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这中郎将当真是娇气
宫中女子谁不想往金窝里掉,不过是那些个废物胆小如鼠,学不来她这般气魄。
即便眼下她只是皇上用来气周祁的棋子,来日方长,谁敢确信她没有鸠占鹊巢的一天,想到往日皇帝待周祁骄纵,心中忍不住要嫉妒,而现在:她的机会要来了。
周祁屡次敷皇上颜面,实在可恶,如此不拿圣上放在眼里,便是再得恩宠,日久皇上总会厌弃,她在这个当口得有近身伺候的机会,只要她受得住这一时冷落,在皇上跟前乖顺体贴些,再有周祁做对照,何愁得不到圣上亲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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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周祁仍旧未去,褚君陵给的理由是中郎将近日为选秀之事过于操劳,特准了周祁请两月休息。
虽然大臣们也不知皇上选秀中郎将能操劳个什么,但皇帝都这么说了,再结合两人那不可言传的关系,倒也不敢做他疑。
周未隐隐觉着不对,朝后拦住德观旁敲侧击问他,德观早有预料,倒也算答得天衣无缝:“周将军宽心,中郎将乃是皇上认准的皇后,照理算得皇上正妻,将军见过哪家丈夫娶小妾,正房能有好脸色的?”
暗示周未周祁是吃酸,心里头不得劲儿,自然没心情管什么政事,这要日日看管着褚君陵才安心。
周未似信非信,又被德观一通忽悠,算是彻底打消疑虑,遂也告谢离开。
那奴婢算是被褚君陵养在了偏殿,早膳时为叫周祁吃味儿,主动与他求和,连将那奴婢也叫去了,三人同坐一席,各怀揣着心思。
艳彩心中激荡,平日靠近君王可谓难如登天,今日不仅有幸为圣上布膳,皇上还不计较她身份低微,肯让她坐着陪同,可谓天大的殊荣,即便是因着周祁的缘故
眼不着痕迹望周祁一眼:不论皇上如何利用,总有一天她能彻底取代周祁的位置!
周祁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耐落了碗筷:“臣吃饱了,皇上慢用。”
褚君陵食不知味,听周祁这般说也不管那奴婢,准备喊人撤了,不料艳彩擅作主张,大胆往他碗中夹了筑菜:“奴婢也吃好了,但看皇上没吃多少,这道菜不错,皇上多吃些。”
褚君陵哪听不出她故了意的暗示周祁不懂规矩,他是想借外人惹周祁的在意,又不是真腻味了对方,他往心尖儿上搁的人,哪容得个奴婢这般诋毁。
张口欲要怪罪,一声“放肆”没说出口,倒是周祁先开了口:“艳彩姑娘心细,倒叫臣自愧不如。”
褚君陵本来演不下去了,但听周祁好似吃醋的酸话,迟疑一瞬,见是有些效果,当即打算再坚持几日:“你自幼被周府养得尊贵,哪是天生伺候人的。”
那奴婢一听,夹菜的手一顿,险些将筷子掉到地上,再听褚君陵让周祁莫拿自己和个宫婢比较,折煞了身份,一口素牙险将咬碎,不觉对周祁生起恨意:不过是运气好投了个好人家,出生比她金贵上几分,得意个什么。
婢子就天生贱命不成!
褚君陵看在眼里,眸底一抹深色。
周祁坐观其壁,知晓君王打的什么算盘,亦不捅破。
无非是想叫这奴婢记恨上他,往后主动寻着机会与他作对,届时褚君陵适时出来诉一番衷肠,为他将这婢女处置,好叫他感激涕零,自觉有幸得他的偏爱。
前世善于攻计心狠手辣的大褚天子,重活一世,怎的学得些幼稚的把戏对付他,降智了不成。
“臣闷得慌,可否准臣出去走走?”
难得周祁主动提要求,褚君陵自是乐的答应:“这几日天气回寒,穿暖和些。”
周祁敷衍问个礼,施施然走了。
留德观在殿中看向因着周祁主动搭话,这会乐得跟什么似的君王,直觉没眼看:昨晚也不知是谁说中郎将敢踏出去半步就打断他的腿,今个反倒上赶着了。
自家皇上这中郎将稍一主动就被五迷三道走不动路的毛病也不知改改,丁点立场没有,传出去叫天下人晓得了不定如何笑话。
糟心又看一眼:好嚒,皇上脸都快笑烂了,若不是人前还还顾及几分龙颜,怕是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啧。
褚君陵心情大好,略赞赏地瞟了德观一眼:这老奴才出的主意果真有用,中郎将怕他被外人勾去,今日都肯主动跟他示软了。
想必不出几日就能与人重归于好。
“德观。”褚君陵笑意深深,大手一挥:“自去户部领赏。”
德观莫名有一瞬,反应过来忙叩谢隆恩,喜笑颜开告了退。
“你叫艳彩?”恍惚记起眼前奴婢是叫这么个名儿,当下为着周祁搭理自个高兴,连待她态度都温和不少:“回去收拾收拾,这几日暂且来殿前伺候。”
“奴婢谢主隆恩!”君王这话,便是彻底恩准她近身侍奉,只要能离得圣上近些,何愁找不到求宠的机会。
一时被兴奋冲昏头脑,得令迷迷糊糊回先前的住处收拾,但想到方才君王对自己露有笑意,只当自己是被看进眼了,神态不乏倨傲。
一连几日见君王待自己都不错,高兴时还会赏些玩意儿下来,虽是对褚君陵算不得什么,于艳彩言,随手赏赐的一件小物,都够她在宫里辛劳半生,是以更认为褚君陵待她看中,姿态越发得意。
夜里周祁又做噩梦,大致是被褚君陵折磨种种,惊起一身冷汗,褚君陵心疼抱住人安慰,才觉他衣衫尽湿透了,忙活大半夜可算将周祁情绪安抚下来,待人慢慢恢复神智,褚君陵心痛难当,恨不能回前世宰了那个干混事的自己。
艳彩被喊来殿前伺候,为着周祁沐浴,来来回回打了不少热水,天打亮才折腾完,不等打个盹,又到君王早朝,忍着困倦伺候褚君陵穿戴好,自以为凭有天子几分欢心,不避讳朝褚君陵抱怨:“这中郎将当真是娇气,一个大男人,不过做个噩梦,自个不愿睡,却害的整个养心殿都没法儿歇息。”
没主意褚君陵沉下去的脸色,由自又道:“奴婢自幼操劳的命,歇不歇都无妨,左右比寻常多累上一点,倒是苦了皇上,您贵为天子,反要屈尊降贵哄个外臣安睡。”
这下周祁倒是睡着了,她这些人忙活大晚上,眼都没曾合过。
第162章 昏君今日怎么没关着他
好不容易才哄着周祁睡熟,本就睡不安稳,褚君陵怕再吵醒他,忍着将这宫婢脖子拧断的冲动,冷声将人喊到殿外。
艳彩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君王被自己所言触动,对周祁心生不满,正要开口询问,不妨被一巴掌甩到脸上。
褚君陵武力深厚,又逢怒极,登时将艳彩打摔在地,几颗牙齿松动,嘴角潺潺流出血来,脸色呆滞,一时被打懵了神。
随即不可置信看向褚君陵:“皇上?”
“他当然娇气。”周祁是他千恩万宠高捧着的人,平日重话都舍不得说,娇气点算什么,他巴不得周祁肆意妄为,便是天桶个篓子都无妨:“你知朕肯屈尊哄人,就该知他处处金贵,容不得个贱婢说三道四。”
被君王骇人神色吓到,更不甘这些日子求来的恩赏落空,咬牙忍着害怕跪正身子,哭得楚楚可怜:“奴婢知错,奴婢不敢诋毁中郎将,不过是看皇上整夜照顾,实在辛苦极了,斗胆替您抱屈两句,没曾想冒犯到将军。”
哭让褚君陵恕罪,褚君陵哪不知她动甚的心眼,轻蔑道:“一介贱婢,也有替朕委屈的资格。”
“皇上!”听褚君陵要喊人掌嘴,当下慌了神,又见君王要走,顾不得规矩爬起身来,想抓住褚君陵龙袍喊饶,却连衣角未沾,反叫他耐心尽失,涌起杀念握住艳彩咽喉,字字诛心:“再让朕知晓你不敬周祁,仔细你宫外一家的性命。”
眼瞧艳彩面色转青,气息少进多出,表情惊恐奄奄要死的模样,这才开恩将人甩开,嫌恶叫奴才伺候着净了手,遂往前朝去。
当是自己借艳彩刺激周祁之事害的人噩梦,后悔莫及,暗骂自己昏头,净信了德观那老奴才的馊主意。
想罢转头扫向身后跟着的德观,眼神凉飕飕的,叫德观一激灵,疑惑中又带点恐慌,怕褚君陵方才收拾那奴婢没尽兴,想将怒往自个身上牵,脑筋飞速转了转,赶紧提醒褚君陵早朝快赶不上了,见君王闻言收回视线离开,猛松口气,赶紧动身跟上。
怕吵到周祁歇息,褚君陵特叫奴才将人拖远些教训,待掌刑结束,艳彩脸颊已然充 血红肿,行刑的太监收回手,蔑视看她两眼,像是笑她痴心妄想,拧不清身份,末了嘴“啐”一声,这才离去。
待奴才走后,艳彩才敢爬起身,恶狠狠盯着那人身影,心头更恨。
此番惹得君王 震怒,无异死里逃生,到地府走了一遭,心头恐惧未消,又听得褚君陵派人告知:皇上不要她在殿前伺候了,还下令让自己即刻搬离偏殿,滚回先前的住处去。
这如何行!
她费尽心思才从那奴婢窝里爬出点身,如何能再回去。便是回去了,那些个宫婢定要笑话她,叫她抬不起头来。
她不能放弃!皇上已然记住她了,拿不准待她也动过丝毫念头,不过是周祁突然噩梦、
“周、祁!”想到自己因他受掌掴之罪,嫉妒得失智,从未如此愤恨过:都是那周祁害的,不过是个噩梦,何至于大张旗鼓惹皇上心疼,女子都没他这般脆弱。
说不定是故意装的,怕皇上对她上了心,暗中善妒。
想是这般越发痴狂,脚不住往周祁住处去:她本可以继续做皇上的棋子,都怨周祁,毁她的前程,都怨他!
周祁睡不安神,褚君陵离开不多久便醒了,起身见今日殿门开着,不觉有些惊讶:那昏君今日怎的没关着他?倒不怕他跑了?
觉着头晕抬手揉揉,见小桌上的吃食没甚么胃口,让奴才尽撤了,嫌殿中闷着难受,唤过门口的侍卫问道:“我能否出去片刻?”
那侍卫一愣,随即想起褚君陵令嘱的事,忙点点头:“这是当然!皇上有令,往后这殿门尽不准上锁,您出入都不必受管束。”
周祁闻言想到什么,难得有几分笑意:“出宫也行?”
“这”侍卫抓抓脑袋,圣上只说可以出殿,但没说能不能出宫,是以有些为难:“这奴才也不知,要不您等皇上回来问问?”
“罢了,我说笑的。”告句劳烦,侍卫听他如此客气忙摆摆手,直言当不起主子道谢:“您这是折煞属下了。”
见周祁走远望他背影许久,突然有些理解君王作何要留个男人在殿中,还日日藏着生怕人跑了。
怕褚君陵回来见不到自个又犯疯性,不敢走的远了,顺着养心殿一路,见不远处有处亭台,台下流水淅淅,颇是个赏景的好地方,走近正打算坐坐,不妨被人从后叫住。
“周祁。”
周祁转身,就见艳彩恨眼走近,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干涸的血迹没擦干净,伴着这副神色,叫原本艳丽的容貌显得狰狞,不细看已然瞧不清原本模样。
艳彩如今明面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宫里的奴才不敢得罪,敢下重手掌掴她的就那么一个。
只是褚君陵打的人,这婢子来找他做什么:“姑娘有何事?”
“你昨晚做的什么噩梦?!”
“???”周祁被问得莫名:“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艳彩咬咬牙,眼眶不住湿透,恨意凌然瞪视周祁:“你可知你那个梦害的我多惨!”
周祁挑挑眉,更是疑惑:“此话怎讲?”
“你明知皇上假意宠我是为的你在意,也是你将我引荐到皇上跟前,我本可以一直做皇上的棋子,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做那个梦?”
“你就是故意,分明是你自己给我机会,皇上才待我有几分特殊,你却要将他抢回去,你实在卑鄙。”
越说越激动,说到回头干脆一把拽住周祁衣物,尖声质问他:“都是你故意装得可怜、妄想独占皇上的恩宠,是你毁了我的大梦,皇上如今不要我伺候,你满意了罢!”
“你看不得皇上待我好,怕他真看中我,便来找我的难堪。”
周祁眉头轻蹙,看她似乎有些疯癫,后悔没喊个奴才跟着,若非暗处还有暗卫作证,孤男寡女这般拉扯,届时褚君陵晓得了疯病发作,借此刁难他,自己还不知要遭什么罪。
第163章 褚君陵怎么能那般折辱他呢
察觉到有动静,抬手制止暗卫动作,心想不过是个女子,他再被褚君陵封了功力,本身还占着几分优势,对付个婢子都得靠暗卫出手,未免兴师动众。
且他也不至于弱到这般田地,再是无用,这点缚鸡之力还是有的:“皇上心意怎是我能左右,再来,他要不要你,或是姑娘有没有本事得圣上高看,都是你二人间的事,于本将何干?”
“你撇的倒是干净。”艳彩嗤笑一声,直骂周祁是假清高:“如今皇上没在跟前。你还装什么?堂堂将军上阵杀敌都不怕,却叫个梦吓破了胆量,岂非天大的笑话。”
周祁不欲与她多说,再者被提到与梦相关,便不自觉连想到那些他不愿记起的东西,胸中一阵恶心,头也隐隐犯痛,今早难得起的兴致也消了:“姑娘有什么话只管去向皇上说,何须来与本将浪费时候。”
借力甩开缠上来的双手,见是衣襟被拽出褶皱,不悦理了理,打算要走,不妨艳彩又扑上来,嘴里疯疯癫癫不知说的什么,大致是叫周祁去死的话。
周祁隐约听清楚些,瞧她已然魔怔,又知她这般是为的褚君陵,或是褚君陵那皇帝身份,神色复杂,回想到自身,轻叹了叹,似悲似怜悯,只劝她道:“便是没有本将,天下多有倾国倾城之色,侯王将相之女,论出身样貌、才情礼数,你便笃定他看得上你?”
再者君心难测,他便是个例子。
“你御前伺候也不过几日,与他私下相处都不曾有,要说有多痴心绝对,论及感情,怕比不过一妃半嫔惹得人心动,本将说得可对?”
“你、你胡说”她分明也爱慕皇上,并不只为的主子身份,周祁竟污蔑她,居心实在叵测:“明是你心思阴暗,看不得我待皇上一心赤诚。”
周祁懒的管她狡辩,直言说破艳彩那点丑陋心思,末了好心劝诫:“你且记得,这前朝后宫,自古没哪个位置是好坐的。”
数多猎鹰者,多是被鹰啄了眼:“待你到年岁出宫,大可将手中得的赏赐卖去当铺变换成银两,和算上宫中几年存的月例,足够你一家衣食无忧。”
不说多富余,起码一生不愁吃穿,若再有幸结得良人,何不比在宫里蹉跎年华来的圆满:“你且想清楚路往哪步走,贪心不足,终归害人害己。”
说罢不管这婢子作何感想,径自绕开她离开,却是朝养心殿更远的方向:说这些已是仁至义尽,念及对方也是可怜人,不由得多两句嘴,至于这人点不点得醒,就看那奴婢够不够聪明-
褚君陵下朝周祁还没回来,心慌找去,最后在梅林子里见到人,刚走过去,便听周祁叹息一声:“这些日子臣实在累了。”
未回头看也知来人是谁,嘴角轻扯出个笑,终究肯放过自己:“国恨家仇,于皇上于臣,已然是上辈子的事。”
天道轮回,世间命数早已经改了,如今周氏无恙,受帝王恩宠更甚风光,恩恩怨怨,便算褚君陵还了他一族。
至于欠他个人的,周祁苦笑一声:是他作贱,没有真把人恨进心的出息。
“臣不恨皇上了。”
说是不恨,却禁不住替自个委屈,褚君陵怎么能那般欺辱他呢:“皇上前世拿臣不当人般虐待,臣每每不受控想到,心头便难受,千万根针扎似的。”
那些画面挥之不去,稍闲下来便往脑中挤,久了更是连梦里都躲不过:“皇上糟蹋臣心意之时,可曾想过臣也会疼。”
他也是人心肉长,就该叫这人当玩意耍嚒:“臣被皇上纵得矫情,恨不了皇上,却又不甘心就此带过。”
总归他也有几分傲气,没法儿大度到白遭这人一场罪受:“臣眼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片林子是他前世住处,去年让褚君陵命人推了,改种了一林子树,正是春好时分,这会树枝发了新芽,入眼绿意盎然,勃勃春机。
“便是在此处,皇上罚臣跪了整日。”于寒天霜雪之中,亦是在此处,褚君陵赏给他一记耳光,害他瘸了腿:“皇上害臣身残一世,臣这几日亦闹得皇上难得安宁,两两相抵,想来够消臣心头之恨”
周祁此意,是欲将恩怨一笔勾销。
只这几日本是他该受的,哪够还周祁一世康健,周祁有意让步,褚君陵一时竟不知高兴和惭愧哪样占多些。
诸多情绪汇不成句完整的话,上前缓缓抱住人,微低过头,凑到周祁颈窝贴着,良久一声喟叹:“这声原谅,朕当是此生再难得了。”
更知这字字句句意义极重,代表着什么,越是庆幸愧疚交加,卡着喉咙挤不出声来,勉强断断续续应他:“是我混账。”
“不该拿你的心意糟蹋,不该残忍作贱于你,不该利用你降祸周氏,纵有千万个不该,最不该错视你我感情,白错过你一世。”
“知你委屈,朕此生本是为给你赎罪来的。”
“朕那日后也想明白,错事在我,求你原谅却是不敢了。”此举是往周祁心头插刀,是他糊涂,口口声声说爱周祁,却不为他着想:“祁儿,朕知罪了。”
此意含有千言万语,周祁眼一酸,靠着褚君陵偏过头去:“罢了,皇上即是认罪,臣有何理由不从轻发落。”
褚君陵闻言愣有片刻,随后反应过来先是惊喜,大喜过后又生迟疑,惶恐也有些,怕是自个听岔了意,手忙脚乱也只敢把人抱得紧些,欲语竟先失声:“祁儿”
“褚君陵,往前恩恩怨怨,只当他过去了罢。”能得轮回已是不易,上天既给重活的机会,眼前人也知错,该知足了。
两世执念求一心人,恩怨情劫历尽,福报已然在后头,该高兴才是,与其自缚苦楚,不妨就珍惜眼前人:“是天作孽,注定要臣与皇上生生纠缠,天作孽但可违,过往已逝,看往后吧。”
“好。”褚君陵哑声应道,心头尘埃落定,神色这才敢落得轻松:“只看往后。”
他的周祁,从来是最心软的。
第164章 您被皇帝迷昏眼了(国庆快乐!)
