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换做平时,楚照定然有空和钱霖清多墨迹一会儿。

    不过,今日毕竟特殊情况,她得抓紧时间,开门见山。

    “钱医师既然有事,想必是药已经找到了?”

    钱霖清点头:“正是,不过,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说这事情吗?”

    她还冲着楚照眨眼,咧着牙笑,一副阳光开朗模样,叫人不得不信任。

    “呃,”楚照微顿,毕竟她找她就是为了这事,“那你是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钱霖清点点头,然后笑了起来:“是啊,我原本是来打探点消息,只不过今日倒是看了一出好戏,哪怕我没收获,也觉得开心了。”

    “一出好戏?”楚照微笑,“何以这么觉得?我把东西都砸了,自然是惩罚那中饱私囊的家伙。”

    钱霖清摇摇头:“您可骗不了我,您当真是发怒,才砸了那些东西么?可砸得这栋楼里面的所有人,都出来围观了,生怕没有人知道。”

    说到这里,钱霖清又不作声了。

    “哈?”楚照打了个哈哈。

    的确,这出戏是为了人而作。

    她索性承认了:“果然骗不了您,的确是为了场上某个人所作。”

    “为了某个人?”钱霖清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这样的话,今天钱某还有一个要求,就更要找您了。”

    “找我?”

    上次劁猪拿药的事情都没有作结,她怎么又要找上来了?

    钱霖清微微一笑:“当然要找您了。楚二殿下,您毕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这在场的人中到底有谁,才能让您如此大费周折?”

    楚照一惊,手指微蜷,她尴尬地笑了几声。

    事到如今,她还是坦白了的好,自己不是什么李家公子。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您,李相最小的一个小孩,是男儿么?”钱霖清说话漫不经心,目光却灼灼,“说到这个,我想回到刚刚的话题来,您砸东西的事情。”

    “你刚刚也说了,为了讨好在场的某位嘛。”楚照懒懒倚靠。

    钱霖清却是摇头:“完全就仅仅是这样么?”

    她盯着楚照,鲜见地认真起来。

    “你们都叫我异邦人,我在大梁,确实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一个词语,‘物伤其类’,”说到此处,钱霖清微顿,目光更加热烈,要将伪装尽数剥下,“要只是做戏,砸完骂完就可以结束了,何必闭馆,自讨没趣?”

    物伤其类。

    刚刚微蜷的手指,忽然就没了动静,僵直起来。

    楚照眸光微闪,她看着钱霖清半晌,却失去言语。

    真是聪明的异邦人。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地方,但来大梁后见到不少,晴潇楼还算是她们受苦受难比较少的,”钱霖清语气忽而低沉下来,“我也曾听过一个女人冲我诉苦,说她自幼就被叫着调习歌曲,长大后就被责去敛钱,如果不如愿,紧接着便是鞭打……”

    “但我没办法。”钱霖清忽又吐气,转而微笑,“您比我厉害多了。”

    二人同时扬唇,视线交汇,联结就在此刻形成。

    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楚照好奇,问了一嘴。

    “这个不难,李相孙子出行有人保护倒是正常……但是您的护卫怎么偏生是那些人?”钱霖清笑嘻嘻道,“我可被那何桓生折腾惨了,我的仇人,我自然要对他多点注意——还有您的出行时间,还有喉疾,都是佐证嘛。”

    “至于您是女人……毕竟李相小孙是男子,还有您从前和我说话那股劲,让我觉得特别温暖,哦,还有今日砸东西,物伤其类嘛。”钱霖清说得头头是道,一派真诚劲头。

    楚照顿觉感动,眼中甚至快氤氲出雾气来。

    然后,钱霖清又笑了一下:“哎呀,其实是那日您忽然疼痛,我照着我们族人用的方法给您治了治,居然见效了。”

    楚照愣是被哽住了,行,她就不该感动。

    “你和何桓生又有什么恩怨?”

    楚照忽而想起,在原书中,钱霖清的名字出现过,但与楚沧性格不合,分道扬镳。

    如她所料,二人早有交集。

    “当然是这人托我做事了,我没依他,可怜我一个流落异邦的弱女子,就这么悲惨!”钱霖清还像模像样地咋咋呼呼起来,“您可别以为他安什么好心……”

    楚照抬眼:“这是什么意思?”

    钱霖清交叉了十指,冲着楚照点头而笑:“他要是真心想与您解毒,为何不带您先去找其他人?”

    这话,倒是突然提醒了楚照。

    她忽而想起,她们第一次见到钱霖清那日——也就是花灯夜,何桓生一直寸步不离,钱霖清给了什么,他都要检查一番。

    彼时,她只是以为何桓生不放心罢了。如今想来,他可能是真的不放心。

    对于这喉疾,他大概更知道点什么东西。

    钱霖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递到楚照面前:“这药物便是我托那林玉帮忙取的,您从现在开始服用——喏,这是用法。”

    她还递来一张纸,上面详细写了如何用和剂量。

    楚照忽然对钱霖清产生浓浓好奇:“谢过钱医师,我多嘴问一句,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钱霖清对后半句充耳不闻,只揪着上一句说:“谢?钱某还是有一件要让您做的事情——”

    “你说吧。”

    “能否让我进宫当差?”她眨着眼睛。

    楚照微讶:“你要进宫当差?”

    “是的,宫中有我想找的东西,”钱霖清面上依然是不着调的笑,“这可是林玉给我的消息,她还真是神通广大,既能给您抢来药草,还能给我打听来消息。”

    林玉……那个绿瞳妇?

    “她有这么大本事?”

    “这都是意外发现了。您大概没有见过她手上疤痕,上次她出了事,她不敢找京中郎中,便来寻我,她说我是个异邦人,她放心。”钱霖清说得神采飞扬,“那手一露出来呀,我看到一条……怎么说呢,盘踞的雪山蛟龙形状?似乎有些过于夸张,但是事实如此。”

    楚照的确未见过林玉手上的疤痕,她只能记得,那日她要她劁猪的时候,隐约瞥见她的腕部是紧密裹实了,甚至还因为多汗渗出细密晶体。

    “我想这疤痕印记,您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一件事,您让我入宫当差。”钱霖清一脸恳切。

    楚照只是看着她,惊讶于她知道这么多东西,却还是表现得如此纯粹。

    “我怎么让你入宫当差?”楚照反问一句。

    钱霖清不满:“您现在是驸马,您怎么不能让我入宫当差啦?我看您和那个,那个白面小生眉来眼去,虽然她没搭理你……但一看就你们两个就关系不一般嘛。”

    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照无语凝噎,卫云舟起初就是赌气没搭理她,偶尔瞥了她几眼,这钱霖清怎么全部记住了?

    “她和我对视了多少次,你怎么都知道了?”

    钱霖清摇头晃脑:“这您就不必知道了……那可是当朝摄政的公主殿下,您去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就说我是西域来的医师,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啊,这么多优点,还有您的举荐,她一定会同意让我进宫当差的。 ”

    像是诈骗团伙的话术。楚照汗颜,这话还得经过她加工,不然怎么都像是她和钱霖清一起被赶走。

    不过钱霖清刚刚所说,给了楚照莫大帮助——她回去,可能还得好好捋顺一下事情。

    先过了眼下的千秋宴再说。

    “钱医师帮了我大忙,我自然可以,”楚照忽然沉声,心中起了逗弄念头,“但是你今日也看见了,我不是得罪了她么?”

    “啊?这有什么得罪的?”钱霖清不解。

    终于轮到她不解的时候了。

    楚照只是提了提“想我”一事。

    钱霖清便抚着下颌:“也许,您可以说说什么,嗯,因为太想她了所以过来了?”

    楚照站起身来:“算了,钱医师,我这话要是一出,你也别想着进宫当差,说不定,你还能在宫外和我一起流浪了。”

    “哎呀,我搞不懂。”钱霖清揉了揉脸,“不过您算是答应啦?在接到诏令之前,我一直都会住在老地方的。”

    楚照点头,二人结束了这次谈话。

    只不过到了最后,楚照还是觉得好奇:“恕我多嘴一句,敢问钱医师,你来自什么地方?”

    “不要问这种问题啦,含蓄一点,”她笑嘻嘻道,“我在大梁学到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一个这个。”

    嘶,还神秘上了?

    算了,楚照转身欲走的时候,这下又轮到钱霖清好奇了:“二殿下,我能问问嘛——”

    “什么事?”

    “您毕竟真的要和公主殿下成亲,那些流言蜚语我也听说了些,那你们到底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呢?”她一脸八卦。

    楚照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不为公主殿下所知呢?

    然而楚照却有样学样,她甚至还故意沾染了钱霖清的某些不标准官话口音:“嗯,含蓄。我在大梁也学会了,要含蓄。女人还是要保持神秘才行。”

    钱霖清:……

    “殿下,不说我刚刚说了那么多,给了药,这后面还支了招教您怎么面对,您怎么就这么说?”钱霖清抱怨。

    楚照摇摇头走出去。

    要是真的按她所说,她今日恐怕宫都回不了。

    走出门来,红枫依然肃立,她见楚照面容和缓,不禁好奇:“殿下可是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楚照思忖片刻:“倒是开心。”

    “哦,刚刚有人过来一趟说……五楼芳庭,有人邀请殿下过去。”红枫道。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楚照深吸一口气。

    她得先把钱霖清教她的鬼话忘掉。

    ————————

    Q:怎么哄卫云舟?

    A:钱霖清抢答×&%¥#@

    楚照:我求你闭嘴!!我真不想睡大街!

    继续日万(13/27)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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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有人让我上去?”楚照明知故问一句。

    红枫脸上少见出现诙谐笑容:“殿下应当是知道谁叫您。”

    楚照一时哽咽,不过她回身看了看身后:“就让钱霖清一个人待着么?适才那秦姒说,何门领也来了?”

    “她虽然这么说了,”红枫摩挲着下巴,陷入思考,“但是我的确没看见他的影子。”

    楚照疑惑:“就在刚刚我砸东西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吗?”

    “据我观察应是没有的,况且,何大人向来对这些事情不甚感兴趣。”

    那大概是走了,或者,看到了,但是没有出来?

    算了,他来了就来了,那也无妨。

    楚照看向红枫:“你要同我一起上去么?”

    “我就陪您上去就行了。”言罢,红枫又是一笑,似乎她也知道风雨欲来。

    “行。”

    算了,能陪一段是一段。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刚刚钱霖清所说的林玉之事,让楚照按捺不住,颇想问问。

    那就问问。

    “你是几岁开始当暗卫的?还有那手上的疤痕,是怎么个来历呢?”

    红枫原本只在静默,没想到楚照突然问起,她疑惑“啊”声,这才道来:“约略七八岁时候,我就做了这事……如今想来,都十二三年过去了。”

    “这手上的印记,是在我十四岁那年获得的,”红枫说到这里,语气忽而变得上扬自信,“手上的印记大小,其实是跟实力有关,我能得此枫叶脉络,其实已是意料之外。”

    “和功力相关?那何桓生手上……”楚照忽而噤声,想到他手上那盘曲错节的疤痕,那日冬夜,她粗略一看,甚觉怖人。

    红枫点头:“是,他功力更为深厚,印记自然更大了。”

    “那你们的眼睛呢?”

    “眼睛完全就是意外……”红枫解释,“有些人的瞳色其实不会发生变化。”

    楚照还想再问,但是她们已经走到了五楼。

    五楼的布局和楼下均不相同,没了惹眼的血红色,取而代之的是清幽雅静的布局,像是大宅院中的居所。

    翠绿修竹,吊兰盆栽,光影摇曳,屏风古琴列次排开,空中氤着一股淡淡暗香,撩人鼻尖。

    楼道口站了一个女人,头簪镂金簪子,身穿松花绿罗裙,她看楚照上来,便道:“殿下,请往这边请——”

    “是何人所请?”

    垂死挣扎或许有用。

    女人诧异地看一眼楚照:“那位大人说……您知道她的。”

    说完,女人还看了一眼红枫,“那大人还另有嘱咐,说让二殿下独身前来。”

    红枫登时立住:“我明白了,我站在这里便是。”

    “是,您站在这里,和奴家一道便是,”女人说话轻轻柔柔,又对着前方指了指路,“那一处房间便是芳庭了……”

    她甚至没有带楚照过去的意思。

    楚照也只能独身面对了。

    此番,她终于不用费尽心机地整理衣裳,或是来之前彻彻底底地净身,嗯,反正大家都在这楼里面,沾染上味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落落大方行至芳庭前,楚照本欲叩门,在手指敲下瞬间,她还是犹豫了。

    嗯,等下要说什么?

    钱霖清告她的鬼话,还在脑际中盘旋,怎么赶都赶不走。其他事情她可以听钱霖清说,但独独这件事,不行。

    她还是叩门,这时候她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映入眼帘的房间陈设,如外一般布局清幽。

    淡绿窗帘悬垂,灿金余晖从窗棂中斜穿而入。青藤绿蔓偏折过金色阳光,落到花鸟屏风前,罩在修竹绿植上,一道金光绵延,蜿至梳妆镜前。

    她就坐在那里,三千墨发尽数披散在肩,背对着楚照。

    开门声音突兀地荡起,楚照噤声,小心翼翼将门阖上。

    “殿下……”她艰难地开口,缓缓挪动脚步,入口处覆了一层软毯,踏地无声。

    移步换景,镜中清晰可见卫云舟容颜——神情自若,因着今日乔装之故,拭去不少粉黛胭脂,但更显清隽脱尘。

    她只是坐着,不发一语,只不过镜中已可窥见身后战战兢兢的来访者。

    “想要请殿下过来,还是不容易,”她声音极淡,“对不对?”

    这种淡声,听不出情感起伏,但字字句句所掩埋的都是愠意。

    楚照大气不敢出一口,:“刚刚同一医师说话去了,未能及时赶到,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恕罪?”她忽而轻笑,声音飘出唇齿,“那在恕罪之前,本宫先治治你的罪好了。”

    喉头一紧,楚照只能站得更为僵直,她的腿好像弯不了了。

    她没吭声,静候发落。

    只不过是,想得有点激烈、有点过火而已嘛。她喃喃自语。

    “既然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她平视镜中。

    一面铜镜,将二人联结,框入一方天地。

    楚照看见卫云舟的勾唇讽笑。

    行礼?

    一听这话,楚照便觉自己僵直的腿又能动了。

    顷刻间,她便作势要三叩九拜,礼数相当周全。

    ……

    明明只是让她行礼,谁让她行进见帝王、祭拜祖先的大礼了?

    卫云舟嘴角噙着一抹笑来,她都懒得问。想来,问了的话,回答估计也就是什么你是我祖宗云云之类的胡话。

    她不吭声,只是在镜中观摩这人的拜相。

    度刻如年,偏生那人叩拜动作还久,总算是等她行完一套大礼,卫云舟这才开口:“行完了?”

    “嗯,完不完又不是我说了算。”楚照嗡声,面上表情无精打采耷拉着。

    卫云舟一时语塞,她本来是打算把她叫过来,再问一句适才的话就停下。未曾想,这人倒是乐在其中。

    比如,她又叫她过来,她却径直膝行,跪在她的椅边。

    因着椅子高度之故,楚照如今跪下,还比卫云舟稍矮些——她只能微微仰首,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看着卫云舟的侧颜。

    鼻若孤峰,形貌昳丽,哪哪都好,要是原谅她就最好。

    “起来。”

    “殿下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了。”

    经典的耍赖战术,楚照自然是用得炉火纯青。

    可惜卫云舟毕竟是卫云舟,她不吃这一套,淡定平视前方:“嗯,那你跪着吧。”

    跪着,就,跪着。

    刚刚进门的时候地上还铺有软毯,现在只有冰冷地板,楚照直立而跪,还觉得有些硌人。

    为了缓解尴尬,楚照开口:“殿下让我跪着,我当然是要跪着了。”

    哪知道这句话又勾起卫云舟回忆,还勾起她唇角的笑来。

    她转头睨她,二人相距不过半臂距离:“本宫没让你跪的时候,你不也跪了?”

    话音刚落,修眉便极具恶意地扬起了。

    喂,还不是你虐待我饿的。

    但楚照不敢吭声,只是笑,笑得苦涩。

    “殿下此来,找臣何事?”想了想,楚照还是换了称呼。

    驸马对公主,称“臣”再正常不过。

    卫云舟也敏锐觉察出这名称的代换,“就是刚刚本宫的问话呀,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她也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鸦黑修长的羽睫,根根分明,因笑而微微颤抖着。

    莹白玉润的脸,忽而靠近。就在此刻,卫云舟还突然伸出手来,轻轻摁了楚照后脑勺,将她的头往前按。

    “本宫的好驸马,怎么解释呢?”声音压低,低得磁性

    热气喷洒在耳垂处,本来因着尴尬就微微泛红的耳,如今直接遍染绯色。

    这种感觉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她松手了,她也坐了回去,如端坐莲台的玉面观音,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照。

    她今日难得有兴趣,要听听楚照废话些什么了。

    楚照眼中氤着一层水雾,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梢嘴角——相较来说,她身量的确更大,如今跪着,还颇有一番别的样子。

    像是什么大型生物被驯服的现场。

    她哑声,眸中忽明忽灭,终于准备开口了。

    解释就解释!楚照心一横。

    但公主心情变换未免来得太快,楚照刚刚开口“我就是……”三字,唇边便忽而被一只修润的葱指堵住。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手笔,她转瞬噤声。

    卫云舟忽而又低下头来,轻轻点着头,一副了然的神态:“驸马先别说,让本宫来猜猜。”

    她玩味地笑,再度侧头,居高临下俯视楚照,修长玉指从唇边滑落,一寸一寸地轻轻碾过,直到下颌处。

    然后,稍稍用力,将她的下颌抬起,让她仰望着她,让她直视她的眼睛。

    漆黑双瞳,映出她抬眼的模样。

    她忽而俯首,二人靠得又近了几分。

    楚照心跳如擂,喉中如嵌了一排钉,也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听着,好吧,听着。

    “本宫想想,”她的手依然未松开下颌,反倒是微微加重了捏紧的力度,“嗯,驸马会不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京城地界,其实也算是宫中了?”

    楚照唯有沉默,任她吞吐的干净和温热的气息,轻柔地灌进耳中。

    “是吗?”她自问自答,“不是的话,或许我们的驸马,会直接说,因为太过于想念本宫,所以才过来了是吗?”

    她手的力道依然没有松缓迹象,一丝一毫地压紧,仿佛能够立时让眼前的人就范。

    “不知道本宫猜对没有?”她扬唇,声音依然清冷但是又点染些许魅惑的意思。

    卫云舟自认自己善良非常,居然还能够给她找这么多理由,“嗯,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她再度叩问。

    楚照却倏然伸出手来,按住皓腕,稍稍借力,转眼间便到了卫云舟身后。

    卫云舟一愣,没想到她这个时候会突然站起移身。

    她抵着椅背。

    双肩立时便有了覆盖的感觉,楚照伸手圈在她脖颈边,有样学样,照着她惯用的方法,在耳尖低哑声音说话:“殿下是不是问我,我是如何想你的?”

    声声低哑,像是中了情蛊一般。

    双颊已然晕开芙色,空气都被这暧昧氛围蒸发得滋滋作响。

    她抬手,按住从左肩滑落的不安分的手,轻嗔了一句:“嗯,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

    就是在她告知她的去向之后,然后亲自来这种地方么?

    小耳如今也染上樱色,红得可人。

    倏然,潮湿的触感自耳边传来,转瞬即逝。卫云舟全身一震,她微偏过头,又不偏不倚将耳廓送至她的唇前。

    正好,正好她要回答这个问题。

    卫云舟听见楚照低声而笑,然后在她的耳边,低低道了一句:“嗯,我就是这样想殿下的。”

    她怔住,盯着楚照双眼,眼中得意自不必说。

    她依然环着颈部,然后又砰然跪倒,磕出响声来,“不知道殿下还满意我的答复吗?”

    听她磕出重响,卫云舟心中一紧,她伸手牵她,要把她拉到自己跟前来。

    嘁,这话,可算是让她说明白了。她无奈,却还是伸手去拉楚照。

    ————————

    楚照:活该我有老婆!

    卫云舟:……无话可说。

    钱霖清:她们在说什么有没有人给我翻译一下,这不是一句话吗?有没有人在乎歪果仁的感受?——

    早上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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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终于把那人从椅背拉了过来。

    说是“拉”过来,其实也是半推半就,楚照自觉膝行,靠了过来。

    空中自然还残余刚刚耳语的暧昧旖旎。

    几乎是水到渠成一般。

    她欺身而上,而她任由施为。

    压着手背,另一只手则扣着后脑勺,紧接着又落下一个绵长而深重的吻。

    舔进腔内,碾转反复唇舌相绕,嘤咛从嘴中渐次泻出。

    情迷意乱,连串细碎的吻落在额头发间。末了,终于松开,又勾连出暧昧的银丝。

    卫云舟微喘,眼尾泅红,嘴角残有几分晶莹。

    她瞪楚照一眼,像是为了报刚刚不安分的手的仇一般,她伸手去捏面前人的腰部。

    “啊——”她又吃痛叫一声。

    卫云舟不置一词,她嗷嗷叫唤的场景,已经是司空见惯。

    “殿下怎么又突然捏我?”楚照委屈,如今也从卫云舟身上滑落,径自蹲在地上,一脸诚恳的模样。

    最好是诚恳。

    卫云舟挑眉,是惯常的霸道语调:“ 不行么?”

    以往卫云舟还会夸夸楚照是可造之才,只不过当下这节骨眼,还是算了。

    看她乖巧蹲伏、一脸听话期待的模样,卫云舟脑海中又浮现那日教楚照习字时候。

    那时候,她临了她的字,故意在她面前卖弄讨巧的时候,也是笑成这样。

    熟悉的笑容如是,那么动作也很容易再发生一次。

    楚照还在喃喃:“行,行,行,我尚公主,我侍奉公主,公主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嘴上这么说,楚照心里面自然不这么想,毕竟她卖惨,在卫云舟这里,几乎是次次见效,屡试不爽。

    这次,她还是如法炮制,昂头而笑,一副可怜巴巴委屈不行的样子。

    可是不成想,她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打:对,就在刚刚,卫云舟又在她额头上轻敲。

    力度和她上次习字时,相差无几。

    “就你最聪明,喜欢说双关?”卫云舟倚靠椅背,淡然出声,随手拿出一块绢帕来,准备擦拭。

    虽是被敲打了一下,但楚照依然不知悔改,她又笑嘻嘻地站起,主动去拿那绢帕。

    见她这么有诚心的样子,卫云舟还是给了,丝毫不知,这人今天满心满眼的坏水。

    楚照恭恭敬敬地接过绢帕,然后以一种极不正常的近距离为她擦拭唇角余留的晶莹。

    说是不正常,因为楚照的头歪得有些过分,歪到她的耳垂边上去了。

    果然是有话要说。

    “明明都在说凌虐我的事情,怎么殿下还独独记挂想你的事情了?”她嬉笑,忽而又放慢了语调,又带几分勾人的意思,“刚刚殿下不说,非要之后才说,这是不是,用完我就扔?”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楚照今日如此涎皮赖脸?

    这话烧得空气都灼热起来,遑论卫云舟的脸呢?

    脸上晕出绯色,她侧过头,二人距离又是极近,唇息交织。

    楚照还带了一抹不着调的笑。

    的确,这么多日,她从来没有这么胆大妄为过。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之后还能怎么样呢?

    只不过她低估了卫云舟,也高估了自己,毕竟她还有一个命门。

    她原本以为卫云舟会因此彻底噤声,然后转移话题,哪知道她忽而又勾唇而笑。

    “是吗?本宫用过了?”她微笑,声声轻慢,“就是刚刚那种程度么?驸马今夜如是来了长年宫,这才叫作‘用过’吧。”

    眼底流冰霎时融化,和斜照进来的日光交错,她们被笼在晦明交织的光晕中。

    ……

    楚照失声,她又开始后悔了。

    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回旋镖,刀刀致命。

    刚刚跪得铿锵有力的膝盖,如今轻飘得很,楚照站起来,她马上就可以遁走。

    然而招惹之后,便是在劫难逃。

    卫云舟按下她的手,稍稍用力,将她锢在原地:“怎么?驸马又要走了?刚刚说的什么,要不要本宫再重复一遍?嗯?”

    的确,卫云舟的力度并不大,楚照自然可以强行挣脱,但若真是这样,她最好现在就选好自己死的方式。

    “要不要考虑本宫的建议?”反客为主的猎人,如今眼底漾着细碎的光,笑意深深,“本宫还不知道,和驸马怎么过了。”

    再也不发癫了。这是楚照对自己最后的警告。

    以为自己巧舌如簧,但最怕深究。一旦遇到,便只能无语凝噎,然后转为立刻滑跪。

    她步伐一凝,只能艰难地转身回来:“那,那还是算了吧?”

    一来,她的确不能去长年宫,她还没有完全建设好掉马的心理;二来,这千秋宴日子越来越近,那一园的芍药,还要等她日日相候……

    总之,楚照不能去。

    “嘁。”卫云舟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铜镜之中,又是了然的声音。

    次次都这样,她开始觉得有点无聊。

    这嘁声,楚照听得心中咯噔一下,但是她自然不能现在拔腿就跑。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她总归是逃不了婚的。

    思及此,她便硬着头皮道:“殿下,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

    “当然可以说些别的啦,”卫云舟的声音显得极其轻巧,“嗯,这样就算你蒙混过关了?”

    楚照:……

    倘若真是蒙混过关,您也不必再提一次。她汗颜。

    俯首而下,看见她散乱的青丝,楚照忽然心中念动。

    她又开始大献殷勤,靠在卫云舟身后,用手抚住墨发,尽量让声音变得温婉可人:“我看殿下头发乱了,是怎么了?您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反应真快,一下子就问两个问题。

    还给自己找个事情做。

    卫云舟扬唇,伸出手来拢了头发:“等你过来梳啊。”

    “倘我没来呢?”嘴巴比反应快,楚照脱口而出之后,便觉后悔。

    她不该继续招惹的。

    铜镜中的花容娇靥,出现片刻惊诧:“不来?”

