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皇帝在背着周祁偷腥

    连日不得周祁下落,亦不知绑匪是哪路人,褚君陵昼忧夜悸,心没哪刻得安稳过。

    节后朝事又多,以防误政尽交手下文臣打理,武将则遣去寻周祁,再有存心添乱者,叫褚君陵怒极重罚了两个,前朝震住,后宫又不安生。

    打从周祁在养心殿安窝,君王就没踏足过后宫,害众妃嫔想见君王一面都难。

    便是有幸遇上,要么遭圣上直接无视,要么是被忘得干净,再逢君王心情不好,宠没邀得反挨顿罚,对比上受独宠的那个,众人敢妒不敢言,只敢在心底骂。

    而今得知周祁遭劫,尽觉苍天有眼,巴不得那男媚子永远找不回来。

    嘉嫔算其中一个。

    “德公公。”

    德观焦得在殿外踱脚,见又有人来,脸色更焦了点:“嘉嫔娘娘。”

    “皇上可在殿中?”

    “皇上有令,眼下谁也不见。”

    近日求见君王的妃嫔不少,嘉嫔算来得晚的,德观应付得多,明知她此番来意,也不兜圈子:“余贵人和瑛婕妤等一上午也没见着皇上,您守在这也没用。”

    但看嘉嫔不愿走:“皇上正气着,您执意在此…遭了迁怒总不划算?”

    “替皇上分忧本就是为臣妾的本分,只要能叫皇上宽心,本宫挨几下打骂也是值了。”听德观仍是那声“请回”,笑走过去,取下手上戴的金镯子暗给他:“本宫是为贵君之事,还望公公通融。”

    “这可使不得!”与君王就隔有一道门,德观岂敢干这找死的勾当,急要归还,却瞧嘉嫔已经退开,只怕哪个瞧见,藏在袖中还也不是,收也不敢,比火石都烫手:“您、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嚒?”

    无法谨观四周,边悄垫垫镯子重量,心想君王寝食难安,近两日没合眼,恐其熬损龙体,再者周祁已经失踪,龙榻空缺,若有人能替了他入圣上的眼

    想是好事,德观一咬牙,只让嘉嫔在外等着。

    进门瞥到满地明黄,君王正在拟不知第几遍的圣旨,随即也撕毁:“皇上,嘉嫔娘娘求见。”

    紧遭那废旨砸到头上。

    “皇上息怒!”忙不迭下跪,却没听得君王后话,德观久等有阵,忐忑抬头,恰见圣上举起砚台要扔过来,吓得一冷颤:“娘娘说是有关贵君之事,奴才不敢大意,这才斗胆来请示皇上。”

    少顷。

    褚君陵放下手:“让她进来。”-

    嘉嫔进殿就见褚君陵沉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霎时有点嫌弃,但想自己是为争宠来的,不应如此肤浅,遂按耐住掉头走的冲动,朝着君王盈盈一拜:“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褚君陵让她直接说事。

    “是这样的,嫔妾听闻贵君遭歹人劫去,也是担心,又听宫中姐妹说皇上为此茶饭不思,怕您因此伤了龙体,便也想为皇上分忧。”

    这一分不要紧,让嘉嫔忧出几处疑点。

    “绑匪挟人,无非是那几样目的,要么为财要么为色,再不就是寻仇,若是为财,劫匪以贵君为人质,却至今不提赎人条件,为色也不可能、”

    溘见君王动怒:“皇上?”

    “贵君琼林玉树,你怎知贼人不是图美色?”

    “……”

    嘉嫔哪料是为这,害怕过去只剩无语,又看君王关头上也不忘夸周祁,只好说周祁久在宫中,外头鲜有人能觑其容貌,因此才不可能。

    “贪财好色都不是,就剩为仇。”

    如此也不对。

    “劫匪既是要报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不该将贵君藏着,除非”欲言又止望向君王,视线先落到褚君陵疲生出的胡碴上,觉得扎眼又往上挪,瞧其眼下乌青极重,表现得颇心疼:“皇上再担心贵君,也该以龙体为重,何况此事疑点诸多,贵君不定就是遭了绑架。”

    原想说周祁是想不开先前受他虐待,趁着出宫使计逃了,但怕圣上破防,说得略委婉:“失言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果然见君王脸更阴沉。

    当是离间得逞,款款上前拾起碎一地的圣旨,到玉阶处装绊着脚,边往君王身上摔,边抛撒手中拿的碎布,随即闭上眼。

    预想中被拦腰抱起的桥段没来,反遭君王掐住脖子:“找死!”

