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楚照却站在门外,如今她头脑一片混沌,还沉浸在乔迁的悲伤之中。

    嘴唇甚至已经开始哆嗦,楚照不由得裹紧衣袍。

    翠微刚刚平复好被陈贺吓到的心情。

    她谨慎地退开两步,看了看陈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贺脸上顿时有了些不耐烦的神色,“上次殿下让我去找人!好了好了,时间紧张,殿下跟着你过来了吧?怎么就你一个人进来?”

    陈贺似乎有些紧张,他翕动鼻尖,不住呼出浊气。

    翠微懒洋洋地回答:“当然过来了什么事情呀?”

    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回身走到门口招呼楚照:“殿下,殿下,快进来!”

    “殿下!”见楚照依旧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仿佛魂游天外,翠微不禁加大了音量。

    楚照终于回过神来,她疑惑抬眼。

    “陈大人叫您!”刚刚吐出“陈”字的时候,翠微便听得陈贺在后面小声咳嗽一声,于是翠微也就知趣地将声音压了下来,“您快过来。”

    楚照点点头,心道总算有了个回信。

    楚照刚刚走进院落里面,陈贺便不迭对翠微说:“姑娘,烦请你去把门关上。”

    “可是宋大人正在青居院收拾我们原来的东西,她们等会儿会过来。”

    陈贺面上表情一凝,他顿了顿,旋即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连声叹气,又说道:“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等她们过来应该还有一会儿吧?你先去把门关上。”

    翠微摇头:“我们东西很少的,宋大人大概很快就会过来了。而且,我们都知道她们要将东西送来,再把门关上,岂不是不太好?”

    “多少?”

    “很少。”

    陈贺脸上跟蒙上一层黑云似的,只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作罢:“好好好,不关门就算了,那我求你一件事,你在门口守着。”

    他本来以为帮忙迁居的人来得会晚,看翠微那笃定的样子,还有往日青居院中的破落景象,陈贺心中便有几分猜测,也许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可搬走。

    故而她们过来的速度才很快,那他干脆抓紧时间。

    翠微点头应下,“陈大人要同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很快就说完了。”陈贺搪塞一句,便又狗腿地笑着,细长一道的眼睛顿时裂开笑纹,他走到楚照身边,“二殿下请跟我过来一趟。”

    楚照点头,含混不清地答了一句“嗯”。

    这当然是关键时刻,在所有人的面前,保持深沉内敛的大佬形象。

    像在陈贺这种为利益所驱使的人面前,楚照更要作出姿态来。

    陈贺一边殷勤引路,一边拉着楚照说些闲话家常,想要拉近他和楚照的关系。

    他走得熟门熟路,楚照心中汗颜,不愧是和男主狼狈为奸的内奸,这在柏堂里面走得这么轻松,仿佛回家一般。

    看起来,陈贺和楚沧的渊源颇深,至少私底下也没有少联络。

    二人路过庭中的时候,楚照看见一株合抱粗的大树,虬枝盘曲,直矗云霄,枝头覆满了沉甸甸的厚雪,这树大概有些年头了。

    柏堂里的回廊并不像青居院中闲置废弃,光是跟着走动时粗粗看一眼,便能轻易感受到有人常常来过的痕迹。

    所见之物都未曾落过灰,毕竟楚沧也刚刚死去不久。

    陈贺闲话家常之后,又听楚照时不时的“嗯”一声,便以为拉近了关系,索性开始切入正题:“还是陈某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啊大殿下死的时候,没能及时过来。”

    楚照微微颔首,一字一顿刻意压低声音,“无妨,趁现在也不晚。”

    陈贺眼睛里面霎时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暗芒,心刚刚绷紧却又松弛了下来。

    他故作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不敢这么说,不敢这么说,那还是二殿下大人有大量啊。”

    陈贺现在甚至不敢说楚沧的好话,索性直接夸楚照就是。

    这两兄弟到底什么感情呢?他觉得大概是不好的。皇家子孙,利益相关怎么会有纯粹的感情?从楚沧死后,楚照的举动也能观之一二了。

    虽然柏堂同长年殿中间要费些周章才能抵达,但是架不住这两个地方就是离得近呀!

    楚照听着陈贺的夸赞,皮笑肉不笑,甚至觉得自己喉间炙热更甚上一层。

    二人在廊下行走了有一段时间,弯弯绕绕终于走了出去。

    看到眼前景象楚照微微一愣,原来过了这回廊便走到后院,雪帘从屋檐倾泻而下,不远处的枝桠上粉白花苞星点,冬梅于屹立风雪之中  。

    不愧是男主原来的地方,大家都是质子,就他连树都多了几株。楚照不禁腹诽,脸上露出轻蔑笑意。

    走到目的地,陈贺这才反应过来,他回过头来,就看见楚照脸上轻蔑笑意,他瞳孔微缩,旋即紧了紧喉咙,又笑道:“殿下以前可是来过这里?”

    楚照没来过,她也不知道原身来过没有,书里面没说。

    不过她还是要装。

    “来过。”

    陈贺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面的虚汗,他疑心怎么和楚照相处就这么难受,以往和楚沧说话,二人还勉强称得上一句平等关系。

    而楚沧这个弟弟,寡言少语不怒自威,还有些让他胆寒的举动,让他压抑得颇深。

    “哈哈哈,二殿下当然来过,毕竟我都来过几次。”陈贺打着哈哈。

    楚照不动声色,回廊尽头摆设了一张玉石棋盘,前后则是立了两处石凳,周围则有翠绿修竹点缀。

    有花有树,有竹有棋。

    这披皮在大女主小说的大男主过得真挺滋润,楚照咋舌。

    不过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爽意:他死了,这些东西不就是她的了吗?

    楚照觉得还是要切入正题的好,不过陈贺既然说有要事相告,想必是京城医师的事情。

    她觉得率先开口较为吃亏,索性状似随意地走到棋盘旁边,安然落座,并示意陈贺坐到自己的对面来。

    陈贺果然屁颠屁颠地就坐了下来,廊檐之外尽是风雪声音,自然没有别人。

    他看着楚照有模有样地摆弄着桌上的棋子。

    黑子,白子

    一盘未下完的残局,楚照正在按照陈贺看不懂的方式摆弄。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间一阵干涩的感觉涌过。

    他怎么就看不懂楚照在做什么?陈贺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棋。

    楚照却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

    你他爹的,看不出来我不会下棋吗?楚照面无表情,心里面却是骂开了花。

    陈贺凝望高深莫测的棋盘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打断楚照:“殿下,您上次让我去找的医师”

    纤长皙白的手指把玩棋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样了?”楚照沉声,单手执起一枚白子,似乎在考虑从什么地方落下。

    陈贺好像看到楚照手中白子似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头晕了,连目光都在打颤抖索着。

    他等待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殿下,我前天白天就出宫了一趟,去了城西草堂。”

    楚照心也跟着紧了起来,然后呢?城西草堂遇到了谁?

    她只是凭借微薄的记忆,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个地名,她根本就记不清楚也对不上医师和地名的号。

    “我刚刚到那边的时候,就遇见一些普通村民,向他们打听他们也不知道。”

    楚照决定还是把手中的棋子落下,悬在空中发抖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她轻轻地落下一子。

    看似平静,但是她已经在想其他话术了。谋定全局的主角,对于特别细枝末节的事情记不清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在么?那许是我的记忆有所偏差。”楚照沉声。

    陈贺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殿下,您所说的是对的。”

    楚照表情凝固,心道还好刚刚没太惊讶,否则就会露馅。

    他能不能说快点?楚照心烦。心烦的时候,喉咙都连带着又痛了起来。

    陈贺铺垫太多,大抵就是他向好几个村民打听没有结果,最后他到处乱走,在路上又碰见几个小孩,她们给他提供了消息。

    “那些小孩说,村中其实是来过一个游医,叫什么钱她们也没有把名字说清楚。”陈贺仔细斟酌说话,一边十分注意观察楚照的表情。

    人家要他打探消息回来,他就搞些模模糊糊的情报回来,他自己也明白这不好交差。

    “小孩单纯得多,那些大人似乎是害怕说这人,才没有告诉我那钱医师的消息。”陈贺道。

    一提到“钱”字,楚照便有了些许印象,她记得这个钱医师,在书中是出现过的角色。

    虽然一笔带过,但是楚照对此人有些印象,至少,她知道名字。

    “钱霖清?”楚照彻底放下手中棋子,手指蜷起,用大拇指抵着自己的下颌,“可是这个名字?”

    陈贺面上又露出震惊表情,“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殿下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当然,我看过剧情。楚照皮笑肉不笑,现在她已经能够熟练地勾起一抹掌控全局的笑容。

    感谢陈贺,次次都来送经验。

    陈贺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愈发觉得楚照是个厉害人物。

    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安步当车晚食当肉,心甘情愿住在破落凋敝的青居院中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他的兄长富贵泼天,而同为雍国质子的楚照居然沉得下来气,实在是了不得。抛开他大梁臣子的身份,他如今对楚照的敬佩已经盖过了其兄。

    楚照循循善诱:“然后呢?”

    陈贺便接着说了下去:“我就到处去问这个钱霖清的下落。但是大家都只是说见过背影,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更不知道他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楚照心中一哽,就这点完成度,你就敢回来见我?

    而且名字还是我说的。楚照脸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来嫌弃的表情。

    但是话不能话脸色一样难听。

    楚照的目光这才从棋子上面移开,她轻轻睨一眼陈贺,道:“嗯,但是我刚刚听陈大人说,那是前天的事情了,您现在才过来,想必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吧?”

    陈贺接二连三地点头,笑得有些局促,“是的,是的,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村民和小孩都不能给我再多信息,我索性便去找了门领大人何桓生,这人想必您也认识。”

    他一边说着,笑纹又堆聚起来成了褶子形状。

    楚照默默地垂下眼睑,继续研究那高深莫测的棋盘。

    听到“何桓生”三字的时候,楚照的心又是一绷,这个人她当然记得。

    这是原书中的重要配角了——男主角的左膀右臂,表面上是城门门领,但实际上却是暗影卫之首。每逢什么重要刺杀事件男主都能安然脱身、以及后续的宫廷政变士兵进宫,就是拜此人所赐。

    先不提男主这么强大,为什么太子宫人、城门门领都是他的手下的神奇设定以外,就全书剧情而言,楚照也并不喜欢他,相反,更可以称得上是讨厌。

    何桓生说话没轻没重,当然楚照最讨厌的是他似乎唯楚沧是瞻,在一次女男主见面的时候,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嚷嚷着说要注意人身安全。

    楚照都不知道原作作者怎么想的——这情节写出来是什么意思?意思是男主是被影卫的掌上明珠,和大女主在一起是委屈了他吗?

    等等

    楚照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此人唯楚沧马首是瞻,但是楚沧死了,系统又让她接过男主的剧本,她岂不是要和这个讨厌的门领接触了?

    啧。

    陈贺还在继续交代:“我找不到钱医师,就去询问何门领,让他帮我查查看。何门领告诉我隔日再去。”

    楚照却突然打断了他,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陈贺,问道:“陈大人当时是如何说的?”

    “啊?”陈贺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楚照会在此刻打断他,他停顿片刻才继续说话,“我当然是直接说明,是二殿下您的意思。”

    说完,陈贺还似是得意一般,微微抖动了两条眉毛。

    看来他是觉得自己很不错了。

    楚照压下眉峰,沉默少顷

    等等,那何桓生不是唯楚沧马首是瞻的吗?还是说这些人,这些原本是楚沧手下的人,因为楚沧死了,全部都在一夜之间转了性子,都来听她楚照的话了?

    这个念头的火苗刚刚出现,就被楚照无情地压了下来。

    如果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的话,系统也不会发布任务让楚照收编收服楚沧以前的属下了。

    何桓生那种死倔的性子,楚照觉得,他要是肯帮她做事,一定有什么隐情。

    她想了想,这才开口:“哦?你直接说了是我的意思?”

    “是的,何门领没有多问,他只是说后来可能需要见您一面——然后他就让我隔日再去了。”

    楚照:

    还要来见她一面?楚照无语。

    她上赶着躲女主躲不开,配角也躲不开,还屁颠屁颠地要来见她一面?

    这都是什么崩坏的剧情!

    “然后呢?”

    对于找上门来的人,楚照也管不了了。她也只能就这么演下去,反正核心要义就是“装”。

    她脑中忽然又闪出初见卫云舟的那日,她一笑恍若万古长春——而她彼时又巨细无遗地窥见她的所有狼狈。

    被人一脚踢得吃痛跪倒在雪地里面,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狼狈不堪

    此时此刻,楚照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的确不应该和卫云舟有过多的接触。

    笑话,天天在一个看见自己最狼狈一面的人面前扮演深沉大佬是什么情况?

    光是想想,楚照自己都觉得尴尬到脸酸。

    陈贺又说了一些其他话,他次日去找到何桓生,说打听出来钱霖清的名字,最近居住的地方,似乎也在做医师郎中的门道。

    “只不过,何门领告诉我一件事情,”陈贺稍作停顿,“钱霖清不是大梁人。”

    听闻此言,楚照惊讶抬眸:“不是大梁人?”

    她的确对此人知之甚少。书中只是在列举几个医师名字的时候,提到了他的名字,一笔带过他给男主做了什么什么事情。

    但似乎结果并不完整也不太好,因为钱霖清和男主分道扬镳了,而后出场的医师是一个仙气飘飘的温润公子。

    如此简略的情节,楚照自然也不知道钱霖清究竟是哪国人。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书中正式出场过。

    她不知道其人的身形如何,外貌如何

    甚至是,楚照都不知道钱霖清此人是女是男。

    “对,”陈贺点点头,“这个钱医师不是大梁人,似乎是从蛮地过来的。自然更通那些偏门的医术,想必殿下的喉毒,给他瞧瞧能有可解的办法。而且他接诊也奇怪得很,听说要对上他的眼缘,还要给他想要的东西。”

    “想要钱?”

    “不一定,我听何门领说,有些时候,这个钱医师提出来的要求很奇怪。不过,在奇怪要求之前,他一般都会先看眼缘。”

    楚照咋舌,这些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还要看眼缘?

    要是光看脸,楚照觉得自己眼下这副皮囊还算是过得去,虽然没有主角光环,但是颜值还是很主角。

    楚照想了想,又问:“没有人被他治过么?”

    “有肯定有,但是京城实在是太大了,一时半会儿,一天功夫也找不到啊!”陈贺唉声叹气。

    他叹气完之后,忽然眼中又泛起明亮光色,道:“不过,我们现在虽然找不到他病人的踪迹,但是我们可以直接去找他。”

    这句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楚照点头表示同意,继续问道:“如何去?”