    不是“不来”,是“敢不来”。

    好想逃。楚照噤声,开始装傻充愣,缓声道,“我这就帮殿下束发。”

    她伸手去拿镜前的木梳。

    卫云舟还没忘记楚照的第二个问题:“本宫还没问驸马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怎么驸马就先问起来了?”

    楚照:……

    不说就不说,能不能不要这么步步紧逼。

    颤抖的手指缓缓绕过柔顺的青丝,楚照另一只手执梳,依然抖如筛糠。

    “您不说就算了。”这回该轮到她置气了,毕竟没道理,还是先佯怒一下。

    卫云舟终于被楚照逗得展颜而笑,“我不告诉你我来做什么,你生气了?”

    “岂敢,臣怎么敢生殿下的气。”楚照声音拖得长,长音里面都是无理的抱怨。

    虽然今日是她招惹在先,但是卫云舟这么做,硬逼她就范去长年宫、要她梳头、直白发问,本来就是不对。

    卫云舟笑得欲颤,楚照捻起一缕发丝,都能感觉到她的抖动。

    真的是,有那么好笑么?只不过她的表情,如今在镜中也是清晰可见,她只能尽量礼貌地保持微笑。

    梳,我梳还不成吗?

    这还没结婚就是这种日子,以后结了婚还得了吗?

    卫云舟心中那一股郁结之气,此刻俱已经无影无踪。

    铜镜中映出楚照动作,虽然面上表情有些僵硬,但是动作还是轻柔还是仔细,照着最时兴的样子束发。

    轻轻柔柔,缓缓慢慢,就像她对她无限的包容耐心,像是一眼无穷尽的深泉。

    她亦如是。

    楚照惯于一心多用,手撩起后颈边上发时,她却看光滑脖颈后有一道轻微的勒痕——想来是带那玉的留下的印子。

    也对,那日本来彰显她的身份,带出来过于招摇了。

    她刚刚也是权宜之计,多说一句转移话题——怪她急着要来复命,没有想起书中剧情来。

    女主乔装打扮出宫,这本来是在原书中就有的剧情,她之前明明还想起来过,只不过时候近了,她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卫云舟此来,是来商谈西郊大营异变一事——军中有人不服管理,蓄意扰乱。

    向上追溯,自然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最直接关系的,便是卫洞南了。

    千秋宴临近,他手下那区区几千卫士,难以掀起什么波澜来。

    楚照没作声,只是安静地进行手中动作。

    指尖缠绕出圈圈青丝,差不多了。她又躬身,去够镜前的玉冠。

    碧玉流云冠,材质清透,端方灵动,的确适合她戴。

    她拢起卫云舟发来,顺口夸赞一句:“这玉冠好看,很衬殿下。”

    楚照发誓 ,自己虽是真心,但也真是无心之言。

    却又被卫云舟抓住小尾巴:“嗯,好看,长年宫的,驸马可是想要?”

    楚照不敢作声,只是尽情去梳理头发。

    她平素都是自己打理,兼以这服务对象是心上人,动作更是得心应手。

    得心应手,却不敢开口。

    只不过装死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

    卫云舟还在穷追猛打:“非要明说么?长年宫中倒是有不少冠,你要是过来,自然是都送给你了。”

    趁着间隙,她忽而抬头,在镜中与楚照对视。

    楚照终于忍无可忍,想了想还是说了句颇有骨气的话:“这么说来,这些冠,算是殿下给我的聘礼了?”

    实在是逗得人啼笑皆非。

    “好好好,随便你怎么想,你到底来不来?”

    废话,当然是不来。

    楚照又支支吾吾了些理由,然后这次主动转移开话题,夸起卫云舟今日乔装后的俊逸脱尘来。

    嗯,这下总没事了吧?

    只不过又把自己推入另一个火坑。

    “我着男装如此,不知驸马着女装如何?”清眸微闪,语调上扬。

    ————————

    楚照(沦为娇妻版):没事我还是把嘴巴缝上吧:)

    卫云舟:这倒不必,我挺喜欢听你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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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什么?她听错了?

    木梳忽而坠地,磕碰出清脆的响声。

    呃……也不是不行,等她坦白身份,到时候做什么都行。

    木梳都坠地,这自然是大事。楚照自然窘迫,她尴尬俯身去拣那木梳,放置桌前。

    小心翼翼和惊诧,都没有逃过卫云舟的眼睛。

    好吧,反应这么大,看来到时候她还得好好安慰一下这个人了。卫云舟轻笑。

    不过她都这么直白了 ,为何这人还是这么钝感?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受挫。

    “怎么了?夫妻之间有些情趣,有什么问题吗?”想了想,卫云舟还是这么说了,她又笑得一脸无辜。

    楚照这才松了口气:“当然,当然可以,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这公主殿下看起来光风霁月,不过上次屏后之事,也算是让楚照知晓她多少真面目。

    要让穿女装,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勉强说服自己。

    卫云舟看楚照紧张,主动说起她今日所来为何。

    讲得十分详细,就如同事事报备。

    如此交心,楚照更觉手中汗液涔涔。

    她告诉我这么多事情,我自然也该把最大的秘密告诉给她。楚照思忖片刻,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算了,这日子还是推吧,能推一天是一天。她沉默。

    终于将一切整理完毕,卫云舟站起身来,微仰头看她:“衣服你不管管么?”

    一副理所当然,非她不可的模样。

    我管,我当然管。

    楚照面上依然笑嘻嘻,整理男装,相较的确更为顺手——最后抚平襟口,她忽然一愣,耳尖一红。

    嗯,毕竟是胸前。

    今日天气晴朗,衣服自然不厚,隔着衣料,缓缓抚过,丘壑过后,便仿佛能够叩击到心率……

    楚照颇窘,又想解释,只不过卫云舟仍然一副无谓样子:“那腰带呢?”

    系,都系。

    楚照干笑两声,那玉带刚刚还放在楠木桌上,她又没走神,未能注意。

    她拿过玉带,将她环上——只不过这腰带都还大了些。

    手拿着腰带,熟练环过腰肢。

    她抱怨两句:“这玉带是不是长了?”

    “嗯,恐怕还得量量——”卫云舟语气散漫,“只不过,似是刚好与驸马相配?”

    她又笑,目光狡黠。

    楚照真是无言以复,如今她只有节节败退的道理,她不引火烧身,奈何火非往她身上燃。

    一场暧昧,羞得太阳都西下,满室错落金色光影。

    终了,楚照又道:“时候也不早了,殿下是不是该回宫去了?”

    卫云舟歪头:“你打算把本宫撵走,接下来你要在这做什么坏事么?”

    要不要这么直白,她怎么像是会做坏事的人?楚照无言:“呃,自然不是……”

    “那是怎么样的?”卫云舟似笑非笑,她今日偏生是和她杠上了。

    面对面前人骄纵无辜的笑意,楚照怔愣间,又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未做。

    那便是钱霖清交给她的事。

    只不过,她刚刚才拒绝了卫云舟,她会答应么?

    还得循序渐进才是。回到起初的话,她卖惨最有用了。

    想了想,楚照还是开口求道:“我今日出宫,是为找那异邦医师,她给了我药……”

    “你的喉咙?”语气中不免流露关切之意。

    她上次说带楚照去见太医,并非虚言——只不过行至半途,又不知道楚照在忧虑什么,自己跑了。

    “正是,”楚照正色,“这疾病缠身已久,也就这位钱医师给的药,有些作用。”

    卫云舟觉得惊奇:“当真如此见效,那她在哪里?”

    倘若真是有用,赏赐自不必说。

    “她啊,刚刚给了我药,就离开了。”楚照道,“药有用是有用,就是我有些担心。”

    卫云舟不疑有他:“你担心什么?”

    “都说了,她是个异邦人,”楚照叹了口气,“此番也是云游到我大梁来。”

    卫云舟会意:“既然如此,便把她召进宫来,如何?”

    楚照这才展颜而笑:“如此最好。”

    卫云舟点头:“好,毕竟事关驸马的隐疾,本宫自然会放在心上的嘛。”

    刚刚得意还没个几秒,楚照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

    她刚刚说什么?

    隐、疾?

    喂。她又在捉弄她!

    但是楚照的确已经帮钱霖清找了差事,今日之事,俱已完成。

    卫云舟忽而转头,看向窗外绵延烧红云霞,喃喃一句:“时间的确不早了。”

    姑奶奶,您还是早点回去吧。楚照微笑,开始关心起她如何回去来:

    “殿下今日是如何出宫的?等会儿,又如何回宫去?”

    卫云舟再撩了鬓发,踱步至门口,似乎没有搭理楚照的意思。

    只不过她还是停在了门口,慢慢转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问起这个来,驸马是想同本宫一道回去么?”

    “关心一下,马车中可还有空位?”

    有完没完了!

    卫云舟一副了然表情,语气忽而变得有些生冷:“既然又不肯同本宫一道回去,驸马现在关心也不起什么作用嘛。”

    虽然但是,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又得罪她了。

    下一刻,卫云舟便开门走了,徒留楚照一人。

    二人自然是错开来走得好。

    楚照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这才走出芳庭。

    红枫依然站在楼道口等候:“殿下,那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她说的人,自然是卫云舟一行人了。

    “那我们也准备离开,”她吩咐道,忽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你有没没有看到何大人?”

    红枫摇头:“未曾看到,兴许他早就走了?”

    真是奇怪,可秦姒又说他来了。

    莫非是故意躲着没有出来么?只不过,楚照今日除了“发疯”上演了一处大戏之外,也没做其他事情。、

    先把此事按下,她也准备回去了。

    至于钱霖清,届时宫中传诏,往她家去就行了。

    二人转过长长廊道,忽然听得一声门响,极其粗暴,哐哐作响。

    “我说你们晴潇楼到底还想不想做了?”怒意铺天盖地卷来。

    楚照循声望去,楼下那怒意滔天的不是别人,正是柳长安。

    他衣衫不整,头发还有些凌乱,像是刚刚睡醒。

    “大爷我昨晚睡得晚……刚刚就听得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我都忍了,现在你们怎么又让我走了?”宿醉未消,他接二连三怒骂,其后更是接了一堆污言秽语。

    他身边站了两个女人,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还有你这小贱蹄子,不是说身上容易留痕么?果然是来骗本公子的!”柳长安对着身边穿桃红衣裳的女人,又是一阵推搡欲打的模样。

    那姑娘急得快哭:“柳公子,奴当真没有骗你……”

    “还说没有骗我!”他厉声,挥挥拳头恰要落下,旁边却传来一阵凌厉的喝声:“柳公子,您醉得不不轻,还是早点回去吧。”

    正是秦姒,她目光炯炯,盯着这醉后发浑的浪荡子。

    这样的人,当不了驸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哟,您还护上啦?”柳长安走路歪歪扭扭,向前踉跄几步,径直仆倒在了栏杆上面,然后他又醉醺醺地抬头:“你们怎么敢赶本公子走的?嗯?”

    还在声色俱厉地质问。

    秦姒面不改色:“只不过是到了时间了……这几日,我们听吩咐,是要早些歇业。”

    柳长安大怒:“你们听谁的吩咐?!你们楼中这些人,哦,自然包括你,你们的良籍还想不想要了?赶本公子走,是想守着这贱籍过一辈子么?”

    他醉骂,余光中瞧见身边女子,错误地估计了距离,伸手想要强拉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够不着,又重重地磕绊了一下。

    “自然是有人吩咐,这和良籍、乐籍无关。”秦姒答得淡然,“柳公子是醉了,你们两个,扶着点柳公子。”

    楚照默不作声,只是瞧着这一切,难以想象那平静双眸下掩藏着,是怎样待喷薄的火山。

    她不禁联想到今日秦姒和她所说之事。

    看柳长安刚刚那发疯作势的模样,的确是经常凌虐楼中姑娘。

    忽然间,楚照居然有点庆幸他喝醉了没听见她砸东西——不然他将她认出,免不了上前再发一顿疯。

    只不过,楚照又看了眼秦姒,她如今已经走到柳长安身前,甚至自己扶了柳长安一把,要把他带到什么房间中去。

    “来,柳公子,慢点走,走这边,您喝醉了。”秦姒温声软语,像是经过长久的训练,“我们自然不敢,您还是先歇着吧。”

    “好,好,还是你通人情,回去了,本公子定然好好赏你,赏你……”柳长安走三步退一步,勉强地行动着。

    红枫听见楚照笑了两声,她会意,转头看向楚照:“殿下,可是在笑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啊,笑他的回去。”楚照点头,“他回不去了,你觉得呢?”

    红枫颔首:“我看也是。”

    古来青楼便为危险丛生地,官卿大夫入其中,受劫受辱,不可胜数。

    “哪怕杀人,也并非鲜见之事。”楚照幽幽补充一句,她招呼了红枫,二人一道往正门走去。

    吴义仁还在门口恭候作揖,虽然楚照今日砸碎他毕生积蓄,但是他仍然只能笑脸相迎,好声好气地送楚照离开:“殿下慢走,殿下慢走。”

    行至门口,楚照忽而回头,她发现秦姒还站在楼上,眸中含了些复杂神情。

    她扬唇,像是在对着楚照笑,答谢她今日所为。

    这个如纸一样单薄的女人,今晚会做下相当狠厉的事情呢。

    青楼乃是不名誉之地,在其中被杀者,不敢声张;被辱者,更沉默无言。

    ————————

    楚照:我感觉自己真得罪她了QAQ我当然可以女装!!

    卫云舟:从现在开始记仇,在新婚夜前别来找我:)

    jfql:撩了不负责是这样的,是要被抓回来承担责任的——

    日万(14/28)不够写,根本不够写(硬撑ing!)先画个女装的饼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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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今夜无星无月,夜色浓稠暗淡。

    月亮没了辉光,厚重的黑云层层压了下来,压到晴潇楼顶楼。

    里面却烛火明光,灯火通明。她们还没有睡,他也没有睡。

    “水呢?”一不屑女声响起,惊破这片静谧。

    “来了来了,只不过序秋还没有过来,”另一个女人仓促答话,脚步有些踉跄,“刚刚弄来的一盆冷水。”

    穿绿色衣服的女人点头:“她还不过来么?”

    拿着水盆的女人站定,迟疑片刻:“那我们要不要等等她?”

    “等等吧,她比我们更有话要说……不是吗?”绿衣女人冷笑一声,坐回凳子上面,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睡死的男人。

    柳长安,如今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椅子上面,用的都是最坚实的绳子,自然,他逃不走了。

    今夜本来就是他的死期。

    绿衣女人站在窗前,任春夜寒凉的风刮过自己的脸。

    一寸一寸,一次一次。

    在室内灯火和窗外黑暗中,她的单薄身影被笼罩在晦明交错之中。

    秦姒安心地等候着。

    终于,又是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音踏响:“序秋过来了!”

    秦姒抬眸:“她既然过来了,那就动手吧。”

    端着水盆的女人会意,直接将那一大盆冷水泼下。

    刺骨的寒凉兜面而来,进而向全身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饶是睡得再沉醉得再深,也遽然转醒。

    他打了个喷嚏,旋即下意识骂道:“这什么天气?这么冷,你们感觉不到的……”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他低眉,看到自己的四肢被绑得紧实,腹部更是直接缠了一条大绳,将他和椅子捆在一起。

    惊讶还没完,他如今不着寸缕,浑身赤.裸,头发和身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是刚刚泼下来的冷水。

    一盆冷水浇淋,身上又不着寸缕,夜风还直从窗户外面往里面灌……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点放开我!”柳长安发愣,极目所见,全是深色的厚重帘幔。

    这种布置,更能满足他的欲.望。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布置,帘幔幽幽,灯火昏暗。

    也正因此,他自然而然地理解错了,竟然还笑了起来:“你们还真是顽皮,这次想着反客为主了,嗯?”

    他扬了扬眉毛,一副会意的表情,他眼中,如今只看到那个端着水盆的女人。

    窗边似乎还有一道朦朦胧胧的轮廓,因笼在黑暗之中,他看不清楚真切。不过也没关系,他平时从来也不会仅仅局限于只找一个人的。

    他盯着端着水盆的女人笑:“本公子以前是和你玩过么?好了,快点把我松开,这么冷——”

    “柳公子果然是不清醒,你连我都不认识啦?”端盆女人脸上忽然笑靥如花,但也笑得阴恻恻的。

    她忽然走近,借着昏暗的烛火,映照出她的深深眼窝,柳长安忽然就觉得有些熟悉。

    他心觉不好,然后四肢开始抖动,凳子也开始吱嘎作响——但是凳子被固定了,他胡乱动弹,虽然发出了声音,但效果最终还是微乎其微。

    冷,更冷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忍受着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吹过来的风。

    心也开始乱战起来……

    他的手腕也传来一阵勒痛,他的手是被反剪着绑在椅子上面,刚刚他乱动,勒痕加深,似乎渗出了血——他感到了一点点粘腻的液体。

    女人放下了手中的盆子,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了柳长安,她的面上,露出了近乎狞笑一般的表情:“柳公子,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你到底是谁?”

    看着那熟悉的深深眼窝,柳长安觉得记忆仿佛被凿开一个洞,他觉得害怕,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个女人是谁。

    女人笑嘻嘻道:“看来你当真不认识我,没关系,贵人多忘事,现在我告诉你之后,你会不会变成贱人?”

    她声音压得低了,一字一顿说了自己的名姓。只不过她清楚,柳长安还是记不起来。

    她索性微开了领口,上面有一个丑陋的疤痕,像是烙印。

    “现在您总想起来了吧?喜欢喝酒的柳、公、子?”女人低头,笑声如同鬼魅,“别急,我们都会一一报答你的。”

    此时此刻,柳长安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面临了何种险境,他开始挣扎,嘎吱动着椅子;也开始嘶吼,大喊着“杀人了,救人了”。

    “废话真多!”忽而,不知道从哪里塞来一张泛着臭味的布,到了他的嘴中,柳长安的表情转瞬又变成想吐的表情。

    塞布的是一个年轻,稍微显得稚嫩的女孩,头发散乱在肩,一身褐色长衫。

    女人盯着她:“你终于过来啦,刚刚去什么地方了?”

    谢序秋眼皮子都没抬:“去拿东西了,喏。”

    她指了指自己带进来的东西:

    盆中火焰熊熊燃烧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音,火盆旁边还放置了一柄铁勺。

    柳长安看得心惊胆战,这正是他以前用过的,不过他也只是玩玩而已——怎么这些女人反倒是将他捆了起来,实在是反了天了!

    他大怒,正要怒斥时候,口中却“呜呜”发不出声音来。

    谢序秋饶有兴趣,她缓步,走到了柳长安的面前,她没笑:“柳公子,想必你很是熟悉这些东西吧?”

    说完,谢序秋便回头,将那偶而裂响的火盆、还有铁勺都拿到了柳长安的面前:“这铁勺上面涂了油脂,想必你非常喜欢,毕竟你以前也是这么做的嘛。”

    恐惧终于无边无际地蔓延起来,将他生生吞噬。

    他颤抖,谢序秋一只手取下他手中的臭布,他却忘记了说话。

    “你不是能言会道么?如今怎么不说话了?”谢序秋一边无谓地将手中铁勺往火盆里面燎,一般淡淡开口。

    意识到自己应该说话之后,柳长安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大喊求助。

    声音吞没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空旷的房间,似乎还能传来沉闷的回响。

    他看着眼前无动于衷的两三个女人,她们眼底都深藏了某种情绪,一种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情绪。

    他濒临绝望的边缘。

    那声音,铁勺,滋滋爆裂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也裂在他的心上。

    柳长安终于害怕了,他开始求饶:“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吧?你们捆我,肯定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片刻,才接了下去:“肯定是为了钱,或者良籍,我告诉你们,只要你们今天肯放本公子走,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不管是钱,还是良……”

    话音未落,腹部便传来一阵猛烈的灼烧疼痛感觉。

    她居然真的敢烙我!

    柳长安目眦欲裂,口中开始源源不断飙出粗俗下流的话:“敬酒不吃吃罚酒,等我出去,一定把你们全部都折磨死了!”

    “呀,柳公子,您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出去吧?”一道悠远的声音传来,窗边那个暗色身影,如今动了起来。

    柳长安心中猛然一沉,眼前这几个女人他不熟悉,但是这声音他知道。

    是秦姒。

    他颤抖着,转过头,看到那单薄的身影逐渐走到光下,逐渐露出她的面容。

    “出不去了哦。”秦姒低声而笑,笑得娇柔,她是故意这么笑的。

    柳长安吞咽了一口唾沫,终于开始赔笑:“秦娘,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没有误会啊,谁和你之间有误会了?”秦姒一副诧异的表情,“你是柳长安,不是吗?”

    柳长安不明白。

    他平日在这些烟花柳巷作恶多端,也只是欺负下这些下层伎人,像秦姒这种上层,他又染指不到,何来他和她的仇怨?

    况且,之前柳长安和秦姒的交集还不算少。

    “就是这样的呀,”秦姒一副恬淡表情,她目光斜了一眼谢序秋,“你是柳臣之的儿子……哦,对了,这个女孩,她姓谢。”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烙在腹部的疼,如今转瞬袭来,从灵魂从记忆中,再烙出一个深深的洞来。

    柳长安盯着秦姒,又看了一眼谢序秋。他从她们的年纪中,推断出来事情。

    他再度挣扎,哭丧着脸:“那,那又怎么样?她姓谢……那她母亲的事情,也应该找我爹去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本来可以放过你的,”秦姒说得相当淡定,“只不过你实在是你爹的好儿子,从来都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看。”

    “我爹对不起她娘,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说到这里,他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刚刚有一阵风吹过。

    谢序秋忽而冷笑一声靠近,“父债子偿,不过你爹也跑不了,对不对?”

    一连串辱骂的话就在口边要喷涌出来,但是起初的端盆女人眼疾手快,就将那块臭布继续塞进他的嘴巴里面。

    “这么放.荡,也不知道藏着掖着点,公主看不上你不也是应该的嘛,谁愿意要你这么脏的男人?”塞完,她冷不丁地又在旁边哂了一句。

    怒骂终究是变成了不成字句的单音节。

    他睁大瞳孔,忍受着钻心的痛。他以前经常用这样的方式来取乐,青楼的人下贱,这么对待她们,有什么问题?

    从来没有遇到过问题。

    太顺利了,他也忘记这些烟柳之地,本来就不太平。

    一下一下,烙在身体上,也烙在神魂上面,穿凿出血淋淋的孔来。

    滋滋火声,似乎能驱散那些浓重黑云。

    他最终还是没有闭上眼睛。

    ……

    “结束了?”秦姒问了一句。

    谢序秋点头,向她表示感谢。

    “好孩子,没事的,”秦姒面容忽而温柔,她眸中像是盛着一汪清泉,“你的母亲会知道的。”

    谢序秋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

    此后坊间野史,便又多了一条记载:

    天元四年,仲春杏月,户部尚书柳臣之子长安暴卒于晴潇楼。及至发现,遍体多伤痕,满目疮痍。其父闻之即怒,欲平晴潇楼,然终罢之。盖念太后千秋宴近,不欲多生事耳。

    夜渐渐深了,风吹动了云,露出皎皎明月。

    云破月出,月光倾泻流溢,芍园中还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楚照倚靠在低矮围墙上面,打了个喷嚏,这才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转醒。

    她又咳嗽了几声,抬头望天,诧异于天色的变化:“没想到,这么晚了之后,居然还能有月亮啊?”

    正好她的火折子点不燃了。她今日回宫,收拾好了东西,便又火急火燎地赶到芍园。

    那本书上说了,最后七天乃是最关键的时刻,必须得夜夜相守。

    月华清辉流转,楚照盯着那待绽花苞上面晶莹的水露,不禁陷入沉思。

    嗯,她这么做,真的有用么?放着好好的软榻不睡,她要在这里苦情守候。

    这十几日来,她真是颇为辛苦费心。只不过她也没有做太多纠结,趁着光亮,她又看起这些芍药来。

    今夜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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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因着每夜都要过来的缘故,楚照干脆让翠微给自己专门做了几件衣服——乌漆墨黑,正好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来到芍园守夜。

    她刚刚靠着围墙休憩了会,如今更不知时间。

    所幸月光澄澈,她还能就着青蓝月光看看这些芍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晚她甚是劳累,按书上所写的那些方法,对着这一大片芍药,沿着沿着撒了东西。

    转了一圈,又是一圈,接着再俯身而视。

    终于又走了一圈,她回到原地,虽然休息了好久,但还是体力不支,她累得席地而坐。

    极目远眺,是起伏的苍山,只不过那一处没有月光,在楚照看来,只是憧憧的黑影,群山苍色,团团黑影。

    想来白天时候,当是一片青翠之景。但晚上看起来还是算了,黑漆漆的有如鬼魅,可把楚照吓一跳,她错开了视线。

    她又耐心地等候了一会儿,虽然困了,但在这地上一直睡着也不是办法——但是余下七日,直到千秋宴前,她每夜都要如此。

    那还是得找个毯子之类东西的过来吧。她想了想,这守花人可不好当。

    要不是为了那什么环环诚心,她还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只不过这种事情,最大的支撑理由,也便是自己愿意了。

    楚照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心中忽而出现一些美好的畅想,嗯,不知道,待她看到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想法?

