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醉、迷幻、喘息、滚烫。
天旋地转的世界, 光影重叠斑驳,汗水模糊视线,耳畔只剩下小动物似的哭泣声, 放大了的清爽薄荷的茶香在唇舌间丝丝蔓延,柔软炙热的口感流连忘返。
徐缘重新找到当初那股极限的饥饿感, 胃里叫嚣着吃掉什么, 她张嘴索取咽下一切可以吞食的液体, 牙齿细细碾磨口中的食物, 舌尖安抚地缓解猎物的情绪,烦闷时用力地咬上去, 将身下的猎物慢条斯理地吞入腹中。
抵着年长成熟女人的肩,徐缘扭头用锋利的虎牙咬开第三袋方块包装,湿润黏腻的触感从薄薄一层的半透明指套传来。
似乎醉醺而泛起殷红娇媚眼尾的林翠翠蜷缩在徐缘怀里, 颤栗着唇瓣,仰头小心翼翼触碰到女人脖颈处的纹身,粉嫩舌尖怯瑟地轻勾。
声带与空气的细微震动隔着皮肤肌理传来, 无意识散发魅惑的林翠翠茫然地捏着湿哒哒的指套。
“帮我戴上。”
徐缘低哑着嗓音说,她的肩侧是被这人咬出的牙印, 幸亏没流血, 但也有道明显的痕迹。
话语的言下之意格外明显。
林翠翠仿佛回过神了些, 瑟缩地朝后躲了躲, 被子下的肌肤已经满是红痕, 大脑在极度的迷蒙后又变得刹那间清醒起来,她瞳孔地震地看着眼前的局面。
“不!不行……缘缘, 我们不能这样…”
“大妈真是口是心非。”徐缘眯着狭长漆黑的眼眸, 残留着餍足的痕迹,她轻哼道:“刚才是谁主动抓着我的手, 嗯?”
林翠翠的脸一瞬间煞白,记忆出现混乱,但身体残留的饱满感和腰腹颤栗着的电流酥麻,却不会作假。
“快点。”
徐缘不耐烦地催促她,又补充,“拆两袋。”
已经是22岁,长大了的女人在这方面,竟然熟练到林翠翠都难以想象,舌尖灵活的吻,指尖宛如弹奏钢琴一般的富有节奏,时而舒缓又时而激烈,像是弹奏一首优美的钢琴曲。
见林翠翠犹豫不决,徐缘低笑着说:“只是一夜情而已,遵从自己身体的欲望不好吗?今夜过去该怎样还是怎样,你是林翠翠,我是徐缘,我们只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不……”
林翠翠却下意识反驳,她胡乱伸着手抓住徐缘的肩膀,黑亮像小动物一样湿润纯净的眼眸望着徐缘,“我不想…”
徐缘决定自己戴上指套,有润滑液的存在,让这层薄膜轻而易举的套在修长手指上,半根指节被紧紧绷住,她漫不经心道:
“你不想什么。”
“不想和我成为平行线?”
有着深邃眉骨、凤眼厌世的女人敛眉笑了,“大妈,你好天真啊,你觉得,我会对一个一夜情的老女人动心?”
她一边温柔地挑起林翠翠颤抖的下巴,淡粉唇瓣轻轻浅浅地含吮、描摹着对方微厚柔软的唇型,一边吐出尖锐如刀,最刺入林翠翠心间的话。
“我可不会喜欢上,比我大十六岁,还离异过的大妈。”
“我也不会喜欢上满口谎言的骗子,不会喜欢一个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拜金女,不会喜欢随意抛弃诺言的失信者,更不会喜欢上…连自己曾经理想,都能舍弃的、女人。”
徐缘轻柔地吻过年长女人眼角的泪水,掀开被子,瞳仁倒映出对方瘦了许多的滑嫩身躯,她真的有好好按照徐缘曾经说过的那样,每天涂身体乳做好保养。
可哪怕保养得再好,这个年龄该有的纹痕也还是出现,因为忙碌,而没有仔细剃除的漆黑腋毛还是丝丝缕缕地覆盖在腋下,因丰满而略显外扩的胸.部,重新变得有些软绵的小腹,正常的黑色素沉淀让大腿内侧的颜色没有那么好看。
但这都是林翠翠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一切。
徐缘不知道林翠翠说过的哪句话是真,做过的哪些事是真,但她唯一能确定的,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所有反应,都是真的。
所以徐缘毫不嫌弃地垂下头。
她哼笑着:“林翠翠,我恨你。”
“我恨你。”
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林翠翠欢愉承受又痛苦地闭上眼,攀附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地回答:“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你恨我。
钟摆勤勤恳恳工作,从九点半注视着杂乱激烈的动静,直到转钟凌晨两点,才缓缓安静下来。
清晨,酒店敞开的窗帘让第一缕晨曦洒落,照在床上侧身沉睡的年长女人后脑,散落黑发遮住半张脸,浓密眼睫轻轻颤动着掀开一丝缝隙,眼尾还带着似乎哭过的痕迹,单薄床被盖在身上,隐隐勾勒出内里凹凸有致的身材。
“唔……”
林翠翠捂着眼坐起来,被子滑过肌肤垂坠在腰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然还浑身不着寸缕。
“醒了?”
不远处传来年轻女人冷淡的声音,呛鼻的烟味隐隐传来,林翠翠随音望去,站在窗边含着烟的徐缘侧身望向她,黑色挽起袖口的衬衫,腰带和灰色亚麻阔腿长裤,衬得身姿挺拔利落。
她走向床边,在林翠翠呆愣的目光里,拿起桌上的钱包,打开,数了数捏出十张红票,放在床头,自上而下睥睨的眼神意味不明地扫过林翠翠的上身,轻佻道:
“昨晚的体验还不错,作为感谢,这里有一千块,应该够吧?”
徐缘说完,也不看林翠翠的脸色,转身拿起架在一边的外套,悠悠道:“这是旭升旗下的酒店,你可以晚上再走,如果想多住几天也行,费用会从我卡里直接扣,衣服都准备新的了,换下的衣服服务员拿去洗了,两个小时后送来。”
正推开门时,身后传来赤脚踩在地上,有些踉跄急促的脚步声,后背的衬衫传来一股强烈拉力,徐缘后退一步,扭头看向抓着自己的林翠翠。
哪怕脾气再好的人,听到徐缘这通话都要生气,林翠翠也不例外,但她的愤怒,也比旁人来得格外温柔。
“缘缘,你不是这样的人。”
林翠翠的两条腿都在打颤,她已经近十来年没有性生活,昨晚的一切对她而言实在太过刺激,此刻全然没顾忌自己光着身子站在徐缘面前,只盯着对方的眼眸,执拗地说着:“你不是这样的人,缘缘,你不是。”
暴露在外的肌肤白里透红,侧腰和大腿上的吻痕泛出淡淡春意,徐缘看着这样赤.裸的成熟身躯,面无表情陈述:“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抬手掐着细烟,对着林翠翠的脸吐出一口浓烟,一项项细数。
“抽烟,喝酒,每天从不同的女人床上醒来,外国人很开放的,只要顺眼,我就不介意她们约我,如果很不错我还会考虑发展成床伴关系,真后悔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种快乐,所以…这才是真实的我,一个颓靡混迹酒吧的烂人。”
“四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就像现在的你,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不是吗?”
四年能做什么。
足够一只猫走向死亡,足够腾山的一棵幼苗长成参天大树,足够临江二中翻新变得面目全非,足够一个人,在日日夜夜里反复咀嚼着苦涩的回忆。
好像从头到尾,只有徐缘一个人陷在过去走不出来。
徐缘讨厌这样,这样的软弱,这样的无力,哪怕她似乎到目前为止,取得了在旁人看来足以自耀的成就,哪怕她已经像她所期盼的脱离了父母的掌控,可她却始终,觉得一颗空心无法填满。
林翠翠深深注视着眼前自嘲一笑的徐缘。
她下定决心似的,对徐缘伸出手。
“缘缘,我不要你给的钱,我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徐缘嘴角不知道是勾起失落,还是无趣的弧度,她轻声说:
“如果你认为这是你讨好我的办法,那么可以,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和我签订对赌协议吧,让我看到你的商业价值,如果你能成功,我会让你成为《嘉希LR》的御用摄影师。”
徐缘心里想。
所以说,林翠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无论是利用周虞做跳板成功踏入娱乐圈,做明星摄影师,还是现在利用她这一夜心软的时机,想踏上嘉希时尚这条船,她都做出了最优的选择。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林翠翠,真的将一手烂牌,玩到了最后。
“好。”
两个掌心还未感知对方的温度,便一触即退。
“下周来嘉希时尚的办公大楼找我,还有……”
徐缘将臂弯的外套扔在林翠翠身上,“穿件衣服吧,我现在没兴趣和你做。”
不去看林翠翠陡然间红透的脸,徐缘反身推门离开。
表情在这一刹那,变得冷漠黯淡下来,徐缘的眼眸里泛起一丝雾气,她看着电梯里干净光亮的玻璃倒映出自己的脸,怔然要哭的模样,她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努力恢复平静,她平静地下楼,平静地坐进车回家,平静地打开门,徐缘蹲下身迎接听见动静喵喵叫跑来的三花猫时,泪水却再也收不住地垂下来,她压抑着嗓音,闷声哽咽。
徐缘曾经以为,没有她们喂养的三只小猫和奶牛猫,会饿死街头,或是被驱逐离开。
可是她低估了野猫的生存能力。
有主人庇护的家猫,重新回到野外,注定会有一段受欺凌在垃圾桶翻找食物的过程,但是很快,它们就会习惯没有人给它们梳毛、喂食、提供温暖的住所,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流浪猫,不也是好好活着吗。
可在国外待了两年的徐缘,还是始终放心不下,于是找了个机会偷偷回国,一个人回到临江市玉湖别墅区,找到了成为流浪猫的花花和奶牛猫,其余两只已经不知踪迹,徐缘的行程匆忙,于是只带着它们出国养着。
上个月,奶牛猫去世了,徐缘把它埋在了国外住所楼下的一片花园里,独自带着花花回国。
伸出手指抚摸着猫咪柔软的皮毛,徐缘抱起花花,眼前因水雾而变得朦胧,她低头用鼻尖轻轻触碰它的脑袋,抽泣着说:
“你说,小橘和小黑它们…应该都在别的地方过得很幸福吧。”
第42章
“翠翠, 你…还好吗?”
余声声开着车载林翠翠去摄影棚,用余光瞥着林翠翠靠着车窗疲惫阖眼休息,不经意间注意到她后耳隐秘至极的肌肤, 有一道浅淡的红痕。
似乎是被人暗中故意留下的痕迹,因为如果正常看是不会发现的, 唯有和林翠翠较为亲近或挨得极近的人, 才会注意到。
“还好, 现在没事。”林翠翠揉着眉心, 一低头,又被余声声瞧见后颈衣领下的吻痕。
徐总的占有欲这么强的吗?
余声声在内心腹诽。
那天在天韵会所吃饭, 许乐颜回去告诉她们,林翠翠遇到熟人了在外面多聊几句,对方是一个脖子有纹身看上去很不好惹, 但又特别漂亮好看的年轻女性,李洋和程晓玉就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徐缘。
昨天的宴会,原本也应该是余声声来接林翠翠, 但是她看见徐缘扶着林翠翠上车,担忧的打了电话, 没想到竟然是一道年轻疏离的女声接起, 还对她说:
“我是徐缘, 林翠翠现在喝醉了在我这, 嗯, 我会送她去酒店,半小时后你再打来, 我告诉你房间号, 明天你再来接她。”
半小时后余声声按照她说的再次打去电话。
但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当时徐缘的声音很沙哑不耐烦地问是谁, 背景似乎还有一道低吟哼声,害得余声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表明身份。
电话那头响起窸窣声,余声声还隐约听见徐缘温柔的低沉嗓音。
“乖,你等我一会,我和你朋友说点事……唔、现在别吻我…别乱摸…”
所以说……对面那个人是林翠翠吗?
余声声其实不想深究四年好友的隐私,但这种情况,又让她暗戳戳燃起一丝八卦的心思。
她静静等了一分钟后,对面似乎终于弄完,徐缘强行冷静的声调告诉她是哪家酒店,房间号是多少,又告诉全部都安排好,她明天来了直接和前台说就行了。
余声声记完,见对方立刻准备挂断,于是忙问:“徐总,翠翠现在怎么样了?她这两年喝酒很多,胃不太好,如果您那边方便的话,给她准备一碗醒酒汤和粥,麻烦您……”
不等她说完,徐缘就打断她,“已经喂她喝了,还有别的事吗?”
这……这么细心的吗?
余声声震惊了。
“没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了。
余声声看着通话结束的页面,不由得嘬牙花子,她好像真的撞见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啊。
思绪回转,趁着红绿灯,余声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淡声不经意间问:“翠翠,你现在有结婚的打算吗?”