    她当然不问去哪里找,她比较关心如何去。

    楚照一个小小质子,只是托了卫云舟的福,才搬到柏堂来换了更好生活环境。这才不到一日的功夫,她就要蹬鼻子上脸去宫外了?

    陈贺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表情——在楚照面前他难得有这种表情——他终于松开了交叠起来的双手,说道:“看来过年的吉祥气氛没有吹到青居院啊。”

    原来是这个事情。

    楚照微微眯缝了眼睛,是她考虑不周,她居然忘记了这茬,明明前几日还记得的。

    “哦?”她故意疑惑反问。

    楚照心中隐隐有不安情绪漫过。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要远离卫云舟,但是如果听了陈贺建议出宫的话

    那不就还和书里面的情节撞了吗?

    宫中质子趁着节后皇帝赐酺之时,出宫赏玩,“误打误撞”和公主殿下卫云舟结缘。

    不过楚照觉得事情大概没有这么简单,怎么会说遇到公主就遇到公主?

    她又不是男主,她只是想要出宫去找那个钱霖清,给她看看喉咙到底是什么毛病而已。

    她还年轻,她还不想一命呜呼。

    陈贺还在耐心地解释:“殿下前几年莫不是没有出宫过?我们大梁和贵国不同,元日后到大年这段时间,宫中的皇子公主,官家的公子小姐,都要在外面放肆游玩啊,金吾也不会禁夜。”

    “这我知道,”楚照点头,“所以,陈大人的意思是”

    陈贺了然一般点点头:“是的,在下的意思,就是让殿下选一日出宫,您要亲自去见见钱霖清。”

    楚照点点头:“何门领呢?”

    小说里面,男主出宫那可是浩荡得很,因为是质子,自然不是明面上的浩荡,而是暗地里面那些影卫,个个身手不凡,生怕男主有一点磨皮擦伤。

    随叫随到,全能选手。

    陈贺说何门领会自己来找。

    二人本来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得一连串器皿碰撞的声音。

    陈贺的脸色立刻有了些许变化,他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袍,神色紧张:“应该是宋扶央过来了吧?她来了,我就先走了,我还会再来的。如果我不来,届时会给殿下送信来。”

    匆匆撂下这句话,陈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往后门的方向一路小跑奔去,直到在雪中凝聚成一团墨点。

    再见,经验哥。楚照在心中默念,不过经验哥有时候还会有些作用。

    至少他让楚照知道了钱霖清。

    翠微也恰在此时赶到,她还在喘气:“殿下,宋大人她们带着我们的东西过来了,您也要去看看那些摆放陈设什么的吧?”

    楚照点点头:“当然。”

    “那我们一起过去,”翠微乐呵呵地说着,双颊染上霞色,但不像是被冻出来的,“我之前就觉得那蓝色的女官服甚是好看”

    楚照侧过头轻轻瞥了一眼翠微,看来她刚刚来晚是有原因的。

    明明让她在门口看着,一有风吹草动就过来报信。

    主仆二人走到正门前,一行人已经将衣服包裹和各类器皿带来。

    宋扶央依然站在队列之首,她拱了拱手,向二人行礼:“殿下可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地方?没有的话那下官就让她们安置东西了。”

    话里面虽然口称殿下,似乎是在对楚照说话,但其实宋扶央是对着翠微说的。

    楚照又觉得喉咙一哽,不过她也不争抢此时说话,反正只是安顿物品而已,让翠微代为回答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个小丫头片子,估计还乐得和宋扶央说话。

    翠微笑意盈盈地回答了应该如何处理,还在最后说要帮助她们。

    宋扶央本来面无表情,一副客气疏离,见翠微如此热情、楚照又相当配合,她也不禁解颐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反倒是宋大人才麻烦呢!迁居这种事情还要麻烦您”

    剩下便没有楚照的事情了,楚照干脆就把空间留给她们,她自己先出去逛逛,梳理一下心情,还有即将到来的书中剧情。

    她问翠微要了一把伞。她撑开伞,披着银色斗篷,又走出了柏堂。

    大雪簌簌而落,已经快到日中时候。虽说冬日虚晃一枪,但是此刻的确比其他时刻更为暖和。

    也正好给楚照时间用来平复心情。

    地上原本是青石板路,如今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楚照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中,就在四周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她说这是在熟悉新环境。

    然而,日光下流溢霞色与雪色的长年殿上的琉璃瓦,却总在楚照不经意的时刻撞入她的眼眸。

    一次,只是偶然。

    两次,有些诡异。

    三次,不得不认。

    “这个长年殿未免也修得太劳民伤财了一点,又不给我住。”她腹诽一句。

    眼下她也只好背过身去,朝着背对长年殿的方向继续游荡,雪与风同,斜斜飞雪照样落在她的肩头。

    天上虽说有太阳,但仍有几块铅灰色的沉重乌云。

    楚照还是拿不定主意。

    楚照:我想问问,这后面剧情怎么走啊?

    系统:亲爱的宿主,之前我和您说过了——因为男主死亡,由您接过他的剧本。

    系统:您自然是要按照男主的剧情来进行了。

    楚照感觉自己喉咙又喑哑了,尽管和系统说话用不上喉咙。

    自然是要按照男主剧情?

    她微微拧了眉心。

    楚照:这个实在是太笼统了,能不能说点具体的?男主最后还当了皇帝,我也要去当皇帝吗?

    系统:按照剧情正常走向,是这样的没错。宿主您只需要按照您的方式,完成这个剧情就可以了呢。

    当皇帝?她?

    楚照刚刚在雪地游荡那么久,她都不觉得寒凉;此刻听着系统无情的机械电子声音,她倒是觉得凉透心扉了。

    楚沧死了。

    该当皇帝的另有其人,不是她而是她。楚照生硬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来。

    书中没有看到的大女主剧情,此刻她要亲身来实践了。明明该是喜闻乐见的剧情,楚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眼中似有晶莹泪光闪过。

    楚照:这个任务对我来说不会太难了?

    系统:您现在的发展很具有潜力。您瞧,您已经在生死线上挣扎两次了,怎么不是很有潜力呢?

    楚照:???

    一次是刚刚开始的楚沧害她;一次便是现在么。

    楚照冷静下来,感受喉间热浪一般的疼痛。

    她总觉得系统没安什么好心,好在它平时也保持安静,不会过多烦她。

    楚照: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做到我登上帝位,就可以了?

    系统:是的。

    楚照又确认了几遍,得到了系统同样次数的回应。

    “那就好。”楚照这才松了口气,走就走吧,反正目的手段达成了就行。

    她可不想像楚沧一样,处心积虑地想要和公主成亲,借此为把柄牢牢拴住卫云舟。她觉得这样太过不道义,而且她也担心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被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

    话说回来,要是二人成亲,卫云舟要是知道她是女子又会如何

    这个想法没持续太久,就被楚照否决了。

    “呵,不会有那一天的,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冻坏了,才会有脑子这么不清明的时刻。

    惹上言情文大女主,疑似害死楚沧、在京城底下却依然不明醒、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这一件件一桩桩罪名压过来都能压死她。

    楚照顿时就清醒了许多。

    细绢伞布下,飞雪弥漫,楚照唇角冷冷地扬起一抹弯弧。

    她说,她以后要经常要露出这样的笑容,这才是掌控全局的深沉大佬应该有的样子。

    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楚照远远望去,能看见柏堂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些人。

    她们已经开始等候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

    是得回去了,她像起初一般,背对长年殿而去。

    长年殿近,长年宫中亦有高耸的观景楼。

    “公主殿下,趁热把这茶喝了吧!这是太子殿下昨天才托人送来的呢,他说您那日去东宫喜欢,就差人送了好多斤过来。”举荷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台盏来。

    她们如今正站在皇宫中最高的一处地方,楼的名字俗不可耐地唤作“摘星楼”。

    此楼名如其功用。

    相传是卫云舟小时候吵着闹着要让人爬上天空去摘星拏月,先皇后没有办法,又为了哄她,便自己出资请人修建了这座高楼。

    公主殿下备受宠爱,天之骄子,这是凡京城中人无人不知的事情。

    她甫一出生,便有了宫殿,规模庞大,仅次帝后与太子;不仅如此,公主殿下还能参政决断政务,她已是尊荣殊宠至极。

    可公主殿下似乎总是有心事一般,眉宇间总笼罩着郁气,也不知道是在忧愁什么。

    举荷刚刚看见卫云舟一直凝望着远方出神,那个方向恰恰正是柏堂的方向。

    那地方原来住着讨人厌的雍国质子楚沧。

    举荷也不知皇帝是如何想的,居然把楚沧安置在离长年宫这么近的地方!好在虽然离得近,但是想要过来,还需要绕些路。

    “这才好哩!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到我们公主殿下了。”举荷如是想。

    卫云舟接过了举荷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揭起杯盖,然后吹去上面的浮沫,热气氤氲,逐渐模糊了远处那执伞的行人背影。

    那人今日搬去柏堂,却还是穿着她赠予的衣服。

    这是当然的事情。卫云舟并不把此当作很特别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个小小质子,还有更多的事等待她解决,更多的人想要倚靠她。

    撇去茶液上的浮沫之后,卫云舟便浅浅地啜饮一口热茶。

    举荷在旁边,懒懒散散:“贵的茶有贵的道理嘛,不然它卖这么贵做什么?东宫那边遣人送来的时候,我还感觉那太监有些不情不愿呢。”

    说到最后,举荷竟然笑出了声音,“他把东西送来,交付的时候,还扭扭捏捏,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

    “是这样吗?”卫云舟的声音缥缈如云,尽管好像是在听她说话,但举荷总觉得公主殿下有些心不在焉,却像云山雾罩,教人捉摸不透。

    举荷点头:“嗐,您就是没有看见那小太监的扭捏劲。”

    卫云舟只是颔首,却没回答这个话题。

    举荷终于觉察到不对,她也站了起来,再顺着卫云舟的目光看过去。

    她看见一行人在风雪中出来,还有一个人撑着伞往柏堂里面走。

    后者她知道,是新搬入柏堂的人。

    “啊?那个是宋大人吧?她忙完了出来了呀。”举荷随口说话,“哦,那个撑着伞的人,就是楚照吧?”

    举荷说话向来不太有顾虑,若是别人问责起来,她也会用自己出身来搪塞几番。更何况雍国实力本就不如大梁,雍国质子想要得到尊敬,这尊敬得他们自己来挣。

    “是。”卫云舟又低低应下一声,她却突然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今年宫中没有什么过节的氛围。”

    举荷一愣,反应了片刻这才跟上公主的话来:“今年宫中没有过年的氛围还不是因为东宫那边胡乱承办?像前两年,不是我举荷随随便便溜须拍马,但殿下您做得的确要好上许多!”

    卫云舟本来不动声色,只是端着茶盏不吭声,此番终于是被举荷逗得脸上有了笑容,她道:“你这还不算是溜须拍马?”

    举荷也笑道:“我只是说殿下的功绩而已!”

    “你就说去吧。”卫云舟微笑着摇头,将台盏递给举荷,“ 还是要注意在什么人面前说,往年都是我,今年可不是我了,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准。”

    卫云舟似乎充满惆怅地说完这话,她微微仰头,又窥见天边铅灰色的云块,冬阳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如今已经无踪。

    天气转眼间又变凉了,高处不胜寒,风一阵接一阵地卷来。卫云舟微微紧了衣袍,然后挥手招呼举荷:“走吧,站在这上面这么久,你经得起冻,本宫可不行。”

    举荷笑嘻嘻答“是”,然后就扶着卫云舟下了摘星楼。

    “外面风好像变大了,殿下还是进里面去坐着,烧了地龙,暖和许多。”举荷建议个不停,“对了,话又说回来,您说这宫里面没有年味”

    卫云舟起初只是听着举荷说话,偶尔应一两声,听她最后一句话时,不禁别过头来看举荷一眼:“莫非你有办法让这宫中有年味?”

    看着卫云舟眼神充满期望,举荷莫名心中一怵,她难得地没有立刻接上话来。

    她突然有些心虚,便道:“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神通让宫中有年味。您都没办法,我还有办法?”

    “这样啊,”卫云舟摇摇头,眼中希冀旋即散开,化为最初的清明,她将头转回直视前方,“还以为你有什么想法。”

    举荷嘟囔道:“我还真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举荷依旧笑嘻嘻道:“您就是最近太忙了,连这几日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了!”

    经举荷提醒,卫云舟这才意识到这几日皇帝赐酺,天子与民同乐。

    不少公主皇子,此番都会出宫游玩,皇宫外,那才是热闹喧阗的地,浑不似这冰冷宫墙之中。

    “可别说本宫不记得,本宫以前从来没有出去过。”

    二人一边闲谈,一边也就进了长年殿中。

    殿内燃有地龙,刚刚跨过门槛,便觉暖香扑面而来,热曛曛地盈在她们身上。

    “您既然以前没有出宫去过的话,这次就正好去嘛!”

    “反正您也觉得宫里面没有年味,出去看看也挺好的。”

    “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什么的,您大可换了便装出去况且,您之前不就想找这种微服出访的机会吗?”

    也不知是室内暖香融融热气曛曛、抑或是举荷循循善诱说个没完没了的原因,卫云舟最后竟然是点下头应允。

    “是啊,本宫的确应该出去转转,也许能见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卫云舟终于应下。

    举荷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

    从她猖狂的笑意中,卫云舟总算觉察出一丝不对:“你是不是早就想出去了?”

    ————————

    9.6日修。

    入v了,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下个月就开始日更了,大家记得来看哟:)然后就是打滚求专栏和新坑的收藏

    顺便一提这诡异的抽奖找了半天才找到在哪抽,点了互动但是要交24道题,但是文章都还没写到24章哪出来24道题QAQ 我没有提交题目,大家能够抽奖吗?如果不行的话是不是只能等下次周期了呀?(已被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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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公主殿下这一问还真是问到点上了。

    举荷只能尴尬地笑笑,说道:“哪里的事情我就觉得待在宫中挺好的,主要是看殿下您也很久没有出宫去了,往日出去,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公事由头。”

    卫云舟不答话,只是颔首表示自己在听。

    “况且您应该没有私下出去过吧?”举荷又道。

    卫云舟抬眸,眼波澄澈,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宫没有私下出去过?”

    “我那么早就进宫来跟着殿下您了,您出去没有我还不知道么?”举荷得意一笑。

    卫云舟轻轻摇头,眼中又浮现一片朦胧幻象。

    暝色四下,夤夜如同浓墨一般。远方酒楼的灯笼烛彩俱被点燃。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坐在摘星楼上,捏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脸,笑呵呵道:“我们云舟想不想出去玩啊?”

