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开门
她的声音很轻, 带着点商量的语气。
眼?睛却很直白地抬起来,盯着他?看?。
她看?人总喜欢这样,直勾勾的, 不?带任何?掩饰地看?,有点像猫科动物的眼?睛。
很少有人能扛住这样明?艳张扬的目光。
游赐站她对面,借着身高的优势,他?勉强低眸看?了她一眼?。
喉结上下滑动, 声音淡淡的。
“你自己决定。”
容艺嘴角扯了下, 笑容里面带了点得逞的意味, 对着他?摆摆手,不?卑不?亢地说了句“谢了。”
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游赐却早已别开目光。
从开始到现在, 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很短很短的时间,像是?一笔带过般轻描淡写。
容艺看?着他?,心头?没来由浮现出一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他?好像在躲避她的目光-
容艺进了房间, 兀自把房门关上。
尽管游赐说过这里会有阿姨来打扫,但房间里还是?有一股不?太好闻的灰尘气,多半是?因为长期没有人住的缘故。
她曲着一只手掩住鼻子, 眉峰蹙起。将书包扔在一边后, 她快步走到窗前, 用力?掰了几下, 才把窗户向外打开。
打开窗户的瞬间, 清透的空气立刻翻涌上来,呼啸着灌满她的整个胸腔。
容艺不?由自主地闭着眼?睛,有几缕发丝被风吹起来, 缓慢地擦过她的脸。
有点痒。
窗户外面正对着山,能看?见一山的青绿。视野比起她之前住的那个小房子不?知?道要开阔了多少倍。
往窗户下面看?去, 是?他?家的花园,里面种了很多很多的栀子花,正是?她来的路上看?到过的那几丛,每一棵都生的很饱满。
此刻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但白色的星星点点在夜色中十分惹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看?见。
熟悉的花香让她稍微感受到了几分久违的平静。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天很快就黑透了。
说实话 ,初来乍到的,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感觉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附近的磁场很压抑。
房间里没开灯,容艺很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将周遭一切都细致地打量了一遍。
目光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墙角。
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眼?睛瞪大了些——
顶部的墙角边居然有一个监控。
此刻,那一盏监控器高挂在墙角,一边发出细弱的红光,一边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就像在监视她一样。
她努力?镇定情绪,猜测这可能是?游赐的习惯。这监控应该早在她进来以前,就是?开着的。
毕竟从进来开始,一路上她发现的监控比她这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双手抱臂,背靠窗台镇定下来。
她掏出手机,对着那边扣字。
艺:【朋友,麻烦关一下监控,谢谢^_^】
发完消息以后,她又抬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器,安静地和?它对峙了一会儿——就好像是?要透过玻璃,在和?监控另一头?的人对视一般。
没过几分钟,她就嫌这对峙的游戏有点无聊。
看?了看?空旷的床垫,想到这里长时间没人住,便二话不?说地拿起一块抹布,将床垫仔细地擦了一遍。
擦完以后,她才发现这擦过床垫的抹布却干净的像没擦过似的。
她心想算了,还是?别擦了,搞不?好越擦越脏。
转念又想到自己今晚没有被褥要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不?修边幅地睡么?
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比这恶劣的环境她也不?是?没有睡过。
去年冬天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她嫌冷,经常用热水袋。结果?有次不?小心没盖紧塞子,于?是?那滚烫的热水直接溢出来,把她的床褥全浇湿了。
寒冬雪夜里,没有被子盖,她不?也照样过来了么?
嗯,够顽强的。
她手拿抹布,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睛,又瞄了一眼?监控。
这才发现上面的红光已经消失了,估计是?被关掉了。
但她仍旧不?太放心,于?是?三下五除二,踩上桌子,把手头?那块抹布扔到监控上去。
监控被抹布覆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轻轻拍了下手。大功告成。
然后她跳下来,拉开书包拉链,折腾了半天,现在才得空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她其实本?来就没多少东西,特别是?经过这么一场大火,她才更加发现自己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
现在里面就只剩下一套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些没被烧掉、舍不?得扔掉的洗漱用品,哦对,还有几个完好的衣架。
屈指可数,惨的不?像样。
她伸手拿出那套衣服,走进洗浴间。
看?了眼?洗浴间内部的构造,毫不?夸张地说,哪怕就是?这么一个洗浴间,恐怕都要比她那个小平房宽敞的多。
但她却并没太意外。
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
如果?没办法去选择的话,那就要学会努力?去接受。
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总有一天,她也会过上很好的生活。
她会带柳曼秀离开这里——如果?柳曼秀愿意的话。
想到这,她眼?睫突然闪了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柳曼秀通过讯息了。
心脏莫名刺痛起来。
多想无益,她忍住不?让自己想那些事情。于?是?麻利地脱掉快干透的校服短袖,顺带着把裤子也脱下来。
然后一溜烟扔到水池里。
就像把所有的烦心事都一股脑扔进水池里一样。
柜子上面有洗衣液。但她没用,毕竟那是?人家的东西。还好家里的肥皂她没舍得扔,都一骨碌塞进塑料袋里带来了,现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她光腿踩在地板上,用嘴巴咬住皮筋,简单把头?发扎到脑后去。
手一碰到发尾,她惊觉自己头?发长的好快。
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长长了很多。
把碍事的头?发扎好后,她用水打湿肥皂,然后利落地把弄脏的校服和?裤子一骨碌全搓干净。
洗涤过的泥水混杂着泥沙颗粒,浑浊的要命。
洗完衣服后,她熟稔地拿出衣架,一件一件挂好,勾在挂钩上。
然后才打开花洒洗了个澡。
……
洗完以后套上她唯一的那件牛仔裙,没有睡衣穿,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牛仔短裙绷的很紧,露出她白皙好看?的腿。
她踩在大好几号的拖鞋里,慢悠悠地踱步回床上。
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她踢掉拖鞋,没什么拘束地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嗯,这才舒坦。
她眼?睛看?着天花板,感到一阵很深很深的困意。
空荡荡的床垫没有被褥,没什么东西盖着的话倒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好在床垫很温暖,一点也不?潮湿。比起她之前睡的地方要好上太多。
她弓着腿,整个人缩着,把书包枕在脑袋底下。
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平生格外认床的她却唯独没有认游赐家的床-
这一觉很好眠,她睡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直到肚子饿的她再也受不?了。
她初来乍到,本?来想着暂且将就一晚,可偏偏肚子饿到极点以后就开始发痛,尖锐地刺痛着她的胃。
她强支起精神,勉强起身,踢踏着拖鞋去开门。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的地板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床褥。
她扶着门的手顿了下,眼?睛看?着那套干净的被褥,闪过一丝奇怪复杂的情绪。
某人居然还挺贴心。
她没多想就低下身子,一把抱起干净的被褥。刚一起身,就有个东西“啪嗒”一声掉下来。
容艺:?
弯腰往下看?,是?一袋没拆封的吐司。
她愣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
某人怎么刚好知?道她饿了。
……
铺好床褥以后总算舒服了些。
容艺把椅子拉到窗户边,双腿盘着,背靠窗户撕开吐司面包,咬了一口。
她摸出手机,找到游赐的微信对话框。
用一只手打出一个“谢了”,后面还附带着跳出一个可爱的“谢谢”表情包,她想也没想,顺手一并发过去。
游赐回的没有那么快。容艺感觉自己已经摸透了他?回消息的老?年人频率。
于?是?又切到沈欣茹的对话框,给她发语音。
艺:【茹茹,不?用担心我,我有地方去了。】
沈欣茹立马扣了一个问?号过来。
容艺刚想回她,沈欣茹就弹了一个视频。
容艺接过来。
沈欣茹就像连珠炮似的发问?,没办法,容艺只能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一遍。
包括如何?租房、如何?遇见游赐、如何?得知?房主就是?游赐等等的一系列过程。
临了,沈欣茹将信将疑,还是?不?太放心她,面上带着愁云道:“艺艺,你还是?来我家住吧,我总感觉那个人怪怪的。”
容艺继续咬了口吐司,慢条斯理地在嘴里嚼,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沈欣茹没再多说,只说了句:“你想来我家的话随时来就好,我妈她不?会说什么的。”
容艺嘴角轻勾,安抚她道:“好。”
挂了电话以后,容艺看?见有未读消息,于?是?又重新点进刚刚和?游赐的对话框。
bestow:【顺手送的,面包快过期了。】
……
容艺看?见这句话,咀嚼的动作瞬间顿住。
行吧,她要收回刚刚感谢的话。
然后顺着他?的话,她翻到吐司包装的背面,找到生产日期后看?了眼?。
心里嘀咕了句,什么鬼,明?明?是?昨天生产的。
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吃完吐司,容艺感觉自己的胃稍微舒服了些。
窗外雨声不?减,甚至有变大的趋势,时间不?知?不?觉就擦过了零点。
困意重新席卷回来。
容艺打了个哈欠,简单洗漱后又趴回床上。
新换的被单带着股干净的味道,一沾上就莫名犯困。
容艺阖上眼?睛,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梦到了容津。
容津死?的那年她才十岁。
在容艺的记忆里,容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
整天都只知?道伏在他?那张小书桌前,不?是?忙着备课,就是?忙着批改作业。
每次她缠着他?、要求他?陪她玩一会儿的时候,他?只会柔声地告诉她——“小艺乖,等爸爸忙完再陪你玩。”
等到他?忙完,年幼的容艺熬不?过强烈的困意早就睡下了。
直到她十岁的某一天,她照常去上学,而从不?请假的容津却破天荒请了个假,只是?为了能够偷偷给她酝酿一个惊喜。
他?还特意绕了很远的路,给她买了一个很漂亮的蛋糕。心里想着某个小公主放学回家以后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本?来这会是?一桩幸福的美谈。
可偏偏那天的红绿灯路口,开过一辆醉驾的车。
偏偏按部就班走过斑马线的那个人,是?容津。
等到听到众人的惊呼,他?已经来不?及躲避,失控了的车就这么硬生生地冲上来把他?撞倒了。
最后容津后脑勺着地,当场死?亡。
殷红的血液流了满满一马路。
手上还紧紧捏着给她买的心心念念的蛋糕。尽管这蛋糕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
一位亲眼?目睹全过程的大娘吓坏了,说是?这辈子从没见过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容艺放学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惨烈的事故现场。
有几个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兴冲冲地跑过去看?,容艺不?关心这些事情,只淡淡张望过去,看?了一眼?。
她觉得倒在血泊中的那个人好可怜,他?的家人一定会很伤心的。
隔壁有几个八卦的阿姨们正在议论,声音很响,漏进容艺的耳朵里。
“真?的可怜,听说特地请假给孩子买蛋糕”。”
“哎呀呀,真?的天杀的,那孩子知?道了还不?得难受死?。”
“就是?啊,这醉驾的人真?可恶,自己不?要命,别人还要呢。”
“哎哟喂,听说当场就救不?过来了,那叫一个惨,血流了一地呢。”
容艺站在一边等车,听了这些话,没来由地想了很多很多。
只是?唯独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容津。
……
“轰隆——”一阵响亮的雷声。
容艺惊吓着醒来。
陌生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她气息不?稳,喘得很快,眼?角还淌着梦里的眼?泪。
有的时候做到伤心的梦,醒来的时候,枕头?都会是?湿的。
她抬起手,轻轻地擦了擦眼?角。
恰此时窗外有一道雷声闪过,抬头?往外面看?去,闷雷照的天光大亮。
窗户没有关紧,飘摇的雨点齐刷刷往房间里打,容艺赶忙起身,用尽力?气把窗户关紧。
关上窗户的一瞬间,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带着股可怕的死?气。
整个房间都是?黑的。
她一个人置身在这片黑暗里,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那片鲜红的血液。
自责和?害怕吞噬了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容津不?会走的。
她心脏跳的又急又快,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冒,身体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远处,息屏的手机突然亮了亮。
许久,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飞快地抓起手机。
飞速往下翻页,找到游赐的聊天窗口。
她手在抖,打字过去。
艺:【你睡了么?】
游赐没回,她顾不?上那么多,继续发。
艺:【我做噩梦了,很害怕。】
游赐还是?没回。
艺:【……能不?能陪我一会。】
艺:【就一小会……】
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她的求助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杳无音讯。
她站在黑暗里,整颗心都往下沉了沉。
游赐……估计是?睡着了。
她手抖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剧烈战栗。
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任何?音讯的时候,手机屏幕光亮了亮。
bestow:【开门。】
下一秒,房门被人轻扣了两下。
第22章 许愿烟
指节轻扣在门上。
很轻的两下敲门声, 却在静寂的黑夜里?绵泽开来。
陌生的洞黑中?,清脆的声响一声压过一声,仿佛有着致命的魔力。
容艺莫名紧张起来, 心跳如雷。
她喉咙有些干燥,然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是没带任何?犹豫地快步走?到门边。
午夜没开灯的房间里?什么也看?不清晰, 她险些崴了脚。
好?在有惊无险, 她伸手, 往前一够就握住了门把。
正准备往下按压开门。
与此?同时,门外少?年克制压抑的声线传递过来。
“你怎么了?”