    嘉嫔不料是这般结果,惊恐地瞪大眼。

    喉腔被掐求不到饶,只挤得出些不成字的啊呀,后觉颈间力道又紧,呼吸不上,濒死间手脚胡乱挥打,才得君王嫌恶甩开,瘫坐在地急促地喘气。

    刚到殿外的周未耳聪听得些…

    “周将军。”

    德观年老不通武学,耳力远不及周未,是以没听见殿内声响,观觉周未面色稍怪,狐疑喊他一声:“将军前来,可是有贵君的消息?”

    周祁在德观眼中就是把随时有可能弑君的软刀子,这人消失,等同君王枕畔少个潜在威胁,德观起初只高兴。

    可看君王如今这样,政不务,朝不上,连自身身体也不顾惜,德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得见周未点头,这才敢有个笑:“老奴这就去禀报皇上。”

    将进殿时又刹住脚:“将军此番带来的…可是好消息?”

    却瞧周未迟疑,心豁然提起:“不成是坏消息?!”

    周未正要开口,又听殿内起声压抑着的慌吟,想偏成是皇帝偷腥,还挑在周祁生死未卜的时候,倏地脸黑。

    “将军?”

    周未垮下脸就要走。

    “还没见皇上,将军这是去哪?”德观一脸懵的请住人,旋即联想到那消息上,如是大骇:“莫非是贵君、”

    被周未脸更黑的瞪住嘴,气说周祁好得很,让他莫咒自己儿子。

    “好就好,好就好。”

    ‘现下仅是找不到人,圣上就吃不下睡不着,若周祁真遇害…圣上怕是要活不起了。‘

    差点经历国丧的德观拍拍心口,吃力拦下欲回府的周未,说什么也不让这‘好消息’跑了:“皇上为贵君之事连几日没歇过,将军已知贵君无事,前来却不告诉皇上,不知是何意?”

    周未冷瞥向紧关着的殿门。

    “这?”

    碰巧殿中又出声响。

    这回动静颇大,德观也听着了,合着周未一声冷哼,霎时想过头来:“此事是老奴、”

    刚想解释急吞吞又住嘴:他既收了嘉嫔好处,打的又是让嘉嫔取代周祁的心思,这可不兴说。

    一时又没别的借口…

    动脑这阵使得周未误会更深,看德观挡着路,不给脸的拎开:“本将来得不是时候,别搅到皇上好事。”

    “不!”德观伸双手拉住人,叫周未盯得打一哆嗦,抖着嘴巴装糊涂笑:“将军来得正是时候。”

    “……”周未只瘆得慌:“放手。”

    德观抓得更紧。

    察觉对方要使武力,鼓了鼓劲儿,一把环抱住周未的腰,双臂捆死了不放,又不清楚殿内是什么情况,不敢扯嗓子喊君王,更知周未久战沙场,外头这些人不够他打,怕真惹恼对方也不敢叫人帮忙。

    发愁间见殿门打开,从内扔出个人来,赫然是险些被掐断脖子的嘉嫔。

    褚君陵后脚出来,令门前侍卫抬人回去,扭头乍见老丈人跟某个老太监肚皮贴肚皮的抱在一起,眼皮子跳了跳,颇有些辣眼睛。

    “还没抱够?”

    德观这才敢松开。

    又怕周未问嘉嫔的事,与君王对账对到自个头上,先抢过话道:“将军来见皇上,说是有贵君的消息了。”

    紧遭君王疑心看来。

    “是好消息!”