    年幼的她,看着远方城中耸立的高楼,灯彩如同游龙一般悬垂其上,一片金光灿灿。

    辉煌璀璨的从来不仅仅是那一日的记忆。

    她还记得那一日她答道“嗯”。

    从记忆中抽离,卫云舟这才又说:“你来的之前,本宫出去过。”

    “您那么小的时候就出去玩了?”举荷似乎很是惊讶,“只不过那个时候您还小,恐怕也不记得了。总之啊,出去吧,出去吧,这马上又快到大年了!”

    卫云舟垂下眸子,似在思考一般。她想了想便道:“就按你说的来吧。你改变得还多,比本宫还热衷此道。”

    “那是,都说入乡随俗——”

    二人正在闲聊之间,门外又快步走来一个宫女,口称有事相告。

    “发生什么事了?”

    宫女说是宋扶央要求请见。

    卫云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又消失不见,她道:“快让宋大人进来。”

    “是。”宫女福了福身,便又快步向殿外走去。

    待宫女走远,举荷又在旁边开口:“宋大人怎么每次都这么拘于礼节?”

    “她自幼长于宫廷之中,自然不像你。”卫云舟简短回答。

    举荷上唇微动,知道公主这是在训她,她老实一点,便也就不搭话了。

    有了批准,宋扶央这才缓步踏上长年殿的台阶,转过屏风帘幕,来到卫云舟面前。

    她今日照常是一身整齐的景泰蓝色官服,神色庄重姿态端正,眉眼间都透露着勃发的英气。

    卫云舟打量了她片刻——宋扶央当年还在掖庭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一身凛然正气目光灼灼,她似乎不甘沉沦。彼时,年纪相仿的卫云舟便看中了她的眼神。

    所以掖庭出身的宋扶央,才有今日——官拜宫内巡抚使。虽然品级不高,但时间长了总会慢慢上来。

    卫云舟敛眸,开口问话:“今日所来何事?”

    “只是前来向殿下汇报已经将楚二殿下的住处安排妥当了。”

    “哦,这样啊——”卫云舟的语气中似是带了些许恍然大悟,“那么,宋大人可发现了什么?”

    等到卫云舟说此话,宋扶央这才抬头直视,她道:“回殿下的话,下官带人前往青居院后,楚二殿下并没有做任何阻挠,反倒是他的婢女,还在旁边帮助我等。东西不是很多,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全部搬到了柏堂,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没有任何阻挠?”卫云舟反问一句。

    宋扶央点点头,“是的似乎没有任何困扰她们的东西。当然,也许是已经转移了也说不一定。”话语里带着几分猜测的意思,于是她也把声音压低了几分。

    “是这样吗?”卫云舟的声音不辨喜怒,“那柏堂呢?”

    宋扶央如实汇报,她说去时已晚,除了些金银财宝之外,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若是真有什么实质线索,恐怕都被太子抢先一步了。

    “没有线索”卫云舟喃喃自语,“最重要的线索也断了。”

    人死了,可就不能复生了。她心想。

    宋扶央迟疑片刻,回答道:“臣今日观那楚二殿下似乎不像是传闻所言那般,或许从他身上,还能找到些许线索。”

    举荷闻言,忍住“嘁”一声的冲动。她家殿下似乎是在追查什么东西,近来和那雍国来的那两个质子总莫名其妙有些联系。

    还好死了一个。她满不在乎地想着。

    卫云舟却对宋扶央这句话不置可否,转而道:“好,本宫知道了,辛苦宋大人,你先下去吧。”

    宋扶央再次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从殿中退出。

    待到宋扶央一走,举荷便又无所顾忌起来:“殿下啊,您这是在查什么线索?听刚刚宋大人所说,楚沧还有不少金银财宝?”

    卫云舟斜睨她一眼,这次话语中是带了丝丝愠怒,眉目中也笼罩着些许郁气,“你啊,总是将心思放在金银财宝上面,掉钱眼里了?”

    不等举荷说话,卫云舟便也站了起来,一边道:“将伞拿上,这雪好些时候不会停。今日该本宫去勤政殿。”

    一提到处理政务,就只能让本就严肃的公主殿下更加严肃。举荷连忙去准备东西。

    说来也怪,朝徽帝抱恙多年,上朝时也只是做做样子,政务直接尽数撒手不管,全部放予公主和太子——这两人还约定了一个周期,间错着去勤政殿处理政务。

    这十日便是卫云舟去。

    举荷走在卫云舟身后,为她遮风避雪。

    她搞不清楚公主殿下在想什么事情,她只能去想刚刚公主训她的话,说她掉进钱眼里面去了。

    掉进钱眼里面去了。

    楚照在宅中翻箱倒柜、倾肠倒笼之后,“挖”出来一大包沉甸甸的金子银子时,她知道,自己的确是掉进钱眼里面了。

    算上她活的上一辈子,她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硬通货。

    深蓝色的包裹摊开,里面金光银光,齐齐闪动,晃得楚照睁不开眼睛。

    好家伙,真不愧是主角——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不过没事,现在全部都是她的了。

    她嘿然一笑,伸出手来拂过那条条金子、块块银锭,顿感全身上下被净化涤荡过一般。饶是在寒冷冬天,她也觉得手心温暖不已。

    这么多钱,她拿着逃走也可以好好地潇洒完这辈子了——还不用整日呆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宫墙之中,提心吊胆过每一天。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没有出现多久,脑际又响起一声熟悉的“叮咚”声音。

    系统:“亲爱的宿主,如果您偏离主线,偏离剧本,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冷漠无情的机械女声,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惩戒之意。

    楚照顿时觉得手中触感一下子变得冰凉起来。

    “什么样的惩罚?”

    “轻则残废,重则死亡。注意,这些惩罚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书中的人物会对您做的。”

    “比如?”楚照不死心。

    系统一板一眼:“男主原来的部曲自然会找上您,将您彻底弄成哑巴做成傀儡也不一定;也或许是太子趁机就将逃走的您抹杀,随便装进麻袋里面再曝尸荒野;抑或是公主”

    “停,我知道了。”楚照洗心革面、滑跪速度特别快。

    眼前所见,只不过是铜臭之物罢了,她一点都不稀罕。

    她双手合十,保证道:“我会好好利用这些的。”

    系统重又湮没无声。

    换了地方居住,楚照心中高兴得紧——她选了一处采光最好的地方,晚上恰好能够看见月华影转,刚刚她又找到不少蜡烛灯芯之类的东西,她倒是不惧黑了。

    她又坐了一段时间。

    喉间疼痛卷土重来,侵袭着楚照的理智,她痛得龇牙咧嘴,只能故技重施,拿了杯盏就往雪中而去。

    她机械一般地重复原来的举动——舀雪,待化,然后一饮而尽。

    沁凉的感觉咕咚咕咚地涌过喉间,勉强抚慰下翻腾的火燎烫意。

    而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皎洁月光也在地上结了霜,楚照蓦地就觉得有些悲伤:她自觉前途渺茫,毫无希望。

    她索性回去躺在床上,听着漏刻一声接着一声。

    她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出宫去——离大年仅不足五日,要是过了这几日,她也就不好出宫了。

    在原书中,男主想要出宫,自有他的办法:楚沧手眼通天,连宫中侍卫都有他的手下,随随便便忽悠就出去了。

    但是楚照现在还做不到那种境界,现在和她有来往的人中,唯有一个最好忽悠的经验哥陈贺。

    总感觉成不了什么大事——这个人在原书中最大的功用,就是给女男主牵线搭桥。

    楚照可不敢指望这种事情,别说牵线搭桥了,她害怕自己会变成卫云舟的提线木偶。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楚照就这么一连度过了好几日。

    她的伙食条件还改善了不少:每到饭点,翠微都会提着一个竹雕描金食盒来,里面总会盛满琳琅满目、热气腾腾的菜肴。

    惹得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楚照穿越过来从来没有享用过如此美食。

    据翠微说,这些待遇全都是以往楚沧享受过的。如今柏堂易主,这些待遇自然是要转到楚照头上。

    这当然好。

    饿有精致吃食,痛有沁凉雪水,这三天还算过得潇洒。

    直到有一天正午,翠微照例提来食盒,摆在檀木方桌上,然后她便又不知所踪了。

    楚照打开食盒,移开那盘五味焙鸡,却发现下面压了一张泛黄的信纸。

    她忙拿了出来,字迹歪歪扭扭,看来经验哥也和她一样不好好习字。

    “今夜门领闲暇,且有钱医师下落。殿下今夜即可出宫,有人于东门接应。”

    楚照将信纸揉皱,一边喃喃自语:“看来他还是挺忙。”

    ————————

    谢谢某位小天使空投的月石!我要去开通空间存图了,我的图床老挂

    然后就是,这个抽奖我弄错了!啊啊啊!等它结束了我再开!!我滑跪比楚照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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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楚照吃过饭之后,便静静等候时间流逝。

    窗外雪势细小,不似往日寒凉;屋内花影,频频移动。

    偶尔喉咙翻腾出来痛意时,楚照便会去取一壶雪水来——翠微在终于搞清楚自家殿下不是疯了之后,直接用了几个大桶为楚照装满了雪水。

    随时随地,只待取用。

    反正柏堂中什么东西都不缺。

    赤乌西坠,金色的光晕透过回字棱花窗,一缕一缕碎裂在地上。楚照用手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终于她被一阵小跑声音弄醒了。

    是翠微过来了,她跨过门槛,喊道:“殿下,殿下!”

    楚照从倦意中惊醒过来,看她一眼。

    翠微手里面提着一盏做工精致的兔子花灯,她笑着说:“殿下,你今晚要出宫,你都不提前告诉我?”

    楚照动了动喉咙,慢慢道:“还没到晚上。”

    “没到晚上,但是要做好准备呀,”翠微一边说,一边将那兔子花灯放在檀木桌上,“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我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大梁的元宵习俗。”

    楚照盯着那兔子花灯,竟然生出一分诡谲的错觉。

    原书中,女男主元宵节见面的时候,就是因为一个花灯再度加深了彼此的深刻认识。

    男主诡计多端,买通那花灯老板,把猜灯谜的方式换成了射箭,让他好好地显眼一把,赢得美人芳心。

    又土又尬。

    一回忆原书剧情,楚照就有些停不下来,以至于她再听翠微说话时,翠微都说到自己的悲惨身世了:“以前我和阿姐相依为命长大,就去过京城一次看灯。”

    楚照回神过来,心中又是一颤,没想到翠微还有这样的身世。

    “那你阿姐现在在哪?”

    翠微却是突然噤声,她摇摇头,手指微蜷抵住覆有薄茧的手,“还不知道。”

    这是触及到人家的伤心事了,楚照也不好再说。

    但是翠微很快也就调节好了,她继续笑嘻嘻道:“那今夜殿下出城,可一定要带上我!”

    楚照点点头。

    “那您等着,”翠微脸上浮现欣喜之情,笑得眉眼弯弯,“我去给您弄一件衣服来。”

    楚照不明就里,眼睁睁看着翠微小碎步跑了出去。

    很快,她便捧了一件宝蓝色的云纹绸面夹袍回来,上面还放有两朵小骨朵花,淡粉莹白。

    这是要做什么?楚照好奇地看着翠微,又看看那两枝小花。大小适中,似乎刚好可以作为头饰。

    翠微一边将衣盒放在大长桌上,一边煞有介事地说:“我昨年就听宫人说起过大梁习俗——元宵时,情人间会互赠花灯。而这花就是头饰,意味着是未婚配的人。”

    楚照的眼神再度投向那一只兔子花灯,她警惕道:“这只花灯谁给你的?”

    翠微被哽了一下,当作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自顾自说话:“反正那些公子哥出去的时候都戴花,殿下也戴两朵出去呗。”

    “要我说,他们打扮了都不如殿下好看,” 翠微又走到门槛处,“我就在门口等您。”

    说着,翠微便带上了门。她还没忘记带上那只兔子花灯。

    原来是给她留出换衣服的私人空间。楚照站起身来,拿过衣服。

    她在思考要不要什么时候将身份透露给翠微。

    单手拂过衣服,绸缎的触感完全不一样。那日她见楚沧的最后一面,他的衣服也是这种材质。

    她很快换过衣服,只不过那两枝诡异的粉花,楚照并没有簪上。

    她是出去找人治病救命,不是去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

    所以楚照刚刚打开房门,翠微便不满地哼唧开来:“殿下,您怎么不把那花戴上?”

    楚照长身玉立,一袭宝蓝色锦缎袍加身,眉目如画风流倜傥,若是再簪上那两枝花,今晚更是京中轰动人物。

    楚照只是摇头表示拒绝。

    但是翠微说什么也想让她簪花。

    楚照终于阻挠不住,最后还是答应了。

    翠微把两枝粉花簪于楚照鬓发间,笑嘻嘻道:“殿下要是出去遇见什么再遇见什么贵人,我们生活可能还更好。”

    楚照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唇角,她怎么觉得这个翠微想要把她卖了。

    不行,她怎么可能以色侍人!

    她只是出宫去找人看病。

    于是,楚照面无表情严肃道:“我只是出去看病。”

    翠微看她如此严肃,也就讷讷片刻,然后另起话题:“今天我出去的时候,陈大人再让我转告您一件事情”

    “什么?”

    翠微用手抚着自己下颌:“今晚公主殿下也要出宫去。只不过,陈大人让我提醒您,他说很多宫卫也会在暗中随行,让您注意。”

    楚照:?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陈贺提醒她的不是前面一句,而是后面一句?

    因为有很多宫卫随行,所以让她注意?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楚照突然有点惶恐,在经验哥眼中,她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翠微还在补充:“哦,对了,陈大人还有一句,他说公主殿下此番微服出访,并不希望引人注目。”

    楚照正色:“我只是出去看病,公主如何出行和我无关。”

    “我也是这么想的,”翠微点点头,“可是陈大人非要让我把这些话给您说——”

    楚照轻嗤一声。

    如果翠微把她刚刚说的“希望碰到贵人”这句话收回去,那她们还能再好好说说。

    她怎么都觉得翠微有点想让她去当小白脸的意思。怎么可能!