他声音有点低, 把满心满腹的紧张掩藏的很好?。
好?牌好?气的,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抱怨。
容艺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莫名被抽干了力气。
不知怎么地,她觉得耳根有点热, 燥热地灼烧起来。
“没事。”
黑夜把她的心跳声放大。
她突然就失去了开门的勇气, 后?悔着懊恼自?己太过矫情,明明是自?己做了噩梦,还硬生生要把别人拉起来陪自?己受罪。
她没开门, 隔着门, 有点心虚地问:“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说这话的时候, 窗外刚好?有一道闪电劈过, “轰隆隆”一声骤向?, 瞬间就点亮了潮湿的暗夜。
容艺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心脏狂跳,控制不住地跳, 跳的她手都在发抖。
“这倒没有,”游赐站在门外, 突然亮起来的闪电将他的五官轮廓照亮。他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整张面孔苍白、阴翳,宛若一张白纸。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落在门上的影子,解释的很自?然,“是雷声太响了,睡不着。”
容艺听了才稍微放心下来,她舒了一口气,也跟着附和:“是很吵。”
不过她醒来倒不是因为雷声,而是因为她做的那个噩梦。
带着血腥味道的噩梦。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一团火红的血液、以及被打翻的奶油蛋糕。
然后?就会压抑的喘不上气。
她其实有很多年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
容津刚刚去世的那个时候,她倒是会经常梦见,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做重复的、一模一样的梦。
这个噩梦后?来就成为了她的梦魇。
那个时候,她每次做噩梦,柳曼秀都会抱住她,安抚她。
她会忍不住哭,柳曼秀一边抱着她,一边安慰,一边也忍不住哭。
破旧潮湿的那件小平房里?,母女两抱在一起哭。哭声总是要盖过雨声。
而现在,她再怎么哭,都没有人安慰她了。
也没有人会再抱抱她了。
柳曼秀不要她了。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游赐目光垂着,他说话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外面雷声一直不间歇地在响动,一阵一阵的,时而明灭,时而幽黑,他的面孔像被镌刻过的玉瓷,格外清隽。
容艺一听这话急了,以为游赐的言下之意是要撇下她回去睡觉。
情急之下,她“咔哒”一声开了门。
只开了一道很小很小的门缝。
一道雷电闪过,刚好?落在那条门缝上,少?女的面孔出现在闪电与光影的交汇处。
明艳又憔悴,眼?睛有点肿。
她眉心微蹙,带着点商量的语气:“能不能先别走??”
像是害怕极了某人要走?似的。
话一出口,容艺就有些后?悔。回想起来,她这一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呢。
游赐个子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有所动容。
恰这时,有一道雷电响过,“轰隆”一声,缓慢又绵长,把整个昏黑的室内都点亮。
他们两个的目光在这雷电声中?,缓缓对上。
“没说要走?。”
游赐垂着手,单薄的短袖领口有些大,露出他好?看?的锁骨。
容艺立马回:“我可以加钱。”
她不喜欢欠着别人。
钱的事,她会想办法。小镇这边爱招小时工,苦一点累一点倒没事,毕竟柳曼秀现在自?身难保,她总不能一直等着别人救济。
她这话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觉得麻烦别人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她和游赐还不怎么熟。
但游赐脸色却沉下来,很不高?兴地回了一个“不用。”
把他当什么了。
“我过来,不是因为钱,你要知道。”
“我知道。”容艺没再继续提这件事,眼?看?着气氛要尴尬下去,她绞尽脑汁,勉强换了个话题:“分班考那天,我好像看见你了。”
那天他们在楼道擦肩而过,她隐约记得游赐跟她说过话。
但后?来想想,又觉得那话不太像是游赐能说出来的,便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不记得了。”游赐情绪淡淡,喉结却上下滑动了下。
特?意要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姿态来。
“我倒是还记得,”容艺回想了遍,“你好?像坐在窗户边,哦对,我数过,你在一号考场,看?不出来,你还是学?霸?”
“算不上。”
容艺主动忽略这句话:“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行。又困了。
聊了会天,她情绪已经缓和了很多。
游赐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困了就早点休息。”
容艺捂住嘴巴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她看?向?他,轻声说了句:“那我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游赐应了声。
容艺大大咧咧,就要合上房门。
游赐站在门外,看?着窄小的门缝一点点合上,她明艳却有点憔悴的脸庞一点点消失。
雷声响动,天光一阵一阵地亮,映出少?年清隽又斯文的面孔。
突然,房门顿住。
只留了一道细密的线。
她说:“谢了。”
很轻的一声。
游赐眉心跳了下。
雷声一阵一阵翻涌,他点头,回:“晚安。”
门合上了。
“咔哒”一声,严丝无缝。
他的影子高?高?瘦瘦的一道,完完全全被挡在门外。
雷暴天气,房子外面起了很大的风,能听得见雷声和树木摇晃的声音。
细碎黑发往下刺着他的眼?睛。
他睫毛很长,安静又浓密,垂着眸子的时候,总会落下一片阴翳。
容艺和上门,站在门后?。
尽管困得厉害,但她没急着回到床上,脚步像被黏住了似的。
她看?了一会儿那道门。
空气安静又静谧,只听得见雷声穿行在云层里?的声音,风声鹤唳,流动的气流十分潮热。
寻思着他应该已经走?了。
容艺眼?睛淡淡垂着,对着门说了一声:“晚安。”
“嗯。”
她吓了一跳。
什么鬼?没走?么?
脸“噌”地一下烧红,她尴尬的想要找个地缝钻。
“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觉。”
她着急忙慌地撂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立刻翻身上床,踢掉鞋子,掀开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实。
脸红的快要熟透。
真该死。
她就不应该多那一句嘴。
算了算了,也没什么。
反正她脸皮厚,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少?年站在门外,睫毛轻颤。
夜色将他高?瘦的身形镌刻的更加深邃,雷声、风声交错着缠绕,绕过他。他只身站在黑夜里?,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重温她那一句“晚安”。
嘴角轻勾着,抬起头,向?来没有温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星子般的亮光,清澈的就像是月光下的水渍。
带着藏不住的餍足。
他想,以后?他会得到更多的晚安-
许久,他回到房间。
雷暴天气,晚来风急,暗夜昏沉,雨点下的又急又密,敲打着落地窗。
借着淡黄色的睡眠灯光,他抬眸看?了眼?流动如瀑的雨珠。脑海里?那一句“晚安”还在纠缠着他的理智,如同漫天而下的暴雨,一点一点吞没了他。
仅仅是这么一句“晚安”,他就兴奋成这个样子。不敢想象,如果他得到更多……
比如,一个吻,或者,更刺激的……
想到这,他喉结不可自?持地上下滚了滚。
那时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
也许会失去理智。
时间已经擦过凌晨两点,四?下除了风雨雷电声,万籁俱寂,可他却偏偏睡意全无。
那句“晚安”还在亲吻他的神经,让他没办法安静下来思考。
许久,他起身拿过烟盒,翻开,朝里?看?了眼?。
里?面只有最后?一根了——是一根倒着的“许愿烟”。
关于抽烟,其实有一个不成文的小迷信。
就是每当开一盒新的烟的时候,会把第一排最中?间的那只烟拿出来,然后?许个愿,倒着放进去,这根烟就会被称作“许愿烟”。
“许愿烟”不能给别人,也不能提前抽掉,更不能不抽,而是必须要留到前面的烟全部抽完以后?,最后?才能抽。
这样,在抽到“许愿烟”的那一天,就会是幸运的一天。
遇见容艺以前,游赐从不信这些。
而眼?下,他看?着狭小烟盒里?安静躺着的最后?一支烟,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情愫。
好?像……真的有在变幸运。
他看?着那支烟,目光柔和了些。
许久,他拿出那支“许愿烟”。
“咔哒”一声,扣动打火机。
火焰骤起,火舌摇曳着跳动,在雷声大作的黑夜中?散发出一簇烈烈的光。
此?刻,火光、雷电光,齐齐映照在少?年的面孔上,安静地照亮他。
他安静地看?着那一小簇火光,目光中?盛满隔岸观火的危险意味。
可他不是作壁上观的观火客,而是自?甘引颈就戮的扑火蛾。
他要容艺。
他要她。
许愿烟瞬间被火光点燃,他修颀的骨节轻轻夹着,呷了一口,烟芯骤然缩短,带着火的烟草灰烬往后?缩了一截,闪动着微弱的火星。
他站在窗边,目光垂着,不动声色地看?着流动的暴雨。
窗户外面,雷电还在穿行,时不时一阵一阵的亮,他的影子落在窗户上,破碎的雨滴一点一点填满他的影子。
他很喜欢这样的雷暴天气,四?周的一切既嘈杂又安静。
他慢条斯理地吐出烟圈,烟雾下,他像一枚苍白的玉器,整个人斯文又倦怠,带着一股餍足矜贵的清冷少?年气。
透过烟雾,可以看?见他的眼?睛。
那一双总是下着雨的眼?睛,只有在见到容艺的时候才会放晴。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一整根“许愿烟”都完全燃尽,只留下一截很短很短的烟尾。但他仍然没有一点睡意。
他坐回到桌前,将“许愿烟”的烟尾收好?。
之后?,又拿出那一本泛黄的牛皮本。
摊开来,修长的指节按在上面,不疾不徐地将褶皱碾平。
他翻到崭新的一页,拿起一支钢笔开始写字。
5月31日。暴雨。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幸运的。
她做了噩梦,醒过来的时候很委屈,像只小猫。说话的时候可能有点怕我,只开了一道很小的门缝,雷声响起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眼?睛。
亮亮的,但有点肿。我知道她哭过。
睡觉前她对我说了“晚安”,很轻的一声。
她以为我走?了,但我没有。
我听见了。
我睡不着。
我很喜欢她。
没有任何?原因地。很喜欢,非常喜欢-
翌日,闹钟把容艺摇醒,她强撑着惺忪的睡衣按灭闹钟。
凭借顽强的意志,她用了几分钟就洗漱好?下楼。下楼的时候,发现游赐早就出门了。
一想到他,心里?莫名就开始发热,又尴尬又焦灼的热。还好?他已经出门了,要是碰见了,肯定?就尴尬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人在夜晚的时候总是容易冲动一些的,现在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自?己昨天晚上的行径。
未免有点太矫情了些。
她推开门,不想再多想,多想无益,反而还会让自?己越来越尴尬。
下过雨的清早空气清新,带着股土壤的味道。沿着宽阔的鹅卵石小径走?出去,她闻到一阵馥郁浓烈的栀子花清香。
这边是市郊,离学?校有点距离,要上学?的话,只能坐车过去。
容艺没办法,只能去等公交车。
下过暴雨的路面潮湿的要命,她一路上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除了要避开积水坑以外,还要避开路面时不时突出来的车辆,以免被它?们溅起的水花浇透。
毕竟她在这上面不知道吃了多少?次亏。
快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她一边走?,一边把书包顺到胸前,低着头去找里?面的公交车卡。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服了,几百年没坐公交车,估计是找不到了。
突然,她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公交车卡上次被她借给黎新言了。这家伙忘性大,过去几个月了,愣是没想起还她。
容艺暗骂了一声,看?来今天放学?还得抽空去找一趟黎新言。
正这么想着,她拉上书包拉链,一抬头,就看?见了公交车站牌旁的游赐。
一身黑白色系的宽松校服被他穿的很板正,干净又斯文。
容艺尴尬地咽了口口水。
正想着怎么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打个招呼的时候,游赐却已经注意到异常,慢条斯理地把目光偏过来。
容艺闪避不及,目光硬生生跟他撞了个满怀。
视线里?,少?年身量很高?,眼?睛像起着雾,看?谁都是淡淡的。
她强壮镇定?,先下手为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边笑边淡定?地打了个招呼:“这么巧,你也上学?啊?”
得。还不如不打招呼。
瞧瞧这说的是啥呀,有种?欲盖弥彰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容艺心里?就像有一千只蚂蚁在刺挠着,不敢再抬头看?他的眼?睛。
游赐闻言,看?了她一眼?。
少?女低着头假装在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耳根却莫名有点红,一直连缀到她淡粉色的脸颊。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会脸红诶。
好?可爱。
第23章 引诱
容艺见他半天都没说话, 抬起?脸,刚好撞上他的目光。
没太明白他在干什么,于是她直白地问:“你在看什么?”
游赐收回?目光, 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喉结上下滑动,淡淡道:“没看什么。”
话音刚落,公交车刚好就开过来。
车辆一路穿过潮湿的树荫,最后稳稳停在站牌旁边, 经过时掀起?一阵风, 马路两旁的绿色树叶止不住地摇晃。
车尾气吹起?地面的树叶。
游赐刚踏上台阶, 突然身后一顿,感觉到自己衣服后摆被人轻轻扯住。
他顿住脚步, 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视线里,少?女伸手攥着他校服的一角,她过肩的头发风吹起?来, 止不住地晃。
发丝下, 她那双很?大的杏眼看向?他,有点难为情?道:“那个?,额, 我没带公交卡……”
游赐没说话。
目光往下游移, 盯了一眼她握着自己衣角的手。
他的眼神有些?锐利, 像是长着刺一般。
容艺没来由地一阵胆寒, 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手。
被攥住的衣角骤然放开。
游赐步履没停, 很?快就上了车。
容艺站在车下面,然后就听见两声清脆的刷卡声。
之后,游赐转过身来, 居高临下地看她。
那双掩藏在黑发下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愫,像结着一层冰, 对她说:“上来。”
容艺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飞速爬上车,对着他展颜:“谢了,我现在就转给你。”
说完她掏出手机,就要给他转账。
恰这时,汽车发动,强烈的惯性让她一时间没法站稳,抓着手机惊叫一声就向?后面倒去。
游赐就站在她身后,她这么一倒,结结实实地把他抱了个?满怀。
容艺一边稳定住自己站好,一边松开抱住他的手,慢慢地抬起?眼睛看他:“嘶,我不是故意的。”
游赐没太计较,拍了拍起?着褶皱的衣服,顺带着往前走了两步:“没事。”
容艺刚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司机师傅又猛然踩了个?急刹,整辆车上的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摔,叫嚷着吵起?来。
司机师傅更是怒不打一处来,他把头伸出窗外,对着那个?闯红灯的大爷无?奈道:“大爷,现在是红灯!麻烦看看清楚哇!”
然后等那个?大爷过去以?后,司机师傅踩了一脚油门。
惯性作用下,容艺又直直地撞回?游赐的怀里。
他的骨骼很?硬,撞的人脑袋发懵。
容艺猛然抬起?头,头发已经有点乱了,两个?人的体温在狭小?的空间里触碰在一起?。
游赐低下头,狐疑地看她一眼。
容艺尴尬地回?看。
两人面面相觑。
游赐:?
容艺:!