“哟,不是到养心殿做娘娘去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八成是没叫皇上看上眼,撵回来的。”
两个宫婢进屋见着艳彩回来,想着她走时趾高气昂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再如今灰溜溜的回来,脸上还青青肿肿挂着彩,破不破像还未知,只那主子梦定是碎了,登感一阵解气。
“这脸怎么也肿了,若要是往后毁了容貌,莫说做娘娘,怕是找个好人家都难。”
另一个宫婢依言接过话茬:“还能是如何,某些人拧不清身份冲撞了贵人,让皇上下旨掌了嘴。”
这贵人必然是周祁,宫里消息传的快,两个宫婢得知艳彩遭遇,更知她被君王赶出殿,特早早做完活计赶回来的,就是为瞧她一身狼狈。
“先前痴心妄想的厉害,企图占中郎将的位置,也不看看自个几斤几两,白落顿打。”
听两人一口一句’活该’,原本青乌的脸气得煞白,拳头紧拽着,冷眼恨视二人:“你们说够了没有?”
“敢做还怕人说么?”那两婢女也不惯着她,开始被艳彩眼神吓住,随即回过神,想是自己一方人多一个,怎么都输不了,当场与人说骂起来,后头更甚动起手,还是管事嬷子听闻动静太大赶到屋中,这才把几人拽开,又各赏了十来下手板子,以儆效尤。
夜里回忆今日种种,只尽怪在周祁身上,对方今日好言相劝亦未领情,当他有意羞辱,再想到被两个同屋的婢子嘲讽,恨意更深:“周祁,我尽不会放过你!”
还有那两个臭丫头,掌嘴的奴才,但凡白日得罪她的,个个都莫想逃脱。
眼下要紧是养好伤,静待时机,重回御前伺候。
“皇上。”
周祁说是不怪,心头芥蒂一时难消,对褚君陵有意的亲近显得抵触,轻推开人,不自然侧过身去:“臣今日实在累了,精神困倦得很。”
后面话没说全,褚君陵听出言外之意,撇开心中异样,顺着他道:“那好,朕不折腾你了。”
周祁轻嗯声,躺身睡下,半晌想到什么,迟疑问褚君陵:“臣明日可能出宫了?”
“周祁。”褚君陵没应这话,反是没由头嘀咕一声:“你说原谅朕,可是真的?”
“皇上这话是何意。”
“无事。”不欲多说,继而摇头笑笑,轻往周祁额间一吻:“朕随口问问,夜深了,不是累了吗,睡吧。”
“好。”
周祁状无异答应,抓着被褥的手微微松开,无声叹了口气。
次日趁早朝,回府了一趟。
周一和小顺子近个月没见着人,赫然见周祁回来,心情不可谓不激动,周一喜悦不过,又瞧褚君陵未跟着,顾不得主仆规矩,没忍住扑过去紧抱着人,口气可怜兮兮地:“奴才半月没见着您了。”
周祁来不及调笑他忒大个人还哭鼻子,就见小顺子也扑过来,乍一看场面如同生离死别似的,只觉哭笑不得:“这不是回来了?”
钟诚见是感动,情绪使然也想凑个热闹,脑中豁然闪现皇帝那杀意凌然的模样,猛地打住念头,暗道今个若真碰着主子半点,传到皇上耳中,手怕是要没了。
恐到时候君王降罪,思绪到这儿打算上前将周一和小顺子也拉开,被周祁先一步往二人脑袋上轻敲敲,见拉不开人笑又无奈:“还没抱够?”
“这才一会儿。”再说皇上不在,此时不抱何时抱,周一瘪瘪嘴,抱得人更紧:“皇上在时奴才连您衣褶子都碰不到点,眼下得了机会,还不准奴才多近亲会嚒。”
小顺子深表认同。
听提到褚君陵神色僵有一瞬,又听周一惊呼一声,皱着眉头松开手,顺道一把将小顺子也扯开,围着自己前后转圈:“少爷瘦了!”
莫不是皇帝虐待人,变着方儿的欺负。
再看周祁不如进宫前神采奕奕,像是经受过什么,当即紧张起来:“您是不是在宫里受委屈了?!皇帝不准奴才们去伺候,定是宫里的奴才照顾不仔细,害您憔悴不少。”
也不准是皇帝因着些小摩擦输不起,故意不给少爷饭吃,宫里人事物样又尽是皇帝说的算,他这几个知心的未在跟前照拂着,可怜少爷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难怪他不准奴才们去宫里,竟安的如此黑心。”
说是气愤,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皇帝就是故意将人关起来,宫里奴才听谁的自然不用说,自家少爷于那些奴才就是个外人,岂不是处处叫人拿捏。
心骂褚君陵面上装得钟情不二,竟肯默许那些个下作东西挤兑周祁:“夫人说得不错,皇帝一开始就不安得好心。”
周祁见他越说越离谱,赶紧将人远去天边的思绪拉回,顾忌暗中还有暗卫,他既是偷出宫,今日之事君王事后少不得要过问,若再问得细些,这些话定是会一字不差落到褚君陵耳朵里。
又听周一扬言要告诉到周夫人那去,即怕家中亲长晓得担心,按周夫人脾气,不定怎么找褚君陵要说法,更怕两个小奴才口无遮拦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被皇帝发难,假意训斥道:“本将半月没看着,学的规矩尽忘干净了?”
“奴才还不是担心您。”周一不满嘀咕:不明白少爷分明受了欺负,怎么他帮着鸣不平,反而被骂一顿:“夫人说得果真不错,您就是被皇帝迷昏了眼了。”
周祁听罢气笑,微使着力道拽住他耳朵,见小顺子和钟诚意图求情,使眼色警告一番,转而又看向周一:“嘴里再不忌事,本将且将你送回周府去。”
周一这才老实,只从表情隐约能看出不服气。
本是不放心回来瞧瞧,算着早朝要结束,同几人又交代一番,道是选秀后再回府,正好与褚君陵先前找的理由贴合上。
方才被周一说自个状态差,遂也打消回周府看望的心思,心知周一大大咧咧都观察得出他情绪不对,自家娘亲何其聪慧,瞧出点什么还得了。
再者彭齐舟一惊一乍,也是个藏不住事的,当下君王尚防着他,弄不好让褚君陵误会他伙同友人有外逃的心思,将彭府再牵连进来,平白滋生祸端。
逢宗耀忙着生子之事,此番打搅实显唐突,心觉无别处可去,径直回了宫。
第165章 戌州瘟疫
远远瞧到德观侯在养心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手中拂尘快拽秃了,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什么。
欲擦擦额头的汗,无意瞥见周祁回来,大喜过望,嘴里哎哟声“祖宗”,忙不迭赶去拉住人,情急难管规不规矩,边推着周祁往殿中进,边谢天谢地道:“将军可算回来了,皇上下朝没找着您,眼下正动怒呢。”
隐约听得殿中训责奴才的声音传出,而后是瓷器落地,周祁支耳听到褚君陵又要砍哪个脑袋,便知是他疯病又发作。
转眼看德观心惊肉颤吓得直打哆嗦,暗叹口气,让他仍旧留在外头,只身推门进去:“是臣执意要出宫,奴才哪敢拦得住,皇上要罚便罚臣,何必罪及无辜。”
褚君陵闻声乍然转身,望是周祁回来心下欢喜,快步上前将人揽住:“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重复这话半晌,想到什么,微微松开些怀抱,仔细将人打量一番,又捏着周祁脸颊轻扯了扯,目光顺着轮廓游走至脖颈位置,抬起周祁下巴查探,确认怀中之人如假包换,还是出宫前那个,转而抱得更紧。
“皇上这是做什么?”被褚君陵怼着脸搓拿揉捏一阵折腾,这会又猛地将他按在怀里,脸撞得青疼不说,这昏君力气还不小,差点害他喘不过气:“真要罚也不至于闷死臣。”
不过是偷着出趟宫,算来罪不致死,周祁好气又好笑,微退开身透透气儿,瞧褚君陵反倒一副委屈模样,不禁郁懣:“皇上看清楚,臣这张脸皮是自个长的,外人可仿不来。”
这点褚君陵深表认同,下巴抵在周祁肩膀,闻言配合的点点头:“朕的中郎将何其俊美,岂是那些死物造仿得了。”
周祁懒得拆穿他。
任由褚君陵抱有一阵,听他口气如常不乏惊讶:他在殿外听得分明,再观屋中狼藉不堪,这人盛怒不假,方才也真打算将照看他的奴才个个杀了,怎么眼下?
褚君陵疯起来不认人,他当是要吃些教训,或是被逼着许甚的代价相抵,却不想这人轻易带过,一句叱责都不曾,没发生过似的。
这就饶过他了?
不禁想着回宫路上谋算之事,心中滋味复杂。
同样惊奇的还有殿中跪了一地险遭砍头的奴才:皇上方才都气炸了,又砸东西又踹人地,眼瞧着中郎将一进门,火气竟熄得连点烟都不剩,也是邪门。
褚君陵抱够人,才记起殿里还有几个碍眼东西,不悦喊了人滚,就见几个奴才如蒙大赦,缩头缩脑赶紧溜了。
随后转头盯着周祁:“朕还当你不会回来了。”
“臣不放心回府瞧瞧。”受不住褚君陵视线灼热,觉烫似的撇开目光:“皇上不信可以问暗卫。”
“朕几时说不信。”
褚君陵这回不知安的什么心,当真一点不打算追究,不论周祁说什么,口中颠来倒去都是那句。
“回来就好。”
“朕不圈着你,只要你莫弃我远走。”
周祁感觉心口难受,一抽一抽的,疼也不似,就是难受,复而垂眸道:“臣不敢走的。”
这声‘不敢’叫褚君陵一愣,又听得周祁问他:“臣的功力,皇上还给臣嚒。”
“给的。”这会还没从失而复得的大喜之中回过神来,脑子混混沌沌的,闻言怕周祁再乱想,忙开口应下,随即又怕他不信,喊个暗卫即刻去拿解药,小心同人解释:“服过解药不消几日便能恢复,朕有分寸,断不会真伤着你的。”
周祁告声谢,等暗卫取来解药服下,发觉褚君陵还一副做错事的愧疚模样,颇有些不适应:“臣听闻戌州生了瘟疫?”
谈到政事,褚君陵果然正色几分,也不瞒着他,将今早朝堂之事无巨细尽道过,末了不忘解释:“本是因着此事烦闷,想寻你开解,朕回殿未见你人,奴才说你擅自出了宫,一时想岔,便没忍住动了怒。”
诸多烦心事,难免把持不住情绪,褚君陵心虚使然,望向周祁更多几分小心:“可是吓着你了?”
吓是没吓到,只是他进殿前隐约听褚君陵说什么要把他抓回来,貌似还要撤他的职,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朕气头上胡说的。”
“这样嚒。”
“必然是假,朕如何舍得。”
褚君陵点头如捣蒜,生怕周祁又给自个记上一笔:“朕什么性情你还不知嚒,尽不过脑的话,总归你莫当真。”
周祁没当真,却也另有打算。
返回途中无意探听得戌州瘟疫,那时便谋划好了,方才亦是有意利用褚君陵情绪当头待自己不设防,趁机要得解药,恢复功力也就是这几日,如今只需再蒙着褚君陵准他去平瘟疫一事
他与褚君陵,总归要有个了结的。
若他感染疫病死在戌州,便算这段孽缘告落,因公殉职非他故意远逃,褚君陵拿不到借口发作周氏,乃甚准他前去也是这人亲口应的,褚君陵要真愧对,待周氏多照拂就更好,于他爹娘多份倚仗。
再不济,以他的死换得这人余生长悔,于褚君陵何尝不是折磨。
一报还一报,他俩间的恩怨便真能两清。
何况那日,分明是他自己说的原谅,亦是他主动谈往后看,眼下褚君陵信了,自己却食言。
周祁想:他许是卑鄙极了。
若老天铁了心不收他,侥幸活着回来,便是这段孽缘未尽,恩怨照旧两清,拿余生偿他算计这人的罪,也算公平。
若非心结,他未尝不想与这人共白头。
“瘟疫之事需得尽快控制下来,眼下仅有封城一策,戌州地处商通要段,人多混杂,但凡城中害此病的漏跑掉一个,都不是小事。”
如今这瘟病属天灾人祸尚不可知,若叫有人心利用,于江山社稷动荡不论,甚至褚君陵这个皇位坐不坐的稳都难保,病不似人,可没那般容易控制。
若是戌州再有官商勾结,趁此干甚黑心勾当,后果更是不可估量:“此症传染迅速,沾上且没得躲,自古未有根治之术,病理难医,皇上恐是有场硬仗要打。”
再难听些:沾上这病便是在生死簿上除名了,只有等死的份。
褚君陵神思凝重:“阎王这是给朕下通牒了。”
前世远没有这回事,是他崩逝后才发生的?还是他重生破了命数齿轮,天道另有新劫补上?
再或者,这即是他重活一世的代价:“管他天灾人祸,有中郎将在,朕不惧一切。”
他雷劈天罚都不怕,只求莫报复到周祁身上。
第166章 若臣想皇上做个明君呢
见是周祁忧心仲仲,心疼不过,拿今早朝中陈亦禀报的还算得好消息的话安慰:“陈亦说姑苏一代有位隐世高人,听闻那老者医术高明,该是有法子解这难题。”
就看那老头儿肯不肯帮忙。
按陈亦说,对方对他这皇帝似乎有些意见:“国难当前,想必他再记恨朕,这点大体还是识地。”
褚君陵对此不担心。
周祁却不多抱希望:“陈大人也仅听闻有此人,未曾亲眼见过,真假还不得知。”
如今人未找着,说什么都是空话。
他奔着赴死的心思,确也待褚君陵情未做假,便是临死前最后为这人守一回天下,也好叫他因着蒙骗这人少些愧疚:“便是真见得那老者,皇上就肯定对方解得了这瘟疫?”
“好歹当下有个希望。”褚君陵倒是乐观,抬手抚平周祁皱着的眉头,隐约感受到他今日奇怪,又说不准缘故,当是自己多心:“管他是真是假,朕已着人去江南打探,不消半月就会有结果。”
“皇上。”伸手回拥住人,目光闪烁不敢看他:“臣有一事相求。”
“嗯?”琢磨着戌州之事,一时心不在此,听周祁有事要求,愣了愣,心中疑惑:“何事?”
怎么连‘求’都用上了:“你尽管说,跟朕还顾忌?”
“瘟疫闹得人心惶惶,臣想请去戌州,以代朝廷安抚民心。”
戌州离得几个小邦国不算远,那些蛮人早前就不安生,不过是忌讳大褚国力昌盛,将士泱泱,冒然反动无异以卵击石,褚君陵又有疯名在外,‘杀神’一称不是白得的,真犯到他头上,这人可不讲究什么仁德治乱,怜悯心更是没有,战败事小,届时国破家亡都算轻的。
按褚帝这昏君作为,邦国之内妇孺老幼尽得被杀干净,斩草除根不够,地皮都一并铲了,是以几个属国有贼心却没胆,寻常横跳试探常有,没哪个真敢把脚伸到大褚地界内。
现今却不同:“若番邦借此时机愚弄民心,故意引战作乱,瘟疫一经扩散,朝政定然会动荡。”
任由大褚军力强擅,若社稷不稳,内忧外患两两夹持,气尽是迟早。
长久耗着,番邦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将天下分入囊中。
“此事刚起,大有回旋的余地,如今民心未乱,只需尽早将疫症围控起来。”前期该防地尽防,该操持的操持得当,任那些属邦诡计如何多端,也难翻出浪花儿。
“照祁儿之意,若朕不按你说的做,这天下迟早是番邦囊中之物?”褚君陵眸子轻瞌,神色莫测:他说呢,周祁今日怪得很,叫他有种受人欺瞒的错觉。
敢情还不是错觉!
敢背着他动心眼儿,不悦冷哼声,驳了周祁的请求:“朝廷大有人在,偏需得要你周祁去?”
再说那地方是现在能去的嚒,掉人命的事儿,褚君陵哪敢让他去涉险:“倘若中郎将不幸命损,朕就是一统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直言自个心中有数,劝周祁莫杞人忧天:“此事哪有你想的严重,再者,朕算上前世在这皇位上多少年了,你担忧地朕会考虑不到?”
实在控制不下来,大不了将那些个害上病的关在戌州城内一把火烧了,根源上得解决,无非事后重建耗费些财力,大褚国库何其繁富,那点银子他还不差。
周祁不料他冷血至此,不乏倒抽口冷气,他知天下尽传褚君陵残虐暴戾,狠起来不沾人性,前世更有亲身体会,可这一世褚君陵处处待他柔情,乃甚算得上溺宠,事事大多顺他心意,平日相处反是这人哄着他多些,未曾真有过凶相对他。
他当褚君陵即便不全改,起码会添几分心善,哪知他骨子里就未生过仁义道德,待人命如草芥至此:“皇上此行,就不怕天下人诟病?”
这可是要载进史书,遭尽后世唾骂的,这昏君怎么敢
褚君陵当然不怕,听到自己暴行要载入史册,甚至有些嗤之:“朕打两世都没想过要做个仁君,中郎将不成是对朕有什么误解。”
载入史册才好呐,叫那些敢往他头上动土的人都看看,丈量丈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中郎将无事便昏君长昏君短的喊朕,朕就是不昏也昏了。”
昏君不就得干昏事儿:“天下人唾骂跟朕有什么干系,后世就更扯得了远了,朕只在意中郎将如何看朕。”
“外人胆敢论朕的不是,朕不晓得便罢,若真查到哪个,当叫那人姓氏于百家中除名。”
周祁眸子睁大,怔怔然道,声音都觉恍惚:“若臣想让皇上做个明君呢?”