    思绪漫转。

    无边无际的夜色,终于被啮咬开了一个小口,一道小小的缝隙渗透进来,终于,越来越亮。

    “呼。”楚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明了,也是她回去休息的时候了。

    来的次数多了,她已经摸清楚了这条路的走法——哪条路上石子沙砾多,哪条路上杂草丛生她都一清二楚。

    七日,七日。

    楚照忽的想起昨日,那个一页一页撕下日历的女孩,她说,她在报复日子。

    她不由得会心而笑,她们的确一样,都是数着日子在过。

    彻夜不睡,过了之后还会有个亢奋的时期,紧接着便是昏昏沉沉袭来的睡意。

    回到柏堂中,楚照的头刚刚挨着床就睡了。

    从日上三竿开始睡起,睡到下午夕阳西下。

    第一日,翠微觉得心中奇怪,但是楚照只是第一天不归,她觉得就算了。

    莫非是从长年宫中回来?不过她今日看得清楚明白,楚照穿的那身衣服,根本就不可能从长年宫中回来。

    呃,谁会穿一身黑色短打往公主殿下的宫中去?去就去了,回来怎么还搞得灰头土脸的?

    算了。翠微暂且按下心中奇怪念头。

    是夜,睡了一整天的楚照又精神抖擞地起来了,她说她要更衣。

    翠微感动得泪眼汪汪:“您终于不穿这身衣服了?”

    自从她们搬到柏堂之后,那叫一个衣食住行都被安排得妥当,她家殿下自不必继续受苦受难。

    “不,我还有很多件。”楚照笃定道。

    翠微:……

    她决定,一定要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晚上消失不见,白天睡一天,这些奇怪反常的行为,还有院中那一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鸡,一定有什么关系。

    翠微拉住了楚照,一脸认真地问:“殿下,翠微也是您身边的老人了,如果您遇到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可以告诉我的。”

    真诚的双眼,让楚照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复。

    她思考片刻:“我只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情。”

    翠微无语凝噎,知道从楚照这里问不出来东西了。于是乎,她今晚,又远远地瞧着楚照从柏堂中出发,又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

    她想跟去的时候,茶月又在后面叫她了:“翠微姐姐,麻烦你过来一下。”

    不得已,今日只能作罢。

    第二日,照样是晨光熹微的时候,楚照又一身泥尘地回来,灰头土脸。

    翠微还是打算撬开楚照的嘴问话,毕竟这宫中,到底哪里有地方,能够让她沾上这么多尘土?

    皇帝春耕都不至于搞成这样!

    她开口:“殿下,您昨天晚上是去……”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翠微只能将话咽了回去,然后去准备热水和衣服,一样的黑色短打,要在晚上种地的衣服。

    和昨日一模一样,楚照又是沾着枕头便沉沉入睡了。

    经过翠微仔细分析,这事八成和红枫脱不了干系。

    她还是找到了红枫,一脸严肃地问:“我问你,你肯定知道,殿下这几天晚上都在忙什么吧?”

    红枫同样一脸认真:“殿下是在照顾花。”

    “照顾花?”翠微奇怪,“照顾得浑身都是泥?还有院中那么多鸡,是不是也同照顾花有关?”

    不知不觉,翠微说着说着,话语间就带了一丝丝上扬的讽刺意味。

    实在抱歉,她觉得红枫刻板到近乎好笑吗,所以,这一句话,自然也是讽刺意味。

    哪曾想,红枫居然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是的。”

    翠微:……

    “和你有关吧?这事情,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红枫承认了。

    翠微不解:“既然都要照顾,为什么不全部交给我们来做?”

    说起来,楚照只是在她外出的时候,会给她们嘱咐几句如何照顾,更多的时间,都是她亲自出手。

    对此,红枫只说了四个字:“环环诚心。”

    翠微彻底无语,一人有病,连带着所有人都要有病了。

    不过翠微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毕竟是红枫的主意,这红枫虽然神叨叨的,但是也没有坑蒙过她们,想来也是有原因的,只不过很离谱就是了。

    接下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照旧如此。

    翠微习惯了,习惯了楚照天天如此,沐晨光而归,踏初月而行,着一身夜行衣一般,鬼鬼祟祟地又不知道往宫中哪块田去了。

    她也起过要跟着楚照一起去的心思念头,但是还是被红枫打消了:“我知道你担心殿下,但是放心吧,不会有事情的。”

    “你说不会有事情,这么笃定?”

    “嗯,因为我每夜都跟着她——”红枫沉声。

    翠微气结,真是奇葩。倘若真是劳累到那么辛苦,红枫居然都不肯出手帮忙的么!

    “这事情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翠微忍无可忍,再度发问,“要知道,再过几天就是千秋宴了,这宫中约束得愈发严厉,殿下这一天天晚上,到底往什么地方去了?”

    红枫:“去怀禾园了。”

    又是一阵沉默,翠微每日在宫中奔走,什么样的话没听过。

    这怀禾园是宫中最大的园林,大型宫宴无一不在这其中举行。千秋宴,自然在这里面了。

    亏得她天天提心吊胆楚照晚上鬼鬼祟祟被发现,哪知道她直接就去怀禾园中。

    “呃,殿下去里面做什么?”翠微斟酌开口。

    红枫摇头:“保密。”

    翠微决定不管这事了。只不过,她没事之后,这柏堂中,还有一个人的心事,愈发重了起来。

    是茶月。

    眼下,她愈发忧心忡忡起来。

    她最初来柏堂,便是奉了公主殿下的命令,说是让她监视楚照的一举一动,除了前期她这么干了,到了后来,这宫里面,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了——这楚二殿下那是和公主殿下如胶似漆,还未成亲便宿在长年宫中,这哪里还有需要她监视的必要?

    但是最近事情又有些变化。那道赐婚诏令,马上就要降下,楚照却变得神神叨叨。

    昨日茶月照例去长年宫中拜见,这才深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终于是第六日清晨,楚照回来的时候,一向不怎么同她说话的茶月,主动迎了上来。

    楚照本来困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见这突然迎上来一个人,便是让她走开。

    茶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殿下,我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楚照强撑着睁大眼睛,瞧着也不像是红枫啊。

    “什么事情?”不过她还是问了,万一错过什么,就不太好。

    茶月:“您不是有婚约在身么?这马上千秋宴近,您都不去长年宫转转,去看望公主殿下吗?”

    脑中混沌立时就消散了几分。

    嗯,有道理。楚照心道还好自己听了她说话,不然真的会错过什么。

    她知道茶月是长年宫派来的人,只不过两人现在关系进展,茶月的作用,自然也不起监视之用了。就像是如今这样,应当起得是传话之用。

    她这么说,其实只有一种可能了。

    卫云舟,想她过去了。

    晚上她过不去,白天还是可以过去的。

    思及此,楚照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下午就去长年宫。”

    虽然心中雀跃,但是困还是困,她照例准备先洗澡睡觉,待到下午,再去长年宫。

    茶月“诶”了一声,转过身来,却没有拦到已经走开好远的楚照。

    她叹了口气,不免难受起来,她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她进长年殿中,正好碰见几个眼生的官员走出——公主殿下执政,和其他人有所联络也是正常的。

    通报后茶月走了进去,却觉得气氛有几分怪异,她忽然想起那几个官员脸上严肃表情,想来与他们有关。

    思及此,茶月便把楚照近日以来的事情一一讲述。

    毕竟公主殿下同这位准驸马感情甚笃,听了楚照近日状况,说不定会让卫云舟开心一点。

    茶月只是说了楚照这几天晚上都很忙,忙得早归晚出,一睡一整天。

    汇报结束,她觉得殿中气温好像又低了几分。

    快要凝结成冰了/

    卫云舟换了好些姿势,似是相当不耐。

    她以手支颐,冷淡开口:“这么说来,楚二殿下就是晚上忙碌咯?”

    茶月不敢回答。

    ————————

    卫云舟:到底在忙什么:)

    楚照:(我要睡了)感谢在2023-10-08 17:36:31~2023-10-08 20:5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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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日前的如胶似漆,到现今的突然的不相往来,茶月不是傻子,还有凭了公主殿下的那一句话,她也明白了。

    她立刻道:“殿下请放心。今日回去,奴婢定然转告。”

    “转告?”卫云舟语气极轻地复述了一遍,像是恹恹,“本宫直接说都不见成效,何况你去转告?”

    茶月噤声,心跳如擂。

    这赐婚的圣旨都还没有下来,这公主殿下和驸马的感情怎么这么快就出现裂隙了?还是不要吧?

    茶月第一次有了感悟,她忽然希望楚照不管在做什么,还是都别挖了的好。

    捻过手上的血玉珠子,眸色忽明忽暗,卫云舟一直保持沉默,不曾言语。

    如今是晚上,殿中放了两盏立地琉璃宫灯,外面罩了灯罩,暖黄光晕轻转,勾勒出卫云舟脸部清绝轮廓。

    只不过茶月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瞟着。

    “转告没有用,”轻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样吧,你直接回去告诉她说,后日,圣旨将要降下,你明白了?”

    茶月连连点头:“明白了。”

    “明白了就回去吧。”卫云舟挥手,又似乎想到什么一般,“你最好是现在告诉她,哦,她是不是又出去了?”

    说完这句话,卫云舟的嘴角又转瞬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茶月被哽得无话可说,连连行礼,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年宫。

    她走在路上,只觉遍体发热。

    有些话不用卫云舟亲自说,也该是她来转达的——这是大梁公主同驸马成亲的规矩。

    虽然从未明文写出规定,但历代公主,均是如此行事:

    在诏书降下之后,驸马便应当入公主的宫中或者府中。只不过朝徽帝子嗣绵薄,膝下除开公主殿下和她的妹妹,皇长子卫洞南,还有两三个小子之外,就再无其他孩子,当朝便没有先例。

    当朝没有先例,但不代表没有。

    卫云舟从小便受各种教育,这些连茶月都知道的事情,她岂会不知?

    这天家的心思可真难测。

    “哎,不仅仅是天家的心思呀,”她叹了一口气,“怎么有人到手边的泼天富贵都不要的?”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茶月终于在楚照出浴后,堵门告诉给了她,并且再附上了一句:“明日诏书就要来,殿下还是就待在屋中等候吧。”

    所有事情挑明,楚照那因着劳累过度而昏沉的脑袋,这才宛如被当头一棒打醒一般,有几分清醒了。

    明日就是第六日,再过两日,便是千秋宴。

    最近她晚上潜入怀禾园的时候,都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她要注意动静,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这里面有人。虽然怀禾园中守卫开始森严,但眼下并非芍药花期,芍园照常没有守备。

    “诏书明日便下?”楚照惑声。

    茶月点头:“是的,诏书明日就下。”

    她心里面好急。

    她刚刚已经把那个不成文的惯例告诉给了楚照,楚照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就算了,居然还在问诏书的事情!

    “也就是说,”楚照吐了一口气,“明日晚上,我就要去长年宫中了?”

    那不行啊,按那本旧书,明晚自然是最重要的日子。

    马上就是花开的时候了,她还能走的?她要是走了,这第一个看到花开的人,既不是她,也不是她了。

    茶月点头:“是这个道理没错,明日诏书降下之后,您就应该去长年宫了,况且……”

    她又想起昨夜卫云舟的反应来。

    殿中气氛冷凝,她说完话之后,气氛就更冷了。

    想了想,有些事情,茶月觉得自己还是要再明白一点的好:“这是昨天晚上,殿下特意让我告诉您的。若是您今日不忙碌的话,大可今日就去长年宫中看看。”

    楚照点头。

    茶月说得也有道理,她明天晚上去不了,明明快到新婚,她却像在逃婚,一整天一整夜地不见踪影。于情于理,的确说不过去。

    她答应下来:“那我待会儿就去长年宫中。”

    茶月诧异:“殿下今天下午就去么?我想,您晚上去可能更好。”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惊觉自己多嘴。

    楚照摇头:“不了,我今夜去不了。”

    “啊,您今夜还要去干那个……”茶月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瞪得老大,“您今夜还要像之前那样吗?”

    昨夜的疑惑如今再度浮了起来。真不知道这位楚二殿下是怎么想的。

    楚照未作声,只是点头,她往里屋走。

    既然要去长年宫中,那还是换身衣服的好。

    总不能穿了那身夜行衣,光明正大地告诉宫中所有人,她要去怀禾园“做贼”吧?

    她捡出一套合身衣服,又戴了冠,仔细拾掇后,迎着日光出门去了。

    春光煦暖,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被这么大这么刺眼的太阳照着,楚照这几日来日夜颠倒的浑噩,总算驱散几分。

    她心下忽然平静下来。

    若按原书推进……

    这诏书上面,不仅仅是赐婚之辞。帝婿的身份,自然是要授官驸马都尉。

    但当时男主非要死皮赖脸,向女主讨要更多,于是磨着磨着,便又多了一个什么一官半职,楚照记不太清。

    嗯,那么,这一段剧情,触发条件是,要去自己求?

    楚照耸耸肩,她什么都没做,夜夜在芍园守夜,看来除了这驸马都尉之外,她大概得不到什么。

    她更关心自己应当如何坦白身份的事情。

    倘若那花当真能开的话……

    她希望能够在那个时候告诉她。

    整天整天披着这虚幻的一层皮,楚照自己也觉得心累。想来,她也是,不、排、斥的吧?

    不过楚照又有其他担心,这人毕竟是言情文女主,说弯就弯?

    担心的事情太多太杂,长年宫和柏堂相距太短太近。

    她没能思考太久,便已经站在了长年宫的门外。

    朱漆大门紧紧关着,门口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宫人。

    她们见楚照来,都觉讶然,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口中交谈着什么。

    楚照走上前去,向二人微微行礼:“两位姑娘,可否让我进去?”

    虽然面前站的是准驸马,但是,这公主殿下的命令,是早下过的。

    她们不能放人。

    其中一个人面露难色:“殿下,您今日怎么下午就来了?”

    楚照诧异:“这什么时候来,还有讲究?”

    刚刚说完这句话,楚照就恍然大悟。

    卫云舟,不止一次给她说过。

    让她“今夜到长年宫”。

    这下午时分,光都那么晃眼,自然不让她进了。

    那两个宫人都像是相当为难的样子,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眼神都含了推诿之意。

    殿下虽然说不让放驸马其他时候进来,但是愿意让驸马晚上过来呀!

    这岂不是说明,二人之间还是浓情蜜意的?只不过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关系,她们谁都不愿意主动开这个口,只是把楚照晾着。

    这两个人不肯说话,那就只有楚照自个儿说明了:“殿下是不是有说,下午不放我进来?”

    闻言,左边宫人频频点头:“正是如此,您真聪明。”

    楚照:……

    呃,不是我聪明,我记性比较好。她无言以复。

    她想了想,便干脆走到旁边阴凉屋瓦下等候。

    反正时候还早,她也到月出之后,才会去芍园中等候——约略还是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权作拜访,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那两个宫人心下还是战战,这驸马脾气也太好了,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在旁边等?

    人长得好,名声也好,脾气也好——哎,不愧是能够让公主殿下情根深种的人。

    她们不由得觉得殿下是不是有些严厉了。

    只不过,长年殿中,却不似外面一般春光灿烂。

    千秋宴近,局势愈发地云谲波诡。

    伏地一位将军,刚刚结束汇报。

    气氛霎时沉静下来。

    今日长年殿中的屏风立得比往日更高更大,将殿外灿金全部阻隔在浓墨山水之外。

    卫云舟仍是以手支颐,听完汇报,清眸中闪过一丝暗翳,目光沉了下来。

    她在思索。

    “殿下,”那伏地的将军似是相当担心一般开口,“您真的要提前让大营的士兵做好准备吗?如果太子殿下没有动静,岂不是……”

    这谋反的罪名,岂不是就落到她和他们的头上了?

    卫云舟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似笑非笑:“刘将军,上次你也在场,如今局势如何,你也不应该不知道吧?”

    刘康远面色一凝,不敢吭声。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他们上次去晴潇楼,除却交接事宜,还会见了那个何门领。

    何门领倒是义无反顾地投靠了公主一派,他甚至将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交给了他。

    何桓生的儿子是个残疾,但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也是宝贝着的,如今他肯将儿子交出来,自然叫人放心不少。

    “殿下说得对,是在下多虑了。”他不应该质疑卫云舟的。

    卫云舟合了眼睛,淡声又道:“大可放心,这千秋宴,自然是各方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刘康远按捺不住心下好奇,又疑惑出声。

    “寿宴和婚礼,自然是要连着办,”卫云舟睁眼,目光掠向其他地方,“这是陛下的习惯了,他的意思,是想让本宫沾沾皇祖母的光。”

    刘康远不做声。

    看样子,公主殿下已经提前看过那降婚诏书的内容了,说不定,还根据她的意思,有所改动也不一定。

    “你走吧,今日小妹嘉鹤来看本宫,她还在偏殿等候。”

    卫云舟一边说,一边翻开案上奏折,另一只手提笔。她还有几本奏章没有批下,

    刘康远立刻讷讷地答着“遵命”,然后一溜烟儿地就离开了。

    小妹?这么小的孩子,进来做什么?他胡思乱想着。

    是嘉鹤公主来了。

    嘉鹤在偏殿自然闲不住,到处瞧瞧转转走走,无所顾虑。

    她好几日前——就是折枝宴之后,就想过来到长年宫了。

    其实她也想去折枝宴,只不过她的母妃说什么也不要她去,毕竟是给长公主择驸马的宴会,她一个小儿瞎凑什么热闹?

    终于,嘉鹤找到了机会,求了她母妃多少时候,终于能够来长年宫了。

    宫中大而宽阔,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二来,她过来,也想再看看这位“姐夫”。

    不过她刚刚转着转着,四处问话,倒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童言无忌。

    终于宫人把她迎到长年宫的时候,她乐呵呵地快步跑进,奶声奶气行完礼,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话:“皇姐姐,我刚刚听她们说,驸马站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呢!”

    当真是童言无忌,竟然还补了一句:“今天好热呀!”

    方才还在一丝不苟地批折子,忽而闻言,笔微顿,泅出一片墨团来。

    ————————

    嘉鹤:真的好热啊!她等了一个多时辰呢!

    楚照:谢谢你,好会助攻——

    日万(15/30)???越写越多,还成倍数增长。我挺好的,现在是一只安息的八爪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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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墨团在纸上泅开,卫云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

    她表情微动,但也只是瞧着台下小女孩,岔开话题:“小嘉鹤今日来,不关心我,只关心别人呀?”

    这么一说,小家伙可就急了。

    她急忙上前一步,好似义正辞严道:“我才没有不关心皇姐姐,只是说一下而已,因为今天实在是比较热。”

    卫云舟还有几个弟弟,个个惮她,别说“皇姐姐”,饶是少一个姐字,都不敢叫。

    偏生嘉鹤如此大胆。

    “今天比较热,你就关心她啦?”

    纸上的墨团洇得也差不多了,卫云舟索性放下毛笔。

    嘉鹤总算是被难住了,她“嗯”了好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嘉鹤的脸有涨红之态,嘟囔道:“那明明还是皇姐姐的驸马,你肯定要比我更关心嘛。”

    “她都不关心我,我这么关心她做什么?”卫云舟懒腔懒调,带着不可忽视的嗔意。

    嘉鹤愣了半晌,睁大眼睛:“她不关心你呀?为什么?”

    卫云舟将身向后仰去,面上笑容愈发浓了起来:“对呀,她就是不关心皇姐姐。那怎么办?”

    嘉鹤努了努嘴,道:“那我去找她去……”

    她搞不懂,这驸马怎么还不能不关心皇姐姐的?

    “你可别去找她,”卫云舟摇头,眼底闪过微光,“话说回来,嘉鹤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呀?”

    嘉鹤道:“没有,就是想皇姐姐了……所以过来看看。因为之前我就想过来了,但是母妃没有不让我过来。”

    卫云舟含笑点头,嘉鹤的母亲温良贤淑,在宫中那些事变后,愈发谨慎起来,连带着也让嘉鹤小心起来。

    其实她们姐妹关系相对来说还是不错。

    “因为嘉鹤听说皇姐姐要成亲了,而且,而且又听说……”嘉鹤说到这里就开始变得吞吞吐吐,“我就想过来看看。”

    卫云舟何其聪明,一下子就知道了嘉鹤那吞吞吐吐没有说完的话。

    听说驸马会住在这里,她就打算过来看看是吧?

    卫云舟又笑了:“谁才是你姐姐呀,你怎么这么关心她?”

    嘉鹤继续努嘴,小家伙的疑惑更深了。

    不过,二人年龄毕竟差了十多岁,加之嘉鹤知道卫云舟忙碌,她也没有多留,后来被带去吃了些点心就离开了。

    只不过,走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困惑。

    为什么姐姐要说“谁才是你姐姐”呀?这不会读出两种意思么?

    大概只是姐姐想要强调她和自己的亲属关系吧。她默默想着,一边走出宫门。

    她看到她的驸马“哥哥”还站在门口。

    今天天气确实大,她都是在宫中喝了冰镇饮子才出来。

    宫门忽而打开,又困又渴的楚照,忽然就来了精神。

    她今天下午又受卫云舟虐待了。这二人还没有成亲呢,怎么她就沦落至此。

    她看见里面走出一个小女孩来——这小女孩,楚照是认识的。

    恰巧嘉鹤看楚照站在门边,便主动过来:“驸马哥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呀?”

    楚照一脸无精打采:“我进不去。”

    嘉鹤皱眉,圆圆的脑袋立刻就如同拨浪鼓一般动了起来:“谁说进不去啦?我告诉你……”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楚照低下头来。

    楚照干脆蹲伏而下:“你说吧。”

    嘉鹤贴耳,将刚刚她和卫云舟的话原原本本地都说了一遍。

    说完,她便颇为得意一般看着楚照:“是嘛,驸马哥哥,皇姐姐都说你不关心她啦,肯定是希望你进去的!”

    说着说着,她还毫不顾虑,直接轻轻拉了楚照的袖子,送到门前:“所以,你现在就进去吧!”

    楚照不知该哭该笑。

    这妹妹煞有介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和她的姐姐有八分相像。

    只不过,这次的确是小妹妹一厢情愿了。

    她还在求那两个守门的宫人:“姐姐,你们就放驸马哥哥进去吧——我刚刚才从里面出来,皇姐姐一定愿意见到驸马哥哥的。”

    眼睛圆鼓鼓的,教人不想拒绝。

    但是这两个宫人,乃至于楚照本人,都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宫人守门,这公主殿下的吩咐她们自然知道得多,卫云舟吩咐过几次,她们了解;至于楚照,三天两夜地消失不见,还次次拒绝,她自己心中知道得更清楚。

    “嘉鹤公主……这,这不行。”宫人一副为难的样子,慢慢说道。

    嘉鹤嘟嘴不悦,另一只手还是拉着楚照的袖子:“真的这样呀,你们就相信本公主嘛。让驸马哥哥进去吧,皇姐姐一定会开心的。”

    守门宫人和楚照都颇有默契地同时保持沉默。

    “没事,谢谢小嘉鹤了,”还是楚照选择站出来,“你先回去吧。”

    嘉鹤一脸失落:“好吧,好吧,但是你们一定要和好哦!”

    楚照哭笑不得,只能继续点头答应。

    然而小家伙仍旧不依不饶:“不,你不能直接这么答应我。刚刚皇姐姐都说了,说你不关心她!”

    楚照颇窘,刚刚贴耳而说,她还觉得没有什么。如今正大光明说出来,的确让人耳热。

    “那你打算怎样?”楚照一脸无可奈何。

    嘉鹤道:“嗯,要答应我哦,皇姐姐肯定特别喜欢你,你以后要多多关心她……”

    光是提出要求还不够,嘉鹤还绘声绘色讲了原因:“因为皇姐姐每天都很忙,和皇兄一起都很忙,总之,驸马哥哥你要好好地关心她……”

    楚照听得冷汗涔涔,但是小公主依然没有选择放过她。

    “如果你不好好当驸马的话,父皇是不会放过你的,唐将军也不会放过你的……嗯,就连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她说得煞有介事,忽然话锋一转,故意让声音听起来瘆人,“当然啦,最重要的肯定是,皇姐姐也不会放过你的!”

    听得有点让人崩溃。

    楚照的面部表情抽搐,不知道怎么接话。

    说实在的,嘉鹤前半句说的那些人,她都觉得无所谓。只不过亲妹妹就是亲妹妹,还是知道她姐姐有多么厉害的。

    否则也不会特意补充最后一句话了。

    楚照无可奈何,又在嘉鹤汹汹气势的威压下,十分真诚地答应了她:“好,好,我听你的,一定多关心你皇姐姐。”

    这两姐妹真是……都让人无话可说。

    姐姐是平静海面下待起的狂澜,一旦惹了,那也就只能眼睁睁地被吞噬;妹妹则是张扬外露,从不含蓄。

    骨血里面,都流着同一脉骄纵。

    守门的两个宫人,如今脸上笑意已经压不住了。

    她们好不容易,才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这小公主实在是太好玩了。就是驸马有些可怜,被长公主欺负完,还能受小公主的欺负。

    嘉鹤看楚照的确诚恳,也就终于放过了她:“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哟!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脸上忽而出现神秘的笑来,然后小声对楚照说:“我听说,明天父皇就会降旨啦,他们说,千秋宴会接连着你们的大婚!”

    楚照忽而好奇:“如何接连?”

    在原书中,主角的婚礼,和千秋宴还是有些间隔时间的。千秋宴后,皇帝查明太子谋反真相,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将太子押入天牢,并且扬言要杀了他。

    扬言,也只是扬言。但朝徽帝的威严尤重,谋反,已经是耗尽了太子所有的勇气——在原书中他深切痛悔,已经无力活下去。

    光只是扬言要杀掉他,他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在天牢中咬舌自尽了。

    在这件事情之后,又过了一月,皇帝这才为了冲喜,令主角成婚……

    只不过,听嘉鹤的意思,朝徽帝是打算将千秋宴和婚礼一起办了么?

