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靖宁公主出宫立府,罢朝五日,与此同时朝徽帝东巡名山回京。
皇帝巡六处名山,又访数十处道观,为这些道士加官进爵,又引进宫中,令入炼丹所。
毕竟浩荡巡游,皇帝中途还临幸过几州。
此番皇帝回京,口谕也已经提前传给礼部。皇帝在京回宫,亦是相当浩荡。
十匹膘肥体壮、油光发亮的黑、白、赤色马开路,身披数道黄绸;禁卫列于队中,贴身保护皇帝安全;皇帝则安坐玉辇之上,隔着珠帘扫过攒动的人头——是京兆尹派来的衙卫,除此之外,还有城卫,总之,能被使唤来的都来了。
他要在所有人面前出现,但是亦不能让任何人近身。
“是时候了,朕也的确应该让他们认识到……这真正的皇帝,究竟是谁”他默念,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心中忽然一动。
“停一停!”朝徽帝想起一事,拨开珠帘,叫停车队。
应昆手捧着拂尘,走在玉辇前面,闻言不禁一颤,立刻回过头来,对着朝徽帝点头哈腰道:“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按说,适才的行进一切都在规划之中呀!
朝徽帝虚了虚眼睛:“朕想知道,这车队,可要路过长信街?”
“啊?”应昆迟疑片刻,没给出答复。
但是没给出的答复,便是最好的答复。
这长信街多是簪缨世家,高门贵人,平素也都清净得很,皇帝巡游回宫这么热闹的事,自然是与他们格格不入了。
应昆看出朝徽帝面色难看,急忙劝解道:“陛下如是想要去,臣这就吩咐下去——”
朝徽帝摇摇头,“既然一切都是定好的,不去了便是。朕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看看朕的女儿,还有朕的那个女婿,你觉得呢?”
目光泛着阴鸷,他似乎又有什么打算了。
应昆汗流浃背。
看样子,陛下一定又是对礼部那些人产了隔阂。这些人想图自己清净,便未安排皇帝从长信街游过。当然不提还好,眼下紧急的事情,分明就是皇帝记挂起来此事。
应昆想了想,他平日也收了这些人不少好处,不妨帮他们美言几句,便道:“陛下,这长信街素来就没什么人的,高门深院,他们都闭门不出;况且,百姓他们又不往那边走,您要是过去啊,还见不着这么热闹的景象呢!”
言罢,应昆便朝着皇帝一顿笑。
朝徽帝也对着他笑,阴鸷的眼神似乎柔和下来。还不等应昆松一口气,皇帝的面色骤然一变:“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改道长信街!”
他一声厉喝,差点把应昆吓得魂飞魄散。
他双腿一软,知道朝徽帝再说一个字,他便会跪下,便屁滚尿流地往前面奔逃,号令他们改道长信街。
朝徽帝心中怒气郁积得愈发多了起来。
看来他这寻仙问道,是把自己的威严都丢得差不多了。连应昆这种跟了几十年的人,都敢这么妄自左右他的心意了?
去,的确是临时起意。
风闻消息,一向静谧的长信街整街都像是受了震动,纷纷整顿了衣裳,叫出全府上下老幼,不由分说地便出来迎接。
这其中明白事的知道,皇帝此次回宫,原定不经过长信街,如今却下了令过来,必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这才开府的公主府,自然也不能免。
卫云舟和楚照收拾毕,便走到门口,安心等待。
也不知皇帝什么时候过来,听流言说,皇帝要最后才途径此地。但是,等是要等的。
如今日悬当空,愈发热了起来。热得人头皮都密密地铺了一层汗,只不过大家都不敢妄动,生怕皇帝突然而至。
这变相是一种惩罚。
只不过皇帝没来,大家都还有空闲聊天的时间。
楚照同卫云舟还有两人聊天的私密空间。
“说起来,陛下这次回宫,他想要做什么?”
卫云舟想了想,道:“他之前致信于我,让我安排了太子出殡一事。然后呢——”
“然后什么?”
卫云舟适才还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泛起笑意,她弯眸看向楚照,问道:“你当真想知道?”
“当然。”
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让彼此知道的事情?
卫云舟故作深沉地点头,目光清灵,金辉转漾其中:“他倒是问我,问我这雍国来的皇子,有没有什么不轨之图?”
顿时吞声。
“我倒是一直在想,如何试探,”卫云舟脸上笑意愈浓,“既然驸马问起,那我正好就说了。所以,你可有什么不轨之图?”
“目前嘛,倒是没有什么不轨意图。”
卫云舟笑得更加粲然,“那就好,所以我才一直没有问的嘛。”
楚照:……
要不是心知这大雍局势陡变,楚照真的会怀疑,这是卫云舟心血来潮,又想起来折腾她的事情了。
日头逐渐攀升,愈发毒辣起来,照得人汗湿鬓边。
除却公主府外,其他门第的人也都等得不耐烦起来了,开始小声地抱怨起来,“这皇帝到底去哪里了?传个消息过来,快两个时辰,要把我们烤死在这里!”
“逆子,慎言!”一白须老头回头责怪自己的小儿子,“这话要是给陛下听到,我们全家老小,眨眼间人头落地!”
那男子还冷笑了两声,一副轻蔑样子:“父亲啊,您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又没有其他人听到,他能拿我怎么着?”
“总之不行!你若是再是妄言,之后,老夫定然家法伺候!”
那纨绔皱了皱眉,忍气吞声将所有的话咽下肚子里面。
行吧,这老顽固!这么热的天气,他还要跪在外面,也不知道那皇帝老儿究竟什么时候过来呢?
长信街这些人狠狠地在太阳下面吃了一个狠辣的苦头,终于听见了远处响彻的马蹄声音。
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陛下终于要来了。”
说着说着,她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擦了擦鬓边渗湿的汗水。
时候已经不早了。
公主府的还多个心眼——这长信街上就一处和皇帝有亲戚关系,而且还是至亲,说不定陛下要进府一坐呢?
只不过这些想象全部都被那疾驰而来的马蹄声音踏得粉碎,一侍卫骑马奔驰,气喘吁吁,甚至来不及换气,便直接道:“陛下遇刺,正在搜寻刺客,如今陛下已回宫去,便不劳烦各位了!”
“啊?!”
“哈!”
各类反应层出不穷,不过大家最关心的当是皇帝的身体状况:“那陛下可有伤着?”
那侍卫拉了马的缰绳,头盔下层层汗珠借着日光,折射耀光。他顺了口气,这才颇为骄傲道:“各位放心,龙体无恙!”
“哦!”
大伙们恍然大悟。
只不过,这样的一声“哦”中,包含的情绪自是千千万万种。
听说皇帝不来了,楚照第一个起身,恹恹道:“哎呀,我还以为他路过公主府,还要顺势进来看看呢。”
她们自然也热得汗湿淋淋。
“怎么,驸马可是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卫云舟闻言,一边擦去自己鬓边汗珠,一边发问。
楚照答得相当真诚:“当然了,我刚刚可想了好多种。”
要是那皇帝老儿来了,定然先抓着她一顿质问。
自不必多想的事情。
卫云舟却盯着她发笑,说道:“那你还是先别忘记的好,马上就又会派上用场。”
楚照大骇,不过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好吧,殿下果然想得周全。”
皇帝遇刺,圣驾惊而回宫。
昏暗的书房,皇帝翻过案上那几道奏折,语气冷得像是能够掉出来冰渣子一般: “查出来了吗?”
应昆如今跪在下面,颤颤巍巍道:“陛下,没有,找不到更多的人了。”
虽然荒唐,但也确实如此。
当时刺杀之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像是有人因为站位问题互相推搡起来——一直到圣驾将至,他们都还没有停止争吵。
那侍卫自然也不含糊,便准备立刻动手制服这些刁民,不成想却疏忽了防卫,恰在此时溜出来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摸出袖中藏刀,飞向皇帝。
朝徽帝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坐稳这个皇位,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那刺客似乎有些猖狂,甫一近身,便被皇帝贴身侍卫制服。
他起初以为那刺客计划不周密——直到他看见适才呈上来的东西,一块法尺。
雕刻了二十八星宿,还有日月花鸟,当然,还有夜泓观的象征——一泓深水。
应昆战战兢兢地说完话,甚至不敢抬头,大气不敢出一口。今日他又为长信街的那些人说了话,如今又找不到刺客半点消息出来,他生怕自己人头落地。
他心底骇浪滚滚,却因为朝徽帝遽然一声“无妨,起身”骤然消散。
应昆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舌头却仍在打结,说不出完整的话:“陛,陛下……”
朝徽帝冷笑一声,眸光放向更远处,落在清辉月光。他拿出那块法尺,随意一丢掷,一声脆响。
应昆见状,心中一惊。
“陛下,陛下,这是夜泓观的……”
朝徽帝打断了他,“正是,又是那臭老道,他是想给朕一个下马威呢。”
皇帝走下台阶,软履踏过那个法尺,语气森寒:“不错,朕这次东巡,也是要给他做做样子看的。只不过,他的技艺稍微就显得拙劣了。”
应昆还是缓步过气,跪在地上,看着皂履走过他身边。
朝徽帝落地无声,他缓步,一直走到门槛处,像是想起来什么,吩咐道:“你先起来吧。”
应昆迭声谢恩,这才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好在书房干净。
他毕竟还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说什么还是要跟着皇帝出去的,尽管他今日冒犯了皇帝。
没想太多,应昆便转身追上皇帝,皇帝已经跨过门槛走出去了。
应昆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那,既然这杀千刀的刺客又是夜泓观所为,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不能帮皇帝做决定。应昆再次警告自己。
“当然要做什么了,”声音发出的时候,连带着月色都变得苍凉了好几分,“那死老道害死朕的儿子事情还没有完呢。明日上朝,便可发丧,东宫停灵,择日出殡。只不过,这地方嘛,那就有些讲究了。”
应昆忙问:“什么讲究?”
皇帝看都不看应昆一眼,径直迈步向前,道:“朕要让那座山头都给他陪葬。先把太子送去,紧接着再修陵墓也不迟。”
言罢,他还冷笑两声,笑得应昆心中直发毛。
太子已经死了这么久,饶是有特殊办法保护着,如今尸首也应该要开始腐烂了。而皇帝竟然还打算停灵东宫,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正在应昆琢磨着的时候,皇帝又传了一道口谕下来:“说起来,今日朕原本去长信街看看公主、驸马,不成想却被那老道坏了这团聚美事,”朝徽帝仍未转头,他仰首,“明日下午,让楚照进宫来。”
应昆连忙答应。
他也听闻了大雍朝内剧变,这驸马的叔叔竟然登上了皇位。
相较楚照来说,楚建璋更加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得位手段不正,身份不对,除却国内反抗,这国外,自然也有觊觎的。
再小也是肉,也是值得蚕食的。何况大梁近年来和邻国的实力都在缩小。
“陛下,除了让驸马进宫,还要再准备什么东西么?”应昆跟在皇帝身后。
“不用准备什么东西,按平常接见臣子即可。”朝徽帝笑了两声,“哦,不行,还是得有些特殊的。只不过这个就用不着你准备了。”
应昆连忙应下,这次他可什么都不敢再问了。
对朝徽帝的“刺杀”之事早有安排。
孙檐设下此计后,便连夜奔赴雍都盛京。
殿中灯火烁亮,楚建璋正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令牌,做工精细,历久弥新,只不过,有些缺憾……
楚建璋眯眸,思索着另外半块的下落。
“陛下还在看这枚令牌么?好是好,可是只有半块。”忽然飘忽一道声至,楚建璋立时暴起,欲准备拔剑斩来客,便见一白髯老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老道,是来帮陛下的。”
楚建璋眉心依然拧成“川”字,手仍然按在剑上,气氛肃然。
只不过他心知这老道身手不凡,竟然能径直走入他宫中来。
“你有什么可帮本王……朕的?”刚刚登基,楚建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孙檐抚过自己的胡须,笑嘻嘻递出一把法尺,“陛下要是看了此物,就应该知道老道是谁,也应该知道老道为什么要帮助你了。”
楚建璋低下眼睛,手中动作依然不肯松懈。
他看懂了,按剑的手,这才移开,开始去够那法尺。
他琢磨了片刻,眉心舒展,望着孙檐:“久仰了。”
朝徽帝灭道,这不是小事——那大火足足烧了几天几夜,尸山血海,早就是神州令人闻之色变的故事。
孙檐看楚建璋放松警惕,他也放松下来,径直坐在地上,颇为怡然自得道:“想来,陛下一定在想这半块令牌的下落吧?”
从他刚刚进来起,便一直对这块令牌多有关注。
“只是偶然一看,先生有何指教?”楚建璋岔开话题。
重要是重要,但是不能由自己告诉他。
“老夫我呀,是过来告诉你那另半块下落,”孙檐笑嘻嘻道,“如果您不在意的话,那老道走了便是——”
他缓缓站起身来,楚建璋一直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这个瘦弱干巴的老头。
羸弱的身形下面,隐藏着绝对的精明。
楚建璋还是被他说得动心了:“先生请慢,请……赐教。”
孙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陛下是识时务的人,可不像那大梁的昏聩之主。”
楚建璋盯着老头,眸子里面翻不出一点情绪:“大梁皇帝与朕还有姻亲关系,先生可不要妄言。”
“哦?姻亲关系?”孙檐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倘若陛下真的在意姻亲关系,又何必花那么多钱财,打点慎狄?”
“今年的慎狄,异动格外地多,还不到水草丰茂的季节,便已然南下,”孙檐还在不疾不徐地补充,“您说,这狄人后面,到底是谁在悄悄地给予他们支持呢?”