她松开手,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游赐垂着眸,目光很?平静。
“嗯。”
早高峰时间段,车上人很?多,根本就找不出一个?能坐的位置。
游赐余光瞥见车上有几个?同样是伏海三中的学生在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容艺,眉心蹙了蹙。
容艺却没发现,只是冲他晃了晃手机,给他看转账界面:“我转过去了。”
身后有人在挤,弄得容艺很?不舒服。
游赐不动声色地搭上容艺头顶的那个?拉环,将那人与容艺隔绝开。然后低头看了眼容艺,回?她:“看见了。”
容艺把手机收进口袋:“那就行。”
车上嘈杂吵闹。
在容艺没看见的地方,游赐偏过目光,看向?那几个?打量容艺的少?年。
戒备地压低声线:“嘘。安分点。”
眼神里充满轻蔑的警告。
那几个?人终归是学生,本着不想惹事的态度,赶忙移开目光。
车辆到站,游赐径直下了车。容艺走的稍微慢了几步,下车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走在拥挤的人潮中。
一身黑白色系的校服被他穿的分外挺括-
今天是六月一号,六月的第一天,距离高三六月七号的高考只剩下六天。
大课间被改成了“高考动员大会”,全校师生都要参加。
今天难得没下雨,容艺站在女生队伍的最后面,眼睛被太阳照的有点发酸。
讲台上各个?领导的发言一个?比一个?长,听了让人昏昏欲睡。
沈欣茹排她前面,小?声跟她说话:“艺艺,好像高三高考的时候,我们?也有三天的假期。”
容艺双手抱胸,慢悠悠打了个?哈欠:“那还挺好的。”
沈欣茹又说:“分班表都贴好了,哎,放假回?来就要换班了,我们?就不能在一个?班了。”
容艺站她身后,闻言,揉了揉她的头:“傻茹茹,不要操心以?后的事,给我好好学习,知道了没?”
沈欣茹有进步,她看在眼里,衷心为她感到开心。
沈欣茹嘟囔道:“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想嘛。哦对了,”她看了眼四周,声音压的很?轻,凑到容艺耳边,“项盈萱这次考砸了,她和?周宛柔都要跟你同班,我担心……”
容艺笑,唇红齿白的,畅然道:“担心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司令台上轮流发言的师生,因为隔的太远,那些?人在她的眼里只凝缩成一个?很?小?很?小?的点,看不清脸。她笑谑:“我又不会被她们?欺负去。”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对于项盈萱这种?欺软怕硬的角色,最好的做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了。
项盈萱不是什么善茬,她容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沈欣茹舒了口气:“那就好。”转念又想到容艺跟她说的租房那件事,又问,“你租房……真的没事吗?艺艺,你可以?住我家的,我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容艺轻笑了声,握住她放在背后的手:“放心,我有分寸,别担心。”
“下面,有请高三五班的体育生代表唐煜代表高三全体体考生发言——”
司令台上,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广播传出,因为电磁传导的缘故,尖锐又刺耳。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躁动起?来。
听见熟悉的名字,沈欣茹拍了拍容艺的手:“艺艺,这不是那个?……”说到一半,她想起?什么,顿住没说下去了。
容艺倒是无?所谓:“还挺有意思的。”
“大家好,我是高三五班的唐煜,很?荣幸能代表全体高三体考生发言。”
唐煜头发剃的很?短,皮肤被晒得有些?黝黑,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很?阳光,典型的黑皮体育生长相。
此话一出,底下都在躁动,有很?多女生都觉得他长得很?帅。
容艺又打了个?哈欠,快要睡过去,昨天晚上本来就没睡好,现在一看到唐煜,更想睡了。
沈欣茹一边听他发言,一边悄悄问:“我真是搞不明白他,那个?时候他追你追的多勤快啊,天天给你送吃的送喝的,好不容易打动了你吧,突然就再也没来过了,就像中邪似的。”
容艺回?:“谁知道呢?他中了什么邪我是不知道,但我当时肯定是眼瞎了。”
随后朝沈欣茹淡定一笑,一眼都没再多看台上发言的唐煜。
唐煜发言完以?后,掌声雷动。他在一片掌声中从台上往下走。
主持人继续说:“下面有请高二?一班的学生代表游赐同学上台为学长学姐寄语。”
容艺顿住,闻言,目光往上看。
唐煜在往下走,游赐手持发言稿在往下走。
唐煜走的很?急,与之相对的,游赐一步一步,走的平稳而缓慢。
周遭的一切都坍缩成嘈杂的点。只有他越来越清晰。
阳光照在他身上,黑色的碎发被吹动,露出他清澈的眼睛。
他捏着话筒,淡淡启齿。
声线透过传声筒传递而出,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底下好多女生一边脸红,一边偷偷看他。
就连项盈萱也忍不住咬着嘴唇。
万籁俱寂。
容艺只看了一眼。
台上的少?年意气风发,干净的就像一张画。
再也没能移开眼睛。
沈欣茹轻轻戳她:“艺艺,我想起?来了,我就说那天你撞到的那个?人怎么眼熟,原来就是他啊。”
容艺装作不在意:“没什么记忆点,记不住。”
沈欣茹道:“那倒不至于吧,虽然不在你的审美点上,但他帅的还是挺客观的。”
容艺没回?答,眼睛一直在看他。
沈欣茹又说:“他挺厉害的,转来我们?学校没多久就考了第一诶。”
容艺搭腔问:“他以?前不是我们?学校的么?”
沈欣茹摇头:“不是,好像转来也没多久,一直呆在实验班,是个?学霸。”
容艺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思绪却飘到九霄云外去。
怪不得,她以?前都没见过他。
沈欣茹突然想起?什么:“艺艺,你现在是不是住在他家来着?”
容艺淡定地点了下头,轻飘飘地答:“对啊。”
沈欣茹皱着眉,声音放轻了些?:“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容艺呛了口:“怎么可能?我跟他都不熟。”
饶是这样说,她耳根还是红了下。
沈欣茹把话吞回?去:“好吧,但我总觉得怪怪的,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
是很?巧合。
比如那天偏偏是他出现在巷口。
比如她急着找房子的时候偏偏看见他张贴的广告。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真的喜欢她的话,为什么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淡的要死的表情??
他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淡的跟白开水一样,如果真的喜欢的话,根本就不会这样。
况且,他们?也没见过几次面,她实在是想不到他喜欢她的契机。
“别多想,天底下那么多巧合哪里解释的清楚啊。”
沈欣茹扁了扁嘴:“这倒也是。”
但还是多嘴了一句,“反正你小?心点,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容艺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在她回?过头来的瞬间,对着她展开一个?宽慰的笑,拉长了声音回?答:“我、知、道、啦——”-
放学铃声敲响,容艺把书本收进书包,一边跟沈欣茹说拜拜,一边拨号给黎新言。
电话那头嘟了好久没人接。
也不知道黎新言一天天的都在忙些?什么。
她挎上书包往外走,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里面主任训话的声音很?响,一字一字漏进她的耳朵。
“小?游啊,你这次考试怎么回?事?”
听到熟悉的名字,她放慢了脚步。
小?游?哪个?小?游?
游赐么?
“手受伤,写不了字。”
答话的那人音色很?有辨识性,容艺确定了,是游赐。
“你知道这分班考有多重?要吗?啊?”
“知道。”
“哎。”李主任愁的不行,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的分班考成绩还没公布,这样吧,我跟几个?班主任说一声,给你排到实验班去……”
“不用,李老师。”
还没等李主任说完,游赐就拒绝的很?干脆。
“你、你真的想好了?小?游同学?”
李主任眉毛拧的很?紧,都快皱成川字了。
伏海三中近几年升学率越来越感人,他压力?大的头发都快掉成地中海了。
好不容易从大城市转来一个?好苗子,他就指着游赐冲个?清北,好来年给伏海三中的招生简章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没想到这好苗子却执意要退出实验班。
“喂?”
电话在这时接通,黎新言的声音就这么直愣愣地冒出来。
容艺吓一跳,心虚地捂住手机,快速朝远处走了几步,然后才放到耳边,问:“你在哪儿?”
对面顿了下:“……我在家。”
容艺没多想,只是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把公交车卡还我。”
黎新言想了会:“明天行吗?”
“……算了,我现在自己过来拿吧。”
她挂了电话。忍不住又看了眼办公室-
等到黎新言家的小?区楼下,天已经黑下来了。
容艺不想上去,给黎新言发消息叫他把卡拿下来。
没过多久,黎新言就下来了。
他把公交车卡递给容艺:“呐。”
容艺接过来,塞进书包:“行,我走了。”说着就要走。
“容艺。”
黎新言叫住她。
“啊?”容艺转过头。
黎新言挠了下头:“没事。”
容艺:?
“到底有事没事?”
“明天,老地方聚聚,小?鱼、庞龙还有锐,他们?几个?都在。”
容艺摆手:“不了,我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要学习的。”
“如果说……后天我就要走了呢?”
容艺闻言抬眸:“你去哪?”
夜色渐渐浓起?来,路灯一盏一盏跳亮。
黎新言没看她的眼睛:“嗯,我毕业了。”
“我知道。”黎新言比容艺大一岁,虽然念的是高职,但容艺也知道他毕业在即,“你以?后不在伏海了吗?”
黎新言点了下头,喉咙有点痒,想抽烟。
这段日子以?来,他烟瘾重?了不少?。
黎淳好赌,欠的债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几套房产都变卖的差不多了。
至于柳曼秀……前几天刚生了一场大病,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这件事他一直瞒着,还不敢跟容艺说。
再加上容艺的事。
“你还住在沈欣茹家吗?”
“嗯。”容艺应的很?干脆,她并不打算告诉黎新言真相,怕他担心,“那你呢,不在伏海以?后你去哪?”
她虽叫黎新言一声“哥”,但黎新言拢共也没比她大多少?。
“大概率是云都,我叔叔在那边做生意。”
容艺皱着眉:“你不念书了么?”
黎新言答:“不念了。不是读书那块料。”
说完他顿了顿,看向?容艺:“你倒是要好好念书,知道没?”
“不用你说,我知道。”容艺把自己的事先撇到一边,“你去云都干什么?”
“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
容艺没打算左右他的决定,只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想这边了就回?来。”
黎新言郑重?地点了下头:“你也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还有,少?给我抽烟。”容艺略过他那句话。
黎新言笑了下:“行。”
又问:“明天你来吗?”
容艺没答应也没拒绝:“再看吧。”
说完又补了句:“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你先收拾吧。”
“你等会,我开车送你回?去。”
容艺摆手:“不用。”
黎新言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
他想,他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回?到篁蕴公馆,游赐正在一楼的客厅吃晚餐。
容艺没说话,站在玄关处把鞋子换下来。
游赐看了她一眼:“一起?吃吧。”
出于礼貌,容艺笑着婉拒:“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结果还没说完,肚子就很?不识趣地叫了一声。
容艺顿了顿,面色瞬间涨红,尴尬地想原地爆炸。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
游赐淡淡地收回?目光,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没必要那么客气,阿姨做的太多了,吃不掉也是浪费。”
第24章 来潮
行吧, 吃就吃。
容艺也没再多谦让。
她走过去拉开?凳子,然后一屁股坐下。
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没多久。
她没忍住, 问:“怎么做了这么多?”
游赐:“阿姨做的。”
切。她当然知道是阿姨做的。
她明明问的是“怎么做了这么多”,又没问“是谁做的”。
算了,她才懒得?计较那么多。
她坐下来,捏起筷子。咬着筷子的一头, 目光在各色的菜品间逡巡着, 最?后选择夹起一小块蚝油生菜放进嘴里, 新鲜的香气瞬间就覆过了她的味蕾。
很?好吃。
她边嚼边抬眼看向游赐,对方已经搁下筷子, 轻轻拿一块纸巾斯文地擦了擦嘴,看上去已经吃饱了。
而桌子上的菜还没怎么动。
她不?由得?好奇问:“你就吃这么点么?”
游赐点头,温吞地把纸巾折叠好, 然后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容艺腹诽, 奇怪,怎么吃这么少还能长?这么高。
她边想边起身?,舀了一勺排骨汤, 汤上面浮着一层青绿色的葱, 她不?疾不?徐地把汤面上的那层葱吹开?。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味道很?鲜。温热的汤下肚以后, 暖得?胃很?舒服, 胸腔都?在发热。
记忆里, 她好像好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的晚餐了。
餐台上的灯光温柔地洒落下来,游赐坐在她对面。
有那么一小刻,容艺没来由的, 在心里浮现出?“家?”这样的字眼来-
吃完晚餐以后,容艺起身?回了房间。
窗户忘记关了, 外面毕毕剥剥又下起雨来。这一块在市郊,加上后面有山,空气虽然清新,但不?免带着几分潮湿的雨气。
潮湿归潮湿,但这种潮湿,和容艺之前住的潮湿小平房是完全不?一样的。
容艺走过去一把将窗户合上。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她站在窗户边,能看见窗户外面的夜色是一片静寂的黑。
偶尔能听见三两声倦鸟的嘶鸣。
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有些时候和这些鸟也没什么区别?,整日奔忙,却?没有任何意义。
一无所有的。
她什么都?没有。
甚至,她觉得?自己有些时候还不?如这些鸟儿?来的自由。它们可以想飞就飞,想休息就休息,不?必拘束着在意世人的眼光,自由的令人艳羡,而她作为人却?不?一样,她必须要前进,没有任何休憩和喘息的余地。
排骨汤很?鲜,她喝了很?多,现在温度烧灼上来,她颈后一直在出?汗,黏腻又难受。
她转身?脱掉校服短袖,没有了宽松校服的遮掩,丰盈挺翘的少女身?体线条瞬间就暴露在空气中。
她头发长?得?很?快,已经遮过了肩的一半,随着她的动作擦着肌肤,有点痒。
她向来没遮没拦惯了,就这么赤条条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除了身?上这身?校服装束以外,她就只剩下一件宽松白短袖和一条紧身?牛仔裙了。
该死。她刚刚去找黎新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顺路去买件睡衣呢?
