会那么草率就?决定。
如果三百块只租住这么一个房间,按照小镇的物?价来说,其实也还算合理?,她也能接受。
之前?的疑虑也就?迎刃而解了。
“你放心,别的区域我不会去动?,我有?分?寸感,”容艺抬手,把有?些乱了的头发拨冗到耳后,她站在门前?,抬起眼睛看他?,“卫生的话,我也可以帮着打扫。”
游赐并没有?这个意思。但也没多说。
他?知道容艺要强,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恩惠。也许这样反而能让她心里更?加平衡。
“如果很急的话,你可以先住。”
“可以。”容艺也没谦让,她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
她从兜里数出三张纸钞,递给游赐,“要涨价么,还是就?这个价格?”
游赐看了一眼她手心的纸钞,没接:“不急。”
容艺皱了下眉,以为他?要坐地起价,于是问:“要加多少?太多的话,我就?不住了。”
说着就?拎起书包。
反正局势不对,她就?跑路。她不是傻子,来之前?她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就?算这个人是游赐也不例外。
“倒不是这个意思,”游赐耐下性子,解释着,“不涨价,签合同以后再交款。”
容艺捏着纸钞的手紧了紧:“行。”
“但我很急着住。”
她抬起眼睛,像是怕游赐会拒绝似的,她故意让眼睛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捎带着语气也放缓和了些。
“所以能不能让我先住下来?就?看在我们认识的分?上。”
少女杏眼湿润,她目的很明确,带着几分?直勾勾的欲望,直白地盯着他?看。
她红润的嘴唇轻轻翕动?,试图将?自己美貌的附加值发挥到最大?值。
—— “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