褚君陵瞧是他似乎有点怕自己,心头不悦,强硬按住人往唇间吻了吻,再温柔不过的语气,却不知说给周祁听还是自己:“祁儿在朕身边一日,朕便做一日的明君。”
言外之意:周祁打消去戌州的心思,好好在他眼底下活着,他则一直是个好皇帝:“中郎将最了解朕不过,若小将军有个三长两短,朕可是要疯的。”
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来,就不好说了。
一句话是警醒也是保证,周祁却觉指尖都是凉的:“即便死后叫人从皇陵刨尸火焚,皇上也不惧?”
“死都死了,还怕个什么?”褚君陵语气轻松,丝毫没把自己死后可能尸骨无存的事当成事,当是周祁担忧自个,反倒厚着脸皮安慰起人:“就是把朕剁成块儿,朕也察觉不到半点儿痛处,算不得煎熬。”
至于后人戳他脊梁骨一事,褚君陵想了想,更不在乎:他脸尽丢到周祁身上了,也不怕死后龙颜无存,后人骂后人的,再难听都行,反正他也听不到。
“戌州尽是皇上子民,便是不幸染上瘟疫,心中也信奉皇上和朝廷能救众人性命,解戌州于水火,皇上不怕天下人寒心,却也享受百姓拥戴,您居其位,当真就未存半分仁心?”
“朕的仁心,早在中郎将身上用尽了。”被心上人拿失望的神情望着,又听周祁执意去戌州送死不论,话也尽挑他忌讳的谏言,便是忠言逆耳,听得多了,亦禁不住起了薄怒。
再观周祁声色带颤,竟是怕他,心情更沉落谷底:“中郎将屡屡劝谏,仅当个忠臣倒可惜了。”
说罢一顿,抬手抚上周祁眉眼轻轻摩挲,神色缱绻中隐藏有不易察探的阴鸷,指尖从鼻梁缓缓往下,而后是唇齿,下颌,最后落到周祁颈间,往喉结处轻轻按压,待被周祁不适躲闪,摊开掌心将他整个脖颈握住,查觉周祁身形微僵,轻笑出声,却是没用力:“朕怎么觉得,将军比朕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命门被人握住,周祁一时拿不清他发哪趟疯,倒是敢笃定褚君陵不会真伤着自己,自我开导着放松身体,被褚君陵如此作弄,惧意淡下,不觉也有些来气:“皇上莫不是想杀臣?”
喉结随着说话声微微滚动,蹭得褚君陵掌心微痒,无波盯了人有一阵,竟松手探过头去,往周祁颈间轻啃一口,惊得周祁下意识后退,被褚君陵揽住腰身带回怀中,声色带着隐忍的沙哑:“朕想你了。”
周祁:“……”
这淫君。
第167章 侍寝时专心些
自打周祁有前世记忆,褚君陵就没敢碰过人,这番让周祁一双好看的眉眼怒瞪着,心尖儿似有羽毛轻刮,挠不到痒处:“祁儿”
周祁听他语气难耐,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怎么都不料褚君陵前一刻还怒得一副杀人架势,眨眼工夫竟淫事上脑,想与自个交欢。
气过当头一时无语。
褚君陵不管周祁作何感想,手中动作未停,将人腰封使力扯落,外衫松松垮垮悬在肩头,险泄 春光。
眼看着衣襟遭人揭开,周祁心中捉急,偏偏不是君王对手,眼下功力尚未恢复,俨然挣不脱束缚,层层被剥得就剩亵衣,再下去怕连裤衩子也难留,几番推拒无果,再想到要求褚君陵之事,暗咬咬牙,掌心握住他作乱的手:“去榻上。”
“!”突然得周祁答应,反倒束手束脚,有点难以置信。
停住动作仔细观察人神色,瞧是没沾屈辱抵触一类,心略松,继而搂过人往床榻上放,喜不自胜:“朕许久不曾与你亲近了。”
周祁抿抿嘴,望着撑在自个身上的人:“臣想去戌州、”
“不准!”褚君陵一口咬断,惩戒似地将人唇齿堵住,良久才放过:“中郎将,侍寝时专心些。”
想趁他意乱情迷蒙他答应,哪有这么容易:“莫想着跟朕耍心眼,你才多深的道行。”
说罢狠劲撞了撞,周祁闷哼一声,泄愤往褚君陵肩头咬了一口,留下道深深的牙印儿。
暗想这昏君不能拿寻常思维对付,硬碰硬无用,态度过软照样行不通,重新一合计,决定挑个折中法子。
“皇上如何才能松口。”
褚君陵动作一顿,随即折腾人更狠:“朕说了,侍寝时专心些。”
“若嗯.若臣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皇上可能恩准?”遭褚君陵折腾得有些受不住,喉咙挤出几声细碎的呜咽,紧被理智紧紧压制下去,声色抑得嘶哑:“轻、轻些。”
“受不住就给朕死了这条心。”褚君陵冷哼一声,铁了心要给些教训,也不顾周祁喊饶,确认当前作为伤不到内里,将周祁双腿折过腰际,发狠地*干。
奈何周祁也是倔骨头,褚君陵越充耳不闻,越要较真道个明白,口中受不住断断续续溢出呻呼,声颤着劝谏:“番邦此次必会有所动作,朝唔朝中文臣去不合适,戌州正值混乱,封封城是为大局着想,却也暂时断呃、疼”
刚抽口气,不妨被褚君陵拦腰带起,翻身换了个更折磨人的姿势:“阿陵”
实在消受不住,服软喊了声,察觉身后之人因着这声称唤放缓动作,得以喘息片刻,趁紧又道:“为救天下多数人,不得已牺牲戌州百姓,即便是暂时,百姓惶恐之下难想得长远。”
自身都难保,哪有心管朝廷的顾虑,暴起反抗之事难免发生,文臣擅献策,武力却不通,去且有挨打的份儿:“朝中有爹爹和宰相坐镇,京城局势姑且安稳,张将军和华将军又是皇上心腹,即便边境真有动静,不愁无可用之将。”
除此,朝中最适合去戌州镇守的便仅有他:“社稷不可儿戏,臣愿领命前去、、啊呃、、”
褚君陵此番是真动了怒,也不应周祁,见他嘴没打算停,覆身吻住,彻底截断他自荐的心思。
—
一场事后,周祁睁眼的力气也无,只觉眼皮千斤重,口微微喘息,脸上潮热未褪,腿酸软的轻颤,腰更难受得像遭车辘子碾过。
被褚君陵翻来叠去一阵折弄,抽口气儿都疼。
褚君陵着人打来热水,见周祁撑手坐起身,忙地过去将人抱起。
身体突然腾空,周祁神志还稍浑沌,下意识挣动,瞬即牵扯到身后痛处,轻“嘶”一声,僵住身体不敢再动。沾到热水又是一激灵。褚君陵看他反应颇大,轻碰碰鼻子,颇有点心虚:“水太烫了?”
周祁撑开眼皮扫他一眼,懒得应付。
“朕让奴才添些冷水进来?”
等了会没见人应答,再看周祁眼闭着,呼吸清清浅浅的,猜是睡着了,抬手往他脸上戳了戳,不妨被周祁冷冷一撇,吓了大跳:“朕还当你睡熟了。”
见他还在气头上,难得没自讨没趣,取过锦帕专心替人沐浴。
清洗至羞耻处,听得周祁轻嗯声,手中动作再放缓点,边托住腰身避免他磕着:“这般力道如何?还是痛嚒?”
直至穿好衣物都没听周祁吱个声,心头惴惴,见他又躺回床上,充愣问道:“怎么不说话,方才伤到嗓子了?”
“皇上不是不喜臣开口?”说罢一顿,敢情好,还真哑了,想是如此更觉气闷。
“朕何时说过这话。”
周祁似笑非笑,目光盯得人发怵:“臣想去戌州、”
话未说完便被褚君陵伸手捂住,有些脸疼地避开对视:“还是别说了。”
冷静下来细想周祁方才所言,企图动之以理:“朝中武将不少,另换个人去,留你在京中也是一样。”
“皇上预备唤谁去?”
褚君陵琢磨一番:“你爹如何?”
“皇上也知此去危险,爹爹若有恙,娘亲性情本就急,岂受得这等刺激。”
褚君陵又道:“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娘亲照样受不了刺激。”
话音刚落就见周祁面含不悦,似乎是因斗不过嘴惹的,想着自个方才将人折腾得不轻,主动找台阶给他下:“你爹爹不合适,从张华二人中挑个人去也是一样。”
“皇上是觉得臣能耐不如两位将军,当不得此番大任?”
“朕岂有此意?”晓得周祁故意曲解,理说无用,遂打算晓之以情:“平安归来当然是好,若你殒在戌州,便舍得朕做鳏夫?”
“皇上怎就笃定臣没本事活着回来?”
褚君陵见他说什么,周祁偏要将本意折个弯,事事专往坏处想,还以此作借口来回顶他,不禁郁闷,刚想回绝彻底断了周祁的念头,便听周祁苦笑,语气也尽悲戚:“皇上事事拿危险当借口,看似保护臣,何曾不是将臣困于后宫囹圄之中。”
“朕从未有这般想法。”
周祁听罢似感慨般轻叹一声,转身背对着,周身气息寂寥落寞,叫褚君陵心疼得厉害:“朕所做一切都仅是为了护你周全,从未将你认作后宫争宠的玩物,更不曾有圈禁的念头,你且信朕。”
“那皇上可知,臣不想活在皇上的庇护之下,不想叫世人喊作人宠,更不是离了皇上就活不成的废物,皇上若真心疼臣,就该清楚臣不甘束缚在这一方天地。”
说到激烈处,喉中适时溢出声破碎的哽咽,将褚君陵心揪得生痛:“我心悦你不假,可若要我歇了抱负只做你笼中的鸟雀,何不比杀了我要残忍?”
褚君陵本就心头愧疚,再听周祁道是情愿如前世那般遭他折磨,都不愿被当成玩宠眷养,不觉心痛更甚。
心思几番动摇,最终没舍得周祁再难受:“戌州一事不是句‘危险’能概括,你我都清楚,那病染上便是凶多吉少,断不会因着身份待你特殊。”病不认人,褚君陵突觉心累得很,掰过周祁身体,眼定定地望他:“如此,你还是执意要去?”
得周祁肯定,静默良久,待周祁以为他不再言语,方想趁人反悔前蒙着他将圣旨拟了,但听褚君陵似商量道:“且再观望月余,若事态有失控之兆,你想去朕绝不拦着。”
周祁面露迟疑,念头有些松动,褚君陵见有希望,趁热又道:“朕借戌州瘟疫将选秀一事暂且搁置,再有两周便是你生辰,后头没别的要事,且当全朕的心愿,陪你过完生辰再走?”
又是长久静默,久到褚君陵以为听不到人答应,周祁才轻笑声,眸中总算有几分光彩:“臣的生辰,倒是让皇上借着愿许了。”
这便是同意了。
褚君陵心叹声,算着能拖一日是一日,不曾想正中周祁下怀。
第168章 皇上又在和中郎将演话本子
一连两日,褚君陵都在为轻易答应周祁这事儿后悔。
甚至脑子得了清晰,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请官去戌州,是为离得自己远些。
‘周祁先前说原谅他,与他多看往后,莫不是蒙他的?’
此行离京有正当理由,又是他亲口准的,真一去不返他短时间内还没法发作,莫非是奔地这个?
越想越占理,心骂声混账,沉着脸色去问周祁:“你想逃离朕。”
周祁装得莫名:“皇上何出此言?”
待褚君陵滴水不漏一套分析,愣有一瞬,压下心惊故作淡然:“戌州此去凶险,臣再想远离皇上,还犯不着将自个性命搭上。”
褚君陵气势弱了一半:“明知凶险,你还要去?”
“前世之事叫臣心生阴影,屡屡不安,总觉着今生似大梦一场,是臣临死前的幻象。”周祁说着一顿,似难过的垂眸避开褚君陵眸中探究,一来心虚使然,二则怕露馅儿:“皇上许诺过臣皇后之位,真落到实处,臣才敢信所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褚君陵被忽悠着有些动摇,疑心减半,气势又弱一截:“你执意去戌州,是为的立功跟朕讨皇后之位?”
“瘟疫之症非药石能医,若臣侥幸占得天道几分偏颇,能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何止功劳,数万人命,总是够为皇上积德。”
道是想为君王添福添寿,好叫二人得以圆满,长长久久相伴。
褚君陵自是感动不已,怀疑和气势尽消得丁点不剩:“朕不该疑心你,是朕的错。”
再被周祁问是不是自己另有打算,不预备将后位给他,忙慌地解释:“朕从来只钟情你一个,除却你还能有谁?”
观周祁口中应着‘欢喜’,神态却因遭自己怀疑伤心不止,心道自己不是个东西,明是他当初求着周祁做这个皇后,自己许的承诺,如今却要周祁冒着丢命的风险来讨,实在过火。
受不住内心谴责,拥住周祁吻了吻,语气再歉疚不过:“朕不该以小人之心。”
周祁唇角微勾,忍着笑意,深知见好就收的理:“皇上明了臣的心意,臣死而无憾。”
“死什么死。”一句话让褚君陵越发自责:“朕要你好好活着。”
杵在殿外无意偷听墙角的德观和一众奴才:皇上和中郎将又开始演戏本子了。
惯地甚么毛病!
暗中观察有几日,发现周祁自打被准去戌州,确实日日都欢心,气色比之先前大好,连同情事上也颇主动些,褚君陵看在眼里,最后点顾虑也消了:罢了,中郎将高兴就好。
彻底恢复自由身,周祁难得愉悦,打算回镇国府看看亲长,脚踏进门就见周栩凝笑盈盈出来,许久没见周祁,愣时还有点惊讶:“堂兄!”
周祁挑挑眉,侧身躲开蹭过来的脑袋:“脸都笑开花儿了,赶着去哪儿?”
“彭公子邀我游春呢。”周栩凝也不瞒着,被周祁问道是不是好事将近,难得娇羞起来:“堂兄贯会取笑我。”
周祁看她这罕见模样,不由稀奇:“看来是叫为兄说准了。”
“彭府来人和堂婶商量过了,说下月十六是极好的日子,正适合提亲,就定在那日了。”
“这么快?”周祁神色微怔,紧又如常,去戌州一事周夫人晓得了定是不答应,本就打算先斩后奏,自然也不会告诉周栩凝,心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暗有瞬即,复笑问道:“成亲的时日可定了?”
“暂且定的九月初。”听周祁说快,严辞反驳道:“我和彭公子还嫌是太慢,即是相互中意,早早成婚才好呢。”
这话是巴不得时时缠在一起?
算着两人认识也不过几月时候,感情进展倒是快,预备调笑两句,就听她问:“堂兄与皇上不也日日待在一处,我议亲之事你都没回来,可见比我与彭公子还要黏乎。”
想想觉得不能白遭周祁调侃,又笑嘻嘻道:“你再不回来,堂婶都要怀疑你遭皇上软禁在宫中了。”
没察觉周祁面色有异,拉住他的胳膊轻晃:“我不管,大喜之日堂兄必须得给我补一份大礼。”
“几份都行。”笑着应下,待周栩凝走远无声喟叹:就这么个小妹,九月若能活着回来,必定要给那丫头备份能拿出手的贺礼才像样。
若不能
离去戌州不剩多少时日,得抓紧些,趁临行前将后事尽安排好。
打定主意,转身往周夫人院中去。
周夫人眼尖,周祁一进门就瞧出人瘦了,口快又没忍住把皇帝骂了几句,听周祁道是为后宫进人之事忧的心,倒不曾怀疑,只宽慰他:“听闻你爹说皇帝借着瘟疫的事把选秀推了,于你也是好事。”
稍晚聊到周栩凝议亲之事,又不禁骂褚君陵:“为娘起先还纳闷儿,怎么你妹妹议亲这么大个事也不见你有表示,还当皇帝背着周氏欺害了你交不出人。”
好嚒!那狗皇帝压根没将此事告诉周祁。
周祁见周夫人临近爆发,赶紧把人哄劝住,想着方儿替褚君陵开脱:“朝中近来麻烦不少,皇上白日商议朝政,夜里还得批奏章,歇好都难,难免有落忘的时候。”
“你就替他圆。”周夫人冷哼,全然不信褚君陵有此等清明:“政事再忙,也没碍着他将你留在宫中连夜的折腾。”
周祁吃瘪,只得转移话题:“瘟疫猖肆,怕是一时半会控制不下,栩凝挑在近月成婚,恐有失妥当?”
“京中隔着戌州十万八千远,不妨碍。”宽慰周祁近来不去那地方就成,周祁心虚作祟没敢多言,只含糊答应下来,随后想想仍是不大放心:“陇安离戌州不算远,成婚在京城,三书六礼总要送去姑父府上。”
周栩凝家府到底在陇安,再有那四聘五金,总不该往镇国府中送。
“这是自然。”不光彩礼聘金,按大褚礼俗,定亲后两人便不能见面了,得等到成婚日,由彭府那小子八抬大轿将人从陇安接回京中,行明媒正娶的礼:“栩凝得早回去几日,下月初五六就该回去候着了。”
说是感慨,若周祁没让皇帝蒙拐着好上男色,如今也是该娶妻生子的。何况皇帝信誓旦旦要纳周祁为后,如今连点响动也没有,别是偷着起了悔意。
便是皇帝没后悔,真到那日,皇帝娶的是皇后,周祁却是个堂堂正正男儿身,还不知该按哪方的礼。
着实愁人。
第169章 生辰该高兴些
听闻周祁劝告推迟婚期,只当他是多虑:“日子尽挑好了,毁了喜气可不吉利,再说戌州不是早封城了,哪会如此凑巧。”
实在有变,她也不是没后策应对,何况就这么个侄女,周祁日后也没娶亲的可能,周夫人替儿操心嫁娶的夙愿难得有个依托,这场婚事怎么都得万无一失:“我拿栩凝那丫头当你亲妹妹在看待,必然要叫她风风光光嫁到彭家。”
周祁点点头,听周夫人料想周到,事事尽考虑进去,倒也放心下来,不再说什么。
反是周夫人看他再三劝阻,不由生出疑惑:“莫不是看你妹妹赶在你前头成婚,心中吃味儿?”
周祁失笑,见自家娘亲又有埋汰褚君陵的架势,深属无奈:“栩凝能有个好归宿,我该高兴才是,吃什么味儿。”
“那就是瘟疫的缘故。”周夫人心中狐疑,他儿也不是怕死之人,何况戌州离京城千远万远,那些人就是磨断腿也逃不进京来,究竟忧心个什么:“你可是有事瞒着娘?”