话题开启得太突然,林翠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余声声又解释:“最近我妈有些着急我的事,说我都三十五了,再不结婚未来孩子都生不了,所以我就问问。”
摄影团队里,余声声和林翠翠年龄相仿,又同事两年现在一起合伙干,私交很好,聊起这种话题也没什么避讳。
林翠翠揉着后颈,嗯声道:“没有,以后也不会结婚,我现在只想把工作室扩张,专心事业吧。”
事业…
余声声想起最初林翠翠入职的时候,虽然是周虞钦点,但当时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她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什么理论基础实操基础都没有,就跑来做摄影,这不是玩闹吗。
结果林翠翠只用了短短半年,就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白,变得开始能够在摄影棚里自如处理任何事务的熟练工,能够开始独立拿起摄像机进行商业拍摄。
而余声声,也在这半年里,开始渐渐注意到加班到凌晨深夜、独自回家的林翠翠。
余声声感慨:“翠翠,像你这样的性格,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吧,我们的工作室正处于稳步上升期,只要我们慢慢做,总是会越来越好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这话让林翠翠低头笑了笑,没有回应,反倒闲聊地讲起过往。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左耳的耳环,已经长好的耳洞即使偶尔拉扯,也不会感到疼痛。
“声声,我觉得现在其实已经很幸福了,以前呢,总是很固执,不愿意依赖别人,怕欠下什么,也怕还不清,但现在才想明白,大大方方的接受,努力的回报,最后的结果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林翠翠在说周总,余声声听得明白,她心想,难道是因为徐缘的事,才突然提到周虞?毕竟和一直提携支持自己的贵人女儿睡到一起,确实会有…惭愧吧。
“到了。”
车缓缓停下,林翠翠侧头看了眼周围建筑,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好了,之前沟通过的策划,乐颜都布置好了吧,我去把设备调一下,现在下午两点,三点前模特要准备就位,要求拍四组照片,今天任务有些艰巨,修图辛苦你了声声。”
惯例一句辛苦了,余声声点头,跟着林翠翠下车,将后备箱的摄像机装备抬下来。
走路时,余声声注意到林翠翠行走有些别扭,于是伸手扶了把她的后背,“三脚架我扛着吧,小心一点。”
“谢谢。”
林翠翠冲她微微一笑,并不逞强。
下午的工作摄影师需要全程和策划沟通,盯着模特的状态指导姿势,同是打光场景布置也需要注意,在电脑前看着效果图,林翠翠在摄影棚里走来走去,思索沉吟,一连三个小时都没坐下来歇息过,她隐晦地撑着后腰,大腿止不住的发软颤抖,只好偶尔坐下来歇息几分钟,又站起来。
甲方公司的经理带着两人,拿方案在旁边啰啰嗦嗦的提要求,许乐颜跟着沟通,林翠翠也得在旁边随时进行变更,到最后六点半模特下班,才拍了两组。
这单项目大概八万,给了两万预付款,剩下的在确认照片后交付,她们团队前期沟通到现在拍摄,最后出图,差不多是十天左右的时间。
当然这是偶尔性接外单,她们工作室更多的还是在娱乐圈内,给明星拍照,依托这两年林翠翠攒下的人脉口碑,以及周虞的背书,还是有不少人信赖她们。
最后交付照片,收工时,坐在工作室内的林翠翠站起来对其他工位的四人说:“辛苦大家了,金主大大已经把钱打来了,我明天会发到各位账户上,具体的打款记录会打印出来留存。”
李洋拍手:“感谢翠翠姐带飞,又是挣钱的一天!”
程晓玉和余声声同时点头,许乐颜举手:“翠翠姐,今晚聚餐吗,我知道一家好吃又便宜的自助烤肉店,人均才一百块钱。”
“去!”林翠翠笑吟吟。
天色刚沉,街边灯火通透,摊贩前人来人往,正是饭点的时间,许多店里都坐满了人,热闹非凡。
五人集体去烤肉店,刚一坐下,李洋就咦了一声,歪身指着对面林翠翠身后。
“你们看,那不是徐总吗?徐总竟然也会出现在这么平易近人的店面!?”
此刻徐缘正抱臂翘着腿,看面前拿着镊子夹肉的知性女人,隔着微热炭火冒起的白烟,她懒散道:“李雯遥,再次相逢,你就招待我吃这个?”
对面装扮清丽的女人抿唇笑。
“抱歉,我想那些昂贵的餐厅,你应该吃腻了,所以才特地带你来这里。这家烤肉店的老板我认识,用料都很干净也不错,平价但是性价比很高,我偶尔来上羊市出差,和同事聚餐也会选这家。”
虽然是刚刚大学毕业的李雯遥,但已经在旭升集团工作了两年,从实习生到现在成了项目小组的组长,即使有徐冠信的关照在,她本身的努力和实力,也不容小觑。
徐缘无所谓被前任约出来吃饭这件事,她反倒还有几分兴趣,想看看这人又准备说什么,但目前这个意思,就是说,还是想和她“旧情复燃”是吧。
一眼看穿李雯遥的意图,徐缘撑着下巴先发制人问道:“今晚有空吗,我有点无聊。”
“今晚?”
李雯遥被徐缘的直接给惊讶得停顿了几秒。
她是前天到达上羊市,然后通宵和同事确认方案,直到凌晨五点半才走出公司,拒绝了同事载她去酒店的邀请,独自提着包在微光街边步行,偶然遇见了坐在草丛边长椅上喝酒的徐缘。
梦幻般的重逢。
半倒在靠背的颀长女人气质颓靡,手里拿着一瓶酒,喝得烂醉,摆在大腿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似乎在通话,对面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女人从怀里拿出烟盒,掌心滑动,指尖挑开打火机盖,流畅锃出火花,她低垂着浓密眼睫,漫不经心回复着对面那人。
记忆中那个桀骜的少女,好像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过时不候,仅限今晚。”
眯眼笑的凤眸格外勾人,徐缘漂亮唇形微微翘起,笑容暧昧。
“好。”李雯遥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那走吧。”徐缘站起来对她伸手,李雯遥心想还有好多没吃都浪费了,不过她烤了不少肉,也不知道是不是胃口不好,徐缘一口都没吃。
李雯遥微叹,但又没办法拒绝,只好将手轻轻放在徐缘掌心,对方熟练揽着她的腰走向店外。
“唔!她们要走了。”
李洋发出声音,林翠翠闻言回头看,却见徐缘和另一个女人十分亲密的模样,她们这一桌是徐缘出店的必经之路,林翠翠急忙低下头,不知道有些难过还是什么情绪,总之就不愿意让徐缘看见自己。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徐缘和那个女人的脚步声在她们身边停下。
是李雯遥先停下的,徐缘皱着眉也跟着顿住脚步,刚想问怎么了,就顺着李雯遥的目光,看见别着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林翠翠。
肉眼可见她们是一起聚餐,徐缘冲余声声微微颔首,两人勉强算是打过照面。
李雯遥认出来林翠翠了,这是当初徐缘当着自己面,说新交的女朋友,她对林翠翠露出微笑。
“你好。”
她至今还不知道林翠翠的名字。
但这不妨碍林翠翠知道她,既然都站在面前了,林翠翠便扭头对她也客气笑道:“李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李雯遥先是微微挑眉,然后笑了,“是徐缘告诉你的吧。”
林翠翠没有吭声,这是徐缘的初恋,她稍微有点在意,所以才清楚地记得名字,不过话是这么说,当年徐缘周围的朋友,还有班主任课任老师的名字,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李雯遥挽着徐缘的胳膊,扭头对徐缘说:“你和这位阿姨分手了吗?”
肉眼可见三十多岁的成熟女人,喊阿姨确实没错,但这里李雯遥就是故意的。
此话一出,除了林翠翠,工作室其余的四人纷纷睁大了眼,强忍住吃瓜的表情,默不作声缩小存在感。
徐缘瞥了眼她的小伎俩,看都没看林翠翠,“早就分手了。”
“这样啊。”李雯遥又看向林翠翠,笑容温和,“那不好意思,今晚要借你的前女友用一用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句话让原本侧头不看向林翠翠的徐缘,用余光注意着林翠翠的反应。
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成熟的年长女人脸上没有丝毫失色,平静异常,仿佛徐缘只是一个陌生女人,她说:“没关系,缘缘愿意就好。”
徐缘止不住地想要冷笑,她放在李雯遥腰侧的手用力收紧,看向林翠翠,嘴角露出轻浮的微笑。
“林摄影师今晚要不要也一起来?”
诶?
不只是李雯遥和林翠翠,其余四人也都愣住。
徐缘意识到自己说了多蠢的话,林翠翠根本不在乎她和谁做,也不在乎她的私生活有多糟,这样的话也就显得自取其辱。
“开个玩笑而已。”徐缘收敛了神色,“明天记得来公司找我签合同,林摄影师。”
明天就是对赌协议签订的时候……
不等林翠翠回应,徐缘带着李雯遥转身就走。
余声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又扭头看到似乎因为震惊而状况在外的两位同伴,许乐颜倒是积极主动地专心烤肉,她对面容沉默的林翠翠问:“要去追吗?”
追?
追什么,就算追上徐缘又能说什么。
林翠翠迷茫得脑袋嗡嗡作响,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余声声推了推她的手。
“如果很在意的话,就先抓住她的手吻上去,别想太多了呀翠翠。”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林翠翠苦笑着问。
余声声点头,李洋和程晓玉对视一眼,也点头,许乐颜说:“翠翠姐,你要是快一点,我还能给你留点烤肉。”
“我知道了。”
林翠翠深呼吸一口,站起来朝她们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43章
临秋, 晚风开始渐渐变凉,吹动两人的衣摆,徐缘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高底盘的越野车型显得格外狂野,她开着却丝毫不违和。
两人都沉默没有言语。
“上车吧。”
李雯遥点头, 刚踩着坐进副驾驶, 扭头便看见不远处穿着长裙风衣, 气质沉稳的年长女人, 走来时裙尾翻飞,透出几分焦急。
四年没见, 这个女人比李雯遥印象中更漂亮了,或许是妆容,又或许是更深沉的气质, 总而言之比当初在徐缘家里提着菜回家时的样子,要更吸引人。
关上车门,准备转身的徐缘再次被身后走来的林翠翠抓住手腕。
一惊, 尔后反应过来的徐缘冷冷看向林翠翠,“松手。”
“不松。”
林翠翠倔犟地抬头看着徐缘, “我…不想你和她一起去开房。”
“那你跟我去?”徐缘讥讽一笑, 眼神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她握着林翠翠的腕间, 力道微大, 逼迫她松开。
可这女人被徐缘按得肌肤泛起红痕,脸上闪过痛楚, 也固执地不放, 反倒逼得徐缘甩手,瞪着她, 咬牙切齿。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对不起…”
“别逼我更恨你,林翠翠。”
事到如今,林翠翠脑中想起余声声的话。
———“不要想太多,抓住她的手吻上去。”
“咚———”
身体撞在车身发出微微闷响,在李雯遥逐渐睁大的瞳仁里,倒映出贴在一起接吻的一对身影。
林翠翠闭上眼,仰着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压在徐缘身上,嘴唇不像是想吻她,而是想恶狠狠咬住,生涩地撞上去。
唇舌莽莽撞撞地交缠,没有道理可言,更没有轨迹追寻,没有条理的吻让徐缘皱起眉,罕见地被迫跟随林翠翠没有节奏的节奏,她一边张着嘴感受舌尖的温暖湿滑,一边大脑失神地想:
骗子大妈,你现在又在耍什么把戏。
难道逗弄我很好玩吗?看我一遍遍做出愚蠢的* 行为很有趣吗?
明明是你放任别的女人带走我,偏偏又在这时候跑来,想凭借一个吻留下我?
徐缘满心只剩下可悲的好笑,疯长膨胀的恨意让她用利齿狠狠咬伤口腔里缠绕着自己的舌尖,两人的唇舌蔓延铁锈的腥味,林翠翠疼得柳眉蹙起,却仍然不放开。
歪着头挣脱这个吻,徐缘胸腔起伏地大喘气,她盯着林翠翠黯淡的黑眸,一字一顿用利刃剜着林翠翠的心。
“你又想靠身体,在我这里获得什么好处?一次对赌协议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什么,难不成你想在我这里白白获得嘉希时尚的青睐?”
“呵呵……就算你给我玩一辈子,也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一毫的好处!”
林翠翠心如刀割,仿佛在滴血,被误会的她张嘴结舌,满脸苍白,眼中含着浓浓的泪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从来都没有想从你那里获得什么,缘缘…我…”
“不要再说了,我根本不想看到你。”徐缘狠心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她砰的一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操控着方向盘开离这里。
林翠翠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身影在冷风中摇曳,从后视镜看渐渐缩小,徐缘用余光瞥着,握紧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这一场闹剧,李雯遥全程没有说话,直到车开了几分钟离开这条街,她才轻声问:“去酒店吗?”
“你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你今晚……”
“没有心情了。”
李雯遥沉默点头,将地址用手机导航放在徐缘面前。
而林翠翠仍然失魂落魄地站在街边,她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
缘缘这么对她是正常的,谁叫…谁叫她当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她抹着眼泪,不知道是该为了徐缘,还是为了自己难过,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她擦干净微红的眼眶和鼻尖,手机上给烤肉店里的同伴发去消息。
【抱歉,今晚我有点事先回去了,单我已经结了,你们记得玩得开心。】
这是发在群里的,烤肉店里的四人手机都响起,她们看到消息,面面相觑。
李洋咬着嘴唇,满脸忐忑。
“我感觉玄乎…翠翠姐不会想不开吧,谁知道……谁知道徐总竟然是翠翠姐前女友,这…早知道我就不老提徐总了!哎呀悔死了!”
程晓玉沉吟:“总觉得有猫腻,这几年翠翠姐都单身,忙成这样我们都看在眼里,哪里有时间谈恋爱,但徐总四年前才18岁吧,我觉得不像是前任,这里面的关系肯定非常复杂。”
许乐颜嚼嚼着烤肉:“你们没人在意翠翠姐竟然喜欢女人吗,难怪那么多男人喜欢和追求翠翠姐,都被她拒绝了。”
不过时尚圈性取向不太直的也挺多,四舍五入她们这搞摄影的,也勉勉强强并入时尚圈了,又和娱乐圈挂钩子,拉拉都算小事了。
余声声拎起包,“你们吃着吧,翠翠还有些东西落这了,我给她送过去。”
她和林翠翠最相熟,年龄也相仿,大家都信赖她们,于是几人都纷纷点头,许乐颜倒是有几分遗憾:“可惜不能打包,不然我就带给你们吃了,下次再一起吧。”
余声声失笑,摸了摸许乐颜的脑袋,“好,下次再约。”
说完,她拎着自己的包和林翠翠落下的包,朝烤肉店外走去,当街拦了一辆车,向林翠翠的租房方向前去。
虽然这几年林翠翠很努力地赚钱,但还是不够钱在这寸土寸金的上羊市买房,或许她更想回老家临江市?
总之余声声不太清楚林翠翠的打算,不过这个小区还是她推荐给林翠翠的,安全系数不错,配有24h的保安,距离市中心和工作室不远,大概半个小时车程,租金也不贵,一个月两千多,六十平足够她一个人,带着两只猫一起生活。
她有林翠翠家的钥匙,所以在手机上给林翠翠发了条消息说给你把包带回来了,便直接拧开锁,推门而入。
原本装饰温馨的客厅此刻黑漆漆一片,窗帘也被关上,余声声眯眼适应了下黑暗的空间,才看见坐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的人影。
猫叫声响起,又消失,余声声不常来林翠翠家里,因此她养的两只猫都对她不熟悉,她一进来就躲在角落的抽屉里,悄摸摸观察她。
无奈叹气,余声声换了鞋走过去,没有开灯,而是微微拉开窗帘,透出一缕月光和对面大楼的灯火,接着这微弱的光,她看清了林翠翠抖动的脆弱肩膀,和手里捏着的一罐啤酒。
平日沉稳可靠,在大家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想办法解决的女人,却侧着脸庞在冷色光下,眉眼低垂,落魄失魂。
“一个人喝闷酒啊,多没意思,应该喊我一起喝。”
余声声调笑了一句,走向沙发,盘腿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抬头看着林翠翠憔悴似乎哭过的面容,“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倾诉一下,你知道我的嘴一向很严的。”
林翠翠抬眼望向她,嘴角勉强勾起弧度,余声声歪头看着这样的林翠翠,突兀地想到徐缘,虽然才和周总的那位女儿短短几面相处,但却感觉这两人在某些地方,有些莫名的相似。
就像此刻。
“感觉…太久远了。”
靠在沙发上,有些微醺的年长女人,气息平静,光听声音,不像余声声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只是硬撑罢了。
余声声摇头,将她放在茶几上的啤酒拆开,自己也喝了一口,“不吃点东西再喝吗,第二天起来又要胃痛了。”
林翠翠抬起带着微微茧子的手指,扶在额心。
“声声,你说…你现在还会相信爱情吗?”