楚建璋面上风云变幻,心知这一切都瞒不过这老道,终于他败下阵来,低沉着声音道:“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孙檐面上仍然一副欣喜表情,“陛下到底年长,有些话我也就直接挑明了说。”
“你我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
楚建璋:“何谓目的一致?”
孙檐:“我要那皇帝的命。”
“刚刚朕已经说过,朕与朝徽毕竟还有姻亲关系,朕的侄儿是他的女婿。”楚建璋还在试图掩饰。
殿中静默片刻。
孙檐这才开口:“但您想要的,不正是您侄儿的性命?”
楚建璋沉默,要是换做其他人来问,他定然不会同意。
但是这个老道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忖度片刻问道:“既然如此,先生一定有什么想法吧?你需要朕帮你做什么?”
这老道方才说了,他知道另外半枚令牌的下落。
孙檐笑眯眯地捋着自己胡须,又恢复适才神秘莫测的样子:“我想要的便是那皇帝的,还有他所有孩子的命——如今死了一个。哦,我算过了,今日他应该遭了刺杀,只不过我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告诫他。”
“今日?”
孙檐点头:“不错,正是今日。陛下如是不信,等过段日子,便可知老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请先生赐教,剩下半枚令牌,如今在谁手中?”楚建璋缓步走下阶梯。
孙檐一字一顿道:“正好在您侄儿手中——”
楚建璋的瞳眸陡然幽深起来,旋即,他大笑。
“看来,朕这布局,还真是一举多得……”他笑得眉尾泛起笑纹,“那么,朕现在可要给大梁皇帝写信了,让朕想想,信的内容,究竟写什么好呢?”
孙檐提醒道:“陛下如今还没有正式向大梁宣告您即位的消息吧?”
大殿中洋溢着轻松氛围。
“你说的对。”
翌日早朝,太子死讯一处,朝野震惊。
大臣面面相觑,俱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
他们一直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抱恙,抑或是犯事被关押了起来——没想到,居然薨了?
太子卫洞南病逝,帝深念之,追谥“昭德”,极尽殊荣。
诏书中并未说明昭德太子是什么时候死的,只是说了停灵东宫三日之事——这三日,要求宫中人尽皆缟素。
皇帝目光幽冷,扫过在场公卿:“还请诸位爱卿好好记得,因为,朕也要穿白色。”
众人吃惊,对视片刻便知道这又是朝徽帝立威之术。
除此之外,诏书中还有一处颇耐人寻味,昭德太子不葬皇陵,却藏夜泓山。但是听那诏令口气,似乎皇帝是想让整座山都变成陵墓,亦即是说,修另一个皇陵出来。
“我大梁十州五十四郡,这名山大河,有的太多了些,偶尔取一处,修修陵墓也是无妨。”
像是无心,但凡年长者,都能听出端倪来。皇帝这是明晃晃地又在报复人。只不过,这夜泓山早年一把火烧干净了后,道士全部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浣女樵夫住在山中。
真不知道,陛下此举,又是何意?
不管如何,诏书就这么颁下了。死寂的东宫,骤然又搅动了一池死水。
昭德太子停灵于此,层层白幡,宫人缟素,燃灯千盏,对着那道道白布包裹得像个虫茧一样的灵柩祈福。
而随着这道诏令一同到公主府的,还有应昆公公。
他本来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见人下菜。
公主殿下炙手可热,煊赫一时,他来公主府的时候,谦卑至极。
恰巧碰见卫云舟下朝——
他的头埋得更低,行礼的时候,还尖声尖气道:“参见公主殿下。”
卫云舟睨他一眼,“不知道应公公光临府上何事?请进来坐坐吧。”
毕竟这太监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她大致也有个猜测,叫人泡上乌龙茶来。
闻言应昆忙道:“不用不用,臣喝口冷茶便是,公主殿下大恩。”
“一杯茶而已,还谈不上大恩,”卫云舟领他进了会客厅,随意问,“应公公所来为何?”
应昆道:“是陛下的命令,他让驸马今日下午进宫一趟。”
“只让驸马去么?”卫云舟挑眉。
应昆为缓解尴尬,还手捧着茶盏,手颤巍两下,紧接着道:“这是否只让驸马去,倒是没说……”
卫云舟忽然柔笑:“本宫今日才见了父皇,只是关心了他身体,然后他便有的忙了——匆匆回来,本宫还觉得甚是想念他。”
看来,公主殿下这是要陪着驸马一同进宫了。
“应公公,您觉得呢?”卫云舟脸上还是挂着笑意,不容反驳。
应昆喝完茶,便道:“公主殿下想念关心陛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陛下若是见了您同驸马一起,也会高兴。”
说的也是,谁家做父亲的,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女儿婚姻和和美美呢?
只不过公主殿下要跟着驸马一同进宫,自然还有别的考量——恐怕还是怕驸马受委屈。
有些话点到为止,应昆又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谢过公主之后,便回去了。
“还请公公回去通报一声,说本宫会同驸马一起回来。”
应昆满脸堆笑地出去了,呼。
他这么做也没错吧?
楚照如今还在自己房中休息,很快便听得房门几声叩响。
还不等楚照说话,那门便从外面推开了。
能这么做的,自然便是卫云舟了。
她今日下朝换了头饰,只戴一支金簪。
“殿下怎么今日先来了?”楚照讶然,旋即起身,去挪来一把圈椅,“殿下请坐。”
卫云舟睨她一眼,倒也听话落座,道:“今日你怎么不来迎接本宫下朝?难不成,真是怕了皇帝不成?”
楚照无言以对,干脆俯身圈住卫云舟脖颈,“今日有些事情。”
“怎么不回答后半句?”卫云舟侧过头来看她,楚照耳尖又可疑地泛着绯色。
呃,的确是有点怕那老儿。
想了想,楚照还是道:“自然有点,怎么了吗?”
“怕他可不好,”卫云舟像是相当可惜一般,叹了口气,“适才应昆来了府上一趟,你猜他来做什么?”
结合她刚刚进来所说,楚照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下文。
她尾音带颤:“皇帝让我进宫去?”
卫云舟点头,纤指磨过楚照下颌,再往樱红的唇边靠去。
“对哦,应公公来了,他说,陛下今日下午请驸马进宫一趟。”
楚照面色不虞,看着卫云舟那副高兴模样,她便更是有苦难言。
“就这么让我去,殿下不怕我出事?”楚照耷拉下嘴角。
手延伸得更长,将她后脑勺扣住,使之前倾,紧接着落下一个深长的吻。
“嗯,确实怕你出事,所以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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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0:45
第162章
刚刚松开手,卫云舟本欲将人推开,却发现死活推不开人——楚照眉眼带笑,仍然抵靠在她身边。
卫云舟警觉,缓缓开口:“你怎么了?”
“没怎么——”楚照摇摇头,便又欺身而上。
她的舌头灵巧地重新撬开牙关,却不长驱直入,而是绕着对方的舌头转圈。
感受到再度扑面而来的灼热,卫云舟像是中了蛊,情不自禁迎合时,适才的撩拨却戛然而止。
恍若蜻蜓点水一般轻吸过后,便骤然离开。
卫云舟赧然,知道这是欲擒故纵却仍选择中计追上,哼吟声从唇齿间泻溢出来,缠连出湿润银丝。
这场你来我往的暧昧,这才告终。
卫云舟看着楚照,任她拿着绢帕,擦去自己肿胀红唇边上的水液,开口道:“看来我说的不错,果然很有进步。”
楚照只是笑,不做声。
“走吧,我也去换件衣服,”卫云舟转身,“好去看看我的父皇。”
虽是靖宁公主出宫立府,但是她的车驾仍然在宫中畅行无阻。
除却皇帝以外,便只有太子和她有这种特权。如今太子薨逝,也便剩下她一人。
楚照正掀帘看着窗外,宫卫视若无睹,甚至还对着车驾行了礼。
卫云舟偏过头看她:“在看什么?”
放下窗帘,楚照这才答道:“免检。”
“嗯?”一瞬间疑惑后,卫云舟便明白了楚照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握过楚照的手,手指勾勒着她的掌纹走向,挠得楚照心痒。
“免检?看起来你意见很大。”
楚照叫苦不迭:“那我肯定意见大啊,以往我都是偷偷摸摸出宫,这事情的转机还是在……”
说到这里,楚照就吞声了。
卫云舟却不依不饶,还在她掌心画圈,问她:“事情的转机在什么地方?”
卫云舟又开始笑得无辜,显然她知道这转机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赐婚之后的事情。
楚照沉默几息,一副无奈样子:“你都知道,何必问我?”
“那我要说,我偏不知道呢?”她眨了眨眼睛。
二人本人就是相邻而坐,手还没从对方身上挪开。卫云舟轻而易举地就紧贴着楚照的耳垂说话,气流轻轻拂过,照旧吹的人心痒。
“不知道那就算了。”
卫云舟鼓腮,下颌抵在楚照肩窝,威逼利诱道:“真不告诉我?”
“殿下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了。”
卫云舟冷笑一声:“我说呢,比起异国来的,像你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就是应该查查。”
楚照一时语塞。
不错,自从那次共浴后,卫云舟倒是有空便问些她原本时代的事情——总之,有问必答。
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楚照说了,卫云舟都认认真真地听了。
楚照有一次问她:“说起来,你怎么不问我女人喜欢女人的事情?”
卫云舟愣了愣,道:“我为什么要问?”
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就是,你不觉得奇怪?”楚照斟酌开口,这话自己说起来都觉得有些别扭。
那次她的回答,楚照记得清清楚楚。
“单论旁人,或许奇怪。”卫云舟几乎没怎么犹豫,“但是我就是喜欢,似乎是本就应该喜欢一样。”
这答话真是诡异。
不过也正像她说出来的话,众星拱月一般长大,世上从未有她求之不得之物——在她的世界,自然有自成一套的运转规则。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尽管有特权,但还是得下车走一段路。
帘外传来车夫的喊声:“公主殿下,侯爷,到了!”
“这就来。”
公主驸马情深意笃,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下个马车都关怀备至。
宫门外早就有个瘦白的小太监满面笑容地等候着:“参见公主殿下,侯爷,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臣来。”
“嗯,好。”卫云舟淡淡应声。
那小太监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走在前面,还能看见他双腿战战的样子。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长公主,饶是已经换上常服,他还是吓得不行。
真不知道那驸马怎么受得了。
好在路途不远,小太监将人领到书房门口后,便借故告退了。
看着那小太监匆促离开的背影,楚照看向卫云舟,笑她道:“一路上我看他都吓得不行,公主殿下还是太凶猛了些。”
“没事,总有人受得了。”卫云舟弯眸。
楚照深以为然地点头:“嗯,说的也是。”
应昆也早就等候多时,他上前一步,先行过礼,便道:“二位还请在门口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要见这皇帝一面还是不容易。
“有劳应公公。”
应昆如沐春风一般笑着,快步走进殿中,向朝徽帝通报:“公主殿下同驸马,如今都在门口等候。”
皇帝写字的动作停顿下来,他眯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
他明明只召见楚照,怎么这公主也跟着来了?他
“好,让他们进来。”
二人并排走进,便觉这御书房中气氛森冷。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主导氛围。
“儿臣见过父皇。”说着,便是一套全礼。
皇帝瞧着,愣是等二人行完了所有的礼节。
“好了,免礼平身吧。”这时候,皇帝才大手一挥,示意二人起身,“朕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甚是想念。”
卫云舟面上浮起笑容:“儿臣亦然。”
楚照只是站在旁边,也客套答了几句话——她本来就心中有数,路上又得指点,如今应付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昨日朕本想路过长信街,进来看看你们两个,可惜碰见了刺客,这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皇帝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阶下二人表情。
楚照却在心中讶异。
这皇帝居然还能面上带笑,那可是行刺——如果行刺成功,现在在这里的便不知道是谁了。
而他竟然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做女儿的自然是要关心:“父皇可查出来那刺客是何人?这京中还有没有他的同谋?若有需要,儿臣……”
“不必,你代朕监国日久,也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朝徽帝笑眯眯地看着卫云舟,“年年都有这种送上门的刺客,自以为能够搅动风云,不过尔尔。”
话里有话,而且他也没说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他平素得罪的人太多,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
卫云舟同样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父皇英明。”
气氛依然凝重。
皇帝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二人,转而在开口之际,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
“说起来,朕一直觉得,天家该有不同的感受,”他的语气显得悲怆,“只不过时至今日,朕才觉得,朕比那些平头百姓更为可怜。”
二人俱是不做声。
“可怜你的皇兄,被奸人蛊惑,听了那夜泓山老道的鬼话,竟敢反抗起朕了,他是真的天真,不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恩赐,”朝徽帝一字一句都说得极重,“要是没有朕,他什么也不是。”
这话适用于他,也适用于她们——楚照皱眉,心中骇浪翻腾。
这皇帝是在借太子之死来敲打她们呢。
“只不过这些并不是什么大事,”皇帝的语气又变得更加伤感,“朕如今伤心,这才切身体会到什么是‘舐犊情深’。现在,他的尸体停灵宫中三日,你等二人,还是应该去看看。”
要缟素,要守灵。
“是。”
将这事吩咐安排下去,朝徽帝才另起话题:“还有一事,那就是民间一句话,‘女大不中留’,朕现在才是深以为然呢。”
这话倒是让气氛活泼起来不少。
卫云舟抬头,尴尬地牵动了唇角,恰好迎上皇帝目光。
“应昆!”皇帝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应昆,“你说说看,朕是怎么传的口谕?”
应昆赶紧回答:“让驸马进宫来。”
“让驸马进宫来,”皇帝意味深长地复述了一遍,“靖宁还真是不放心,生怕朕把你这好夫婿吃了不成?”