    褚君陵看向周未。

    周未:“……”-

    内务府新发来几盒胭脂和首饰。

    卢蕴贞挑两枚护甲戴上,翻手瞧了瞧,命人将剩余的收好:“渠苏。”

    “是。”渠苏领意,从内室的钱匣子里抓一小捧金瓜子儿给那送东西的奴才:“宫中路远,辛苦公公走这一趟。”

    “诶哟,这可不敢当。”那奴才晃眼瞧了瞧,又看向卢贵妃,装得不敢要:“奴才分内之事,岂敢管娘娘要赏赐。”

    “一点碎子儿,公公就当是本宫请公公的吃酒钱。”

    “这怎使得。”

    卢贵妃瞧他嘴上推辞,手倒是早早伸了出来,看惯了不拆穿:“本宫正有一事要劳烦公公,公公不收,倒架得本宫开不了口。”

    那奴才才咧着牙花子接下:“多谢娘娘,娘娘还有何吩咐?”

    “本宫听闻古安进贡有些石榴,不知存放在尚食司还是内务府?”

    “在周府呢。”

    卢蕴贞笑一僵:“周、府?”

    “就是镇国将军府上。”

    石榴是中秋那两日运进京的,那会周祁还没遭绑架,圣上听闻那东西有养颜清内火的功效,正好人在镇国府,便直接差人送去了府上,连宫门都没入:“古安距离京城甚远,光是路上就坏了大半儿,仅剩下几箱皇上便都赏给了贵君,眼下怕是…”

    ‘怕是都吃完了。’

    那奴才只当卢贵妃也是想尝尝,捏捏手里的金瓜子儿,道是无能帮不上忙,忍痛要还,渠苏眼见得贵妃没心情应这,过去将那太监手推回去,代为客气道:“这是公公送胭脂和首饰来的吃酒钱,怎不是帮了娘娘的忙?”

    又趁卢贵妃情绪暴发前送人告退。

    “又是周祁!”卢蕴贞气极,见渠苏回来彻底不忍着,重重一掌拍到腿上,没防手上护甲忘摘,一下扎到肉,落得腿痛手也痛,不住“嘶”口气:“那贱奴是猪嚒,这般能吃!”

    第302章 皇上哪会如此窝囊

    “还有这护甲,造得如此尖利做甚,是想扎死本宫嚒!”

    “娘娘息怒。”渠苏望她喊着疼地胡乱怪,走近安抚几句,边替卢贵妃按摩双腿:“古安不是有大人的势力?娘娘实在想吃那石榴,不防让大人托人运来,怎值得您动气。”

    “本宫哪是贪这份嘴!”听是这自幼一同长大的奴婢也不懂她,卢蕴贞越窝火,一手把人挥开:“行了!晃得本宫心烦。”

    见渠苏又倒水过来,更怒得打翻:“你也要给本宫找不痛快?”

    “奴婢该死!”

    渠苏一跪,房中奴才尽跟着跪下。

    “狗奴才,怎么今日都要与本宫做对!”操起桌上玉壶要砸人,听闻渠苏主动请罪,手举一阵,只扔到她身旁的空位:“都滚出去,本宫用不着你们伺候!”

    眼看那不知心的贱婢还留在房中,取下护甲摔到她脸上:“本宫让你滚,你耳朵聋了?”

    “主子尚在气头上,做奴婢的岂能不顾。”无视脸被划伤,捡起护甲恭敬戴回卢贵妃手上:“娘娘再不解气就打奴婢,何时娘娘火消干净了,奴婢再退下。”

    被卢贵妃骂蠢。

    “奴婢若不蠢笨,又岂会不通娘娘心意?”且看卢贵妃火气稍降,小心端过桌上的攒盘:“娘娘吃梅子还是乳橘?”

    卢蕴贞随手挑个橘子扔给她。

    “奴婢斗胆,敢问娘娘要那石榴,可是因皇上?”

    问这卢蕴贞就心堵。

    想她金枝玉叶,世上有几样好东西没尝过?

    那石榴再稀奇也就是个果子,因着圣上赏才金贵,圣上不赏,便是仙丹灵药,与盘中这些梅子橘子有什么差别?