    嘉鹤看出楚照心中的疑惑,笑嘻嘻道:“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哦,驸马哥哥你就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能够和皇祖母一起庆贺,是好事情呀。”

    楚照动了动唇角:“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她摸了摸嘉鹤的脑袋,嘉鹤又闲谈了几句,大意还是和刚刚的“关心”语一样,让楚照好好关心她的皇姐姐,不然就会如何如何,这才终于告辞了。

    “我得回去了,否则母妃又要说我了……唉,不过这么晚了,她肯定是要说我了。”

    楚照:……

    不管如何,她总算是送走了这个小祖宗。看来她这婚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那宫人终于止了笑意,一脸为难地看着楚照,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日头西斜,已经不复刚刚的炎热了。

    不热了,马上就是傍晚。

    傍晚之后,楚照又得去怀禾园了。

    要是是前几日,她自然可以推迟去的时间。但是今天不行。因为怀禾园那边忽然多了人来看守,晚些时候会有人巡逻出口。

    故此,她不能推迟时间。

    右边宫人终于鼓起勇气道:“楚二殿下,您若还是再站,要不,您等到晚上再来?”

    楚照一副了然的样子。

    猜也能够猜到了。卫云舟一定是想让她晚上来,所以下午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进去。

    另外一个宫人,看旁边的说话了,她也索性开口:“对,公主殿下并未预料到您今日会过来,这命令刚刚才下没多久……”

    “无妨,我明白。”她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

    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您理解就好,所以您晚上再过来吧,到时候宫门会开的。”

    楚照微动了唇角,没有给准确答复。她错眼看了天边赤日逐渐没入檐下,灿金余晖泻在金黄琉璃瓦上,粼粼生辉。

    她叹一口气,今晚她定然来不了。

    还是先回去吧。

    太阳西沉,月亮冉冉而升,长年宫中迎来了新的客人。

    卫云舟听见踏响的跫音,这是通报的人来了吧?

    她懒懒抬眼。刚刚还绷得紧直的背,也强自松懈下来。

    ————————

    楚照:又鸽了,真对不起。

    嘉鹤:白瞎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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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终于来了吗。

    这下午的光阴,一刻一刻地捱过,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对于她,卫云舟惯常的自负骄纵总会少很多,那些空出来的部分则由无休无止的耐心代替。

    不过这一次,卫云舟还是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她明明已经三番五次地邀请,是的,三番五次了。

    为什么她还是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不知道她的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耐心和包容,总会一点一点地消磨,就像今日下午的光阴。

    不过好在她听到了好消息。

    卫云舟就是这么打算的,晾楚照一段时间……热,那就先热吧。

    绷直的背总算松懈下来,她尽量让自己展示出懒散的一面来。

    她抬眸,对上急匆匆走进的宫人的视线:“何事这么匆忙,什么稀客来了?”

    明明有尽量压抑下声音,但句尾还是不可抑制地上扬了音调。

    开心,开心。

    宫人这才懊悔自己的匆忙,不过事情也的确急:“是应公公,应公公过来了。他说,有重要的话要传达给您!”

    眸中星点倏然灭掉,浮起层层暗芒。

    “应昆?他过来了?”卫云舟一字一顿,像是在说着应昆的事情,却记挂着另外的人。

    宫人频频点头:“是的,是的,正是赢公公,他现在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那自然是快把他请进来,”卫云舟浅淡开口,面上表情隐隐不自然,最终她还是又开口,“门口可还有别人?本宫下午听嘉鹤所说,这门外应当还有一个人才是。”

    宫人把头埋得很低:“回殿下的话,宫外,只有……只有应公公一个人。”

    反复捻过的血玉珠子,忽然便觉生冷起来。

    卫云舟沉默,半晌,才开口冒出几个字来:“知道了,那就把应公公召进来。”

    宫人知道气氛不对情况不对,赶紧撒丫子就走,溜之大吉是现今最好底选择。

    谁不知道公主殿下即将大婚?如今长年宫中四处都堆满了结婚用的红烛彩带,规格之大,隆重异常。

    只不过还没有开始布置而已,若是开始布置,拿定然是一番红漾漾的盛景。

    只不过嘛,现在的情况……这个宫人可就不敢置喙了,她只知道,公主殿下要让她出去,把应公公带进宫来。

    应昆缓步,一声一声,慢悠悠地叩响在地板上面。

    卫云舟保持着刚刚的松缓态势。

    看来,想一个不会到的人,还是有点用的。能够让她闲适地接待这太监。

    应昆走近,这才悠悠然下跪:“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

    声音尖细,语调悠长。

    “公公免礼。”卫云舟同样淡然,“不知公公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应昆没有直接回答,仍旧是极其缓慢地起身,然后,一下一下地掸去衣服上的灰尘。

    卫云舟以往也和应昆打过交道,她素来知晓他磨磨蹭蹭,相当讲究。

    只不过,不知今日为何,她心中莫名看他不顺眼,开口道:“应公公还真是麻烦啦,我们宫中每日洒扫,何况是这长年殿中?”

    干净得很,这殿中想来就你不干净。

    卫云舟也不清楚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好在她还能压下这股无名之火。

    “呃……”应昆没有想到,卫云舟会突然点他这个,他只能尴尬地咳嗽几声,直入正题,“应昆今日前来,是为了再给公主殿下过目一下……”

    说着说着,他便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一道黄灿盛的圣旨来。

    “殿下今日再看看,若无误,明日这诏书,就该去颁给楚二殿下了。”应昆这次说话,都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卫云舟挑眉,似乎好奇一般。

    举荷在旁边看着,立刻会意,走下殿阶将那黄灿灿的圣旨取了回来,放在桌案上面。

    卫云舟小心展开,诏书内容,和她上次见过的一样,并未有半字的改动。

    “本宫以为,父皇做了改动,”她缓声说话,“原来什么都没做的么?”

    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什么都不改,还拿给她看做什么?

    应昆却说得煞有介事:“当然要给殿下过目了。毕竟这诏书拟定也有几日,万一,殿下您的心意,到了现在已经有所改变了呢?”

    举荷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殿内开始有冰流涌动、气氛寒凉的前兆了。

    应昆肯定不知道具体的事。他之所以说这种话,那是因为朝徽帝做皇子时,便有过先例。

    朝徽帝并非先帝嫡出,但却依然得了太子之位——朝野都对此事讳莫如深,难有人说清朝徽帝如何得位。

    重点不在于此,朝徽帝得太子位候,便时常过目诏书,常有更改。应昆所说,也是因为当年的太子妃一事。

    太子妃之位,先帝属意京中某贵女,朝徽帝起初未置一词,只不过快到临近时间,他又径自改了诏书,竟然换了人选。

    这些事情,都是举荷后来听说的。朝徽帝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纵浪肆意。若非此,他也不会让公主与公主同时摄政。

    应昆所说,便是皇帝更改赐婚诏书的事情。

    果然,卫云舟嘴角抽动了一下,清润的眸光落到墨迹上面。

    落到“永乐侯”三字上面。

    不错,为了让这位异国来的楚二殿下更加风光些,她向朝徽帝请求了此事。

    将她封侯。

    “是公公觉得,还是父皇觉得有所不妥的地方吗?”卫云舟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生气,但卫云舟却并没有更改诏书的打算。

    难以言说这种感觉。

    应昆左右瞧了瞧,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陛下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希望您能够再看看。”

    卫云舟“嗯”声,单手叩着做一点扶手,指骨磕出脆音。

    “陛下让我转告给您,来得太容易的东西,不会让人珍惜。”说到这里,应昆又笑了起来。

    他是宫中老人,这楚照居于宫中数年,以往从未和卫云舟有所联系,如今处境,一句“飞上枝头变凤凰”,当然可以用来形容她了。

    突然就做了这摄政公主的驸马,连带着还封了侯,加食邑,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卫云舟笑了起来:“父皇说得对,有些东西,来得太容易,不会让人珍惜。”

    应昆浑浊的眼珠子直直瞧着卫云舟,过了会儿,才说道:“陛下还说,您是最像他的孩子……不管这诏书怎么写,您一定会把握好的。”

    刚刚还粲然的笑意,转瞬之间底功夫,就僵硬在了脸上。

    卫云舟忽的觉得,五脏六腑开始钻心地腾。像一道无形中倾倒的阴影,再度将她包围。

    最像他的孩子?她吸气,扯出一抹笑来:“实在是荣幸,能够得到父皇如此夸奖……只不过,这诏书上面的内容,本宫的确不打算改,就这样吧。”

    应昆并未觉得诧异,反而微笑道:“好,那么,这份诏书,今日就留在长年宫中了。”

    这份诏书就留下了?她微怔,眸光垂落在最后的玺印上面。

    他是太了解她了吗?所以料定她不会改变主意,玉玺已然加盖。

    “看来,另一份诏书,也已经准备好了?”她.再度挤出一抹笑来,“不过,对此,本宫也有一句话要说。”

    她伸出手来,抚摸那上面的字迹,落到“永乐侯”三字上。

    “轻易赏赐出去底东西,也难以叫人珍惜。”

    应昆眼中,这才流露出诧异之色。

    “殿下说对了,另外一份诏书也已经备好了,既然说定了,明日午时,臣便会去柏堂,将那份诏书宣读给楚二殿下。”

    “有劳了。”卫云舟舒了一口气。

    举荷见状,索性是赶人一般,将应昆送了出去。

    她回来的时候,看见卫云舟解下那珠连玉柱的玉坠,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不过今夜是等不到别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公主殿下,今夜早些休息吧。后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了。”

    “紧接着,您就更有的忙了。”她再补充了一句。

    陛下的意思,是让这两桩喜事同时进行。亦即是说,让太后娘娘来主持孙女的婚事。

    快了,快了,这么多年,公主殿下居然就要成亲了。举荷不禁有些感慨。

    夜深了,万籁俱寂。

    只不过怀禾园中的芍药田,还有人不得安生。

    楚照今日走得脚腾,转悠了不知多少圈,确认无事——她有些担心,因为挺别人说,明日有雨。

    只不过,这些花苞,隐隐都已经开始有了待绽的预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那本旧书,还有那个老宫女所说,都不是什么假话。

    翌日晨光熹微,她更为小心地出了怀禾园。

    明日就是千秋宴,里面已经将所有陈设摆好,各种名贵屏风绿植,触目皆是。

    于是乎,前来看管防盗的宫人侍卫,也变得多了起来。

    好在楚照经验丰富,脚步放慢下来,再小心一点回去还是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她今日的心,莫名跳得很快,她也找不到原因,只能暗自哂笑,是因为又未遂卫云舟的意思,心虚罢了。

    照例洗浴换装,准备呼呼睡大觉。

    只不过未能成行,在应昆携皇帝诏书前来的时候,楚照终于知自己的心为何跳得这么快了。

    柏堂不过十余人,全部规规矩矩地跪下接旨。

    通宵折腾,日夜颠倒,楚照双眼浑浑,只告诉自己,这就是赐婚的诏书罢了。

    她倦怠地听着,字句繁杂,不甚入耳。

    “今靖宁公主……未愆于仪,才学独擅,朝野咸服……永乐侯,友邦雍皇子照,文武兼修……实慰朕躬,兹特以赐婚二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永结两国之好,勿负朕意。”

    诏书完了,楚照忽然才一激灵。

    等等,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这个公公说她是,永乐侯?

    见她怔在原地,跪着就跪着,也不接旨,应昆不阴不阳地笑了几声:“楚二殿下,您怎么还不接旨?”

    楚照这才接过,口称皇帝万岁。

    应昆点点头:“这才对嘛,这种圣旨,当然是要接的。从今以后阿,您就是驸马爷,还是侯爷了。”

    侯爷,这就是适才困扰楚照的事情。

    她怎么就封侯了?

    她诧异发问:“敢问公公,我这永乐侯的身份……”

    应昆面上保持着微笑:“您毕竟是殿下的郎君,这是殿下的垂怜。”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楚照自不敢问。

    她摸着拿澄黄的圣旨,楚照心中蓦然又有另一种感觉。

    她前几日守花的时候就想到过此事。

    原书中,男主还是死磨赖磨,女主才同意赐婚时给他官位。

    楚照倒好,只是看花守夜,便捞了个爵位。

    出于大梁那不成文的规矩,今日她本该去长年宫中了,可是……

    今日又是那守花的最后一夜。

    应昆还站在原地,不曾走,他故意拿腔拿调地说话:“说起来,驸马不是我们大梁人,肯定不知道我们大梁的习俗。”

    楚照抬头看他。

    应昆还特意点她,“受了这诏书之后,您今晚啊,便应该去长年宫了。”

    楚照只能谢过:“谢公公提点。”

    应昆抚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上下打量着这个异邦来的驸马。

    ————————

    还有一章,能在六点前写出来吗?可能不能(x)感谢在2023-10-09 10:47:52~2023-10-09 16: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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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应昆又说了些其他有的没的,再次叮嘱了一下楚照:“以后楚二殿下就更需要谨言慎行了,现在您是有身份的人,更不可行差踏错。”

    楚照再度感谢。

    终于是送走了这个应昆。

    这个人,她现在才有些印象。这个太监和皇帝的年龄相仿,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今日是他来传诏,自然能显出皇帝对她的重视。

    手里面只不过一卷薄薄圣旨,但楚照却觉得沉甸甸的。

    院中十余人都纷纷起身。

    红枫来到楚照身边,问她:“那么,殿下,今天晚上,您怎么打算?”

    “我们这里面,也就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了,”楚照叹了口气,“你怎么认为的呢?”

    红枫也困惑地挠头:“只不过,殿下,您昨夜去的时候,那芍药有无变化?”

    “变化还是有的,已经开始有隐隐欲开的样子了,”楚照仔细回忆,“只不过,看样子,到时候若真是花开,肯定不如花期时候。”

    红枫笑了起来:“这是当然的事情,不过能开,就已经是万幸了。”

    二人相视一笑。

    “那么今日,您还是不去咯?”红枫犹豫片刻。

    “既然环环诚心,那也不能功败垂成……”楚照低声道,“这一次就算是我再无赖一回,反正这诏书都拿到手了,反悔的可能,已经不会再有了吧?”

    红枫赞许地看着楚照:“殿下,您如今都有这样的觉悟,以后想要拿捏公主殿下,岂非易如反掌!”

    楚照:……

    好吧,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那也是可以的。

    楚照汗颜。

    柏堂中人,个个喜气洋洋,只不过她们的殿下,却还是同往常一样,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又换了衣服,消失不见了。

    金乌西坠,坠向远处苍翠青山,青色绯色交融,汇成一片壮丽景象。

    楚照又走到芍园中来——今日她走得格外小心,她刚刚甚至还听见了那几个侍卫的对话。

    他们说看今日云层堆聚的样子,大概到了夜里,会下雨来。

    楚照本来心跳如擂,听了这话,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

    还要下雨?那这一片待开未开的芍药如何处理?

    她思忖,要不要找什么东西来给它们遮蔽。还是算了,万一这雨水还能更好地滋润它们也不一定。

    楚照如今也只能祈祷了。

    按照惯例,还有书中所记,她最后一次,在田中走动,对每株芍药进行了照顾。

    这些歪门邪道居然还真有用。

    她低头,看向芍药底部的那些破碎的鸡蛋壳。

    月出东山,芍园背后那一片苍翠青山,如今又被一片青蓝月光笼罩。今晚月明,衬得那片连绵起伏的群山更加清朗。

    度刻如年,她决定休息一段时间,在檐下,安静等候就可以了。

    日夜颠倒,头脑一片混沌,楚照刚刚坐下便倚靠着睡着了。

    她醒来,却不是那个常见的时间醒来。

    她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

    陡然惊醒,楚照第一反应自然是担心这些脆弱的、早开的芍药,她猛地站起身来。

    然后细听了这轻柔的雨声,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么点雨势,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问题吧?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离开,只是静候雨停。

    终于快到清晨时分,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停,只有楚照所处的简易屋檐下,时不时地滴下几滴雨水来。

    浸透了脚下砖石,渗出水痕。她缓步向前,脚步轻颤,极不容易地走向了芍药田。

    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她似乎看见花团锦簇……

    是吗,是真的吗?

    她靠近,呼吸一凝。

    不用走得太近了,她告诉自己。

    嘀嗒、嘀嗒的水声滴着继续响着,那是春雨沿着砖瓦流下的,经夜的蓄积,还没有完全释放完。

    就像那本古老的书上所说的成效那样:望之蔚然,锦绣堆叠。纵非花期,然亦见效。

    数万棵芍药,连绵起伏,饶是现在整片花田都被拢在朦胧中,但气势已然不凡。

    楚照忽然失语,她一顿一顿地走路,走到最近的那一株芍药,咚的一声,她忽而一只腿软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暴烈的心跳,是因为这日日夜夜的煎熬?还是说看见花开的样子呢?

    她还听见嘀嗒雨声,继续从砖瓦的缝隙之中飘流而下,落在地上,一声一声。

    倏然,楚照低头,因为她感到一处湿润感觉。她

    看见自己的手上忽然出现一滴水痕来。她失笑,笑得无声——因为雨早就已经停了。

    终于她站起身来,今日正是千秋宴,是皇家乃至举国上上下下都要一并庆祝的日子。再不早点出去的话,她可要担心被当成什么小偷了。

    天还未完全破晓。

    她回望那朦胧的天际,隐隐的青山,还有如簇锦绣花田,终于是走了。

    回去的路顺畅许多,只不过,她得换下自己自己这一身完全不成体统的衣服。

    谁家驸马穿成这个样子去见公主的?自从昨日接了诏书以后,她还是如此这般浑浑噩噩。

    好在这一切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红枫早就在柏堂门口等候,她还在惊讶楚照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殿下,那些花究竟如何?”

    “开了,”楚照简短回答,“我要沐浴更衣。”

    红枫脸上同样泛起喜悦神色:“看来那书上东西果然有用啊——”

    今日还是疲倦,但只剩下身体上的疲倦了。楚照忽然觉得自己心中亮堂不少,精神如今终于振奋起来了。

    云销雨霁,东边又升起一轮红日,只不过时候尚早,仍在云层中影影绰绰,有些许霞光,丝丝缕缕地漫溢出来。

    不过楚照已经走到了长年宫门口,这柏堂和长年宫的距离这么近,她心又这么急切,哪有不快点到的道理?

    她来的时候,那守门宫人都还在昏昏欲睡,睁眼便被吓到:“驸马,您,您现在过来做什么?”

    楚照今日一身隆重打扮,头戴晶润玉冠,绣裳珠履,本身人就生得好姿仪,倒是叫人看呆片刻。

    另外一个宫人笑道:“驸马是过来等公主殿下的吧?毕竟今日千秋宴呢。”

    “那驸马就可在这里等候,”宫人歪头道,“因为殿下一会儿就会出来……毕竟是长公主,她和太子殿下一样,都要去得早。”

    楚照点头,只是站在旁边,一如昨日那样,端端正正站着。

    天边云霞如今渲染成织锦颜色,开始从浅淡开始悠悠变化。

    明明只不过云彩飘忽变色的时间,楚照却觉得自己等了千年万年之久。

    终于,她听到宫门轰然下锁的声音,然后便是更大的开门声音。

    卫云舟叫人收拾了那大的头面,等会儿带到园中再换。今晨,她只简单插了一支步摇聊以作为装饰。

    只不过,她出来的时候,便觉这两个守门宫人面色有些不对。

    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看某个方向。

    有事情的话,最好现在就问她们。

    卫云舟站定,偏过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昨天夜里遇到什么事情了?还是说,今天早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语气轻飘飘的,都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

    这夜里白天,句句都是在揶揄某个逃兵嘛。

    只不过逃了夜晚,就没有再逃白天的道理了。

    其中一个宫人小声地说了一句:“殿下,那个,驸马过来了——”

    刚刚还因为哂笑而上扬的弧度,霎时间就凝固住了。

    “她在……哪里?”她愣住。

    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看公主殿下这个反应,像是没有什么的样子。

    她们这就放心大胆地指了楚照所站的方向,另一个人挪开了站位,这才让二人目光交汇。

    卫云舟讶然。

    这么早的时候,她都懒得梳妆打扮,这楚照怎么还一副全副打扮好了的样子了?嗯,看那面色,乍一看倒是没有什么,但是细看却有些憔悴。

    莫不是晚上天天做贼。

    只不过,那双桃花眼,倒还是明澈如许,甚至说,比卫云舟往日见过的更加清明。

    她朗声开口:“驸马怎的今晨就想着过来了?”

    楚照面上含笑:“昨夜不曾来,就想抓住这白昼黑夜交界的时候嘛。”

    虽然天边破晓,但月亮如今却还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如此说来,楚照说的倒也没什么问题。卫云舟不禁展颜,笑意深达眼底,意味却仍不明。

    求饶的态度良好,要是夜间也有这种觉悟就好了。

    就在此时,玉辇到了,这自然是来接公主殿下往怀禾园去的。

    卫云舟先不搭理楚照,只是往辇边走。只不过,刚刚左脚跨上脚凳的时候,她便想起了什么事情——她转头过去,看着楚照。

    “你不过来么?”声音穿透人群的肩头,直达她的耳畔。

    楚照这才又大舒了一口气,只不过她也不能欣喜太过,还是尽量持重地走到了辇边。

    往日她都是要背负着什么“小白脸”“吃软饭的”名头与卫云舟一起,如今今日就是不一样了。

    “起驾,怀禾园!”抬辇的人大喝一声,玉辇这才悠悠而动。

    玉辇上装有纱幔,将这二人与外面分隔,独留这一方天地。

    气氛有些奇怪,不过也正常。

    像是刚刚冷战后的初见,两人迟迟都不曾开口。

    “这么早过来,昨天晚上又去做贼了?”第一句话,还是要卫云舟来问。

    楚照支支吾吾两声,“只是睡得晚。”

    “找本宫做什么?嗯,赎罪?”她轻笑,眼尾泛起细碎纹路。

    不管怎么说,楚照是自己来找她的,也算是服软了。

    “想带殿下去一处地方。”

    卫云舟微微诧异:“去什么地方?要不要改道?”

    这大半夜做贼,还能做出个什么名堂来么?她不信。

    楚照摇摇头:“不,就是去怀禾园。”

    卫云舟不禁噘嘴,像是在嗔怪:“看来就是来蹭个顺道么?不过,也该你蹭——对不对?”

    说着说着,她又兀自而笑,“我们的驸马,如今还是侯爵了。”

    楚照又是一阵谢,但是谢得就像是有心事一般。

    虽然认错态度良好,但是还是要留待观察一下的。比如,卫云舟就想知道,这么多天晚上,楚照到底跑去做什么事情去了?

    二人之后就放任静谧在周遭无限蔓延。

    她们都在等。

    天边云霞逐渐便浓,浓得像化不开重锦。

    二人终于到了下辇的时候,楚照颇为自觉,她先下车,也就代劳了牵扶卫云舟下辇的职责。

    园中布置极其隆重,光是门口处,便放了好几个硕大无朋的庆寿屏风,上面画着各种仙人山海,寓意万寿无疆。

    门口的侍卫接待了二人:“殿下和驸马来得尚早,要不要去听月轩坐坐?”

    “不必引路。”卫云舟拒绝,她继而吩咐举荷,“去把带来的那些东西放好,晚些时候,我再更换。”

    虽然好看,但确实麻烦。她可没有这一心认错的人这般好的闲心,不待天亮就收拾齐整。

    在做什么?锦衣夜行?她轻轻嗤笑。

    今日她就是要看看这位夜间当贼的驸马,到底做出了什么名堂来。

    她让楚照引路:“如今没人跟着了,驸马总可以给本宫看看,你这多少夜里当贼的成果了吧?”

    楚照只笑,不答话——她倒是走在前面。

    芍园的路径,卫云舟熟得很。只不过愈近,她心中就愈发生疑。

    芍园是矮墙,虽然靠近的人少,但是甫一靠近,便能看到里面景色。

    卫云舟微愣,看楚照极其利索解开那门锁,脸上忽而泛起笑意来。

    ……

    楚照让卫云舟走向田边,她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等候,静听自己鼓噪的心跳声音。

    天边云霞烂漫,远处青山苍翠。

    近处芍园繁盛,层层叠叠蔚然成锦绣盛况,灿金朝晖依次点缀,昨夜雨后露珠,反射出晃目的光来。

    楚照只是看着卫云舟的挺拔背影,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是吗?

    她犹疑。

    终于,她听见鞋履磨地的声音,卫云舟转身过来。

    她对着她笑。

    浓翠的眉弯长,像是连上了远处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嘴角的弧度也扬起,樱唇微红,倏尔接上堆叠如锦绣的芍药花堆,直直远去,最终化成天边重锦一般化不开的云霞。

    今天是个好天气。

    ————————

    超时是因为写多了:) 看我这已经紧赶慢赶了终于写到了!作者重度玛丽苏大家包容一下

    感谢友情出演的青山和云霞小伙伴。

    我晚上梳理下细纲看看能不能明天做些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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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卫云舟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楚照的身边。

    像是被所见繁华锦簇的幸福紧紧拥住一般,她也选择如此回报。

    她刚好能够靠在楚照肩膀上面,然后如法炮制,轻轻附耳低语:“谢谢你——”

    楚照默契地没有说话,她只是回抱,稍微用力,静静让这相拥的时间绵长悠久。

    紧接着,便是最缠绵悱恻的表白:“好啦,我说我的驸马怎么天天失踪……原来是这样。”轻浅的笑意逐渐溢出。

    “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了,是不是?”她歪头,冲着楚照得意一笑,得意于她的掌控力。

    楚照也颇为配合:“对,我最喜欢你了。”

    想要被他喜欢,那么一定是要先喜欢她——这是卫云舟世界运转的逻辑。

    楚照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头,此举终于彻底逗笑了卫云舟。

    她哈哈大笑,笑得在楚照怀里颤抖,“嗯,好,我也最喜欢你……”

    刚刚看到锦绣堆叠的花开,她都没有开心成这样。

    笑完了,她只是轻轻啄吻楚照的唇角,然后便整个瘫软。

    这也无所谓,反正会有人把她紧紧抱住,让她不会坠落。

    她微微仰头,注视楚照的下颌,问她:“那么,你对我这么好,打算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楚照歪头看她,像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起来。

    想要什么报答呢?楚照不知道。

    “封侯,你满意吗?”她看楚照视线有些飘忽,如常一般,霸道地伸出手来,轻轻让她的下颌朝向自己。

    不能移开视线。

    “怎么,不满意?”有丝丝愠怒。

    不是因为“封侯”,而是仅仅因为迟答。

    楚照终于开口:“殿下想听真话?”