“父皇这是哪里的话?”卫云舟笑得无辜,像是皇帝冤枉了她一般,“父皇离开这么多月,儿臣甚是想念;何况昨日遇刺,今晨早朝忙碌,自然是分外牵动儿臣心绪。您要驸马进宫,却不让儿臣进宫,这合该是儿臣觉得伤心了!”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那朕就信你一回。”
他便是这样,非要从卫云舟口中说出来才肯觉得舒心。
气氛一下子活泼愉快不少,此后皇帝一直高兴,还问了二人一些公主府中的生活如何,如有需要,尽可朝他提出来。
一一答过之后,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等等,靖宁先走,驸马,你且留下,朕有话要对你说。”皇帝饶有兴味,“毕竟你同朕都是男人,有些话,还是要私下说说。”
楚照咳嗽两声,这才收回脚步。
行吧。她偏过头,一脸哀怨地看了卫云舟一眼。
毕竟这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两人再黏糊也不敢怎么调情。
卫云舟露出一副“你好自为之”的表情,路过她身旁的时候落下一句“宫门等你”,她也便走了。
等到卫云舟走了,楚照这才转身回来,看着皇帝。
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脸上的表情,由刚刚慈父一般的表情,嘴角弧度慢慢压下,逐渐变成起初森冷的样子。
果然,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要亲生的好啊。
好在楚照还能忍受,她就这么站着,亦是不惧。
皇帝就这么和她僵持了好一会儿。
倏然,皇帝才开口笑道:
“怪不得朕的女儿喜欢你,如此护短,殿下还是颇有几分本事。”
护短?
看来这皇帝还是妒忌上了。适才卫云舟没走的时候,他便直接挑明了说。
“没有让她来,她还是要跟着来,”皇帝淡声,“是害怕朕对她的好夫婿做什么,还编出一些话来哄朕的开心。”
言罢,他还笑了两声。
适才卫云舟说话的时候,他反应可不是这样,而是相当开心的样子。
应昆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只顾把头埋得低。
陛下实在是不给这位驸马面子,他这么说,楚照要怎么回复呢?
不过,如是皇帝根本没有打算让楚照回答,那便是另外一个事情了。
“这靖宁公主,乃是我大梁唯一的明珠。如今朕将她赐予你——九皇子,你莫非没别的想法吗?”
九皇子,乃是楚照在雍国的排位序列。
亦即是说,朝徽帝如今现在将她作为雍国血脉来对待。
“还请陛下赐教。”
皇帝走了下来,他的身量和楚照相当,但由于年老,身板有些佝偻。
“你那皇叔,杀了你的哥哥,你可曾听闻此事?”
说不知道的话,未免太过虚假。
楚照答道:“今晨才得知此事。”
“嗯,”皇帝满意于她的诚实,点头,开始在她身旁转悠起来,“你那皇叔说你的兄长得位不正,要匡扶皇室,到头来,却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得位自然不正。
只不过朝徽帝毕竟是邻国皇帝,他关心这邻国皇帝得位手段如何,只是为了搅动风云,他也想要凑进来分一杯羹而已。
自即位起,他便觊觎邻国,几次征伐下来,最终让邻国俯首做诸侯,送来两个质子——只不过近年来,二国国力差距正在缩小。
好的时候是诸侯,不好的时候便是西皇帝见东皇帝。
朝徽帝一直苦于找不到什么理由,如今他有了,还有相当的理由。
踱步声停,朝徽帝站住,看向楚照:
“朕以为,驸马的那皇叔,论起血脉来,应该没有你近吧?”
楚照敏锐地觉察到他换了称呼。
适才是九皇子,如今又是驸马。前者道她血脉,后者又说明她与他的关系。
她是他的女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然要帮他做事了。
“不知道九皇子意下如何?”朝徽帝笑意盎然,“朕相信,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楚照喉中嘶哑,她点头:“听凭陛下吩咐。”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皇帝哈哈大笑,转身往台阶上面走去,“行了,你快出去吧,一定有人在外面等你。”
这话还是酸溜溜的。
————————
卫云舟:为了你,我谎话也是一套一套:)
楚照:知道了下次一定支棱orz感谢在2023-10-27 23:10:44~2023-10-28 19:3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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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1:03
第163章
是年夏六月,太子病薨,帝甚哀之,追谥“昭德”,葬于夜泓山。令于宫中停灵三日,宫内宫外,人皆缟素。
停灵是停灵,这朝依然是上着。
因着有诏,百官上朝时,外面都拢了一层素白衣服。
官员和太子不甚亲密,但卫云舟可不一样——穿了斩衰,衣边不缉,发髻仅由一根红木簪子梳起。
皇帝不曾脱下龙袍,只不过装饰也变得素起来,他未戴冕旒,发冠亦是白色。
平日里金碧辉煌、热热闹闹的宣政殿,这几日都将是死气沉沉的。
众臣自然不习惯,这么多年以来,哪里听说过这种皇帝为儿子服丧的?但话又说回来,连皇帝都服丧了,他们这些人自然免不了。
虽然心中有些不耐,但好歹时日不会持续太久——据悉,也不过是十天左右时间。
朝徽帝扫视群臣,淡然:“有本,便启奏。”
粗略看了一眼,这些人倒是听话。该穿的都穿了。
他们可不敢不听话。
皇帝一回京便遭遇刺客,只不过他甚至毫不在意,诏令是一道一道地下,也不知是在威慑何人。
细心的人倒是从其中看出了些端倪,这太子谥号“昭德”,自然是美谥,想来陛下也是喜爱着他的。
但是却未葬在皇陵,反倒是去了夜泓山。这山可同朝徽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诏书上面没怎么提到,但是有心人倒是都能猜到,想必这太子殿下的死,和那些道士有些联系。
先是有几个闲官,上了几本无关痛痒的奏折,皇帝粗粗点过,便又问群臣:“诸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无事的话,那朕可就有话要说了。”
皇帝似乎急于要说此事,众臣面面相觑,都不吭声。
“诸位可能不知,我们邻国,如今正在遭受内乱。”他笑了起来。
大臣中还确实有不知晓此事的,发出疑惑声音。
这大梁地域南北纵横,四面接壤,那邻国可就有些多了,是哪个邻国?
朝徽帝看出有些人不解,便道:“是我们的姻亲国。”
“哦!”有人发出恍然大悟的一声。
说邻国他们不知,这姻亲国三字一出,大家自然知道。
于是乎,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队列之首的靖宁公主身上。
她今日亦是缟素,面容凄冷,显然是因为皇兄的过世而伤心过度——看来这平素叱咤风云的摄政公主,还是颇有人情味的。
大家原本以为她和太子殿下素来不睦。想来这并非兔死狐悲,而是人之常情。
并不是太子去世,公主便能独揽朝政这么简单。陛下已经收回了西郊大营的兵权,看如今局势,又是想要整顿朝纲之态——公主最终也只能是公主。
卫云舟似乎浑然不觉,未曾察觉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惶然抬头,眸中似有晶莹闪动:“啊?”
朝徽帝这才开口:“那雍国端王楚建璋弑君,杀了他的侄儿——也便是我朝永乐侯,驸马的兄长。”
群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这大雍新帝才即位没多久,哪里知晓享国还不到三月,便直接去了?
“端王是宪宗最小的儿子,”朝徽帝缓缓道,“立嫡为长,若无子,则兄终弟及。不知道,诸位怎么看?”
若论平时,自然是别国政事,不予干涉——但朝徽帝刻意强调了“驸马”的身份,这其中暗示之意不言自明。
说白了,皇帝是铁了心要管此事,要弥补他未曾攻下雍都盛京的仇。
大臣中马上就有人站出:“那端王谋逆,大雍又为我国姻亲,这自然是要予以帮助的。”
皇帝先是不做声,很快又从文武官员队列中站出来几个人,纷纷同意,意图劝谏皇帝出兵。
“端王新立,定然不稳——此时出兵,我们更是师出有名。”
卫云舟只是伫在原地,未置一词。
这些人倒是将她的婚姻作为垫脚石,是他们出征的名号。
眼见得这么多人赞同,皇帝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好,既然诸位都这么觉得的话,那这事就暂且定下。”
“吾皇圣明!”
皇帝垂落目光,却发现卫云舟面色依然悲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知靖宁意下如何?”
空气陡然沉寂下来,大家再度看向卫云舟。
的确,这名头都是因为她的夫婿而来,她却一句话都不说。
“若是儿臣及儿臣夫婿,能为国献上绵薄之力,便是最好。”
皇帝“嗯”了一声,抬起眼来,扫过群臣,“那么这件事情,哪位将军可堪大任?谁去统领西郊大营?”
倏尔兵部侍郎站出:“陛下,臣斗胆……”
声音带着颤。
这可不是要说他愿意担下此任的好话。
“说。”
那侍郎强定了心神,面色难看得紧:“陛下,这北境慎狄频频来犯。昨日接到数封军报,请求朝廷增兵。”
北境告急,需要增兵——换言之,这出兵西边的事情,便就没了着落。
要解燃眉之急,这西郊大营的士兵,自然应当去北边。
“北边是北边,慎狄不是年年南下么?”皇帝阴沉下来。
那侍郎声音一哑,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皇帝一声令下:“陈将军,从今日起,你便任西郊大营统领,即日便可奔赴西境,调度由你。”
“是。”陈将军应声。
那侍郎喉头滚动,皇帝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慎狄年年南下叨扰,从不见你说什么。这北境还有镇北侯一家镇守,不必忧虑!”
说罢,皇帝便大手一挥,示意退朝。
君权至上,皇帝执意要做,那便是必然之事。
见皇帝心烦如此,其他人更是一句话不敢说,纷纷退下。
只不过,皇帝叫住了卫云舟:“靖宁留下。”
待到所有人走后,皇帝才让她走到殿中来。
父女对视,端坐御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想要从那似乎泪眼婆娑过后故作坚强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你可怨朕?”声声沉重。
卫云舟敛眸:“适才儿臣所说,便是心中所想。”
能为国效力,是她的荣幸。
“如此甚好,”皇帝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高阶,“倘若此事成了,就让楚照回国去,这样一来,你便好去做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卫云舟没作声,但皇帝却已经开始畅想起来了。
“大梁对楚照恩情如此,谅也不敢亏待你。至于什么宠冠后庭,那应当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皇帝意味深长,顿了顿,“我相信你会好好把握住。”
卫云舟点头,唇角勾出一抹笑来:“父皇说的是。”
他怎么还想到宠冠后庭去了?
宠冠后庭,这后宫中倒是该有别人才对。
嗯,卫云舟只是往这方面,稍微深入地想了一点点。
皇帝得到满意答复,心情大好,甚至还传授起来:“楚照此人,在我大梁寄人篱下日久,想必心中愤懑委屈。结了个姻亲,却摊上摄政公主,这心中定然更加不平。”
想要忍住笑还是辛苦活。卫云舟垂首,看着自己素白的丧服,手不想闲着,摆弄着不齐的边角。
看来她这爱好修仙的好父亲,还喜欢研究御夫之术。
看他唱独角戏也无聊,卫云舟配合问道:“那么,儿臣应该怎么做?”
朝徽帝回头,对上她的眼睛,道:“你自然是要给他脸面。在公主府里面,你对他,也不要太过强盛——这男人嘛,总得有些心思。朕知道,你们二人之前不和。”
卫云舟:……
倘若传言是真,皇帝还来不及心疼上她,怎么反倒心疼起楚照来了?
“大概就是这些,你可要好好体谅他,”皇帝脸上笑意不减,“别让他觉得心中烦闷。你这般对他,等他以后回国去,自然会感恩于你……”
卫云舟微微一笑:“谨遵父皇教诲。”
“若真到了他归国那天,朕还有些话要说与你。”朝徽帝拂过短茬胡子,“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卫云舟却是好奇:“父皇想说什么?”
“你当真要听?”
卫云舟点头。
皇帝笑了起来:“像你母后那样。”
空气倏然一凝,什么叫做像她母后那样?
她等着他的解答,皇帝又紧接着道:“当他向你索求的时候,不论所要为何,你都不要拒绝。”
她怔然,不懂这话之后的意思。
“好了,如果无事,你便退下吧——”朝徽帝挥了挥手,示意卫云舟可以走了。
只不过卫云舟还是没动,站在原地。
“怎么不走?”
她这才说来,原来西郊大营之前任她统领了一段时间,还是关心一些。
“往年都会增兵北境,此番若是不增兵的话,恐怕北境……”
皇帝却打断了她:“不必,此事朕自有考量。要知道,这镇北侯手下,可是还有一支军队——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闻言,她原本平静的眸子掀起骇浪来。
皇帝似乎满意于此,挥手让她走了,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有时间,带上你那驸马,一起去东宫看看。”
“是。”
她辞别转身,那一霎脸上的悲伤和震惊一扫而光。
就知道他会如此做。镇北侯之死,恐怕也是他执意所为。
只不过今日谈话,他的有些话还着实好笑。
卫云舟出去的时候,看见垒垒石阶下站了个熟悉身影——她是她驸马,也是太子妹夫,自然也要缟素。
她不禁莞尔,步下台阶时问楚照:“怎么今日还想着来了?”
“你上次不是说我胆子小,害怕皇帝所以不来了吗?”楚照耸耸肩,“话说回来,怎么今日晚了这么多?”