“都是搭伙过日子而已。”余声声揉了揉脸,“我妈催我结婚,不也是怕我年纪大,身边没人照顾,但她也不想想,我要是随便找个男人结婚,都不知道是谁照顾谁,那我还不如找个小鲜肉,快乐一下算了。”
“不会觉得年龄差太大吗?”
余声声联想到徐缘,大概才22岁吧,比林翠翠小了整整16岁,嗯……她嘴角抽动了一下,觉得这个差距确实太大了,她深呼吸一口,直接坦然说:
“觉得,二十岁的小孩做什么都想到爱情,她们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去体验不同的感受,但我们已经很难了,我现在想到恋爱就是时间和金钱成本,换句话说,如果我认为不能走到最后,尝试也就变得纯粹是浪费,我没有时间和小孩子玩过家家。”
“只不过嘛,这个年纪的小孩有个优点。”余声声眨眼,“精力旺盛,除了黏人一点,如果只想玩玩的话,体验感还是非常不错。”
林翠翠听到这话,也没忍住赞同地点头,毕竟…过去了快一周,她偶尔照镜子,发现身上一些隐秘位置留下的咬痕还没有消,甚至时不时梦里,都会浮现缘缘做过的那些事……
当时她在酒店洗完澡换衣服,才看见垃圾桶里扔了十来个干掉的指套,那一晚她太迷糊了没什么时间观念,但也记得最后是自己嗓子都快叫哑,又哭着求身后那人停下,最后才收手。
唉……
可如果只是玩玩,那就算了。
但是——
林翠翠脑中浮现五官变得更加泠冽,已经从少女成长为女人的徐缘,她恍惚间发现。
当年的徐缘,似乎真的,爱过她。
她以为,那时候的徐缘,需要的只不过是别人的“爱”,无论这个人是谁,是她也好,是别人也罢,只要在那个时间出现,徐缘都会不可避免的产生依赖。
她恐慌这一切只不过源自那一句话,少年人看似深厚的感情,实则就像天上的云朵,风一吹就会飘散,所以…所以只需要她主动离开,徐缘就能很快看清,她对自己的情感,不过是吊桥效应一般的存在。
但是,倘若曾经没有深刻的爱过,那徐缘又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林翠翠闭上眼睛,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过侧脸,胃里宛如被一只大手捏住挤压,胸口闷得窒息感。
直到现在,她才敢承认,当初同意周虞的话,陪她演戏,只不过是打着为徐缘好的幌子,做出了和周虞一样伤害徐缘的举动,只不过是对她自己懦弱放纵的借口。
不敢承认徐缘爱她的事实,也不敢去踏出那一步。
她明明已经看到最真实的徐缘,却又害怕看到这样的徐缘。
“哭出来会好一些。”
余声声叹息地伸手,抱住林翠翠的后背,怀里是女人极度压抑的抽泣声,又像是放声大哭。
“没有人能做到最好,翠翠,我们都一样。”
“但是,我们能在事情还没到达最糟的境地时,进行挽救,不需要看结局,只求问心无愧。”
第44章
第二天。
嘉希时尚虽然在圈内属于新生突然崛起, 但光看办公楼的阵势,却十分规整严谨,林翠翠从大门走入上电梯, 工作人员往来穿梭、脚步匆匆,前台也忙碌难得空闲, 林翠翠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 不得回应, 便抓住一名年轻职员, 问她们徐总的办公室在哪一层。
那人眼神怪异地盯了林翠翠片刻,指了指最高层, 还贴心道:“现在徐总应该上班了,不过姚主编估计也在。”
“好,谢谢。”
林翠翠对她点头微笑, 转身走向电梯,耳朵却听见那人的嘀咕声,心中才恍然为什么她的眼神那么奇怪。
“这都是这个月第…18次有女人找徐总的, 我就说徐总一眼拉子吧!”
徐缘受欢迎是毋庸置疑的,现在又握有LR版权合作, 在国内女刊里属于顶尖一流, 即将开售的《嘉希LR》必将成为时尚圈里的新风尚, 圈内扑上去的女人恐怕数不胜数。
林翠翠压下心中略微的慌张, 深呼吸一口从电梯走出, 径直从明亮走廊朝内走去,侧头看见办公室门前的标牌:董事长办公室。
轻轻敲门。
过了两秒, 里面传来徐缘慵懒的嗓音, “进。”
林翠翠推门而入,却被里面的场景怔在原地。
似乎刚从椅上起来的精英西装女性, 发丝略带散乱,以及低着头将腰腹纽扣扣好、坐在办公椅上的徐缘。
看上去似乎刚才发生了某些事情。
林翠翠的心脏缩紧,酸涩开始蔓延。
“哦?你来了。”
徐缘抬眸,看见林翠翠,并不吃惊地伸手指了指沙发,“坐吧。”
理了理头发的姚晴,姚主编自然知道徐缘和林翠翠之间的协议,不过她不准备留在办公室里打扰两人,而是伸手将徐缘衣领处夹杂的一根染成红色的长发捏起,低声严肃道:
“老板,注意言表。”
“知道了,啰啰嗦嗦,你还没到四十岁,不能做我妈,姚主编。”
言语间的过分熟稔,让林翠翠意识到眼前的嘉希时尚主编姚晴,和徐缘之间的关系,远不是简单的上下级,或许有更深的意味,她看向办公椅上嘴角含着笑意的徐缘,知道徐缘并不讨厌这样的啰嗦。
———就像从前,格外喜欢吃奶油的徐缘,被她管辖着频率,却只是瘪嘴用恶狠狠的眼神表示不满,象征性的抗议,然后别扭地依从她。
现在徐缘身边,已经有这样的人了,那她…还需要自己吗?
林翠翠对自己产生了一瞬间的质疑,但很快,她就将这种情绪克制,专心面对眼前只剩下她们两人的诺大办公室。
隔着办公桌,仿佛是一道沟壑,隔开两人。
徐缘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并不聚焦在谁身上,她好像看着林翠翠,又好像没有看着林翠翠。
“缘缘…”
“叫我徐总吧。”
干脆利落,似乎没有丝毫情感的打断,徐缘重复:“重要场合称呼职位,林摄影师应该不是不知道吧。”
林翠翠低下头,“徐总。”
徐缘收回搁在办公桌上的手肘,后靠在办公椅上,翘着腿,脚尖点着桌边抽屉,双手仍然交叉,但放在唇前,是思索的模样。
她们之间的约定,与其说是正式的对赌协议,倒不如说,是独属于她们的一场简单赌约。
如何证明林翠翠作为摄影师的商业价值?如何实现徐缘口中所说的,值得被选中?
一切都要用业绩说话,而这个业绩,徐缘选择故意刁难她,故意摆出苛刻的要求。
“林摄影师,你之前说希望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所以、这次赌约,我会在嘉希时尚旗下划分名为MYSENSE的子刊,并且、将今年的10月、12月,来年的3月和9月,一共四次期刊的封面内页全部交给你。”
“而我的要求,是你能让MYSENSE这几期的平均24小时销量达20万本,明年的金9,达50万销量。”
“你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可以按照你所期待的敲定风格内容,明星或是品牌。但是,嘉希时尚不会给你投入任何资源,只有我私人投资的500万,随便你折腾,如果明年的9月你没有达到这个业绩,那么,你需要赔偿我这500万,并根据你所差的销量按照杂志原价,奉还给我。”
这要求不可畏不严格,单单的业绩销量,就达到国内一流期刊的标准水平,甚至是更高,这对于新建立、更是作为子刊的MYSENSE而言,没有任何一丁点的优势。
徐缘只是微笑地看着林翠翠,像一头吞人的巨蟒,而林翠翠只是沉默地低下头思索,再抬起头时,说:
“如果我能成功呢?”
“那么MYSENSE就是你的了,嘉希时尚只做为股东存在,我还会让你成为嘉希时尚的御用摄影师,并且推荐你去海外LR集团总部。”
LR集团作为全球时尚领域最大扎根最深的蓝血品牌,几乎是每一个时尚人最憧憬的乐园,也是艺术家实现梦想的地方,这会是林翠翠作为摄影师在职业生涯里的一次登峰。
“好,我同意。”
林翠翠站起来,主动略过办公桌,走向徐缘身旁,她伸出手,礼貌而客气地微笑道:“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徐总。”
徐缘不愿意仰头看着她,视线便集中在她的手上,最初柔软的厚茧已经褪去,显出了几分保养的精致,但徐缘仍然记得上周的那次夜晚,两人十指相扣时,年长女人指侧残留的微硬痕迹,让她一次又一次低头细致用柔软舌尖来舔舐品尝这一丝粗粝。
但这些,林翠翠都不知道。
收敛了不知道为什么纷杂的思绪,徐缘也伸手和她握住,“合作愉快,林摄影师。”
无论是划分子刊,还是投资500万,对徐缘而言,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而林翠翠需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作为投资人的徐缘,理智上希望对方成功,但私心,她又不希望林翠翠成功。
令人矛盾的存在。
“合同在这里,签字吧。”
徐缘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合同文件,这是刚才姚晴送过来的一份,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钢笔也细心的摆在文件旁。
林翠翠拿起钢笔,仔仔细细地阅读合同条款,徐缘任由她看,直到十来分钟后,她才将名字签上。
她的字迹一向清秀娟丽,徐缘是知道的,就像她从前会贴在冰箱上的便签,叮嘱徐缘不要忘记吃饭,就像她在错题本上的笔记,偶尔枯燥时画的Q版小人,带着独属于她又不像她这个年纪的童趣,就像徐缘偶尔回忆起来的,那一盒她亲自手工做的蛋糕上,写着的生日快乐。
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什么也没有变。
徐缘指尖微颤地拿起一旁玻璃水杯,掩盖似的喝了一口水。
“好了,你可以走了。”
合上文件,徐缘头也不抬地赶客。
林翠翠在原地踯躅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嗯了声,转身向门口走去,在掩上门离开的缝隙里,她嗓音轻轻:“再见,缘缘。”
再见,说得好像是再也不见。
徐缘双手交叉抵着额头,良久,她拿起林翠翠握过的钢笔,冰冷的金属似乎仍然残留那人的一缕体温,她学着林翠翠握笔的姿势,紧紧捏住,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将钢笔熨热。
…
合同签完,接下来的事情也紧接着敲锣打鼓开始进行。
忙碌全都压在主编姚晴身上,她忙得焦头烂额,连带着徐缘,也被她天天催到公司里坐班,九月的创刊号已经确定好内容,在加班加点的对接审核和印刷中,《嘉希LR》首发终于得以开售。
当天,徐缘接到周虞的电话。
周虞说:“恭喜。”
徐缘回:“谢谢。”
她们生分得不像母女,徐缘始终无法与周虞和解,童年的经历伴随着年岁长大,那道划痕没有愈合,反倒愈发深刻、沉重。
徐缘没有借助周虞在娱乐圈的资源,她的嘉希时尚,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得以能够在周虞面前扬眉吐气地说:“我不稀罕去抢什么旭升,我也不需要旭升,你想让我做的,我根本不会去做!”
可真正面对周虞时,徐缘的喉咙却被堵住,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极度复杂她不明白也不懂的情绪在胸口激荡,想要逃离,不愿意去面对。
凌晨的24小时销售量数据出来了,时尚杂志不会特别看重这个数据,但作为是否成功的参考,是绰绰有余。
但徐缘没有留在公司,而是独自在昏暗环境的酒吧里喝酒。
她坐在吧台,点了杯清爽的长岛冰茶,在调酒师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地喝完,作为开胃,随后又点了五杯龙舌兰shot。
杯口的盐粒和柠檬让口感变得格外有层次,徐缘喝烈酒不多,但今晚却一杯接着一杯,舌尖在感触到极致的咸酸辣后,竟然有一丝回味的甜。
如果姚晴在的话,一定会二话不说夺掉她手里的酒杯,揪着她的衣领离开,如果是林翠翠,或许会在劝她不要再喝的时候,将她手里剩下的酒喝完,这样她就没有喝的了。
可是,徐缘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她又会想起林翠翠呢?
耳侧传来恍惚间有几分熟悉,却已经许久未听见的声音。
“又是一个人,是在等我吗?”
徐缘迷糊地眯着眼扭头,看见一张涂着精致口黑的混血年长女人,发根参杂着褐色的金发,脸上时刻带着迷人微笑,身材丰腴性感。
———南希。
徐缘愣愣地看着她,以为是自己喝酒喝出了幻觉,甚至看向调酒师,指着身边问:“你看到这里有个人吗?”
调酒师笑着挑眉,“当然啊,混血大美女!美女今晚喝点什么?我请客。”
“一杯莫吉托就好。”
南希对同为女性的调酒师眨眼,低沉醇厚的嗓音流淌,足以蛊惑人心。
徐缘别开头不看她,语气变得冷淡,“你怎么来了。”
侧着头,南希用手指轻轻撩动徐缘的发丝,态度暧昧,“因为想看一看,姚晴有没有照顾好你,不过现在看来嘛……我可爱的宝贝还是像从前那样,一只迷路淋湿的小猫咪。”
“那也和你没关系。”徐缘白皙的脸上因为酒劲,浮现出薄薄一层绯红。
“少对我动手动脚,呵呵、你就不担心你未婚夫吃醋,跟你取消订婚吗。”
“我已经和他结婚了,婚后想要分割财产可没那么容易的,宝贝。”
南希嘴角带着微笑的弧度,缓慢道:“你知道我和他订婚只是为了他背后的家族,我和他没有感情,大家都是各玩各的,所以结婚后,我就马上回来找你了。”
“但是你和他上床了。”
徐缘厌恶地皱起眉,表情是极度的扭曲,“你和他上床了,还想让我做你的情人?滚!”