一想到等会又要穿着这两件衣物入睡,她就浑身?不?自在。昨天晚上她就没怎么睡好。明天无论如何,她都?要买条宽松的睡裙来穿才行。
她拿过这两件衣服,又把刚脱下来的校服短袖一起拎到洗浴间里。
老?样子,她褪下宽松的黑色运动外裤,先把这两件衣物搓洗完毕后挂好,然后才打开?花洒,走进一片升起的水雾之中。
她肤色很?白,奶油一样的白。
该丰盈的地方一处不?少,水滴绕过她白皙的后颈,擦过她洁净的耳后皮肤,随后穿过她身?体的每一处沟壑,曼妙的就像在写一首安静绵长?的诗。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材比例实在是太好了,就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比例简直逆天。
……
一片水雾凝结在半透明的玻璃上。
她温吞地洗完澡,用一块毛巾将头发擦干,连带肌肤上那些剔透的水珠都?一并擦去。
随后她穿好衣服,踩进拖鞋里,推门走出?去。
房间里点着一盏黄色的护眼灯。
手机电量已经充满了,容艺走过去,捞起来看一眼时间。快七点了。
一天就又要过去了。
屏幕上闪过沈欣茹的信息。
——“艺艺,你明天是不?是要去你哥那个聚会呀?”
容艺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嘴角勾了下,单手打字回她。
艺:【对啊,盛锐也去。】
屏幕那头的沈欣茹脸红了下,急忙打字撇清干系。
可爱茹:【我又没问他!】
容艺明知故问地继续打字。
艺:【要不?要明天一起去?】
沈欣茹叹了口气,咬着嘴唇打字。
可爱茹:【我去不?了,我妈妈不?会让我去的。】
这倒也是。
艺:【那你想去吗?】
沈欣茹回了一个“想”字。
赵兰的爱很?极端,沈欣茹理解她痛苦的根源,她心疼她,但与此同时,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又想要逃离她。
盛锐他们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她循规蹈矩当了十六年的乖乖女,对陌生的一切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求知欲与探索欲。
所以盛锐才会那样吸引她。
艺:【那就去玩一小会。】
沈欣茹咬着手指,犹豫不?决地回:“真?的可以吗?”
容艺笑,只发了一个表情包。
半天才打字回:“茹茹,如果真?的想去的话,你可以跟你妈妈说实话,我哥要去云都?了,也许很?久都?要见不?到了,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实话实说就好了,不?然你妈妈会担心的。”
她知道,赵兰确实如沈欣茹所说的那般,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不?善于言谈,但她对沈欣茹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
沈欣茹回了个“好”,然后就说要去写作业了。
容艺发了个“去吧”的表情包,切出?对话框的时候,时间刚好擦过晚上七点十分。
她把手机放回床头,拎过书?包,一路将书?包拎到桌子前。拉开?拉链,里面露出?几本作业。
她伸手把那几本作业拿出?来,一骨碌全扔在桌子上。零零散散的作业瞬间就把桌面盖了个严实。
一屁股靠着椅子坐下来,牛仔裙有些紧,绷的她很?难受。她索性把腿抬起来,躬着踩在椅子的一边。
随便?翻开?一本作业都?是空白的,一字未动,干净的要命,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写。
她拣了本英语作业,抬起手指压住封页,郑重?其事地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初中的时候,她英语还算可以。那个时候她很?喜欢听英文歌,英语学的还算不?错。
上了高中以后柳曼秀嫁给了黎淳,她疏于管教?,成绩一落千丈。
窗户外面雨声戚戚沥沥,护眼灯光照在纸页上,泛着温馨的光亮。
她打开?英语教?材书?,翻到最?后面的单词表,一个一个单词看过去。
这些单词她没有几个是认识的。糊在一起,就像天书?一样,她叹了口气,现在的工程量无异于女蜗补天。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学下去。
学习是她离开?伏海镇的唯一途径。
她按动笔尖,在A4空白纸页上默一个记一个。好在她语感不?错,再加上词根记忆,她花了一个小时,就把第一单元的单词记得?差不?多了。
然后又返回到前面的课文页,她一句一句地看过去,圈画出?时态语法和重?点句式。
学完课文,她立刻找到对应的习题跟练。
夹在作业本里的答案她都?没交上去,她做的很?慢,每一道题都?做的很?生涩。
花了约莫两个小时,才勉强做完一课。
一对答案,发现错了一大半。
她扔掉红笔,单手撑着下颏,眼睛朝天花板看,没来由地想叹气。
左眼皮一直在跳,突突的,跳的太阳穴也疼。
万事开?头难。
没办法。
她揉了揉太阳穴,胃也开?始不?太舒服了。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多的缘故。
她心想自己还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平时吃的乱七八糟就算了,好不?容易加一顿餐,还闹到胃疼。
戏谑地笑了笑,她合上做了一课的作业本,起身?,踢掉鞋子回到床上。
柔软的被褥瞬间包裹住她,带着浅淡的清香。
她闭着眼睛,掀开?被子把头埋进去。
明明已经又累又困,但胃却?偏偏一直在疼,疼得?她没办法入睡。她靠在枕头上,身?体躬着,难受的要命。
她缩在被子里,整个人蜷缩成很?小一只,控制不?住地冒冷汗。
难不?成这是什么做题的后遗症么?
她脸色惨白,几乎没有一点力气。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抓着她的五脏六腑,一齐狠狠地往下拽。
疼痛感簌簌跳动成熟悉的感觉。
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胃疼……而是……痛经。
容艺咬着牙,冷汗把她的头发都?浸湿了,她几乎是用尽力气,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一把掀开?被子。
她舒了一口气,好在床单没弄脏,不?然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了,还得?要洗床单。
然后她一路扶墙,去了卫生间。
褪下裤子,里面是一团深褐色的粘稠血迹。
果然。
她这段时间压力很?大,内分泌也跟着失调,就连例假也迟了快半个月。
剧烈的疼痛揪着她的内脏,狠狠地往下撕扯。她痛的快直不?起腰来。
她垫了几张纸,然后把弄脏的裙子脱下来放进洗手台,原本想就地把它洗干净的,但无奈腹腔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洗衣服了,只得?作罢。
容艺出?了卫生间,宽松的白色短袖刚刚遮过她的臀部,下面露出?一双纤长?白净的长?腿。
她走到桌子前,拿过自己的书?包,一口气掀开?拉链,她记得?自己之前有在书?包里放过几片卫生巾的。
可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索性把书?包翻过来,将里里外外的东西都?倒了个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
上次她明明记得?就在书?包的夹层里,她放过几片卫生巾的啊。
这时,脑海里一段割裂的回忆突然袭击了她。
几个星期前,她好像借给沈欣茹了。
……
服了。
那怎么办?
她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这个点,附近的超市肯定都?关门了。
腹部的疼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布洛芬她一颗也没带,全部留在那个家?里了。眼下估计就算没被火烧干净也被雨浇发霉了。
她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找到游赐的聊天框,然后一个一个敲下字,就像蚂蚁一点一点啃噬内心一样煎熬。
艺:【你睡了么?】
嘶。怎么问都?好尴尬。
容艺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地,继续往下打字。
艺:【你家?里有那个吗?】
她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合适。兀自盯着发过去的这句话,她发了好久的呆。
越想越不?对劲——什么叫“你家?里有那个吗?”
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她捏了捏眉心,眼睛却?一直急切地盯着对话框。对面没回。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对面还是没回。
疼痛感跳跃成尖锐的刺痛,容艺眉心拧成一团,痛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应该没有那么早睡……吧?毕竟昨天晚上他都?睡得?这么晚。
估计是没有及时看信息?
容艺等的有些不?耐烦,强烈的疼痛感催促着她——还是过去问问好了。就算家?里没有的话,也可以问问附近有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抱着这样的想法,容艺皱眉咽下疼痛,开?了门。
外面灯没有开?,很?黑,但是墙角有几盏监控,在暗夜里发出?猩红色的微光。
容艺穿着拖鞋,特意没有开?灯,她把短袖往下拉,盖过自己大腿的一半。没穿下裤,她有些不?自在,又想到好在没有开?灯,也看不?清什么。
游赐的房间在另一边,要绕过很?大一块空旷的区域。
容艺走的很?慢,剧烈的疼痛让她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每个人体质都?不?同,有的人比较幸运,来例假的时候肚子不?会疼,而有的人就没那么幸运,来例假的时候,不?仅会肚子疼,而且是天崩地裂的那种疼,疼到要吃止痛药才会好一点。
容艺就属于上述两者中不?幸的后者。
她摸索着,找到了游赐的房间。
“你在吗?”
她抬起手,轻扣了一下房门,门居然没关,直愣愣地往里面打开?。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柔光的壁灯。
游赐并不?在里面。
她顿了顿,不?在里面,又在哪里?
正疑惑,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出?。
——“怎么?找我?”
黑灯瞎火的,她吓了一跳。飞速拧过头。
暖色调的壁灯光线轻轻散逸,红色的监控廊灯交错着打在她身?后。
她看清了身?后的来人后,瞳孔骤然放大——
少年刚从洗浴室出?来,黑色的碎发潮湿,止不?住地往下淌水,腰腹间只随意围了一条单薄的浴巾。
视线往上移动,少年身?上还带着水珠,一颗颗剔透的凝结在他冷感的肌肤上,每一寸肌肉都?好看又利落。
浴巾翘起一个角,他左侧腰腹往下,有一块很?小的黑色纹身?,像是什么图案。
容艺没来的及看清,他就把浴巾往上掖了掖,沾着水汽的喉结上下滑动,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目光垂着,眼睛里浸满潮热的水雾。
猩红的监控灯光在暗夜里起伏,勾勒出?诡异又暧昧的气氛。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他要比她高出?很?多,身?上潮湿的水汽带着沐浴过后的清香扑进她的鼻息。
她没来由一阵心慌,没什么安全感地捏住白色短袖的衣角下摆,往后面退了两步。
游赐目光随之下移。
而后他注意到她宽松白色短袖的下摆,以及下面的一截白皙如藕的腿部线条。
第25章 蝴蝶
容艺往后缩, 尽量避开他的目光。
“你怎么……没在房间?”
“我洗澡。”
“嗯……”容艺皱着眉,“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游赐收回目光,慢慢上移, 移到?她的嘴唇上,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在往后躲。
他润湿嘴唇,问:“你怎么了?”
声音很淡,带着沐浴过后的清香, 浮动在空气中, 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到?肌肤上, 热热的。
容艺眉心皱在一起,化不?开。得手用?力掐着肚子才能勉强让内部的疼痛感转移到?外?部, 这样才会?好受一点。
她痛的受不?了,嘴唇一直在发白,白的快没有血色。声音也断断续续:“你家里……有、卫生巾吗?”
游赐有些紧张:“你还好么?”
容艺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 尴尬居然能和剧痛同时发生。
她哑着声音说?:“我、我没事。”
然后又指了指肚子,见游赐没有明白,她闭了闭眼睛, 豁出去, 挑明, “我来例假了, 生理痛。”
很直白的一段话。直白到?没有任何的疑义。
话音刚落, 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少年?愣神了半刻。
容艺视死如?归,继续往下说?:“你家里有卫生巾吗所以?”
“很疼吗?”游赐答非所问,说?完以后又愣了一秒, 然后才解答她上面那个问题,“没有。”
他家里唯一的女性是一个六十岁的清洁阿姨, 而且阿姨也不?是住家的,他习惯了一个人住,阿姨每天?只抽几个小时过来替他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
根本就不?可能有容艺说?的那个东西。
容艺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操”,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强烈的腹痛催促着,她不?死心,抬起眼睛,又问:“那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吗?”
“没有,店都关门?了。”游赐低下头,她面色惨白的就像一张纸,他眉心跳了下,心脏泛起一阵汹涌的酸涩,“你要?什?么,我去买。”
一紧张,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的喜欢是那么明显,明显到?快要?溢出来。
可偏偏容艺是个神经大条的,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眼下,她肚子痛的整个人都快要?站不?稳,只能一直用?手使劲地掐着肚子。她咬着苍白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个卫生巾的牌子。
游赐点了下头,回房间套了件短袖。他太着急了,连发梢的水都来不?及擦干。
他褪下浴巾,容艺就站在房门?外?,她背对着,自顾不?暇,一眼都没有朝里面看。
这时,如?果?她不?小心往里面瞥一眼的话,也许就能看见——
少年?腰腹左下侧靠近腰线的部分,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纹身——正?是她刚刚没有来得及看清的、那一个小小的黑色纹身。
刻的是一枚摇摇欲坠的黑色蝴蝶。
也是他两年?前只身一人来到?伏海镇所见到?的、容艺颈环上的那一只。
几乎是一比一复刻。
他这个人偏执又奇怪,喜欢来的莫名其妙,占有欲也来的莫名其妙。
他把?那只蝴蝶刻在欲念迭起的腰窝前侧,谁都发现不?了,一并携带着他潮湿阴郁的罪恶。
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永远也忘不?掉,两年?前的那个雨天?,她张扬又明媚,纤长油亮的黑色发丝被雨天?的风吹动着。
她说?话的时候,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有几分混血的色彩,眼皮褶皱很深,睫毛又密又长。
而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一条装饰用?的颈环,上面那摇摇欲坠的蝴蝶跟她如?出一辙的捉摸不?透。
他很快将短袖套好,下摆有一部分没理好,堆在他结实的腰腹线条上,露出那一小半部分蝴蝶纹身,他注意到?这一点,纤长的指节一翻,很快就把?那只蝴蝶盖住。
就像盖住他小心翼翼藏着的、对她的喜欢。
他推开虚掩的门?,目光一低,就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
容艺已经站不?住,蹲在了门?前的地板上。她身子躬着,缩成很小的一团,他眼睫没来由?轻颤了下。
他第一次真切地知道了字典里常说?的“心疼”二字具体是什?么意思。
“喝这个。”
游赐半俯下身子凑近她,头发上的水珠还没干。有几滴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来。
容艺蹲在地上,视野里出现一个纸杯。里面盛着水,热气在往上冒。
游赐回答的就像教科书里的示范:“喝热水会?舒服一点。”
容艺点头,接过来,说了句“谢了”。
房间门?口?,墙角的猩红色监控将两人的五官照的很白皙。
游赐看着她,问:“还有力气回房间么?”