周祁言辞闪烁,凭周夫人的精明,再问下去怕是要藏不住,否认一声,忙借口去逢府有事溜了。
在逢府近有个半时辰,逢宗耀将下人尽喊远,与周祁在书房不知商议何事,只送人离开时面色凝重,隐有扼腕之色。
望着周祁身影良久,直至人消失,心绪沉重:照周祁所托,此去一别,怕是再难相见。
原打算就歇在府上,明日早朝再进宫,哪知刚躺上榻,就听周一道是宫里来人,奉圣上命来的。
披上外襟赶到前厅,认出人是德观常带在身侧的小奴才,心头更是莫名,天尽黑透了,褚君陵这时候宣他进殿做什么,总不会是暖榻去的?
那奴才也见着周祁,恭恭敬敬问了礼,言辞小心将君王的话复述一遍,语末提醒道:“皇上瞧着脸色有些沉,将军且当心。”
周祁告声谢,简要收拾收拾,随那小奴才一道入宫复命,路上禁不住犯嘀咕:褚君陵半夜召他去问话,问个什么?
仔细回想今日种种,大致了然。
“来了。”抬眼不过片刻,见是周祁到了,敲敲案台示意他坐下,转而低头批手中的奏折:“朕听暗卫来报,你今日将人尽遣开了?”
果真是为这事。
周祁顺意坐近身,也不否认,见砚池中墨迹渐干,取过墨石缓缓磨动,边拿路上想的对策应付:“昨夜留的痕迹未消,臣怕娘亲发现了话失妥当,算着如今功力恢复,遇事能应对得过来,顺将跟着的人尽撵了。”
留的什么痕迹,褚君陵身为罪魁祸首再清楚不过,也知晓周祁娘亲言行泼辣,出口许多话确是外人不便听的,遂颔颔首,信了这番说辞。
“皇上就为这事大半夜的传臣来见?”
“朕也是担心你。”
周祁似笑非笑,凉凉道:“担心臣,夜里将臣召进宫不说,还摆脸色给臣看?”
褚君陵略心虚,放下奏折揽过人:“中郎将不在,朕实难安寝。”
周祁懒得听他胡诌,察到困意着实也来了,任褚君陵传唤奴才进殿伺候,被带着洗簌宽衣一阵折腾,待几个奴才退下,眼皮连条缝儿也撑不开了。
等褚君陵忙完政务窸窣摸索上榻,周祁已然睡得酣熟。
———
周祁生辰日,回绝褚君陵大操大办的提议,周府一大家子连同周祁几个相熟的友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席间瞧褚君陵还有点不乐,桌下偷偷将他的手握住,笑着小声哄他:“皇上心意臣心领了,瘟疫之事闹得天下人皆知,臣这个当口借着生辰大办,必会落人口实。”
笑问褚君陵想不想他早日当上皇后,见人勉勉强强轻应一声,凑到褚君陵耳边道句什么,当即见得龙颜大悦,无奈瞥他一眼:“何况今日这桌菜尽是娘亲下的厨,皇上且当给臣几分薄面,赏脸尝尝?”
褚君陵得了便宜,自然乐得点头,随手夹了些菜尝,待咽下不吝啬的夸赞:“岳母手艺越发好了,朕改日让宫里的厨子来府上学学,省的祁儿往后入宫吃住不惯。”
周夫人面上淡淡答应下来,听得皇帝这至高评价,偷笑得合不拢嘴,和颜劝着人多吃点儿,直叫褚君陵碗里冒出尖儿来。
念着周栩凝后日要走,不舍也盯着人比以往多用上一碗。
饭后各将备的小礼拿给周祁,尤是周夫人,守到最后等人尽送过,这才拉着周祁到无人处,拿过个男儿样式的荷包递给他,里头装着从名寺大师那儿求来的平安符,眼中湿热:“皇帝饭前尽告诉娘了,娘知道你后日借口送栩凝回陇安,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回来了。”
觉出周祁身形僵硬,神色无措地着急要同自己解释,轻摇摇头,牵起他的手背轻拍拍,忍着泪意笑笑,尽怕他自责:“娘都明白,我儿心中有丘壑,是有志气抱负之才,娘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不讲理怪你。”
周祁喉间发紧,愧疚喊了声娘亲。
“你且记住,比起建功立业,什么扬万世名、或是受尽天下人称颂,那些虚名远比不上我儿的安危重要,到了戌州寄信给娘报个平安,万事莫逞强,定要好好回来。”
道是趁着这段时日再学几个菜做,待周祁平安归来,好生给他补补,准周祁去那地方拼着命遭罪,何异于从她身上剜块肉下来:“我儿心中有大善,做娘的岂有不支持的理”
周祁一直是她的骄傲,周夫人强忍不过,泪目将人紧紧拥住,这份拥抱之重,周祁最是晓得,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终究湿了眼,颤着双手轻轻回拥:“孩儿不孝,屡屡叫爹娘忧心难过,孩儿知错。”
周夫人听这话更心痛的厉害,忙擦擦眼泪拍拍周祁后背,嗔怪瞪他一眼,这一瞪憋回的眼泪尽筐不住,哗哗地往下淌:“我儿再孝顺不过,当是天下最好不扯远了,生辰该高兴些才是,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你只管放心去,京中和皇帝娘都替你看着呢,还是那句,功成名就仅是身外之物,有当然好,没有更无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祁儿于娘眼中样样顶好,不需得那些虚罔美名衬缀,娘就一个心愿、”
到浓烈处再吐不出个字来,喉中心痛不舍占满,抱住周祁压着声泣,周祁亦是泪落不语,良久才听周夫人断断续续道了方才没尽的话:“娘跟佛祖求你平安归来,更许了誓要带着你到佛前还愿,我儿贤孝,可不能让娘在佛祖跟前失了诚信。”
第170章 镇国将军在偷着摸眼泪
周祁闭眼颔首,将还往外滚的泪珠子尽逼回来,哑然道了声“好”:若真得佛祖保佑,三跪九叩都无妨,神佛有灵,只求家中亲长日日欢心,莫为他这不孝子哭坏了眼睛。
本是奔着求死的心思,周夫人一席话,所谓恩怨、心结恍若从脑中淡去许多,爹娘今生尚且安康,那些过往相比起二老所盼,定要有个了结嚒?
周祁思绪紊乱,生出几分不确信来。
眼看着周未将宾客尽送走了,周祁和周夫人还没个影儿,褚君陵心中忐忑,有些后悔将事情坦白到周夫人那儿去。
“祁儿要朕暂且守住这个秘密,待他人到戌州,或是瞒不住再告知你和他娘,朕擅作主张,也不知是对是错。”
周未一愣,晓得褚君陵是怕有个万一,害周夫人遗憾,遂摇摇头,紧跟着叹了口气:“皇上苦心,犬子会明白的。”
还欲再说,却看周祁和周夫人收拾好情绪回来,两人眼睛都泛着红,周夫人眼皮更明显有些肿了,褚君陵隐住心疼,与周未二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周未军中有要事操持,番邦几个小国近来借瘟疫一事有些坐不住脚了,这战迟早要打,更轻心不得,许多准备不得不做。
离开前叫过周祁到跟前,往他肩头按了按,眼中骄傲和担忧不藏,良多叮嘱只化作声‘保重’:“我周氏血脉向来命硬,沙场千军万马皆不惧,何怕区区瘟疫作祟。”
听周祁应了声“谨记”,饶是武夫情糙,眼也不禁干得发酸,随即想到自己一家之主,又是个硬朗汉子,若跟周祁娘亲一般哭鼻子抹泪的,实在不成体统。
也顾及褚君陵在,哭样叫天子看去无异将脸丢到议政殿上,得叫那些个大臣笑话一辈子,到底面子占上风,忍着难过嘱咐周祁:“军中事紧,后日爹就不送你了,切记万事小心,平安是第一位,莫要拿命赌。”
说罢感觉喉咙也酸得厉害,眼看要撑不住,赶紧借口急事走了,一路忍到军中,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躲在营帐里抹了一把老父泪,难受得厉害。
后日周祁就要走,褚君陵难得体贴,瞧周夫人不舍他极了,只让周祁将方才答应的事往后推推,等从戌州回来加倍偿还,这两日就让他留在府上陪周夫人,当是临行前尽尽孝。
晚时周祁送人回宫,听褚君陵为偷着朝周夫人告知实情的事道歉,愣了愣,轻摇摇头,观察四周没人看着,主动伸手握住褚君陵的:“皇上为臣着想,臣该记恩才是,便是要说,也该臣谢皇上为臣想的周到,说歉倒没由头。”
褚君陵颔颔首,不纠结此事,只捏住周祁掌背的肉捏了捏,不想就此回宫,拉着人到府外挑个人少的地方,没目的闲逛,不时相互交谈几句,难得惬意:“臣此去,回京再早都得年前,栩凝九月成婚,得劳烦皇上替臣备份厚礼。”
褚君陵表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论关系朕怎么也得唤声姨妹,你这当哥哥的不在京中,朕总得代中郎将为那丫头撑撑腰,免得日后遭彭家欺负。”
欺负远不至于,凭彭大人与周府的关系,彭夫人和家中几个姨娘又都是明事理的,周栩凝嫁过去不说多自在,委屈倒不会受。彭齐舟为人也就嘴快了点,没旁的毛病,自幼到大的交情,周祁自认对他还算了解,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周栩凝与之往来:“彭夫人和那几位姨娘对栩凝可稀罕得紧,皇上此言是多虑了。”
“多份保障总不会错。”
往后之事谁断定得准。
周祁想想也是:有天子作靠山,日后二人再有点矛盾,即便彭齐舟不给他这好友面子,也总要掂量掂量再行事,与周栩凝总归是好事。
“臣代栩凝谢过皇上。”
话刚出,被褚君陵借口“见外”讨了些好处。
周祁微喘息着瞪他两眼,左右瞧瞧四下无人察觉,心这才落地,回想褚君陵以往再昏头,也不曾在外头与他不忌讳人的亲热,不免又羞又愤。
“皇上怎么说服娘亲让臣去的?”
他就是怕周夫人晓得了反对,才想瞒到托不住那日,一时好奇褚君陵用的什么法子,气倒是消了:“娘亲脾气拧,皇上怕是费了些口舌。”
“可不是嚒。”脑中一浮现周夫人气要晕厥,还努力撑着口气儿骂他狡诈的场面,就不禁头疼:“你娘起初还当是朕反悔,厌弃你想另封皇后,使诡计蒙你去那地方送命。”
还说什么周祁死在戌州他就有正当理由另娶女子为后,即不损败名声,还能找着借口为自己失约开脱,弥补心中愧疚,说到后头越是激动,直说褚君陵没良心,莫说愧疚,只怕背后还要偷着庆贺,高兴自己甩掉一大 麻烦。
害褚君陵耐着性子好一番解释,差点又没忍住把岳母一家关进牢里。
好说歹说口都说干了,再三表明不会逼周祁去涉险,事后更会亲去将人完好带回,这才取得周夫人丝毫相信。
简直糟心。
“岳母屡屡疑心朕,着实叫人寒心。”
周祁也觉着自家娘亲有些过分,是以明知褚君陵是故意装得可怜,歉意使然,主动肯与他亲近几分:“娘亲也是担心臣,皇上且看在臣的份上,莫计较了。”
褚君陵哼哼:“朕有哪次不是看在你的份上。”
周祁娘亲动不动就大不敬对他,若非看在她生养周祁一场,自古哪个指着皇帝鼻子骂的人下场是好的:“便是你娘将朕骂得狗血淋头,为了你,朕也得待岳母开几分恩。”
“皇上大度。”深知君王这恩开不止几分,周祁心中感念,眼观周遭清净,主动往褚君陵脸间点水一吻:“且将娘亲过错记到臣头上,算上今日答应之事,等臣回京一并向皇上请罪。”
褚君陵自无不可:“中郎将到时可莫反悔。”
一路将人送至宫门口,瞧褚君陵打算反过来送自己回去,当即回绝,直言这般送来送去,送到明年两人也回不了家,片刻恍惚记起个事,不管褚君陵如何不满,托嘱他道:“臣才记起,宗耀他夫人临产也就这几日,皇上到时记得帮臣随份贺礼。”
第171章 皇上一点没考虑过臣会谋反
褚君陵不点头,就静静看着人。
周祁无奈,知道不给些好这人不会罢休,又看宫门口一排禁军盯着,一时为难。褚君陵看他一副纠结样子,主动退一步,沉声喊禁卫尽转过身把眼闭上,凑过脸朝周祁示意:“中郎将到处给人送礼,也不知国库经不经得住用。”
周祁让这话闹得失笑,再看褚君陵厚着脸皮凑过嘴,到底不习惯在外头,只肯往他唇上碰碰,哄说回来再给人补上:“臣哪敢动国库的东西,皇上不是有臣府上库房的钥匙?届时挑几样合适的送去。”
“朕准你用。”瞧是周祁不主动,径直揽住人亲昵一会儿,抱着不肯放周祁走:“朕还没给小将军生辰礼呢。”
“臣还以为皇上国库紧张,不打算给了。”听褚君陵一口一个‘小将军’的叫,耳朵不乏痒痒的,眼尾笑意渐深:“皇上打算送臣什么?”
褚君陵故作神秘,轻咳一声,往周祁耳边说了两个字,却叫周祁心头咯噔一下:“皇上真把玉玺切了一块下来?”
“自然不是。”见自家将军吓得不轻,忙拍拍背安抚,面上却是得意:“朕吓你呢。”
“……”
周祁拳头紧了紧,忍住当着一众禁卫袭君的冲动,正想把某个开玩笑不顾轻重的昏君推开,就见褚君陵自觉松开手,微退半步,宝贝似的掏出个绣有龙纹的金丝袋子:“祁儿,生辰快乐。”
周祁疑惑接过,预备当面打开瞧瞧,不乏被褚君陵出手制止,转将自个拉进宫门,挑了处没奴才候着的静地。
纳闷什么礼还要背着人才能看,再被褚君陵催促打开瞧瞧,腹疑揭开袋口,将那不大的玩意拿出一看,登时僵在原地,震惊过后只感脑中空白一片,愣愣盯着褚君陵:“皇上是不是拿错了。”
褚君陵对自家将军吃惊到呆滞的反应很是满意,再次轻轻够近身,往周祁还处于木然的脸上戳了个波:“可喜欢嚒?”
周祁哪敢喜欢,反倒差点给褚君陵跪了,平时宠归宠,也拿皇位说过笑,可他也只敢当是个玩笑,从未当过真…
望着手中象征着帝王身份的东西,形同握个烫手山芋,再瞅见褚君陵一脸讨夸的表情,周祁缓缓回过神,眉轻皱皱,心道声荒唐,不赞同朝褚君陵跪下:“君王私印岂可当生辰礼送,此物臣断不敢收,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昏君,当真是离谱到没个为天子的样了。
褚君陵愣了愣,见周祁下跪下意识伸手去捞,奈何夜里视觉有些偏差,没捞得住。
心疼不过,赶紧扶着人起来,观他诚惶诚恐似是心悸,没得拥住人哄了哄,有点儿发懵:“怎么突然跪了?满地石头疙瘩也不怕磕着膝盖…….真吓着了?”
周祁心想:这玩意儿搁谁手里受得住吓呀,他仅是受受惊,还算好的,要换做别的大臣,莫说跪不跪地,恐怕这时候头都磕破了。
“皇上送这印章给臣,离将玉玺切成块也不差什么了。”总归都将他吓得不轻,殊途同归。
褚君陵不甚在意:“一块印泥子罢了。”
“天下多少人为这东西争破头,也就皇上不稀罕。”
“中郎将不也不稀罕?”还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越多人争,这东西才越值价。”
越值价的东西才配出现在小将军的生辰日里。
见周祁推还给自己不愿收,这就有点不高兴:“朕让匠工连日赶工造的,你不收便是浪费朕的心意。”
“此物贵比江山社稷,岂可送于外臣。”斗胆问褚君陵是不是真不想要这皇位了,不妨某个昏君听岔重点,冷哼一声,不悦纠正道:“贵嚒?正是贵才配得上中郎将,再说朕何时送与外臣了,祁儿分明是朕的皇后,即是自家人,这东西在谁手里不都一样。”
周祁让他这强盗逻辑堵得无言,还想再劝,先被君王将印章硬塞回来,威胁周祁再敢拒绝就在此处将他今日答应之事做了:“你听话点,莫逼朕来硬的。”
周祁哭笑不得:他要是拿着这东西在外头作歹,或是偷揽军权聚结谋士,褚君陵这皇位可坐不稳。
哪有逼着别人分自己权的,这昏君也不怕哪日从帝位上颠下来。
“皇上一点没考虑过臣会谋反。”
褚君陵表示他的就是中郎将的,说谋反太见外。
“朕特地命人赶在你生辰前刻好,就为的去戌州前给你,就是不喜欢也暂且收着,来日难保没用到它的地方。”
再给周祁补个别出心裁的礼物也来不及,连哄带蒙催他收下,只说等来日周祁回京再拿印章同他置换个别的礼。
周祁万般推托不过,只得斗胆接下:“皇上盛情相送,臣却之不恭,但也受之有愧。”
听闻褚君陵道是赶工做的,仔细拿在手中看了阵,确与褚君陵那个不甚相同,瞧着像是一对儿:“此物怎可随意复制,皇上也不怕出了疏漏威胁皇权。”
“能有什么疏漏。”
周祁讲不过他歪理邪说,索性闭口。
玉玺不便随身携带,天下亦不可能人人都认得褚君陵这张脸,在外能证实皇帝身份的主要东西就这私印,能掌权位之物,也就褚君陵拿当个印泥子看待。
也是为防冒充,印章用料特殊,为皇家专制,外人莫说仿不仿得了,拟用相似都是杀头抄家的大罪,这昏君倒大方,主动造了个私印给他,还纵容他僭越使用。
“出事尽有朕兜着,你只管放心用。”
周祁挑挑眉:“用在哪处都行?”