“因为我必须要生个孩子,宝贝……我知道你很难过,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南希伸手抱住她,熟悉的妩媚兰香扑面而来,徐缘浑身颤栗,为什么又被南希捡到,为什么还是她。
“松…手…”
徐缘咬着牙,可安抚了她两年的女人的怀抱,温暖得让徐缘崩溃,像是一面韧性的织网,将她彻底困住,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
“不要怕,妈妈在这里。”
柔软馨香的胸怀,凑在耳边低声的哄,南希垂着混血眉眼,成熟的妆容在此刻呈现一股病态的母性,徐缘抵着她的肩膀,脸上奇怪地出现凉意。
酒吧另一侧,从卡座起身,迎接匆匆赶来好友的余声声,按住四处张望的林翠翠的肩膀,指向吧台边,被金发女人抱在怀里的徐缘。
林翠翠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对余声声点头,“谢谢你声声。”
林翠翠没有犹豫地走向她们,越近,她越看见徐缘颤抖着的脆弱背影,而抱着徐缘的金发混血女人,也注意到林翠翠。
在对视中,林翠翠对她露出一个饱含怒意的微笑。
第45章
徐缘是在19岁那年遇到了南希。
就连徐缘都很诧异, 两人顺理成章地从酒吧离开,默契地约去酒店,就连某方面的性.爱也很合拍, 那时候的徐缘在强装着平静海面下,是波涛汹涌般的不忿和怨怼, 如同一根绷紧的弦, 稍一拨弄便会彻底断裂开。
然后南希出现了。
南希不会介意她时而格外粗暴的动作, 也不介意她的酗酒和故意玩弄, 甚至南希会享受其中,丰唇贴着徐缘的耳根低喘, 疼痛也成了电流般的快感。
两人持续了相当长时间的床伴关系,至少有半年。
即便如此,徐缘也不会想吊死在她一个人身上, 因此除了南希,她当时会同时和另外两三个人联系。
直到有一次,她们约在市中心酒店里最高层的豪华套间, 徐缘像往常一样从学校离开,便开车前往南希发来的地址定位。
一般来说都是南希订房, 她工作繁忙, 只是偶尔有时间找徐缘, 每一次两人都在床上度过, 徐缘哪怕觉得和她在性.事上比较合拍, 但也很少主动去找南希,更多的是随波逐流的心态。
和经理确认, 徐缘乘上电梯, 空气清新剂淡雅的香味很舒适,她余光瞥过电梯内镜面自己的倒影, 穿着黑色连帽衫,灰色运动裤,隐隐约约露出的纹身,走到大街上像是要抢劫的叛逆小青年,难怪走进酒店时,前台的语气都稍微有些变化。
没有打扮,徐缘懒得做这种事了,她只是仰了仰头,看脖颈处新纹上去的大片刺青,几乎将喉骨处的肌肤全部覆盖,这两天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边缘仍然有些泛红,只要不用力触碰,就不会很疼。
指尖轻轻抚摸着这纹身,绽放的鸢尾花,繁琐图案以纯黑呈现,很漂亮,也能遮挡某些东西,对徐缘来说,没有特殊的含义,仅仅是看着设计图顺眼,就挑中的。
叮咚。
电梯停下。
徐缘插兜,走向南希说的房间号,她站在门前,低头给南希发消息,不消片刻,眼前的门便打开,徐缘刚一抬头,就被内里裹着浴袍的性感丰满女人勾着衣领压在墙上交换深吻。
微微酒气的炙热吐息,丰唇吻起来的触感很舒服,徐缘并不反感,她伸手顺势抬起混血女人蹭着自己腰侧的光.裸大腿,反身将对方压制在墙上,后仰头躲开南希的追吻,展臂将敞开的门给关上。
没有言语,只有唇齿交缠的水声和火热的呼吸声,两人缠着腿倒在床上,徐缘撑着臂膀侧身,低头和浴袍散乱的褐发混血女人啄吻,动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很累?”
南希的嗓音带着些微沙哑的低沉,有些烟嗓,所以并不刺耳。
“还好。”
徐缘不想做扫兴的人,她撩动指腹挑开南希腰间浴袍的系绳,继续垂头轻吻着女人的下巴,脖颈,鼻息细微撩人,每一个动作都让南希半眯起眼,抬手揉着身上年轻黑发女人的后脑。
“今天不做了,宝贝看上去似乎有些太累了,在我这边好好睡一觉吧。”
南希制止了徐缘接下来的动作,慵懒地将徐缘抱在怀里,脸颊贴着柔软细腻的胸怀,徐缘有些愣神,扒拉着南希的肩,去看混血女人深褐色的瞳孔。
“真的不做了?”徐缘困惑地再一次问。
“对呀。”南希微笑地看着她,伸手轻柔抚摸徐缘的侧脸,特地避开微长的指甲,而是用指腹的柔软肌肌肤与年轻女人的下颌接触。
“感到疲惫的话,今晚我们就单纯的睡觉。”
“你能受得了?需要我的话就不要逞强。”
徐缘的目光瞥向年长女人微微被掀开的浴袍下摆,两条丰腴有肉的大腿交叠着,她张开手掌,向南希展示掌心黏腻的水痕,没有再说话,但眼中的质疑却格外明显。
南希失笑,她坐起来,撩着吹干的卷发,拢着浴袍、袅袅婷婷走向浴室,她站在门口转身对徐缘调笑道:“宝贝,你觉得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她挑着上扬的细眉,当着徐缘的面,硬猩红舌尖故意舔了舔修长右手。
然后浴室门关。
徐缘躺在床上眨了眨眼,刚才那几下,她身上的连帽衫和运动裤都被脱下,只剩下一件黑色T恤勾勒出矫健劲瘦的身材,纯色三角内裤下是笔直纤长的腿,床很软也很大,徐缘听着浴室隐隐传来的柔媚急促女声,不知不觉竟然闭着眼侧身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等南希带着潮气和微红的脸庞走出浴室,来到床边时,看着睡着后、而显得有几分孩子气的黑发年轻少女,忍俊不禁,嘴角噙着浓浓笑意。
她也上了床,关灯后,在另一边从身后用柔软的身姿抱住徐缘,听着怀中格外漂亮的少女匀称呼吸声,也逐渐入睡。
清晨徐缘醒来时,才察觉自己竟然和南希面对面抱在一起,准确来说,是自己彻底陷入丰满女人带着馨香的柔软怀抱里。
脸贴在软绵绵微弹的胸上,徐缘深吸一口气,竟然觉得神清气爽,一扫过去好几天的颓靡,逐渐清醒的意识,让她发觉现在两人姿势的格外亲密,她的手搭在女人的腰上,腿缠着女人的腿,像是把对方当成了抱枕。
徐缘的耳根渐渐升温,从前两人就算上床,除了aftercare,基本不会这么亲昵,更何况是像昨晚那样,她们竟然真的单纯的只是抱在一起睡了个觉。
迟疑地想抬起手,远离女人的怀抱,可这种温暖软绵的感触,却让徐缘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她闭着眼缩在南希的怀里,就像儿时她想要,却无法得到的妈妈的怀抱,这么热,这么舒服,让徐缘静静地呼吸间,眼眶一阵阵的酸涩灼烧起来。
环抱着南希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缩紧,丰腴的年长女人仍然在睡梦中,但还是下意识轻轻安抚着徐缘的后背,微沉的烟嗓,含糊呓语:“妈妈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
这一句话,让徐缘莫名其妙低的,再也忍不住无声地落下滚烫泪水,她克制着自己因哭泣而抖动的身体,侧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在南希胸前的浴袍上,但浑身却颤栗得厉害。
即使她再如何压抑,这样的动静怎么会瞒过和她如此近的人,南希迷糊地睁眼,抬手毫不犹豫地将徐缘压在自己怀中,轻声哄着:“没事的宝贝,那只是在做梦,一个噩梦而已,睡醒了就没事了,不要怕。”
她做噩梦了吗?
徐缘脸上发热的泪水蹭在女人光滑赤.裸的胸口,她在心里问自己,她做噩梦了吗?她梦到什么了?
是啊…
她梦到什么了,她梦到林翠翠站在她面前,说:“这两年我真是烦透你了,容忍你的脾气、对你演戏,现在你终于毕业了,我真的很开心,再也不用受你的折磨。”
她还梦到,周虞冷漠地对她说:“徐缘,旭升集团必须是你的,你去给我抢回来,至于林翠翠?她根本就不会对你有好感,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徐冠信的钱,没有我给你的容貌,谁会接近你?李雯遥是因为你爸,才和你恋爱,林翠翠是因为我,才愿意留在你身边。”
可是…可是明明,李雯遥说过最开始是喜欢过她的,明明林翠翠是她发现在电子厂做工的,是她用偏* 激的方法让林翠翠回来,明明林翠翠是在乎她的,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徐缘无声哭得撕心裂肺,喉咙酸涩得哽疼,南希彻底醒了,她只是温柔地抱着徐缘,给她一个始终都在的柔软怀抱,包容她的一切。
太丢脸了,徐缘从来没这样放声在谁的怀里哭过,南希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不断垂头轻吻着她的眉梢、眼睑,还有鼻尖,像对待孩子一样呵护着,在徐缘稍微哽咽着情绪缓和了些时,低声轻笑着说:
“抱歉,本来是想…今早和你表白的,但是现在这样,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随着时间推移,年长女人愈发醇厚妩媚的混血五官,在低垂的眼眸下,显得格外深情迷人,她像变魔术一样,从掌心拿出一枚戒指,揉着徐缘的指根,珍重问:“缘,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薄红的眼尾上翘,徐缘睁大了凤眼,圆滚滚显得有几分懵懂的可爱,冲散了她眉眼的锋利,她低头看了眼戒指,又抬头看南希不似开玩笑的脸,不可置信地撑着床坐起来。
“等等……”
仍然挂着泪珠的眼睫扑闪,南希表情没有沮丧,而是将床头的纸巾抽出来,轻轻擦着徐缘脸上的泪,唇珠微抿露出微笑,“我知道这太草率了,但是…宝贝、你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觊觎你,我担心再晚一步,你就会离开我,所以…我爱你。”
I love you
为什么这句话能轻而易举地被她们说出,徐缘还是不明白,但这不影响她此刻内心的悸动,她在心底嘲笑自己,看吧、多么犯规的举动,这人竟然在你最脆弱的时候表白,你能拒绝吗?
答案是,她无法拒绝。
像是飞蛾扑火般,可能心中已经隐有结果,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扑上去,她太想要这份珍惜,这份被看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所以她没有犹豫的点头。
“我愿意。”
说得好像是结婚词一样,但这仅仅只是告白,而南希眉眼含笑地将戒指戴在她手上时,合适的尺寸,和这种被禁锢的,好像一生一世都属于这个人的感触,让徐缘不适应地晃了晃手,没忍住发问。
“为什么表白要送戒指?”
南希捏着下巴回答:“我认为你会喜欢,宝贝、这意味着我足够认真,而不是轻佻地对待这份关系。”
完美的回答。
至少徐缘很喜欢这个回答,所以哪怕她不习惯戴戒指,还是握着手,弯眉笑得开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南希看着她的笑颜,也跟着哼笑出来,勾着徐缘的脖颈,丰唇吻上去,“明明笑起来也很美,冷脸的时候更美,我已经彻底沉沦于你了,宝贝。”
眸光闪烁,徐缘翻身跨坐在她身上,微微挑起浓密长眉,“这里一晚上不便宜吧,单纯的睡觉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不如…”
暧昧的指尖顺着混血女人的下颌滑动,确认关系后的性.爱远比之前的更加细腻,水乳.交融,缠绵至极。
…
这些回忆太深刻,以至于哪怕明知道南希已经结婚,明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抛下,徐缘还是忍不住贪恋又抗拒混血女人熟悉温暖的怀抱。
醉醺的酒劲让大脑仿佛蒙上一层薄纱,徐缘看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究竟在抗拒什么,她想遵从身体的本能,寻求这样的依偎,可心理上却止不住的干呕、想吐,甚至极度的厌恶竟然开始动摇的自己。
她再烂,也不会烂到做小三,更不会这样践踏自己的尊严。
所以。
———“滚…”
徐缘推搡着南希的肩,在争执中朝侧边后倒去,这一刹那她看见南希慌乱想抓住她的手,和失控的身体,她不禁心想如果就像这样倒下,然后砸去医院,也不失是一种最好的解决方法吧。
可是她的想法落空了。
因为在这一刻,有一个怀抱,接住了她。
徐缘倒在这人的怀里,她扭头,刻在心间恨到忘不了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林翠翠……
第46章
林翠翠的手很稳, 她曾经刚入摄影圈时,经常扛着沉重的摄像机到处跑,从前也惯做农活爬山, 所以力气很大,稳稳地将徐缘揽在怀里。
这时她才意识到, 徐缘有多轻, 轻得仿佛像一支羽毛, 让她鼻尖酸涩, 微微咬牙。
与染成金发的混血年长女人对视,林翠翠向来温和敦厚的黑眸, 呈现出从未有过的锐利和强硬,她抱着徐缘的右手微紧,对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 却格外性感丰腴的女人说:
“您好,我现在必须要带走徐缘,请您不要再纠缠她。”
林翠翠说的自然是中文, 南希会多国语言,自然也听得懂, 但她却微笑用英文问:“你是谁?我是缘的恋人, 她和我发生了一点矛盾, 所以心情不好来喝酒, 我不介意你带她离开, 但是麻烦告诉我你的姓名和酒店地址,我明天会来接她。”
从成人高考后, 林翠翠从来没有落下学业, 更不用说英语,她在工作时偶尔也会遇到外国人, 从前她还会磕磕盼盼和对方交流,但现在已经能基本流畅对话,所以能一瞬间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恋人?
林翠翠的脸上闪现一丝错愕,但很快就被掩盖下,她对南希点头,指尖犹豫地点了两下,从怀里拿出名片。
“我是徐缘母亲的朋友,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联系方式。”
“嗯哼。”南希挑眉,毫不在意地将名片收下,她看着林翠翠怀里的徐缘,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趁着徐缘醉酒还没反应过来,在她的侧脸留下淡淡的一个吻,白皙肌肤上出现浅黑色唇印。
“宝贝,明天见哦。”
南希与眼神似乎即将浮现愤怒的徐缘眨眼,又抬头与林翠翠对视微笑,轻描淡写地转身离开吧台。
林翠翠心情复杂,仿佛压了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原先以为是有人在骚扰徐缘,但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和徐缘的关系匪浅……
胸前的衣襟紧了紧,林翠翠反应过来低头,对怀里的徐缘柔声道:“缘缘,我送你回家吧,还是去酒店?”