她刚刚又饱受一众官员莫名其妙的眼神。
“等下告诉你,现在和我一起去东宫。”
————————
皇帝:好好把握。
卫云舟:好好把握(物理意义)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1:10
第164章
楚照心中一阵纳闷。
你说,她这才说她胆子小不肯跟着她上朝,翌日楚照马上就听话得很,忍着各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的风险过来找她了,结果她看起来怎么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一定是今日有什么事情困扰了卫云舟,而不是她的原因。
但是这样的话,楚照也只能安慰自己片刻。
卫云舟有个特点,冤有头债有主,这冷脸色从不会摆给不相干的人看。
而她们已经并肩走了这么久了,卫云舟都不吭声,那么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
不过开口之初,楚照还是决定先摘清自己:“殿下今日可遇到了什么事情?”
“遇到了让人不甚开心的事情。”卫云舟秒答。
楚照无语。
明明都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却打死不主动开口。
“那遇到了什么事情?”楚照耐心追问。
卫云舟便把今日上朝的事情一说。
原来是皇帝一意孤行屯兵的事情。
皇帝想要借由楚照名头出兵,楚照早已知晓。而且卫云舟也知晓,她回来之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卫云舟
那么这自然不是卫云舟生气的原因。
至于那西郊大营士兵调动,就跟她更没有关系了。
但是卫云舟说完了这些话也就停了,恰在此时,二人行至东宫。
东宫原是朝徽帝所居,规模宏大恢廓,还是胜过长年宫的存在。
只不过宫墙树枝上面都系满了白布,还有哀乐丧钟之声充盈耳畔。
楚照本来还想问话,暂且也收住了口。
东宫门口站了两个着孝服的小太监。
昭德太子没有留下子嗣,皇帝特意找了好多人来给他服三年大孝——这两个小太监也在其中。
有个机灵的小太监,看出卫云舟和楚照身上丧服,辨出亲疏,又见二人仪容不凡,便大胆猜测后开口:“参见殿下,侯爷。”
“嗯,”卫云舟淡淡应声,“本宫是来见皇兄的。”
那小太监刚听了卫云舟应声,还在为自己机灵沾沾自喜着:“殿下您请。”
待她们走远之后,另外一个小太监还请教起来。
楚照也想请教。
白布层层叠叠,棺椁停于宫中,像一个巨大的白色虫茧。
如今盛夏,日光猛烈,却渗透不进那虫茧一点。
那大殿如今暂时改作灵堂。
隔着凄厉的乐声,楚照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还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卫云舟睨她一眼,“去灵堂。”
“好好好,去灵堂,”楚照一边答应,一边道,“我是说,今天皇帝可是跟你说了我的什么?”
卫云舟:“你怎么这么想?”
“他要是不说我,你何必这样?”
卫云舟莞尔,看来她的确是太懂她了。
两人已经踏入灵堂,摆放了卫洞南牌位,案上供着盏盏烛火。
灵堂中有几个童子,卫云舟挥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出去多好!豆蔻年华,谁愿意守着这个死人灵牌过活!童子们如蒙大赦,立时就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楚照靠近她,一脸哀怨:“人走了,殿下总得赏脸告诉我了吧?”
光是眼神可怜倒是打动不了她。
楚照拉了卫云舟的手,晃了晃,“说一下?”
卫云舟肃容,相当冷淡:“这是在灵堂。”
“没想到殿下居然在意这个?”楚照挑眉,脸却凑她更近,唇息喷在她的脸上。
要是没有折枝宴那一事,她还真会收敛。
终于,二人四目交汇,卫云舟终于忍不住笑了,就势磕在楚照肩窝:“你好烦。”
“是是是,我好烦,那殿下怎么不告诉我,今天那皇帝怎么挑拨我们了?”
用词相当精准,挑拨。
卫云舟吐气,热气透过薄薄的布料,闷声道:“他说,要我好好体谅你。”
“然后呢?”
体谅就体谅。
“他的意思是,让你以后回国去当了皇帝,我做皇后——这样早点体谅讨好你,才能一直受宠。”
这话说出来像笑话,听起来也是笑话。
楚照:???
然后卫云舟便环住楚照的腰,她蹭起头,热气撩拨在耳边,“未来的陛下说说看,本宫要怎么体谅讨好你,这样本宫才能宠冠后庭,让你独宠本宫一人?”
不等楚照回答,她继续缓声道:“不能做妒妇,要多多体谅你。”
我他爹的,这皇帝是不是脑子被驴踢过?
把卫云舟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事情?
“只不过,”卫云舟还在说话,“真要论起来,本宫是不是已经得罪驸马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宠冠后庭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将她的碎落下来的鬓发撩到尔后。
白皙的耳,如今已被招惹得一片绯红。
卫云舟心满意足地看着耳根绯红蔓延,一边继续逗弄:“怎么不说话?在路上的时候,不是求着本宫说话吗?”……?
要说什么,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湿润的舌尖碰触到耳廓,紧接着还有轻咬。
“干嘛不理我?不愿意让我宠冠后庭?”
她甚至还刻意地加重了手圈住她腰的力度。
楚照终于艰难开口:“你听听不就好了?”
还宠冠后庭!
首先,她得有后宫。
其次,楚照严重怀疑,卫云舟适才的耳边轻咬,都是为了让她记起肩窝上面那一下。
牙尖嘴利,咬得她呲牙咧嘴。她还敢和谁好?
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胁。
“我听了呀,”卫云舟坏笑,“可是不说出来,我就觉得生气。”
“不要生气,为这点小事不值得。”
二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升温,开始变得暧昧而又旖旎。
案上烛火仍在不息地燃着,光影跳动。
卫云舟直起头来,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松懈:“小事?这可不是小事。”
“行,不是小事,是终身大事。”楚照败下阵来,又要开始发誓。
却被卫云舟瞧了一眼,“我不要你发誓。”
“那我做什么?”楚照越发疑惑。
腰间的力度开始消散,锁骨处愈发痒。???
她在干嘛?
心尖像是被狗尾巴草撩过一样,有些痒。
“殿下,这,这不太好吧?”
卫云舟恍若未闻,“正好这丧服薄。”。?
有点崩溃,楚照宁愿发誓,发毒誓。
要是她有后宫她一头撞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
察觉到楚照想要有所动作,卫云舟终于开口:“别动,就这一件事。”
不动就不动。
她好像是在……丈量她的尺寸?想要干嘛?
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叩击体肤,惹得二人面红心跳。
终于,卫云舟心满意足收手,“可以了。”
“说起来,我那父亲还说,如果你对我有所求,叫我不要拒绝。”她说得煞有介事。
楚照扶额,“你就不能早点说?”
“早点说我还是要这么做啊。”卫云舟说得理直气壮。
楚照:???
有所求和拒绝竟然是两个意思。
楚照尴尬:“那你刚刚是在干嘛?”
那光点还照在“昭德”二字上面。
灵堂那什么,终究不便启齿。
“帮你量尺寸,”卫云舟说得淡然,上下扫过楚照一遍,“之前答应我的事情,总不能给你忘记了吧?”
她怎么什么都记得。
楚照汗颜。“所以说,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去做这衣服?”
不过是女装。
“今天量了今天便去——”卫云舟起身,忽而在楚照唇角落下轻吻,“权作你配合的奖励。”
说罢,她便从怀中挣脱,信步靠近案前。
香炉还袅袅吹着青烟,香已经短了大半截。
“该重新上香了。”卫云舟喃喃自语,伸手去取香来,借过火,开始将那香点上。
楚照站在旁边,她静静地看着卫云舟上香,表情说不上多么庄重,但大体上还是冷淡的。
似乎又忘记适才的那一场荒唐。
“我亲爱的皇兄,你大概没有想到吧,”她低语,“你这么早就走了。我倒是成亲了,也大概真的会去做皇后……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声音压得低沉,不辨喜怒。
她再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了,只是抬首,目光扫过那灵牌上面的几个字。
昭德,倒是个美谥号。就是他一个都配不上。
“走吧。”卫云舟招呼了楚照,“为了体谅驸马,本宫这就去给你做几件新衣服。”
“什么时候穿?”话一出口,楚照便觉得这句话有商榷余地,“总得有个第一次吧?”
卫云舟顿足,望她一眼,眉眼清灵笑意盎然:“乞巧节。”
见楚照不说话,她还道:“如何?”
“当然。”
门口还有那些童子,看到二人出来,她们便互相招呼了,准备继续进去守灵。
走之前,卫云舟还是看了那一眼层层包裹的灵柩——她想了想,还是掀开那布走了进去。
手指抚上棺椁,鼻尖缭绕着莫名的香气——这些香气都是用来掩盖尸臭的。
他死了太久了,这棺材盖子掀开,里面指不定是如何一番发烂发臭的景象。
二人步出宫外,上了那辆六檐华盖马车。
马夫看见二人来时,正准备下车,却见那驸马颇为殷勤,径直取了那红木矮凳供公主上车。
车夫看得目瞪口呆,这驸马怎么这么熟练的?
果然,能够成为公主入幕之宾的都有过人本领。
上车之后,卫云舟还不忘逗乐:“怎么,下一步你是不是就想要给我赶车了?”
楚照说得煞有介事:“驸马不就是专门掌管车马的吗?”
说是掌管车马,也不过是前朝许多年前的事情。驸马如今只不过是个虚职。
“那你可得好好管管。”卫云舟轻笑出声,就势倒在楚照怀中,“可不要出什么问题。”
“那是当然。”
————————
楚照:公主请上车^ ^-
卡ddl日万-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1:17
第165章
大漠风沙不休。
骏马嘶鸣,半轮黄日冉冉升起,远处的地平线都被催得一片金色。
“杀——”
锣鼓声响,硝烟尽起。
日光强烈,折射出尸山血海中淋漓的鲜血。
鲜血凝固,待到日头隐去山后,两方阵营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人,将各自阵营的尸体收了回去。
大梁将军营帐,里面点着昏暗的光。
门口走来一个传令兵,向旁边的两个人示意:“我要进去见将军。”
那两个士兵点头,“你进去吧,二将军也在里面。”
传令兵讶然,“二将军也来了么?”
傅仲庭自从上次中了流矢飞箭,双腿残疾之后便坐在轮椅上面,行动相当不便。
刚刚坐上轮椅的时候,傅仲庭还是经常来军营视察;但自从他从京城回来之后,这军营中的事情,便全权交给傅季缨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来了。
门卫冲着传令兵笑了笑:“你要知道,现在战况紧急,二将军过来,也是自然的事情。”
的确,镇北侯家满门忠烈,没有一人不尽忠为国的。
传令兵眉心紧锁,他点点头,站在帐前迟疑,却听见里面喧噪的声音。
他止步了。
傅季缨坐在案前,任烛光跃动在她凌厉的眉眼之上。
她今日穿一身剑袖外束的缀银黑袍,左臂上面缠绕了红色三叉莲装饰,相当干练。
这几个月来,她便是这北境军营的主人——不知为何,慎狄来势汹汹,明明还在夏月,却有着往年秋季的威力。
不过她治戎有方,屡出奇计,尽管势头上面不占优势,但是傅季缨从来没有让慎狄占到半分便宜。
她的兄长傅仲庭,坐在轮椅上面,位于她的前方。
至亲兄妹见面,气氛却是相当紧张。
“兄长,你也应该看到了,”傅季缨冷笑一声,将手中一卷卷轴猛地重摔在桌上,“这可是朝中传来的消息。”
傅仲庭眉头紧皱,本来久病不治就显得苍白的脸,如今乍然一看,更觉可怖。
他盯着傅季缨,沉声道:“朝中既然不给派兵支援,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他们有什么道理?”傅季缨厉声,像是在对着某个不在场的人发怒。
傅仲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压低:“不可放肆!吾等终究是大梁臣民,陛下一定有所考量。”
他愚忠,她可不这么认为。
傅季缨再度冷笑:“兄长,我们家几代人,世世代代守在这地方,为的不过是保家国平安!至于那庙堂之上的那些人……”
“慎言!”傅仲庭眉目骤然一凛,旋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你可不准再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似乎看见兄长这副样子,傅季缨心中那股子气便就愈发地想要发泄出来。
自然而然,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傅仲庭。
“直到父亲死亡,都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话,但是他一定最记挂你!”傅仲庭还在剧烈咳嗽,一边摇动着轮椅,想要移动到傅季缨身边来,“倘若他在天有灵,知道你如今说了这样的话,他该会有多伤心!咳咳,咳咳……”
虽然还是不信兄长所说,但是傅季缨看他这副样子,胸中立刻就剜心一般地疼痛起来,她赶紧站起来,大跨步走到傅仲庭面前,劝止他:“兄长,你还是省点力气,你如今身体不好,不要……”
关心的言语却被傅仲庭骤然打断:“你要是再说这种无父无君的话,便也不用待在这里!”
语气激烈,充斥着指责之情。
傅季缨神色复杂地站在傅仲庭的面前,终于,她垂下了眼睛,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看见傅季缨稍微听话了点,傅仲庭这才面色稍霁,缓缓道来:“陛下不肯派兵前来,大抵是因为西境。”
“西境?”傅季缨挑眉,旋即恍然大悟。
傅仲庭点头:“对,就是西边的事情。慎狄年年南下,陛下大约认为,此事与往年一致。到了时候,狄人就会自己离去。”
傅季缨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可是今非昔比。”
的确今非昔比。
往年两兄妹坐镇北方,靠着朝廷援兵,北境守卫,还有镇北侯家自己府中的傅家军,抵御慎狄南下无甚难题。
也许是一帆风顺太久了。
今年可谓方方面面都很艰难,不论是敌人的凶猛程度,还是后方援兵稀少——今年甚至影都见不到一个。
除此之外,粮草甚至也跟不上供应了。
他们面临着内忧外患。
“那还有什么办法?”傅仲庭喃喃自语,“为兄会再给朝中上奏,陈述今年境况,相信陛下不会忘记我们。”
傅季缨唇角翘起了一抹讥诮的弧度。
好一个相信陛下不会忘记他们——她从来不信这样的话。
她从来不肯相信那处在高堂上的男人,还有他膝下的几个孩子,个个都是伪君子、败类。
“以后的事情是以后的事情,那么兄长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傅季缨还是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傅仲庭抬眸看她:“眼下我们再撑半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吧?”