容艺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冷汗密密麻麻地打湿她的衣服,头发黏腻着贴在脖颈上。
她摇了摇头。
生理期强烈的痛经痛的她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就没办法走路。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
下一秒,游赐伸手,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第26章 红糖水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容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肚子痛的根本就走不了?路。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早就已经被游赐轻而易举地捞了?起来。
没?有任何防备,游赐连一点反应和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因?为——其实连他本人?都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冲动——她只不过是摇了?摇头?,他就全线溃防。
心疼到不行, 根本就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受不了?一点。
他身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擦干的潮湿水汽,所以体温要比她低一些。
他眼眸垂着,不动声色地抬脚, 往她的房间那边走, 耳廓却?在一点点变红。
由于没?有支撑点, 容艺的手臂直拉拉地垂下来。
她骨骼很纤细,女性的骨骼天然比男性的要稍微精巧一些。
游赐抱的很克制, 用的是绅士手,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容艺的骨骼,在他的手心里不过是盈盈一握。
她实在是太瘦了?。瘦的让人?心疼。
与之相对的, 少年的身形却?很修颀, 带着少年意气的骨骼逐渐显现出成熟男性的宽阔来,被他体温带过的地方有奇异的感觉,但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一阵心安。
空旷墙角的监控随着他的脚步一齐转过来, 在静谧的空旷别墅里, 显得更外猩红刺眼。
行动间, 他发梢有几滴没?干的水滴落到容艺的手腕上?, 又冰又痒。容艺皱了?下眉, 心跳猛地狂跳,如同潮水一般覆过她的鼓膜。
从被抱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猩红光晕里少年微侧着的半张脸, 皮肤白皙,像张欲透的纸。
他下颏绷的很紧, 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
容艺觉得自己有点摸不透他。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房东与租客?
同学?亦或者?是债务关系?
可无论是上?述关系中的哪一种,好像都不太确切。
她没?闲心多想。
反正?她平日里脸皮厚惯了?,再加上?肚子痛的没?有一点力气,索性懒得挣扎,甚至还心安理得地伸手靠着他的脖颈,好让自己没?那么吃力。
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顿了?下。
随后,他一直垂着的、潮湿的眼眸突然偏了?偏,看?向她。似乎在问她为什么。
容艺什么也没?有解释,反而坦荡地回应他的目光:“麻烦你了?。”
游赐撤回目光,继续保持平视,步幅不减地往前走。
边走边说:“别多想,正?常关心而已,我怕你要死掉了?。”声音很淡,像在极力在撇清自己喜欢她的嫌疑。
容艺听?了?一脸懵:……这说的是什么话?
要不是没?力气,她倒还真想笑出来。不过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没?打算深究。
很快就走到了?容艺的房间,游赐单手托住她,另外腾出一只手要去开?灯。
容艺阻止了?他:“别开?。”
她现在身上?没?穿外裤,如果开?灯的话会?很尴尬。
游赐闻言收回手。
还算听?话,她没?叫开?,他还真就没?开?。
借着窗外落进来的微弱夜光,他找到床,正?要把她放下去,她又突然抱紧了?他的脖颈,借以抵抗下落的重力。
稳定后,她轻声说:“别。”
她怕身上?的血迹弄脏床垫。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热气,若有若无地擦过他脖颈处的血管。
齿根没?来由一阵发酸。
“我坐地上?就行。”容艺有些尴尬,挣扎着下来,“我怕弄脏床垫。”
她捂着肚子,强烈的疼痛让她没?办法站直,只能?勉强躬着身子。
“弄脏可以洗。”
夜色里,游赐看?着她,眉心微蹙。
容艺摆了?摆手:“别,我不想洗。”
游赐:“有洗衣机。”
“万一弄到床垫上?洗不掉怎么办?”
她不傻,游赐家用的这个床垫的牌子值多少钱她知道。
“我本来就欠你够多的了?,我他妈真的不想再欠你更多了?。”
话糙理不糙,但游赐听?了?却?有些烦躁。
容艺性子太倔,张口闭口就是“欠债还钱”,时时刻刻都将他和她的界限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骨子里的傲气和不甘全部?涌上?来,他撂下一句:“都行,随便你。”
一说完,他就看?见了?容艺的脸,苍白的要命。
他瞬间有些后悔,语气不该这么冲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容艺在费尽心思推开?他,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她好像天生?就畏惧亲密关系。
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任何亲密关系。
支离破碎的家庭让他没?办法全神贯注地把自己的一切孤注一掷到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清楚地知道,容艺也是一样的。
她不会?主动靠近任何人?,就算靠近,那也只是玩玩而已。她根本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他见识到了?她对唐煜、对盛锐的情感态度——有则安然接受,无则也没?什么大碍。
她拿得起放得下,爱和不爱就跟儿戏一样,闹着玩似的。
可他不想成为她的玩物。——他想成为她永恒的爱人?。
所以他才会?小心翼翼掩藏着喜欢,步步为营地编织着她离不开?他的天罗地网。
就算他如此强烈地畏惧一切亲密关系,但他愿意栽在容艺手上?。不问为什么。
他眉心皱着,看?了?眼容艺,忍不住说:“别顾虑那么多,容艺,没?人?要你还。”
声音说到最后有些哑。
没?人?要你还。我不要你还。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叫她的全名。
容艺却?没?力气支会?他,强撑着挤出一句:“能?不能?给我带一点布洛芬?”
胸腔因?为剧烈的疼痛起伏着。
游赐点头?:“嗯。”
目光无意识地往下移,恰好落在她一丝未挂的腿上?。
他皱了?下眉。
然后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就折回自己的房间,从衣柜中拿出几套干净的、没?怎么穿过的短袖和运动短裤,包括一套新的睡衣,一并?拿给容艺,对她说:“穿这个。”
容艺没?力气接,只说了?句:“放那里就好,谢了?。”
她手一直掐着自己的腹部?,只有这样才会?稍微舒服一些。
游赐放心不下:“撑不住就别勉强。”
“知道。”容艺捂着肚子,还是嘴硬道,“我又不傻。”
她总说别人?爱逞强,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明明已经痛到受不了?,她还是强撑着。因?为她知道她身后空无一人?,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诉苦。
以前柳曼秀没?跟黎淳结婚的时候,她那个时候来例假,柳曼秀总会?给她熬上?一碗生?姜红糖水。
她那个时候也特别怕疼。
但自从柳曼秀跟黎淳结婚以后,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喝过柳曼秀熬的红糖水了?。后来索性就戒掉了?喝红糖水这个习惯。
而现在,每次想到这件事,她总会?自嘲地笑笑,觉得那时的自己太娇气。
不过是痛个经而已,吃点布洛芬就好了?,搞那么矫情干什么。
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
游赐虽不放心,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兀自关门下楼。
他知道容艺的脾气。
一个习惯了?逞强的人?最害怕、也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被他人?看?破故作坚强的伪装。
房子外面在下雨,这个点超市基本上?都已经关门,除非走远点去市区看?看?。
这边地理位置很偏,光是打车都得花个十分?钟。
游赐打了?辆车,一上?车,他就跟司机师傅说要找最近的超市。
司机师傅犯了?愁,心说我们这种小地方,这个点哪还有什么超市啊?
不过他虽这样想,但却?没?说出来。
大不了?他可以载着他一家一家找,反正?钱赚到就行。
于是司机师傅载着他绕了?大半天,一家一家超市转过去。
好在今天还算幸运,最后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游赐下了?车让师傅等着。
他也没?撑伞,直接淋雨推门进去,雨点将他的头?发浸湿,显得矜冷又颓丧。
玻璃门起着一层潮湿的雨雾,在他推门的刹那,发出一阵生?涩的“嘎吱”声。
值班的店员是个年轻女孩,趴在收银台上?眼睛都困得有点睁不开?了?。听?见门开?的声音,她倦懒地投过去一眼。
视野里的少年出现在起雾的玻璃门后,他身形高颀,浑身都带着一股与这破败的十八线小城市格格不入的冷调。少年黑色碎发微垂,眼睛里面盛着雾一样的潮湿雨气。
她眼睛倏地放大,随后困意骤然消散了?大半。
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在这兼职以来,遇到的最帅也是最有感觉的男生?了?。
她怔了?好半晌,眼看?着少年往后排货架走去,一直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很快,她想到什么,拿起一枚小镜子抿了?抿口红,然后又打起精神来,把凌乱的头?发重新扎一遍,扎成一个特别可爱的丸子头?。
收拾好以后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直到满意以后才把镜子放回原处。顺带着拿起手机,心里想着等他付款的时候她一定要加他的微信。
没?多久,少年就拎着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过来结账。
她眼睛一直盯着他,充满藏也藏不住的好感。
拎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把里面的几样东西倒出来,低头?一看?,刚刚的那一点兴奋顿时灰飞烟灭——这帅哥怎么拿的是姨妈巾啊??!
她一边扫条形码,一边不死心地看?着他,问:“帅哥,你是给女朋友买的吗?”
游赐垂眸,身上?的那件短袖被雨淋过,有几处湿了?,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冷淡和乖驯的割裂感。
店员问的“女朋友”三个字在他耳畔回荡。很奇怪的感觉。
他没?回答,而是换言问:“请问附近有药店么?”
他想买布洛芬。容艺叫他买的。
店员见他答非所问,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实。
一想到帅哥名花有主她心里就暗戳戳滴血,一不小心把刚刚扫过的东西又扫了?一遍价格。
反应过来后她着急忙慌地点取消,然后才回答:“药店都关门了?,你要买什么啊?”
“布洛芬,她肚子疼。”
这个“她”意义不明。
但女店员心细,瞬间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她不由得感慨一句,这帅哥还真是会?疼人?,大半夜跑来替女朋友买卫生?巾就算了?,还考虑周到要替她买布洛芬,再想想自己之前交过的那几个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心大,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那没?办法了?,附近药店都关门了?,不过你可以买点红糖,熬个红糖水,我们便利店就有,喏,就在那儿呢。”
那店员边说边热心肠地指了?指前排,声音很甜,“喝了?那个,肚子会?舒服一点哦。”
游赐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几乎没?任何犹豫,走过去捎上?一袋分?装红糖拿过来:“一起算上?。”
店员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几样东西算好,还特别贴心地给他配了?一个黑袋子:“一共是138.7,我扫您。”
游赐亮出付款码,付款成功后接过袋子。
正?欲出门时,那店员又叫了?他一声:“哎哎哎。”
他不明所以地转身,目光盛满潮湿的雾气。
那店员脸很红,表情里带了?点羞赧,柔声问:“帅哥,能?不能?……加个微信?”
她打开?手机,鼓足勇气举过来一张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脸却?越来越红,红的都快能?滴出血来。
游赐扫了?她一眼,拒绝的很干脆:“不了?,没?位置了?。”
说完便推门出去。
门外雨下个不停,一滴雨落下来,刚好擦过他的脸颊。他抬起指腹轻揩掉那枚雨点,五官在暗夜里越发隽邃。
那店员楞在原地,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被拒绝的事实。
她又尬又窘,生?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语气越发不满:“什么嘛,拒绝人?也不会?找个好点的理由,什么叫没?位置了?!”
游赐复又坐回车上?。车窗摇下来,夜风吹寒,带着细微的凉意。
手机屏幕亮起来。
上?面闪过容艺的讯息。
他点开?。
best:【回来了?吗?】
他给她的备注是“best”。
屏幕亮光将他的整张面孔照亮。
他单手打字回。
bestow:【很快。】
对面没?再回。
他切出对话框,滑到最近聊天框栏。
整个最近聊天框都干净的要命。
只留下一条容艺的,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微信干干净净,不是因?为把其他的人?删光了?后只留下她,而是因?为,他只有她这一个微信好友。
除了?她以外,什么都装不下了?。
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位置去接纳其他人?。
所以他刚刚并?没?有说错。
确实如他所言,没?有位置了?。
他的眼里只有她。
她就是最好的-
篁蕴公馆。二楼。
四周洞黑,除了?监控散逸的猩红色光亮。周遭的一切都静谧极了?。
在容艺没?有到来之前,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黑暗。
别墅外面有鸟类在盘旋,一声接一声地叫。
他身影颀长,行走在黑夜里。推开?虚掩的门,房间里静悄悄。
容艺已经躬着身子睡着了?。
他开?了?一盏睡眠灯。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将房间点亮。他将冲泡好的红糖水放在一边。
少女曲着身子,手还贴在腹部?,眉心更是蹙在一起,额头?、鬓角全是汗。
宽松的白色短袖下面套着一条他给她的运动短裤。
本来穿在他身上?都不能?过膝的运动短裤,穿在她身上?却?过了?膝盖。灰色的裤子尾部?沾着些褐色的液体,不用说他也知道是什么。
暖黄色调的睡眠灯下,少女面色苍白如一张纸。
他半跪下来,贴近她的床沿。
她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垂落一片狭深的阴影。鼻尖格外挺俏,上?面沁着些细小的薄汗。她毫无防备地,完全把自己最脆弱的那面展现给游赐。
平日里那个高傲的容艺,现在却?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他面前。
虚弱,苍白。
他声音很淡,把她叫醒。
容艺眉心蹙的很紧,皱眉眨了?几下眼皮才睁开?眼睛。
“回来了?。”
游赐把那个黑色的塑料袋给她。
“你要的。”
“谢了?,辛苦你跑一趟,麻烦你了?。”容艺接过来,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一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的一刹那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回床上?睡觉的。
她急忙站起来,拎着袋子,看?了?眼里面的东西,里面各种牌子都有,满满塞了?一袋。
真服气。她又不是血崩,犯得着买那么多么?
不过仔细想想,游赐作为男生?,自然懂得没?那么多。他肯替她跑路买东西,她就谢天谢地了?,计较那么多也是无益。
她抬头?,习惯性道:“一共多少钱?我给你。”
“好一点了??”
游赐答非所问,径直掠过她那个问题。
他站起来,轻拍了?下裤脚。
“好点了?。”容艺以为他没?听?见,又问,“多少钱?”