“自然。”说罢沉吟了会,又反悔道:“纳后宫不行。”
见得周祁没忍住笑出声来,心痒与人亲热一番,却看天色不早,忍住硬留着人的冲动,喊过个禁卫送他回去。
’应了让小将军陪岳母,省的周祁他娘到时候又骂他假惺惺,作态给周家人看。‘
—-
此去凶险,周祁只带了钟诚跟着,再就是常跟着的几个暗卫,褚君嫌人手不足,还打算再给他拨点儿,被周祁强硬回绝。
周一和小顺子就留在京中料理府上,起初二人不愿,非要跟着去,还是周祁说他二人没个功夫傍身,身子还弱,去也是托后腿的份,连唬带吓,这才打消两个小奴才的心思。
“少爷要早些回来。”将和小顺子一并买的糕点递给周祁,顺带也给钟诚一份,湿着眼道:“你也是,晚点回京也没事,平平安安就好。”
钟诚心疼他,伸手替人抹去眼泪,安慰地揉揉周一脑袋:“会的。”周一鼻子一酸,哭得更凶。
周一有人哄,见小顺子也难过得厉害,照着钟诚安慰周一的方式,轻往他脑袋上拍拍:“替我将府上打理好,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小顺子哭戚戚:“奴才不要礼物,只要将军平安归来。”
两人手头没多少钱财,比不得周祁生辰宴上那几个主子送的礼贵重,从鹤喜楼买来这一大袋糕点已经是能给周祁最好的礼了,重点也实用,路途中饿了,若是附近寻不到店家,还能靠这些小点心果腹:“您最喜欢这家的餐食,去了戌州怕是很久吃不到了,熟食不好带,只能给您打包些能存放的点心。”
怕周祁嫌弃,直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和周一让厨子用最最顶好的食材做的,不比皇上宫里的差多少:“奴才和周一大哥多存些银子,等明年再送您更好的。”
周祁心中感动,笑说没白养他两个,眼不禁也有些热:“本将是平动乱去的,还没死呢,哭丧可早了点。”
周一听到这话,当即呸呸两声,也不顾钟诚还哄着自己,作势去堵周祁的嘴:“少爷说什么晦气话!您才不会死呢!”
小顺子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抽抽噎噎地附和:“将军不会死的,奴才不要将军死。”后头情绪激动,想到周祁也可能染上瘟疫,可能真回不来,脑一抽,不由更哭的大声:“将军要死了,将军死了。”
周祁:“”
还是被周一狠狠一巴掌拍到脑后勺,这才意识到话说错了,小心翼翼的补救:“将军没死,不、、不会死的。”
“……”
怕送行之际再有如此情况,周祁自问这几日眼睛难受够了,走时没准人去送。
吴滢滢在周祁走后次日产的子,是个大胖小子,把逢府一家高兴坏了,可许范围内小办了场宴请,褚君陵依周祁所托命奴才送了礼去,自个则关在殿中批折子。
打周祁走后对什么都没个兴致,吃食用得也少,整个人似提不起劲儿来。
还是德观算想着国不可一日无君,怕他闷出毛病败了社稷,当下军事朝政样样要急,皇帝要是犯相思病倒了,不是白把江山拱手让与外人嚒。
一咬牙,冒着杀头的风险凑过老脸,褚君陵正放空呢,陡然眼前出现张满是褶子的脸,吓得一哆嗦:“狗奴才!”
想吓死他不成!
“皇上恕罪!”德观被褚君陵吓着的反应给吓着,同样哆嗦一下,忙不迭跪下身:“奴才瞧皇上近几日寝室难安,怕您闷出心病来,就就想着、”
“就想着干脆吓死朕了当?!”
“不不不!”偷瞄褚君陵脸色黑透透的,忙垂下头,语气恭敬而不失惶恐:“奴才是想劝皇上出去散散心,疏解疏解郁闷,况且您应了中郎将替他照料府上和亲长,实在烦闷,不如出宫去看看?”
褚君陵想了想,觉着这提议尚可,既不负周祁所托,还能趁机和周夫人拉近些关系,可谓一举两得。
不加迟疑,喊奴才拿身行头,换上就往镇国府赶。
周未今日难得在家,听闻皇上来了,登时还有点疑惑:周祁又不在,皇上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来聊家常的?
迎接不及,就看褚君陵箭步踏入房中,身后跟着小跑着踹不过气儿的德观:“宫中无事,朕来找将军和夫人聊聊家常。”
正要下跪被喊免礼的周未:“”
第172章 周暀
同是思念周祁,周夫人虽然不怎的待见皇帝,但瞧他感情不作假,话里话外都没离过自家小儿,这个话题周夫人还算爱听,三言两语与褚君陵交谈起来。
起初还好,后头褚君陵逢空就来,到府上的次数越发频繁,周夫人再想儿子也遭不住褚君陵三天两头的问候,聊也插不进话,多是听褚君陵讲他二人相处种种,再就是等周祁回来封后的事,周夫人听得久了,这就有点烦。
好在之后朝政繁琐,褚君陵被政务绊住脚,使得不胜其烦的周夫人耳朵不至于起茧子.
“查到瘟疫怎么起的了?”
陈亦迟疑摇摇头。
“那就是查到可疑之人了?”
陈亦与宰相相视一眼,依然摇头。
褚君陵气得一掌落到案台上,冷笑盯着几人:“近两个月,一件事没查到,还有脸来见朕?”
还好消息?褚君陵怒火攻心,指着头垂得最低的陈亦就骂:“你来给朕说说,是个什么消息,好不出个所以然朕把你脑袋拧了!”
陈亦何其委屈,房中这么多个人,怎么皇上回回都盯准自个儿骂:“江南那位高人找着了,就是、、就是近来身体抱恙,这一两个月暂且去不了戌州。再来那高人对您尚有微辞,怕是也不好请。”
“这就是陈大人急着要告知朕的‘大好消息’?”
“回皇上,臣还没说完!”见褚君陵那架势真想杀个人降火,忙不迭又道:“那位高人虽不肯出面,但其座下有个关门徒弟,由周将军出面,许是能请动人。”
说罢赶紧朝周未使眼色,周未被点出列,瞧陈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顺将话接过来:“末将也是近日得知,那高人徒弟乃是末将侄子。”
周暀,周栩凝的亲二哥。
说来凑巧,周栩凝定亲日周暀专程赶回府,一来替小妹把把关,二来瞧瞧这妹夫何方神圣,能叫性子闹腾的周栩凝芳心倾许。
席间几杯酒下肚,与彭齐舟又聊得来,相谈甚欢下,不知怎的提到周祁,再往后,自然就扯到瘟疫之事。
周暀听闻朝廷在找自家师傅,想到李老吩咐,一时没打算告诉。
李老虽然对皇帝颇多嫌恨,却也能分时候,再者医者仁心,皇帝混账,百姓终归无辜,如今戌州患难当头,任其发作大褚必然危矣,自古国破则家亡,私人恩怨比起戌州万千人命,孰轻孰重,李老头儿平日嘴是不饶人了点,这番情怀气度还是有的。
早在戌州传出瘟症失控之时,李老就一纸书信将在外寻珍稀药草的周暀叫了回去,恰好又逢周栩凝定亲,周暀前后收到两封来信,看过内容稍作打算,算来去戌州要过陇安,恰好顺路,遂打算先府瞧瞧小妹的如意郎君,再行去戌州救诊。
李老信中提让周暀速去戌州救治,又知晓周府有亲戚在朝廷当官,受命于皇帝,因着周暀这层关系在,主意迟早打到自个头上。
本着对狗皇帝的仇视,特地嘱咐周暀瞒着去救人的事儿,对外若有人问或来求,只说他心头记恨皇帝,不肯施手相救,意要惹得皇帝拿他没个辙,干着急。
更扬言要褚君陵亲自去求。
周暀不好违背师嘱,遂将此事隐去不提,还是后来彭大人似感慨的顺嘴提了李老,周府人一听,这赶巧,亲家心心念念要找之人不正是周暀他师傅么?!
再听找到人有大功,金银赏赐是其要,更能连着官升几品,琢磨着准女婿在朝庭任职,能再往上走走是再好不过,彭齐舟越显贵,自家小女嫁过去日子就更好,人前也更风光。
再来朝廷铁了心要找哪个,就没找不到的时候。
也就是时间早晚,李老又是周暀师傅,给外人找是找,倒不如把这功劳握在自家手上,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把这尊贵命让与旁人,自然是给女婿更划算些。
想罢心一喜,登时将周暀卖了出去,好在周暀脑子灵光,只承认是人徒弟的事儿,李老的吩咐倒是一点没说漏嘴,对家中帮劝着请李老出手的话,含糊答应下来,翌日借口去请人早早溜了。
彭大人猜不到这层,管那李老愿不愿救,皇上只下令让找人,左右人是找到了,救不救,怎么救,那是皇上要操心的事。
不料提亲提个大功出来,登时喜笑颜开,算着议亲还未结束,匆忙赶回去不妥,又怕时候晚了功劳让外人占去,命人快马加鞭赶回京,考虑到周未与彭府如今能算半个亲家,自己独占功劳太不够意思,只让他将头功留个彭齐舟,剩下的自个看着说。
有这档子事,与彭夫人更对周栩凝这儿媳满意得不得了,直言她是彭府的福星,恨不得当场把人迎回京去。
如此一来,周暀人虽去了戌州,传到褚君陵耳朵里,仍是李老头不肯救人,等着皇帝躬着腰去求他。
褚君陵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去求个子民的原谅。
这担子便落到周未头上:“此事就由你去,你那侄子救不救得了百姓朕不指望,中郎将如今人在戌州,但有半点差池、”话留有一半,凉飕飕瞧着周未,只让他掂量着些。
人是找着了,可要说那李老头多神通广大,或是妙手回春的医术,褚君陵是不信的:“便是真有几分本事传给他那徒弟,护得中郎将平安回来才不枉费,将军说是不是?”
“皇上说得极是。”周未连连点头,唯恐褚君陵再怒上心头拿自个发挥。
褚君陵听闻陈亦说那老头要自己去求,不乏嗤笑:也就是杀干净一把火的事,眼下周祁都不在,他可演不来那爱民如子的仁君形象。
不过…
“若非戌州一事,朕连那老头儿名都不曾听过,更枉说恩怨,他这恨意倒是无端。”不成就因为他是皇帝的缘故:“这老东西倒不嫌冒昧。”
陈亦清咳一声,略隐晦道:“也不算冒昧,据臣打听,那李老先生先前受当地官府欺压,居所被占,去讨说法让衙役打了回去,后头因着些原因状告无门,方才记恨上朝廷。”
朝廷归谁所管,必然是皇帝,李老一视同仁,连将皇帝在内的整个朝廷都记恨上了。
褚君陵静默片刻,抓住话中重点:“因何状告无门?”
“这”
陈亦斟酌再三,将李老之事简要说了。
说来这李老头与周家渊源还不浅。
前些年官府占地,李老头不肯,被衙门的差役强把住所拆了,这还不算,不仅房子没了,一屋子珍贵药材还尽被人打烧干净。
李老头找上衙门要说法,让衙门当作闹事地轰打出去,听闻李老头扬言要上告,后来还真告到了州府那儿去,却不想州府与县令一伙尽是窝里黑,官官相护,最后冤没得平,反让州府押送回县令手中。
县令也怕李老头真闹到上边儿官位不保,算着事未传到京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命手下将人狠一顿揍,剩半口气儿丢进大牢,意欲将其耗死在牢里。
周暀从陇安探亲回来得知师傅被抓,原该有农屋小院的地方一片灰烬,几处没烧干净的木头桩子狼藉悬在梁上,要落不落的,实在凄凉。
怕李老头年纪大身子骨经不住折腾,赶到官府要人,差点被县令一块儿关进大牢。
情急之下借着镇国将军侄子的名头才得化险。
那县令起初不信,寻得证实忙换副嘴脸,客客气气请人上坐,连将牢里痛得神智不清还不忘骂朝廷腐败的李老接出来,给人寻处安身不论,赶工将李老被毁干净的房子重整搭建好,细瞧着比之先前气派不少。
唯独被毁的药材难寻,哪味都珍稀,要论价算,个中几味百年不过三两株,比县令那顶乌纱帽都稀罕,李老游找半生才寻得丁点儿,视若命的宝贝,被官府几个恶霸烧得不剩点渣,岂是几句无关痛痒的道歉能了,由此,与朝廷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李老不欲就此罢休,还想再往上告,被当时的县令‘警示‘过几句,也就没后续了。”
那县令见李老头软硬不吃,真威胁到仕途,这时候哪管什么镇国将军,本也不是靠周未一派当上的官,惹不起面上得恭敬几分,李老头非要毁他前程,这点恭敬就不够看了。
直与李老头道:就是他告到京城,上边儿也有人替自个兜着,奉劝李老头莫不识好歹,最后平白丢了性命。
“县令威胁李老,大致是说:莫说京城,就是亲口告到您这儿,降罪也只会降到李老身上。”
褚君陵挑挑眉,示意陈亦接着往下说。
“那县令是徐安手下大臣提携上来的,徐安不定认识这芝麻大点儿的官儿,但不妨碍他借徐氏名头兴风作浪。”
也是那县令警告李老头,徐安是圣上亲舅舅,自己又是徐氏一派,自有贵人撑腰排难,便是李老头那小徒弟和镇国府沾亲带故,比起皇帝舅家,周未这个将军远算不得什么。
天下又尽是皇帝做主,李老头敢与皇家作对,下场自不必说。
“这御状不告也罢,落到您手中,只会是李老污蔑皇室的罪状。”
李老头因州府与县令沆瀣一气欺压良民,本就对朝廷失了信任,再让县令混真掺假阵阵威胁,更觉朝廷聩烂至极,百官协政,竟无一人可信。
官不清白,皇帝任之,李老头骨气硬和命硬还是分得清的,歇了再往上告的心思,只将褚君陵这个皇帝恨之入骨。
后来徐氏受诛九族,李老头对褚君陵印象虽有改观,却是不多,心气难顺,仍觉朝廷欠自己个说法。
陈亦说罢,斗胆看褚君陵一眼,迟疑地开口:“臣以为,李老先生要的不过是朝廷一声回响,您为百官首,您的态度,即是朝廷的态度。”
谏言瘟疫当前,天下子民要紧,且失几分龙颜,给那李老头表一番歉疚:“臣替戌州百姓叩谢皇上圣恩。”
其余朝臣闻言,迟疑稍许陆续跪身,等圣上表决。
褚君陵口气淡淡,叫人听不出喜怒:“怎么?天下但有人受朝廷的委屈都要朕表歉意,何不让天下之人轮流坐这皇位。”
第173章 人间炼狱
还要他这皇帝做什么。
眼见纪太尉一等嘴还不歇,阴测测道:“诸位爱卿把朕当什么了?天下人的奴才?”
众人忙道不敢,却听褚君陵口气更冷:“不敢?朕瞧着就没你们不敢说的,眼下朕还在位,朝政几时改由尔等做主了?”
宰相辅佐君王多年,深知褚君陵重尊卑贵贱,又是性情暴虐之人,不敢拿众臣性命相堵,眼观褚君陵已然震怒,暗朝众人轻摇摇头,从中劝和:“皇上九五之尊,合该为天下人主,诸位大人心忧社稷,话难免失周到,皇上恕罪。”
这话还算中听,褚君陵怒意渐收,冷眼扫过众臣,顺接过话:“既是朕为尊,民为卑,岂有主子跟奴才道歉的礼。”
这些人着想社稷事好,手却是伸长了:“也怪朕那好舅舅,死前给朕埋下这么个隐患。”
他没管好底下臣子,确他之错,这烂摊子他认,但得换个方式收拾:“周将军。”
命周未派人去问李老头毁的都有哪些药材,能赔地尽找来赔他,赔不了的就折合成银两,再不然另寻些同等珍贵的给那老头儿,总归够表朝廷的态度。
要他亲去道歉就莫想了,褚君陵自认最大的让步也就于此,吩咐完不忘提点周未:“照陈亦所言,那李老能叫县令放出来多仰仗的你镇国府的势,总该欠周氏一个人情。”
闻那老头恩怨分明,又是性情中人,拿这理由对付该是能行:“好歹有个高人身份相衬,总不会知恩不报。”
周未明了君王之意,应声领命打算离开,被褚君陵开口喊住,而后撵走一众腿脚跪得发麻的大臣,独留下自己。
“皇上还有吩咐?”
就见褚君陵蹙着眉,命人赐了座:“戌州可有来信?”
周未愣了愣,反应过来是问周祁,如实摇摇头,只道此行路远,算日子周祁也才到地方,更没准途中有所耽搁,这会还在路上呢。
“久无音讯,倒不知是好是坏。”他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着后头有事发生:“但愿是朕多虑。”
“犬子尚有几分本事,皇上且宽心。”言说周祁会平安无事,心头却因褚君陵这话沉了沉,跟着有些担心:“李老一事耽搁不得,瘟疫早日得解,祁儿也能早些回京,皇上若无他事,末将这便下去安排。”
褚君陵颔颔首,准了人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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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彩耗尽宫中攒的几年积蓄,才买通御前通晓皇帝行踪的奴才。
好不容易才得恢复容貌,痴心要叫圣上入眼,全部身家尽赌上了,心知成败在此一举,算着君王今日要从此处经过,早早梳洗打扮,更打点好了掌事嬷嬷,求得半日空闲,幻想好命飞上枝头,心头不乏喜悦。
趁如今周祁不在京中,只要自己得机会爬上龙床,即便周祁回来晓得,为时也晚了,况且那周祁能不能回来还说不准,不定哪日也沾上瘟疫死在戌州,艳彩想有这个可能,心中直直叫好。
只记恨周祁害自己受刑之事,对他那日好心劝告却是一句未听进耳,当对方是想独占恩宠故意诓她。
而眼下,她的机会真真是来了。
周祁不在,皇帝后宫又没人伺候,总需得有消遣寂寞的时候,只要她眼尖些,乖顺些,当上主子指日可待。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周祁不知褚君陵被人肖想上,刚到戌州就为手头之事闹得抽不开身。
蹇谦与手下几个官员大气不敢出,见周祁沉着脸心中忐忑,唯恐被这传闻中颇受圣宠的中郎将开罪。
“除此就无旁的法子?”
这蹇谦身为一方父母官,竟能干出焚杀活人之事,若非查问此人为官还算得清白,又逢事出有因,这顶乌纱帽早该给他摘了:“蹇大人可知欺君之罪有何等下场?”