    “当然听真话,”卫云舟皱眉,“对了……以后,你都不能对我说谎。”

    涌到嘴边的话,又被堵住了。楚照顿觉喉咙干涩,她还能说什么?

    “听见了吗?不能说谎哟。”她靠在楚照肩上,如今声音甜得像是泡在蜜罐里面,尽情说着甜蜜的警告,“如果被我发现的话……”

    “会怎么样?”

    然后楚照很明显地感到怀中人的一愣,然后她的腰就再被拧了,她微微咧嘴。

    “所以驸马是有这个考量?”

    “自然没有。”

    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还差不多,所以现在说真话吧。”

    楚照斟酌道:“封侯,我不满意。”言罢,她谨慎地观察卫云舟的反应。发现她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预料到楚照会这么说一般。

    她轻轻道:“看来是真心话。”

    “殿下为什么这么想?”楚照低头,有些错愕。

    卫云舟迎上她的目光,清澈眸光丝毫不似作伪:“因为……容易得到的东西,没那么值得珍惜。”

    沉寂一息,就在这一瞬,她们仿佛听见彼此胸腔中的轰鸣。

    容易得到的东西,没那么值得珍惜。

    同理亦然,轻易给出去的东西,她也不会抱多大期望。她是公主,想要赐侯封爵,易如反掌。

    卫云舟忽而扣住楚照的手,指缝缠绵,力道颇重:“是……这片花教给我的。”

    鼻息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就像逐渐紧扣缠绵的力道。

    像是被吸引一般,楚照俯首而下。

    深吻悠长,舌尖追逐,缠绕勾连出银丝来,二人松开时,面色都变得潮红。

    楚照低笑一句:“所以,我不满意,殿下有什么报答?我只有两个愿望。”

    卫云舟微微喘着气,依偎在她怀中,要从刚刚的暧昧逃离,“你说。莫说两个,二十个都行。”

    “殿下不是刚刚才说学到了东西么?”

    看来时间太短。

    卫云舟哑然失笑:“好,好,好,是我不专心……两个就两个,你说吧。”

    “什么都答应?”楚照终于占据了主动权。

    “什么都答应,什么都听你的。”听见她这么严肃,卫云舟不禁觉得相当好笑。

    她忽然心中一紧,刚刚还松垮搭着的手,忽而也攥住,开始细密渗出汗珠来。

    楚照会说什么呢?会不会就是现在……

    记忆钩沉,昼夜逆转,卫云舟回到那一日,回到醉鬼得意忘形的的那一夜。

    出于好奇,她不经意间发现了楚照身上最大的秘密。也是横在她们之间的、世俗的最大障碍。

    但卫云舟不在乎。

    因为她的世界也自有一套运转的规则,就像是她爱上楚照,要让后者心甘情愿一样。

    可惜楚照在乎。

    刚刚咕噜绕在嘴边的话,如今开始不能开口。

    她只能用更卑微的姿态祈求:“殿下会一直喜欢我吗?”

    不等回答,她还匆忙找补:“我从异国过来,举目无亲,今后也只能依靠长公主了。”

    卫云舟没有即答,她缓缓直起身来,够到楚照脖颈处,落下吻来。

    竟然有些吃痛。楚照皱眉,她吮着她颈脉的力道,一如指缝缠绵紧扣的力度。

    吮吻得像是在报复。

    但是她终于松开,留下深深红痕。

    “好,我答应,”卫云舟好像没事人一般,继续说,“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好不好?”

    他猜她下一句要说这个,也便擅自为她补充了。

    楚照一愣,心中大石落下。也许她是因为……她们不是一国的才这么说?

    “那么下一个呢?”

    莹白修长的手指滑过刚刚落下的红痕,暴露在外,生怕人所不知一般。

    “殿下把这个借我……”楚照目光落在那块玉坠上。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卫云舟好奇:“你要它做什么?”

    眼珠子骨碌一转,像是为了继续捉弄楚照一般,卫云舟道:“这是我们大梁传给皇后的东西……”

    “驸马想要的话,莫不是想做我的皇后?”

    语句中,字字带着逗弄,生怕听话人不因此将耳垂红透得仿佛可以滴血一般。

    卫云舟还在步步紧逼:“不要说谎哟。”

    “好,殿下要是做皇帝,那就是皇后。”

    除了投降与臣服,楚照的确无别路可走。

    片刻沉默之后,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听你的,”卫云舟粲然一笑,单手解下颈项链子,郑重其事地递给楚照,“再对你说一遍,这是给皇后的东西。”

    楚照接过,倏忽觉得那东西有千斤重。

    明珠在中环绕,日芒轻漾,触感温润,摸起来似乎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是……东西也不能貌相嘛。虞氏商行的消息没有传来,是好是坏都没有取信于人的道理。

    好在楚照乐得去当“皇后”。

    日头逐渐向中天升去,她们差不多该去赴宴了。

    卫云舟示意她松开手,“好啦,同谋,该放开手了。我还没打扮好。”

    楚照不禁忿忿:“这就是你折腾我的理由?”

    脖子上面的红痕简直触目惊心。

    笑音只是不断地漫出,但是卫云舟显然不想对此负责:“新婚燕尔,别人会理解的。”

    楚照:……

    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她颇不平,但仍旧受着,任由她拉着她的手步出芍园。

    阳光不禁更加眩目,“同谋”二字不禁在脑海中放得更大。

    她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来:“殿下上次吩咐我去找的铁匠铺,如今也交付东西了。”

    卫云舟只是颔首:“不用太在意,这种东西,没有也不会怎么样,当然,有把柄那就更好。”

    听起来,她像是有别的想法?

    嘶,同谋,一同谋逆。

    路途还长,还可以闲聊几句。

    “有点好奇,驸马从哪里打听到本宫喜欢芍药?还有这催开之术,本宫只在那些不着调的偏门邪书中见过呢……”

    “歪门邪道就歪门邪道,见效了就行。”楚照答道。

    卫云舟又笑得去拧楚照一本正经的脸,竟然和她装起来了,“要是不见效,本宫岂不是嫁了个傻子驸马?”

    “疼疼疼,这不是见效了嘛!”

    “哪里疼了!”她从来把握得好力度,轻重都有她的道理。

    阳光一直跟在她们的身后,沿途二人又重新整理了衣衫。

    回去到宴会主场,二人恰好碰见了朝徽帝陪同着老太后。

    老太后虽然年纪大了,但目光仍旧矍铄。她今日大寿,自然穿着更是华贵。

    她碰见这一对新人,不禁颤悠悠开口:“这不是云舟吗?”

    刚刚已经行过礼,见到长辈,还是要把腻歪的心思藏起来。

    她们低眉顺眼,任凭老太后和皇帝瞧着。

    “嗯,哀家是第一次见驸马……”老太后今日开心,她由朝徽帝搀扶着走到了楚照面前,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她,“生得一表人才呀,嗯,云舟这个夫君选得好,呵呵……”

    朝徽帝虽然搀扶着老太后,但言语间竟有冲撞意思:“这选驸马,可不能仅仅凭借长相。”

    老太后面色微动,但是没有接朝徽帝的这句话,“皇帝,你就去见你那些臣子去,哀家坐到旁边歇歇。”

    老太后似乎是不满他刚刚的话了,还让另外一个宫女牵着她走。

    但朝徽帝又不肯离开,“您今日大寿,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可能不陪着您!”

    说着说着,朝徽帝大手一挥,让那上前的宫女赶紧离开,他要亲自送太后过去。

    那宫女一脸为难地离开,只能跟在后面。

    老太后也些愠怒,抱怨一句:“这种事情也不需麻烦皇帝你。”

    “忠孝治国,儿臣自然要送太后过去了。”

    太后咕噜了一声,“那是因为没有其他人来扶了!”

    楚照心知,太后这是在说皇帝当初夺嫡所做的狠辣事情。

    只不过朝徽帝被直接骂了,却是丝毫不愠,还牵着老太后往旁处休息。

    楚照不禁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皇帝还真是难以捉摸的人。

    忽然,她感到手边一动,是卫云舟在牵拉她的袖子:“走啦,陪我去听月轩。”

    大庭广众之下,饶是新婚燕尔也不敢牵手。

    楚照跟在卫云舟身后,笑嘻嘻道:“怎么,殿下现在不新婚燕尔了?”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卫云舟。

    卫云舟忽然站定,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楚照,一个没留意,差点撞进她的怀里面。

    她趔趄了几步,这才站好,一脸诧异:“殿下何故突然停下?”

    卫云舟微笑,嘴角翘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金芒流转在她的眼角眉梢,又是她那副常见的、只对楚照露出的无辜之态。

    一到这种时候,楚照就觉得自己要吃瘪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听见卫云舟的声音:“驸马不说出来,本宫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记挂新婚燕尔啊……”

    楚照哪里敢动,战战兢兢,静听后续的审判。

    “没关系,今天晚上就知道了。”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后,卫云舟就转身走了。

    楚照只能赶紧跟上那迤逦的裙摆,在适当时候为她拖起。

    ————————

    楚照:虽然怂,但就是有老婆宠^^-

    立个flag下下章快进到今夜。感谢在2023-10-09 18:07:54~2023-10-10 10:2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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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卫云舟今日出来得早,还有大的头饰未戴。

    刚刚到园的时候,举荷将东西送到了听月轩。如今快到午时,她还是要先过去重新梳妆打扮一下。

    二人穿行过人群,众人纷纷侧头而视,口中有细微的讨论之声。

    圣旨降下之后,靖宁公主大婚之诏也已经昭告全京。

    同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一起,大宴三日,歌舞不休。

    由此,足见皇帝的重视。

    现在能够见到卫云舟、楚照的人,与皇室的关系都不简单——仅仅是当官的,还进不了这里的主场。

    楚照余光中看见一个身材宽胖、着赤衣的中年男子,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她从池的一边都走到另一边了,那个男人都还在盯着她瞧,瞧得她怪怪的。

    既然不爽,那自然是找公主诉苦了。

    楚照快步上前问了一嘴:“殿下,你可知道……在那丹楼下站着的男子是谁?”

    卫云舟诧异,她脚步微顿,似乎没想到楚照会问这种问题。

    嗯,关心其他人做什么?

    不过楚照既然问了,她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卫云舟侧目,看了一眼:“那是怡康王,是先帝的侄子。”

    楚照了然一般点头。

    朝徽帝如今是没有亲生兄弟的,全部都在惨烈的宫变中,被他斩杀殆尽了。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她问,语带不解,只不过没有软下来。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听月轩就在眼前。

    确实没有来头,就是想问问,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都新婚燕尔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凶?

    想到这里,楚照便道:“我也就是问问,殿下怎么突然这样?”

    委委屈屈,好像就是卫云舟刚刚凶了她一样。

    卫云舟:……

    嗯,是她刚刚语气不善。

    “好,随便你问,随便你问,”她摇摇头,前脚踏入门槛,“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绝对不说别的。”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楚照还在解释。

    举荷早就在门口等候,她看到二人前来,本来想说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但二人还在说话,她不好打断。

    咦?怎么两个人的气氛这么缓和了?看来这驸马当真有点本事,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把人给哄好了。

    楚照进去之后,举荷相当识趣地关上了门。

    卫云舟的动作挺快,已经坐到镜前,取下头上步摇,得换上沉重的头饰。

    房间之中,只有她和楚照两个人,这种事情,驸马当然是要代劳一下。

    “驸马就在后面站着么?”卫云舟盯着铜镜中人,语调悠懒,“你衣服穿好了,就不管本宫了?”

    楚照:……???

    刚刚趁着衣服没穿好胡乱折腾人的到底是谁?

    不行!

    已经是这种时候了,楚照觉得自己再不能这么软弱下去。

    她走到卫云舟背后:“殿下这么说话当真对了?那我脖子上面这……怎么解释?”

    红痕犹在,数不清多少暧昧。

    楚照至今怀疑,那些人的目光,都是因为这道暧昧印记惹来的。

    “就是不对,那怎么办呢?”

    很不幸,今日无赖遇到了无赖。

    楚照彻底无话可说,她乖乖地拿了红色攒珠累金凤凰头饰、还有两枚金镶珠翠耳坠,开始忙碌。

    毕竟是初次,还是生疏——但是楚照偏生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似的,磨蹭了一会儿也就得心应手起了。

    她半蹲下,拿了那耳坠,捏过白玉般的耳垂,替卫云舟戴上。

    许是指腹有些微微粗粝,磨过的时候有些发痒,耳垂不自觉地变成樱红眼色。

    卫云舟也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嗯,全部都收拾好了,可就不能乱来了。”

    楚照:……

    您也知道您在乱来啊。

    左边耳朵戴好了,那就是右边耳朵。

    虽然是任她施为的一个状态,但就什么都不说,毕竟无聊。卫云舟没来由地就想到那个怡康王,便开口说话:“你刚刚说的那个怡康王……”

    “他怎么了?”

    “嗯,挺能喝酒。”

    呃,这是什么话?楚照默然,“已经好了。”

    卫云舟点头,对镜观赏片刻,楚照一只手还缠在青丝上面,未曾松动。

    镜中美人,如芙蕖一般,高贵圣洁。所以手缠青丝,迟迟不解不离,再正常不过了。

    “驸马还不肯放手?”卫云舟兀自轻笑,笑她傻,“真不会是个傻子驸马吧?”

    楚照的回答确实傻:“嗯,不肯。”

    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卫云舟这才读出后一层意思。

    她也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好,我也不肯。”

    室中安静一息,二人终于起身来,正巧门外喧嚷嘈杂声音,已经愈大。

    “走吧。”

    怀禾园偌大,内宴设在园中几处轩榭之前——这里风景最好,旁边还有画舫徐徐荡漾湖面。

    中间搭起了数丈高的戏台,其后画了萱草椿树,仙人湖海,寓意万寿无疆。

    光是内宴所设,就有近百桌——至于其他官僚,全部被打发到外面去了。

    据悉,京中那些质子也要过来,只不过,像陈质子,还有那絮絮叨叨的质子,这下他们是无福再见到楚照了。

    内宴所设,也颇有讲究。

    太后自然是和皇帝等人一桌,这一桌都是皇帝的直系亲属:按座位排序,太后为首位,紧接着便是朝徽帝,其次便是卫洞南,卫云舟,然后就是那几个小弟,最后是嘉鹤了。

    皇帝膝下仅有两个女儿,嘉鹤年纪太小自然没有驸马,楚照便被打发到了王公的那一桌。

    开宴之时,皇帝自然是站起来,说些对母亲的祝寿之言。皇帝一过,便是太子起身。

    太子今日表现得极其兴奋,对着皇祖母滔滔不绝说了许多祝寿之词,还表现得相当殷勤,嘘寒问暖,最后还夸了一下朝徽帝。

    卫云舟只是冷眼瞧着。

    这人到了最后关头,的确是要疯狂,的确是要麻痹别人,更要麻痹自己。

    卫洞南还祝福了朝徽帝长寿安康。

    朝徽帝没多大反应,只是道:“嗯,好,皇儿有心了。”

    卫洞南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他坐下,继续又冲着自己的妹妹弟弟说话。

    “皇祖母千秋宴,又逢皇妹大婚,实在是双喜临门,”他脸上容光焕发,“中春之月,令会男女。皇妹这大婚的良辰吉日,选得真好!”

    他笑嘻嘻地举杯。

    只不过卫云舟不能喝酒,只是微笑,以茶代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俱是看出彼此眼中涌动的暗流。

    他不会动手,统共三日,他当然要选最让人陶醉那一日……卫云舟暗自思忖。

    卫云舟坐下,又自己去和老太后说了些话。

    台上也开始演戏,锣鼓喧天,鼓乐齐鸣,共祝太后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只不过,邻桌的动静有些大——原来是那个怡康王喝倒了一片片。

    朝徽帝这才笑起来:“我说啊,怡康王,你大老远地从怡康过来,就是为了喝倒朕的这些兄弟?”

    太后瞧着,心里暗嗤一声。

    还兄弟呢。这怡康王,论起亲疏来,其实和皇帝血脉最为接近——但他就是个只知道喝酒玩乐的纨绔。

    怡康王喝得面红耳赤,但仍然清醒:“哈哈哈哈,臣不擅他事,便只会喝酒了。”

    “只会喝酒也行啊。”朝徽帝笑得一脸和蔼。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午宴过后,下午的安排便是看戏。

    下午重玩乐,她索性叫人将那凤凰头面取了。

    戏台子大,齐齐整整地摆了不少凳子椅子出来。

    这驸马,自然是要和公主殿下在一起看戏了。

    卫云舟一直在原地等候,一直等到楚照出来,她看见后者面红:“喝多了?”

    “没有。”楚照连忙解释。

    像是为了澄清自己真的没有喝多一样,她还专门张嘴,似乎是为了接受检查。

    “没空检查,”卫云舟斜她一眼,“自己注意就好。”

    注意就注意,她超级听话。

    就像台上幕布掀起,开始唱戏的时候那样。

    只不过今日的戏曲确实无聊——是老太后喜欢看的,那些话本里面的才子佳人故事。

    落魄的才子,总有一个貌若天仙家中有财有势的女子喜欢,卫云舟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

    正好楚照在她旁边,索性直接靠了上去,有些困倦,声音拉得绵,沙哑中竟然有点甜腻:“你知不知道,我们明晚入洞房?”

    楚照一惊:“明天晚上?”

    “不知道?”语气自然是带了微微斥责的意思。

    “为何是……明晚?”

    卫云舟嗔怪道:“因为本来就要在夜间成婚,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楚照:???

    她明明是问为什么是明天,但卫云舟很明显把重点抓到晚上去了。

    莫名其妙!

    “嗯,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殿下还不是嫁给我了?”

    “呃……本宫休了你。”卫云舟沉默片刻,慢慢道。

    楚照讶然,语带相当失落:“真的?”

    眼睛无力耷拉着,只能感受到肩膀上来传来的重量。

    她好像很喜欢靠着她。

    “真的,”卫云舟语气相当笃定,她忽然正过头,一只手抚到楚照脖颈上面红痕,低声慢慢道,“嗯,羞。”

    楚照:???

    姐姐,你说好的不乱来呢?

    这下是真得羞了楚照,她耳尖又开始红得滴血。

    虽然暧昧,但大家都能理解,毕竟新婚燕尔,黏黏腻腻也正常。

    况且,卫云舟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手动了动。

    只不过楚照很没出息地把脸羞得发烫。

    然后她便感觉到肩膀上面传来一阵一阵的笑意。

    真是……恶趣味,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种习惯。

    下午戏后,便是晚宴。晚宴之后……

    等等,既然明晚结婚,那楚照今晚就应该要准备好说辞了。

    她的心忽而重跳起来,一下一下,与台上的敲锣声音重叠。

    要怎么开口呢?

    忽然台上一声锣响,戏结束了。

    太监尖细地喊了一声,要撤桌椅,布晚宴。

    ————————

    楚照:不知所措。

    卫云舟:你不是就喜欢这样说话吗?我就是学学-

    下一章大概要爆四千多字,别问这章为什么八百倍速快进,因为俺也想看下一章。感谢在2023-10-10 10:21:59~2023-10-10 13: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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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墨色的天空出现几枚星子,莹莹点点。

    星空之下则是一片欢腾喧闹景象,怀禾园中,仍灯火烁亮,琉璃宫灯打横排开,一盏接着一盏。

    恰似晚宴时候,众人推杯换盏。

    楚照晚间依然在原来的席位,和一些侯爷坐在一起,食罢再饮。

    只不过,那边吵嚷的声音似乎更大了起来——同桌的有一个怀恩侯,一直对楚照奉承有加。

    他就坐在楚照旁边,从中午开始,他话就多得不得了:“楚二殿下,我看您还挺能喝酒的?”

    楚照点头:“还行。”

    “这样的话,若是一会儿怡康王过来,您可要同他喝上几杯,”怀恩侯对着楚照挤眉弄眼,“他可能喝了。”

    楚照不解:“为何我要同他喝酒?”

    怀恩侯哽咽了一下,没说出话来,“总之,他等下会过来的……您就看着吧。”

    只是能喝而已,为什么就一定要过来和她喝?

    主桌那边,卫洞南已经被这能喝的怡康王灌得脸通红——这张桌子上面,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喝了。

    朝徽帝只是略略饮酒,绝不多饮;至于卫云舟,更是滴酒未沾。等到怡康王过来向皇太后敬酒之后,他就拉着卫洞南喝了起来。

    卫洞南今日活跃得很,他此前还站起身来,到处走动。

    怡康王和太子喝罢还不够,还主动邀请卫云舟:“听闻明天就是公主殿下新婚夜,本王特来祝酒,刚刚一杯敬太后,如今一杯敬公主……”

    卫云舟只是掀了眼皮,看他一眼:“皇叔这是喝醉了。”

    怡康王只是笑,还在固执。

    话是这么说的,卫云舟自然知道他没喝醉——只是借酒发疯而已,自以为可以多以此,行些糊涂事情。

    比如现在,他在御前失仪,朝徽帝也只是瞧着,没有说话。

    太子也笑道:“皇叔啊,我们这皇妹从来不沾酒的,你找她喝酒,是不对的。”

    卫云舟睨了太子一眼,好吧,看来他这个哥哥,终于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

    只不过卫洞南如此说,自然有他的考量。

    他在怂恿怡康王:“皇叔,你应该去找明日的新郎官。”

    怡康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对!太子殿下说得对!”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去了。

    卫洞南眸色深邃下来,他看了一眼远去的跌撞的怡康王,最后将目光落到卫云舟身上。

    然后,他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无声吐露了怎么样的话。

    卫云舟会意,起身离席。

    她这兄长,今日的确过分“活泼”了。是胜券在握了吗?

    二人在转角处见面,此地幽深,唯有宫灯明灭。

    听见脚步响动,卫云舟淡淡开口:“不知道皇兄,把怡康王叫着,去灌我那驸马是什么意思?”

    她刚刚离席看了一眼,楚照面上已经有了绯红态势。若她晚点回去,定然又是一个醉鬼。

    卫洞南嘿然一笑:“看来皇妹果然喜欢这楚照,我不这么做的话,你肯过来吗?”

    卫云舟没搭理这句话:“有话直说无妨。”

    “皇妹真是急,不过,为兄突然有一个念头……”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来,“我听说大雍那边局势也不太平,这大家都姓楚,谁都有本事做那皇位,只是看身后人支持如何了。”

    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卫云舟面上忽现惊讶之色。

    嘁,如今是向她求和来了吗?是障眼法么?

    不过她还是要先应下:“这是雍国国本之事,倒不是我可以随意干涉的。”

    卫洞南目光灼灼,毫无醉意:“皇妹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需要的话,孤自可以提供帮助……”

    想把她支走,支去别的国家当皇后么?卫云舟轻笑两声,“今天的话就到这里了么?”

    卫洞南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祝福语,祝她新婚快乐。

    “我们都会快乐的。”卫云舟粲然一笑,昏黄的宫灯,再度勾勒描摹出她的轮廓。

    卫洞南本意还有话讲,卫云舟却倏然转身离去了。

    的确,她目前还有一重要的事情——她得赶紧把那灌人的拦住。

    怡康王耽于酒色,那是人人听闻的事情。谁喝得过他?

    她得回去拦人才是。

    于是乎,楚照在意识快要涣散,那怡康王还在乐呵呵劝饮的时候,一道清丽声音传来:“皇叔今日可是欢乐够了,可否放过本宫的驸马呢?”

    怡康王当然是半醒半醉,他只是觉得这新驸马官好玩,还挺能喝的。

    这朝徽帝膝下子嗣稀少,他难得找到这种机会。

    怡康王转头过来,看着卫云舟:“啊,公主殿下?”

    卫云舟眼疾手快,扶住那行将跌倒的楚照,好生将她按在座椅上。

    楚照意识还有些许残余:“我还能喝……”

    “别喝了,”卫云舟皱眉,吩咐举荷道,“差人将她抬去辇上。”

    虽然意识还有残余,但是四肢却已经开始软了起来。

    楚照就这么半梦半醒地被架到了辇上。

    彻底昏睡前,她似乎听见了嘀嗒的雨声,细雨又在廊檐上连成丝了么?

    就像她今晨所见那样。

    她做梦了,窗外依旧飘着细雨。

    楚照是闻着一股熟悉馨香缭绕鼻尖,才缓缓睁眼的。

    睁眼所见,便是香帐软帘,她微愣,大脑由混沌转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水月殿!

    她忽的直起身来,环顾四周,一切陈设如常,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软毯。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窗外细雨飘摇,只不过殿中倒是温暖。

    但是楚照心中不详预感愈发强烈,她低头下来,发现自己只着中衣,还好好地盖了被子。

    她想起来了,她睡着了……

    等等,她的衣服,是谁脱下的?焦灼感觉袭来。

    对了,她明日就要同卫云舟入洞房,可是事到如今,她还没有告诉她,关于她真实身份的事情。

    这样的话,应该怎么开口呢?她扶额,心跳咚咚,在疑虑中煎熬。

    她忽而想起那双明澈的双眸,在很久之前,她便觉得卫云舟的眼睛,像是能够剥去她的层层伪装一样。

    那样的眼神,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楚照来不及细想,却听见门口有细微的动静。

    有人进来了——这水月殿是寝殿,自然只有一人能进。

    她咕咚一声,吞咽了口唾沫,心跳如擂。

    只不过她看清卫云舟时,还是不觉呼吸一凝心跳一滞。

    她只着一件藕色对襟纱衣,玲珑身段在昏黄宫灯下朦胧得恰到好处。她似乎刚刚出浴,发尾微湿,紧紧贴在锁骨上面。

    看得人脸红心跳。

    楚照更觉喉咙哽塞,话果然是要卫云舟开口先说:“嗯,驸马这是终于醒了?”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穿的有什么问题。虽然已经降旨了,但是,明明,明天晚上才是结婚的时候吧?