“十块。”
睁着眼睛说瞎话。
容艺:……
“这里面大大小小,不下十包,你跟我说十块?”
她怎么不知道卫生?巾什么时候打骨折价了??
算了?。她也没?问他,估摸着打算转一百过去。
结果手机传来扣款失败的提示。
她点进自己的余额。
好嘛。66.88。还怪吉利的。
少的挺吉利的。
她没?多想,直接把66.88全部?转过去。
然后抬眼看?他:“其他的我先欠着。”
不能?怪她,谁叫他买这么多啊。
游赐根本没?在乎,点头?说“好”。
容艺继续说:“今天的事,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喝饮料。”
游赐又点了?下头?,应:“好”。
“你快回去睡觉吧。”
他一直在这怪尴尬的。
“嗯。”
游赐目光扫了?一眼床单,上?面有几点很小的红。
容艺没?发现,他也没?急着说。
他退出房间。
容艺抱着那个袋子进了?卫生?间,褪下裤子才发现上?面沾了?些血迹。
要死。
转念又想到刚刚没?看?床单,不知道有没?有弄到床单上?。
她有点心烦。
……
洗完裤子挂好以后,她关上?洗浴间的门。
走到床前才发现床单被人?换过了?。
折叠整齐的被子旁边还放着一套干净的睡衣。能?看?出来尺码有些大,应该是游赐的。
她看?着床单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抓起手机找到他的聊天框。
“你换的吗?”
与此同时的盥洗间里,游赐把换下来的脏床单扔进洗衣机里,合上?机盖。
他看?到屏幕上?的亮光。
打开?。
best:【你换的吗?】
他打字回。
bestow:【嗯。】
容艺看?着他发过来的那个“嗯”字莫名被梗了?一下。
好尴尬。
没?有什么比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尴尬的了?。
他什么都看?到了?。
容艺简直想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脸瞬间燥红,看?着那个“嗯”字想不出任何答复的话来。
活了?十七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异性产生?这样私密又暧昧的联系。
对面却?很快又弹过来一句话。
bestow:【没?买到布洛芬。】
容艺这时候腹痛已经好了?很多,痛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她坐回床上?,背靠柔软的床垫,打字回。
艺:【没?事。】
正?要按灭手机,对面头?像又震动了?下。
bestow:【床头?的糖水记得喝。】
容艺闻言,瞥了?一眼床头?。
果然有一杯红糖水,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第27章 柔软
她只看了那?杯红糖水一眼, 目光就再也收不住。
暖黄的睡眠灯光下,她明艳的五官染上几分苍白的憔悴,整个人清冷孱弱如一朵晚夜白昙。
床头那?一杯棕褐色的红糖水静悄悄地立在那?儿, 不声不响地往外散着热气。
热气不断蒸腾着往外冒,左心室突然泛起一阵微妙的酸涩。紧接着,那?一抹酸涩被?摸开,融化成奇怪的柔软。
想起来?, 上一次给?她熬红糖水的人, 是柳曼秀。时间线是五六年前?。
她拿起那?杯红糖水, 捏在手心里,不烫, 温温热的,温度刚好。
她抿了一口,有点甜。
喝下去以后温度在腹腔中烧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眼睛有点酸。
她仰起脸, 很快就把一整杯红糖水喝完。
然后捏起手机,翻回到熟悉的聊天界面。
她打字回了个“谢谢”。
不是“谢了”,而是“谢谢”。一笔一划慢慢敲下的“谢谢”。
发过去的那?一瞬间, 心中却像打着千千结一般, 纠结、复杂。
她似乎……欠他的越来?越多了-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房间里。
少年敛眸, 看着对面发过来?的“谢谢”二字, 目光一时间有些失焦。
时间擦过零点,午夜的窗外,天际隐隐有几丝亮白。他却没什么睡意?。
按灭手机, 他打开那?本泛黄的旧日?记本。
写过的页数占据了大半,但因为保存的很好的缘故, 一点也没有炸褶。他一页一页翻过去,把两年来?的所有记录都细数过去。
科学上说,持续二十一天的坚持会?形成习惯。
而他与她之间,足足跨越了数十个二十一天。
改不掉了。
翻到最新一页,提笔开始写。
6月2日?。小雨。
她的生理期。她会?疼。很疼。
可惜我无法替她分担一丝一毫、肉|体?上的疼痛。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疼痛转移。
她很害怕欠着我。
我需要?让她适应我。
行笔至此,他合上书页。右手上的伤口又?结痂了,皮肉生长在一起,生成细密的痒。
他没来?由地想到,她低着头认真给?他缠纱布的样子。
嘴角轻勾了下-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容艺状态好了很多。
不过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但好在能忍受下来?。她还破天荒地认真听了一天的课。
虽然听的效果?一般般,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一想到今天放学后还得去黎新言的告别聚会?她就烦。
黎新言还真会?挑日?子,偏偏和她的生理期撞在一起。
若是放在平常,她肯定不去。
但这次肯定要?去。
毕竟黎新言就要?离开伏海镇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会?是什么时候。
沈欣茹今天一整天也都心不在焉的。
昨天她跟她妈赵兰老老实实地说了要?去送黎新言的事情,没想到赵兰居然还真的没拒绝她的请求,只是说了句“早点回”。
她本以为棘手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反应过来?以后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可是一想到等会?就要?见到盛锐,她莫名就有些不自在。带着点雀跃的期待,又?带着点羞涩的不敢。
她统共才见过他一次,那?一次也是一个朋友间的聚会?,还是容艺带着她一起去的。
除了容艺和黎新言以外,在场的其他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那?天,灯影斑驳的角落里,她安静地坐在容艺的身边喝果?汁,听着黎新言和几个朋友在讲一些有趣的事情,时不时付之一笑。
又?尴尬又?聒噪。
她心想以后再也不来?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黎新言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过,对着电话那?头扯着嗓门?道:“对,就是302,你推门?进来?就行。”
话音刚落,小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她刚好在仰脸喝果?汁。
盛锐就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走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挂着不羁的痞笑,牙齿倒是挺白,头发却剃的很短,看起来?坏坏的。
他穿着件黑T,套了条泛黄的破洞牛仔裤,个高腿长的,脖子上绕了几条金属链,耳朵上有好几枚耳骨钉。
“不好意?思?,迟了会?儿,不介意?吧?”
“少来?那?套。”黎新言白他一眼,“快坐过去。”
盛锐往里面看了一眼,目光刚好落在容艺身上。
灯影下,容艺翘着二郎腿,一眼都没朝他看。
啧,还挺有个性?。
沈欣茹就坐在容艺旁边,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耳朵顿时燥热起来?。
她紧张地低下头,举着的果汁漏了她一嘴,顺着她的嘴唇挂下来?。
着急忙慌中,盛锐一边往里走一边顺手从茶几上拔下几张纸巾递给?她。
她抬起头,就看见盛锐那张又野又痞的面孔。
“擦擦。”他对着她说。
沈欣茹心脏跳漏一拍。
“谢、谢。”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伸手把纸巾接过来?的时候,脸红的像个柿子。
盛锐笑了声,眼睛却带过旁边的容艺。
她翘着二郎腿,对周围的一切都淡淡的。
她是浓颜,五官很大,在他偷看她的时候,她刚好抬起头,杏眼旖旎,淡淡扫了他一眼,转头问?黎新言:“怎么,新朋友啊?”
说话声音也好听。
身材也带劲。
他坏笑着舔了下嘴唇,这妞是他的菜。
没等黎新言回答,他便主动自我介绍道:“哦我叫盛锐,锐不可当的锐,老黎的朋友。”
盛锐。
沈欣茹一边低头擦着被?打湿的裤子,一边默默把这两个字在心里重读了一遍。
“不介意?我坐这吧?”盛锐问?。
只有沈欣茹旁边还剩一个空位。
沈欣茹觉得他的声音就落在她耳边,太?近了,近的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她很快地点了一下头。
“谢了。”
下一秒,盛锐就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心脏开始狂跳。
她沉寂了十七年的少女心脏被?激起一阵涟漪。
盛锐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们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
从那?以后,她就反反复复梦到盛锐。
那?一段时间的梦,几乎都是和他有关的。每梦到一次,就更喜欢一点。
这些事情,她从来?都没有跟容艺说过。
不是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她觉得很羞涩。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让人一想到就面红耳热的事情。
一想到等会?又?可以见到他,沈欣茹手心就开始出汗,心脏跳的飞起。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她拿着笔,手心却一直在出汗,一个字也没写出来?,就这么发呆了一整节课。
快放学的时候,下课铃敲响,容艺起身,边收拾书包边喊坐在前?座的沈欣茹:“茹茹,走啦。”
沈欣茹书包早就收拾好了,手上还紧紧捏着一个帆布袋。
教室里还有些同学没走,沈欣茹紧张到不能自已?,咽了口口水,然后转过身凑近容艺,别别扭扭地说:“艺艺,我想再等一会?儿。”
容艺看向她,奇怪:“怎么了?”
沈欣茹指了指帆布袋,声音放的很轻:“我……我带了裙子,我想等人少一点的时候去厕所换一下。”
容艺反应过来?,揶揄地笑:“茹茹啊。”
印象里,沈欣茹不怎么穿裙子。在这个爱美的年纪,她却穿的很简单,短袖长裤。
教室里人都走完了,容艺把书包一挎:“走,茹茹,我去厕所门?口等你。”
沈欣茹点点头。
然后去厕所换好裙子出来?。
“艺艺,我后面有个扣子扣不到,能帮我扣一下吗?”
容艺本来?在回黎新言催促的消息,一抬头,就看见沈欣茹穿着裙子走出来?。
白色的裙子很长,几乎到脚踝。沈欣茹扎着马尾,干净又?清爽。
她不是那?种很惊艳的长相,但很耐看,脸蛋圆圆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乖。
容艺收起手机,笑着捏了捏沈欣茹的脸蛋:“我们茹茹越来?越好看啦。”然后伸手把她身后的扣子扣上,“好啦。”
沈欣茹很久没穿裙子,浑身都很不自在,手局促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容艺看出她的没底气,鼓劲道:“茹茹,自信一点,你今天超美的好不好。”
沈欣茹点点头,抿着嘴唇:“嗯。”
见容艺没换衣服,还是穿着那?身宽松又?臃肿的校服,她不由得好奇问?:“艺艺,你不换件衣服吗?”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容艺,她回来?之后得买几件换洗的衣服,总不能一直穿人家游赐的衣服。
不过这一点容艺没说,她不想让沈欣茹为她担心,于是故意?笑的满不在乎:“懒得换了,走吧。”-
到了约定的地点,容艺推门?进去。
黎新言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皱眉道:“每次都要?磨蹭,比神仙还难请。”
容艺笑,把一缕头发绕到耳后,装没听见,没跟他计较。
俞思?妤见容艺来?了,立马招呼:“容容,坐我这边来?。”
容艺说了声“好”,然后就拉着沈欣茹坐到俞思?妤身边去。
沈欣茹坐定,目光在昏黑的小包厢里环顾了一圈,却独独没找见盛锐的身影。
她小心翼翼问?容艺:“艺艺,盛锐,他还来?吗?”
容艺递过来?一杯果?汁,然后给?她打定心针:“放心,说好的,肯定会?来?,别着急。”
沈欣茹点了下头,接过果?汁小小地抿了一口。
还是上次喝过的那?个牌子的苹果?汁。
“怎么,你男朋友没来?啊?”
上次那?个玩真心话大冒险的红毛哥居然也在。
容艺抬头看他一眼:“你在跟我说话?”
红毛哥嘴里叼着根烧烤,含混不清地答:“对啊,不是你还是谁,就上次那?个亲一口就脸红的小白脸啊。”
容艺在心底嗤笑一声,不知道游赐听了要?做何?感想。
“他不是我男朋友,别造谣。”
红毛哥阴阳怪气地把“别造谣”又?复述了一遍,然后嘟囔道:“就你俩上次那?个暧昧的劲儿,谁信?”
好在他说话的声音不响,除了他以外,没别人听见。
黎新言刚要?问?,一个电话打过来?,他皱了下眉,滑动接听:“喂?”
对面是盛锐:“哥们,我这边出了点急事,今天就不过来?了。”
“不是,你还是不是兄弟?真不够意?思?啊,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今天都不来?啊?”
盛锐:“明天我去车站送你,怎么样,够意?思?吧?我今天实在有点急事走不开。”
“行吧,你慢慢处理。”黎新言也不为难盛锐,简单寒暄几句就挂了电话。
容艺不知道是盛锐打过来?的电话,抬头,问?:“怎么了?”
黎新言捏了下眉心:“盛锐小子刚跟我说有急事不来?了。”
“啪”地一声,盛满果?汁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玻璃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失望淹没了沈欣茹。
“小心玻璃。”
容艺吓了一跳,然后镇定地把沈欣茹拉到另一边。
眼看着沈欣茹快要?哭出来?,她心疼地不行,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安慰道,“没事的,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沈欣茹眼睛红红的,点头:“好。”
旁边几个人听见玻璃碎的声音,也忙问?沈欣茹有没有事。
沈欣茹摇摇头,强笑道:“没事。”
没事倒是没事,只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穿一次裙子,他却看不到。
后半程沈欣茹情绪一直很低落,容艺见她情绪不佳,便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她跟黎新言打了个招呼:“哥,我回去了。”
话音刚落,她瞥见桌子上的苹果?汁,于是顺手拿了几罐,“这几罐我拿走回家喝啊。”
黎新言看着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去吧,路上小心点。”
容艺点了下头:“你也是。”
此行山高水远,还望珍重-
送完沈欣茹回家以后,容艺把停在她家门?口的小电瓶车骑出来?。顺带着沿路逛了下附近还没关门?的路边摊,然后买了几件版型差的要?死的便宜衣服。
不过她不挑,只要?便宜能穿就行,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结账的时候,用?的还是黎新言之前?塞给?她的现金。
看着越来?越少的钱,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很快就是暑假,她得利用?这段时间,攒点钱。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过得这么捉襟见肘。
以前?的时候,她衣服很多,几乎全是魏山南和柳曼秀一起给?她买的。
魏山南那?个时候还没有发家,但对于她们母女俩用?钱却很大方。
她莫名很怀念那?个时候。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天色渐沉,到了夜晚,四周都晕染上浓重的墨黑色。
游赐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垂着眼眸往外面看。
容艺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里闯入女孩穿着校服的身影。他狭深的目光这才稍微柔和了些。
一路看着她停好车,往里面走。
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线盲区。
他开始闭着眼睛想她现在应该已?经打开大门?了。一、二、三、四、五……她现在应该上楼了。
继续数,他在脑海里模拟她上楼梯的速度。
五、四、三、二、一。
数到“一”的刹那?,他打开房门?,而此时容艺刚好踏上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
四目相对。隔着一小段距离。
檐壁墙角的监控猩红的光斑四散衍射。将他的面孔照的异常矜冷隽邃。
容艺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没来?由一阵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寒暄了一句:“吃饭了吗?”