何况蹇谦之罪不光是欺君,瞒报朝廷残杀百姓是为其一,顶着知府身份草芥人命、越过君王擅自决议再添一罪,数罪并罚,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戌州的官府尽是能当家的,遇事不呈报圣上与朝廷,私自便敢做主敲定,可见知府之位还是太低,该拿诸位大人几日皇帝当当。”
蹇谦等人一听,忙不迭叩首请罪,顾不得额间冷汗落入眼中,纷纷求让周祁开恩:“下官等知罪!此举虽然残忍了些,却是眼下最有效的法子,将军也知这疫症棘手,药石罔效,稍沾上就没个活路,下官不得不为戌州多数百姓考虑。还请将军看在下官顾念大局,并非一己私利,从轻发落。”
牺牲少数控制住局面,朝中不是没提过此议,却也该在万不得已之时,蹇谦这番作为虽不尽错,真治他罪却也不冤枉。
周祁早上到的戌州,哪知刚入城中就见眼前骇人一幕。
隐约见着火光冲天,周遭哭喊阵阵,听着凄厉得很,钟诚一介猛夫都觉瘆人,再观城内门户紧闭,街头乌烟瘴气,种种场景混于一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稍往里走火势渐烈,哭喊越发清晰起来,钟诚见周祁还想上前,本着谨慎将人拦下:“疫症传人,主子且当心些。”
周祁顿住身,见是自身防护不如官差得当,多番考虑没往近走,远见得一妇人衣衫破败,面枯肌瘦,恍若骨架外头缝的层人皮。
那妇人手中紧抱着个幼婴,用还算干净的麻布裹着,浑身抖得厉害,腿不知从哪处划破道口子,血染过身上烂布陆续渗出,顺着嶙峋双腿一路至脚踝,被官差手中长棍羁搡着往前,印出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怀中婴儿似是有所感应,咿咿呀呀哭闹起来,再看那妇人举步蹒跚,几度支撑不住,却将那孩子抱得极稳,哑着喉咙挤出声音轻哄抚:“囡囡不哭,马上就能见到阿爹了,娘亲在呢,囡囡乖,咱不怕,不怕啊。”
许是声音实在难听,非但没哄的孩子歇劲儿,反而哭得更加激烈。
一行还另押有两人,一个六七旬的老妇,再有个男子农户打扮,身型魁梧。许是怕那男子脱逃或难控制,手脚比那两妇人多道链锁,步子跨大些都废力。
直至烈焰前,老妇得知将死,恐慌至极剧烈挣扎起来,嘶声求着饶;那壮汉模样的男子则是咒骂,骂狗官,骂朝廷,骂皇帝,只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没见反应,依旧温声哄着怀中婴儿,神态僵拙麻木,眼色死寂。
伴着官差几声晦气,周祁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几人被推入坑中,骨肉焚烧的声响混着声声惨叫,人间炼狱大抵如此。
饶是钟诚死侍出身,先时为君王效命所杀之人更不在少,看到眼前场景也不禁惊骇,愣在原地不知反应。
周祁更甚,亲眼目睹一场悲剧,心口窒闷喘不过气来,只觉压郁得厉害。戌州黎庶涂炭,将京城繁华景象衬得讽刺,先前只晓得瘟疫害人,临了其境,也仅将百姓疾苦感受去半分。
钟诚回神,见周祁面色悲恸正想宽慰,却听他声色发苦,口气再沉重不过:“大褚子民,不该是这般。”朝廷俸禄多取于民,他为百官中一员,领受着朝廷供奉,衣食无虞,却置万民于水深火热,心头何止惭愧。
既食君禄,戌州瘟疫不平,便是他苟且活着,岂有颜面再见褚君陵。
“主子心怀百姓,总能感动上苍。”
劝慰周祁天佑大褚,会有神迹降临,不妨周祁轻笑声,反调笑起他来:“你何时信的鬼神之说?”
“属下是看主子心忧、”
“什么人!”
钟诚话未尽,遭在场官差厉声打断。
方才周祁出声制止官差就发现了,怕他坏事快速将害病那几人推进坑去,却看周祁身侧有个带刀护卫,瞧着功夫还不差,弄不清对方是何身份,一时不敢妄动。
后看二人傻愣在当场,仿若被吓破了胆,便只当钟诚是花架子,佩把刀吓唬不懂行的,气势瞬涨,相互使过眼色,迅速围堵上来:“何人在此,胆敢干扰官府行事。”
周祁原打算暗中先查几日,打探其中是否有官场的人作祟,暂且将一队人马留在城外待命,得益于君王先前那道医者可入的圣旨,与钟诚乔装成郎中混迹进来。
只方才一看,光天化日烧杀活人,妇孺婴幼竟不放过,罪证都摆到明面上了,哪还需查。
“武将周祁,奉圣上旨意前来彻查瘟疫一事。”钟诚见势将周祁护在身后,得他首肯取出圣旨高高举起,声音不大,足以震慑住人:“见旨如面圣,还不跪下。”
几个官差大惊,速速跪下身去,周祁从中挑选个哆嗦得不算太厉害的,问过事情始末,倒没空刁难,吩咐钟诚将城外人马接应进来,随即让那官差将自己引到知府府上,再就是眼前这场面。
第174章 梦到周祁死了
“蹇大人口口声声是为朝廷,可曾料想过后果?”借口倒是周到。
打着是为朝廷分忧的名头,奉公行的事,便是后头真怪罪下来,多有理由开脱。
光对策周祁都替这几人想好了:瘟疫能共存于尸首是真,要想断绝只得一把火烧了,至于焚杀活人一事,瘟疫控制不住,人还杀不绝嚒。
左右戌州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染上一个处置一个,总有完事的时候:“城内染病的百姓少说有半,照诸位之意,是要全部杀绝?”
瞧无人敢应声,矛头再转回蹇谦身上:“半城百姓,就是蹇大人口中的‘少数’?”
‘牺牲少数以保大局’,周祁听是好笑,冷着声让几人回答,却看方才喊他开恩之时各个言论都积极,这会纷纷噤口不语,不乏更怒:“此等主意是谁出的?”
道是没人承认便一并罚了,革去官职押由圣上处置,其中个官员咬咬牙,忍着惧意反问周祁:“这法子虽不人道,却有实效,下官敢问,倘若这瘟疫肆掠波及天下,将军可敢保证圣上不会用这手段?”
周祁还没应声,又听此人功劳苦劳的念叨,一副劳苦功高的架势,怒极反笑:“照你所说,朝廷还得给诸位封个赏?”
“下官不敢,只是将军不分青红皂白,来就问罪,莫不叫下官等寒心。”
周祁懒得废话,只问是谁出的这主意。
莫说瘟疫失不失控,光是烧杀活人这一事,往小了算激化百姓与朝廷矛盾,事闹出去,天下人只会觉得大褚朝廷残虐暴政,君主灭人性,嗜杀戮,弃子民性命如草芥,事是戌州官府偷着干的,账却得记到皇帝头上,届时民心尽失,褚君陵这皇位定是要易主。
往大了说,外邦若借这当口滋事起义,蒙惑百姓另立新主,不仅皇帝要换个人当,待国破家亡,大褚气尽是迟早。
草菅人命,引诱百姓仇视朝廷,如此欺君叛国之举,还敢论功苦,当真是脖子硬,仗着朝廷的刀砍不断嚒。
“既是无人应承,本将专是为查此案来的,多是时间与诸位周旋。”道句来日方长,隐晦扫过几人,察觉到其中两个人神色有异,心中记下,虚朝暗处打个手势,示意暗卫去查。
这般不敢承认,问题怕是不小。
连想起在京中之时,听闻褚君陵说戌州前阵有外番踪迹,兩两计较,决计派人暗中盯紧那两官员。
又命蹇谦即刻停了那灭人性的法子,转将害症之人尽转于一处,着人做好防护,全天看管着,吃穿按时送去。若有暴动反抗者能劝则劝,实在劝不听的便一棒子打晕,左右留着命,除却有危及寻常百姓非杀不可之辈,便是最后无药可治,要烧也得先等人死透。
敲打完众人离开,出府即问钟诚:“可看出哪个有问题的?”
钟诚想了想:“县丞姜元史与他身侧那名典史,属下忘记叫什么名了。”
“魏则。”周祁颔颔首,见是钟诚与自己答案一致,心中猜测更为肯定,转又问他:“蹇谦此人你瞧着如何。”
“倒不像是恶人。”也不像主子要查之人,那主意该是别人出与他的,这般蹇谦即便不是主谋,定也晓得主子所问是哪个,难得有将功折罪的机会,方才问时,蹇谦却始终沉默未应,且他看那蹇大人也不像与姜元史和魏则一伙。
钟诚挠挠头,有点犯难:“属下脑子笨,实在想不到原因。”
周祁大致猜到缘故,但笑不语。
“主子?”
“自己想去。”
猜是蹇谦不知那二人私下作为,也当姜元史和魏则是一心为公,怕他处置方才不敢将人供出。但目前还仅是推论,真相如何要等彻查才知,况且此事牵扯甚广不止内忧,恐是场长久战。
专是为此案来的,周祁倒不急这一时: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千难万阻,只慢慢查吧。
瞧钟诚想破脑袋也没个答案,没禁住笑:“难怪周一总叫你木头,倒是贴切。”
钟诚面色窘迫,只求周祁莫再调笑,周祁还是第一次瞧他这副表情,正想说稀奇,扭头远瞧到个背影,颇觉得熟悉,打算跟上去瞧瞧,却被钟诚喊话打断,再回头那人已不见踪影。
顺着方向追了一路,许久没找到人,只好当是看错,压着疑问动身回了住处.
褚君陵做了个噩梦。
周祁死了,就死在戌州。
死前还说不想再见他,褚君陵想抓住人没抓得住,分明周祁就在眼前,手探过去却是空的。
临近将醒,褚君陵听周祁道:“你杀尽我周氏满门,何其可恨,眼下你的报应来了,褚君陵,你永远都莫想再见我。”
“祁儿!”豁然惊醒,褚君陵猛的坐起身,伸手抱了个空。德观听闻动静忙赶进来,听晓君王无事预备退下,脚刚出门又被褚君陵喊了回去:“拿身干净的衣物进来。”
一场梦魇,亵衣让汗打湿半片,撑着头疼起身,回想那梦越发不安,生怕周祁真出什么意外,连让一旁奴才取来笔墨。
整三页纸,反复是问周祁安危,再是自己担忧种种,末了嘱人千万小心,万事以己为重,分毫未提噩梦之事,只让周祁得空回信报个平安,好叫他宽心。
待笔墨干透着人快马加鞭往戌州送,乃甚想亲自看了人才放心,想动身去戌州,被德观冒着杀头的风险劝谏下来,遂才不虞打消念头。
一连事做完,由着奴才侍候更衣,不悦问道还处于忐忑中的老奴才:“现下什么时辰了?”
德观往外瞧瞧:“快酉时了。”见褚君陵扶额有些头晕,暗算算时辰:皇上打镇国将军走后就歇了,午时都不到,到现在近三个时辰,猜是他睡得久了犯闷,加之这段时日朝政繁琐,心中又惦记着中郎将,忧得多了,歇还没个规律,难免有头痛的毛病。
问褚君陵是先用膳还是到外头透透气,褚君陵撇他一眼,径直绕开德观,取过周祁一幅画像,睹物思人。
睹着睹着发现德观也往画上瞅,似乎还有点想念,脸这就有点臭:“看够了嚒。”
德观被盯得发怵,忙转开眼,舌头有点打结:“够、、够够、够了。”
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求个从轻发落,就看褚君陵收了画像,裹好放到案桌上,臭着脸吩咐:“让膳房做些简单的餐食,朕出去走走。”
“嗻。”喊过个小奴才去打点,瞧君王出殿连忙跟上,褚君陵这会儿看他有些不顺眼,不耐烦把人打发了回去。
又因那梦心烦至极,一个奴才没让跟着,孤身顺着周遭闲逛。
艳彩等了整整一日,临近傍晚仍不见人,以为是那太监骗她,分明说的皇上下午要从此处经过,太阳都落山了,莫说皇上,便是只鸟都没见着。
低骂两声,打算去找人赔自个银子,却在转角不远处见到心心念念之人,登时喜上眉梢,趁人发现前紧躲到一旁,照着裙衫发髻都理了理,确认得体这才放心,又瞧君王身侧没个人跟着,深知机会难得,怀着欣喜忐忑前去问礼:“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褚君陵瞧她有点眼熟,心烦之下没想起是哪个,打算喊人滚,就听艳彩主动道:“奴婢是艳彩,皇上不记得奴婢了嚒。”
“艳彩?”褚君陵想了想,记起来了:“不敬中郎将被掌嘴那个?”看她面色难堪还不忘跟自己扮娇弱,面上不藏鄙夷,直言警告:“受过刑还不长记性?是嫌上回罚得轻了?”
第175章 新年第一更
讽让艳彩收起那些腌臢伎俩,莫到他跟前施展:“不想死,趁早收起你那些不实际的心思。”
若非应过周祁不乱杀人,也想为对方积些福德,早把这奴婢脖子拧了,懒得瞧她矫揉造作,绕开身要走,不妨被艳彩拽住衣褶,娇滴滴的哭诉:“奴婢倾慕皇上,不敢求名分,只求皇上可怜可怜奴婢,便收奴婢当侍寝丫头也是能的。”
褚君陵有些后悔没让奴才跟着了。
忍着将人一掌拍死的冲动,想把人踹开些,奈何艳彩两只脚都抱着,力道还不小,一时还没使得上力:“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打算喊个暗卫现身,艳彩突然松手,速速站起身来,只模棱两可朝褚君陵问:“皇上当真如此绝情?”
褚君陵想掰开她的脑子瞧瞧,他与这奴婢情不见半分,何来的绝情一说,这话若让周祁听去,怕又得与自己闹上一阵。
连想到周祁,嘴角不禁一抹笑意,艳彩恰好瞧见,当是褚君陵有了兴致,忍住喜切,偷将手中汗渍擦干,正想往他怀抱中靠,反叫君王压着肩身跪了回去,瞥见远处有奴才经过,叫过两个到身前,冷眼朝艳彩道:“上回诋毁中郎将不够,还敢到朕跟前晃悠。”
算着上回掌嘴起不了警示,敢对他动手动脚,示意那两奴才带人去领罚,何时将她那不规矩的掌心打烂,何时再停刑。
暗想是不是近来自个脾气见好,叫宫里这些个奴才分不清大小王了。
转身没走出几步,听得身后奴才惊呼,褚君陵微转过身,就见那婢子挣脱束缚向自己奔近,手中握的不知什么物什,而后紧将那瓶子一扬,里头粉末顷刻撒出,褚君陵侧躲不及,这时恰好风过,沾了好些到身上。
“放肆!”
再想着要少增杀罪,此番屡让个奴才冒犯,倒真不打算留活口了。
艳彩本想将这东西偷用到床笫上头,奈何君王不受美色所惑,还反惹身罚,算想都没个好下场,倒不如放手博上一博。
眼下褚君陵功力了得没中招,深知此番没有活路,便想一头撞死在墙头,却被两个奴才按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褚君陵视线下转,示意奴才将掉落在地的瓶子递去,拿在手中瞧了瞧,沉着眼看艳彩:“你想杀朕?”
艳彩口不能言,只得拼命摇晃脑袋,方才一心寻死,这番被活捉住,再让君王威严瞧着,叫那眼神吓唬,怕死心登时起了,喉咙咿咿唔唔的挤出声响,原本的一副好颜色叫泪洗花了脸。
褚君陵瞧她这般,也知这东西不是取人性命的毒物,至于作用
晃晃瓶中还有些量,又朝奴才打个眼色,等那粉末全进到艳彩口中,略有片刻,便见人面目潮 红,喘.息得厉害,褚君陵两辈子人事经得不少,哪猜不出这药是作什么用,试想若自己大意遭了这奴婢的诡计,让周祁得知,越往下想,怒更起得厉害。
“将这贱婢拖去马场。”
宫里奴才都是人精,当即会意,见艳彩哭闹得厉害,避惊圣驾,又拿东西将她口给封了,迅速羁了人走。
经此一事心情更差,回殿瞧着满桌饭菜愈发惹嫌,只让奴才撤走,瞥见德观要多嘴劝,冷眸一扫,成功得了清净。
夜里还是那梦,屡屡惊醒,褚君陵不敢深想,劝慰自己是忧思成疾染的毛病,他的周祁福大命大,最是良善之人,岂会遭那苦头,便是真如梦中所现不愿再见他,大可只身躲着,可何苦赔上性命。
便是周祁自个也明说过不会傻到拿命来报复,褚君陵想是这般,心却越慌得厉害。
直到后头一闭眼便是相同场面,睡也不敢睡了,寝食难安又遇噩梦连连,几遭折磨,身体到底吃不消,再后头早朝尽罢,政务也搁置下,再有要紧之事只让大臣进宫禀报,多也是听不进心。
德观干看着着急,偏没个法子,知道这心病还得心药来医,偏那药方子远在戌州,便是日夜不歇,紧赶慢赶也得花去小半月时日,真等中郎将回京,圣上怕也不剩几口气儿了。
这日瞧逢宗耀进宫问政,德观迟疑对方与周祁交好,又顾及君王龙体实在欠安,性情也是越发无常,再三纠结还是将人拦了下来,焦色劝道:“大人还是改日再来罢,皇上有令,眼下谁也不肯见。”
说着往脖子上比划比划,逢宗耀心领神会,却是不打算离开。
他今日专是为此事来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政如此荒废更不妥帖。
更知君王此番事因周祁,想到周祁临行前所托,昨夜整夜考虑,终归不打算再瞒着。
遂朝德观作作揖,神色凝重:“事关中郎将,烦请公公尽快呈禀圣上。”又言此事再拖不得,德观心一咯噔,再看逢宗耀话不似假,脸差几分:“可是中郎将他、他、”莫不是去了?!
哆哆嗦嗦吐不清话,德观心道要命,只觉天塌也不过这般,中郎将若真命殒,里边儿那位不定干出什么疯事来,若再随了中郎将去,圣上无子,大褚真就彻彻底底断了根了。
逢宗耀和德观所想不差多少,都深知周祁是褚君陵的命,要真折在瘟疫中,即便百姓有幸逃过病害,怕也要成君王刀下的无辜冤魂。
只眼下周祁未闻出事,尚且来得及。
此事告知君王,即便要杀也是杀他一个,比起社稷和万千无辜,怎么都值了。再看德观面唇青白,知人误会,简要道过周祁无碍,又催德观进殿通报。
提说周祁,德观遂不敢耽搁,前脚请示,后脚就宣了逢宗耀进殿。
褚君陵听闻周祁相关,精神头都好了几分,却没问及就看逢宗耀撩衣下跪,礼行得端正:“臣隐瞒中郎将嘱托,特来请罪。”
“这话是何意?”褚君陵眉头紧锁,听这话先是疑惑,随即连想到梦中之事,心头隐隐发沉:莫不是那噩梦要成真的?