“不…不需要你送。”
徐缘用袖口使劲蹭着脸边的唇印,眉眼恹恹,又推开林翠翠的肩膀,身体微微晃荡,手肘抵着吧台桌面,勉强稳住,她用醉醺醺的语气对调酒师说:“我买单,现在就走。”
“刚才那位女士已经付完钱了。”
观看这场戏剧的调酒师看上去颇为兴奋的模样,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徐缘低骂一声,从怀里拿出钱包,“不用她付,我……我自己来!”
可是她眼前灯光旋转,怎么也看不清,手明明很稳,却抖着拿不动东西,她的酒量已经锻炼过来,这次怎么醉得这么夸张?徐缘在心里想,真是垃圾酒。
“缘缘,我帮你拿。”
林翠翠垂眉,握着她的手将钱包拿稳,抬头问调酒师多少钱,徐缘却猛然缩回手,钱包掉在地上,徐缘却头也不回地推开座椅,跌跌撞撞地跑开。
“缘缘!”
林翠翠急促叫了声,她蹲下身捡起钱包,对调酒师露出歉意一笑,急忙转身去追徐缘。
并不算混乱的酒吧,所以林翠翠能轻而易举识别出前方那道身影,三两下就迈开腿追上徐缘,这次她没有再纵容徐缘,而是强硬地展臂抱着她的腰,扶着走出酒吧,站在凉风吹拂的街道。
音乐声消失,耳膜陡然变得安静下来,林翠翠看着没有吭声,蹲在地面的徐缘,等待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反应,便伸手,直接将徐缘公主抱起来。
哪怕林翠翠力气不错,但抱起一名成年女性,仍然有些困难,所幸她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咬咬牙走几步就到了,一气呵成的打开车门,把徐缘扔进副驾驶,又迅速关门,锁上车,自己也溜进驾驶座。
浓厚的酒气在狭窄空间中蔓延,林翠翠微微打开自己这边的车窗,扭头对徐缘说:“我送你到旭升酒店去…就是上次那家。”
得系上安全带,林翠翠朝□□身,展臂拉起安全带,此刻的她与徐缘的距离十分近,近到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声,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下一秒、原本沉默的年轻漂亮女人歪头,悄无声息地用左手按住她的腰,粗鲁而强势地吻上去。
像是纯粹发泄的吻,没有技巧,全然的横冲直撞,用力的吮吸,舌尖顺着林翠翠微启的牙关钻进去,勾着对方的软舌一同缠绵。
涎水在被迫下分泌许多,甚至来不及咽下,就被徐缘用舌苔舔去,毫不嫌弃地吞下、品尝,辛辣的酒味又在两人缠绕的舌尖扩散,柔软炽热的唇舌呼出滚烫气息,从两人紧贴的鼻尖相互深入至肺部的丝丝缕缕。
沉重的呼吸声和唇齿交缠的滋滋水声在林翠翠耳畔如巨鼓般响起,她的莹白耳垂到脖颈都染上绯红,艰难又不熟练地用鼻尖呼吸,满腔的酒气。
林翠翠难受地微微蹙眉,指尖捏在徐缘肩膀的衣料,尽可能地直起身,想让这个吻没有那么痛苦,甚至于更加顺从地张开嘴,容纳徐缘的肆意张狂,任由她侵占肆虐。
“呼……哈…”
终于松开嘴,林翠翠剧烈的喘息,被吻到腰腿软麻地趴在徐缘身上,微厚的下唇瓣已经被吮得泛红,隐见被咬过的咬痕,又被唾液染上晶莹水光,在车窗外的朦胧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可口。
徐缘觉得自己应该是清醒了,她眯着眼,抚着林翠翠的脸冷笑,“怎么不躲开啊林摄影师,哦、你是我妈妈的朋友,我应该喊你林阿姨才对,是吧,林阿姨?”
这是林翠翠第一次来她家时,周虞让她喊的称呼,可是徐缘从来没叫过,林翠翠曾经希望她这样叫自己,但后来她总是大妈大妈这样懒洋洋的嗓音叫着,林翠翠也觉得喜欢,毕竟这也算是徐缘式别扭的称谓了。
没想到她首次听见林阿姨这个称呼,竟然是在这时候。
仿佛在时时刻刻强调她,徐缘是周虞的女儿,是她多年朋友和贵人的女儿,而自己则是大徐缘十六岁的长辈。
强烈的背德感让林翠翠的内心充满了煎熬,嘴唇的火辣和微痛的舌尖,都在彰显着存在感,告诉她,自己被周虞女儿深吻的现实。
林翠翠脸颊微白,眼中闪过挣扎神色,徐缘与她的脸几乎贴在一起,此刻自然完全捕捉到这复杂的情感。
又是一道嗤笑,徐缘说:“刚才林阿姨也很投入吧,明明我都不准备吻了,结果还是用舌头缠着我,就像上次那样,我都把指套快用完了,林阿姨还是觉得不够。”
“所以……是不是林阿姨和别人做的不爽,觉得我技术很好,才一直恋恋不忘,到现在还要纠缠我?”
轻佻甚至带着侮辱性的用词和语句,让林翠翠嘴唇颤抖,她浑身如同被一桶冰水浇下,一瞬间心寒,不知何时压着她后腰的左手,竟然朝上抚摸到她的后背,炽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颈,带来一阵毛骨悚然般的麻意。
林翠翠脸色煞白、不吭声地拉开徐缘的手,重新坐回驾驶座,可是刚一坐下,接触到皮质座椅的瞬间,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然收紧。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最直观地反映了她最真实的心声。
身体永远不会骗人,就像她离开徐缘后,这四年来时而微痛的心和难受的胃,偶尔得知徐缘在国外消息时,下意识的欣喜和沮丧,还有……还有被徐缘触碰,便会立刻争先恐后迎接似的生理反应。
陌生得林翠翠好像不认识自己。
明知徐缘是周虞的女儿,明知自己只不过是对方的林阿姨,结果还是会这样。
她是不是……真的很贱啊…
林翠翠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她不开车,徐缘也闭着眼抱臂靠着座椅养神,神色冷漠无情,好像对她来说,一个吻,一场性.爱,只不过是吃饭喝水般随意的存在。
良久,林翠翠开口。
“没有别人。”
徐缘睁开眼,困惑地看着她,“啊?”
可林翠翠没有扭头,而是继续看着前方,这时候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她开动车,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别人。”
这是对徐缘最后一句话的回答,林翠翠这几年来,从始至终,只有过徐缘一个人,她只和徐缘吻过,做过。
徐缘反应过来,她语气平静地咄咄逼人问:“那你为什么不躲开。”
是啊,明知道不正确的事,为什么不躲开,难道人看到路面上消失的井盖,会一脚踩进洞里吗?不会,所有人只要看到,就会绕开行走。
那林翠翠为什么,明知道她不该和自己接吻,却还是纵容下去?
徐缘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林翠翠的侧脸轮廓。
年长女人姣好端正的五官,让侧颜也那么温润顺眼,好像挑不出多大的毛病,既不像徐缘这样如利剑出鞘的锋芒,也不像南希那样的丰腴性感,反而带着独属于林翠翠的那股,柔顺和煦的气质。
又是这样,哪怕她说了这样过分的话,林翠翠都能自己慢慢消化处理掉。
如果觉得不对,就狠狠反驳啊!如果感到不满,就告诉她说,以后不允许她说这样的话,如果要拒绝,就直截了当,像四年前那样,完全消失在她的世界里,让她怎样也找不到啊!
徐缘牙关咬紧,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既然你觉得不应该,那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非得接受我的吻?”
她说的话,像是耍酒疯,既然是她吻上去的,那她定然是希望对方能够接受,而不是一脸厌恶地推开,然后留下恶言,可是偏偏林翠翠包容了,她反倒还不满地逼问为什么要接受。
所以林翠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以沉默应对,不知道是觉得这样耍酒疯的话不必当真,还是在逃避这个问题,这股沉闷的氛围让徐缘眼眸中微闪的亮光渐渐黯淡下来,她不再问,颓然地倒在座椅,宛如酒品不好的人,在间歇性发完疯后又死寂下来。
这些话。
如果徐缘清醒,她就不会问,她压根不会问这种自讨苦吃的问题,这比嘲讽对方,更让她心碎,更加地让她…不体面。
就像苦苦哀求不要分手的前任,满脸泪水,撕心裂肺地不断询问前任,为什么要分手,是我做的哪里不好吗,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哪有那么多回答,那么多称心如意的结果。
徐缘扭头看着窗外倒退的街边绿树,最后停留在旭升酒店旁。
林翠翠依旧贴心细致地扶着徐缘,在前台开房,又揽着她的腰乘电梯上楼,推开房门,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
刚准备起身,却被一个力道给拉倒在沙发上徐缘的身前。
对上年轻女人隐隐噙着潮湿的眼睫毛,纤长墨眉压着那双带着星点的凤眸,美得惊人,林翠翠疑惑地想开口问怎么了,徐缘却说:
“既然你不反对,那今晚继续和我做吧。”
第47章
从前的徐缘, 不是这样的。
她不喜欢不明不白的触碰,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别人牵她的手,她要问为什么, 她会想你是我的朋友吗、为什么要牵我的手?你是想要牵我吗、还是说你只是想拉着我?是怕我走丢、还是仅仅为了避免麻烦?
过分敏感细腻的心思,让她对这种肢体上的接触, 既厌恶、又渴望。
她偶尔会望向不常在家的妈妈的手, 明明捏着她最不能接受的细烟, 但依旧显得那么柔软修长, 女性的手天然带着一种美感,她会想要轻轻地捏一捏, 想碰一碰,如果可以,她也想和妈妈牵手。
就像幼儿园学校老师, 怕她走丢,而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样,但老师的手, 因为紧张,而满是黏腻的汗水, 她不喜欢, 却也没办法挣脱。
如果是妈妈, 会不会好一些呢?
可是周虞一次也没有牵过她的手, 甚至连隔着衣服的拥抱, 也几乎没有。
小时候两人就算走在一起,也是她在前面走, 徐缘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 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跌倒, 然后哭泣发现前方高挑的身影越来越远,只好抹着眼泪重新站起来,迷茫地仰着头,去找人海里消失的妈妈。
周虞从来不会等她。
后来她长大了,她开始愈发厌恶别人对她的接触,即使是朋友苏奕,她也会觉得不自在,只是朋友而已,她为什么要触碰。
直到她开始了初恋,李雯遥的身份让她第一次感觉,这样的亲密关系间,无论怎么触碰,都是有理由,都是可以被接受的吧。
所以她很喜欢在空闲时间静静贴着李雯遥,哪怕是坐在一起,哪怕只是手背间轻轻挨在一起,那种肌肤互相传递热意的感触,也让她内心欣喜,同样的,她也能感受到李雯遥因为这些触碰而喜欢。
就是…没有理由像是取暖一样,让人只觉得温暖,不需要去考虑任何其他事情的触碰。
她们在无人的教室里接吻,轻柔而细致地品尝,让对方染上自己的气味。她们在体育课跑完步后,大汗淋漓地相拥在一起,哪怕是汗臭味,也不会嫌弃。她们偶尔还会青涩而胆怯地小小探索对方的身体,徐缘格外喜欢李雯遥因为自己手掌的抚摸,和嘴唇的亲吻,而露出脸红颤抖的神色。
然后她们分手了,那些所谓欢喜的触碰,只不过是筹码,是有理由的蓄意靠近。
徐缘那段时间每晚都会躲在被子里,反反复复的想,难道、难道就没有人,只是单纯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接受她吗?
哪怕是朋友,也是最先被她的外貌吸引。
没有李雯遥后,她再次变成那个谁也不愿意接触的人。
出国后,她才意识到,或许之前自己的想法,其实荒谬到了极致。
就像她儿时还会期盼周虞回家,能好好的抱抱她,甚至是会柔声和她说话,结果长大后她才渐渐明白,周虞永远不会对她做这种事情一样。
她根本不需要执着这种触碰的理由,她只需要……只需要结果就好。
徐缘只用勾一勾手,就有无数女人因为她的容貌、身体,或是金钱,而凑上来,她不想再在乎为什么,而是放纵自己享受这份肌肤相触的细腻美好。
或许她天生就是女同,她能欣赏所有不同类型女性身材的美,无论是胖瘦高矮,健美或是平庸,女性独有的气质的身材曲线,就像画着波浪的一根黑线,哪怕气质再锋利,本质也显得那么没有棱角的柔软。
她沉溺在不同女人的怀抱里,身体的快感让她不需要思考为什么,只是相互取暖而已,要什么理由,大家都是一根柴薪,把自己点燃,让别人温暖。
可是她接触得越多,她便愈发感到内心的寒冷,无论她抱着多少个人,都无济于事,那块坍塌的无法被填满的空洞,是多少场性.爱,都无法弥补,她只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然后……
然后、老天让消失在她世界里的林翠翠,以这样戏剧化的一幕,突兀地重新闯进她的眼帘。
林翠翠,呵、林翠翠。
这四年里,每念一次这个名字,都让徐缘止不住地露出冷笑,以至于咬牙切齿,旁人以为这是她的仇人。
她恨林翠翠,恨得剜心摧骨,只要一想到,身体就会颤抖似的开始疼,无数次季菁问她林翠翠是谁,为什么她会在喝醉后一直喊着这个名字。
每一次徐缘都会说,这是我最恨的人。
她宁愿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这样她就根本不会有期待,根本不会那么疼,她或许就能自由自在,像季菁一样没有任何牵挂的快乐。
徐缘躺在沙发上,垂眸看着被自己拉着趴倒在自己身上的林翠翠。
所以,就算她问林翠翠,为什么要接受那个吻,得到的答案无非也是:毕竟你是周虞的女儿,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个而伤心。
她不要这样的回答,如果…如果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只想对方说:因为我想吻你,所以我不会躲开。
但这样的答案,只有南希能给她吧。
南希从事时尚艺术领域,极度的感性让她对这种事,向来随心所欲,徐缘知道她是因为自己这张能给她带来灵感的脸,而和自己恋爱,但是她从来不会将这点说出来,从来都是说:因为我想,所以我做,没有那么多理由。
就像现在,我想吻你了,所以我才亲吻你,不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或是你打扮得很好看,妆容有多精致,而仅仅是因为、我想。
林翠翠还在因为那句邀请她的话而怔神时,抖着眼睫的徐缘已经吻上去了。
就这样吧,徐缘心想,就像无数次和那些人做.爱一样,不要管那么多,只需要这一刻的欢愉,就足够了。
什么恨不恨、爱不爱的…
现在就当是一切都不存在,让她放松下来,完全沉浸其中,就好了。
比起在车里时,现在徐缘的吻更加温柔缠绵,她好像知道自己先前咬得太过分,所以这一次极尽细致入微。
掌心捧着身上年长女人的侧脸,指尖轻柔抚摸着莹润微热的耳朵,给林翠翠带来一股陌生的电流酥麻感,她闷哼一声,支撑不下去地倒在徐缘怀中,湿热的口腔里,对方的舌尖小心而姿态温和地探索,时而舔舐唇瓣,时而含吮舌尖,吻技好到林翠翠抓着沙发边缘,指骨发白、忍不住颤栗着身体。
徐缘很喜欢接吻的感觉,但她又无法接受随便一个人就吻上去,所以她在南希那里学到的技巧,尽数用到林翠翠身上。
应该会足够舒服吧?