“兄长虽然不来兵营,却还是什么都知道。”傅季缨笑了笑。
傅家军强悍,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尽管人数少,但胜就胜在精锐。
这支军队,曾在北漠立下赫赫战功,几度驱逐狄人,声名威望一度盖过大梁皇帝。
北境军民,只知有镇北侯傅将军,不知大梁皇帝。
傅仲庭敛容:“我们据守城池,能守一天是一天。”
傅季缨面上讥诮弧度一直没有压下去:“要守到粮尽援绝、矢尽兵穷,百姓之间易子而食,然后我们战死沙场的时候吗?”
“慎言。”傅仲庭的面色还是镇定自若。
傅季缨真是纳闷,她这个兄长,为什么总是这样镇定?
“不是妹妹我危言耸听,我只不过是在陈述这一种可能,”傅季缨转过身去,烛光照在她的剑袖上,银光闪闪,“我倒是觉得,朝廷很难增兵了……”
不等傅仲庭出言,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今我傅家军还在,朝廷那些军队来与不来,暂时无用——我只关心,粮草供应。”
空气中沉默了几息。
傅仲庭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请说。”不知为何,傅季缨心跳咚咚。
“虞家镖行——她们家一定有办法。”
傅季缨闻言,五脏六腑仿佛倒沉逆流,她眯了眯眼睛。
眼中显现出童年的光景来——要知道,这走镖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行当,比起他们做将军保家卫国,来得差远了。
可是自打记事起,傅季缨便和那虞上熙有所接触来往。不过她倒是一直很排斥后者。
走镖赚钱算什么本事?她也曾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况且,这走镖的,私下定然犯下不少勾当。
从思绪中折返,傅季缨弓起腰,拿起刚刚被她磕得重重的卷轴,问道:“她们能有什么帮助?兄长的意思是,让她们运粮过来么?”
“而今之计,只有这个办法了。”傅仲庭摇头,“我知道,我们缺粮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这已经不是秘密。”
傅季缨叹了口气,“那该如何联系上她们?”
“你同上熙从小就是玩伴,你联系她,自然比我联系要好,”傅仲庭终于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来,眸光中藏着一丝暗芒,“事不宜迟,你就尽快写信吧。”
傅季缨当即便是一副为难、又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去给她写信?”
“怎么了?”傅仲庭一脸诧异。
傅季缨立刻急躁起来,开始团团踱步:“这信你写还是我写,都没有关系。不然,就兄长你来提笔吧?”
“适才我可是说了,我和上熙不熟悉,你是她幼年的玩伴,你应当和她熟悉。”傅仲庭的话语带着不容抗拒。
傅季缨顿觉喉中一阵干涩,看来,这封信,非要她写不可?
“就这样吧,”傅仲庭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声音又带着一些尘埃落定,“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写。今夜,我便遣人送去。反正大家都在北边,离得近,大概两三日功夫,便能收到回信了。”
“啊?”傅季缨的语气中还是有些为难。
傅仲庭善解人意道:“所以,怎么了吗?”
傅季缨眸光闪烁,“这……我倒是不怎么会写信,害怕我写出来的东西,贻笑大方。”
“要这么说,我倒是可以给你口述。”傅仲庭道。
傅季缨:“既然如此,兄长怎么不写?”
“刚刚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上熙不熟悉,写给她,她恐怕不会理我,毕竟运送粮草,还是要她垫着钱,”傅仲庭缓缓出声,然后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哎呀,咳咳——要是你写信给她,她定然卖你几分薄面。”
傅季缨还在疑惑:“是吗?”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通报声音:“二位将军,小的求见!”
“谁?”傅季缨一改适才表情,目光肃冷,看向帐外,“何事要奏?”
“在下是传令兵。”
“进来。”
那传令兵蹑手蹑脚地走近,见过了两位将军。
傅仲庭别过眼去,不看这个传令兵。
傅季缨盯着传令兵,问道:“有什么要报告的?”
这几天来屡屡传出军粮不济的报告,她都已经有些后怕了。
“这,是虞少东家传信来的……她说,听闻将军最近困顿,愿意主动为将军排忧解难,”传令兵好声好气地说着,一边献上一封信来,“请您过目。”
傅季缨皱眉,心下惊讶,她接过信,打开一看——簪花小楷,确实像那女人写的字。
自幼同窗时,她便这么写了。
主动提出排忧解难,运送粮草,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傅仲庭面上笑意愈深,至少这城池,他们还能再守上几个月。
他这妹妹,相当奇怪,看不上天家,也看不起镖行,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让她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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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1:32
第166章
说要出去做衣服,便真的要出去做衣服。
只不过楚照同卫云舟二人,总不能穿个丧服出去。太子薨,只不过宫内及百官为之披麻,况且还只是在外面场合。
真要去大街上面看看,姑娘们还是穿红着绿,男子们也是各色衣服如常。
太子高居庙堂,也没有做出什么实事,年纪轻轻的就死了。非要说什么怀念也太过牵强,大不了就是街头巷尾的一句“有点可惜”,也就罢了。
卫云舟同楚照二人回了公主府上,各自换了素净一些的衣服,乘了辆朴素低调的青顶马车,也就出发了。
这样的马车,在京城街道上面随处可见。
外面虽然低调简朴,内里还是豪华。
车夫问道:“公主殿下,我们这要去哪里?”
“便去城西的那家的绮罗阁?”
楚照先行上了马车,等候卫云舟落座身旁。旋即,听得车帘外面车夫一声叫唤,这马车也就徐徐动了。
“殿下怎么就这么心心急?”楚照偏过头看卫云舟一眼,“这还在你兄长的丧期,你就要想着置办新衣服?”
卫云舟懒道:“首先,不是我心急。这到乞巧节也没多久时候了,现在带你出去做衣服,时间上来说自然是刚刚好了;其次,我是为了你。”
最后五个字,卫云舟说话的时候,相当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照一眼。
“那,我还得感谢殿下。”楚照无言以对,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出府的时候二人的确素净,卫云舟浑身上下都只着月白色,浑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
当然,也只能从打扮上面粗粗论之——只要卫云舟动起来,便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今她却斜靠在楚照肩窝,淡淡答话:“知道就好。”
“等到了那地方,让她们给我做衣服?”楚照又问。
“不然呢?”卫云舟反问一句,然后她突然直起身来,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楚照,就像在灵堂当时所作的那样。
要是量尺寸也就罢了,可是她这手指怎么偏偏往她的脸上划?
卫云舟熟练地将楚照的头发撩到她的耳后。
指尖在她的耳后划过,带起一片战栗,她颇为耐心地在她耳边诱哄道:“没办法,我父亲可是说了,他说,要我好好地体谅你,这样才能便于我以后掌握你……”
温热的唇息袭过。
楚照终于按捺不住,她索性伸出手来,捏住那白皙的手腕,霎时间便是一脉粉红出现。
她的身体容易留痕。
唇畔只差一点便可擦上,目光黏灼。
“你喜欢这么掌握我?”楚照眯眸,要将两人的距离压得更近。
便在刚刚,唇畔距离也就只差伸头的距离了。
卫云舟一脸无辜,歪头而笑,故意错过:“我喜欢你,也要掌握你——”
“今日殿下怎么这么高兴了?”楚照挑眉,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问她。
今天的卫云舟的确有些怪异。
“我不能高兴吗?”
楚照无言,“当然可以,你想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
只不过适才咫尺之遥的距离,还是让楚照的心颇觉难耐——她还是握住那白皙的手腕。
“不松手是想要做什么?”
楚照答得煞有介事:“怕你到处乱动。”
“我哪里有到处乱动?”卫云舟蹙眉,像是不悦,“我明明说了,是在给你量尺寸——”
她也学会狡辩。
转瞬之间,她呼吸便被吞噬,手腕力道有所改变,不痛,但恰好能让她动弹不得。
一时之间唇舌交缠,水声渐次响起,这一个深吻吻得卫云舟双靥泛红,胸口不断起伏,喘息声音溢出喉骨。
眼尾又在不经意间洇红,她今日出府,本就浅浅地施过胭脂,此番红得更是让人起了几分别的心思。
楚照一只手抵着颈枕,亲昵地用鼻子撩过她的耳垂,感受着她身体紧随而来的一股战栗。
被热气裹得有些难耐,卫云舟紧紧扣住楚照的手,心中默念等她玩完这一下便好。
只不过楚照这一下还真是没完没了。
鼻息还在喷洒,扫过卫云舟的鼻尖,脸颊,以至于脸上的每一处,但偏偏没有离开。
她故意的。
卫云舟鼓了鼓腮帮,瞪她:“所以,你还没有玩够?”
本来是她先开始的,怎么一下子又被反客为主?
“没有。”楚照不着调地笑了两声,手的动作也愈发大胆起来,“哪里只有一个人给另一个量的道理?”
“你——”
她顿时软了下来,使不上力气,想要推开楚照,小小的力道却更像是抚摸。
楚照闷头在她的颈窝,低声而笑:“没想到殿下原来是起的这种念头。”
算了,事到如今,卫云舟不如就顺着楚照的话说下去:“我是你妻子,我不该起这种念头?”
然后她明显感觉到颈项中的人,呼吸一滞。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左右卫云舟现在推不开她,只能再把某些禁忌吩咐一遍。这次她也只能受着了。
先撩拨的话,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之后她便被圈进怀中,旖旎暧昧,喉中发出不成调的音节来。
两人倒是节制,至少车夫叫她们出来的时候,二人衣衫齐整,除了耳尖那抹消散不去的可疑绯红,便再无其他证据。
驸马还是那般敬爱公主殿下,径直下马之后,便是毕恭毕敬地捧来那墩子,执手牵了公主殿下走下来。
车夫满面笑容道:“殿下,侯爷,这里便是了——”
卫云舟微微点头,话却都由给楚照说了:“今日出来,还是记得换个称呼。”
那车夫连声道:“是、是、是,小姐,公子。”
京城之中,各地都是热闹着,遑论东南西北。
下了马车,楚照打眼望去,便见高楼鳞次栉比,重瓦叠檐,建筑俱是清一色的灰白墙色。
叫卖衣裳绸缎的人很多,这里却不见什么饭店酒楼。
二人走走停停,时常还会被路边叫卖的店家喊住:“公子啊,眼见得这七夕乞巧节将近,您身边有佳人如此,况且你们二位郎才女貌,这么般配,说什么也要舍得一点吧?”
说着说着,那店家还伸出手来,似作捻钱之状。
楚照:……
她偏过头去看了卫云舟一眼,发现她也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檀口微张,没说话,但楚照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那店家看这两个人站在门口,以为她们心动只差一步之遥,便更加肆意地介绍起来:“公子啊,我们这皎珠阁,里面的首饰饰品都是一等一的!如果你们不喜欢啊,还有胭脂这些,城中最爱美的姑娘都喜欢!”
什么玩意儿这是,楚照看那贼眉鼠眼的店家一眼,便问道:“城中的姑娘都喜欢?”
“那可不,”那店家看这公子一派好作相,光是看脸,他便觉得此人不凡,更加卖力地引荐起来,“我悄悄告诉你,这些首饰珠宝可能进不了皇宫。但是这些胭脂水粉啊,你知道谁用不?”
“谁用?”楚照颇为配合。
那店家还左顾右盼,十分谨慎,靠近楚照道:“您想想,这大梁当今最尊贵的女人是谁?就是长公主呀。”
“哦,原来是长公主,长公主也用你们店里面的东西?”
“对,一般人都不知道——这长公主喜欢,我们便源源不断地往宫里面送去呢——”那店家说得煞有介事,还疯狂用眼神暗示楚照,索性还伸手去拉她袖子,小声道,“您看看您家这一房美娇娘,想必花点银子讨她欢心也是值得的吧?”
楚照汗颜,这人把她拉到边上,叽里咕噜说些自以为小声的话,但卫云舟铁定是能够听到的。
“想要当一房好夫君,您不进来瞧瞧?”他笑得更加谄媚,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人贵气无双。
只不过一件浅色直裰,却仍然让人觉得俊美无俦!
卫云舟听得发笑,她缓步过来,故意逗楚照,像猫儿撒娇似的讨好呼噜:“是吧,好夫君?嗯?”
楚照:?!
店家这才看清楚卫云舟的脸,不禁眼睛发直,接下来想说的话都有些捋不清楚了。
他适才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楚这小姐的长相——哦,不,她叫他夫君,岂不是该改口“夫人”才是?
正琢磨着说什么的时候,楚照却毫不留情地拉了卫云舟的手要走,“对,记得听好夫君的话,走了。”
“啊?”卫云舟开始抱怨,跟在她身后,“那你这叫好?”
那店家一头雾水,他方才说错什么了吗?
想了想,他望着那一对璧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疑惑愈加深了起来。
他总觉得,那公子哥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像是什么高门世家的。
等等!
他突然拍了拍脑袋,“哎哟,我这猪脑子!公主殿下这都出宫立府多久了!”
店家懊悔得捶胸顿足,可惜为时已晚。想来那公子,一定是知道这公主殿下出宫立府的事情的。
好吧好吧,看来他以后得好好斟酌一下这个招徕顾客的用词了。
路上行人如堵,人头攒动,女女男男出来游玩的倒是不少。
楚照适才先是走在前面,等过了那转角,她便放慢了脚步。
卫云舟笑得合不拢嘴,此刻才抬眼望她:“怎么了,觉得这个词听着烫耳朵啊?”