“什么嘱托?”
逢宗耀未敢抬头,如数将周祁临行前所托之事告尽,叩等君王发落。
而后殿中长久寂静,褚君陵本是个暴怒性子,这般没个响动反叫逢宗耀心没个底,刀架在脖子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感觉最是折磨人。
“逢爱卿,”君王总算发话,话中更有几分笑意,只是叫人摸不透意思,恐慌得紧:“可当真是个忠君爱国的好人臣。”
第176章 不怪他骗朕
褚君陵怒到极端,许多话要骂反倒是无话,只问他周祁可还有说别的,逢宗耀暗掐了掐掌心,强稳住心神如实道:“初叙只托臣照看亲故。”再就是让他劝谏君王莫行疯事,好好守住大褚的江山社稷:“再深的,他如何都不肯说了,臣亦不知是为何。”
逢宗耀不知,褚君陵却清楚不过。
是为前世他诛周府满门的事。
他当是周祁真原谅他,自负周祁待他情深,能抵得过前世恩怨,两世行恶,竟也天真了一回。
兜如此大个圈子引他入计,假意和好,蒙他下圣旨,谋算着离京,再往后,为国殉公,身死于瘟症,若非逢宗耀来报,他岂非要蒙在鼓里,在周祁一步步计划中亲手将人推进死路。
褚君陵怔坐在位,连同周祁答应和好后待他那些情意,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连夜噩梦,终究成真。
“中郎将再聪明不过,不怪他将朕也骗住。”血海深仇,哪能说忘就忘,周祁如何都对,该怪他太心急了些,褚君陵低语一声,无力极了,心头发苦得厉害。
随后想到什么,厉色问向逢宗耀:“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听得君王发难,逢宗耀反而落下心来,叩首道:“当诛。”
褚君陵声色更冷,看死人般将他瞧着:“逢大人这律法条目记得可不熟。”岂止当诛,合该满门抄斩:“周祁跟朕耍心思,你便也学着他来试探朕,当朕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逢家正是势头盛的时候,逢宗耀再与周祁交好,没个把握哪敢捏着妻儿老小的性命来坦白,莫说他那小儿出生不过几月,便是逢宗耀舍得,吴滢滢也不敢叫他来:“你仗着是周祁好友,便赌朕动不得你?”
“臣不敢。”
褚君陵又是冷笑:“周祁但有半点儿差池,朕当先要了你逢家的命!”
逢宗耀倒是沉着,面上不因着褚君陵的话有惧色:“臣便是为的逢家性命,才敢来与皇上坦言。”
良久无言,逢宗耀跪得久了,膝盖麻得没个知觉,知晓君王冷眼看着,亦不敢有动作,又过半寻听闻声起,方知这劫暂且算过了:“谢圣上。”
褚君陵近来日日心乱,本就做了去寻周祁的打算,听得逢宗耀这番消息,周祁竟是一心向死去的戌州,险些当场气厥。
更怕此世再失所爱,坚定念头去捉人回来,打定主意要心狠些,两人双双死在那瘟疫之地也罢,若活着回来,周祁再想寻死,真把人捆起来都好,哪怕是相厌,总好过后生天人永隔。
“朕姑且念着你与周祁交好,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说罢屏退一众奴才,取出一早备好的圣旨丢给对方。
原本是想由德观日后交与宰相,又怕那老奴才护主心切掉链子,偷看圣旨内容,届时传到文臣武将耳朵里,莫说去戌州,怕出个宫门都难。
褚君陵再深的功夫也抵不住那般阵势,这两日尽琢磨这事心烦得紧,哪想逢宗耀自己送上门来了。
让人将里头的内容看细,随即见逢宗耀震惊望向自个,眼中错愕反对都有,褚君陵却不管他,阻止他要劝谏的话,只警告道:“这旨暂由你收着,若朕回来且不论,若回不来,一切尽按里头的旨意行事。”
见他还有迟疑,沉声威胁:“朕说了,这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话再点明就没意思,逢宗耀忍下惊诧,心绪混乱告了退,手紧握着圣旨,出殿回想其中内容,面色比之来时更凝重几分.
“属下见过将军。”
周祁正要出府,不妨暗处窜出个人,不等开口便见对方拿了证身的令牌,确认是褚君陵的人不假,这才同钟诚使使眼色,示意将手中武器放下。
那暗卫拿出封信:“主子有令,需得亲手交与将军手上。”
周祁当是京中发生何事,速速拆开瞧了,这才记起打来戌州便忙着查案,将临走时答应向褚君陵报平安之事给忘了。
算想此案逐渐明朗,快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着人取来笔墨大致将进展叙了,又回几句平安叫人莫惦念,只不提何日回京一事。
后想到什么手有迟疑,顿笔添了句叮嘱,约莫是叫褚君陵“莫等”尔尔,至于莫等个什么,却细够琢磨。
待笔墨干透转手给那暗卫,顺让钟诚赏了些银钱。
暗卫哪敢收这“买命钱”,惊得跪身婉拒,被周祁再三劝说这才敢接:“谢过将军。”
等那暗卫离开,这又想起将做之事,招呼钟诚快步跟上,边与人吩咐:“都探清了?”
“属下一连跟了几日,魏则那老狐狸狡猾,目前倒是没露马脚,”姜元史就沉不住气些,眼看着案子越查越深,周祁又是个既不认钱也不认情的,怕哪日把身家性命尽交代出去,已经在偷着寻后路了。
好是褚君陵拨的暗卫多,人手周转得来,周祁为蹲要证调了几个给钟诚使唤,连日连夜轮番监视,总算功夫不负苦心人,真给盯到了:“姜元史寝居西侧厢房内有暗门,用字画掩着,属下趁无人时去瞧过,不知那门里藏的什么关窍,外人打不开。”
能想到的法子尽用上了,始终没得解法,夜里视线本就受限,他怕对方发现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远远看了个模糊,姜元史在字画前摸索片刻,那门自主便开了:“属下看过那字画,确实没甚玄机。”
门打不开,却也不是全无收获:“姜元史进了那暗门,再现身就是在城外,恰好是与乌蛮交界之处。”
至少能肯定那暗门后头是条密道,至于那密道是否仅是那一条,都通往的何处,还尚不可知。
带钟诚将后续之事一一说尽,周祁点点头,道了声辛苦。
姜元史与乌蛮往来甚熟,这瘟疫从何而来,再显然不过。
目前缺的是证据,能正大光明向乌蛮开战的铁证。
小小蛮国屡次挑衅,大褚非怯者,此战是迟早。
起初念在百姓无辜,不愿罔生战乱,况乌蛮挑衅归挑衅,浪里外没翻起花儿来,褚君陵那时忙着处置内患,压根儿没把这些个小国放在眼里,遂就放任着没得空收拾。
若这瘟疫真是乌蛮害进来的
妄毁国之根本者,当灭。
周祁眼色转冷,思索片刻,临时改了主意:“姜元史那头继续盯着,魏则狡诈大意不得,我去蹇谦府上一趟。”
钟诚一愣:“神医那处您不去了?”
“蹇谦忠善,却是个缺二两脑的。”若魏则利用蹇谦来谋身退,届时再想抓人正法,可就难了:“且当给他个机会,选对选错,都不算委屈他。”
钟诚这回听得明白,告声小心,转身往那神医住处去。
第177章 我和你家将军同姓
前段时候戌州来了个行医之人,为解瘟症自愿入的城。
听闻此人年少,医术却是顶好,不知使的什么药用,瘟疫虽未根治,到底病痛轻了不少,好歹是常人所能承受。
周祁便是听晓此事,打算亲请对方到歇脚处坐坐,此人能使瘟症减轻,不定能摸索出痊愈的法子。路上被钟诚一提醒,深知案情耽搁不得,只得先去蹇谦那处,转让钟诚前来请人。
被戌州百姓贯以“神医”称号的少年轻打量着钟诚,听他这番话没说去,亦没说拒绝,转口问他:“你是周祁的侍卫?”
钟城愣了愣,不料他直呼周祁名姓,口气还甚是熟络,谨慎反问他道:“小先生与我家主子认识?”
“岂止是认识。”少年笑眼弯弯,起身拍拍衣褂,再三确认对方是周祁的人不假,叫声钟诚兀自往门外去:“劳烦钟侍卫带路。”
他也许久没见过他那位兄长,早料到周祁会找过来,与他所料又晚了些。
只有些事…
皇帝先前记恨周家,他娘亲怕褚帝登基后报复牵连府上,还想叫他兄妹三人远走避难,却不想皇帝非但没借势降罪,反倒重用起周家来,也是古怪。
连着这些年四方游走听来的传闻,皇帝对他堂兄似乎器重得过头了,超乎君臣之礼,加之戌州瘟疫肆虐,皇帝真器重周祁断不会叫他来这险地,朝廷大臣众多,随便挑个出来也是一样,这般折损员大将可不划算。
再就是周祁,家中就这么根独苗,堂叔忠君为上且不说,堂婶再宝贝周祁不过,就舍得他来涉险?不成是皇帝逼的?
周暀常年在外,对周氏近些年变故八九不知,算着待会得好生与那堂兄叙叙旧,遂不再猜,转而逗上前头带路的钟诚:“说来我和你家将军还是同姓。”
钟诚果真接茬:“敢问小先生名讳。”
“周暀。”周暀觉着这侍卫瞧着呆戳戳的,偏生木着张脸怪膈应人,实在惹得人打趣:“你呢,也姓周?”
“并非。”念及对方是客,又是周祁交代请去府上的贵人,钟诚不敢得罪,虽然面上还是冷硬,口气倒还恭敬:“属下并非家奴。”
听周暀追问,只含糊说是圣上赏给周祁的,再多的钟诚实在嘴严,任周暀用尽法子也问不出个什么。
周祁回府见钟诚在门外候着,像是等了许久,面无表情中夹杂着一丝不胜其烦的懊恼。
“在这守着做什么?人可请来了?”
钟诚如见救星,忙不迭迎上前:“在前堂的,有人伺候着。”
周祁狐疑瞧他一眼,吩咐钟诚招待客人,这人给他当门神来了,又看钟诚支支吾吾没个完整话,被天气炎热闹的心燥,口气不甚耐烦:“究竟是何事?”
“那人一直问您和圣上的事,属下实在答不上话,没法出来躲躲。”
问他?心中越发疑惑,心觉对方是认识他,快步往前堂赶,等见了人着实惊讶,没等招呼对方也见着他,放下茶盏往先喊了周祁:“堂兄。”
“怎么是你?”
“我来戌州许久,堂兄这才念着来找我,可见兄弟情浅。”说着看向周祁身后还处于惊讶中的钟诚:“皇帝怎么赐个木头给你。”
“你莫打趣他。”察觉钟诚眼神求助,准人退下,转而问周暀:“你早知我来戌州,就等着我找上门。”
周暀打哈哈,想到心中好奇之事,表情都带上层八卦:“我在外可听了不少传闻,皇帝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暀早早跟着李老头游历,未受教条束缚,行事作风处处肆意,左一句皇帝又一句皇帝,丁点儿不顾忌规矩。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兄长嚒。”
“朝廷之事少打听。”周祁不中套,借口天热要换衣物先一步离开,周暀厚着脸皮跟上,嘴里仍旧嘀咕:“早知问问栩凝那丫头。”
周祁轻挑挑眉,对周栩凝嘴严之事甚是满意。
转而又想到褚君陵,心思沉下些许。
将过半月,姜元史罪状被抖出,潜逃之时叫早早埋伏蹲守的暗卫抓获,魏则狗急跳墙,口说是手中有瘟疫解药,周祁若不肯放人走,他便闹个鱼死网破,叫一城的人尽给他陪葬。
周祁自然不信,魏则若有解药,凭他的性情大不会随姜元史逃去乌蛮,而是高起着架子来与他谈判,莫说这瘟疫百年无解,乌蛮真握着治愈之药,作何紧闭城门处处严防紧守,惟恐戌州人偷渡进城。
更不必用这费力法子挑衅试探,直接拿着解药威胁大褚皇帝不是更好?
魏则未直接同姜元史离开,早预料到周祁有此后手,转而找上被蒙在鼓里的蹇谦,不告诉姜元史,便是想借对方引开周祁安插的视线,便是姜元史被搜出来的罪证,也是魏则使计透出去的,牺牲同谋而保自身,可谓狡猾。
算到先前焚烧活人之事是蹇谦下令,本就是杀头的罪,再叫朝廷往深了查,即便蹇谦真不知情,一口难敌,包庇之罪跑不脱是他的。
何况他等犯的是通奸卖国的重罪,又有万千人命在手上,合该株连九族,挫骨扬灰,死一个还是一族,蹇谦若为妻儿老小和他族氏性命着想,必然会助他远逃。
罪证尽在他手上,姜元史身上被抖出去的那部分不算紧要,牵连不到蹇谦,剩下那些能毁的毁,毁不了的他也尽带着,只要成功离了大褚国境,于他得以保全性命,凭着乌蛮王给的好处,大可寻个偏远之地颐养天年。
于蹇谦,即便被降罪,靠他一个换全族后生安稳,再划算不过。
却算漏蹇谦忠厚。
再来周祁私下应肯过不累及族氏,又拿出君主私印为证,蹇谦吃到定心丸,自是不愿死后蒙羞,叫后世人戳脊梁骨,遂配合着有此一计。
蹇谦将功赎过,戌州事了之前州府位置仍由他把着,待事后一同与姜魏二人押送进京,交由朝廷处置。
姜元史被捉,魏则自尽不成,嚷着要见周祁。
官府人来报时,周祁正与周暀探讨解决瘟疫的法子。
眼下叛贼揪出,还剩病体一事。
夏暑天干,最是瘟疫盛行之时,乌蛮连时日都计算不差,居心再歹毒不过。
周暀再医术高明,架不住感染势头过快,眼下街巷尸横遍地,一如刚来此地的时候。
焚火也是个麻烦,尸毒流窜是其一,再有就是百姓阻拦,有些个不愿亲眷尸骨无存的,宁可染病身死,但有人接近家中人尸骨,便发了疯似的扑打抓挠,种种情况交杂,着实头疼。
“抑制尸毒的药可配得出?”
周暀摇摇头:“我师傅或许能,我这两把刷子也就是让人死得慢点儿,差的远呢。”
周祁皱皱眉,有些不悦:“那你这些年都学的些什么?”
“嘿!你还、”话未说完就见官差打扮的人被钟诚领着进来,朝周祁恭了恭身:“魏则扬言要见您,蹇大人让小的来问您的意思。”
说是愿意学蹇谦一般将功折罪,保住妻儿老小。
“怎么保?”
那魏则逃命前妻儿老小可是一个没带,这下到重视起家中人性命了嚒,况且魏则被捉之时便有自尽念头,更不是个怕死的,此番要见他,定是没安好心。
“魏则说愿意供出乌蛮后续动向,要求是您单独去见。”
周暀听出不对劲儿,忙提醒道:“那狗贼定是被你算计怀恨在心,还不知憋的什么阴招,你可当心些。”
周祁自然也猜到,沉吟片刻,先让那官差先回去复命,说是收拾收拾便去。
魏则只说不准他身侧有人跟着,可没说暗处也不能,带两个暗卫总不算失约。何况对方不通武艺,暗卫最擅躲藏,料也发现不了。
“你疯了!”周暀瞪大眼,不可置信自家堂兄能为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前去涉险:“明摆着的阴谋你往里钻,命硬也不带这么玩的。”
莫不是赶着给魏则手中的人命凑整去的。
周祁轻飘飘扫他一眼,让人好生在府上琢磨治病的事儿,道有分寸便起身走了,边不忘提醒:“此事拖不得,李老先生是你师傅,你又得他单传,岂能不给宝贝徒弟面子。”言外之意让周暀利用师徒之情将李老快些请来。
周暀这才觉着他这堂兄暗精暗精的,真对上魏则还不定是谁坑中谁,方才的心算是白操了:“探你的消息去吧。”
钟诚一路跟至府外,欲言又止:“临行前皇上吩咐过属下,让属下寸步不离跟着主子。”
“老本行净忘了?”
“主子?”被周祁问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说他出身暗卫的事,抱拳道声遵命,迅速隐匿起来。
第178章 第一七七章
“周将军。”魏则站起身,见周祁站在牢门外不进,讽笑他是怕死,拖着脚上枷锁挪步过去,在与周祁一门之隔的地方站定,瞧他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些,面上嘲讽更是明显,轻蔑与之对视:“下官可能与蹇大人一般,也问将军讨个赎罪的机会。”
周祁不言,深知此人诡计多端,不动声色将人看着。
魏则笑声渐高,似是累了靠着牢门,自顾自道:“你就不想知道那病是如何传出去的?”
城东有处破庙,里头原有个怀胎的疯妇,那女子是附近农户之女,农户妻子走得早,家中除却一双儿女,还有个老婆子。
那婆子只看重男孩,对孙女是一点不待见,腹饿打骂更是常有。
农户又是个好赌之徒,后头田地尽赔进去,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农户妻子头一胎又是个女孩,婆子整日挑唆数落闹得农户心烦,打不得亲娘遍将怒火撒到妻女身上。
也是如此,农户妻子身体日渐转差,落了不少隐疾,诞下小儿那日没熬得过去,撒手走了。
不久那农户也遭报应,夜里酒醉回家,路过河道叫湍湍水声惹得尿急,一个踉跄跌进河里淹死了。
小儿子娘胎里营养就不够,落地便是个药罐子,老婆子为着这缘故,对家中仅剩的男丁也越发溺爱,好好的孩子拖着病不说,叫那婆子生生教养成个不学无术的痞子混混,村里附近臭名昭著。
眼看年岁渐长还娶不着媳妇,婆子急的睡不着觉,哪日受人蒙骗,说是能给那不争气对孙子买个官做,那老婆子为凑钱给孙儿买官,硬将孙女卖去勾栏地作践。
那女孩要逃没逃得了,被捉回去吃了不少苦头,随后不过半月就疯了,老鸨怕她伤着客人,觉得晦气将人撵了出去。
还是街边乞丐见她可怜,将人引去那破庙安身,那时肚中的孩子已经小三月了。
还是后来老婆子被骗,闹上公堂,蹇谦才得知此事。
魏则主动揽下这份差事,本是想用老婆子做试验,哪只查到这件事上,登时改了主意。
老婆子和那药罐孙子后来在瘟疫中丧生,她那孙女,正是这祸害的起源。
蹇谦瞧那女子命苦,让魏则帮着寻个住处安置,却不想叫魏则接去当了试毒的引子。
等那女子要临产前,魏则将药混进饭菜叫人吃了,孩子未落地便胎死腹中,那女子本因着魏则假好心这几月神智清明些许,受此打击心头再承受不住,竟是彻底痴傻,瘟病也如魏则所愿,在那女子身上种了根。
“那疯妇整日抱着肚里落的死肉在街头游走,疯疯癫癫要给人看,这病哪能染不上人。”
骇人恶事,叫魏则云淡风轻讲出来,看守的衙役听得手脚发寒,再被魏则提及细节,险些吐在当场。
魏则却不然,双眼阴勾勾的瞪着周祁:“那药下官还剩了点,可要送与将军?”