    二人整理既定,天色也渐渐暗沉,宫中也亮起灯来。

    灯火荧荧但是稀薄,宫中彩带绸缎也挂得少,零零散散,像是毫不在意。

    主仆二人往东门走去。

    “今年宫中年味感觉差很多,远远不如前几年,殿下,您说是不是?”因为要出宫的原因,翠微心潮澎湃。

    楚照只能“嗯”一声,以示回复。

    她也没见过前两年长啥样。

    这几日宫中侍卫都不怎么看管,穿过几道宫门,二人都未受到更多盘问。

    不仅如此,楚照还觉得自己因为稍显得隆重的打扮,更加引人注目了。

    她不禁有点发憷,她只是出去看病,至于要这么惹眼么?

    她们终于走出东门。如陈贺所说,那里果然停了一辆马车。

    一个脸白得近乎病态的小太监看楚照一眼,微微一愣,转而笑道:“这就是楚二殿下了吧?丰神俊逸,丝毫不输给大殿下啊。”

    楚照礼貌微笑,心道别把我和他比。

    小太监也不多言,很快回身和车夫交流了几句,便毕恭毕敬请二人上马车去了。

    车马声音辘辘而去,他凝望车厢,不禁疑惑嘀咕:“难不成陈贺那佬儿说的是真的?”

    马车一路徐行,车厢不能称得上大,但是熏着暖香,空间较为封闭,比较保暖。

    今夜虽然风雪渐停,但是远远称不上不冷。

    相比楚照的沉静,翠微一路上话语多多:“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出宫还没见过大梁过年时民间的样子呢。以往在宫中,还是觉得年味很足的——我听说那都是公主殿下一手承办的。”

    “今年倒是奇奇怪怪,莫非换人了?”她自言自语了一路。

    楚照本来心情平静,如今也被翠微搅得不甚安宁。

    她额间甚至渗出一层薄汗来,今日又不是元宵正节,怎么她出来的时候偏偏碰见卫云舟?

    无事,无事,无事。她默念三遍。

    只要她不主动,她们之间一定不会有故事。

    踏上官道之后,马车的速度快了许多。人群的声音也逐渐由窸窸窣窣变成沸反盈天。

    流光溢彩,饶是楚照没有掀起帘子,它们都想法设法从缝隙中流进车厢中。

    马车又逐渐慢了下来,最后车夫掀起了帘子,请二人下车。

    她们下车的地点在一处拱桥旁边,临河一处,水波漾漾河灯密布,灯芯烛火摇摇。

    车夫收回脚凳,又嘱咐道:“何门领说了,要是来的时候他不在,烦请殿下去拱桥上稍作等待。”

    楚照点点头。

    人流如织,二人身边不停有人穿过,还有些大胆的女子竟然主动向楚照搭话。

    “这位是哪家公子?”

    翠微全部代为回绝:“我家公子有约了。”

    那人自是觉得扫兴,小声嘀咕着“那你戴什么花,以为等什么贵人呢”,便扬长而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站在拱桥之上,楚照这才有闲心观赏美景。

    街道两旁箫鼓沸腾,彩灯万盏明灯错落,随处可见有人燃灯放焰。更远处灯山辉煌,上面彩带缠结堆叠如山,一片锦绣灿烂的模样。

    大梁京城骊京共设八街,遍历河山的手艺人也纷纷冒头,在各个路口大显神通,吸引不少人拥堵围聚,争相观看。

    光是站在拱桥上面,楚照便看见好些奇人——踏索上竿、倒吃冷淘、烧炼泥丸、追呼蝼蚁

    言笑声音,不绝于耳。

    但是她等得未免也太久了。

    楚照忽地就感觉脊背一凉,和路人走过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楚照回过头来,一道狰狞的疤痕就袭入她的眼眸。

    何桓生,左脸上有一道渗人疤痕,弯弯曲曲似是刻进皮肤一般,让人瞧一眼都觉得可怕。

    楚照被吓一跳,但还是强装镇定,冷眼直视。

    何桓生着玄色铠甲,他见楚照并未被他脸上疤痕所吓到,眼中不禁出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二殿下,属下来迟了——想必您不会介意吧?”他的声音有些阴恻恻,虽然说着臣服的话,但字里行间都是桀骜。

    如他所言,他和陈贺相比,他的确是更为道地的雍人,潜伏于梁。

    “当然不会。”楚照眉眼舒展,淡然一笑,风轻云淡。

    ————————

    这一章和接下来的几章有参考《东京梦华录》

    大家在评论区的留言俺都看到啦!!但是没有挨着回复完所以在这里统一啾一口hhhhh

    接下来我要撒糖!(但是还在码字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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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何桓生虚了虚眼睛。

    那条渗人的疤痕从他的左眼蜿蜒而下。

    楚照这才发现,他的瞳色有些奇怪——虽然是棕色,但是有一只未免浅得太过分了些。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这些暗卫,既然是一个组织,便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书中所写,他们手臂上都会有一条暗纹。

    思及此,楚照便低头去觑何桓生的手,发现他的手臂捂得严严实实。

    不过这是在冬天,理所当然。

    何桓生捕捉到了楚照的这一动作,他笑道:“二殿下在看什么东西?”

    楚照本觉得刚刚的举止局促,转念一想还不如将计就计。

    “只是想起门领手臂上的东西了,突然想看看。”楚照继续笑道,“只是忘记眼下的季节。”

    何桓生微微一愣,眼中顿时出现晦暗神色,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迟疑片刻后,逐渐压平了嘴角弧度,盯着楚照眼睛,慢慢地说道:“哪怕不是冬天,也不能轻易给别人看到。”

    楚照脊背上陡然生出一阵凉意来。

    何桓生完全不比陈贺好忽悠。哪怕楚照暗示他,她知道他们暗纹印记,他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甚至还有心再反过来提醒楚照一句。

    二人静默片刻,楚照尽力让自己的眼神没那么躲闪。她蓦地就害怕被此人看出点端倪。

    凌厉如刀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在原书中此人唯楚沧马首是瞻,楚照如今颇觉得他想用眼刀剜了她,叫她把楚沧吐出来一般。

    随着远处一声烟花炸响的声音,危险的气氛终究是化开了。

    何桓生敛了神色,慢条斯理道:“我听陈大人说,您的喉咙染上什么毒症了?”

    “我看刚刚说话还好好的。”不等楚照说完,他又补充一句。

    楚照心梗,喉咙也哽了一下。

    但是她的确喉咙疼痛,如同被火燎过一般。

    何桓生依然和她意味深长地对视着。

    翠微在旁边吱声:“痛是痛,可又不代表不能说话。”

    她一开口,气氛又轻松了许多。

    “殿下已经痛得饮雪水了!我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庭院里面扫雪。不然根本就不够用”

    像是在给楚照说话,但在楚照听来,这话里面多多少少都有些折腾抱怨。

    她不禁莞尔。

    “我知道了。”何桓生直接打断翠微的话,一只手按在腰间佩剑上面,侧过身去对着一个方向,“殿下让我打听的那个人,钱霖清——就在东楼街巷,随我来吧。”

    翠微还在念念有词:“而且我还要看着时间去换水”

    “快跟上。”楚照也轻声开口提醒。

    “啊!”翠微惊呼一声,这才迈开步子跟上两个人。

    街衢两旁宝马香车并排而行,随处可见明灯高悬彩带飘扬。奇人异士各显神通,游人个个面带喜色,光是从她们身边路过偶然听上两句,就可管中窥豹,知她们在为何事喜悦。

    何桓生却对这无边胜景没多大意思,他只是步履不停地往前面走,要不是人太多拥堵,他是决计不会停下来的。

    哪怕楚照和翠微有意观赏,也只能见个浮光掠影,转瞬之间就得跟上何桓生。

    游人虽多,但他们走路起初只是略有停顿,直到行至东角楼路口,这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他们被迫停下来了。

    一大群人包围着一个红绸铺就的台子,连声喝彩。

    “那个大娘在做什么?”翠微自然好奇,她刚刚老早就想去看那些人的表演了。

    特别是踏索走竿,走上钢丝绳、爬上细竹竿,她疑心这些人怎么这么厉害。

    就怪那何桓生一直闷头死走,害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却什么都没有仔细瞧见。

    她踮起脚尖来,这才看清台上的人:“哇,那个大娘好厉害!她在操控蜜蜂和蝴蝶?”

    楚照本来没有看向台子,适才她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刚刚瞧见一个人,看了她一眼之后便飞速掠过头去,似乎见了很不得了的人一样。

    时间仓促,那人的脸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楚照只能安慰自己说,是自己喉咙痛到神经,出现幻觉了。

    “殿下,殿下,你快看,”翠微却显得激动万分,她伸出手来指向一处,“那蜜蜂怎么就在那个小姐身边飞舞了!”

    “嗯?”楚照疑惑哼声,循着翠微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饶是冬天,那惹蜂控蝶的大娘却毫不怕冷一般,身上只穿一件单衣,古铜色的面颊都被汗水浸润出潮湿感觉。

    她旁边还站了两个大汉,似乎正在辅助她表演一般。

    “来,大家请看这绸缎”她声如洪钟,这下引得在前面开路的何桓生都不禁侧头而视。

    那两个大汉为她捧来一匹白色绸缎。大娘绕着绸缎转了一圈,又将其拎起利落一抖。

    街边悬挂的明灯辉煌,映在雪白绸缎上五彩纷呈。

    她手上不知道何时又摸出一把剪刀,电光火石间就将那雪白绸缎剪成蜂蝶样式。

    被剪碎的蜂蝶非但没有落在地上,反而被注入生命一般,开始扑腾展翅。

    大娘探出两只手来,那些蜂蝶竟然就如同得了号召一般,围聚在一位戴宝簪珠的女子旁边。

    那女子似是完全没想到一般,伸出手来扑打,她旁边站着的几个侍女也跟着帮忙。

    “哎呀,徐五娘,您这小宠物怎么还怎么就往好看的人身上扑呢?”围观群众中有人大声喊道。

    大娘面上含笑,“这话可给您说对了——它们还不仅仅会这个呢。”

    楚照和翠微一样,都看得目瞪口呆。

    翠微颤颤巍巍开口:“我原本以为那些走钢索、上竹竿的人已经是最厉害的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啊。”

    何桓生哼哼一声,语气鄙夷:“这种戏法,也只能骗骗你们小姑娘了。哦,对了,还有那些公子哥,把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当和小姑娘调情呢。”

    翠微走在何桓生背后,她撇撇嘴,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什么。

    楚照没有听清楚,但是她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在何桓生一往无前的坚持劲下,三人还是穿过了水泄不通的人群,七拐八折之后,她们来到一处民居之地。

    眼下可就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了。这里的房檐大都低矮,门前冷落,只是节日之故,家家户户门口还是挂了些灯笼灯球,聊以庆祝节日。

    “那人就在这里,”何桓生依然按着佩剑,吐出一口浊气,指向一处草房,“我观察了两天。”

    楚照道:"这就过去。"

    “嗯。”何桓生粗粗应声。

    翠微还是颇带忿忿不平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她还时不时地回望。

    虽然隔着重楼高墙,她好像还是能够看见徐五娘唤蜂引蝶的样子。

    三人来到草房门口。

    门口稀稀拉拉地悬挂了些灯笼,要比邻居的少些。

    何桓生径直上前,叩响了门扉,“咚咚咚”三声。

    没有任何反应。

    楚照盯着那门,心中有些忐忑。这个钱霖清,是什么人呢?

    除了一个名字,在原书中和楚沧分道扬镳,她就再也不知道了。

    何桓生皱着眉,弯曲四指成拳状,这下他敲得更为用力:“开门!”

    兴许是忍不住外面狂风暴雨一般的敲门声音,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终于响起:“门口灯笼都挂着的,你们要拿就拿,拿干净了都行。别敲门烦我!”

    楚照诧异,这和拿灯笼有什么关系?

    何桓生也不恼,他冷笑一声:“我不要你的灯笼,我儿子都多少岁了!”

    “你不要我的灯笼那你敲我老刘家的门做什么?”里面的人却恼了。

    楚照这才恍然大悟。

    刘谐音“留”,大概是取门前灯笼,有怀孕留子的意思在里面。可是何桓生不是说这就是那钱医师所在的地方吗?

    “钱医师,要是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要动用其他办法进来了。”何桓生阴恻恻地开口。

    屋内再次回归死寂。

    门轴“嘎吱”一声,门开了。

    何桓生脸上带着得意笑容,一边说着“钱医师您还是个明白人”,一边退到旁侧,只不过他看清人时,也不免一愣。

    楚照原本站在街道上,待门开了也跟着跨上,她看清钱霖清的相貌时,也不禁一愣。

    果然不是大梁人,也不是雍人。

    钱霖清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她高鼻深目,面骨和缓,一副蛮人长相。尽管头发顺着肩膀披散而下,但却意外地整洁。

    身上只是简单穿了一件淡青色衣袍,看样子并不比那表演节目到热火朝天的大娘厚上多少。

    竟然是个女人。楚照心中微微惊讶,不过此人在书中本来就无甚笔墨,倒也不足为怪。

    她打量了一下来者,悠悠开口:“不知道,二位哦不,三位找我有什么事情?”

    原来刚刚那股含混不清的声音是装的。

    钱霖清只是轻掠了何桓生一眼,按剑借势欺压的人她见多了;只不过她看向楚照时,却不免微微一怔。

    这公子倒还生得俊,至少比那按剑的要和善一点。

    “钱医师在我大梁住了些时日,医名已经渐渐显现,”何桓生拖长着音调,“我家公子最近喉咙染上一种怪病,郎中们都束手无策,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找您试试了。”

    钱霖清微微挑眉,“哦?近来的事?这么快阁下就遍访完京中名医,找到我啦?”

    “钱医师,咱们直入主题吧。”何桓生并不想多和此人交流。

    钱霖清耸了耸肩,“当然,敢问阁下是哪家公子?”

    楚照正思考回答什么时,何桓生便直接开口了:“公子是李相的孙子。”

    楚照尴尬,只能把话咽下去。

    这李相又是谁?算了,要是何桓生一手包办,给她把喉咙里面毒解了也就罢了。

    “那还真是蓬荜生辉,”钱霖清背过身去,声色慵懒,“几位请进来吧,家徒四壁,多多担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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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楚照原以为钱霖清是开玩笑,她走进房中才发现此话不假。

    屋内只摆了一张小几案,其旁设了两个圆凳。除此之外,竟然再无其他东西。

    屋内屋外一样寒冷,石壁生寒。

    钱霖清似乎也觉察到气氛的尴尬。

    旋即,她大咧咧地坐在圆凳上面,看向来客:“钱某说的是实话。”

    何桓生牵唇,保持着一贯的阴恻恻口吻:“是吗?可是钱医师,你刚刚又为何自称姓刘呢?”