徐缘在心里想。
指腹穿插进细密黑发里,浅浅按摩着头皮,配合交缠舌尖的深吻,每一步都渐渐引诱林翠翠走向欲海,直到淹没小腿肚、腰腹、脖颈,最后整个身子全然浸泡在海里,窒息了嘴鼻,覆盖了视线,屏蔽了听觉。
和上一次激烈的床.事不同,这一次的徐缘更有耐心,动作更加柔和。
林翠翠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没头没脑就开始的性.事,在她的观念里,这件事仍然是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在确定双方都没问题时,才能继续展开的事情。
可是这两次,全都是被徐缘突然拉着,简短的几句话,就迅速展开,她不习惯这样,也想抗拒这样,可是偏偏徐缘一吻上来,指尖轻轻地一撩,就好像把她心底那团火点燃,让她压根想不到拒绝这个回答。
像是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无法拒绝徐缘的触碰。
气息缠绕时,她感觉自己离徐缘无比的近,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最真切地反映在她的身体上,林翠翠脑中突兀地浮现起车里徐缘问的那句话。
———“你为什么不躲开那个吻?”
为什么?
难道要她说,因为我的身体留恋你的气息,渴望你的触摸吗?
难道要她说,因为我其实也是喜欢这样,才不想躲开的吗?
这让她……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林翠翠闭起眼,她想告诉徐缘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可是她又无法用单薄的语言说出来。
逐渐灼烧的理智,让她无法在思考更多,她现在只想,只想真正放纵一回,全然听从身体的指挥。
感受到唇下似乎变得主动起来的软舌,徐缘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宽宏大量地将主动权交给对方,任由对方青涩懵懂地舔吻,不成熟的表现恰恰又取悦乐徐缘,至少她最真实的感受到,这些年来,林翠翠身边没有人对她做过这种事。
其实换句话说,她应该早就知道了。
因为上一次,对方就似乎有些胆怯害怕接下来的事,甚至于徐缘需要付出十足的耐心,又向前台打电话去买了一瓶润滑液,第二天剩下的半瓶被她给直接扔掉了,也不知道林翠翠有没有看到。
现在距离上次,只不过一个月不到,应该不至于太艰难吧?
唇舌分开,拉出一根细长银丝,徐缘半阖着眼眸,脸上也染成绯红,林翠翠黑眸水光潋滟,她在徐缘的视线里,轻轻探出舌尖将这根银丝勾起,卷入微启唇瓣内。
徐缘眸光灼灼,她抬着头再次摩挲着年长女人红肿的粉唇,柔声说:“一起去洗手吧,这次我没带指套,如果你想的话,我让前台送几盒上来。”
“不!不用了……”
林翠翠羞红了脸,这种事怎么能让前台知道啊!
徐缘慵懒地闷笑出声,她搂着林翠翠的腰坐起来,头脑仍然有些眩晕,她克制着这种感觉,脚步略带不稳地勾着林翠翠走进浴室,从后方拥着对方,站在洗手台前。
两人的身高完美契合,徐缘的下巴抵在林翠翠耳尖,展臂将怀中的林翠翠笼在身下,她捧着林翠翠的手,打开水龙头,清澈冰冷的水让两人同时瑟缩,又因对方提供的体温而紧紧握在一起。
十指相连,徐缘眯着眼集中视线,细致地为怀中的年长女人洗着每一根手指,从指根到指尖,再到每一寸指甲缝,被包裹着的触感让对面镜子里年长女人的脸上,彻底升腾起红晕,呼吸也变得炙热起来。
暗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举动,让暧昧气息萦绕在两人紧贴的脸庞,每一次衣服摩挲着肌肤发出的轻微响声,都让人心尖颤颤地跳动,面红不已。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镜中美色,徐缘的目光怔怔呆住,她惊叹于剥开表皮后,露出鲜美多汁果肉的年长女人,低垂的眼睫羞赧抖动,白皙肌肤透着粉红,被吮吸而变得红润的唇瓣似乎在讨吻,每一处都让徐缘的心脏,剧烈震动。
在林翠翠迷茫的神色中,徐缘收回左手,带着冰凉液体的指尖轻触她的侧耳,顺着耳廓轻柔地滑动抚摸,带出明显水痕,最后落在软绵耳垂。
林翠翠被这股凉意刺激地微微缩脖,徐缘恰好贴着她耳后的吐息又格外热。
目光看着镜子倒射的人影,徐缘似乎才发现这一点,问:“你的耳洞,好了吗?”
简单大气的耳钉,点缀在耳垂,漂亮好看,不是徐缘以为的耳夹,而是切实穿插过去的耳钉。
林翠翠轻轻嗯了一声,这是徐缘出国后,她打的,也是这时候她明白———
原来有些伤口,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也能好好的复原。
第48章
所以, 四年都让她们变成了对方不认识的模样。
徐缘垂下眼睫,轻轻柔柔地吻着林翠翠的侧脸,她将怀中的年长女人压在洗手台前, 让对方看着面前的镜面,清晰倒映出相拥的两个女人。
沾着凉水的修长手指, 从林翠翠领口的衬衫纽扣, 一颗颗向下解开, 白色素雅的亚麻质感衬衫贴着肌肤, 在动作下微微蹭动,带来一丝燥热与疼痛。
身前的领口全然敞开, 林翠翠望着镜中的自己,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仔细看过自己的模样,眼神恍惚间仿佛回到四年前, 那个图方便梳着麻花辫,脸庞是阳光照晒后的微黑发红,略带羞赧又灿烂明媚的淳朴笑容。
而眼前的自己, 修裁有型的柳眉,鲜少晒太阳而变白的脸上带着淡妆, 眼尾轻轻扫过的眼线, 大地色温柔哑光的唇釉被吻乱, 只剩下糜乱水光的红肿, 温和大气的模样下, 噙着潋滟春色。
形象影影绰绰地重叠,林翠翠扭头抬着下巴与身后的年轻女人接吻, 镜中她们偶尔分开的唇瓣间, 隐隐可见交缠的猩红舌间与水声。
徐缘决心让这次成为最后的放纵,卸下心防的她, 再也无法用“我恨你”来做借口,蓬勃旺盛的浓烈爱意溢满而出,滴滴答答地从缝隙边缘流淌。
每一次啄吻,徐缘便在心底喊一声林翠翠的名字,她没有真切的喊出来,却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
镜中、衬衫敞开的年长女人身前,明亮灯光打下一片凹凸有致的阴影,站立着的腹部隐约可见柔韧沟壑的线* 条,挺立雪峰被简单的无痕内衣包裹,挤出深切痕迹。
徐缘向来知道林翠翠身材很好,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镜上,右手挑着衬衫的衣领,轻而易举地褪在臂弯,炙热的左手掌心放在林翠翠的光滑肩边,微眯着眼温声笑道:
“其实我四年前,嗯…准确来说是五年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的夏天,我在楼顶的游泳池里带你游泳,当时我是故意挑的那款比基尼泳衣,本来只是想逗你玩玩,想看你穿上去后害羞的样子。”
“结果没想到…看到那样的你,我竟然会有感觉。当时我想,你真的好美,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让我忍不住想要吻上去,想要呵护着,想要看你越变越好。”
掌心覆盖上柔软,徐缘哼笑着继续说:“你是一块原石知道吗,你需要一个能看见你的人,有足够耐心地将你一点点打磨,然后,你就会成翡玉,就会变得和钻石一样耀眼,美丽。”
“我记得,当时你第一次和我一起锻炼,很不自信的样子,你说你的小肚子上有肉,不好看,但是……你看看,这才是女人最正常,最优美的姿态。”
镜中年轻女人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林翠翠软绵曲线的腰腹,这几天似乎锻炼过,而显得紧致了几分。
林翠翠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眼中竟然盛满了泪水,明明是无比平静的语气讲起过往,却带着沉重的爱意与……她分不清的缺憾。
“其实,我没有爱过你的,林翠翠,我现在明白了,我一直都对你的身体感兴趣,我不爱你,也没有喜欢你。”
“所以当时,那次我生日后,你没必要疏远我的,我会喜欢你的身体,就会喜欢别人的,或许那只是高考压力太大,才会恍惚把对身边人的情绪给混淆,误以为是更深的情感。”
“所以……其实你担忧的事根本不存在,你更没必要在我高考后消失。周虞说你是因为她给的钱,才留在我身边一直照顾我,后来我一直想、一直想,我怎么想,我都觉得不对。”
“我也能给你钱,周虞能给的,我也能给,而且你留下来做保姆,我给了你工资,周虞的钱,我也让你留着,你不至于…不至于那么做的,是吧?”
糟糕……
她不该喝酒的。
徐缘开始后悔,悔恨自己为什么说这么多,为什么又要开始问,为什么还是这样抱着一丝希望。
她闭上眼,不去看镜中年长女人的脸,而是感受怀中的体温,掩盖似的轻吻,却错过林翠翠眼尾滑过的泪水。
林翠翠哽咽着回答:“对不起,是真的…周虞给了我五十万,够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想进入摄影圈,就需要足够的钱,才能买设备学习,她还让我进入她的公司学习,让我做她的摄影师打响名气,把她的人脉介绍给我。”
徐缘怔神地顿住,一种难以言喻,难以形容的情绪,让她茫然地看着林翠翠紧握着她手心的指尖。
“挺好的。”
过了须臾,徐缘轻声说:“抱歉,迟来的祝福,恭喜你,能被人看见,挖掘出来,周虞能让你变得更好,挺好的…”
真的…很好。
林翠翠很优秀,周虞也没有让她的才华埋没,反倒给她提供了一个崭新而宽阔的渠道和平台。
但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酸涩,会这么疼,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徐缘抬头,轻轻吻去怀中人儿脸上的泪,笑着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好了,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流泪,现在还是留着待会儿哭吧。”
含苞待放的成熟花朵,露珠低坠,徐缘喜欢看在自己手指下,女人逐渐盛放、不为人知的美丽。
浴室的地面湿滑着水渍,稍有不慎便会踩到摔倒,林翠翠总是扶着洗手台站着,累得两腿发颤,徐缘便抱着她再度走向床边,垂首接吻,抚着林翠翠侧脸的手指沾着质感黏腻的水泽,在下颌留下丝丝缕缕的水痕,又被徐缘伸着舌尖舔舐过。
这一夜两人极尽缠绵。
太累了,徐缘趴抱着枕头熟睡,被子盖在腰间,露出赤.裸漂亮的后背,长些了的散乱黑发落在雪白床单上,隐约可见的侧脸轮廓线条干净利落,鼻尖直挺,薄唇锋利。
露台传来并不重的讲话声,但依旧将徐缘吵醒,她迷蒙着眼,下意识探手去摸身边的躯体,可却冰凉一片,让她一瞬间激灵坐起来,满身的吻痕红痕暧昧地印在肌肤上,她急忙摆着头去找林翠翠的身影。
视线触及露台上穿着白色睡袍,正在打电话的披发女人时,徐缘才总算是松了口气,瘫软在床上。
手臂酸软得厉害,她抬手,看到自己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腰也又麻又疼,徐缘心知是昨晚折腾得太厉害了,便换了个姿势,又趴着,才感觉身子好些。
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眼帘内满是林翠翠的背影,徐缘闭上眼养神,隐约的交谈声传进她耳中。
徐缘意识到,林翠翠是在讲工作的事。
那天她们签订赌约后,林翠翠便开始全面接手MYSENSE的事,最近完全在忙碌着这一杂志,她们工作室不仅要负责封面内页等拍摄,还得制定好具体排版细节,甚至要去拉投资,可以说徐缘就是当甩手掌柜,全看林翠翠怎么操作了。
所以现在的林翠翠哪怕昨晚那么累,还得大清早爬起来,和同事确认工作上的事。
徐缘叹了口气,此刻手机响起,她伸出手臂拿来,是姚晴的电话。
放在脑旁的床上,徐缘直接开了外放,音量调小些刚好够听,她语气懒散。
“喂,什么事?”
姚晴听到她声音沉默了两秒,“老板,你不会刚从哪个女人床上爬起来吧。”
“嗯哼。”徐缘浑身疼,懒得多说,甚至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模样。
姚晴也不多嘴,跟她汇报起工作内容,并且贴心地给她发去今日的行程要求,徐缘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会议和饭局,有些生无可恋。
徐缘对目前她所做的事业算不上多感兴趣,当初争取到LR集团的版权合作,是恰好南希是LR集团的责任主编,她有这层关系在,后来也是和南希恋爱期间,她去LR跑了许多次,找到他们集团的执行总裁,泡了差不多三个月,给拿下来的。
后来和南希分手,徐缘就把LR集团内担任编辑助理的姚晴挖过来,和她带来的几位熟知底细,信得过的朋友,以及季菁和孟玉臻的投资,直接回国创立的嘉希时尚。
徐缘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所以该做的她都会做,只是顶多没有特别上心,比较散漫,现在她几乎深居简出,除了生意上的伙伴来往外,很少和其他人联系,因此也没什么复杂的社交网络,更别说惹什么仇人。
毕竟她已经不像从前在学校那样,动不动就会和人打架。
“好,中午我吃了午饭就去公司。”
姚晴又说了一大堆,徐缘嗯声,又带着笑意对姚晴刚才说的话回复:“下期的特别人物,邀请下咱们旭升集团年纪轻轻的继承人,顺带找旭升集团要一下广告费。”
坑一下徐家的钱,徐缘倒是心里乐呵了下,没想到姚晴又问:“那封面人物,公司准备向周虞老师发去邀请,老板你那边…”
“问我没用,你就走工作流程去邀请吧,同不同意得看她怎么决定。”
说到周虞两个字,徐缘的语气又冷淡下来。
“好,知道了。”
接着两人又聊了聊工作上细碎的事,徐缘便掐断电话,这时候林翠翠也正好从露台收了手机,她裹着白色睡袍,腰间的系绳松垮,长发落在脸颊,一派温婉恬静,把徐缘看愣了几秒钟。
“缘缘,醒了?”林翠翠看上去心情很好,笑脸盈盈,她坐在床边,垂身轻柔抚摸了下似乎刚醒来有些懵圈的徐缘的耳根,“吃午餐吗,我叫服务员送来?”