说完,也没等游赐回答,她就从袋子里拿出一罐苹果?汁,主动走过来?,“昨天的事情麻烦你了,我请你喝这个。”
游赐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缓缓移到她伸出来?的手上。她白皙的指节间捏着一罐苹果?汁。
他其实不爱喝果?汁。
但他没说,克制地接过,淡声说:“谢谢。”
容艺舒了口气。刚要?走。
游赐垂着目光,打量着握在手心里的那?罐苹果?汁,装作漫不经心,平静地问?:“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第28章 小猫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一字一顿。
少年长?身玉立, 安静地看着手心里的那罐苹果汁。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冰凉的玻璃瓶身,像在抚摸一把短小的匕刃。
他眼睫垂着,说完以后, 才慢条斯理地抬起目光,落在容艺身上。
剥离克制的语言外衣,内里其实是一片卑劣狂热的追问。她不在他视线范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
他迫切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和谁一起, 又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么迟才回来。
抬起眼睫的一瞬间, 大厅墙沿猩红色的监控和他的目光交叠在一起。
容艺被他的眼神盯了?个正着, 莫名其妙从他凛冽的眸光里嗅出几分刀尖舔血的滋味来。
蓦地手一抖,手里提着的袋子没抓稳, “噌”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急急忙忙蹲下身子去?捡。
好在袋子底下垫着几件衣服,缓冲了?下, 几罐果汁才没碎。不然指定要碎成一片。
她低头, 借着捡东西的空挡避开他的凝视。心里却没来由一阵慌乱,手指在微弱地发抖。
她暗骂了?一声“操”——她究竟是怎么了??游赐不过?是问了?句话,她为什么会这么慌?
而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总觉得?自己独自面对游赐的时?候有不一样的情?愫。
游赐留意到她震颤的手指, 他半俯下身子, 语气里带着些无辜, 问:“吓到你了??”
容艺下意识否认:“哪有。”
边说边看了?他一眼。他表情?纯良无害, 浑身上下都带着好学生的干净、斯文。她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游赐可能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她把袋子里的东西收好,起身, 冲他镇定微笑:“是我?手滑没抓紧。”
然后才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朋友间的小聚会罢了?, 玩的迟了?点。”说完,她又加了?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那罐苹果汁你记得?喝啊,挺好喝的。”
好喝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那果汁也不便宜。不喝掉的话怪可惜的。
“嗯。”游赐直起身子,点了?下头。
容艺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就回了?房间。“咔哒”一声,门锁被扣上。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空荡的廊道里,就又只剩下游赐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合上的门,目光里有情?绪在闪动。
凭空发呆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回房间。
那一小罐苹果汁被他捏的有些发热。他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会。
本?不打算喝的。但联想到容艺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记得?喝”,他最终选择拧开。
捏起小玻璃瓶,凑近嘴唇,他仰起脸,喉结上下滚动。甜润的苹果汁瞬间漫入口腔。
他一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所以只微微喝了?一小口。他放下瓶子,像是回味一般,舔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其实看起来有点乖,像小狗。
乖的厉害。
甜腻的后劲过?去?,舌尖才开始发酸。
容艺随手扔给他的东西,他却像宝物一样翻来覆去?细细品尝。
这时?,放在桌子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伸手捏过?。
是一通陌生来电。看了?眼号码归属地。
平礼。
想也没想就挂断。
所有来自平礼的来电他都不想接听。
游铭放下的狠话像颗定时?炸弹,作为他的儿子,游铭知道他的脾气。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黎新言走的那天容艺没有去?送。
她有自己的私心,平日里虽然她大大咧咧惯了?,但要说实在的,她其实绝对是最舍不得?黎新言走的那一个。
目睹离别于她而言是一种残酷的行径。
在站台等?高铁进站的间隙,黎新言给她发信息:【小兔崽子,真?不来送我?啊?】
容艺若无其事地回:【有啥好送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黎新言知道她是嘴硬。
【行,别伤心就行。有事情?跟我?说,知道没?】
艺:【知道。你也是,有空就回家,少在外面鬼混。】
黎新言看着那句话,嘴角勾起一个很难形容的笑。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情?感。他知道容艺的脾气,这样就挺好的。
随后他打开某蓝色支付软件,找到黑名单列表,把容艺的头像从里面拉出来,又一口气转过?去?500块钱,还特?别添加了?一行备注,写的是“好好学习”。
然后又继续把她拉黑。
拉黑容艺的支付宝是他的老习惯。因为拉黑以后就不能把钱转回来了?。
他不需要容艺还他一分钱。就算他再捉襟见肘,但作为容艺名义上的哥哥,他看不得?她受任何?委屈,哪怕竭尽自己的所有,也要把力所能及的东西给她。
高铁进站,列车经过?处,发出嘈杂的声响。
黎新言按灭手机,抬手把只燃了一小截的烟掐断。
列车停稳后,他懒散地拖着一个行李箱上了车。
离开了?伏海镇漫长?、潮湿的梅雨季。
与此同时?,容艺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上亮起的那串小小的数字。
眼睛潮湿的快要下雨-
6月7号到9号期间,高三生高考,伏海三中按照惯例放假三天。
俞思妤有个表姐在8号这天结婚,还缺个伴娘,于是思来想去?,她就找到了?容艺。
容艺本?打算找个借口回绝。
但俞思妤说只需要去?半天就行,而且,每个伴娘都会有两百块钱的彩头。
容艺一想不亏,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于是答应的很干脆。
去?的那天下了?大暴雨。
俞思妤撑着伞来接她去?化妆间化妆。每个伴娘不仅有专人化妆,而且都会有一套伴娘服。
俞思妤的表姐嫁的不错,所以伴娘裙都不是租的,而是夫家出钱买的。并且用过?了?也不打算回收,干脆每个伴娘一套送了?。
容艺坐在俞思妤旁边化妆,那个化妆师手法很不错,还特?意给她做了?个古典的盘发造型。
镜子里立刻倒映出少女明艳而带有攻击性的浓颜。
俞思妤也是伴娘其中之一,眼睛一直往容艺身上飘:“容容,你真?的好好看啊。”
容艺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明艳又古典大方。
化好妆以后,俞思妤和她一起去?换伴娘裙。伴娘裙整体?色调很统一,都是茶白色系的。但每一条又有细微的不同。
俞思妤挑了?一条纱裙,又把另一条绸缎材质的长?裙指给容艺:“容容你穿这个。”容艺身材比例好,穿这个一定很好看。
容艺懒得?再挑,于是接过?那条裙子就进了?换衣间。
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眼前一亮。
她身量纤细苗条,那条丝质长?裙十分柔和地贴着她的身线,再衬上古典的盘发,宛若画中仙。
容艺有些不自在,对俞思妤说:“小鱼,我?换一条。”
“换什么?”俞思妤拉住她,“多好看啊。”
“喧宾夺主总是不太?好的。”
俞思妤笑:“我?表姐很和善的,没事没事,就这个,走。”
……
婚礼是挺热闹,容艺只需要在那里待到下午六点即可。
时?间一到六点,俞思妤找到她,把红包递给她:“容容,给你的,谢谢你来救急啊。”
容艺接过?:“没事。”
俞思妤又说:“我?这边还不能走,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能啊。”
“那就好,带伞了?吗?没带的话,我?的那把就放在那里,你先拿回去?。”
“不用,我?带了?。”容艺又指了?指身上的裙子,“这个,要放哪里?”
“不用脱,穿走就好了?。诶,来啦!”有人在找俞思妤,她回身,又对容艺说,“我?那边还有点事,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容艺说了?个“行”,然后逆着拥挤的喜宴人潮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捞起带来的伞,一边往外走一边把红包拆开,然后把里面的两百块钱掏出来,收进口袋放好。
外面在下雨,裙子湿了?倒没关系,她怕的是把钱打湿。
雨噼里啪啦溅落在地面,她护着口袋里的钱,觉得?生活总算有了?些盼头。
她可以慢慢来,一点一点慢慢攒钱,一点一点把欠下的债补齐,总有一天,她会没有任何?拘束的远走高飞,跟黎新言一样离开伏海镇。
不对,不太?一样。她会永远离开伏海镇,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因为这里保留了?太?多她想删去?的不堪。
走了?很久才走到篁蕴公馆,沿着别墅区正门的马路走进去?,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急速开过?她,溅起一滩肮脏泥泞的雨水,她的裙角瞬间被打湿,湿漉漉地贴着她的小腿。
她被雨浇的没脾气。
雨点漏进雨伞,有几缕头发也被打湿了?,湿哒哒地挂下来,贴着她雪白的脖颈。
她皱着眉,抬手擦了?下遮视线的雨点。
甫一转身,她看见路边的灌木矮丛下居然趴着一团很小的奶猫。奶白色的,不知道什么品种,被雨浇的透透的,浑身发抖,妄图通过?小灌木丛来避雨。
一看见容艺,小奶猫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喵”。露出还没长?齐的尖锐牙齿。它?挣扎着,试图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可它?实在是太?孱弱了?,还没走两步就摔了?个屁股蹲。
“别看我?,我?没钱,自己都养不活。”
虽然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容艺还是冷冷地撇清干系。
那小猫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没再朝她靠近。
容艺不想再它?一眼,再看下去?,她怕自己真?要忍不住把它?带走。
但脚却怎么也迈不开。
她闭了?下眼睛。觉得?自己有时?候真?他妈的圣母心,明明自己比起它?来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处境。
叹了?口气,折回去?。
她伸手,提着小猫颈后的皮肤,然后把它?捏了?起来-
绕过?扶疏的栀子花香,容艺走到楼下才想起没带钥匙。
她收了?伞,按了?下门铃。
小猫一直“喵喵”地叫,声音虚弱又难受。也许这个姿势让它?有些不舒服。这种情?况下,她也顾不得?脏不脏了?,索性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
小猫舒服了?些,贴着她的手臂,贴的很紧,它?又湿又冷,企图尽可能地从容艺身上汲取到一丝温度。
门没开,容艺刚想要按第二遍的时?候,游赐刚好开门。
开门的瞬间,他往外看,恰好撞上容艺的眼睛。
她杏眼微抬起,浑身湿透,剔透的雨珠贴在她的脸上,一颗一颗,晶莹地往下滑。头发散乱,黏腻着缠绕。
裙子也被雨打湿,裙角又湿又脏。前胸一片深色。
视线往下滑,一只脏兮兮的小猫被她抱在怀里,被抱的很紧。
那只小猫一边抬起眼睛看他,一边“喵喵”地小声叫着。
他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我?对猫过?敏。”
意思是——不准养。
第29章 头晕
对?猫过敏?
容艺下?意识拎着猫后退了几?步, 尽量和游赐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这事?儿?。”
话一出口,小猫也附带着叫了两声?, 声?音虚弱到有点像在呻|吟。一身湿透的猫毛贴在容艺的手腕处,痒的出奇。
她皱眉看了一眼猫。
浑身沾满泥水,毛发打结,抖的不行。要是放任它自生自灭的话, 指不定连今晚都活不过。
哎, 要是她没发现?这破猫就?好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了。
“算了, 进?来吧。”
游赐没阻挠,放下?扶门的手。
在刚刚容艺为小猫纠结的那一刻里,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容艺的心里比不过一只流浪猫。
他?面无表情地往里走,一眼都没回头看。
容艺拎着猫, 说了个“谢谢”。察觉出游赐情绪的异常, 她又补充了句,“不会养很久的,等?找到合适的人家我就?把它送走。”
游赐头也没回。
有点烦。原来他?在她心里一点也没有分量, 是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那个。
容艺不是傻子, 游赐这是明摆着的不开心。
眼看着游赐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她叹了口气, 把小猫提到眼前:“小冤家, 这下?我牺牲大了,要是我被赶出去了,有你一半功劳。”
小猫眯着眼“喵”了两声?。
像在认错-
她洗了个热水澡, 顺带着把捡来的流浪猫也拎起来洗了个干净。
身上有几?处打结的毛发实?在是解不开了,就?用剪刀剪掉。洗了好几?遍, 小猫才露|出原本的奶白?色。
洗的过程中?小猫没站稳,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忍不住像婴儿?一样咳嗽。
容艺把它拎起来,放在一块干燥的毛巾里揉干水珠。然后又用吹风机仔细将它吹干。
小猫打了好几?个喷嚏,软趴趴地抱住容艺的手腕,又弱小又可怜,像在撒娇。
容艺心被触动?了一下?,某个角落柔软下?去一块。但还是说:“撒娇也没用啊,某人不让我养。”
小猫嘤嘤两声?。
她怕小猫感冒,于是就?着毛巾,把它包裹好放到地板上。
小猫摇摇晃晃,摔在她的脚背上。
她蹲下?身子,把它扶正:“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别说给小猫弄吃的了,她自己都还没吃上晚饭呢。
小猫“喵”了一声?。
容艺起身下?楼,本想出门一趟的,没成想,游赐就?坐在一楼的餐厅。
听见下?楼的声?音,他?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
“一起吃饭。”
别扭的邀请。
容艺也没拒绝,出门吃饭得花钱,这里有免费现?成的晚餐,何乐而不为。毕竟人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都不要吧?