    “哎呀,那都是不知道您是谁,”钱霖清交叉了双手,似是无奈一般,“要是您来的时候说清楚,钱某自然坦诚相告咯。”

    楚照定定地瞧着钱霖清,心中疑惑更甚。

    这房间穷固然穷,但是什么都没有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是一个医师?

    钱霖清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楚照:“李公子请过来吧,逢年过节的,染上怪病也太不吉利了。”

    楚照点头,乖乖落座。

    钱霖清点点头,似乎是在夸赞楚照听话又规矩。

    何桓生依旧按剑,威风十足地站在旁边,大有寸步不离之势。

    钱霖清皱眉,她看了一眼何桓生,道:“这位官爷,您一定要站在这里么?”

    “是的,李相让我好好看着公子。”何桓生想也不想就答道。

    钱霖清撇了撇嘴,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钱某就来看看李公子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钱霖清伸出手来,反扣在桌上,等候楚照伸出手来。

    桌上只燃了半截蜡烛,勉强照明。几案虽然斑驳陆离,但仍然干净,似乎经常擦拭着。

    钱霖清伸出的手也整洁,连指甲都好好修剪过。

    “公子?”钱霖清等候许久,却发现楚照毫无反应。

    楚照心跳如擂,原因无他——她突然有点担心被钱霖清看出什么东西。

    诊脉万一诊出个什么名堂来怎么办?

    她和钱霖清非亲非故,后者何必替她隐瞒身份?

    而且,喉咙中毒,这需要诊脉吗?

    虽然坐在凳子上面,但楚照总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她不肯伸手。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烛火明灭,在二人脸上跃动,明暗交杂勾勒面部轮廓。

    钱霖清心下狐疑,橙黄烛光衬在楚照脸上,显得他眉目清隽,面若桃花——更不用去提他发间耳旁的粉色花骨朵。

    她轻啧一声,看来这位公子出来看病是假,寻花问柳是真啊。

    “李公子?”她再问了一遍,楚照似在出神。

    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何桓生:“公子,让钱医师给您看看。”

    楚照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沫,她怎么感觉喉咙更痛了呢?

    没办法,她只能乖乖伸出手来。

    钱霖清并不讲究太多,她直接撩起楚照的袖子,皓腕尽露。

    楚照总觉得她的诊脉方式和她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不一样。

    但也许这就是蛮人吧?她噤声,比起诊脉方式,她更关心钱霖清会不会看出其他毛病来。

    比如,她是个女人。

    “嗯,嗯,”钱霖清点点头,又问,“公子的症状有多久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了,”楚照终于开口说话,但是她为了圆刚刚何桓生的话,只能继续找补,“只不过近几天才格外痛。”

    钱霖清收回手,并且一只手撑着下颌,似在沉思。

    楚照亦是无聊,她只能目视前方发呆——这钱霖清居然把每一处指甲都修剪干净了?

    “您有什么办法?”楚照真诚发问,双目都透露着赤诚。

    她还年轻,还不想死。

    “恐怕公子的喉毒需要几种草药才能医治,而且,根据脉象来看,已经中毒很久了——恐怕不是最近几天才开始痛的吧?以前的症状应该更严重才是。”钱霖清道。

    何桓生脸色微变,他倏然开口补充:“有是一回事,痛是另外一回事。”

    不等钱霖清说话,他又道:“不知钱医师觉得,此毒应该如何解呢?”

    听闻此话,钱霖清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弯弧,“这几种草药,钱某可以去采摘,但是这里面偏生有一味药,我得去找我的师父,可是他老人家脾气不好,我要是找他,必定会被他骂一顿的。”

    楚照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何桓生在旁边粗声粗气地开口:“钱医师的师父是谁?又住在何地?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钱霖清立刻摇头拒绝:“不,官爷还是不要操这个心为好。我的师父闭关很久,已经不见外人了,还是得我去——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楚照不迭发问,喉间忽然又阵痛一次。

    只是她这是死是活还没底呢,怎么就开提条件了?

    好在钱霖清刚刚诊过她脉,似乎也没说什么。身份保住还是不错。

    “公子看我这家徒四壁,照明之物甚至只有半截蜡烛,实在穷得可以”

    要钱?她有,她才挖出那么一大袋钱。楚照想道。

    “今日范楼门口挂了一只花灯出来,钱某见那精致样式很是心动。只不过,想要得到它,似乎条件有些苛刻公子可否为钱某去把那花灯取来呢?”钱霖清冲着楚照眨眼。

    楚照却又再次如遭雷击。

    今日临行她就想过此事。

    原书中,女男主于元宵节“意外”相逢。楼外挂着一只精致花灯,男主便用弓箭射下来,当做礼物送给了路旁的公主。

    刚刚听钱霖清的描述,这两只花灯,大概率会是同一个。

    但是今天又不是元宵节。

    可是临行时,陈贺还专门托人来告诉她,公主殿下今日也会出宫。

    楚照的额角有薄汗渗出,一点一滴,逐渐变得细密。

    她伸出手来,用宽大袖袍擦了擦额角。

    这京城这么多人,她们怎么可能遇到?哪怕遇到,装不认识就行。

    演戏这事她虽然不太擅长,但已经在逐渐进步了。

    “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钱霖清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她继续问道。

    楚照自然是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那就再好不过了,”钱霖清收回了手,依然含笑,“那就麻烦李公子了。钱某今晚就在家中等候你的好消息了。”

    楚照也收回手,客套道谢两声,便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何桓生再次开口,明明是道别的话语,却还是带着几分生硬。

    钱霖清斜睨了这壮汉一眼,悠悠然道:“好,好,慢走——钱某就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三人甫一走出房子,房门便猛然关上。

    一点不像刚刚话里面那么友善嘛。楚照腹诽一句。

    “接下来我们就要去取那个花灯了?”何桓生并未走动,站在原地发问。

    楚照点点头,她转念一想,便又记起书中情节。

    那范楼的老板不知道又是怎么和男主有联系,总之还舍得为他改变了取下花灯的规则

    就是不知道何桓生是否认识那老板了。

    不如先问问何桓生。

    “何门领,你可认识范楼的老板?”

    何桓生:“认识——殿下突然问此何事?”

    “既然认识,让他通融通融,让我们赢下那花灯应该不是难事吧?”

    何桓生话语一滞,片刻后他才说道:“我和刘老板不是很熟悉,只有大殿下才和他相识。”

    楚照顿时无奈,她嘴角艰难又尴尬地牵出一抹笑意。

    听他这语气,这俩人中间怕有什么龃龉的事情。

    何桓生既然是暗卫之首,自然武艺高强——射箭拿下花灯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但是

    眼下似乎不能按照原书进行了。

    她不会射箭,何桓生一副恹恹、又和那老板不熟的样子,她应该怎么样才能拿下那盏花灯?

    三人沿着来时道路,一直往回走去。

    翠微走在最前面,佳节庆典,加之她本来不太顾及礼节、楚照又从不细究,她便索性敞开了性子跑。

    她想去看那徐五娘的表演。

    七拐八折之后,她们又到了看台面前。徐五娘此时已经坐在旁边休息,方才那两个汉子替了她的班,表演更为简易,观众不如之前多了。

    那些蜜蜂就听从大汉的指使,来回蹁跹翻飞。

    翠微努努嘴,这观赏性很明显不如大娘。

    “刚刚来时看两眼都情有可原,现在你要是还要驻足,可就容易被骗了。”何桓生追上翠微时,又生硬地抛下一句话。

    翠微彻底无语凝噎,撇嘴之后又跟在二人的后面。

    三人穿过拥挤人群。

    何桓生走得又急又狠,且穿了官服,像是开路一般无人敢挡,但又惹来人频频注目。

    众人只是忿忿盯一眼这官兵,但视线很快就被他身后的那位公子吸引去了。

    楚照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她们在讨论她。

    翠微恋恋不舍地离开看台后,上前跟上楚照,笑嘻嘻小声道:“公子,我刚刚听见好多人夸你——我就说,你今晚就该如此打扮。”

    楚照干咳两声,惹人注目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啊。

    范楼还在另一条街上,三人还要途径一处观景楼台。

    仓促间楚照抬头看了一眼,楼的门口黑底鎏金字书着“胜鹤楼”三字。

    楼阁巍峨耸立,虚虚一眼看去大有直冲霄汉之态;飞阁流丹,气势不凡。上面团团围聚一排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女子。

    还有嬉笑声音传来。

    楚照又循声望去,一片衣香鬓影,她轻掠过观景楼边一圈,正欲收回视线,却对上一双清润的瞳珠。

    是卫云舟,她怎么站在这上面?

    她看到她了。

    她并未和那些千金小姐靠得太近,而是选择立于一片花灯之下。

    逆光交错灯影鳞鳞,光影纠缠窗格,在她头顶晕出光来——饶是她今日只穿一身素白衣袍出来,也更衬出她的出尘脱俗。灯翳纷落,勾勒出卫云舟的身形,更让楚照知晓这绝非幻觉。

    她就是这么站的,挺拔如松。

    楚照心惊,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就跟上何桓生。

    喉间痛意又被耳边沸意取而代之——要是她出来的时候没听翠微的,没带上这花就好了。

    “诶——公子,你把花取下来作甚?刚刚我可听见楼上那些小姐夸你了,真的!”翠微不明就里,还嚷嚷着往前面走去。

    那人一瞬间拈花疾走的样子,自然都被卫云舟尽收眼底。

    她也诧异,诧异为何在此处相遇。

    “哎呀,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举荷这才走来,“我看见那雍国来的了,这哥哥死了,他还有空出来寻花问柳啊——”

    殿下同她出宫时说好,今日微服出访,不可闹出任何动静,连衣着都捡最朴素的穿。

    “寻花问柳?”她疑惑反问。

    ————————

    改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满意先发出来XD 再修。感谢在2023-08-30 19:28:19~2023-08-31 23: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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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三人穿过拥挤的街道,靠着何桓生在前面开路,走得很快。

    翠微跟上楚照,一边疑惑:“殿下,你怎么把花摘了?”

    “好端端的戴什么花。”楚照答复得也仓促。

    她怎么不把花摘了?

    是不是有病?本来她想着若是真那么倒霉,碰见这位公主殿下,也权作不认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哪怕是见了,她不吱声晃荡而去,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偏偏卫云舟身居高楼之上,而她又恰好从楼下穿行而过。

    又恰好抬头对上卫云舟的视线。

    前面有一个气势汹汹带刀开路的门领,后面还有一个莽莽撞撞的侍女跟着。

    而她本人,明明是雍人,还学大梁习俗簪花而过——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的招摇撞骗。

    楚照咬着后槽牙,手指微蜷,竟然对那死去的男主生出几分共情来:也许她错怪了他,有些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安排,如此巧妙。

    不能怪他,更不能怪她。

    范楼所处的这条街更加宽阔,宝马雕车游人如织,街市都被人流填塞得汹涌澎湃,人们手上大多都提着灯笼欢笑而过。

    恰好路人所走的方向,也是三人所行的方向。

    何桓生终于不用再蛮横开路了。

    闲言碎语也让楚照听到:“范楼那边听说挂了个新的花灯出来,煞是好看,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们今年又做了什么样式出来?”

    “听说是一只猫?”

    猫?猫形状的花灯,看来的确有些新意。

    何桓生适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可劲地走在前头。突然间,他却慢了下来。

    楚照刚刚看见不远处矗立的酒楼,外面挂满了彩绸花带,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绣云起伏,兼以不少花灯灯笼点缀其间,重重堆叠光彩烨然,照得天幕如同白昼一般。

    楼的门前自然是站了不少人,似乎都对范楼的花灯感兴趣。

    花灯小,看不大清楚——必须要靠近了才看得清。饶是楚照想走,何桓生却突然慢了下来。

    出于忌惮,楚照目前并不敢以对陈贺的方式来对何桓生。他走得慢,她和翠微也只能跟在他后面。

    三人步履突然放缓,但是后面的游客却不怎么体谅她们:“公子啊,刚刚一路上你是健步如飞,怎么快到范楼了,你就慢了下来?您要是不急着看那花灯,我还急着看呢!”

    楚照尴尬一笑,然后向旁边避让,游客很快就穿过她们,径直往前面去了。

    何桓生终于停了下来。他停步,缓缓转身。

    楚照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就知道,何桓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不然他刚刚走得那么快,现在突然慢下来是要做什么?

    楚照又想起适才提起关于范楼老板时,何桓生面上晦暗不明的神色。

    这会儿,要是何桓生不同她说什么,才是奇怪呢。

    “二殿下,前面就是范楼了——您就自己过去吧。”

    楚照脸上出现困惑神色:“这是为何?”

    何桓生抿嘴停顿,继而道:“我同那刘老板有些私人恩怨,我就不过去了。”

    楚照心里面咯噔一下,还真给她猜中了。

    似乎是理解楚照的担忧,何桓生又道:“殿下若是想同那刘氏说话,报上大殿下名字应该可以。至于属下,就不过去了。”

    看来何桓生是铁了心不会过去,他又往旁边退了几步,给楚照和翠微让路。

    “好。”答应是答应了,楚照却心头发怵。

    范楼门口人群欢呼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待到主仆二人接近时,她们才看清旁边游客的赤红的双颊。

    许是现场气氛太热,也可能是花灯招展所映衬出来的红。

    范楼门口搭建的看台要宏大许多,足足有三层之高,观众都只能仰望。

    上面站了一个瘦小的男人,声音却洪亮:“感谢各位远道而来,看我们黄氏商行今年所制作的花灯啊。今年啊,就剩下这最后一盏没有找到得主了——但是,这最后一盏花灯,也最珍贵。”

    楚照仰头看去,她也要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花灯,居然让钱霖清和书中女主都想要。

    她本来已经做好预设,但眼中映入花灯模样时,她还是不禁一愣。

    这花灯果然做得巧妙:花灯形状颇多,她们刚刚一路过来,见树上枝头都挂满了不少精致花灯,形状多是兔形、莲形,风一吹过便摇曳出错落光影。但是范楼所挂的这盏花灯,却偏偏做成了一只小猫同游鱼嬉戏的模样。巧思还不仅仅在于此,自古水火难容,小猫落地之处却装了一盘水,莹莹有光泽;而它的空心身体里面,却燃着一团烛火。

    翠微见状,也不禁感叹一句:“这花灯做得也太好看了我也想要啊。”

    楚照本想同意她,但转念又想到翠微不知道从哪里薅来一个兔子花灯,夸赞便转为了揶揄:“可你不是有了一盏吗?”