    楚照只能别开视线,然后再度被强硬的话题拽回:“怎么了?本宫不辞辛劳把驸马从那醉王手下救回,驸马不感谢本宫就算了,竟然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耳尖蔓上绯红,不回答也不好,楚照强自对上卫云舟的目光,只停留在她昳丽脸庞上面。

    四目交汇,然后卫云舟笑了,似乎在笑她的钝感,她一步一步靠近。

    细白赤足,踏在软毯上面。

    脚步无声,唯余殿外雨敲窗棂。昨夜也下了雨,今晨也下了雨。本就是春雨连绵的季节。

    盯着卫云舟过来,楚照终于开口:“殿外下雨,还潮湿着。”

    卫云舟脚步微顿,唇角微微扬起弧度。

    道天气么?

    “可殿内是干燥的。”

    继续动了脚步,她再靠近。

    殿内似乎燃了什么香,楚照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算了,她还是如实说吧:“殿下,您不冷么?”

    言罢,楚照还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嗯,自己身上只剩一件中衣,眼下怎么都像是要羊入虎口了。

    直接说关心她冷不冷最好,能不能多穿点衣服?外面还在下雨。

    卫云舟却不回答这句话,她眼中笑意更深:“你的外裳,是我脱的。”

    楚照:……

    真会回答,她哑口无言。

    她靠得更近了,二人不过几臂之距——楚照慌乱,她还未想好自己坦白说辞。

    但见卫云舟如此紧逼,她毫无办法:“殿下,我们不是……明日才洞房么?”

    “对啊,明日洞房,”卫云舟点头,“只不过,大梁尚公主的那些惯例,没有别人同你说过么?”

    “你今日本该在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

    楚照心中咯噔一下,掌心渗出点点汗珠,她眼睁睁看着卫云舟坐于榻上,距离不过一臂。

    “明天的事情,明天说……”楚照有些哆嗦。

    “对,明天的事情明天说。”卫云舟似是认同。

    可楚照还没松下气来,那垂在外面的手,便陡然被扣住,她对上她清灵双眼,里面似乎氤着一层水雾,就像雨后濛濛,“现在,你得听我说了。”

    纱衣轻薄,她的手心却是温热的,体温交换着。

    这是长年宫,公主自然有绝对的制霸权,如此,她轻松施力,便让楚照安然躺下。

    楚照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殿下……何意?”她艰难启口。

    卫云舟好像只是和她一起躺下,除了十指紧扣,二人再无动作。

    只不过楚照还是识趣地侧过头,看着卫云舟清丽的容颜。

    “本宫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的声音忽而转带哀戚,委委屈屈,叫人听得心头一颤,“驸马你知道么?”

    这世上竟然能有人让她受委屈的?但此情此景,楚照难以开口,因为卫云舟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回话。

    她只是听着。

    倏尔,面前压来一道黑影,刚刚还有些距离的面容,如今近在咫尺。

    她伸手,细腻的指腹沿着下颌,一直到了那樱红的耳垂,然后便是俯首而下的热气喷洒:“他们都说,长年宫中夜宿外男……”

    夜宿外男?

    那温热的吐息还在耳廓喷洒:“没有这回事,对不对?本宫自然委屈……”

    一句话的事情,卫云舟偏偏要拆成三句话说,要让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分层次碎裂。

    “因为,本宫是在金屋藏娇,对不对?”她轻笑一声,潮湿温暖的触感便覆上楚照耳垂,她还在低声轻唤:“娇娇。”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楚照只能听见自己内心的轰鸣,那是世界崩塌的碎裂声音。

    她自以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她倒是很快坦然接受了,但是她还有更需要掩饰的东西——她伸手,却触碰到另一只手,已经解开那形同虚设的中衣。

    不行,楚照瞳孔皱缩,不知多少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她掀开衣服,看那些纵横狰狞的伤疤。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渗人,何况是别人呢?

    她头脑一时混沌,一时清明,分不清身在何处,更无心思去弄懂卫云舟究竟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好丑陋的疤痕……”楚照喃喃,却被春葱般的手指挡住了。

    “嗯,不丑,娇娇最漂亮了……是不是?”低沉又暧昧的话语。

    伤疤也未曾挡住,唇瓣温柔地覆盖而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如今也都化成绕指柔情。

    世界还在崩塌着,碎裂着,和那一声一声的轻唤“娇娇”一起。

    “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我有名字,你唤我名字……”

    “卫、云、舟……”想要说出这三个字也艰难,耳边温热依旧。

    “哎,再亲近一点如何?”不满的嗔怪。

    终于,声声的“娇娇”,终于被“云舟”、“舟舟”的声音淹没。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卫云舟如惯常做的那样,依旧候在她的耳边:“你知不知道……当我发现你是女人时,那种安心之感?”

    声声呢喃,一串轻语。

    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楚照的世界崩塌,裂成碎片。然后再用一句话的功夫,将那些纷飞的碎片注入前所未见的宽慰与安心,然后,再将这些碎片重铸,再将世界重塑。

    她是女人,所以她爱她。

    所有飘飘荡荡的梦,如今也都有了锚点。

    她笑盈盈地盯着楚照眼睛:“所以,因为你是女人,我才……”

    楚照眼中湿雾,她回视她:“好啦,我不是傻子,我知道。”

    这些事情,含蓄一点不行么?

    然而卫云舟不依不饶:“不行,如果不挑明的话,那怎么能叫表白呢?”

    楚照看见她唇畔狡黠的弧度。

    她俯首,窝在她的脖颈处。

    世界就在片刻间被打烂又被重塑,心跳激烈而鼓噪。

    她是她的轰鸣,她则是她的潮汐。除了聆听感受,再无选择。

    令人颤栗又心悸的愉悦吞噬了话语,荡起圈圈涟漪来。

    那些圆圈升腾起来,那是她们二人的千条字句、万般场景。最终,全部因有了锚点,而有了归途。

    河上雾霭,窗边湿雾,淅淅雨下,连带着潮了殿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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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晨光熹微,清光穿过回字纹的窗棂,落在水月殿中。

    馨香依然缭绕鼻尖,被衾内温暖得让人不想离开。

    但是楚照看了眼外面明亮天色,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起床了。

    她知道昨夜荒诞,如今还心有余悸。

    只不过她起不来,头发被枕边人压着。

    她尝试几次,仍然觉得吃力,便索性直接躺下。

    刚刚几次试图起身,不小心将被子掀开了些,灌入了些许凉风,她赶紧伸手将被角掖回,另一只手,却突然被攥住。

    对哦,好像没有听到她酣眠的呼吸声音。

    早醒了,偏不起?

    “乱动什么?”卫云舟声音很轻,带着不满的嗔意,“昨晚还没动够?”

    不说还好,一说楚照就觉得脸红心跳。

    她瞪着她:“以往你不是很早就起了么?今日怎么这么迟?”

    “啊……大宴三日,休朝三日,你是一点不听!”卫云舟懒洋洋的语调拖得老长,流露人从未见的憨态,“大清早这么凶做什么,果然是得手了就不珍惜。”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攥了被中的那只手。

    楚照:……

    行,任她去了。

    花容娇靥,如今半掩在锦被下,肤白如凝脂,更胜一捧新雪。

    她还拉她的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吵醒我,不用负责?”

    楚照无奈:“如何负责?”

    “你过来……”卫云舟这才移下被子,触目红痕,那是欢爱后的印记,“亲我。”

    又亲?楚照面色古怪,但还是依了她。

    她翻身俯首,落下一串细密的吻,她的另一只手依然被掌控着,无可逃离。

    或许自己对自己才最了解,因卫云舟昨夜也是这般。

    末了,唇瓣勾连出银丝,音声啧啧,她们终于松开彼此。

    新雪点染荔色,神色餍足,卫云舟微喘,又缓缓开口,斜看了楚照一眼:“嗯,还是娇娇听话。”

    楚照终于忍无可忍,压住她道:“看来那日我没说错。”

    “说错什么?都说了,大清早这么凶做什么。”她抱怨不满娇嗔,伸手去推楚照。

    “殿下果然把我用完就扔。”楚照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昨夜有人一边轻唤她娇娇,唤完便倒,说什么都不肯再动了。

    楚照捏她脸,“又懒又馋,你凭什么?”

    许是清晨起来就被欺负,卫云舟噘嘴不满:“哪里懒了……凭我是公主,你尚公主,侍奉我一下怎么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没道理,卫云舟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那总算承认自己馋,”楚照无奈,转身欲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公主,枕头公主。”

    她颇为挑衅地说了这四个字。

    卫云舟半个头如今又藏在被子里面,她狐疑:“什么公主?”

    闷闷的声音从锦被中传来。

    就爱欺负古代人不懂。

    楚照又重复一遍:“枕头公主。”

    卫云舟掀开被来,她盯她,一脸不信任:“那是谁?”

    这床都还没下,她怎么敢提起别人来的?

    楚照说得煞有介事,她索性又躺下,和卫云舟同枕,盯着她眼睛,一本正经道:“都是枕头公主了,自然是枕头朝的公主……”

    “民间志怪故事?”卫云舟不懂,眼底疑惑愈来愈深。

    虽然她早已习惯楚照胡编乱造,但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有听楚照说起过。

    锦被下的双手仍然交覆,不知何处。

    “是啊,那个王朝,里面所有的皇帝百官都是枕头。”楚照声音还愈发严肃起来。

    卫云舟一头雾水,十分好奇:“那它们都是做什么呢?”

    楚照强忍笑意,尽量让自己非常严肃:“既然是枕头,自然是让人躺着了……皇帝共百官一起,每天所念所想的就是如何让人躺着舒服。”

    卫云舟没吱声,显然楚照这段话相当离奇,她沉默。

    “那公主呢?”她只好奇这一个。

    终于问到这里了。

    楚照强自按下所有笑意,一本正经道:“这公主独独和别的枕头不一样,她非要自己躺着。”

    气氛霎时凝固。

    卫云舟只是思考了片刻,然后又听到楚照压抑不住的笑声。她终于怒了。

    刚刚还按着的两只手,陡然分离,卫云舟把楚照的手移开,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公主,枕头公主也是公主,你去当百官去。”

    像在赌气一般,一连串说了不少承认的话。

    这样的娇嗔语气,听起来格外让人心旌摇曳。

    楚照本来还在忍笑,但她听卫云舟承认之后,终于笑得浑身发抖。

    “还笑,下去!”卫云舟又气又羞,一把扯过被子,伸出手来将楚照中衣束带那些全部扔给她:“穿你的衣服去。”

    她卷过被子,气鼓鼓地朝向一边。

    哼,生气了。

    她就只在这一事上用公主压她,她怎么还要编个故事来讽刺她的?

    她又觉委屈,忿忿道:“我怎么对不起你了……”

    楚照终于不笑了,她如今又死皮赖脸过来,贴在如雪般的背上,将她圈住,好言好语地安慰:“好好好,是我不好,是娇娇不对,公主殿下原谅娇娇……”

    切,真以为她这么好骗。卫云舟不说话,只是发出生气的闷哼。

    她偏不回头。

    “娇娇知错了……”楚照认罪态度良好。

    自然良好,毕竟都哄得卫云舟承认自己是枕头公主了,她楚照今日怎么委屈都不委屈了。

    卫云舟还是没搭理,反倒更加裹紧被子。

    楚照想了想,又道:“好了,好了,殿下,我们今天不是大婚么?你还赖床?先去沐浴净身,好不好,嗯?”

    循循善诱,有理有据。

    好吧,大婚的确是个理由。她们本来下午就要准备了。

    至于赖床——

    卫云舟终于出声:“还不是你折腾的?”

    “好,好,都是我折腾的,那我们公主殿下能不能晨起了?”楚照温声。

    刚刚说完这话,楚照便已翻身下床,卫云舟只是侧着头睡,不搭理她。

    楚照自己先穿了衣服,又绕到卫云舟面前看她:“起床。”

    “凶我。”明明脸在眼前,但卫云舟还是别过眼睛,不看楚照。

    “好,我凶,”楚照却突然认真起来,她掀了被,毛巾稍微粗糙的感觉覆上身来,“先擦,马上就去沐浴。”

    雪颊上再染些许绯意,卫云舟只是看着,受着,闷道:“殿中有设浴池,你出去叫人放水。”

    楚照正聚精会神,闻言抬头,眼底闪过诧异:“殿中有浴池?”

    卫云舟知道她想起什么了。

    她上次饿倒在这里之前,是去了别的地方洗浴。

    不过,意思也很明显——当时她要备膳,自然是要把她支开的。

    “看来殿下为了虐待我,煞费苦心。”楚照悠悠然说了一句,莫名加重力度。

    声声低吟。

    “血口喷人,”卫云舟平过气,瞪她一眼,“什么时候虐待你了?”

    楚照终于不逗这位公主了,她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叫人放水。”

    她起身向殿外走去。

    卫云舟躺着,脑内昏沉,这人真是讨厌。

    楚照出去时,还是那常见的水月殿宫人,她看楚照的眼神,如今已经全部变了:“殿下,您出来啦?”

    她刚刚抬头,便见驸马脖上似乎有暧昧印记,赶紧低下头去。

    “水月殿中浴池放水,”楚照命令得简短,她放眼殿外,发现有好多人正在忙着张灯结彩,“这些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宫人答道:“今夜您就要同公主殿下成亲,这些人是陛下派来的。这些灯烛剪彩,早几天就送到宫中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装饰。”

    原来早几天就到了?楚照微愣,突发奇想,若是那花不开如何?

    这些大红喜烛灯彩,可还是要挂吗?

    她回去了,浴池的水已经放好了。

    她重回到床榻边唤卫云舟:“好公主,水放好了。”

    时间有些久,卫云舟适才又差点入睡,她缓缓睁眼,声音带些懒洋洋的调子,依然理所当然:“抱我过去。”

    “遵命。”

    娇娇听话得很。

    也不知道卫云舟怎么想的,能对着这般身量唤“娇娇”。

    不过这种事情,最关键的都是她愿意,她也愿意。

    她将卫云舟裹上纱衣,再又打横抱起。

    浴池水雾氤氲,四盏落地八角宫灯光线朦胧。

    靡颜腻理,琼枝新雪。

    红梅绕枝,卫云舟还不忘逗她:“这叫什么?”

    楚照面色古怪,没吭声,生怕多说一个字,就陷入卫云舟的阴谋诡计。

    这种问题既然问了出来,那就是有答案的。

    她笑声轻渺,如同眼前水雾一般,“嗯,这叫‘娇痕’,是不是?”

    “是是是,娇娇,娇痕,我留的,你说的都对。”

    骗子还爱哄人。

    终于洗完了,楚照起身去拿香粉,却是拿错盒子。

    “不是这个,是那个绿盒子。”

    “好,好,娇气包。”楚照点头,但走得却是比谁都快,又换了香粉盒子回来。

    卫云舟还在恼:“谁是娇气包了?有人偏偏受用‘娇娇’二字呢。”

    楚照打开香粉盒子,开始往她身上傅粉,语调轻悠,“好,好,好,我受用,我是娇娇,娇娇被骗惨了。”

    “……”卫云舟沉默无言。

    算了,对付楚照的油腔滑调,她便用直白的话来堵。

    不过,楚照也学会这一套来了,卫云舟如今只能无言以复。

    香粉扑尽,清冷白梅香气绕鼻而来。

    楚照起身,从架上取了衣服,又给她换上。

    卫云舟也乖乖站着,任她施为。

    手臂舒展,穿袖而过的时候,楚照忽然附耳,“嗯,今日总算是践行那天的承诺了。”

    屏风后,她要她日日为她整衣。

    “才一天,就邀功得意上了?”她回眸斜她一眼,“早着呢。”

    “好好好,早着呢,这边袖子……”

    水月殿门口如今还站了两三个嬷嬷,平素都是她们伺候公主殿下沐浴更衣,今日她们却被拦住了。

    “驸马亲自伺候殿下,不劳你们几位费心了。”宫人笑嘻嘻道,“关系好着呢,浓着呢。”

    那几个嬷嬷自然不信,非要站在门口等着,看着驸马究竟能做得有多好。

    ————————

    楚照:一觉醒来我怎么就受了,这本不是主攻吗!你们都给我去看简介!

    卫云舟:都娇娇了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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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卫云舟坐至梳妆台前,面对那面光亮如新的铜镜。这铜镜时时擦拭,从不落灰。

    “今天要做些什么?”楚照走到她的身后,问道。

    按诏书所下,今日应还是宴会——但现在已经很晚了,相比昨日看花之时。

    楚照撩起青丝,覆手而下,一次生疏,二次三次便会渐渐熟悉。

    昨天那大块头的凤凰头面不在这里,便取了一支金簪插上。

    “今日?”卫云舟疑惑,她盯着铜镜中认真忙碌的人,“就像现在这样。”

    然而楚照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我是说……今日大婚,且千秋宴还没结束,今天没其他计划么?”

    原来说的是这个啊。

    唇角勾起一抹调笑的弧度,她问她:“这当然都是安排好了的……怎么,驸马已经迫不及待要洞房了?”

    拿梳子的手,颤抖了一下。

    真是愈发肆无忌惮的撩拨。

    楚照没吭声,继续手中任务。

    见她不回话,卫云舟语气更加上扬,颇有逗弄的意思:“怎么了?之前本宫可是千方百计地求驸马来,驸马都不肯来。怎么昨夜一过,驸马就迫不及待要洞房了?”

    “莫非是觉得……”卫云舟脸上笑意更甚,最后的话隐于喉中,没有说出来。

    楚照听得差点罢工,撒手而去。

    她忿忿:“要说不满也也应该是殿下不满,只有我可怜被娇娇哄得神志不清。”

    “嗯,你现在夜挺不满。”卫云舟微微点头,看向楚照微微拢起眉骨。

    不满也是一种情绪表现嘛。

    “好,好,好,是我不满……”楚照彻底无话可说,顺着卫云舟的话说下去,“我是想问其他事情。”

    她的面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和心爱的人结婚自然是喜事,只不过,这千秋宴本就不太平,暗流涌动。

    楚照可不能被昨天宴会上频频敬酒的卫洞南唬住蒙蔽了。

    “什么事情?”

    看楚照忽而变得严肃起来,卫云舟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想要听她说些什么。

    缠绕起一圈青丝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二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彼此眼中,似乎都深藏别意。

    “殿下到底拿到了太子多少把柄呢?”刚刚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如今这才缓慢地缠绕起来。

    这发髻编织,还得等一会儿。

    真是奇怪,楚照本人并不会编这种发髻。换言之,这编织发髻的记忆,是原身留给她的,刻在这具身体里面的记忆。

    楚照忽然就对这从未聊过天的原身有了些许好奇。她同兄长来到异国他乡,居于破败院中,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度过了多少年……

    嗯,她自是自小女扮男装,但为何又会梳这样的发髻?又经历了怎样的生活呢?

    卫云舟并不知楚照如今心中所想。

    “哦,他说了,”卫云舟想起卫洞南昨日的话来,“他说,让我支持你回国夺取皇位,说你那当皇帝的哥哥,来路不正,皇位不稳固。”

    没有隐瞒,自然是该坦白就坦白。

    楚照皱眉,思绪开始飘飞流转。

    原书的剧情,也就是后半段男主夺位之争,并不简单,几乎牵动所有人物。

    男主当了驸马,太子谋反咬舌自尽于天牢,皇帝气出病来,朝政大权统统落于公主手上……

    自然女主一时风头无两,就在这个时候,灾旱频出,女主也在这个时候开始被作者彻底降智,开始依附男主处理事情。

    这一来二去的,男主的威望日益提高,只差一个契机。

    契机便是北方慎狄南下,北境战事连绵不断,镇北侯家坐实满门忠烈之名,死得只剩一个傅季缨和她的残疾二哥。

    故事的微妙就在于此——北境战士自不用死去那么多,都是因后方粮草运输延误致使此难。而这后方督粮的人,与男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慎狄南下,雍国也在暗中推波助澜——毕竟二国如今定下交好,自不能在明面上撕破脸皮。

    傅季缨怀抱着国仇家恨,退守几城,朝廷念镇北侯满门忠烈,故未深究傅季缨之失利。

    傅季缨赋闲一段时间,很快再被启用——这次她所向披靡,将失去的城池重新夺回,同时也发现了雍国与慎狄暗通款曲。

    傅家手下还有一支军队,战力卓然——城府颇深的男主早就惦记上了这队士兵。

    他设计让傅季缨去对抗雍,消灭了雍国的主要力量后,傅季缨这才了解到自己全家被陷害的真相——终于她在雍地起义,要消灭自己的仇人。

    然而为时已晚,大势已去,男主轻而易举地就消灭了傅季缨。质子回国,先扶幼儿以立,不日便登临大统……

    不国,这段情节中还有一个让楚照微微疑惑的问题。

    这女将军能够谋叛,不仅仅是因为男主设计杀她全家,还有她讨厌卫云舟的原因。

    这两人,似乎从见面开始就不对付,书中也未曾交代二人为何如此相处水火不容。

    起初时候,楚照以为是作者脑门一拍,反正女主女二争个男人——但傅季缨从头到尾也没有表露过男主的爱慕。

    她讨厌女主更恨死男主,猛烈的爱恨似乎只让她推动了剧情。

    看书的时候不甚明晰,但如今当事人就在她的面前,楚照还是能够问问的。

    她得先回答卫云舟的话。

    “那么殿下是怎么想的呢?”

    让她回去夺位。

    “我要是夺位成功了,是不是殿下该当我的皇后了?”楚照嘿然一笑,手从发尾绕至玉白耳垂,轻捏。

    “嗯,昨天才答应本宫,今天就变卦,”卫云舟似是不快,“果然穿了男人的衣服,变心也跟着快了啊。”

    楚照:……

    真是的,好话赖话都给她说完了。

    “我都听你的,”楚照无奈,又缓慢开始手上动作,“那殿下当时怎么说的?”

    “谢谢他的关心,没了。”卫云舟吐了一口气,“想来他也是说出来麻痹我的,到时候,怀禾园中,除了他的禁卫外,定然还有他的其他布置安排。”

    楚照默然,原书中,太子宫变也是趁着太后皇帝在画舫上面游玩的时候,派兵逼宫——正是其乐融融,畅意游玩的时候,的确适合发起宫变。

    稍显得粗粝的指腹滑过细腻的下颌,“好了。”

    金簪转瞬之间插上。

    镜中佳人,风华绝代,眸中像是映着盛世河山。

    “那么,殿下可具体知道是哪些人?”楚照又问。

    卫云舟转而露出无辜笑容,她粲然,却道:“不知道。”

    楚照:……

    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不着急?”楚照沉默一息,纳闷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卫云舟晃晃脑袋,发髻上金簪荡出清脆声响,她反手握住楚照的手,仍然无谓:“谁知道呢?或许是进京祝寿的人,还在外宴里面。或许,就在那画舫上面也不一定。”

    她眸中闪过一道光来。

    楚照无言,不理会勾住她的手,向内摩挲到脸颊,“又把我当傻子哄,殿下心里面清楚得很嘛。”

    “真的不知道。”卫云舟笑了几声,也跟着向内扣住楚照的手。

    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池日东升,塘中映出点点金芒。

    那几个嬷嬷站在殿门,同水月殿的守门宫人一起站着。

    这长公主啊,从小到大都是她们几个守着沐浴。

    她们自然觉得,这驸马是男人,不仔细,定然照顾不好公主殿下。

    及至卫云舟同楚照出来,那几个嬷嬷脸上的表情忽然就有了变化。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公主殿下出来,打扮同她们侍奉后似乎别无二致。

    嬷嬷互相对视一眼,面上表情有些变化。

    卫云舟本来就敬这几位嬷嬷,见她们站在门口,莞尔一笑:“几位站在这里做什么?”

    一嬷嬷难为情道:“因着刚刚听仙客说,殿下要在水月殿放水沐浴,特过来看看,结果……”

    之后的话,嬷嬷没有说出来,她低着头看了一眼楚照,其后的话,卫云舟也就明白了。

    “哈哈哈,原来你们担心这个,”卫云舟面容含笑,“驸马倒是尽心,几位不用再担心了。”

    楚照听得一头雾水,等到卫云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才有所意识。

    哎呀,不愧是凤傲天大女主,真是人人倾慕。

    楚照站在旁边,终于开口:“希望你们放心——在下自然会全力侍奉公主殿下。”

    眼尾都泛着笑意,看来很是高兴。

    那几个嬷嬷怔愣片刻,这新婚燕尔就是不得了,如胶似漆,黏腻得不行。

    其中一个沉默许久的嬷嬷终于说话:“楚二殿下真是有心了。只不过老嬷我还是觉得惊讶,惊讶男子这么细心。”

    楚照微愣,还不等如何回答,卫云舟便又说话了:“倒也不用这么夸她,本宫都这么大岁数,自己也能解决。”

    楚照:……

    嗯,刚刚在浴池里面一脸理所当然静待她擦拭、洗完穿衣的也不知道是谁。

    不过,卫云舟似乎就是想要否定“粗心的男子”这般的话。

    既然尘埃落定,几个嬷嬷也就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又随便说了几句祝福羡慕的话,她们终于走了。

    二人共同走到门口,卫云舟看向楚照:“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了?”楚照挑眉,她还有个问题没问呢。

    卫云舟挑眉,逗她:“怎么,不舍得啊?”

    “对,不舍得,”楚照索性承认,“殿下再陪我走一段路?”

    能够感觉到,楚照似乎是有事情要问她。

    大梁公主婚嫁,虽有定式,但此番让皇太后主持,本就破了定式。

    也罢,那就陪她走回去。

    “好,既然不舍得,那我陪你走便是。”

    倒是听听,她想要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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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长年宫中已然布上红色灯彩,壁灯上面都换上红烛,一片喜气洋洋景象,只待夜幕降临。

    二人走出宫外,往柏堂去。

    日头逐渐爬上远处的灰瓦、琉璃瓦,金光层叠流溢。

    时候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还好气候宜人,便于走路。

    长年宫同柏堂虽然离得近,但是若不走那些偏僻小径,要想过去,还得颇费些时候。

    卫云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说起来,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去过柏堂?”她疑惑。

    楚照笑嘻嘻道:“对嘛,殿下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可见心里面没惦记我的。”

    卫云舟失语,她只是顺口一提,怎么又让楚照抓住把柄了?