“不是烫耳朵,”楚照耸耸肩,“你要是觉得无妨,你倒是叫。我只是觉得那人行骗的技俩未免太过低劣。”
卫云舟笑音渐次漫出,她用力扣住楚照的手,指缝厮磨,这回该她拉着楚照走在前面了。
“我当然知道他胡说八道了,只不过觉得有趣而已。”
楚照撇撇嘴,也对。
难得她有空和卫云舟一起出来一次,这些遇到的人和事,让她们开心开心,也没什么。
好在二人今日穿着朴素,不怎么吸引人眼球。西市繁华,打扮花枝招展出来的人不少,自然更加吸引眼球。
但还是偶有人惊鸿一瞥,走不动路——
结果卫云舟选择先下手为强:“看来以后驸马出行,得带个幕篱了。”
楚照:……
嗯嗯嗯,你说的都对。
她没吭声,只是报复性地扣紧双手,要将津津的汗渡在两掌之间。
到处走走停停,二人总算是到了那绮罗阁。
不愧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制衣铺子,光是队列就长之又长。
楚照无奈:“所以,我们当真要在这里等候?”
眼下正是热的时候,再过不多时,便是正午,那会儿日头就更加毒辣,看卫云舟这白生生的样子,楚照估摸着她不曾在烈日下暴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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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1:35
第167章
“真懒,陪我站站怎么了?”
“真站?”楚照睨她,“站就站。”
不由分说,她便引了卫云舟,往其中一个队列站去了。
毕竟还是寻常时候,这样亲密的情侣倒是不多见。
毕竟绮罗阁还是女子来得多,这突然多了一个“男子”,还颇为亲昵地拉着一个姑娘跟着,自然惹眼。
细细一看,当真是般配,便更加惹眼。
楚照也闷着,卫云舟也闷着。
反正都等着对方受不了这些奇怪的目光作罢,只不过目光再奇怪,二人都没有松开对方的手。
那就忍吧。
只不过日头愈发毒辣,炙烤大地,卫云舟终于晃了晃楚照的手,弱弱开口:“不等了,我知道怎么进去。”
楚照眯了眯眼睛,微微低头,“嗯,看来殿下才是娇娇。”
“你再喊,”卫云舟哼哼一声,便拉了她的手往前面走,“今日我是小姐,你便是我的仆人。”
“是是是,尊敬的小姐,我是你卑微的仆人。”楚照配合得很,反正她往哪里走,她就跟到哪里去就行了。
卫云舟甩了甩了她的手,没说话,只在笑。
哪家的小姐仆人手牵手的?
算了,算了,随便她去了——
果然这绮罗阁还有后门可走,那娘子看了一眼卫云舟,只不过一眼功夫,便觉得她不凡,直接道:“小姐请进。”
虽然她没见过这号人,但是有些仪态贵气,就像是从小养成。寻常官宦人家,还养不出这样的女儿。
待到卫云舟谢过走进之后,那娘子还在后面盯着她瞧。
那步伐也不是随随便便走的。
“想来,她恐怕更适合别的衣服。”娘子盯着远去的卫云舟身上的月白衣裳,自言自语。
反正她是把人放进去了。
绮罗阁阁主,人皆叫她花姨,平素那些普通客人,她倒是都不接待的。听见后门传来响动,她便探出头看了一眼,见了好人,好奇道:“敢问二位是……”
后门有人把守着,看得还比前门更为严厉,能进来的,也不是常客。
花姨的语气还是软下来,到了她这种位置,更深知人不可简单地用衣冠来评定。
“见过花姨,”卫云舟微微一笑,眸波潋滟,“我今天来,是想着定做些衣服——”
饶是自诩见过天下美人的花姨,见了这不知何处来的贵客,还是心神一动。
好在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怔愣片刻后,她便笑着道:“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想要定做怎么样样式的衣服?”
她身后跟了个人,面如冠玉,眉目清隽,俊美无俦——想来是这位小姐的心上人什么的。
至少这两个人登对啊!不像某些人的凑对,教人看了直摇头。
“还希望花姨拿些上等品质的,供我看看。”卫云舟笑得温婉。
楚照咋舌。
嘶,她怎么今日见了年长的女人就这么乖巧?
上等品质?那果然不出她的预料,这果然是贵客盈门。
那花姨笑盈盈地将二人往楼阁上面引:“那二位就跟着我来吧。”
她行走也极端庄,带着两人走过红漆楼梯。
两人走在后面,免不了互相说些话。
楚照不由得小声道:“怎么,小姐今日还乖巧?”
卫云舟瞥她一眼,“对,今日就乖巧。”
“只对别人的?”这话飘出来的时候,酸溜溜的。
卫云舟好容易才忍住笑,“等下告诉你。”
“什么都等下告诉我?”
适才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
花姨走得端庄,但还是感觉到身后的异动。不过她也能够理解,便不作声,就静静等候。
待到二人来时,她便指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锦绣绸缎介绍起来。
左右都是常常送进宫中的,寻常的店中都买不到。
“不知道小姐意下如何?”花姨伸手捻了件湖蓝色软烟罗,问道。
光看这两人打扮,倒是看不出谁依靠谁——真要论起来,那公子倒是寡言少语的。
莫非是个赘婿?
思及此,花姨的说话对象便有了侧重,她倾向于对着卫云舟说话。
哪里知道,卫云舟却转身去拉看楚照,晃了晃她的袖子,问道:“夫君……意下如何?”
光是听着这两个字,楚照便觉得头皮发麻——
按说平素,卫云舟应当是会避免使用这两个字的。
但是她今日偏偏是恶趣味又来了。
花姨本来还以为自己见过什么世面,见到如此景象,还是不由得咋舌。
想来,这女子一定有不凡的御夫能力……当然,不一定是御夫,而是这娇憨的大小姐的恣意妄为。
这年头赘婿也不好当。
楚照有气无力:“好,非常好。”
“既然好,那就烦请花姨了——不过我要定制,但是,先随便看看吧。”
于是,花姨又领着这两个人转了几大圈,看好了布料材质,一并买下。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小姐,这衣服给您穿的话,还要丈量……”
然而那小姐却摇头拒绝:“不,不是我。你看着定制就行了。”
说着说着,卫云舟直接拉过旁边一脸冷漠的楚照,她指了指她,“就照着她做。”
“啊?”花姨目瞪口呆。
这小姐果然是,果然是,不得了。
“不用量吗?”花姨斟酌了片刻开口。
卫云舟笑了笑:“我觉得,您还是有这个本领。”
花姨也随之而笑:“小姐谬赞了,不管如何,我都要确认一下。”
“那就这样吧,还望您在乞巧节前制好成衣。”卫云舟落下最后一句话,结清了所有款项,便拉着楚照走了。
花姨还是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而且是方方面面的。
那个闷公子看起来光风霁月,私底下竟然却被逼着做这种事情。不过她也懒得可怜,反正钱到手了就是。
“这小姐还真是富有,”她感叹一句,“只来一次,便把所有款项付清。”
只不过她有些好奇,这么有钱的贵女小姐,应当是什么高门世家的女儿,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听过的?
而且光看那张脸,花姨都甚觉惊心动魄——肃容时也端庄明丽,笑起来又如初雪消融,摄人心魄。
坐回马车里面之后,楚照终于决定报复,卫云舟如今一副倦怠的样子,靠在颈枕上面,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红日西下,夕照灿烂,斜光时不时便从扬拂起的车帘中穿过。
终于凉快了下来,适合睡觉,所以卫云舟开始睡觉。
但她忽觉鼻尖一阵热气,唇瓣又覆上一层温热感觉——
她自然是醒过来了。
“你干嘛?”她眼波含嗔,看了一眼楚照。
她俯在她脖颈前,不知道在做什么——当然,也许目的就是为了把她弄醒。
楚照笑嘻嘻道:“不让你睡。”
“无聊,”卫云舟推了她一把,可惜推不动,“回去还得有些时候,你能不能歇着?”
楚照不依不饶:“不想歇——”
马车行驶得稳,她陡然将人圈在怀中也丝毫不成问题。
卫云舟象征性地动了动,发现大概没用,索性道:“几岁了?还要抱着人才能睡觉?”
楚照:……
真是有理说不清,没有理也说不清。
不过真要说起来,她还是宁愿选择后者的。
她用鼻尖刮蹭过卫云舟的耳垂,一只手又将她的鬓边碎发向耳后撩去。
次数多了,楚照自然也就得心应手起来。
温润潮湿的触感自耳后袭来,一下子便让卫云舟激灵,席卷去她所有睡意。
她终于警惕起来,径直伸出手去捏楚照的脸:“你干嘛?”
“不干嘛,”耳鬓厮磨,话语低软,“我就是好奇,这公主殿下说要给我量尺寸,好给我做衣服,到头来不也没报上尺寸吗?”
卫云舟无语凝噎。
“所以你想干嘛?”
耳边热气喷洒,“那么我就好奇了,殿下丈量丈量,丈量了个什么东西?”
谎话被戳破的时候,还是颇为尴尬的。
不过卫云舟还是卫云舟,她今日就认了:“所以呢?量了就是量了。”
略显粗粝的手指摩挲过她的皓腕,偶尔使劲便会留下一条粉红色的印记。
楚照说得也相当无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毕竟是尊贵的小姐,我是你卑微的仆人……”
但是眼前境况显然不是楚照所说的那么简单。
“到底怎么了?本宫有什么做不得的?”
终于,卫云舟露出真面目。
她还倒是会压人。
“当然没什么,臣自然是任由殿下处置,只不过臣想起一件事……”
“什么?”
酥麻的感觉开始袭来,卫云舟试图脱身。
“我今天这么听话,殿下是不是也应该要听听我的话?”楚照伸手,抚过卫云舟的下颌,再到其上樱唇。
“嗯,好,听话——我也听你的。”卫云舟心下诧异,“说起来,我哪次没听你的?”
这句话也是真的。
只不过她倒是低估了这人的不要脸。
“下次殿下记得抬起来——”
空气倏尔之间变得滚烫,仿佛到了能够滋滋作响的地步。
想了想,卫云舟还是使了劲,狠狠地给了楚照一记:“滚,听不懂。”
大仇得报,楚照只顾坐在一旁,低哑着声音笑。
“再笑今晚你去睡灶房。”卫云舟冷言冷语警告。
楚照好容易收住笑,毕竟这晚上睡哪里的事情,还是开不得玩笑。
她硬撑着到了马车回府。
车夫敏锐地发现今天回来的时候,这公主驸马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驸马还是相当殷勤,一应俱全,但是公主殿下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嘶。
不懂,也不是他这种半百老头应该懂的事情。
卫云舟下车进府,看都没看楚照一眼,径直去正厅坐着了。
让小白眼狼自己玩去。
————————
卫云舟:小白眼狼:)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1:37
第168章
门口站着的侍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气端庄地走了进去,另一个在后面怔愣半天后再开始追。
只不过这两个人就像是在赌气一般。
毕竟顾虑这是在外面,楚照还是走得慢些缓些。
哪里知道,等她抬头时候,卫云舟已经离她好远。
她凝望她背影半晌,这才意识到卫云舟刻意加快了速度。
好吧,堂堂公主都不顾形象了,更何况她?
思及此,楚照也跟进,不料刚刚转过街角,就被赫然挡在眼前的人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红枫。
“哎,你在这里做什么?”楚照皱眉,只当红枫只是闲逛至此,目光越过眼前人,直落向那月白背影。
然而红枫又不依不饶地转了方向,一脸严肃:“殿下。”
楚照:……
好吧,楚照终于意识到,红枫大概是有话要给她说了。
想了想,楚照开口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好容易才控制住脸上一闪而过的焦急表情。的确失落,她怎么能有追不上她的道理?
“请殿下随我来。”
楚照敛眸,看红枫面上严肃表情,她心中也不禁咯噔一下。尽管红枫老是板着一张脸,但这些严肃也是分了层次。红枫眉心禁皱成“川”字的时候,次数还是不多。
二人往里面一处院落走去。
口头上说的都只是玩笑,这公主殿下自然不舍得让驸马潦草过活。
好几间厢房,安置了楚照和楚照的随从,只不过那属于楚照的房舍,倒是长久地空着。
二人落座下来。
红枫眉心依然紧皱,没有半点舒缓的意思,她取出一张短书——那种绑在信鸽腿上的飞书。
她递给楚照,径自开口:“殿下,最近我们遇到了怪事——”
“你且说。”楚照打开那飞书,上面只是密密麻麻地列了不少名字。
打眼看去,就知道是些酒楼店铺的名字。
想来是眼线,楚照收好那飞书,对上红枫的视线。
“适才您所见的那些酒楼,便是我们大雍在梁地的暗哨点,不仅提供情报,有时候也要周转调度钱财……”红枫说到这里便是一顿,眼底更加深邃,“但问题恰在这里,他们最近完全不听使唤。”
楚照挑眉:“如何不听使唤?”
红枫这才道来。
原来这些不在京城的眼线暗哨点的主人,都是从大雍人氏——这一点便不同于京中的有些人。譬如晴潇楼,不论是秦姒,还是吴义仁,两个人都不是雍人,而是土生土长的梁人。
他们之所以加入,也都是图了利益来的。
听到此处,楚照点头。倘若这两个人没有自己的意图,不在乎利益,恐怕她还更难动手拆解。
“之后呢?他们如何不听了?”楚照轻轻地叩击着檀木桌案,声音清脆。
红枫答道:“这些人是对皇室忠心耿耿,按说,他们自然应该听命于您……”
但是他们偏偏出了乱子。林玉按着名录,去依次找这些店家主人的时候,先开始受到了不少的冷遇,林玉本身就是一个暴躁性子,接着问了下去,便愈发耐不住性子了。
到了最后,林玉终于动用武力,逼迫一茶楼老板道出缘由。
原来是受了别人的命令。
听到此处,楚照幽幽开口道:“所以说,这大梁境内,还有什么大雍皇室?”