    “啊,”翠微顿时泄气,“我有那一盏,难道我就不能再想想这么一盏吗?反正我也拿不到。”

    那花灯高高吊起,盘上清水同烛火相映。花灯周围还缠绕了不少红绸丝带,迎风飘舞。

    人潮沸腾,恋爱中的女女男男早就开始议论,以期自己的心上人为自己取来那盏花灯。

    有人索性直接大喊一句:“黄老板啊,那这花灯要如何才能得到呢?老子有的是钱!”

    钱?楚照伸手一摸里衬,好在死人有遗产,她现在也有的是钱。

    但是这招却吃不开。

    瘦小男人嘿然一笑,做出神秘模样:“这位爷还请稍安勿躁,我想各位都是不差钱的主,要是只看钱就拿下这盏花灯,未免太过俗气了一些。毕竟这是大日子。”

    “你们商行还讲究这些啊?”那被唤作“老爷”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是老子今天出来看花灯听见最好笑的笑话。”

    台上的男子听见这不善的话语,却也假装没听见,面不改色继续道:“几年来我们黄氏商行每年都在此,托刘老板的福展示花灯以供售卖。今年啊,按照刘老板的意思,我们要换个方法了。”

    “什么方法?”看客们倒是相当来劲,接连追问。

    什么方法?楚照也想知道。她的掌心逐渐渗出薄汗,花灯旁边飞扬的红绸彩带霎时提醒了她。

    在原书中,取得这盏花灯的方法便是射下丝带。

    都男主了,自然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二话不说直接搭弓射箭,前面那些不长眼的挑战者多箭不中,也只是为了给后来男主一箭射中当垫脚石。

    别说射中丝带了,楚照除了读书时的体育课之外,从来没有摸过弓。

    可是为了给钱霖清一个交代,她不得不行动起来。

    她本来还指望让何桓生代劳,暗卫之手,武艺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可那人居然行至半路便不肯走了。

    眼下也只有一个办法了,那便是去找刘老板,求他通融一二。

    台上男人还在公布新的规则,凡十丈开外、三箭内射中花灯边上丝带者,即可将花灯迎回。

    “各位,这花灯不仅样式精美,还出自三位名家之手,如此珍贵,拿来送心上人岂不是最好?”他还在极力地撺掇人群,与此同时,台下又出现几个黑衣汉子,将弓与箭都搬上台。

    “有没有哪位公子先来的?”

    在他的撺掇之下,很快便有了几个人跃跃欲试,跳上去拉弓射箭,可惜全都无功而返。

    翠微站在原地长吁短叹,这丝带被风吹得到处飘,得是什么样的神箭手才能将这盏灯拿下?

    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楚照已经闷头往楼中方向去了。她来不及细想,快步跟了上去。

    “殿下,您去哪里?”

    楚照答道:“找刘老板。”

    酒楼门前看台沸反盈天,沿路一直走下去,周遭却逐渐显得冷冷清清,灯影散落。

    一道阴影打在楚照脸上,她不禁又发怵,这黑得未免也太快了点。

    好在翠微还跟在她身旁,聊以宽慰。

    二人行不到多时,刚刚看清廊檐下似是影影绰绰,便听得一破空响声。

    一赤衣男子从高墙上纵身跃下,将楚照拦住:“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要射箭拿花灯,是在酒楼门前,不是这里。”

    明面上好心提醒,但还是提醒她不要再靠近了。

    刘老板吩咐过他看守这里,如遇什么误闯之流,恐吓震怖吓走他们就好。

    只不过他刚刚暗中窥伺这来人,见其龙行虎步,穿着打扮又实属上乘,恐不是误入之流,故而他言语上也较为和善。

    “我找刘老板。”楚照言简意赅。

    赤衣男子奇怪地看她一眼,却发现她眼中却无半点惊慌之意,目的性十足。

    “敢问公子是?”他斟酌片刻开口。

    翠微跟在后面,惊讶地看着自家殿下伸手示意,然后冲那赤衣人耳语了两句。

    赤衣男子听完神色微变,他这才又打量了一下楚照,道:“怪不得,在下刚刚看公子还有两分面熟——既然如此,那您就进去吧。刘老板就在门口。”

    那些憧憧黑影中,有一个就是刘老板么?

    楚照咽了口唾沫,面上依然镇定。

    为了这个花灯,她还真是煞费苦心了,要一边祈祷台上没有别人射中丝带,一边还要来这幽暗小路去拜访酒楼老板,望他通融一二。

    这个钱霖清还真是能够折腾人。只不过为了解毒,楚照如今也只能宽慰自己,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楚照不禁腹诽,书中没有写男主和她分道扬镳的理由——莫不是因为男主未给她取来这个花灯的原因?

    这也太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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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报就是俺又要开学了(阴暗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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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赤衣男子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还是选择跟上楚照。

    房檐下悬挂了个圆形竹灯,浑不似外面的精巧形状。

    距离逐渐缩短,楚照看清屋檐下的黑影原是三个男人。

    他们适才似乎正在商谈什么,看见有人过来之后,便也自觉噤声了。

    三人中最高的是一个舟状头、穿黑袍的中年男人,须发已染霜色。他是第一个看见楚照的人。

    只不过,他的视线并未在楚照或者翠微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越过她们,看见了后面的赤衣男子:“我不是说了,让你把路看着么?怎么放人过来了?”

    楚照瞳孔微缩,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赤衣男子跟了上来。

    怎么这些人全都像鬼一样,这主角的剧本还真是不好走。

    听到黑袍男子的话,赤衣男子这才踏地而过,依然无声无息,他道:“这位公子,应该是刘翁您的熟人。”

    中年男子本来面无表情,听了赤衣男子这番话之后,他才面色微动,稍稍挑眉,将视线落回到楚照的身上。

    是个俊俏公子。他心道。

    身材颀长,虽说有些单薄但仍不失贵气。而面容似乎也与他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

    “是这样吗?”刘老板再度打量了一遍楚照,声调拖得悠长,“老夫刘成恩,是这范楼的东家——敢问阁下又是哪位?”

    他一边打招呼,一边伸出手来,示意旁边的两个人可以退下了。

    那两个人互相交换过眼神,便点头离开了。

    霎时间,檐下灯前,又只剩下四个人了。

    些许薄汗又从楚照的额角渗出,这刘老板说话慢得好像太监一般,和何桓生可以说是两级反转——怪不得后者不肯过来。

    恐怕会被这刘成恩给气死。

    好在楚照并不用担心太多自己人设问题,她面对谁都是一副高冷深沉的样子。

    只需要掌握核心要义,寡言少语即可。

    她简短回复道:“在下楚照,大殿下的弟弟。”

    刘成恩本来还不甚在意,一听这话,他的脸色倏然一变:“你是楚二殿下?”

    和楚沧私下来往这么多年,刘成恩只是听说楚沧有个弟弟,但是他和楚沧的交流并不多,加之楚沧同其弟关系如何常人并不知道——是以刘成恩从来没见过楚照。

    楚照不说话,只是轻轻颔首。

    她的手心又有汗液渗出,感谢冬天,她额角上面的薄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刘成恩眯缝了双眼,从楚照的眉眼到嘴部全部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诡异的眼神看得楚照直发毛——她如今不能回避这种目光,否则就是怯场。

    思及此,她还是故作镇定地盯了回去。

    舟状头,鬓微霜,扯着嗓子像太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嘛。

    刘成恩打量完毕,回过神来对上楚照眼神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似乎是确认眼前这个货真价实一般。

    “嗯,老夫就说,刚刚看见殿下,还觉得有些眼熟呢,”刘成恩笑了起来,“老夫同令兄多有往来。往常只见过大殿下,今日得见二殿下才发现,二位殿下俱是芝兰玉树啊。”

    楚照皮笑肉不笑:“过誉了。”

    “哪里过誉?”刘成恩眼珠子骨碌一转,“既然二殿下来了,那么大殿下此刻又身在何处?如今外面悬挂着的那盏花灯,还是为他设的规则呢。迄今为止,老夫还没有接到消息。”

    楚照一怔。

    这佬儿还说什么他和楚沧交好,居然连楚沧死了的消息都不曾收到过么?好歹她哥哥也死了有那么几天了。

    如此想来,这刘成恩似乎和楚沧并非同路人。楚沧手下的人,如何桓生之流,早就在第一时间知道楚沧死讯。

    而且,听这佬儿的话,楚沧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和他约定好了,要修改这个射花灯的规则?

    都是因为楚沧箭术过人,为了在元宵佳节吸引女主角,可谓是煞费苦心。

    楚照在心中默默感叹一句,还好她根本不打算招惹这位女主角,否则凭她的水平,只能出去献丑。

    赤衣男子却突然向前一步走,贴到刘成恩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刘成恩瞳孔骤缩,惊讶地望着赤衣男子,手不住颤抖:“所言属实?”

    赤衣男子点点头,显得沉重肃穆。

    刘成恩一拂袖袍,太阳穴青筋暴出,怒气冲冲道:“你既然都知道,怎么现在才说?那老夫今晚这花灯展岂不是让人笑话?”

    赤衣男子保持缄默。

    楚照冷眼旁观,心知刚刚大抵说的就是楚沧已经去世的消息。

    刘成恩思考了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看着楚照,他眼中惊讶和失望参半夹杂,最后还有一些对楚照的希望:“老夫刚刚才知道大殿下去世的噩耗还请二殿下原谅老夫刚刚的无礼。”

    贸然提起死者,自然无礼。当然,刘成恩说此番话并不是为了道歉。

    “无妨,都说不知者无罪——”楚照继续皮笑肉不笑,尽力压下话尾的颤音。

    她觉得,既然是深沉大佬,说这样的话,也实属正常。

    不知者无罪,一听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全局掌控者才能说出来的话。

    楚照说完这句话后,仔细观察了刘成恩的面部表情。

    他似乎也被这句话震慑了,但是更多的好像是

    带些无语?

    “哈哈哈,二殿下不愧是大殿下的亲弟弟。”刘成恩生硬地牵出一抹笑来,“想必箭术一定也和大殿下一样出众吧?”

    楚照听得此话,怎么都觉得这佬儿对她和楚沧都抱有不小的怨气。

    等等,他怎么不问她的来意,直接就到了问她会不会射箭这回事?

    她除了体育课从来没有碰过弓,最多会开弓,至于箭飞向哪个地方,那就不是她的掌控范围了。

    这一回,她好像很难装下去了。可是刘成恩似乎比她还更着急,着急那花灯的去向。

    楚照心中不禁燃起一团莫名的希望之火来。

    于是乎,她便硬着头皮坦白了:“不似兄长,我对箭术知之甚少。”

    “知之甚少?”刘成恩陡然间提高音量,重复了这四个字一遍,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

    楚照冷眼瞧着,翠微也在旁边暗暗撇嘴。

    刘成恩这时候再也按捺不住,他再次一甩宽大袖袍,开始频繁在檐下走动,微弱的灯影被他搅乱。

    “彩带没人射中,花灯卖不出去,买家又一命呜呼,今年这钱,老夫该去哪里讨?!”

    原来如此。

    刚刚的冷静深沉都是装出来的。刘成恩一直以为楚沧活着,等着他来射中彩带带走花灯呢——这规则都是为他量身制定的,自然也要他付钱。

    赤衣男子看刘成恩频繁走动,不禁上前一步,道:“刘翁勿急——这花灯总有人要拿下的。”

    “拿下?他拿下了,他不把钱给我啊?黄氏商行不得找我麻烦?”刘成恩的脸已经涨起红色,“不行,没这么简单!”

    楚照心中惊讶,这佬儿也太不冷静了点。

    她想了想,既然这佬儿这么爱钱,那她给了便是,这样的话,她也用不着费心开弓,让自己吃苦头;还能把花灯带走,拿给钱霖清交差。

    楚照斟酌片刻,说道:“如是因钱,照也可为刘翁分忧——既然兄长生前与您有约,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应该帮他完成了才是。”

    刘成恩适才还在胡乱地走动,一副怒容。如今听了楚照的话,立刻笑如春风扑面,他迎了上来,说道:“我就知道,二位殿下都是有情有信之人。”

    楚照:

    这佬儿刚刚怒气冲冲的样子是演的吧?

    刘成恩似乎也觉得自己变脸变得太快,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又恢复了起初的调调,道:“没关系,钱财这种东西嘛,也只是身外之物罢了,二殿下也不必这么急着给老夫。”

    用眼角余光,楚照已经看见了旁边的翠微开始不屑撇嘴了。

    楚照也无语。

    你不要钱,那刚刚演什么演?欲擒故纵?

    “那刘翁是如何打算处置那盏花灯?”

    不管这佬儿在搞什么把戏,喉间炙热的痛感在不断地提醒楚照:她要赶紧去拿花灯。

    偏偏楚照着急的时候,刘成恩就慢了下来,他抚着短茬,道:“那花灯已然定了规则,只能射中彩灯才能拿下。”

    那她是要提前放弃?楚照皱眉。

    “只不过嘛”刘成恩继续吊胃口,“殿下如是执意要取,老夫还是有一个办法的。”

    楚照回答得一板一眼:“兄终弟及,既然是兄长没有完成的事情,照理应替他完成。”

    他爹的,有点心累。要不是为了活下去,她才不要编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关系,只要有人信了就好。

    刘成恩点点头:“哎呀,人活一世就是讲个信用嘛,特别是我们这些做商人的。二殿下既然有心就好了,现在老夫也用不上二殿下您的钱。大殿下刚刚死,您应该还有事情和地方需要熟悉吧?”

    他笑眯眯地眨着眼睛,眼睛都成一条缝。一言以蔽之,一脸奸相。

    楚照还在斟酌他话里面的意思,听起来,他好像知道什么。

    他知道她还有许多事情和地方需要熟悉——亦即是说,这些和楚沧来往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也都知道她的处境不好。

    楚沧有用时他们就攀附楚沧,楚沧没用时,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转向下一个人。

    不管那个人是谁,姓楚或者不姓楚都行。

    楚照心猛然一沉,思忖片刻便应了声“是”,还请刘成恩多多关照。

    “那是当然的事。这花灯的事,说来也简单。赤遵,你带着二殿下过去,”刘成恩露出满意的笑容,“只不过希望二殿下履行令兄当初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楚照立时反问。

    这死人到底给她挖了多少坑?她如今还得一个个去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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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刘成恩睨了楚照一眼,又恢复刚刚的缓慢语气道:“令兄生前,答应了老夫一件事情。”

    楚照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成恩,掩藏在袖袍下的拳头却又攥紧了。

    听这佬儿说话可真折腾人。

    “晴潇楼一季度的利润,可要分老夫一半——这是令兄之前答应过的。”一提到“利润”二字,刘成恩的眼睛几乎有光掠过。

    楚照:

    这晴潇楼的名字,听起来怎么耳熟呢?