    而且,纯粹就是无稽之谈。

    “说正事吧,”卫云舟更对楚照刚刚的欲言又止感兴趣,“先别插科打诨了。反正你今后有的是时间。”

    这句话,倒是说得极富深意。

    以后还真的是天天相处,那些话,自然是怎么说都说不完的。

    楚照终于得空把自己心中疑虑倒出:“我想问问,那朝中傅将军的事情。”

    卫云舟诧异,侧过头,脚步都微微放缓:“傅将军?你说的是镇北侯的家的女儿吗?”

    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卫云舟皱眉,不禁想起上次见到傅季缨的时候。

    还是那次上朝,她主动请命——当然了,也可以算是卫云舟举荐,她应下了调查浮尸案一事。

    只不过,那件浮尸案,只是妄图想要阻碍圣听,像卫云舟或是卫洞南这种人,都是时时刻刻关心着。

    于是才有这几日的谋划。

    “是的,就是她。”楚照点头,因着卫云舟步履放慢的原因,她也慢了下来。

    “问她做什么?”

    楚照忽然又觉得一句话哽在喉中,“说起来,总感觉她和殿下不甚对付。”

    说完,她便聚精会神起来,想要认真听听卫云舟说什么。

    要知道,这可是原书中从来没有提及的事情。

    卫云舟“嗯”了一声,似乎是在思考此事。

    片刻后,她转过头来,冲着楚照微微勾唇一笑,缓缓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你也不知道么?”楚照一脸狐疑。

    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么?

    傅季缨讨厌卫云舟,这自然可以——只不过楚照是想弄清楚原因。

    毕竟傅将军在书中占有重要剧情,手握重兵,如果又任她不明不白地恨上卫云舟,岂不是要从中作梗?

    但是如今,楚照看卫云舟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逗她。

    卫云舟也是真的不清楚,为什么傅季缨不喜欢她。

    看出楚照脸上久久盘桓的疑惑,卫云舟还出言安慰她道:“你怎么突然纠结起这件事情?怎么,担心你的新娘没人喜欢?”

    明明是安慰的口气,可是楚照怎么听着听着,还是听出了几分逗弄的意思?

    佩服她的自信沉稳。楚照摇头,又用惯常的滑调说话:“对嘛,我就是担心,要是没人喜欢我们家舟舟怎么办?”

    “哈哈哈哈,”卫云舟笑如银铃,“一个人讨厌我你都要担心的话,那我估摸,你明日就可以气倒在床上面了。”

    楚照不满:“我是真心实意关心你。”

    “没说你没有关心我,”卫云舟还在笑她天真,“只是觉得好玩。”

    哪里好玩!!!

    楚照无语,没有问到想要的结果,还又被卫云舟无情嘲笑了一通,看来这傻子名头一时半会儿是摘不下来了。

    笑够了,也该卫云舟问话了。

    “说起来,驸马问我事情,我倒是如实答了,”她的话音转为低低的探寻,“那我也有一个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

    话尾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楚照侧头看时,对上那双清灵双眼,如今全是考量。

    她要问什么?

    楚照似乎能够告诉她的,只有这宴会时候太子的不轨意图。

    但是看卫云舟那副自信样子,她好像知道的东西比她更多。

    “什么事情?”

    “你要那玉做什么?”

    楚照忽然心中一梗,居然是问这东西么?

    她自然是没有想好如何回复。

    原因简单,横竖只是没有物证——也不知道那虞家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东西送来。

    她能够说那个玉奇怪么?

    “我觉得那玉……很有可以把玩的地方。”她想了想,如此道。

    然而卫云舟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把玩?”

    这两个字的确带着亵渎之意。

    楚照忽然间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赶紧的搜肠刮肚找补。

    “把玩么?这东西可不兴把玩,”她忽然顿足,盯着楚照双眼,“如果驸马没什么别用,还是先把那玉还给我的好。”

    二人莫名都对那玉执着。

    好吧,楚照自然拗不过卫云舟,何况这玉本来就是传给皇后之物,也是她母亲的遗物——楚照什么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就想把人家珍宝薅走,的确不现实。

    她还是把玉交还,顺便小声嘟囔一句:“殿下昨日才将这东西给我,还哄我做皇后……”

    卖卖可怜,说不定这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卫云舟不为所动:“没事,玉先放在我这里保管。”

    措辞倒是微妙起来,保、管?

    这是什么给了之后又拿回去的借口!

    算了,这事情就先告一段落,她们终于走到柏堂门口。

    毕竟今夜成婚地点虽在长年宫,但是柏堂好歹也是楚照居所,下人们都还是拿些红色东西装饰了一下院中。

    虽然不多,仅仅是讨个彩头。

    红绸斜飞,灯笼高挂。

    等到靠近,楚照忽觉不对,门口有一个人,看身形像是红枫。

    她早上站在这里做什么?

    昨日卫云舟留楚照宿,自然是将话传回柏堂,故而连翠微都不门口等候了。

    如此推之,想来红枫必定是有要事相商。

    红枫见到公主竟然同自家殿下一起回来,不禁瞪大双眼。

    心中又喜又急。

    喜的嘛,自然是因为这二人进展神速,想来自家殿下一定能将公主拿捏;至于急的,那便是柏堂今日来了客人。

    她对着楚照疯狂使眼色,面色相当古怪。

    古怪到卫云舟都蹙眉了,行,看来这地方是不欢迎她来?

    红枫在这种事情上面,向来把控不好这个度,楚照会意,便及时止住脚步,开始对着卫云舟赔笑了:“辛苦殿下今天送我送到这里。”

    卫云舟:……

    嗯,这个人今天早上说了一句话,叫什么用了就扔。

    她哂笑一声:“所以,驸马这是让本宫陪同了,也就弃了?”

    眸中自然盛放着星点的怒意,只不过不对楚照喷薄罢了。

    楚照尴尬地笑了笑:“我怎么敢——”

    “你还不敢?”卫云舟摇头,像是在痛诉楚照的无情无义,“还没洞房呢,本宫又开始受委屈了。要是过了今夜,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办了……”

    楚照:???

    有没有搞错,这一直以来受欺负的到底是谁!

    只不过楚照完全不敢反驳,又指天发誓,说了好多话,这才勉强安慰了卫云舟。

    “完全没有的事……如果以后我楚照让殿下伤心,便任由你剥皮抽筋。”

    皇天后土,都得听她发这毒誓。

    发个誓,楚照都觉得心跳咚咚。想来,这公主殿下也应该心疼一下她,让她不要说这么恶毒的话才是。

    “真的?”卫云舟又被楚照那副认真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可若是让我伤心了,剥皮抽筋还不够。”

    楚照:???

    怎么这么浪漫的誓言,一下子就变得血腥了起来。

    她沉默,只好问:“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卫云舟歪头,“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嗯,你刚刚发的誓肯定不够。”

    “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楚照试探着道,她今日不信了,到底要怎样的话,才能打动这个女人。

    不过这些词语,全部都被卫云舟一一否决:“算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去和你的什么客人聊聊天去,本宫知道,本宫这是还没嫁出去,就作弃妇了——”

    她勾唇而笑,字里行间把自己的地位贬得很低。

    楚照听得冷汗涔涔,不仅仅是因为刚刚发下的毒誓,还有卫云舟现在这些自贬的话语。

    天知道,今天晚上她要做多少事情才能弥补回来!

    只不过红枫的眼神定然有其他事情要说,楚照也只能受着了。

    受着毒誓,也要受着今夜应来的报复。

    公主殿下倒是颇善解人意,红枫眼睁睁看着,二人在不远处说了一会儿话后,居然就各自离开了。

    眼见无人,红枫便迎了上来,道:“殿下,何门领来了,他在里面坐着呢!”

    她说得急,目光炯炯。

    “何大人怎么亲自过来?”

    “您忘了,这是千秋宴呀,京中官员,自然是大多都受了邀请,只不过人在外宴,您看不见罢了。”红枫一边解释,一边引路让楚照进去,“为了隐蔽,何大人一大清早就过来了。”

    楚照点点头,“我知道了。”

    红枫将楚照引到一偏房,这房间幽深,的确适合做会客室。

    何桓生在这里等候已经很久。

    他听到楚照跨过门槛时的响动,便立刻站了起来,对楚照拱手作揖:“参见殿下。”

    楚照快步走到他对面椅子上面落座:“何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有何要事?”

    她看着何桓生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别人的疤痕都在手臂上,而他的脸上却还有一道。

    “属下是有重要事情相告,”何桓生的语气低沉而急促,“太子殿下,今日恐有行动。”

    楚照惊讶,她知道太子会行动,却不曾想到他会今日行动。

    “今天么?”

    “正是——属下赴宴,城门看守,交给了旁人。”何桓生一字一顿。

    ————————

    终于赶在十二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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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他今日要如何行动?”楚照皱眉。

    何桓生盯着楚照,眼神中莫名带了凌厉,不知何意。

    楚照先是不由得一怵,下意识错开眼神时又止住,她还是让自己对上何桓生的眼神。

    她当然也可以变得强硬起来。

    四目对视,像是在空气中击撞出无形的火花,终于,何桓生的视线缓和了下来。

    他忽而笑了起来,连带着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都变得柔和起来。

    “今日是殿下的大喜事,我们先说说高兴的事情,”他的语气也变得和缓,“等会儿殿下就要去换喜服,骑上高头大马,迎娶公主殿下了。”

    楚照眉心照旧拢起,不曾平下。

    当然了,这人刚刚还在说卫洞南要行动的事情,转眼间又跳到庆祝她新婚,紧张的气氛都已经挑起来了,怎么可能转瞬间消散?

    “嗯,谢谢何大人的祝福了。”楚照淡淡开口,“想必何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吧?”

    何桓生这种人,从不说一句虚言。太子今夜有行动是真,但何桓生只是一提,随后便引带到楚照今日大婚,他定然有他想说的话。

    何桓生那因疤痕而有些可怖的脸,如今又因笑容扯开,他笑了笑,从衣中摸出一个藏青色的包裹,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楚照狐疑地看着那个包裹。

    何桓生干笑了两声,“刚刚属下已经说过了,今日是殿下的大婚之日,属下自然也要送上点东西来了……”

    楚照这才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昨日的时候,院中便已经堆积了些东西,当时翠微还在旁边清点东西——那些应该是别人听说她大婚送来的。

    这乘龙快婿,自然吸引人来巴结,来趋炎附势。

    只不过何桓生和这些人的目的都不一样。

    他慢慢地打开那个包裹,一边介绍:“这里面放着的是通情欢散,殿下如今和公主情深意笃,让她喝下这种东西应当不是难事吧?”

    通情欢散……这名字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照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唇角,“这东西有什么用?”

    包裹里面放了许多纸包,何桓生打开其中一包来,里面装满了些白色粉末状的药。

    “和它的名字一样,今晚殿下便可用上。”

    楚照皱眉:“这东西恐怕要加进水中?”

    何桓生点头:“的确,这东西要添加进水中才行。”

    “那我要如何添加进去?”楚照又问,另一只放在袖中的手开始攥紧。

    这人的确是管得够宽。

    何桓生语气平淡:“今夜洞房,公主殿下自然是要盖着红帕的。届时,殿下您往合卺酒中加,便是了。”

    真是想得周到,楚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来,“这药仅仅是这个作用么?”

    何桓生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闻言,他近乎是一种狞笑:“殿下果然聪慧,这药不仅仅有催.情之效。”

    楚照看他笑得瘆人,不免追问:“那还有什么效用?”

    何桓生将头抵进,沉下声音来:“这药多,殿下只需要每隔七日,哄公主喝下一次便是。加之那振灵香,殿下以后嚷公主喝下后,便记得点燃……不过一两年功夫,公主一定对您言听计从。”

    说到最后,何桓生的声音愈发激动起来:“到她对您言听计从的时候,也是我们真正的机会来的时候了。”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焕发出生机活力,将他原本的沉沉死气一扫而空。

    楚照面上还是流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面上表情还是要到位嘛。

    要是她表露出什么异样,恐生事端。

    何桓生激动地说完这些话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咕噜了几下。

    楚照一只手撑着下颌,思索何桓生刚刚说的话。

    “我知道了……只不过,何大人刚刚所说的‘振灵香’是什么东西?”

    面前这包裹里面只有着通情欢散。

    “那香状如云母,如今已经是缝在殿下地喜服里面了,”何桓生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平静,“到时候,趁着公主喜帕未揭开的时候,殿下要多做些事情。”

    楚照不能让自己不清楚的东西用了。

    她继续追问:“这振灵香有什么作用?非得和这药散一起使用么?”

    何桓生否认了,他说这振灵香焚之有光,香气淡淡,只起催动情欲之用。

    “有迷惑心智作用的,是这药散,”何桓生的目光又落在那数十包药散上面,开始动手收拾,“殿下今夜带一包去即可。”

    楚照挑眉:“也就是说,这香倒是无害?”

    何桓生点头:“效用倒是比药散强,相信殿下会好好利用的。”

    楚照也眯着眼睛笑,答应下来:“何大人请放心吧。”

    说起来,何桓生还没说卫洞南行动的事情。只不过,通过控制摄政公主来控制大梁政权,确乎更为重要。

    怪不得何桓生没有先说卫洞南的事情。

    “经由属下探查得知,今夜公主大婚,仍有听房之仪……”何桓生一脸严肃。

    楚照却差点喷出来,听房?

    爹的,你们真心有病啊——这也要偷听?

    她突然觉得卫云舟昨夜甚有先见之明。

    楚照面上表情还是没啥反应,“这听房又有什么玄机?”

    何桓生既然能说,那就不会是闲话。

    “听房的那些嬷嬷里面,肯定有去给太子通风报信的人……”何桓生一边点头,一边说,“太后和皇帝今夜还暂居于怀禾园中。谁能料想,就在公主新婚,烟花风月的时候,太子会这么急不可耐地发动宫变呢?”

    “他的士兵已经派进来了?园中已经有人了么?”楚照沉默一息,又问。

    何桓生点了下头:“正是。此番太子突然发动宫变,想来也是多方原因致使。”

    “比如何大人换了班么?”楚照笑了两声,她觉得如今二人的空气有点沉闷。

    何桓生被这句话逗笑:“嗯,殿下说得不错——属下不在城门驻守,也是一个原因。”

    “对了,”何桓生又想起什么一般,从衣服内衬中小心地摸出一个匣子,然后再将其打开,里面赫然便是一块海棠花纹形状的令牌。

    只不过诡异的地方就在于,这块令牌只有半截,恰巧是只有海棠花纹的那一边。

    令牌似乎已经历经了很久的岁月,紫檀木质都显得厚重。

    这个花纹,楚照是认得的——海棠花,正是大雍皇室的象征。

    这令牌,本来是楚沧的东西,在原书中,男主曾靠着这令牌,回国时收服了大批在他与楚熙之间摇摆不定的人。若是想要回国占有一席之地的话,这令牌必定功不可没。

    重要是重要,只不过怎么会在何桓生的手中?

    “看到这花纹,真是勾起我的回忆。”楚照伸手,抚过那块令牌,那花纹是压实了的,能清晰地感觉到纹路。

    何桓生:“是啊,殿下,您当然应该重视这花纹,上次您在晴潇楼,属下看到了——”

    抚摸花纹的动作稍微一凝,楚照抬头看了何桓生一眼,眸中闪过讶异。

    的确,那一日,秦姒确实是来告诉过她,何桓生也到了晴潇楼,只不过终其一日,楚照都没有见到过何桓生,自然而然她也就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何桓生居然主动说了出来。

    那么,他当时去那里做什么?

    “是西郊大营的事情么?”楚照问。

    何桓生没有否认:“正是如此,西郊大营本来归公主所管,如今太子想要发动宫变,自然要遏制住士兵进宫。公主殿下并未直接出面与属下见面,属下是同那刘将军说的——他们倒是不知道我与您的关系。”

    楚照故作无事,她继续看着那块令牌,花纹样式倒是好看,海棠灼灼,别有一番美感,只不过,另一半在什么地方?

    何桓生还在汇报情况:“属下想着,殿下如今已和公主成婚,那么,我们定然要对公主殿下鼎力相助,先把太子扳倒……然后,便是那如今天天寻仙问道的皇帝了。”

    谈及至皇帝,何桓生的语气倏尔又变得阴冷起来,“他年轻时候,作的恶可不少。那太子本来就是个蠢钝之人,皇帝定然不想就这么将皇位传给他。啊,说得有些多了,先过了这几天才是。”

    恰在话音刚刚结束的时候,门口便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何桓生诧异,又和楚照对视一眼后,二人都明白了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今日殿下还要骑马去迎接公主殿下呢——您记好了,那喜服里面,有装着振灵香,今晚红烛帐暖,殿下也不要忘记点香了。”何桓生絮絮叨叨,一边将那收拾好的墨绿色包裹滑到楚照的面前,“这药呢,殿下也不要忘记了。一年两年的时间,刚刚好。”

    楚照接过。

    只不过何桓生今日话格外地多,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还有一些听了让人耳热的话:“殿下今晚最好是动静大些,那听房的婆子丫鬟,回去告了卫洞南,他才能放下心来。他总是担心,公主殿下诈他一次呢。”

    楚照诧异,别人忙着宫变,她就什么都不用做的么?

    何桓生看出她的困惑,“您和公主殿下的安危,自不用担心——属下猜想,长年宫应该也不会毫无防备,再说了,属下还在宫中,届时定不会误事。”

    门口的敲锣打鼓,要欢迎新郎的声音愈发强烈起来。

    柏堂里面平素就十余个人,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何桓生终于结束念叨,走到门口,又想起补了一句:“殿下千万记得!那卫洞南是个猜忌的短脑筋的主,他偏就在意这个。”

    楚照只能尴尬地笑着送他出去了。

    看来今夜真是人人关心了。

    只不过何桓生说得也对,她的安危,的确还是有保障的。

    因为在原书中,卫洞南便是直接包围怀禾园,想要效仿那赵武灵王之事,困守皇帝。

    长年宫,自然只是观望,没分多少兵力过来。

    门外敲锣声音更近,已经有人出声催促:“这驸马爷啊,您究竟出来不出来的?可让我们这些婆子好等!”

    紧接着便是翠微的一声回应:“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楚照赶紧收拾好那莫名其妙的药,既然对身体有害,那她定然不用;至于那半截令牌,日后肯定留有大用,她还是先收拣起来得好。

    她甫一出门,便撞上走进来的翠微,翠微“哎哟”两声,退后几步,揉着头道:“殿下啊,这外面的人催得多急,您还在这里面藏着呢!难不成又反悔啦?”

    楚照笑道:“我怎么敢反悔?”

    她还不想被剥皮抽筋。

    “既然如此,您还是快出去吧,喜服是我们给您准备的,那些婆子还得给您装扮装扮。”翠微笑嘻嘻道,眼中油然泛着喜色。

    两情相悦,成亲喜事,莫过于此。

    ————————

    何桓生:今晚……

    楚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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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柏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那些婆子一并站在院落中,个个都穿着喜庆洋洋的红色,等着楚照出来。

    翠微走得快,在前面招呼:“出来了,出来了,驸马出来了。”

    那些婆子只是面上含笑,没吭声,等着楚照出来之后,这才靠近:“既然出来了,那我们就快点打扮吧——”

    翠微顺口道:“喜服我们已经备好了,各位婆婆请跟着她走,几位稍事等候,殿下一会儿过来。”

    刚刚在门口就等了一会儿,如今还要等一会儿。

    不过她们也不急——毕竟公主殿下那边事情更多更冗杂,她们被遣来收拾打扮驸马,轻松得多。

    说实在的,今日公主大婚,说急也急,就在千秋宴中仓促举办了;但若说不急,也是不急的,比起民间习俗,这次时间松缓得多——民间那些新娘,大清早就会被折腾起来,开始一顿打扮。

    楚照向来不让别人给自己换衣服,这次亦然。她自个儿拿了喜服,便去换上。

    她穿上一袭大红喜服,细花纹底,还有些许海棠纹路——似乎是为了拟她的大雍皇室身份,特地以此设计的。

    袍边上翻,塞入腰间白玉犀带,楚照忽而觉得有些鼓胀,她伸手一摸内里,也是一个包裹形状的东西。

    看来这就是何桓生所说的那个什么振灵香了……呃,这玩意儿,她要怎么取出来?

    现在她要抓紧时间了,若是要取出来,还得再脱衣服,但是她刚刚已经用了许多时间。此时若是把这东西取出来,便又得浪费时间。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这种东西,她自然是用不上的。只要她不拿出来,就不会用上。

    思及此,她一下子下脚,踏到珠履,又顺手捋平衣袍,便走出了门外。

    门口站着一个婆子,冲着她笑:“驸马爷自己收拾得真好,生得真真个丰神俊朗,不愧是大雍皇子。哎,让我们几个婆子给您好好地打扮一下,那就更衬您龙章凤姿啦!”

    她一边笑,一边走在前面引路,俨然一副相当熟悉这地方的样子。

    楚照听来只有尬笑。

    当然,这么久的时间历练,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把尬笑变成在外人眼中温润的笑。

    路途不远,婆子的话却很多:“驸马爷生得俊朗,等下系上大红花,再戴上那个冠,今日下午花车游城,不知多么风光……”

    合该是大喜的好日子,楚照看了,柏堂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那婆子看楚照偶尔接话,居然也来了兴趣,竟然开始说些有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这几个婆子啊,那可是京中有名的承接喜事的,还是礼部专门请我们来的。我们还为此推掉了不少别家亲事,毕竟能够参与公主殿下的喜事,也是我们的荣幸……”

    楚照还是点头,偶尔应答一声。

    这倒是助长了那婆子的气焰:“不知道驸马此去,一番游览,定然又成了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啊。”

    楚照:???

    这话可不兴说啊。

    楚照终于不再友好地应答了,她咳嗽了两声:“嬷嬷,你也知道我还是驸马。”

    婆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说错了话,赶紧找补,“老妪我是老糊涂了,驸马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啊。”

    楚照没吭声。

    呵,这句话,要是给新娘听到,那才是不得了。

    那几个婆子早就在铜镜前等候,桌上、柜上摆放着各式装饰。

    楚照一进来,几个婆子马上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嘴里说了几句夸赞之词,便开始手脚麻利地动作起来了。

    打扮驸马本来就不用花太多时间,何况驸马等会儿还要骑马去长年宫门口等候——得让驸马早点去等候才是。

    这等待的时间,要久。

    终于,那朵大红花给楚照沿身缠上,这对驸马的打扮,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好了,驸马,快请出来吧——”

    等到楚照走至人前,不论院落中的新旧老人,纷纷发出惊叹之音。

    这楚二殿下,虽然的确生得好,但是今日一打扮后,更显清俊:清湛五官卓绝,英姿无匹,黑发束起,戴察金嵌翠冠,丰神俊朗。

    嗯,特别是胸前那一朵大红花,格外红。

    今日公主大婚,如此喜事,皇帝竟然为此破例,敕令今日可以骑马。

    柏堂门口便有人牵着一匹油光发亮、通体雪白的骏马。

    等到楚照走来时,那马还颇解人意一般,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响鼻。

    那牵着马的侍卫笑了笑,还奉承一句:“看来这马也在庆祝驸马。”

    楚照微微一笑,拿过缰绳,翻身上马。

    不得不说,感谢红枫。之前那段无聊的表演时光,红枫教会了她不少东西,其中也包括了骑马。

    不然,今天她就要等着被看笑话了。

    她骑着马,马的前后左右都围聚了不少的人,敲锣打鼓,喧天齐鸣,一路走一路行,慢慢地往长年宫去。

    像是在一夜之间,宫中都挂满了红色彩带,处处悬灯。

    看来,皇帝是真的重视。上马时候,那旁边侍卫还补充了一句:“待会儿驸马爷在宫外等殿下的时候,陛下和太后娘娘都要过来呢。”

    楚照只是点头应下,心下莫名有些惶恐。

    她惶恐见皇帝,更惶恐见公主。

    驸马收拾得快,公主可不然。

    临华殿中,全福太太还在忙着给卫云舟开脸绞面。

    所谓开脸绞面,便仅仅是用一盒粉、几根细线,让人的脸部容光焕发。

    那全福太太拿了细线,便往卫云舟的脸上一横,然后绞下。

    卫云舟忍着疼,没哼哼。

    那全福太太还在夸赞:“公主殿下,您这皮肤,真是臣妾从未见过的……实在是好啊。”

    卫云舟本来无甚表情,只是任她打扮,这时候终于微微蹙眉。

    那还需要绞面?只不过今日之事毕竟正式,她还是忍下。

    她的背后站满了人,个个手上都捧着东西,要帮着上前捯饬公主殿下。

    口脂抿唇,螺黛描眉。

    过程实在累人。

    涂个口脂,也来频繁的描绘唇形、拓唇印……

    她就端坐着,任由这些人打扮。

    终于三千青丝不再披散,高高绾起。

    累丝嵌刻凤冠,两边金色流苏垂落。

    她凝眸,看镜中自己。

    美人端坐,花容娇靥,光影掠动浮胭脂,骨肉匀净,如云似霞。

    胸前,明珠依旧。

    外面唱了一声词,吉时已到——

    凤冠高立,霞帔曳地。

    出去的时候,果然见了太后和皇帝。

    太后虽然年老,但保养得当,身子骨依然健朗,目光还是矍铄,她表现得急,走上前来,她眼中泛着晶莹的光。

    一只光滑但似有松弛的手,将她的手握住。

    “云舟啊,云舟今日就要出嫁了——你们这对新人,可要好好的,刚刚哀家已经看过了,驸马的确是个良配。”

    卫云舟冲着她嫣然一笑,道:“皇祖母说得是。”

    太后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目光忽而垂落在卫云舟胸前玉坠上,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不曾开口,眸中似有落寞。

    卫云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皇祖母并非皇后,在先帝在时,她只是妃位——既然是妃位,这只传给皇后的玉坠,自然落不到她的手上了。

    想来应该是如此。

    朝徽帝站在几步之距的地方。

    他稍微高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卫云舟,面上含着笑:“今日朕的靖宁就要出嫁了……以后,你若是嫌弃这宫中人多麻烦,出宫开府也是可以的。”

    “自然不麻烦,能够长久地陪伴在皇祖母和父皇左右,靖宁求之不得。”

    朝徽帝嘴角微动,“有这份心,朕就很满足了……”

    他忽而走近,和卫云舟错身并立,咫尺之遥:“要知道,你是最像朕的孩子。朕自然对你,寄予厚望。”

    低迷的细语。

    卫云舟没动弹,往事涌现,一幕幕闪过,历历在目。不是温暖的回忆,更像是倾倒的、无处躲避的大山。

    朝徽帝没再多说话,只是目送卫云舟走出宫中。

    莲步轻移,极尽端庄。

    举荷如今还候在门口等候。

    及至她为公主盖上喜帕的时候,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动。

    虽然殿下和这驸马以前有些误会,不过还是最终酿成了正果。

    她深知,眼前这位,当年从深巷中把她救了的贵人,今日就要出嫁。

    举荷眼泛泪光,盖上喜帕的一瞬间,那泪再抑制不住,忽地猛烈起来。

    “别哭啦。”举荷得了卫云舟的温声安慰,“会好好的。”

    “好。”她微微哽咽。

    一方喜帕,将卫云舟与外界隔绝开来。

    长年宫外,自然便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驸马,如今日悬中天,恰是最温暖的时候。

    她的心也开始鼓噪起来。

    花车停在她的身后。

    等到卫云舟走出,锣鼓霎时喧天,鼓乐齐奏,繁弦促管,鞭炮声音也开始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

    虽是未见喜帕下的脸,楚照还是觉得心颤。

    夜晚梦中,此情此景不断浮现。等到真切见到时候,她反而觉得毫不真实了。

    “驸马,您该下马去接啦——”有人提醒。

    楚照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翻身下马,面容因日光描摹更加柔和。

    她下马,一步一步,恰好重叠上自己躁动的心跳声音。

    她的手要更大一些,接过卫云舟的手,滑腻莹润。

    饶是周围沸反盈天,她们耳中却寂静,只能容下彼此的声音。

    像是鬼使神差一般,楚照轻声开口:“殿下……今日甚美。”

    紧接着便是一声轻渺的笑音,她笑她:“可是你还没有看见。”

    她还盖着喜帕呢。

    “总不可能一天就变样了吧?”