她的兄长已经死了,有正当名头过来的质子已经没了。
“没有别人。”红枫答道。
空气静默一息。
楚照已经猜到,那所谓背后的大雍皇室是何人。
“是不是我的那好皇叔?”她笑了起来。
在原书剧情中,端王能够提供大量钱财,如今还杀了新帝篡位,没有点本事是不行的。
红枫盯着楚照幽邃双眼,点了点头:“不错,经过调查,林大人给出了这样的答复……她还告诉说,她已经做掉了几个特别不听话,并且已经开始通信的人,但是剩下还有些人不曾解决。”
“要怎么才能解决?”
红枫一字一顿道:“他们称,只受大雍皇室调度,这皇室身份的证明……”
楚照了然,她摸出那半块令牌,放置桌上:“便是此物?”
半块令牌的缺口,因着岁月搓磨,已经开始变得光滑起来。那深刻的海棠纹路,泛着隐隐的幽光。
“这么说来,他们便是受了另外半块的指令吧?”
楚建璋登基才没有多久,按说再怎么快的速度,也不可能将消息传过来,并且让这么多的人听命于他。
如此细想,便只能推理出一个原因,早在他意图谋反的时候,就已经在大梁这边布下天罗地网。
“是的,但是,我等所共知,您手上这半块,”她垂眸,目光细细描摹那海棠花纹,“若不能合璧,它才是最为贵重的。”
理固宜然,这海棠花纹是皇室象征,她偏偏就捡了这多余的半块。该说不说,她还是拿了好的剧本嘛。楚照哂笑。
“我这皇叔还真是深藏不露,杀了新皇帝,”她眯眸,站起身来,“还不忘远在大梁作为质子的我。”
红枫会意:“您现在可不是寄人篱下的质子,而是……”
她的话便停在这里,话语未尽,但二人都明白。
她是公主驸马,是大雍皇室成员,是大梁皇帝手中长铗,要借由她,破开这近百年来纷争都不曾攻下的防线。
只受令牌调度,那令牌又极为贵重,她不是傻子,不会将此牌交予别人。想来,那楚建璋一定跋涉过来,见过了大雍的这些人。
楚照摇摇头,往前厅走去:“怪不得这新帝登基,时局不稳,却还是坚守了这么久,皇叔他做的事情未免有点多了。”
想了想,她顿足,缓声问:“所以,我是不是要出发了?”
红枫本来还在斟酌怎么说话呢,却不曾想楚照已经将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她只能在心中感叹殿下聪慧,便道:“越早越好。”
大婚虽然过了一两月,但还是如胶似漆浓情蜜意的时候,这放在谁身上,想必都会排斥一下。
虽然心中已经猜到是这个答案,楚照还是觉得胸口一抽:“越早越好,那明早如何?”
“如果明日能出发,那最好。”红枫一板一眼道。
楚照尴尬地牵了牵唇角。
她还是她,细微的反讽果然听不出来。
红枫是真的把楚照的话当真了,她快步走上前来,道:“殿下,既然打定主意明日出发,那您还是去告诉告诉公主殿下。而我,这就吩咐交代下去。”
楚照:?
好家伙,你真是会理解我的意思。
但是红枫这么焦急她也理解,这些并非轻松的事情。林玉都只能动手杀人,可见事态紧急,她的确应该出发。
只不过嘛,这么快就要走,楚照还是觉得仓促,当然更多的还是留恋。
楚照本来还想拖延,哪里知道,红枫却已经大踏步迈下石阶,扯着嗓子开始各自吩咐交代起来。
“殿下,您觉得,除了我之外,还有谁适合和我们一起去?”她兴致甚至高涨起来。
楚照:……
自然是她眼熟的那几个。
红枫走到茶月跟前,却见茶月一脸麻木。听闻红枫来意,她果断摇头拒绝。
这要去北边,多么劳神!
她可以在柏堂中当眼线,也可以在这驸马院落里面当眼线,总之就是不能在奔波途中当眼线!
只有翠微一个人乐意。
“行吧行吧,那就这么定下了,”楚照扶额,“明日出发,明日出发。”
可以,这实在是太美妙了——二人今日还在车厢里面你侬我侬,楚照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给自己那胡说八道辩解上两句,二人就短暂分开了。
现在倒好,短暂分开之后,她带去的不是辩解,而是她明天早上就要离开出发的消息。
她琢磨着待会儿见到人的时候,应该怎么说话。
琢磨着琢磨着,楚照便走到了正厅门口。
她目光凝滞落在足下石阶,在旁人看来便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驸马?”门口侍女看楚照一脸沉思模样,再不反应过来便要磕上梁柱,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楚照这才幡然醒悟,回过神来,目光侧向厅中,“殿下可还在里面?”
“在呢。”侍女笑了笑,“您进去便是。”
要不是她看到楚照要撞到柱子,她才不会出声打扰。
论起公主殿下对驸马的宠爱程度,那便是任由后者在府中畅通无阻,哪有她们拦人的份。
楚照颔首,这才迈步而进。
她揉了揉眉心,这才准备好说辞,却发现厅中气氛更加紧张。
软履落地无声,只不过她越走越近,还是挡住了天光。
卫云舟抬头,烟眉青黛,如今也微微拧着。
楚照靠近,案桌上面摆着一封信。
她不禁笑了起来,看来这她们两个人,还真是缘分,竟然都在为一封信烦心。
只不过信的内容迥异。
卫云舟抬头,注视楚照靠近。
她本来还是有些严肃的,结果走近之后,居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很好,她本来就有点心烦,现在更加心烦。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你就高兴?”卫云舟生气,佯怒道,“是这样么?”
楚照好容易才收住脸上笑意,走近她身旁,道:“也不是,只不过我也遇到烦心事,也是因为一封信。”
二人目光凝实,卫云舟眯眸。
好吧,依照她对楚照的了解,她还是能够读懂楚照眼神的。
不像是在说假话。
“这烦心的事情太多了,”她转头低眸,纤长细指捻起那薄薄的信纸,有些字迹洇到了背面,“这是北境那边传来的信,是上个月的——那傅小将军寄来的。”
小将军,自然是镇北侯家最小的女儿了。
————————
红枫:!@#$%&$#@
卫云舟:(让jfql上刀)什么意思?——
啊啊啊今天更新太晚了!因为好忙orz 明天不会鸽万字的呜呜呜大家原谅我。感谢在2023-10-29 23:29:55~2023-10-30 22: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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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没想到她们私下居然还会联络?
楚照好奇靠近,看了一眼那桌上信件,问道:“她写了什么?”
卫云舟声音很淡,道:“北境如今战事频发,今年尤甚——她早就觉察不对,再早些时候,便给我寄信。”
“那么,信上内容是什么?”
卫云舟大致一说,连带着最近局势。
说完之后,二人都保持了片刻缄默。亦即是说,如今大梁北边受敌,皇帝不闻不问,削减了往年都会给予的支持,转而对西用兵。
楚照缓声:“如是这样,北边情况恐怕危急。”
卫云舟点头:“的确如此,我也已经帮过她了。只不过皇帝并未听我的。”
“帮过,不听?”楚照诧异。
卫云舟仰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他本来就想要这么做。要知道,当年镇北侯似乎也不用死……”
话音到了最后,越来越低。
不过楚照已经了然。
这皇帝的确猜忌心重。历代帝王最怕功高震主,镇北侯一家在北境威名赫赫,北境之民只知有镇北侯而不知有皇帝。
“他们家还有一支只听命于他们的军队,”卫云舟眉心并未舒展,慢慢补充,“饶是这支军队不会离开长岑,也让他心中梗着一根刺——”
傅家军名扬天下,只为抗击慎狄而生。但若深究起来,也只是因为镇北侯满门,精力全部扑在这一事上面而已。
“以往慎狄南下,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今年不同,却正好合了他的意。”卫云舟闭上眼睛,指骨叩击在桌案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以,这封信,你可回了她?”楚照盯着那封信。
卫云舟摇摇头,“我没有回信,想来她肯来给我写信,已经是下了很大功夫了。不过很遗憾,我没能让她如愿。”
“不过,她其实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卫云舟皱眉,“北边尚侠气,祖祖辈辈都有联络,应当有人能够帮助她才是。”
楚照心中微微讶然。
她忽然想起虞上熙来,这两个人都在北境,莫不是认识?而且尚侠,也和镖局之事相符。
“没有回信,那之后怎么办?”
卫云舟睁开眼睛,嘴角扬起无奈的笑:“大概是没办法,我本来还想着给些别的援助。但她大概是不会再接受了——因为没有第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
不等楚照回答,卫云舟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
骄傲的将军,要怎么样才能帮到她?
听起来还真是有故事,楚照追问:“所以,你和她之间有什么龃龉么?”
“大抵她觉得,我倚靠父亲,又倚靠母亲,实在称不上什么。”她勾唇一笑,轻轻揭过这个话题,看向楚照:“她不喜欢我。”
眼神不复适才的疑虑重重,取而代之的是笑意盈盈的斥责,斥责她来得过晚。
楚照敏锐地觉察到卫云舟说话时的一瞬失神,她俯首贴近,安慰道:“没事。”
贴近安慰得正是时候。
卫云舟眉目舒展开来,她转头衔接上楚照的目光,二人鼻尖又距离极近,鼻息喷涌。
她笑了,偏过头,靠近楚照脸颊,吞吐着唇息,“你喜欢我就可以了?”
语调蓄意上扬。适才满室凝重,顷刻间化作旖旎暧昧气氛。
“再让我这么站着不太好吧?”
目光中带着可怜乞求,水雾氤氲。
卫云舟逗她,伸手抚过她唇畔,语气暧昧不明:“就一个位置,驸马的意思是,本宫站起来给你让座?”
这称呼换的,说出来的瞬间,也便是以权压人。
“对啊,让我坐。”楚照挑眉。
卫云舟皱眉,正疑惑的当口,腰肢便被温热的触感覆上,紧接着便是失重的感觉,再是稳稳的踏实感觉。
卫云舟:……
动作还挺快。
“万一等会儿有人进来怎么办?”卫云舟佯怒,嗔怪道,“成何体统?”
的确是成何体统。
本来就只有一个人的位置,她非要抱着她坐下。
楚照答得颇快,颇为自然:“没有体统。”
然后她便被又被拧了——只不过力道很轻,只是酥痒的感觉而已。
“说起来,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仍旧是要斥责她来得过晚的。
被人抱着倒是舒服,虽然刚刚说着成何体统,但卫云舟还是很诚实地靠在楚照肩头,空出的手不安分地游走。
滑过耳垂、嘴唇、下颌、脖颈……
“嗯,那我说了?”听起来,楚照还有些为难的意思。
她的确为难。
那红枫实在是太能抽风,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竟然自己安排下去。当然楚照也可以收回成命,但这件事又的确重要。
卫云舟声音还是倦怠:“说,你来不就是来说事情的吗?”
她转过头,这次直接一头闷在肩窝,声音也闷。
楚照斟酌着说完了来意,连带着北边暗哨点出事。
直接剖白,她还是有些心颤的。毕竟这些暗哨点,真正追究起来,都是为了暗中作乱,颠覆大梁皇室的统治。
而她眼前这位,还是大梁的摄政公主,饶是二人毫无罅隙隔阂,楚照说话间,还是觉得喉咙艰涩。
终于,她把一切都说完了,心跳如鼓开始期待着卫云舟的反应——
她会说什么?
“枕边人又在算计我?”抑或是,“没想到驸马居然还有这一手……”
但是都不是。
“说完了?”还是闷闷的一声。
热气透过薄薄的衣裳布料,漫过肌骨。
“嗯。”
回得也颤抖。
旋即,卫云舟蹭起身来,二人目光交汇。
她眼尾还是带着极淡的绯红——她的妆容一贯如此。
鹿眼清灵,像是雨后湖面,又笼罩着一层潮湿的薄雾。
只不过雾中意境,看得清楚明白、真真切切。
檀口微微开合,楚照听见卫云舟一字一句道:“才过新婚,又近七夕,本宫以为驸马要来说什么事情呢?”
她眯了眯眼睛,腮帮稍鼓,一副探究表情:“原来现在过来,是为了告诉我,你要走了?”
楚照怔愣片刻,她的确没有想到,卫云舟居然先在乎这个事情。
她张口结舌准备辩解一二,唇瓣便被一根纤长手指堵住。
好吧,她又开始了,每每这种时候,楚照都只能把涌到嘴边的话吞下去,安安心心地听卫云舟说话。
“首先,我知道这些事情的重要性——”卫云舟说得很是认真,平视楚照,“而且关于这一点,我没什么好说的。”
楚照尴尬地动了动唇角。
看来她的确是有点傻——卫云舟如果不说方才那句话,她说什么呢?
紧接着,那张精致昳丽的面孔忽而放大,唇瓣便被温暖潮湿的感觉覆上,细细雕琢、描摹过她的唇形。
最后带着水润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最后唇舌交缠水声啧响,终于舍得松手。
玫瑰口脂的香气充盈着口腔。
亲当然是能亲累的,亲完了,卫云舟又重新窝在楚照的肩窝处,道:“所以,就是明天走?”
“嗯,”楚照颇觉赧然,她伸手,摩挲过卫云舟的头发,深深没入,想了想便哄道:“俗语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还是没有分别过嘛,也许可以体验一下?”
只不过这句俗语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
卫云舟又不满:“你这是小别后,和谁新婚去?”