预料的惧意没看得到,只看周祁面色如常,回望魏则满脸阴翳又似带了点可惜,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到底忍住没将人杀了:“拿人命换你的富贵命,魏则,你当真该死。”
魏则耻笑:“这不是要死了,趁还活着向将军把罪状都交代清楚,省的您查着麻烦。”
“你通敌叛国,今日能出卖生养你的家国,来日未必不会再舍弃乌蛮,你这般聪明,就信乌蛮能容下你?”
“周将军,下官若是怕死之辈,倒也干不出这万恶的勾当。”
细问原因,魏则却都不肯说了,许久见周祁没追问的意思,又不甘似的怒斥,手重重拍在那牢门上头,腕上的锁链碰撞发出噔噔框框的响声。
大概是他为朝廷殚精竭虑,那些只会溜须拍马,比他无能千倍万倍的奸臣个个坐上高位,他还困在这地方做个芝麻小官儿,他如何不怨。
“百姓无辜,不该是你泄恨的对象。”
仅是仕途失意,就拿万千性命报复,如此偏激心态,身居高位才是要害,这般看,朝廷不重用此人不无道理。
再有不甘都不是这人行穷凶极恶事的借口。
“凭这些人尽是皇帝子民,就不无辜。”魏则仍就不知悔改,只当世人尽对不住他:“周将军,若你府上无权无势,非将门之后,身后无权贵可靠,怕也要同我这般,困于一处地方,此生难登圣殿一回。”
运气再差些,数载寒窗一场空,如此寒门是寒门,高官重位永远是那些京臣之后,这碗饭便是踢翻了也落不到他这些小人物身上,即是天道不公时命不济,逆不得天改不了命,这代价总不能叫他一个人受。
“一人苦是苦,万人苦,这苦便也就甜了。”
周祁蹙眉欲言,又听他嗤笑一声,讽刺问道:“不过是你周家时运鸿福,有幸命要高我一等,你未曾踏足过我行的路,有甚么资格来审判我。”
偏激之人说不通,周祁不欲与他争论。
“你不是也没话说了。”
“即是我身处你的位置,命数不公我自恨命,断不会牵扯到百姓身上。”知是得不到有用东西,说罢要走,被魏则戾声阻止:“你不想要那药?不是传有神医在世,将这药拿给那神医瞧瞧,或许真能让他研究出解药。”
周祁果然止步,却不信他有如此好心。
天性向恶之人,骨子里怕就没得个‘好’字。
“姜元史家中有处暗道,你可查到?”
周祁挑眉,那暗道早押着姜元史进去探了,确信无一缺漏,自然也没魏则说的那药。
魏则自信了得:“药起初确实在暗道,我怕姜元史那猪脑袋败事,趁早藏去了别处。眼**在何处,除却我谁也不知。我既是找你来谈交易,断没有白告诉你的道理。”
“你想换什么?”
“换一人性命。”
周祁谨慎未应,问是什么人。
“自然是该死之人。”
“我凭何信你。”
魏则早预料到,说肯先告诉周祁那药的位置,待周祁找到后再兑现与他的承诺,周祁直觉有诈,本着小心问他药在何处。
“劳烦将军近些说话,下官要取性命之人非是常人,叫人晓得恐有争端。”
“魏大人这又是耍什么把戏。”对魏则所言将信将疑,本着小心没近身,只将看守的衙差遣退,算着暗处有人盯着,量魏则没本事使诈:“药在何处还没说,先想叫本将兑现承诺,当真是上好的买卖。”
见周祁如何都不上当,魏则气急,转眼想到一计神色生诡,趁周祁不备奋力向牢门上撞,直撞得头破血流还不停,如此操作叫向来沉着的周祁都看愣了眼,连同暗处几个一脸懵的暗卫。
第179章 不得善终
回过神来,虽不知魏则发哪阵疯,药没到手怕人真死了,叫钟诚现身将其先控制住,魏则见他暗中带了人手更偏激,怒吼着不准人靠近:“都别过来!”
继而狰笑着朝周祁道:“我真想寻死,官府总有不胜防的时候,周祁,我若死在你跟前,你拿不到药误了大事,这千古罪人可要你与我一同担着了。”
周祁不敢贸然动作,只能按他所说叫人退后,魏则早预料到他留有后招,见对方冷色将自己瞧着,眼中轻蔑不减,暗想周祁这点城府竟敢与他弄谋耍计,实在不知所谓:“暗处还藏着多少人,将军不妨一并喊出来。”
“你究竟想如何?”见魏则还欲往墙上撞,只得应他只身上前,于牢门口再被呵住,就见魏则神态癫狂,身形偏要装得淡然,扬言让周祁亲自给他倒碗水去。
周祁也不急,就看对方耍什么把戏,叫钟诚倒碗茶水递过,亲手端到魏则跟前,又命人将门锁松开一段,借着缝隙将碗递了进去:“大人可有别的吩咐。”
魏则一饮而尽,拿着碗朝周祁晃了晃:“你不是要问那药去处,答案就在这碗中,将军可想知道?”
趁周祁疑惑将碗摔碎,速捡起一块碎片猛的割向腕臂命脉,反复几回,随着血肉模糊潺潺往外渗,确认自己是救不回了,迅速将破口的手腕藏在身后,紧贴着衣裤,趁着神智尚还清明,脸奋力贴着牢房缝隙,有些狰狞的喊住打算命人来救的周祁:“来不及了!臣知悔,那药就在、在”
血流失的过快,魏则不剩多少气,声色孱弱得叫人听不真切,只虚着手要周祁过去,周祁虽是防备,却看魏则气息多进少出,尽快撑不住了,量他构不成什么威胁,走得近些要想听清,不料被魏则使着最后点劲儿猛的拽住,恰好是用的那只还淌着血的手,一经拉扯血溅了好些到身上,方才牢中阴暗眼看不清,加之魏则刻意藏着,这才发现魏则血竟是黑红,与外头染上瘟疫、将到临死之人无二。
周祁心诧不过刹那,一切明了。
打他进这牢房开始,便中了魏则的计,被他一步步牵着鼻子走进早设好的陷进中。
从魏则计划见他,到主动谈到药的去处,假意要坦白,说渴要来茶水拾得碗碎,再到割脉自尽,手藏到身后未免他发觉,装得悔过诱使他靠近,没伤着的臂膀力道更好,魏则若仅是想牵扯住他,大不必用受伤的那处
魏则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想让血沾到他身上。
垂眸瞧过掌背不显眼的破口,魏则那药藏在何处,周祁算是晓得了。
魏则观他神色也知周祁猜到,像是大仇得报,硬撑着的那点儿力散尽,种种摔在门上,脸上挂着得逞的笑,面上表情不乏愚弄,笑周祁自负防备得当,以为就是天衣无缝,结果暗中带了好些个人藏着,还不是他的计中之物:“周将军,药就在下官血里存着,下官可是给了你了,余下的,魏某在地府等着将军来兑现承诺。”
即是断了他的后路,不妨就一起死,临死能拉个皇帝宠臣垫背,怎么都值当。
说着身体抽搐两下,喉间又是一口黑血呛出,彻底断了气息,头正好卡在松了小半的门缝中,脖子被门锁的链子勒挂住,还未来得及闭上的双目死死瞪着周祁,往外凸得厉害,似要催着周祁下去赴约。
魏则方才那速度和力道都不是将死之人该有的,快的钟诚和暗卫竟没阻止得了,可见对周祁恨之入骨,受恨意使然激发出的狠劲儿。
钟诚一等起初还未察觉不对,只看周祁仅是被血脏了衣物,手上不可避免也沾了些,见人没被魏则伤着且松口气,却在听到那话后僵在当场,再看魏则死相骇人,周祁身上沾的血色更不对,钟诚原是当作暗卫训养出来的,手中人命无数,再蠢也知这血里含着剧毒,震惊又恐的看向周祁:“主子?”
周祁闭了闭眼,微颤着手探了探方才被魏则抓破的地方,想到离京时心中打算,竟有种宿命难逃的无力:“魏则要取性命之人是我。”
他与褚君陵,注定不得善终
褚君陵这头正不分昼夜往戌州赶,途中骤然心悸发作,险些跌下马去。
越近戌州,心头不安越是浓烈,不敢再往深想,只得扬鞭催马儿再跑快些。
到时就见城门紧闭,起初医者尚且能进,如今莫说人,便是城外野狗无意乱跑到门口,尽叫守城的官兵一脚踢了出去,汪汪骂咧着瘸腿往另一头跑。
褚君陵:“……”
走得急身上没带可用的信物,城楼上官兵又多,再轻功了得,莫说城墙翻不翻得进去,便是真爬到上头,没歇口气儿怕就让那些枪把子扎成了刺猬。
愈察觉到局势不对,周祁送回的信与赶来的褚君陵擦肩而过,只当对方没给回信是有危难,不敢再多拖延,抱着试试的态度上前:“为何医者也不准进。”
今日轮值的官兵有些暴躁:“不让就不让,上头的意思我哪儿知道,不想死就赶紧走。”
褚君陵堂堂天子,哪容得个无名小卒吆五喝六,登时也有些不悦:“圣旨有令,医者可进不可出,自愿入城救治者皆不得阻拦,你等胆敢公然抗令。”
质问是上头哪个的命令,胆敢抗旨不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官差见他言辞凿凿,一脸愤然的模样,哟呵一声,当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中郎将下的令你敢有意见?人家有圣下亲赐的御印,如今在戌州,他的话就是圣旨,你小子倒是不怕死,敢质疑圣上的意思。”
中郎将?
褚君陵听是自个心心念念的人,也不顾准不准进,直问周祁是否安好。
官差以为他故意套近乎,抬眼打量褚君陵一番,直言周祁是京城来的大官儿,谁不好他都没个不好的,暗示褚君陵这等身份高攀不上。
随后看看天色,也不顾褚君陵,与人交班走了。
褚君陵只好问新来的那个:“我如何才能进去?”
新来的官兵抬抬眼皮,不与他废话,握着长枪一杆子桶到褚君陵眉心,险些真伤到人:“禁封重地,还不速速离开!”
“…”
“放肆!”
不料褚君陵反声喝斥,被他威严气势唬住,那官兵反应过来,觉得有些挂不住脸,想骂回去对上褚君陵杀人架势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当他要闹事打算偷着叫帮手来,被褚君陵反夺过长枪指着脖子。
动静闹得不小,还真引起里头的注意,再随后,褚君陵一枪指着那官兵,又被七八个带刀的官兵团团围住。
暗卫见势要动手,被褚君陵悄然制止,不想节外生枝耽搁去见周祁,朝其中个像是领头的道:“我与中郎将是好友,还不放我进去。”
那领头的有些迟疑,也知此人武力不低,硬碰硬谁也讨不着好,听对方说与周祁是朋友,心中更有些犯嘀咕:是不是好友可不由这人随口一说,得中郎将承认才是,可若对方真是,他这不是捅了太岁窝了嚒。
言说要先禀报一番,被人不耐烦催促,心中又信两分,询问褚君陵姓甚名谁,褚君陵想了想,打算低调点,遂报了彭齐舟的名字。
第180章 假皇帝
周祁自那日后便不见人,饭菜尽是钟诚送到门口,也就周暀每日诊看病情能得进去坐会儿。
后事尽交给蹇谦处置,又警告钟诚和暗卫不得将此事告知京中那位,怕几人因自个往后身死受到牵连,起了遣人走的心思,还是钟诚和那几个暗卫誓死跟随才作罢。
周暀眼看着周祁病重也是着急,李老还有三五日才能到,也不知人撑不撑得住那时候,便是真来了,也不见得就有办法,周祁见一个个比他还沉重,要想打趣,却是心头难受得厉害。
知晓真相时一心寻死,如今真走到这步,反而怕了起来。
什么中郎将,他就是个懦夫。
自嘲间听得房门响动,当是周暀看诊来了,却听是钟诚的声音,正是说的城门外一事。
“彭齐舟?”周祁忧心使然,反应净慢半拍,随后记起自己真有这么个朋友,当对方是褚君陵硬派来给他打下手的,不愿见人进来送死,眼下更没心思应对哪个,只说没听过这号人物,让官兵将人劝返回去。
那官兵一听人是假的,原本剩两分的气势豁然涨到十分,非但没尊从周祁之意喊人离开,反倒叫一帮子人,打算将等在外头的褚君陵捉起来,给他个教训看看。
褚君陵没成想喝口水的时间又叫人围了,听那官兵回话说周祁不认识自己,怀疑对方压根没把话带到:“你将中郎将叫来,我当面同他说。”
领头的呸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中郎将是你想见便能见的!”是真想给褚君陵些教训,反正对方冒充将军友人已是有罪,这番摁着打一顿也不算他冤枉。
随着领头一声“动手”,不消片刻,几人净叫褚君陵打得趴了满地,捂着肚子爬不起身,褚君陵一手拽起领头的官兵,还想动手,听得对方求饶,面色铁青看向地上七横八竖躺着的几个:“去叫周祁过来!”
后觉自己下手太重,就拽着这个还走得动,压低声道:“朕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若见不到中郎将,朕摘了你的脑袋!”
那领头的又惊又恐,心骂这人真是个疯子,先前冒充中郎将朋友就罢,这会儿竟不怕死的冒充起皇帝来了。
疯子惹不得,那领头的深知,又打不过褚君陵,告两声错就要去请周祁,走时又被褚君陵警告:“胆敢将朕的身份透露出去,照样把你脑袋摘了。”
领头的快哭了,这疯子装皇帝装上劲儿了还。
赶紧又找到周祁府上。
被打得狠了又跑这许长段路,钟诚见他气喘吁吁道不清楚,直接将人提溜到周祁房外,领头的不敢耽搁,赶紧朝周祁打小报告:“方才说是您朋友那人打伤小的好几个兄弟,还、还自称是“朕”,硬是要见您,拿弟兄们威胁小的来请你过去。”
话落就听房中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领头的官兵看向钟诚,钟诚也听见了,想赶进屋被周祁一声“无碍”喊止。
周祁心绪紊乱,望着碎了一地的茶具,手不自觉有些轻颤,皇帝没人敢轻易冒充,何况是舞到他跟前来,唯一的可能,对方真是褚君陵。
要问钟诚是不是偷将自己害病之事报回京了,算算时间对不上号,猜是褚君陵许久没得自己消息,避开朝中悄悄来的,心头悲喜交加。
一炷香将过,眼看天色渐晚,褚君陵等得不甚耐烦,正想硬闯进去,耳听得城楼上有动静,抬头便见是自个朝思暮想之人。
只是周祁今日有些奇怪,身侧没准人跟着,钟诚也不在,仅有的官兵还离得他远远的,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就留双眼睛露在外头,饶是如此,褚君陵还是一眼便认出人来。
口中欢喜没喊出,却看周祁往自己这处瞧不过一眼,紧叫下头的官兵将城门彻底守死,俨然怕他进去。
褚君陵当是城中危险,周祁又气自己不告而往,要与自己闹点性子,正要开口哄,却听周祁口气冷漠朝人下令:“本将不认得此人,瘟疫日重,莫乱放人进城。”
褚君陵傻眼了,他的将军在说什么胡话:“祁儿,怎么了?”
周祁忍住悲痛不肯看人,扭头要往回走,褚君陵这也看出他是来真的,连着路途辛苦差点累死在路上,满心欢喜被泼冷水,受此冷落不禁气急,哪管得身份暴不暴露,高声朝周祁道:“中郎将想留朕在城外过夜不成?”
观周祁止住步伐却不回头,细看他一身怪异装扮,心中隐隐发沉,用力揣了揣门,舍不得骂周祁,便拿守城的官兵威胁,扬言再不开门就要诛一众人九族。
那领头的咽了咽口水,看看周祁又看看褚君陵,只觉他病得不轻,冒充皇帝也罢,还敢对中郎将吼。
可看他一身架势又像是真的,但要是真的,中郎将方才又说不认识,中郎将可是朝中最受宠的将军,他怎么能不认识皇帝?
后想着皇帝去哪不是奴才护卫一大堆,哪有单枪匹马来找人的,再是微服私访,城里如今都是瘟疫,天子就当真万万岁嚒?
见褚君陵有意硬闯,为难看向周祁:“将军,这”
褚君陵这下是真怒极了,料定周祁有事隐瞒,事还不见得乐观,关心则乱,直朝周祁道:“周祁,你胆敢走,朕定不会轻饶你!”
周祁眼眶酸得发涩,怕待下去情绪失控,狠了狠心,取出临行前褚君陵送的私印,高举向在场众人,其意不言而喻。
褚君陵怒极生笑,他当日把这印泥送给周祁,倒是没料到他会用来对付自己,还敢当众宣称他是假皇帝,下一步岂不是该将他乱箭射死?
“中郎将是想造反?”
眼下褚君陵身份不明,又是只身前来,暗卫算不得证据,证人信物尽没有个,周祁这个将军却是实打实的,身上又有圣上亲赐的御物,众人信谁再显然不过,他说皇帝是假,那便没个真的。
褚君陵深吸口气,晓得周祁越激越犯倔,只好又软下声安抚,奈何对方不闻不顾,只跟那领头的吩咐:“圣上仁德,瘟疫已然死伤无数,不可外增杀孽,将人劝返即是,莫伤其性命。”
领头的无敢不从,周祁之意便是能劝则劝,劝不动就任由人在外头耗着,总有他放弃的时候。
“周祁,你发什么疯!”
没等领命就听楼下的又暴怒上了,小心偷看周祁一眼,为褚君陵捏了把汗:也不知发疯的究竟是谁,将军好心饶他一命,竟不领情的赶着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