    ’她为想圣上,圣上却只惦记着那脔奴!‘嫌是难堪没脸承认,只嘴硬道:“你不成没听那奴才说,石榴养颜,本宫为那贱奴生不完的气,再不持养着,等长得满脸雀子褶子,涂再多胭脂起什么用。”

    “娘娘天生丽质,哪是会长那些东西的。”渠苏当不知自家娘娘是在挽尊,剥下果皮和橘络上的筋丝扔进渣斗,再将果肉分成瓣,放入碟中,拿金签子插一瓣给她:“即便是真长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仅凭娘娘风姿也远盖过各宫妃嫔。”

    才哄得卢贵妃高兴点。

    “本宫只怕皇上嫌弃。”

    “皇上亲许娘娘后位,已见得对娘娘情重,从来容颜易逝,情深不渝,真心何会受皮囊辜负?”倒是宫中这几日动作不小:“各宫都在设法承宠,娘娘可有打算?”

    卢蕴贞倒不急这。

    “本宫岂是那些蠢货。”

    从中秋宴上君王为她使周祁受辱之事当众要打她,再到周祁失踪,君王荒朝废政也要找人,更为此斩杀了她父亲麾下几个弹劾此事的大臣。

    连这两回事,卢蕴贞气疯也不得不承认:君王对周祁真动了真感情,甚至这份情多过她。

    偏那贱奴又在最当宠时被劫走:“皇上满心忧着他那贵君的安危,眼下哪有空宠幸旁个。”

    ‘说什么情深不渝,不也是变心了。’卢蕴贞吃瓣橘子进嘴,只觉得酸极了,抹抹眼角又吐出来:“尚食司送的什么烂橘子过来,想酸死本宫不成。”

    情绪又来,遭首领太监胡为进一声“娘娘”打断。

    “什么事?”

    胡为进合上门,快步走到卢贵妃身边:“周府来话,有周祁的消息了。”

    “关本宫什么事。”

    ‘着急那贱奴的又不是她。’

    只叫胡为进跟养心殿的说去。

    “娘娘就不想借此除掉周氏?”

    卢蕴贞黯然着的神思一振。

    “绑走周祁的不是匪人,是他的‘旧情人‘。”再是养心殿那头传来的消息:“娘娘不是让奴才派个人到附近盯着?”

    此举原是为防哪个妃嫔误打误撞入君王的眼,好让卢贵妃及时晓得,怎知有这收获:“方才那人来报,嘉嫔进殿不久周未便到了,想必正是为此事。”

    “明知亲儿子跟人逃了,周未还敢来见圣?”卢蕴贞越震惊,反而觉得这消息不可信:“你当周家人真是不怕死的?”

    却听君王早就晓得。

    “皇上晓得?!”

    晓得什么?

    周祁有个旧情人?还是跟旧情人跑了?

    既然晓得,这都不发作

    “皇上就如此喜欢那贱奴!”卢蕴贞又妒又怒,气不顺地险些咳嗽,等细想又不对:九五之尊为爱屈做绿头王八龟什么的,未免太荒谬。

    实觉不符合君王性情,让胡为进从头说来,这才捋明白:“本宫就说,皇上哪会如此窝囊、”

    话觉冒犯紧关住口,转骂某个传话有误的狗奴才一顿。

    “眼下仅知带走周祁那个对周祁有意,不代表周祁就有这意思。”谈回正事,见胡为进还跪着要抽自己嘴巴,没好气的喊人起来:“你便是让本宫拿这几句话去除掉周氏?”

    胡为进才敢起:“所以奴才才说,绑走周祁的是他的旧情人。”

    又听卢贵妃说渴,揽过渠苏添茶倒水的活:“周祁有无有意,或是不是主动要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怎么想。”

    “本宫自然知道。”周未敢拿此事见圣,必然有主意对付,君王如今又偏心周氏,凭她空口白话,圣上哪会信:“光是周未先向皇上开口,本宫就占了下风。”

    “凭娘娘一张嘴皇上不信,千嘴万舌,皇上也能不信?”

    卢蕴贞喝口水,不采纳:“此计有损皇上龙颜。”

    “却能将周氏连根除尽。”

    卢蕴贞略动摇。

    又听此事闹大对自己有好处。

    “惹皇上怪罪也算得好处?”