楚照哭笑不得,这简直是和那天的“你还想和谁好”如出一辙的不讲道理。
幸而这句话卫云舟只是说着玩,没深究。
她眼中湿雾似乎更为朦胧厚重:“既然是明天走,那就明天早上走。”
楚照讶然:“为什么?”
她愈发不懂。
卫云舟这是在赌气?她说要明天要走,并未说明天什么时候走。她怎么还上赶着要她明天,一大清早就走了?
卫云舟皱眉:“不是你说的明天要走么?那肯定走得越早越好。”
看出楚照疑惑,卫云舟声音还是软下来,道:“明日我还要接着上朝。”
哦,原是这样——楚照恍然明悟。
越过眼前人,目光降落在门槛处的夕照辉光。想来天边也是一片云霞灿烂的样子。
嗯,夏六月,自然是热。
上朝便要更早了——等到回来,也快要到日中时分,若被留下,便另当别论。
思及此,楚照笑了,她低下头来,又是一阵耳鬓厮磨,她在她耳边呼着热气,细声问:“所以,公主殿下,这是要给臣饯行咯?”
卫云舟任由热气喷洒,撩过耳廓耳垂。
“对,饯行,”她说得铿锵有力,“既然是饯行,那就今晚吧。明天中午就算了。”
二人又是相对静默一息。
然后卫云舟便听到一些隐忍的笑声。
她终于生气,气鼓鼓地瞪着楚照:“你笑什么?笑可以小别再新婚了?”
“不是,不是,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殿下赶我走,”这回换楚照磕在卫云舟的肩膀上面,细肩靠着倒还是有些嫌小,“那我明天早上就走。”
但是卫云舟却没刻薄她,反而是伸出手来,将人环住,说话小声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赶你走,早点去就早点……”
嗯,有些时候话到嘴边,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楚照已经了然,早就了然。
有些话,太直白地说出来,也就破坏了气氛。
“好了,让我起来。”卫云舟这才面色稍霁,她示意楚照松手。
“嗯。”楚照应声,这才慢慢地将她放下,让她站起来。
她就这么站在楚照跟前,楚照颇为自觉将她整理了衣衫,最后将散落碎发撩至耳后时,她还不忘逗弄:“对嘛,这样殿下才好出去。”
不过卫云舟却没有楚照想象中的反应。
她反倒是讥诮一笑,笑得高深莫测。
楚照被她笑得发毛,那表情,她怎么读,都像是“你给我等着”的意思。
————————
楚照:小别胜新婚
卫云舟:小别后和谁新婚?
楚照:???
卫云舟:没事你今晚等着:)
楚照:。?!·感谢在2023-10-30 22:50:18~2023-10-31 12: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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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明月跻上飞檐,月光星华盈盈,次第在屋瓦重檐上面铺陈开来。
公主府的侍女端着一缠枝红漆盘,对着那还欲进去的人道:“不用再进去了。”
那人脸上现出讶然神色,前一个侍女笑了笑,解释道:“是适才举荷姐姐说的,我们啊,可以歇着了。”
那人闻言,了然一般点点头。越过眼前姑娘,极目望了一眼房间里面。
房中灯影摇曳,铜炉里面燃了香,看不见烟尘,但味道怡人,缭绕盘旋在鼻尖之上。
一条紫檀木长桌上面摆放着各式珍馐美味,一应俱全。
公主府难得做这么多佳肴。今天下午厨娘接了话,还在兴奋着,“这搬迁出来多久了,公主殿下再不吩咐我们做些什么,我这手艺啊都要全部忘记了!”
于是,她们便吭哧吭哧,献上这一桌玉盘佳肴来。
已经差不多到了吃完的时候。
自暖阳光线盈室,到渐渐昏暗。
二人是挨着坐下的,其中亲密暧昧,自不必说。
公主也已令下,不必再进。之后,便是二人时光。
卫云舟今日小酌,只不过她不胜酒力,堪堪一杯,便已经霞飞双颊,有些昏沉。
她就势便倒在楚照的怀中,还颇为理直气壮道:“看见我要倒,你就这样?”
就没有别的反应?
楚照暗自摇头,她哪里是没有反应?她哪里敢没有反应。本来二人靠得又近,不管卫云舟再怎么乱动,都要倒在她的怀里面去。
她本来不欲过多争辩,但是俯首看见怀中人眼尾、鼻尖、双颊都泛着绯色,她不禁来了兴头。
卫云舟双眼朦胧迷离,眼中湿雾像是点了火星。摇曳的烛光描摹过她的脸庞,灯影又衬得她美不胜收。
色如新雪胭脂,秾丽动人。
饱满的唇瓣翕张,一开一合,迷迷糊糊的就像是在说什么醉话。
楚照伸手刮蹭过她的鼻尖,粗粝指腹摩挲过的瞬间,便带起一阵无穷无尽的涟漪来。
“小醉鬼,现在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她唇边含了一抹不着调的坏笑,低下头来,任灼热的鼻息、唇息交缠。
但偏偏不落下,要看那雪肤冰肌点染出荔色。
卫云舟微微蹙眉,星点的酒气弥散在空气中。
她今夜明明只尝了果酒,却还是很没出息地醉了——楚照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满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抚过下颌,不怒反笑:“怎么,你是觉得我醉了?”
“不然呢?”楚照闷声。
因为手指已然覆盖上她的唇瓣,堵得她声音有些沉闷。
她故意的,她也是故意的。
卫云舟还准备说什么,毕竟这二人距离委实太近,如今只有区区几个指节的距离。
楚照俯首而下,她压缩了距离,唇畔相间,中间隔着莹润手指。
渗出的水润,沾湿了手指。
果酒的味道继续弥散,直直冲入脑中。
楚照似乎得意,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卫云舟,发出挑衅一般的声音:“嗯?”
堵,接着堵。
“嘁。”
卫云舟的喉中懒懒发出声响,似乎是对这种把戏不感兴趣。
她不感兴趣,楚照可感兴趣,“所以,殿下为什么要赶我走?”
卫云舟皱眉不悦,但仍旧没说话,只发出近似不屑的声响。
“嗯。”
哼。
没办法,楚照只能更加主动,她想了想,摩挲过玉白雪颈,热气上上下下喷沿了一路,撩拨得人心痒。
终于,刚刚一副慵意的公主,终于发出细微的鸣喘。
“让我想想,刚刚殿下不说,是不是想说,让我这么早出去是想……”
卫云舟终于肯说话,果断打断道:“你早点走了,我这房中就清净了。”
“哦,原来是嫌弃我闹,”楚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脸颊依然深埋,热气喷薄,“没关系,闹也没关系,因为我早点去……”
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她早就把头抬起来,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卫云舟:“是不是就早点回来?”
卫云舟果然别开头,这次连窝在怀里她都不肯,“哦。”
这种时候了还是嘴硬。
楚照不觉好笑,她一只手交覆上那春葱般的五指,顺势便让卫云舟的头转了过来,她低头落下一吻。
这下中间再无间隔,吻得深重而又极其缠绵。
明日就要启程,明日就要出发。
终于待到肺腔中氧气都要抽尽排干,滚烫的呼吸串行而过二人的唇齿。终于,她们这才舍得松开彼此。
唇瓣如今都变得肿胀起来,楚照伸手欲擦去唇边泻出的晶莹。
不料她的手却被抓住,紧接着卫云舟便就着支撑,重新坐了起来。
然后,她才拿过她的手,用了指腹,擦过那些水液。
楚照无言以对,只能任她施为。
待擦尽,卫云舟这才慢条斯理道:“走可以走,但是公主府,也不是你想来就来……”
话音到这里便是一顿。
楚照睫毛微颤,“想走就走?”
“想走就走?”卫云舟反问一句,又靠近她,鸦睫根根分明,纤毫毕见,“想多了,是‘想不回来就不回来’。”
曼声带着蛊惑,又仿佛带着一辈子不可分别的誓言。
“那我什么时候回来?”楚照歪头。
这句话倒是让卫云舟开心:“哦,原来你还可以掌握自己回来的时间。”
“嗯。”手指拢过鬓发,温柔呢喃,“那殿下还是快快下旨。”
极尽痴缠。
“好好,本宫快快下旨,”目光凝实,她注视着眼前人韶润雅泽的面庞,“大发慈悲,给你个宽限,乞巧节之前回来,如何?”
大概还有足月时间。
“我知道你走得快。”她意味深长道。
毕竟是邻国皇室,这手下侍卫配备、马匹坐骑,都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楚照又轻装简从,来去自然快。
只要,只要路上不耗费多的时间。
楚照嗳声回应:“遵旨。”
她拍去她的手,“嘴上说着遵旨,可做的却是犯上的事情。”
“犯上,犯上。”手指绕过耳尖,留下粉红,“那么,臣以下犯上,有没有什么惩罚?”
果然这要走的人就是不一样。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
“认真一点……”卫云舟终于开口,直视她的眼睛,道,“早点回来,只此一次。”
多了四个字,只此一次。
“只此一次?”楚照疑惑。
卫云舟睨她一眼,道:“怎么,还想有下次啊?”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滑跪得比谁都快。
卫云舟牵动唇角,语气听来毫无波澜:“那就说上一件事。”
楚照眉心一动,疑惑问道:“上一件事是什么?”
“治罪,治罪,”卫云舟默念两字两遍,伸手从楚照腰带处勾到一枚玉佩,“新婚没过多久,就抛下糟糠之妻,总得留点念想吧。”
语气轻声娓然,生怕这句话听起来少了一分暧昧的斥责。
楚照面色一僵。
嗯,糟糠之妻,这堂堂长公主还真是满肚子歪理。
卫云舟将那枚腰间玉佩勾下时,楚照恰好开口说话:“殿下小时候是不是读书不用功?”
眸似曜石黝黑深邃,带着挑逗之意。
果然是要走了,觉得再怎么报复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楚照今日觉得自己占据上风,格外得意。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起,她总算是有空,有空报一报这“扫盲”之仇了。
卫云舟不理她,徐徐讽笑一声,将那玉佩勾在手上,问她:“这是什么?”
楚照看去,那是一枚海棠花形的玉佩,但不够平面,若从形状论之,还有些圆润。
这是她们皇室的东西,从她穿越过来便有了。只不过楚照彼时在青居院住得惨兮兮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一件衣服像样的衣服来搭配。
故此,楚照干脆就把这玉收了起来去。也是到了后面,她才开始佩戴此玉。楚照把这些一并告诉给了卫云舟。
“哦,”她似有所感一般答声,摩挲过那玉佩,“所以说,这东西算是我们九皇子的身份象征了?”
楚照不明就里,索性将自己脑中所想说了出来:“这玉佩有名字,叫做点破银雪,我和我的那些……兄弟,嗯,每个人都有一块,但各自花纹不一。”
卫云舟颔首,感受着手中传来的莹润感觉,烛光映照,辉光粼粼。
这点破银雪,还用了一根红绳坠饰。
“既然是你的东西,那就留下吧,”卫云舟一边硕,一边又靠上的肩膀,在她耳边肆无忌惮地撩拨,“快点,问我。”
楚照怔愣片刻,她要她问什么?
她本来是理解的,毕竟这一走便是一月,新婚如胶似漆,留下些什么念想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楚照觉得,卫云舟适才再三确认那玉佩是她的东西,只属于她的东西,仅仅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而已。
于是楚照更加疑惑,不过她心中还是存了一丝警惕。
虽然卫云舟平素不怎么直白表达情意,眼下正值离别,说些暧昧话情理之中。
“怎么不问?”热气依然撩拨着耳垂,催得一片樱红。
楚照不问,却是主动帮她答了:“因为你要留着想我?”
骨节分明的手,缠绕稍微显得凌乱的青丝,一圈又一圈。
“谁让你回答了?我让你问我。”声音语带不满。
楚照更加疑惑,但还是顺从了:“为什么?”
“恩,这才听话,”卫云舟终于得意而笑,笑音轻渺,“你猜猜,我要拿它做什么?”
“做什么?”
这话说得倒是云山雾罩,她听得一头雾水。
想了想,楚照道:“睹物思人啊。”
“第一个字勉强对了,嗯,倘若我拿它自渎呢?”
声音一字一顿,最后关键两个字,还着重上扬。暧昧到空气都被点燃,蒸得滋滋作响。
卫云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她直起身,饶有兴味看着楚照的表现。
适才樱红的耳垂,肉眼可见地被一片红色侵袭漫延,到脸颊,到鼻尖…………?…
楚照唯觉自己的理智像是被疾速过境的海啸吞噬,她裸裎一般,木然看着卫云舟。
看着她唇角狡黠上扬,是一抹得意的弧度。
终于楚照才明白,适才她为何没有反应,原来是等到现在。
“这不太好吧?”楚照艰难开口,她觉得脸甚烫,那枚玉也烫。
卫云舟若有所思:“没关系,你不是把线也解给我了?”
楚照:……
她终于羞赧,说什么都要错开话题,说到她要途径多少多少地,那些关隘该怎么搜查。
卫云舟搂着她脖颈,笑意盈盈:“所以,向本宫讨要通关文牒啊?”
楚照点头,这时候她脸上红晕才消下。
“好吧。”卫云舟答应下来,压下偷,落下绵长一吻。
楚照只能感受脖上潮湿温热。
她总不能推开人说,这么亲会死人吧?
终于她起身,眼中水光潋滟,似含春带雨。如丹霞一般的唇翕张着,低声暧语,又像是最后通碟:“免检。”
真是……
“好好,免检,免检。”
是夜绡红帐暖,窗外清灵月光,透过窗棂,共那昏暗烛光,舔上莹白玉润的肌肤。
————————
楚照:我睡不着了,我接下来一个月都睡不着了。
吃瓜群众:你以为我们就睡得着了吗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