“不是很饿。”
徐缘没忍住将目光落在女人软香泛着粉红痕迹的锁骨,忽然又觉得饿了。
林翠翠自然注意到徐缘的视线,脸微泛红地拢紧衣襟,徐缘失落地收回视线,林翠翠见此又轻咳半声,悄无声息地将衣襟重新敞开。
但现在的徐缘已经没看了。
正欲说话,林翠翠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对面是性感低沉的女人嗓音。
“林女士您好,我是南希,请问现在徐缘在哪个酒店,我现在来接她。”
南希!
林翠翠霎那间惊醒,她……她是缘缘的恋人,自己…
听到对面声音的徐缘,不等林翠翠回话,直接坐起来拿过手机,语气平静但足够坚决,“南希,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你已经结婚,我不可能做你的情人,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我们好聚好散,或许还能做朋友,南希。”
对面的女人微微沉默,片刻后才低声说:“等我和那个男人生了孩子,就会离婚,到时候……”
徐缘内心早已经无喜无悲,这句话也只能让她略微好笑,被酒精浸泡宿醉后的大脑有些针扎的刺痛,但这股疼却让她觉得此刻的心神无比清晰。
“我拒绝,南希,我不能接受这种事,更何况、哪怕没有我,你也会遇到第二个你的缪斯。”
“………”
“缘,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徐缘看向坐在床边的林翠翠,对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通对话里的信息量里,徐缘对她勾起唇角微笑。
“昨晚她是骗你的,她不是我的恋人,在曾经我和她谈过,但后来分手了,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所以,我现在一直是单身状态,就和你一样。”
徐缘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继续缩在被子里,拉着林翠翠的手。
“你不累吗,要不要再躺会。”
林翠翠犹豫了几秒,也点头,钻进被窝内,下一秒,一只结实劲瘦的手臂便环住她的腰,落入徐缘的怀抱里。
从背后抱着她的徐缘半阖着眼,浅浅的呼吸打在后颈,林翠翠身体僵直了会儿,又重新软下来,就像昨晚那样亲密无间的与身后赤.裸的年轻女人相拥。
第49章
徐缘逃跑了。
她这几天处理完公司的事, 就给姚晴打了声招呼,说要回临江市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休假日期不定。
摊上这么不靠谱的老板, 姚晴觉得自己都平白老了十岁,只好勒令她在需要时随时飞到上羊市来, 徐缘自然是讪笑着连连点头。
临走前, 姚晴又说:“老板, 有一个坏消息, 我们公司给周虞老师发去的合作邀请被拒绝了。”
“好消息?”
“好消息是,周老师虽然没有在《嘉希LR》合作, 但却加入了《MYDENSE》的封面和采访。”
总而言之,都是她们嘉希时尚的,只不过这个选择就很微妙, 姚晴心想,为什么周虞要拒绝自己女儿的邀请,反而同意朋友林翠翠的邀请。
显而易见, 林翠翠想要让销量达标,开头彩就要选重量级人物, 而她的人脉中, 最厉害的无非是周虞, 周虞也乐得为对方撑腰, 或许在周虞看来, 林翠翠的情况更紧急点吧。
姚晴只能这么想。
“都行,反正和我没关系。”徐缘低下头表情凝固了会儿, 又抬头, “等我回来给你带点临江市的特产,姚主编靠你了。”
姚晴:“……特产能在网上买到, 您还是早点回来吧。”
徐缘只管笑,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她坐上飞机回到许久未归的临江市,没有再住在玉湖别墅,而是回到她自己买的房子,一个位于不错地带的高楼大平层。
别墅太空荡,她一个人住不习惯,下飞机便将托运的小猫给接到,花花本来就流浪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是跟着她跨国跨省的,胆子大得很,旅游都不带怕的,徐缘拿到航空箱的时候,它还蜷成一团睡眼惺忪。
临江市,这个从小给她带来诸多不好回忆的城市,竟然在这时,成了她唯一躲避的地方。
参加同学聚会是假,实则是为了逃离有周虞和林翠翠的城市。
或许也称不上逃离,总之徐缘就是不愿意见到这两人在一起,与其心烦,不如说干脆眼不见为净好了。
这些天,她都有一点点看林翠翠这四年里都做了什么,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周虞。
所有的报告或者是调查内容,几乎都在说,周虞是林翠翠的伯乐,而林翠翠是被她发现的千里马,两人惺惺相惜,不少人还猜测她们是否有什么更隐秘的关系。
后者,让徐缘嗤笑,她之前也怀疑过,但是林翠翠的态度太坦荡了,她们之间怎么可能有那种关系,以林翠翠的性格,睡了妈妈又睡女儿,她怕是看到徐缘,都要羞愧至死。
而前者,徐缘也看着心烦,没有人知道,是她,让林翠翠一点一滴发生变化,是她先发现林翠翠的美,是她送给的林翠翠人生中第一台相机。
但就连前几天,在酒店里的林翠翠都说周虞帮了她很多,徐缘除了心生黯淡外,什么也做不了。
回到临江市,徐缘就仿佛过上养老生活,她又开始自己做饭,手机也屏蔽掉陌生号码,基本只和姚晴沟通公司事务,偶尔和朋友联系。
十月份,MYSENSE的第一刊发售,线上线下都跟着一起铺售,主要以线上居多,由于这一期的封面明星是周虞,想必周虞的粉丝都会乐于购买。
徐缘对MYSENSE的具体内容并不知情,既然她说了全权给林翠翠管,就没有过多关注。
十月的临江市隔几天就会下一场雨,雨格外多,徐缘算不上讨厌,这个天气很适合窝在家里睡觉,只不过花花扒拉着窗户,似乎想下去玩了,真是想不到一只猫竟然跟狗一样热衷于跑出去玩,从前徐缘都得时不时把它带出去溜圈。
今天她看了下外面的小雨,也不算很大,于是干脆给花花穿了背带牵绳,一手抱着,另一只手拿着伞,换好衣服下楼去溜达。
地上是湿的,但没有水洼,徐缘把花花放下来,它喵喵着竖起来的长尾巴变换着各种弯曲的姿态,看上去特别开心,身子是干净亮眼的白毛,耳朵和尾巴又是三花颜色,是一只优雅漂亮、养的很好的三花猫。
像散步一样遛弯,徐缘撑着伞,也没有目的,反正跟着花花走,它往哪走,徐缘就往哪走,没想到花花一路走出了小区,又往街上走,徐缘牵着绳也没用力,顿时有些好奇它要去哪儿。
心神都在花花身上的徐缘,自然没注意路过她的行人,都会将惊艳的目光投向她们,下雨天带狗出来溜达的都没有,更何况是猫,猫漂亮,猫的主人更漂亮,加上脖颈露出的纹身,看上去是侵略性极强的美女。
最后,花花停在一家花店门口。
徐缘仰头看招牌,又从外打量了下花店布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花店,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这时。
“喵喵喵———”
花店里跑下来一只很干净的白猫,额头上有一点点灰色的毛,它叫得特别急切,围着花花圈圈的打转,不断蹭着花花的脑袋。
“馒头?”
有女人的喊声响起,紧接着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穿着长裙的女人走出来,气质优雅宁静,她一眼就看见牵着猫的徐缘,又看见自家白猫不断缠着人家的猫,于是下意识道歉:“客人不好意思,这是我养的猫,比较调皮,现在外面在下雨,要不您先进来坐坐?”
徐缘收了伞站在店内,蹲下身去摸那只白猫,两只猫看上去好像认识,她仰头问:“我姓徐,老板、你这只猫之前是流浪猫吗。”
花店老板迟疑了下点头,“对,差不多是一年前收养的。”
“那它们说不定认识。”
徐缘弯唇温柔地笑了,掌心轻轻地抚摸白猫的脑袋,对方倒也亲人,一点也不抗拒,花花则是给它舔着毛,十分亲近的模样。
这个笑容冲淡了徐缘眉眼的冷冽厌世,而不显得过于锋利。
“老板,你介不介意让它们玩会儿,我来买几支花。”
徐缘解开了牵绳,站起来对花店老板说。
娴静女人微笑着摇头,“没关系,徐小姐您买花是想送人吗?”
“不是,我就买一点放在家里插着,好看点就行。”徐缘又说:“没什么要求,老板你随便搭配,我去旁边坐会儿。”
她指着花店内另一边似乎专门给客人坐的木桌长椅,花店老板含笑点头。
徐缘一坐下,才发现桌上摆了几本杂志,似乎给消磨时间的,一眼,她就看见MYSENSE的周虞封面,好巧不巧,就是这两天新出的第一期,同时还有《嘉希LR》的十月刊,刚好摆在一起。
不同于《嘉希LR》时尚商业风更足些的封面和精致排版,MYSENSE则更显得野性自然,位于森林与鲜花中的周虞侧脸,面带微笑气质温柔,显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柔软神情,绿色的枝叶让她仿佛回归自然,而纷乱的碎花则是丰富视觉效果,却又不会喧宾夺主。
徐缘的手指在一瞬间收紧。
当给摄影师足够大的自由时,她们的情绪会很明显地体现在照片里,就像这张,拍摄出截然不同的周虞,如果不论这一期的主题,那么林翠翠眼中的周虞,竟然是这样的吗……
这么的…温柔,细腻,又有自然野性的渴盼,哪里像…哪里像徐缘眼里的那个女人。
喉咙泛起酸涩,徐缘将杂志盖上,花店老板抱着配好的花束走来,看见徐缘冷硬微抖的下颌,以为是天气冷了,又见徐缘身上只穿了件单薄一层的浅灰拉链外套,犹豫了会儿,柔声道:“最近几天好像会有大降温,徐小姐出门还是多穿一点比较暖和哦。”
徐缘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情绪不好就冷脸对所有人,现在她收敛了情绪,对花店老板微微勾唇,“嗯,谢谢,你配的花很漂亮,多少钱,我扫给你。”
差不多一百来块钱,徐缘抱了一大束花,里面搭配了好几种,徐缘对这些不了解,不过她临走前,花店老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看向徐缘,笑眯眯地说:
“徐小姐,你的纹身是鸢尾花吗?真的很漂亮。”
徐缘下意识抚摸自己喉骨处的纹身,神色僵硬了一分,但还是点头道:“或许是的吧,我也不太清楚。”
没有再多说,徐缘拎着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的花花,离开了花店。
花店老板站在店里,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在回味刚才徐缘那一瞬间流露的神情。
不同颜色的鸢尾花,花语各不相同,但黑色鸢尾花,却意味着绝望的爱,甚至在某些时刻象征了死亡……
这位徐小姐…过去发生了什么?
花店老板抱着自家白猫,沉吟着好奇心起。
…
MYSENSE首售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和业内不错的口碑,让这段时间压力紧绷着的林翠翠,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的团队其他人也纷纷长吁了口气,喜气洋洋地说要去聚餐吃饭。
五人的团队,大家都单身,李洋之前还谈了个男朋友,但后来又分手了,因此也没有谁说省着点钱之类的,都是开心就好的年轻人,尤其是许乐颜,恩格尔系数远超其他人,天天约李洋一起吃饭。
不过林翠翠却拿着手机走出摄影棚外,对她们笑说:“你们商量去哪儿吃,我打个电话。”
她是想打给徐缘,自那次之后,她就将近有一个月没看到徐缘,本来想着对方也要管这么大公司,忙遇不到也正常,这次MYSENSE的好数据,也让她有了正当理由给徐缘联系。
打去电话,却显示正在通话中,连续几次都是这样,让林翠翠不禁愣住。
徐缘回到临江市后就屏蔽了一切未知来电,她在上羊市这两三个月,至今还没有将林翠翠的号码存下,因此现在林翠翠自然打不通她电话。
不过林翠翠没有气馁,而是又通过号码,添加了徐缘做好友,就等对方通过。
看到这她不免有些心虚,这么久她竟然都没有主动加徐缘,也不知道徐缘会不会生气。
这种略带忐忑的心情,连带着这次杂志大卖,她都没那么高兴了。
摄影棚内其余四人在收拾摄像机和道具之类的东西,有些是租赁的需要还回去,价格都不便宜,众人都小心翼翼,然后把她们自己的设备装到车上去。
这次开来的是林翠翠的车,林翠翠放下手机,也走过去帮忙一起搬设备,大大小小的东西不少,幸亏林翠翠买的车是那种suv,足够大,这也是专门考虑到工作室而买的。
收拾到一半,林翠翠的手机响了,她欣喜地拿出来,表情一下暗了些,原来是周虞而不是徐缘打来的。
“翠翠,我在一品轩订了包间,有空来一起吃个饭吗?”
林翠翠表情犹豫:“周姐,我和我同事约好了去……”
她和周虞打电话,旁边人都听到,李洋连忙戳了戳余声声,小声说:“我们都没定好去哪吃呢,别耽误翠翠姐跟周老师去吃饭,我们哪天吃不是吃,都行的不着急。”
许乐颜也跟着点头,程晓玉勤勤恳恳地在后备箱摆设备,余声声无奈,只好出声:“翠翠,我们这不急,你先跟周老师去吃饭吧。”
林翠翠捂着手机,瞪了她一眼,反倒让余声声有些奇怪,周虞不是林翠翠朋友吗,怎么好像有点避讳的样子……哦哦哦!!
余声声这才又想起来中间隔了个徐缘,顿时惭愧地双手合十,但这句话都让周虞给听到了,电话声里传来她的轻笑:“翠翠,你同事都这么说了,地址我发给你,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开了车……嗯…好,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林翠翠叹气,不过这次周虞也是帮了好大一个忙,本应该是她请客的,算了,到时候她去买单好了。
“收拾完了。”
程晓玉将后备箱关上,探头对林翠翠道:“翠翠姐,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是啊,本来不是要带你们去吃饭的吗,这回我得去赴周姐的约了。”
林翠翠幽怨地看着她们,“本来准备过两天专门请周姐吃一顿饭,你们也跟着一起,好好感谢周姐的。”
余声声讪笑,“下次我们集体请客好了。”
林翠翠摇头上车,很快车就驶远,这时候余声声眼尖,看到地上掉了台相机,连忙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她就微微皱眉,“这是……康尼的单反相机?我们用的不是这设备啊,这是你们的吗?”