    “嗯,就只是这个简单的条件了。二殿下可要记得,今日这花灯啊,就赠与你了。”

    楚照没吱声,只是点头,但面上仍有疑惑的表情。

    刘成恩看出楚照面上疑窦,又特别知心一般:“老夫知道,令兄刚刚仙去,殿下可能还没有完全理清这后续事情不过不急,老夫也很有耐心,您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去问问那何门领就知道了。”

    问何桓生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刘成恩看起来心情大好,甚至伸出手来再招呼了赤遵,“好了,烦请你快点把殿下带过去吧。以防万一,慢点真的有不长眼的人,去把那彩带射下来了。”

    赤遵称是之后,便走到楚照面前,示意她跟上:“殿下,请吧。”

    楚照微微颔首,跟在赤衣男子后面。

    眼前灯火明暗道路幽深,楚照心中想的却是那晴潇楼的事情。

    听名字就知道是座青楼——这座青楼还在书中出现了不少次。

    里面还有些让楚照觉得莫名其妙的情节:女主女扮男装探青楼,遇见一脸正气的男主拒绝别人——然后女主又觉得男主好了。

    读至此处,楚照自然是骂骂咧咧:为什么女主要女扮男装逛青楼?就为了让她遇见男主正在“拒绝”可怜的女配吗?

    当时楚照还觉得这男主勉强守男德,但是现在不然:听刚刚刘成恩的说法,这晴潇楼,居然还是男主的产业之一。

    楚照彻底沉默了。

    一路七拐八折,道路终于重见天光,范楼外明灯高悬彩带招展,又是一幅盛大明亮的景象。

    楚照还听见那男子扯着嗓子叹息:“哎呀,公子可惜了——刚刚最后一箭明明可以射中的。接下来,还有哪一位想上来试试的吗?”

    话音刚落,又是“咚”一声飞身踏上擂台的声音。

    楚照心里面咯噔一下,她这什么都不会做,等会儿估计还要爬上台子。

    有点丢人。

    赤遵却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看着楚照:“殿下。”

    楚照已经练就不被惊吓到失色的本领,她镇定自若:“何事?”

    “等一下您上台便是——我会去楼上为您做好准备。”

    楚照心中生疑:“你如何去楼上做准备?我对箭术近乎一窍不通。”

    赤遵摇摇头,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您无需担心此事。这也是预计好的——只要您能确保拉弓开箭就好。”

    啊?这也是预计好的?

    赤遵不搭理楚照眼中面上的困惑,他径直走向了高楼里面,在金碧辉煌的楼道处消失。

    翠微终于在旁边吱声了:“殿下,他刚刚说的什么啊?”

    “预计好的?也就是说,射彩带拿灯笼的事情,都是准备好了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些人岂不是都是来凑热闹的?”

    楚照自然也想清楚了这个问题。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是的,那些人都是来为我们原书中的大男主积攒人气值,让女主路过时看到闪耀的他

    原来这一切都是算计。楚照扶额,她看书的时候,还以为男主真是这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结果背地里面竟然是这样的。她不禁啐了一口。

    “走啦走啦,殿下,”翠微见楚照出神,便开口提醒,“那人上楼招呼我们了。”

    楚照这才同翠微一起,走到台子前面。

    干瘦男人的脸在灯火映衬下,双颊更加干瘦,以至于像青铜一般向内凹去。

    但是他热情不减:“好,好,好——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花灯,今晚居然找不到一个得主吗?”

    “各位看官,这花灯拿回去,送心上人多好?”他依旧在极力撺掇。

    刚刚义愤填膺的看客,如今还在恼怒:“都说了老子有钱,你们把花灯拿出来卖,不就是为了钱么?大爷我把钱给你们,你们还不干?也不看看上去多少人了,那妖风吹得这彩带到处乱飘,你找神仙来才能射中吧?”

    “哈哈哈,这位老爷您说笑了,一定会有人射中的啊——”男人尴尬解释。

    楚照却心跳如擂,在知晓原来这射箭取花灯也是设计之后,她彻底地不淡定了。

    而且她刚刚分明又在观景楼上看见卫云舟。

    灯影婆娑,尽数照在她的身上。

    此时此刻,卫云舟又在何地呢?如果按照原书进展,她会路过此地

    然后看见她射中彩带,得到那盏花灯。

    一想到这里,楚照就头皮发麻。

    她是来给钱霖清取花灯的,不是到女主面前当显眼包的!

    她欲哭无泪,但是翠微忽然又戳了戳她的手肘:“殿下,那红衣男又在上面打手势了,您快上台去!”

    “知道了。”楚照终于粗声粗气地回答了一声,带着些许哀怨,些许无奈。

    赶鸭子上架了,没办法,只能让她展示一下.体育(弓箭)68分的水平。

    干瘦男人也像是忽然接到什么消息一般,换了台词:“哎呀,这位公子,您也是为了心上人来的吧?”

    楚照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清瘦公子哥走上台,他豪言壮语说着一定要将这花灯拿下。

    但是就和前面那些一堆配角一样,那彩带随风摇曳的方向极其诡异,他一连两箭全部歪出,最后一箭他十分愤怒,一边大骂一边射向高悬的花灯。

    台下的看客俱是瞳孔一缩,神经紧绷。好家伙,这人还玩得不到就毁掉的戏码?

    比起看客的惊讶,台上司仪却面色如常。挑战者蓄意想要破坏花灯,他却玩味地勾起嘴角。

    楚照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

    原来是骗子团伙啊。这一切,都是楚沧的阴谋么。上上下下全部打通,只为在女主面前表现一番。

    可恨这个人就这么死了,把这一切都转交给她了。

    想要玉石俱焚的羽箭飞出,还未碰到花灯,就听得空中一声裂响,一支竹箭从范楼三楼飞来,恰好将其撞开。

    两支箭落在了红绸地上。

    司仪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公子,您可就违反规则了。”

    不待后者再说什么,之前搬运弓箭台架的几个黑衣人霎时出现,直接将这人抬了下去。

    楚照还听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不堪入耳,自动过滤。

    司仪的口气又变得热情起来:“诸位还是要记得遵守规矩,毕竟我们范楼也是老字号,黄氏商行也是。”

    句子听起来和善,但还是充满了威胁意味。在楚照身旁叫嚣的那个男人,此刻也不得不闭上嘴巴。

    司仪扫视了一下周围,又问道:“接下来,哪位想来一试?”

    忽然间,花灯旁的某条彩带一动,正好楚照毗邻于它。

    果不其然,楚照微微抬头,便看见楼上的赤遵,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手成拳状,似乎是握有什么东西。

    赶鸭子上架了。

    楚照缓缓动身,挤开人群,往擂台上面走去。

    她没有飞身而上的功夫,也只能硬着头皮、耍帅一般,大气深沉地迈出步伐,一步一步了。

    从巷道出来,她便站在前排位置;而刚刚司仪冷声,挑战者尽数失败,她如今向台上走去,众人均是好奇地看着。

    这公子戴一琥珀垂棠冠,发上还余几朵粉色花瓣,灯火映冠银光似雪;而行走间又似龙行虎步,风流倜傥,教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楚照尬得脸酸,明明不远的距离,她怎么就走得这么艰难呢?

    翠微没有跟着她上去,只是在后面站着观看。

    “哇,这是哪家公子啊?一表人才,以前京中怎生从来没见过?你看他这走路姿势,就和之前那些耀武扬威、飞上擂台的不一样。”

    “是啊,还是要走得好。”

    楚照抿唇,竭力不让自己有任何行差踏错,脸上也不能有异样。

    谢谢,让你们多虑了,我只是不会武功。

    “别说,我看他那相貌还有些像一个人”

    “像谁?”

    像你姥姥。楚照如今素质奇低,脾气奇差,终于走完世上最远的距离,来到了擂台。

    那司仪转瞬间又换上春风和煦的笑容,贴了上来:“这位公子,刚刚我就在台上注意到您了,想必您也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来取这盏花灯吗?”

    楚照本来想说什么,喉间炽意又漫卷开来,她难以出声。

    于是,她只能保持微笑,嘴角扬起一抹客套的弯弧。

    司仪自以为读懂楚照笑容,便又向台下吹捧了一下楚照,便令人给她送了一把弓来。

    楚照颤颤巍巍接过那弓,那弓却没有她意料之中的重量。

    箭,似乎也有些奇特。

    “好了,看看这位公子,是不是能给自己心上人赢去这一盏花灯呢?”司仪继续炒热气氛。

    底下欢呼浪潮逐渐澎湃。

    楚照战战兢兢拉开弓,竭力回想学过的射箭方法。

    弓弦很容易拉开,箭也很容易地飞出去了。

    甚至连“嗖”声都不曾有听到。

    然后,一直在空中斜飞、飘无定所的红绸彩带,忽然就被一箭穿透。

    刚刚还澎湃沸腾的人群,骤然陷入死寂。

    楚照心里面也咯噔一下,她微微抬眼,看到赤遵的衣袂——他的任务达成了。

    发生了什么,她就这么躺赢了?

    等到接下来人群喧阗沸扬,司仪一脸谄媚地将那精致花灯捧到楚照面前时,她才醒悟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司仪一阵客套。

    “公子真是神箭手,第一支箭就射中了彩带。去吧去吧,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当楚照接过之后,那司仪又抛下一句话来。

    只让她一个人听见的话。

    楚照头脑昏沉,她看着花灯,那团微弱烛火跃动在水盘上,有些出神。

    她这也算不上一箭成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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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楚照提着那样式精致的花灯,缓步走下台来。

    台下众人俱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也看着她手中的花灯。

    刚刚花灯高悬,惹眼的仅仅是大体的样式和水盘烛火。如今楚照提灯而下,更是让他们能够仔仔细细地瞧清楚这花灯的具体构造。

    花灯着实美丽,然而观众瞧这提灯者,却是分毫未输给这盏猫拿游鱼的花灯。

    楚照玉冠束发,蓝袍窄袖,眉宇间疏朗清隽,发间还缀有些许粉色花朵。如今她提灯而行,步伐却不似方才的沉稳,像是醉酒而行一般落拓不羁。

    “这公子的心上人会是谁啊?谁那么幸运?”

    “你看他拿着花灯回来的样子,好像喝醉了一样,风流潇洒。和刚刚气定神闲上台的步伐又不一样。这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楚照只感有虚汗不断从背上渗出,浸湿她的里衣。

    她冷笑,嘴角照例扬起一抹虚情假意的弯弧。

    不是喝醉了一样风流潇洒,而是她驾驭不住如今场景。

    说到这花灯赠与谁,她脑海中自然是出现钱霖清那高深莫测的脸。这医师还真是不省心。

    恍惚间,楚照心中却突然有个朦胧的念头,她心跳骤然加速。

    她侧过头,朝着人群最多的地方眺望一眼——没有,没有。

    卫云舟何许人也?只需在人群中一站,不用任何外物点缀,便能轻易寻到。

    楚照这一眼下去,没找到那就是没找到。

    而且人家好端端地在观景楼上站着,干嘛要下来,还要专门来看她?

    楚照的嘴角逐渐变成一抹淡哂,她感觉自己多少有点晕乎和不明醒。

    待楚照终于走到翠微面前,翠微脸上的喜悦早就掩饰不住:“公子,你好厉害啊,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射箭。”

    楚照扶额,道:“还是会一点。”

    翠微脸上的喜悦凝固了片刻,旋即她又开心起来,看着楚照手中的花灯:“公子,这花灯借我看看?”

    当然可以。

    楚照顺势就把花灯递给了翠微:“嗯。”

    这花灯从日暮挂至夜晚,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现在这花灯被人拿走,有些没本事射箭带走、但是腰包鼓鼓囊囊的人就上来问价了。

    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忽然横在二人面前:“这位公子,这花灯我家娘子想要,你出个价吧,嗯?”

    楚照盯他一眼,这男子颈项上戴一金色长命锁,实在是暴发户嘴脸。

    楚照摇头拒绝,便招呼了翠微,让她一起跟上。

    那中年男子不依不饶,挪动肥胖身躯跟上,气喘吁吁:“这位公子,好歹我也说了要出资购下,你这也应该问问价格吧?”

    楚照依然摇头拒绝,面无表情十分淡漠。

    不太像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那肥胖男子都快泄气。

    他横竖看这个人莫不是个世外高人,拿钱打动不了的那种。

    于是,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侥幸,转而问旁边的翠微:“姑娘啊,这你家公子,要这花灯可是有别的用处?”

    翠微早就有些不耐了:“阁下看我家公子也不是缺钱的主,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男子怏怏:“除了钱,还有其他说法嘛。比如美人姬妾”

    闻言楚照便眉心一拧,翠微更加果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更是免了,免了。”

    “为何?”

    翠微心里面憋着一口气,字字铿锵道:“那是因为我家公子有心上人了,这盏灯啊,就是送给心上人的。”

    原来这公子哥有心上人?中年男子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冒犯。

    只是看这人毫无七情六欲的样子,真想不到他会有心上人。

    楚照本来面无表情,听了翠微的胡话,她也只能尴尬地动了动唇角。

    也不知道钱霖清要是听了这话会怎么想。

    中年男子一边叹了口气,一边离开了。

    楚照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正好对上翠微一脸得意的表情。

    “公子,你看我聪明吧?”

    楚照无语凝噎,相对沉默顷刻之后,她还是点了点表示认同。

    没关系,随便编。

    然而这中年男子还没把事情彻底搅和完,他甫一从二人的身边走开,就冲着后面那些如他一般的人嚷嚷开来:“人家公子是要把花灯送给他心上人的,多少钱都买不来,千两白银万两黄金都换不来,你们啊,就别打这盏花灯的主意了!”

    本来楚照同翠微都离他有些距离,但听见这声嚷嚷,她们二人都还是为之尴尬。

    这人还真是心思歹毒——他刚刚也没有说要用千两白银万两黄金来买啊!