她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边捏起勺子边打量着看了游赐一眼。
她现?在和他?关系有点奇怪。
又陌生又熟悉的奇怪。
游赐倒没看她,专心致志地在吃晚餐。
容艺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眼见游赐面色阴郁,猜想他?一定是因为她把猫带回家的事?情而感到不悦。
于是她耐下?性子,解释道:“我很快就?把它送走,而且,在这之前,我不会让它靠近你一点的,我保证,我和它都离你远远的。”
游赐闻言,搁下?筷子。
金属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不开心,不是因为她把猫带回家。而是……算了,他?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他?就?是很小心眼就?对?了。
容艺小心翼翼,心想寄人篱下?的滋味还真不好受,时时刻刻都得察言观色。
“你生气了?”莫名其?妙地。
游赐慢条斯理地抬眸:“没有。”
还说没有,分明就?是有。
“那……要不,我想想办法,今晚就?把它带走。”
“不用。”游赐很快打断她。
是它走,又不是要她走。
容艺被噎了一口,怎么做都是错。送走不行,不送走也不行。
游赐起身,没了吃饭的心情。
“不吃了?”
容艺看了眼桌子上的饭菜,和上次一样,又是几?乎一点没动?。
游赐转过身来,撂下?:“冰箱里有牛奶。”
“没事?,我不喝。”
游赐:“不是给你喝的。”
言下?之意,是说这是给小猫喝的。
说完便头也没回上楼。
容艺:……
什么嘛,明明心肠是好的,怎么一天到晚脸这么臭啊。
她也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起身拿过牛奶,准备上楼喂给小猫喝。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小猫就?立刻迎了上去,虽然个子还没她拖鞋高,但小爪子扑腾的很殷勤。
容艺拿过一个干净的小碟子,倒了一点牛奶。
小猫忙慌不迭地砸吧砸吧喝起来。
容艺靠在一边,看小猫喝的畅快,心里没头没尾地想起游赐说的那句“对?猫过敏”来。
得赶紧把小猫送走。
她就?这么想着,然后掏出手机拍了对?着小猫拍了一张照片,拍完以后转手发到朋友圈,配文“无偿领养,速”。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下。
俞思妤在底下?评论?:【好可爱,想养,但我最近养不了,过几?天行不行?】
容艺回了个“可”。
低头再看,小猫已经乖乖地把那一小碟牛奶喝完,安静地蹲在一边等容艺给它倒第二杯。
容艺嘴角轻勾了下?,然后给它倒了第二杯牛奶-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房间里。
游赐站在落地窗边,潮湿的风裹挟着栀子花颓靡的气息窜进?来,他?目光阴翳,捉摸不透藏着些什么情绪。
指节捏着一盒没开的万宝路,轻盈地翻覆着它的棱角。
他?的手指很长,生的也好看。骨节分明,经络清晰,那盒烟被他?捏在手心。
想了会,拆开。
还是□□惯,抽出第一排最中?间的那根,对?着它看了会,许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然后倒过来放回去。
再按照顺序抽出第一根。
Zippo的火舌跳动?了下?,那根烟就?被顺利点燃。
他?陷在黑暗里,面孔隐晦暗沉,指尖一抹猩红明灭。
烟圈缭绕,他?的五官清冷又寂灭。其?实?他?烟瘾并不是很重,偶尔情绪有些失控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镇定情绪。
比如说今天,他?就?有些失控。
口袋里的手机又在响动?,他?捞出来,熟悉的“温”字。不想接,索性直接挂断。
正要按灭手机,屏幕上方亮起一条讯息。
best:【猫我朋友说过几?天就?接走,你没事?吧?刚看你脸色不太好,过敏了?】
这是在……关心他?吗?
啧,还以为她有了猫以后,就?不要他?了呢。
少年掐灭烟,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字回:【没有。】
正要发出去,他?突然想到什么。
平静地把对?话框里的“没有”二字逐一删去。
换成了——【嗯,有点头晕。】
第30章 示威
发光屏幕上, 黑色的字迹格外清晰。
发出去没多久,他盯着那行字觉得不太满意。
于是,又添油加醋地?补了一句。
【不过?没关?系。】
啧。
看似“没关?系”, 其实明里?暗里?都是在说——生气了,要哄-
容艺半靠在桌子上,低头看小猫乖乖把?第二杯牛奶也喝完。
喝完以后,它不疾不徐地?伸出粉色的舌头, 特别节俭地?把?残存在嘴角边的几滴奶舔舐干净, 然后又扒拉着短腿, 憨憨地?爬过?来蹭蹭她的拖鞋。
没蹭两下,小猫就靠着她的拖鞋瞌睡过?去。
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把?它的毛发也带的有些摇晃。
容艺嘴角轻嗤,勾起一抹笑。
这奶呼呼的小鼻噶还挺可爱,居然这么靠着也能睡着。
她蹲下身子, 用一只手?把?小猫捞起来。
捞起来的瞬间?,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天夜里?,游赐也是像这样,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来的。
动作不由得顿住, 怎么老是想?到他。
……
她将猫放到一块干净的布上, 然后才重新打开?手?机, 看见游赐发过?来的信息。
bestow:【嗯, 有点头晕。】
bestow:【不过?没关?系。】
心像被细密的针脚扎了一下。
看了眼睡的极为香甜的猫, 她意识到这样做其实有些不妥。
但看着游赐发过?来的“没关?系”,她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于是打字, 问:【真的没关?系么?】
过?了会,对面回:【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
容艺舒了口气, 她神经大条,一点也没有关?注到这一个简短的“嗯”字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心想?没事就好,便打字回:【那你注意休息。】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房间?里?。
游赐看着容艺发过?来的这一行字,心脏莫名?紧|窒。一直垂着的眸光幽深了些。
某个笨蛋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其实是在不高兴呢?-
三天的高考假期很快结束,送走?了旧的高三,高二很快就要变成新的高三,升学的压力也随之降临。
全体高二也都要搬进高三新楼里?,为一年后的高考冲刺做准备。
分班大榜早早就张贴好了,不用看,容艺也知道自己是在最后一个班。
沈欣茹这一次倒是进步了些,挤进了倒数第二个班。她们?同班两年的缘分也在这场分班考后走?到了尽头,但她却很为她高兴。
搬楼的那天是星期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整个世界都黑的吓人。所有的人都抱着书,冒雨跑的飞快。
容艺倒没着急,她本就没有什?么笔记本,还扔了一大堆没用的书,所以只有两筐书。
她一个人拎着书,下颏和肩膀间?夹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走?在拥挤奔忙的人潮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雨噼里?啪啦打在伞背,敲的很响。
身后不知道是谁猛力撞了一下,容艺往前?一晃,一筐书掉出两本,摔在地?面凹陷下去的一个水坑里?,“哗啦”溅起一滩污渍。
她往后看了一眼,大家都冒着雨奔忙,压根就没人道歉。
真的服气。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正要蹲下身子去捡,但由于拎着一筐书的缘故,她行动不是很方便,硬是弯不下腰去。
就在这时,有人弯下腰去,替她把?那两本书捡了起来。
她刚要说谢谢,一抬头,见是唐煜,便兀自把?溜到嘴边的“谢谢”二字咽了回去。没什?么表情地?接过?那两本打湿的教辅书,也不管湿不湿、脏不脏,径直扔回筐里?。
随后便绕开?他往前?走?。
唐煜刚高考完,没穿校服,穿了件无袖的黑色短袖,露出属于体育生的结实肌肉。
因为常年训练,他肤色晒得黝黑,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看你好久了,你……还在生我气吗?”
容艺步子走?的很快,一眼都没朝他看。
她根本就不打算搭理他。
唐煜也不恼,索性放下脸面跟在她身后:“重不重,我来帮你。”说着就要伸出手?帮容艺拿。
容艺面色平静,躲了下。
唐煜摸了个空。
“别生我气了。”
他个子高,一道歉就得低着身子,弯下半截来。在人群中格外瞩目,惹得不少人偷眼看过?来。
容艺本来就烦,蹙眉看他:“能不能别跟着我。”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唐煜却很开?心,“我考完了,现在没有人能束缚我了,容艺,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考完,第一件事情就是回来找容艺。
其实他一直对容艺念念不忘。第一次见到容艺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很特别,漂亮到他根本就移不开?眼,可容艺实在太高傲,谁都入不了她的眼睛,包括他。
所以,后来他才会坚持不懈地每天在她面前刷存在,有的时候会给她带早餐,有的时候会则是给她送零食。
但是……体队不允许谈恋爱。
他还记得——游赐曾阴鸷着警告过?他。
少年阴鸷偏执的面孔历历在目,像颗随时会引爆的不定时炸弹。
如果?不是因为对游赐有所忌惮,他肯定不会放弃容艺的。
容艺跟他不在一个频道,冷冷地?拒绝他:“没机会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为什?么?”
唐煜皱眉。
“我对你没感觉。”
“可你之前?明明对我说,你被我打动了。”
“那是以前?。”
容艺表情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扔掉一件不需要的垃圾。
她缓缓抬眸:“我不喜欢你,唐煜。”
“不行。”
情急之下,唐煜几乎是下意识地?要抓过?容艺的手?。
恰这时,一道修颀的身影穿过?,隔断他伸向她的手?。
唐煜怔了会,抬眼看去。
下着雨的昏黑视野里?,少年个子比他还要高上几分。他垂着眸子,雨点一直往下坠,前?额的黑色碎发被打的有些湿。
冷静地?剜了他一眼。
目光里?充满肃杀却又威慑力极强的血腥气。
唐煜心头瞬间?浮过?“来者不善”四个大字。
容艺没想?到游赐会经过?,惊喜之余喊了他一声:“游赐!”
游赐收回肃杀的目光,淡淡回头,看她一眼:“愣着干什?么,嫌雨不够大?”
眼睫被雨淋的有些潮湿。
语气有点呛人,火药味重的可怕。
说完继续往前?走?,雨点下的又密又急,噼噼啪啪溅落在他干净的球鞋下,被他碾碎。
他想?要故意营造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来。
可事实上,他明明嫉妒的快要发狂了。
他一直跟在容艺身后,怕她抱不动书。他做的不比唐煜少。
从刚才他就一直在盯着了。
唐煜靠的越近,他越不爽。
他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把?脚下的雨点都碾碎。
走?之前?,挺括的肩膀还刻意地?撞了一下唐煜的肩——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唐煜不由自主往后倒了两步。
错愕地?抬起头——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力气会这么大,连他这种常年练体育的糙汉子都受不住。
什?么嘛,吃枪子儿啦?
容艺闻言,在心底嘟囔了一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她把?小猫捡进家门起,游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眼极小。
她暗暗想?,一山容不得二“虎”。看来得早点让俞思妤把?猫接走?。
她边想?边掠过?唐煜,径直抱着她的那筐书往教学楼走?。
“容艺。”
唐煜撑伞站在原地?,叫了她一声。
冒雨搬书的其他同学纷纷低着头往前?走?。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容艺。
容艺皱眉,但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回了下头:“你走?吧。”
“容艺,我有个问题要问。”
唐煜面色凝重,眉心蹙的很紧。
“没什?么好问的。”
容艺叹了口气,心想?唐煜还真是有毅力。难怪她那个时候差点就要被他打动了。
“就问一个。知道答案后,不用你说,我也会主动走?。”
正中容艺下怀。
“行啊,问,说话算数,以后别来了。”
“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游赐?”
唐煜一字一顿,问的时候声线在发颤。他觉得这真的是他这辈子最怂的时刻了。
多少次,他站在田径赛场上,哪怕再紧张,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容艺轻嗤了一声。
这都哪跟哪儿啊?跟游赐有什?么关?系?
她脱口而出:“不是。你可以走?了。”
但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了不对劲——奇怪?唐煜是怎么知道游赐的名?字的?他俩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等?等?,你是怎么认识游赐的?”她忙追问。
但唐煜避开?这个问题没回答,转而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游赐?”
容艺蓦地?被梗住。她没想?到唐煜会问这种问题。
她刚想?否认,不知怎么,嘴巴只是张了张,但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脑海里?却飞速闪过?一些细碎而纷杂的画面——
譬如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暴雨天,他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的世界。他垂着潮湿的眼睫,手?掌替她挡住坍圮腐朽的下坠木架。猩红的鲜血流下来,和暴雨交织在一起,爬满他白皙青涩的手?臂。
又譬如,跨过?巷口昏黄的路灯,他总是安静地?站在门前?,乖乖等?她回来给他换药。只要她一出现,他就总是刚好抬起头看她。每次他看她的时候,眼睛总是干净又潮湿。
还譬如,潮湿破旧的小平房里?,他安静地?坐在她对侧,为了更?好地?给他换药,她提出让他靠近一点儿,随后,他就真的很乖顺地?靠近了点。身上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扑入她的鼻息,没来由地?令人心安。
或者是那天,她明明是为了面子才假装亲他一口的,可他却也会主动帮她圆谎——配合地?说一句“嗯,亲到了”。她其实早就发现他耳朵红了。纯的要命。
还有,她来生理期痛的没办法走?路的那个狭长深夜,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揽过?她的腰肢。
……
太多太多,数也数不清。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怎么可能”的那个瞬间?,这些细碎的画面全部都化?作被雨淋湿的潮湿蝴蝶,扑朔着攻讦了她。
叫她没办法说出那个“不”字。
她怔了好一会儿。
然后如梦初醒般,她又恢复自己往日?的高傲,不留任何破绽地?,朝着唐煜镇定微笑:“说好只问一个问题的,别太贪心,早点回去。”
说罢便头也没回地?走?了。
她走?了两步,耳朵却莫名?热起来,随后脚步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
唐煜没追。
他站在原地?,人潮往前?涌动,大雨噼里?啪啦碎在伞背。
眼睁睁看着容艺越走?越快,背影一点一点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像只暴雨天里?摇摇欲坠的蝴蝶,他从来没在容艺的脸上见到过?这般窘迫的神情。
他知道,他再也抓不住她了。
因为——有些时候,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所以。
容艺,其实是喜欢游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