另外三人凑过来看,都纷纷摇头,只有许乐颜锁着眉毛绞尽脑汁的想,才想起来。
“这是翠翠姐的!我有一次在公园散步,就看到翠翠姐拿的这款相机在拍湖水,这是五六年前的款了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还问过了,她说是曾经的朋友送的,特别珍惜,一直放在车上保管得很好。”
程晓玉傻眼了,“不会是放在后排的置物架上的吧?”
余声声:“怎么了?”
程晓玉:“这次的设备有点太多了,后备箱装不下,我就又搬了点放在后排的脚垫上,可能是放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相机刮下来,摔到地上了……”
李洋:“啊!那赶紧看看摔坏没有,这不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余声声拿着相机开始观察起来,外壳有轻微的磕碰,也不知道是刚才摔下来的还是本身就有一点,但可以肯定的是,镜头裂开了…她心中一紧,连忙开机,想看看功能有没有摔坏。
正打开时,余声声摆弄了两下,陡然间看见内里密密麻麻的相片,顿时愣住了。
因为里面,有好多张人像,而基本上,都是一个人。
———徐缘。
另外三人也跟着看见了,她们面面相觑,余声声关了相机,平静道:“我拿去修一下,然后还给翠翠,你们不用担心。”
三人都点头:“嗯……”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有些沉默,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相片里的徐缘,比起现在,无疑是多了有几分青涩,虽然还是一样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但眉眼里别扭的笑意,和生活气息十足的互动,都彰显两人格外亲密的关系。
她们意识到,翠翠姐似乎和以前的徐缘,关系极好,以至于…翠翠姐的相机里,满满当当记录着各种场景下不同模样的徐缘,甚至是各种笑脸……
第50章
林翠翠有些食不下咽、坐立难安地和周虞吃饭, 她的眼睛时不时瞥一眼手机,就连周虞也发现端倪,淡声询问:“翠翠, 你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吗,不用顾及我。”
“没什么事。”林翠翠收好手机, 不再投去视线, 但骨子里却透出一丝焦躁, 这是平时她极为少见会出现的情绪。
周虞干脆放下筷子, 优雅撑着下颌,成熟眼尾微翘的美眸注视着林翠翠, 没有再说话,林翠翠则心虚忐忑地低下头。
她总不能说,她在等徐缘同意她的好友申请吧, 为什么过了两三个小时,对方还没看到吗?难道是工作很忙,还是对方根本不想同意?
后一种猜测让她的心脏紧缩, 不免有些苦涩。
周虞的嗓音响起。
“翠翠,我其实是想祝贺你, MYSENSE大卖取得成功, 我不知道你和徐缘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但如果你需要我, 就像这次一样, 我一定会帮你的,知道吗?”
她轻轻伸出手, 覆盖在林翠翠手背, 温热细腻的触感传来,却让林翠翠如电击般内心颤抖不已。
长久以来, 一直一直、被她刻意忽略、不想看见的一个问题,此刻如同巨石砸向她的大脑。
为什么,周虞会对她这么好?
会愿意给她铺路,将自己的资源和人脉介绍给她,甚至就连这次,拒绝《嘉希LR》,而选择《MYSENSE》,甚至连其他媒体从来都回避的采访,也对她同意,情愿提起那一段从未向世人提及的婚姻。
林翠翠并非有意想挖掘周虞的过往,作为爆料来吸引粉丝购买,其中的问题都是她精心准备,既不会太冒犯,也能达到她想呈现的效果。
而她之所以第一期会找周虞做嘉宾,是因为她有私心。
她想让徐缘看到这个杂志,想让徐缘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周虞,明白周虞并非是在徐缘面前一味呈现的控制欲极强的形象。
MYSENSE杂志的定位,就是探讨不同领域内女性,在不同困境中的心理想法,她们的感触,对生活的感知。
这本杂志,也是林翠翠想告诉徐缘,她从来没变过,她的理想、她为之前进的动力、还有……她的内心。
但是现在,最首要的问题摆在她面前。
她该如何面对周虞。
四年前她选择了逃避,那四年后呢?那现在呢?她还能再逃避吗。
林翠翠颤栗着手心,眼睫轻抖着与周虞艰难对视,时光优待这位比她年长四岁的女人,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林翠翠看向她时,还是忍不住回忆起二十二年前,她第一次看见周虞时,那般有几分青涩,又眉眼弯弯夹杂着淡淡忧郁的脸庞。
林翠翠问:“周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虞微微歪头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地蹙眉。
“翠翠……我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吗?”
这句话瞬间将林翠翠拉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坐在她身旁的周虞,轻撩着她耳侧的碎发、留下缱绻的吻,在林翠翠震惊地睁大眼问为什么时,周虞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
她说:“翠翠,我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吗?”
狡猾地将问题全然抛给林翠翠,让她一个人独自辗转反侧地在夜里思索这句话,思索这个吻,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周虞,还是一样的狡猾,让林翠翠胡思乱想。
二十年前,林翠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极致拉扯的暧昧情绪让她沉溺其中无法思考更多,和周虞的日子很快乐,她也不需要什么答案,仿佛默认这段关* 系似的,欢声笑语地度过。
直到徐冠信的出现,让林翠翠面容苍白惶恐地意识到,眼前对她极好的女人,还没有离婚,周虞仍然和徐冠信保持着婚姻关系,而她…她是什么?
曾经的林翠翠选择了逃避,现在的林翠翠,直视周虞的双眼。
林翠翠说:“对不起……但是…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的心意,也不懂你在想什么,我曾经以为我懂过,但是我错了,所以我才会不辞而别地离开…后来、我花了十年琢磨,才总算清楚了一点。”
“周姐,你把我当成了那根稻草。”
林翠翠迟疑地说:“但那不是爱,那只是身处困境里的惺惺相惜,是两个落进泥潭里的人互相取暖,是自以为深情的爱自己。”
不知不觉,林翠翠抽回了被周虞掌心覆盖的手。
周虞怔住,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渐渐维持不住,她看着林翠翠,嗓音都有颤。
“翠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林翠翠的眼中满是歉意,“周姐,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您也是我的贵人,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会一直感激您,未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做。”
朋友、贵人。
唯独,不是爱人。
周虞不禁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含蓄,太自以为林翠翠能懂她的意思,太相信成年人之间的这种默契,而忽略了感情之间该有的浪漫和激情。
还是说……在最开始,六年前她和林翠翠重逢,就应该将林翠翠带在身边,留在上羊市,而不是……而不是在临江市管着徐缘。
可木已成舟。
她又再一次失败。
收敛了情绪,周虞毕竟是老戏骨了,表情管理不在话下,她重新对林翠翠作出微笑,“我知道了,继续吃饭吧。”
林翠翠观察她的神色,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才总算是松了口气,高高吊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最后买单的时候是林翠翠去付的钱,周虞无奈地坐在包间,对林翠翠说:“你先走吧,我在这边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好,周姐再见,下次我们工作室一起请你吃个饭啊。”
林翠翠灿烂笑容。
看着林翠翠的背影随着门开门关而消失,周虞脸上一直维持的微笑再也撑不下去,她眉眼疲倦地靠坐着椅背,从怀里拿出一支烟和打火机,连着打了几下,都没点燃,于是只好颓然地捏在指间,手背抵着额头,垂头哽咽。
她在年轻时,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可那时候已经覆水难收,她已经公开宣布息影,和徐冠信低调地领证结婚,过上了她自以为的“幸福”生活。
紧接着她怀孕了,可那时候,短短的半年时间,她就开始意识到,她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抛弃她最热爱的演艺事业,进入一个她全然陌生且厌恶的豪门家庭,和一个有钱却在婚后宛如消失的丈夫。
她忽然就意识到,徐冠信追求她的浪漫把戏,只是简单用钱堆砌起来,他能复制无数份给无数人,没有丝毫的真心,这个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灵魂,只不过是设定好的程序,无论她怎样用最真实的内心去触碰,得到的只会是冰冷冷的机械和令人恶心下作的性.欲。
可孩子又是无辜的……
她没办法,忍不下心来打掉这个孩子。
那时候的周虞,才二十岁,哪怕有三四个月嫂保姆在别墅里照顾,依旧瘦得惊人,浑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青葱朝气,原本被无数媒体称之为灵气的眼眸,只剩下沉沉暮霭,身孕给她的身体带来的伤害,是无可逆转的。
直到她在街上,遇上背着蛇皮袋,一脸迷茫站在树下的林翠翠,还是上学的年纪,微黑的健康肤色充斥着自然的蓬勃生命力,纯黑的眸子里满是淳朴与笑容,那时候的周虞,自然而然被这样的林翠翠吸引。
于是…周虞鬼使神差地把林翠翠带回家,给这名乡下山村出来的女孩,提供了一份工作,虽然林翠翠最开始的时候毛手毛脚,但却十分耐心细致,她比旁人更能注意到周虞爱吃什么,讨厌什么,甚至连周虞闻到一点奶味就想吐,都知道。
她陪着周虞渡过了最难过的孕晚期,直陪着周虞进入手术室,她是第一个看见徐缘出生的人,也是第一个牵着病床上奄奄一息周虞的手,满眼泪水地问周虞难不难受的人。
这种灵魂上的交流、吸引,才是她想要的。
周虞开始渐渐贪心起来,她注视着成长的林翠翠,最终在对方十八岁时,卑劣地吻了这个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对爱情什么也不懂的林翠翠,在对方惊讶地问为什么时,踢皮球地将问题反问回去。
那时候,徐缘是两岁,她和徐冠信的婚姻早已名不副实,两人在孩子生下来后,便彻底分居两地,女儿跟着姓徐,便是她的妥协。
她要和徐冠信离婚。
可当时的徐冠信以徐缘年纪太小,等徐缘再长大些就离婚为由,说服了周虞,周虞心想,无非是往后再拖两年,但谁也没想到……林翠翠竟然知道了她还没离婚,接受不了地跑走了。
周虞找不到林翠翠,足足找了一年半,也没找到……
濒临崩溃的她,看着坐在地上堆着积木的徐缘,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涌上心头,没有林翠翠在她身边,她根本无法照料这么小的孩子,更不能接受独自照看徐冠信的孩子,她满脸狰狞怒气冲冲地将徐缘堆好的积木一脚重重踢碎。
她歇斯底里地抓着头发,破碎的声线嘶吼:“全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和徐冠信离婚,如果不是你、我的生活就不会毁掉!徐缘你真他妈的是扫把星、是瘟神!———”
四岁的孩子已经会说话,她张口的第一句,是翠翠,第二句是妈妈,面对这样的周虞,她只能无助地缩在沙发角落,哭着喊:“妈妈……妈妈…妈…呜……呜呜…嗝…”
“我不是你妈妈!”周虞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孩子,她打电话给徐冠信,压抑着嗓音说:“徐冠信,你现在给我拟离婚合同,我不要你徐家一分一毫的钱,徐缘你拿走别丢在我这里,我只要和你离婚!!”
周虞憎恶眼前这个有一半徐冠信血脉的孩子,怀孕时的催产素让她对肚子里的孩子怀着莫名的感情,可孩子生下来后,她只剩下无以言语的恶心感。
她讨厌这个出生时丑巴巴像个猴子一样浑身是血的生物,讨厌半夜尖锐哭嗓着声音,让她必须爬起来哄着,讨厌喂奶时周围所有人都说母乳好而必须要让她做出牺牲,讨厌每次换尿布的时候双脚乱蹬,将屎溅到她身上。
以前林翠翠毫不介意这些,甚至还乐在其中,总是对周虞说:“周姐,你看看她的鼻子嘴巴,都像你,以后肯定很好看。”
所以周虞能忍受这些,可林翠翠因为她没离婚而离开了…
徐冠信指责她没有做到身为母亲的责任,周虞冷笑着骂他是死了的爹,他们在签离婚合同的时候,场面闹得相当难看。
临走前,周虞拎着包,睥睨他说:“徐冠信,我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我叫周虞,我不是徐太太、也不是徐缘妈,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我叫周虞,你给我记清楚了。”
徐冠信铁青着脸,抓着徐缘的后衣领,扔给管家,“从周虞那带来的东西,全给我扔了,所有东西都给我买最新!最好的!”
于是他们把徐缘一直放在床上,曾经林翠翠给她买的一只毛绒兔子玩偶,连带着其他的玩具,全部扔得一干二净。
在徐家宅子里的徐缘晚上睡不着,她想要她的兔子,可徐冠信忙,哪里有时间听她说这些,只大手一挥,叫人带几万甚至十几万的玩偶给她挑,但徐缘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曾经一直陪着她的那只毛绒兔子,于是晚上只好睁着眼愣愣地看着被风吹动,发出呜呜可怕声音的窗户。
这些,周虞不知道,林翠翠也不知道。
…
离开餐厅的林翠翠,看着手机上,迟迟未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叹了口气,决定去嘉希时尚总部的办公楼找徐缘。
开车到楼下,林翠翠朝里走去,乘电梯上楼时,刚好看见姚晴抱着文件走来,她连忙伸手挡着电梯门,温和微笑地看着姚晴走进来,
“姚主编。”
姚晴点头,神色平静,“恭喜林女士的MYSENSE取得好数据,林女士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林翠翠犹豫说:“谢谢,我想…找你们徐总,她在公司吗?”
“老板不在上羊市……”姚晴推了推眼镜,在林翠翠惊讶的目光中,反问:“林女士不知道老板半个多月前就离开上羊市了吗?”
林翠翠茫然地睁着眼,前段时间她忙得焦头烂额,脚不落地,很多时候都是在车里睡,顶多抽出时间回家给两只猫铲屎换粮,所以……她还真不知道徐缘竟然不在上羊市。
“那…那缘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她去了哪儿。”
林翠翠慌乱下,直接喊出私下的称呼,姚晴指背撑着下巴,“老板只说想给自己放个假,所以回临江市了,归期不定,而且她还屏蔽了陌生号码,现在除了必要工作上的事,平时我也很难联系到她。”
林翠翠大脑有些空白,她还是对姚晴挤出一抹微笑点头,看着电梯顿住门开,姚晴离开,她便又重新回到一楼,走出这栋大楼,坐进车里,才感觉有一丝实感。
她望向手机页面,指尖微动,继续给徐缘的新号码打去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林翠翠垂下手机。
徐缘回临江市了?
短短两秒,她又重新抬起手机,点开12306,找最近的机票。
她也要去临江市、找徐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