    掌心覆上,楚照猛地使力,将卫云舟横抱怀中。

    周围又是一片叫好声音。

    盖着喜帕,视界隔绝,卫云舟只能听见声音。

    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心跳声音。

    一声一声,叠合上楚照沉重的脚步声音。

    她走得稳,花车路途不远,但她偏生走得慢。

    像是还在等候她的回音。

    “嗯,今天就变样了。”

    楚照的声音从喜帕间隙中传入:“不管变成什么样,心总是不会变的。”

    “嗯,很有自觉。”

    都能感觉到她在帕下颔首。

    卫云舟被楚照稳妥地安置在了花车上面,然后她再陪坐。

    鼓乐再鸣,一片喜悦祥和景象。

    既然是公主大婚,那定然还是要在京城中遍走一圈。

    十里红妆,街头巷尾,群聚堆满了人,只为花车开道——就连路旁大树,都缠绕上了红色绸带。

    人头攒动,大家都卯足力气,来见识见识靖宁公主的大婚。

    ————————

    下一章能不能洞房?!——

    今天买了章鱼小丸子,出来的时候,被小猫舔了!!!章鱼吃章鱼小丸子结果要从猫口夺食?感谢在2023-10-12 17:42:41~2023-10-12 21:2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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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人群喧嚷,倒是与这花车上的二人无关。

    新婚果然黏,黏得二人在花车上面都十指紧扣,指缝缠绵。

    祝福声音连天,不绝于耳。

    楚照忽而问她:“中午可来得及用膳?”

    她都磨蹭了许久,更不用说卫云舟这番打扮,想必是要两个时辰才能做完。

    “没有,”声音隔着喜帕,有些低沉,“刚刚回宫,就被拉着打扮去了,全身不舒服,这头上垂饰压着也重。”

    楚照只能安慰:“这事情完了,自然也就脱下了。”

    卫云舟却没接这句话,反倒是说起吃没吃饭的事情:“你呢?比起我自己,我还是更加关心你,不会今天夜里又晕过去吧?”

    饶是盖着喜帕,楚照都能想象出卫云舟眉毛扬起,唇角微勾说这句话的样子。

    真亏她想得出来——

    洞房花烛夜饿晕,这也太逊了。

    “要是我饿晕了,殿下会怎么办?”

    “嗯,你猜?”卫云舟笑得抖。

    楚照无奈:“我可不敢猜——要么是被扒光了看,要么就是被强喂饭,说什么都要让我醒过来。”

    十分巧妙地结合了自己的掉马经历。

    楚照脑海中掉马的场景设想有很多很多。

    像是什么情到浓处时候的真情表白,或者说什么机缘巧合之下的泄露。

    可是她偏偏没有想到是这种方式,非常简单粗暴的方式。

    看她醉了,觉得不对劲,直接选择……

    不过也像是卫云舟干得出来的事情,可她偏偏就这么恶趣味,非得等到昨天晚上那种时候,才告诉她。

    谁知道那一声“娇娇”惹起来的耳垂樱红绯色?!

    花车巡了西市、南市,最后是东市,再准备从宫廷正门重入皇宫。

    这在东市的时候,楚照还看到了老熟人——没错,就是钱霖清。

    看来这家伙的确一直住在东市嘛。

    钱霖清是异邦人,长得高,五官深邃,今天她还特别引人注目地穿了极其鲜艳的绿色衣服,完完全全就是故意的。

    浓烈的日光将一切都渲染得鲜艳。

    花车上面的两个人那么红,这钱霖清是那么绿。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家染坊搞来的衣服——怎么能够染成这种绿的?树木抽芽的嫩绿颜色。

    她满脸笑容得看着楚照,手部比了几个动作。

    楚照看懂了,大意是希望她千万不要忘记她,记得要召她进宫去。

    钱霖清因为手部动作过大,还被旁边拦路守卫的士兵看了一眼,相当奇怪:“你这异邦人,手舞足蹈这么开心干嘛呢?第一次见别人结婚啊?”

    钱霖清嬉皮笑脸,刚刚她得了楚照的答复,心下自然美滋滋的,这会儿还有空怼起士兵来了:“对啊,当然是第一次见公主和驸马结婚。怎么,你还希望见第二次啊?”

    这话说得颇为古怪。

    那士兵愣了愣,立刻就明白了钱霖清的意思。天啊,这可是靖宁公主!

    竟敢诅咒她二嫁!那士兵立刻噤声,都没功夫去骂那个口无遮拦的异邦女人了。

    钱霖清得了答复,也就该回去了。

    她走了,花车上两个人,还等等候这巡市结束。

    花车停至宫门,新妇驸马,要下车步行。

    除却拜高堂,她们还要拜宗庙——这并非大梁惯例。

    卫洞南在旁边看得眼热:“为何他们要拜宗庙?”

    说是疑问,但总归是带了浓浓的反感。

    要知道,只有皇帝和太子大婚,才能够拜宗庙。但是这婚礼,既然在宫中举行,那就自然有朝徽帝的意思。

    别人开开心心,卫洞南胸中恨意翻腾。

    不知道这老东西到底是怎么被迷了心智!不过没有关系,他开心就开心吧!

    新人跪拜宗庙的时候,卫洞南在旁边冷眼瞧着,顺便瞧一眼朝徽帝,似乎一副闲适安宁的样子。

    没关系,留给你开心的日子不多了。卫洞南暗下眼眸,今日,他是非要效仿那赵武灵王的事情,要把这老不死的关起来。

    修仙?妄图长生?都可以。

    跪拜宗庙后,又是繁冗的宣礼,折腾得太阳已经西下。

    终于一切落定,便是拜堂。

    燃烛焚香,爆竹奏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礼成——”

    前些流程,卫云舟倒是配合,没什么动静。

    只不过就在这夫妻对拜的时候,她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嗯,这里没有夫……”

    楚照隐约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

    “只有娇娇,是不是?”

    饶是隔着一方喜帕,她都能看到她面上的狡黠笑意。

    看来她这辈子都和这两个字脱不了干系了。

    说是这样说,楚照还是觉得心中淌过一脉温暖。

    就像昨夜一般,她非要把话挑明了说,要说清她是女子——像是这样,才能让她彻底安心。

    才能让那个陡然破碎的世界焕然一新一般。

    算了,娇娇就娇娇吧。

    旁人看这对新人表情,自然以为郎情妾意,情意浓浓,哪里知道这个中玄妙!

    拜堂之后,自然是双双送入洞房——只不过二人时间还有先后之别。

    卫云舟先被送回长年宫。

    驸马还得在外面晾一晾。

    朝徽帝就在这个间隙,飘然而至,来到她的跟前。

    虽然他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楚照总觉得捉摸不透。从今以后,这皇帝就是她的岳丈了——

    而她的最终目的,竟然是扳倒他。

    朝徽帝含笑:“从今以后,朕的靖宁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他特别强调了谁的所属。

    楚照自然是客套下了,朝徽帝没吭声。

    终于,他目送楚照背影远去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睛。

    交给?楚照得拿国家来换才行。未能彻底荡平这个邻邦,是他心中永远的憾事。

    一顿折腾完后,便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卫云舟先行回宫候着,她被引到临华殿。

    今夜的嬷嬷有些特殊,不全是长年宫中的人。若是全是长年宫中的人,卫云舟定然还能休息休息。

    忙碌一天,滴水未进,还有头上繁重的头饰,个个都麻烦。

    不过她今日格外地有耐心,就像她要等她心甘情愿那样。

    等吧,等吧。

    饶是嬷嬷不是长年宫中的人,如今端了红豆泥来奉公主,卫云舟都说了不要。

    嗯,她又不是脆弱的驸马,一顿不吃不会饿晕。

    她只是嫌这凤冠麻烦,安坐的时候,伸手微锤。

    取,想取——只不过,今日她就忍忍吧。

    今春的夜晚依然绵长,夜色浓稠。一轮清月从云层中破出,散发出盈盈辉光。

    洞房之内,寓意喜庆如意的大红烛盏盏燃起,配上那些红色装饰,映得室内一片暖红。烛泪已然凝了许多,佳人等候颇久。

    绣花缎面铺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等干果,卫云舟安静端坐。

    也不知是几时了。

    侍奉的嬷嬷宫女已经走完了。

    对,走了才对。她忽而勾唇一笑。

    终于,门口有了响动声音,紧接着便是接连起伏的行礼问好声音。

    刚刚想着不觉得,大脑还有些昏昏沉沉欲睡的意思,如今,卫云舟却有些紧张了。

    她难得有紧张的时候。

    手不自觉地捏紧,有湿润的意味。

    嘁,她竟然还会紧张得流汗?心跳咚咚。

    修长的鸦睫垂落,她敛眸,定下心神。

    楚照终于走进,那满院的人,如今也全都没了声音。

    躲的躲,走的走,只有一些奉命来探听的人还在外面等候,不过她们更乖巧,知道不要发出声音,打扰这对新人的好事。

    楚照今日着软履,脚步落得又轻又缓,新房中还铺有软毯,落地更是无声。

    但是人影倾来的时候,卫云舟还是能够感知的。

    目及,是裙面上面忽然压来的黑影。

    她终于过来了。卫云舟深吸一口气。

    “殿下?”楚照轻声唤道,还来不及等卫云舟的回复,便已然握住她交叠的双手。

    相握便是彼此涔涔的汗意。

    她紧张,她也紧张。

    楚照俯首,隔着那一方红布,将一枚吻,印在她的额间。

    卫云舟微微仰头,语气柔和中又带了一抹嗔怪:“还没揭喜帕。”

    “怎么,殿下心急?”楚照笑意盈盈,双手已然覆在旁边的玉如意上面。

    喜帕内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嗯,对,本宫就是心急——”

    这才第一天,胆子就这么肥?

    莹润的玉如意,挑起喜帕,美人风貌,就在一掀一落之间。

    几乎是同一时刻,楚照转瞬间屈膝,跪倒在她面前,笑道:“殿下心急什么?”

    她今日眼尾还贴上金色花钿,室中烛光、窗外月光,如今都在她的眼中细碎破开,荡漾起来。

    雪颊微微泛着酡红。

    楚照本来还拿着那玉如意笑得随意,但目光真正稳下时,她还是不由得一愣。

    “我心急,我心急你不心急。”卫云舟微顿,这才缓缓开口,眼底笑意更深,像是揉碎满室光华,“娇娇说,是不是这样?”

    她胆子大得很,转瞬间就捏住楚照下颌——她屈膝跪倒,卫云舟想要动手,轻松许多。

    “这才第一天晚上,殿下就打算欺负我了?”

    “可没欺负你,本宫为了等你,这头上的冠戴到现在,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语气中带着蛊惑的意思,叩击在楚照耳廓,再缓缓转至心中。

    当然,当然。

    如果不心甘情愿的话,那就没有今天的事情。

    她站起身来,放下玉如意,再将卫云舟扶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将这凤冠拆下如何?”

    “驸马很有主见,以后本宫要多听驸马的。”卫云舟笑音轻渺。

    凤纹铜镜,将这对新人映在其中。

    楚照一一拆下凤冠、金簪,还有那些流苏坠饰。

    “嫁给你真累脖子——”最后一件重物卸下,卫云舟开口,语调悠远绵长。

    楚照不免忿忿:“我看殿下上朝时候,东西未必比现在少。”

    卫云舟却又是一笑:“我又没说嫌弃,这两件事情累一累,还是受得起的。”

    既要同她成亲,也要把控大权是吧?

    楚照会意,目光垂落镜中,她伸手,刮过鼻尖,“今晨我说的不错。”

    “如何不错?”

    “又馋又什么。”

    懒她不敢说了,可惜就算不出口,还是能够得罪新娘。

    “又什么?”卫云舟执意追问。

    楚照不答,胸中忽然觉得有些闷,她咳嗽几声。

    她生怕今晚卫云舟再如法炮制,便打起哈哈来:“今天殿下累着了,该好好休息。辛勤,辛苦。”

    都辛勤辛苦了,总不能还是懒了吧?

    然而错误已然铸下了。

    二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

    镜中美人云鬓嵯峨,桃腮杏脸,她笑得自在:“既然驸马都这么说了,本宫自然要给面子。”

    楚照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

    哎哟终于开了个头(

    小楚不要忘记你衣服里面的那什么香^ ^感谢在2023-10-12 21:29:42~2023-10-12 22: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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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沉重的发饰已经拆尽,霞帔早就取下。

    一根簪落,三千青丝尽情披散。

    卫云舟如今只着广袖红裙。

    “殿下,我们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眸光垂落在镜中人的酡红的脸颊上面。

    “我就说嘛,是驸马急,不是我急。”

    楚照还想辩解:“我哪里急了?只不过本来就该如此……”

    卫云舟先没搭理她这句话,站起身来,微微仰头看楚照一眼:“真的不是你急?”

    到底谁急?

    楚照刚刚低头下去,便看见自己的手被牵住——卫云舟走在前面,拉她到铺着红绸布的桌案旁边。

    凤鸟玉合卺酒杯,玲珑别致。

    清液倾倒,声音泠泠。

    倒完酒,二人对视,脸上便都显现绯色。

    的确,虽然昨夜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了,但是今天如此正式成亲,还是让人觉得有些臊。

    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苦尽甘来的甜蜜。

    她们相对而坐,玉白修长的手指刚刚覆上酒杯,便被按住。

    卫云舟诧异,感到手背传来的温度。

    “等等——”

    看到楚照脸上不自在表情,她便笑了起来:“怎么?这酒里面有不能喝的东西么?还是说,刚刚驸马趁本宫盖着喜帕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她笑得纯粹。

    楚照不觉心中一震。

    那药她根本就没有带出来好不好?卫云舟只不过是偏偏不说好话罢了。

    “我能加什么蒙汗药?”楚照皱眉,“这酒,殿下你能喝得?”

    原来是记挂她的身体。卫云舟莞尔。

    “这酒是长年宫中准备的,我自然能喝——只不过,我只是担心,驸马为了逃避,让我晕倒呢……”这话说得就像是似有所指。

    楚照:……

    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看她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卫云舟终于决定不逗她了:“好啦,快喝。”

    卫云舟看似掌握主动权,但脸上已经绯色渐浓。

    眸光交汇,似有万般柔情。

    她们将酒杯中的酒饮了一半。

    这酒的确酒味不重,但是对于卫云舟来说,恐怕还有些吃力——楚照瞥了一眼她,看见她面上绯色已然更甚。

    靡丽的烛影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美不胜收。

    她笑她:“殿下不是说这酒你喝得么?”

    “嗯?”卫云舟瞪她一眼,瞳珠湿润,已然有些微醺,“我确实喝了呀。”

    “好好好,你喝了,你喝了。”楚照只能连连摇头,然后接过彼此手中的酒杯。

    一饮而尽。

    交杯的时候二人的手有些讲究,刚刚喝完,楚照便突然使力,让卫云舟躺在她的怀里了。

    她低下头来,下颌抵在她的下颌处,看着卫云舟鸦黑的眼睫孱颤,逗她说:“嗯,殿下脸红好好看……”

    “嘁,你不脸红吗?”

    话语中虽然带着嗔怪意味,但是卫云舟还是没来由地觉得不好意思了。她选择张开双手,将楚照的脖颈圈紧,她深埋在里面,轻轻地吮咬,像是温柔而甜蜜的报复。

    “不给你看了。”她气鼓鼓道,温热的唇息喷洒。

    楚照只能忍着笑,身躯一阵一阵地因为笑而抖动:“我不看,我不看。”

    不看是一回事,手上动作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卫云舟如今还穿着束腰,那腰带自然是一下子就被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她嘟囔:“你不是不看?那你心急什么?”

    楚照最擅长滑调:“我没有心急呀——不过是看殿下穿束腰累。”

    “哎,你放开我,又占我便宜,”她的头,猛地就从脖颈中直起,如今她整个人悬空,只是坐在楚照身上了,“真的假的?”

    楚照不解:“什么真的假的?”

    她倏尔靠近,灼热的唇息不断地喷洒。

    樱红嘴唇开始翕张,红得鲜艳,上面的口脂都还是原原本本。

    马上就要擦上,只不过一点点的距离。

    她们都能感到彼此呼吸的紊乱。

    楚照紧了紧手中圈腰的力度,正欲低头而下的时候,却被卫云舟错开了——她扑了个空,正好落到卫云舟的脖颈处。

    紧接着便是从耳廓喷洒过来的热气,这下可给她得逞了。

    声音轻轻渺渺,但又带着丝丝的甜腻:“怎么啦?本宫刚刚说什么来着?驸马到底承不承认,是谁心急?”

    亲不到当然急了。

    “原来是……又坏又懒又馋。”

    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面往外面蹦,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

    她能够感觉到脖颈处的轻轻用力,那是怀中人的不满:“果然别的国家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竟敢在大婚夜侮辱别国公主。”

    说着说着,还有一道幽幽的叹气声音。

    似乎能够感到楚照的呼吸愈发急促紊乱,卫云舟忽笑,声音又甜丝丝的:“好了,抱我过去。”

    “求人的时候就不治罪了?”

    卫云舟偷笑,不说话。

    楚照起身,如下午事,将她打横抱起,往红色拔步床走去。

    拔步床,是传统家具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床——新婚燕尔,自然要用这种床了。

    卫云舟体态轻盈,将她打横抱起来自然没什么难度。

    楚照把她放在床上,她刚刚挨到床,便笑意盈盈地夸赞:“看来娇娇还是名不副实……还是说,因为太急了?”

    她还在笑她,尾音上扬,兴味十足,像狗尾巴草,逗得楚照心里直发痒。

    楚照脸色一片绛色,她在床沿坐下,盯着卫云舟的眼睛。

    一次两次便是罢了,句句都是如此,楚照自然忍受不住。

    卫云舟还不觉故意的拨弄惹下的事端,她只是在欣赏楚照涨红后可爱的脸,心中闪过无数场景来。

    比如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细腻葱白的手指抚上楚照的下颌,稍稍用力,让她因此低头,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风流自赏。

    “嗯,娇娇好漂亮啊——怪不得,本宫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异样,是不是?本宫想想,手腕被冻得通红的可怜小姑娘?”

    她拖着一腔曼丽的声调,缱绻得像是吹化绿水的和风。

    “我知道你第一天就看入迷了——”似是不把楚照脸上绯红点燃,她不罢休一般,继续循循善诱。

    绿水逶迤,芳草长堤,如云如霞。

    楚照呼吸声音沉重,“因为殿下像花一样。”

    “好俗气的说法,”卫云舟不满地嘟囔两声,侧过头去不看楚照,“那你就得是花痴吧?”

    楚照却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扣住那不经意间已经摸至唇边的手腕。

    手指忽觉一阵潮湿温暖,被温柔包裹住。

    卫云舟这才猛然回神,她扬头看楚照,对上后者不着调的坏笑。

    紧接着便是如山倾倒一般黑影,追逐着清丽脸庞的唇角,铺天盖地落下吻来。

    她顺势抱住她,热度攀升,怀抱禁锢。

    玫瑰口脂的气味也在传递。

    干净沉重的呼吸一点一点地让渡给彼此,触碰也不再克制。

    吻虽然猛烈,但完全没有压人的气势,温柔得让人一点一点地不自觉沦陷。

    “真厉害……”得空,卫云舟微微喘气,胸腔起伏,瞪一眼还在笑的某人,“说急还真是急?”

    “对,我就急。殿下不喜欢我这样?”

    终于,楚照卧躺下,在她的耳边,慢慢道:“今天有人来告诉我说,要我们动静大点——才能让某些人放心。”

    “原来是做给别人听的,”卫云舟再转过头去不看楚照,一副气呼呼模样,“我不陪你玩,你自己玩去。”

    楚照只能好言好语劝解:“那不行,我独木难支。”

    她又伸手,覆住皓腕。

    卫云舟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趣,她转过头来,看了楚照一眼:“还穿着这衣服呢,扶我起来。”

    楚照不明就里,便将卫云舟扶起来。

    大概是她走神缘故,卫云舟转瞬之间就将她抵在床上,这回,该她好好躺着了。

    “好吧,虽然驸马不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本宫善良,还是愿意陪一陪的,毕竟夜还长。”她眸光仿佛碎落星荧,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卫云舟动作很快,那大红的喜服很快就被她脱下,只剩内里的素白中衣。

    看到海棠花纹的时候,她还是怔了怔,她知道,这是大雍皇室的象征。

    一想到刚刚楚照得寸进尺的模样,她不由得莞尔,又拿这个开刀:“本宫说呢,今日驸马为何如此主动,原来是身后有靠山啊。”

    楚照:?!

    如此跳脱的想象,她都做不到。

    “新娘帮你脱衣服,这下总不懒了吧?”卫云舟眼尾泛着笑,又让楚照等候,“这么重要的时刻,还是不急,我想门口那些听房的人,都还没开工呢。”

    她站起身来,大红长裙松松垮垮,风华别样。

    楚照口干舌燥,无话可说。

    好吧,懒是不懒了,但坏是真的。嗯,明明不急的事情……

    啊,心乱如麻,她还是不要再想了。

    她还在想着刚刚卫云舟所说的事,她说她第一天就发现她犯花痴。

    当时不说,之后也不说,偏偏要留到这种时候来说。坏是真的坏。

    思绪流转,青烟袅袅……

    楚照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她突然想起那喜服里面还缝了东西!

    她转头看向卫云舟,发现她手上已经取出那云母状的香来。

    正好她也在看着她。

    “这是什么?”卫云舟诧异地问,看得出来,是香。

    不过是什么香?需要缝制在喜服里面?

    楚照结结巴巴道:“那个香,焚之有光……但是,你不要用。”

    话刚刚一出口,就已经晚了。楚照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她想起的第一个词是这个。她应该马上让卫云舟放下的!

    没错,卫云舟一听到“焚之有光”四个字,她就直接顺手去旁边的红烛借火。

    燃、了。

    楚照:……

    到底谁急?

    “怎么了?”卫云舟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虽然踏在软垫上面,但楚照自有她鼓噪的心跳为其叠奏。

    “那东西……不是什么应该点的。”楚照的声音细若蚊蚋。

    一步一步,还在缓缓而动,脚步无声,但仍然有清灵的笑声渐渐地漫出。

    大红广袖长裙滑落,露出一片莹白。

    “不该点的?驸马倒是同本宫说说,这大喜的日子,谁在你的喜服里面藏香,这藏的香,又该是什么东西?”

    语气颇为自得,楚照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尾上扬,眸光中含着得逞的光泽。

    所以,她一开始就知道?还是说,猜测出来的?

    楚照不得而知,因为温暖的唇瓣已经覆盖上她的唇,然后开始滑动,到了耳边:“继续刚刚的话吧,第一天见面就犯花痴的……嗯,什么?”

    她故意不答,然后又在床上摸索到楚照的手,紧紧扣住,别至自己腰侧,声声低语,缱绻悱恻:“但现在,是你的了。”

    楚照侧过头,看见卫云舟的脸,雪颊泛红,似抹了绝丽的胭脂。

    ————————

    楚照:又被骗了QAQ爱情骗子!

    卫云舟:谁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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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11/2023 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