    要真有那么多钱

    思及此,楚照不禁舔舐下唇,她刚刚说不定还真的答应了下来。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心。

    有人听见千两白银万两黄金,有人却听见前半句的心上人。

    亏得那小气男的大肆宣扬,一路上再无旁人上来问这花灯的价格。

    人家都要送给心上人了,你再上来问,也不够礼貌了。

    穿过重重人浪,二人终于在街边一猜灯谜的摊点旁遇见了何桓生。

    灯谜摊旁还悬了个藕粉色的花灯,照得何桓生脸上的疤痕都柔和了几分。

    他惊讶地看着楚照手中花灯:“没想到公子还在箭术上是一把好手。”

    楚照只是面上含笑,依然不说话。

    她刚刚从站在台上开始,喉咙就翻涌咕噜,烧灼痛感此起彼伏,让她说话有些困难。

    她现在保持的是非必要不说话战略。

    何桓生见楚照不说话,便也了然她喉中有疾,他索性道:“既然花灯拿到了,那我们就回去找那钱医师吧。”

    嗯。楚照点过头。

    穿着官服的魁梧男人带头开路,本来就更引人注目。

    楚照本人先不谈其仪态如何,光是提着今夜最美的花灯而行,便可以说是招摇过市了。

    翠微在后面小声嘀咕:“这辈子活了这么久,还不见得有这么多人看着我。”

    楚照只能保持僵硬的微笑。

    她也属实琢磨不透这何桓生的想法。

    他怎么会连衣服都不换就过来的?还是说,今日是他轮值,还未换下衣服就来见她了?

    若是这个理由的话,楚照觉得虽然尴尬也还算值了:至少这个暗卫首领,还是较为尊敬她的。

    想要找到钱霖清,就要去到东楼街巷。

    而街巷口,便是那搭台表演唤蜂引蝶的徐五娘。

    如今台下围观的人群又变得多了起来,原是徐五娘又重新登台,那两大汉继续为她打下手了。

    她们又开始步入水泄不通之中。

    何桓生这会儿倒离奇地没有方才那么着急,他耐心等待前面人的让路。

    还没过来的时候,楚照便有预感,翠微会像被粘住一般走不动路——她刚刚感觉背后一空,回头一看翠微果然愣在原地,看直了眼睛。

    那盏猫拿游鱼的花灯,还在她的手上呢。

    有些站在她们后面的人,也在不住打量这盏花灯,发出啧啧赞叹和讨论的声音。

    楚照无奈一笑,这翠微想看就看吧——只是这花灯还是得给她的,不然她怎么去给钱霖清交差?

    想了想,楚照便回身过来,在入神的翠微面前咳嗽了两声,然后她伸出手来,指着那盏花灯。

    楚照一连咳嗽了几声,翠微这才反应过来,然后不好意思地笑道:“路过看入迷了我这就跟上。”

    然而楚照却是摇摇头,她将摊开的手掌再上升了小半距离,示意翠微将花灯给她。

    意味十分明显,灯拿走,她留下看。

    “好,太好了,殿”翠微一时激动得称呼错乱,“公子,那你等下再过来找我吧,我还在这里。”

    楚照点头,提过花灯。

    低头拿过花灯之后,楚照抬头欲回身往正前方走去。

    只是不经意的抬眸而已,楚照却又抬眼看见那人——适才她在地上,和观景楼上的她也有过目光交汇的时刻。

    彼时观景楼上贵女如云,衣香鬓影,卫云舟偏偏站在另一旁,任光晕在她身侧渲染开来。

    那会儿只有她一个人,楚照自然而然能够撞见她的目光。只是偶然看见而已。

    但如今车马辐辏万头攒动,光影鳞鳞,她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地从人群中对上她的目光。

    目光逐渐失焦,最后终于栖宿在卫云舟的眼中。

    但楚照不得不摸着良心说实话,卫云舟毕竟是皇家贵胄,又是书中大女主凤傲天的人设——走到哪炫到哪是作者给的设定,不是她光穿一身月白衣袍、不加发饰就可以简单掩盖的。

    她身上还有另外一种气场。楚照心惊胆战,她今晚是不是和这位公主的交集有点多了?

    希望是她想多了——只是眼神交汇而已。

    她作为雍国质子,逢年度盛事,出来玩玩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她又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她干嘛心虚。

    “公子?您看什么?”翠微诧异。

    她家这公子今日反常的事情有点多。

    明明着急拿花灯走,怎么这么会儿又看着某个方向出神了?

    经由翠微的提醒,楚照这才回过神来,牵出一抹笑来,哑声用口型表示无事发生。

    心神摇荡,楚照回身走路时又带上几分醉酒的态势。

    她走得颇快。

    楚照暗觉自己好没出息。

    果然,她的决定是明智的、是有道理的,光是和这位大女主看上两眼她就要心脏骤停,要她完全走剧本还真是难为她了。

    楚照仓促穿过台下,而台上徐大娘的兴致却愈发高昂起来:“啊,我看大家都有觉得有些乏味了我这压箱底的绝活,也该拿出来露两手了——”

    她如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视观众片刻,最后落在那提灯人身上。

    “这位公子步履匆忙,不知又往何处去?”

    楚照顿觉万籁俱寂,一切昏暗,唯有手中花灯明亮,还有背后一双炯炯双眼。

    她更觉喉咙艰涩了。

    姐姐,您现在叫我停下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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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明明是该让人神湛骨寒的季节,细雪还在吹扬飘洒,楚照偏生就觉得全身上下涌起一股热流,从喉间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的双腿,此时此刻就像是被浇下铅块一般,禁锢着她,哪里都动弹不得。

    万籁重又有了声音。

    “这位公子他手上的灯,不就是范楼门口挂的那一盏吗?”

    “对啊,对啊——就是范楼门口挂的那一盏!适才我路过,心想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它取下来呢!”

    人群先是蹿出几声讨论的声音,接踵而来的便是对楚照的夸赞。

    真的假的,外貌的动作的,全部都冒了出来。

    而讨论中心的本人,却尴尬至极。楚照站在台下,双目平视前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徐五娘循循善诱:“公子快步疾走,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今夜这条街,也算是我这老妪的地盘最热闹,不知公子可否赏脸留步?”

    她身前身后的人群欢呼声音,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大多是夸赞,然后话锋一转,便让楚照留下来。

    “是啊,这位公子,能射中彩带拿下这花灯的可不是一般人,你就留步,在这里看会蜂蝶吧?”

    楚照:

    表演者说到这种份上了,台下观众也说到这份上了。

    楚照似乎没有离开的理由了。她的脸上至今仍然挂着一抹尴尬的笑意,她回身过来,想在人群中找一下何桓生——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大概不愿意让她继续留在这里耽误时间。

    乍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看见何桓生,楚照本想再将头的幅度转过一些,却又担心再看见卫云舟。

    她的头转动的幅度霎时凝住。

    楚照抬起头来,嘴角艰难扯出一丝弧度,面带微笑看着徐五娘。眼下,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拒绝徐五娘。

    “嗯,公子总算是留步了,”徐五娘将手上的一条白绸甩在肩上,“那老妪我不妨也来猜猜,公子是为了将花灯赠与你那心上人吗?”

    本来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气氛,在经由徐五娘这么一说之后,顿时又热闹起来。

    楚照脸部一阵抽搐,这世上还是有她在乎的人的,比如

    她本来还在奉行非必要不说话的原则,如今四下喧阗,似乎都在打趣她那子虚乌有、虚无缥缈的心上人。

    楚照终于忍不住了。

    她动了动喉头,忍着剧烈的痛意,一字一顿道:“在下没有心上人。”

    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还有台上的徐五娘都听得很清楚。

    在下没有心上人。

    旁边有一女子面色微变,不可置信道:“可是那范楼年年的花灯都是打着送心上人的名头来的啊。”

    楚照只能是听下,却无言以对。

    也罢,她就和钱霖清勉强了这一回吧。

    徐五娘闻言,却是爽朗地大笑起来,带着她周身的一股壮蓬勃的生命力:“公子既然这么说的话,那就更要留步了。反正你也无心上人,不若就陪老妪我,还有诸位看官玩玩如何?”

    楚照此时又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要是她刚刚快刀斩乱麻,从一开始就不犹豫,拿着花灯便走,估摸着此刻已经和钱霖清完成了交易。

    可惜事与愿违。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再逃掉的机会,何桓生此刻也消失不见,似乎一点不关心她的事情。

    楚照就这么在一片欢呼声中,被簇拥着上了搭台。

    在下面当看客,这台子显得有些许简陋;但是走上台时,楚照便觉得如坠云端,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吸音地毯上面一般。

    她顿时就有些恍然。

    徐五娘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好了,尊公子贵姓?”

    “免贵姓李。”

    “李公子啊,怪不得。”徐五娘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她再没多问,又索性将肩上的白绸取了下来,双手摊开搭在手上。

    她笑意吟吟地看着台下:“今年,老妪我还没有表演一下我的压箱底绝活。得亏这位李公子上来了,借着这花灯,蝴蝶才会更好看嘛。”

    楚照的心跳咚咚,她只是僵硬地站在台上,哪怕徐五娘就站在她身边说话,她也觉得邈远不可及。

    她也不敢仔细往台下看去,只能在心中祈祷,这一场闹剧快点结束。

    “公子,请往旁边站。”徐五娘对台下看客说完话后,便又朝向楚照,指向了角落的一个地方。

    楚照点点头,听话向那边靠去。

    徐五娘没太在意旁边站着的楚照,便开始介绍起来。

    她说,这个绸缎化蝶的技艺,一年都表演不到两次。而且,所化出的蜂蝶俱会朝着美人扑去。

    台下有人好奇问为何如此。

    徐五娘只是笑道:“我这饲养的蜂蝶都是从珠宝脂粉中养起来,自然也刁钻了,爱往美人身上扑。”

    “五娘,你这么说,莫不是当我忘记去年了么?那蜂蝶当时扑了个老汉!”一人站在台下,拆台一般叫嚷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之声。

    徐五娘却不恼:“都说一年不见一次,这蜂蝶啊,一个扑一个,那是它们觉得这二位相配,诸位不觉得吗?”

    楚照方才还提心吊胆,不知这大娘意欲何为。不过现在她搞清楚了,原来这大娘是来相亲撮合人呢。

    可是思及此,楚照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未免也太过离谱,原本徐五娘随便唤蜂引蝶,那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她现在已经把楚照叫上台来,相当于是锁定了一个席位。

    楚照尬得脸酸,这大梁的能人异士还真是多,不仅要表演,还要兼顾给人配一对的事情。

    眼下楚照也只能在心中为等会儿那个倒霉蛋祈祷。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要和她成为心上人的。

    徐五娘简短介绍完毕之后,旁边一汉子识趣地递上一条蓝色绸缎给她,徐五娘顺势接过,再搭在肩膀上面。

    楚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蓝色绸缎,她觉得徐五娘是蓄意为之:她身上的衣服恰好同这色有几分相似。

    观众早就翘首以盼,刚才徐五娘的变换早就惹得他们兴致高昂,一听她还有压箱底绝活,气氛被彻底点燃。

    楚照站在台上,一阵天旋地转头昏眼花,为了把这个花灯给钱霖清取回去,她实在是煞费苦心。

    她不愿去看台下那成百上千双眼睛,楚照只顾低头看那水盘烛火。

    倏忽间,她听得一声绸缎撕裂的脆响声音,楚照不由自主抬头,便看见成群的白蝶从裂开的绸缎中飞出。

    它们叠聚一团,尔后便像是有目标一般,径直飞向角落一旁的楚照。

    楚照愕然,她只能提灯,努力不让自己脸上出现慌乱的表情。

    白蝶也生得漂亮,乍看肤色胜雪,等它们飞至楚照眼前时,她才看清蝶翅上面星点的漆黑斑驳。

    少年提灯,立于纷乱蝶群,眼神惝恍迷蒙。

    眉目清隽如乌玉。

    花灯里面,空心竹猫的烛火幽幽燃烧,为旁边飞舞的白蝶镀上一层金黄的流光。

    楚照就这么站着,事到如今,她被人观赏已成定局。

    “小姐”举荷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你看那台上的人,不正是”

    举荷知趣,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

    她刚刚在观景楼上就见了楚照一面,彼时她咬定了楚照就是出来寻花问柳的。若不是这样,那人好端端地戴什么花?

    “嗯。”卫云舟应下,微微颔首。

    发现卫云舟有所回应,举荷便煞有介事道:“我就说嘛,这人就是不安好心,哥哥死了,还这么大摇大摆地戴着花出来。我刚刚还以为他真的要去找什么心上人呢——原来是等着现在,上台去和那徐五娘唱双簧。”

    “唱双簧?”她眉心微微蹙起。

    她此番出宫,原本只是为体验气氛,并未有其他想要遇到谁的念头——如是这样的话,她何必不在元宵节当日出来?

    只不过,起初她元宵节的确有约。

    临近元宵,京城中庆祝活动倒是同等热烈。

    元宵也不会再热闹多少了,况且,卫云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是啊,唱双簧呢。这些事您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听宫人们说的,这徐五娘惯会用这些把戏,招蜂引蝶的,就往别人身上扑但其实这其中有玄机。”

    “玄机?”

    举荷来了兴头,又天花乱坠一顿讲,反正其实蜂蝶往哪里跑,都其实是徐五娘的意思。

    卫云舟再度颔首:“原来如此。”

    举荷还在小声嘀咕道:“让我看看这登徒子是打的谁的主意?”

    她家殿下今夜偶然出宫,除禁卫外不知行踪;不仅如此,她家殿下今天还专门打扮得朴素至极,发饰首饰皆无,已经尽力泯然众人了。

    听了举荷这一声小小抱怨,卫云舟不由得莞尔。

    登徒子?她抬眸看台上那人,倒也像不了几分。

    待二人再看时,徐五娘又顺势甩出肩上的那条蓝色绸缎,如法炮制将其撕碎,团团飞出蓝色的蝴蝶来。

    流光晕染下,那些蓝色蝴蝶翅骨都点缀着闪亮斑点,让人一见便深深记住。

    灯影错落,蓝蝶蹁跹。

    “会飞往哪里呢?”有人赞叹过后,发出疑问。

    徐五娘却忽然没了动静,她只是双手悬垂,不似刚刚唤蝶那样,用手势指挥蝴蝶的行进。

    “这些蓝蝶,它们惯不会听老妪我的指挥,”徐五娘大笑起来,转头看向楚照,“李公子啊,你就让它们看看,你同台下哪位有缘吧?”

    “这么俊俏的一个公子,没有心上人是不是太可惜了点?”

    楚照惊愕,心跳骤然如鼓点一般急促起来。

    她有一点点想弃灯,夺路而逃。

    不知道这蓝色闪蝶会飞往何方,她在心中先向那可怜的倒霉蛋道歉,搞得好像她要同别人来一场露水情缘一样。

    和她没有关系,是这爱凑对配平的徐五娘的锅。

    她还对不起钱霖清,让她久等了。

    而且楚照不敢细想。

    那蓝色闪蝶在空中聚了片刻,便找到目标一般,飞往一处。

    举荷斜着眼随人群目光看过去,十分惊异:“这些蓝蝶还真会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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