    得胡为进附耳几句。

    “周祁身为后宫人,所犯便是后宫事,都是中宫无主害的,一旦事大,娘娘则让大人联合诸臣上书,奏请皇上封后。”

    卢蕴贞盼就盼这后位,受此煽惑又动摇点:“若皇上查到此事是本宫所为、”

    “宫中多少双眼和耳朵,娘娘也不知这些话叫没叫外人听去。”

    “可、”

    “娘娘。”胡为进又添把火:“娘娘此刻不狠心,等那周祁真找回来,中宫是谁就不好说了。”

    “他是男人。”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的卢蕴贞有点慌:“历朝历代都没有男人封后的先例。”

    “娘娘怎知周祁不是这个先例?”

    卢蕴贞再没话。

    受胡为进几阵游说,动摇再动摇,最终唤渠苏取来纸墨。

    笔落到此想起个事:“可知那情夫身份?”

    听只有个名字,记往信上,写好审是无误,封紧缄口给胡为进,又给有两锭金元宝,让他去买通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奴才,以扮作同行的混出宫去:“下午正好有趟,你去府上将此信交与本宫父亲,绝不能经他人之手,便是本宫娘亲也不行。”

    “奴才明白。”

    卢蕴贞才准人去。

    算想将至中宫,心情大好,也不要渠苏伺候,拿个橘子自己剥起来:“此事传出,即便本宫不出手,也有的是人不放过那贱奴。”

    “可见天都在帮娘娘。”

    “可不是。”说越得意,剥瓣橘子进嘴:“这东西方才吃着还酸,怎么这会又甜得很了。”

    作赏给渠苏也尝尝。

    “确实是甜,离糖焖子也不差了。”

    卢蕴贞更高兴,将梅子也赏个给她。

    “本宫还打算借静妃除掉周祁,如今看来倒是麻烦。”

    顺想到在冷宫的那个,叫过渠苏:“你去告诉静妃,周祁祸乱后宫,已叫皇上暗中杀了。”

    以防静妃不信,让渠苏借周祁被绑架之事,道劫匪是君王的人,所谓失踪不过是君王忌惮周未手中军权做的戏。

    至于杀周祁的缘故

    “真情实意寄托错地方,往往是要害死人的。”

    渠苏不明:“静妃对娘娘已不成威胁,娘娘为何?”

    “没威胁也没价值,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卢蕴贞哂笑,想是方才已经狠过回心了,干脆就狠到底:“你只让她晓得,是她害死了周祁。”

    “娘娘是想借周祁之死,逼得静妃自尽?”

    “谁叫那贱奴长得一张祸害人的脸。”

    说这卢蕴贞就郁闷。

    之前不是没撺掇过人找周祁麻烦,奈何那贱奴叫君王养得金娇玉贵,一张脸俊极了,那些妃嫔见他长得好看,都不舍得为难。

    连她那蠢妹妹也是!

    “一个男人,倒有十全的狐媚功夫。”

    ‘不过不重要’,卢蕴贞心哼:只要坐实周祁是跟情郎跑了,周氏便是欺君之罪,那贱奴不死也得死。

    悠闲哼个曲儿,这下心畅气顺,才注意渠苏脸上伤口:“本宫妆盒里有化痕膏,你擦上再过去。”想想又说算了,怕渠苏被认出节外生枝,让她另派个脸生的过去:“切记要可信的。”

    “奴婢晓得。”

    退时见地上摔碎的玉壶,恐卢贵妃踩到,先唤个人进房收拾-

    得知周祁真在雷恒手上,褚君陵放一半的心。

    旋即又来气:“朕难得才将人养回来,平日鞋都没叫他自己穿过,如今倒是好,跟着那逆贼风餐露宿,连条好路都没得走!”

    无意捡回并教养出个逆贼的周未没敢吭声。

    第303章 我心悦褚君陵,离不开他

    “周祁但有丁点闪失,朕先”

    ’先将那逆贼碎尸万段,再要你这当爹的好看。‘这话打从皇帝怀疑劫匪是雷恒起,每见着周未都要说上一遍,使得周未都会背了

    “皇上息怒。”

    遭皇帝骂得更狠。

    骂过又问周未:“朕让给祁儿备的东西,都给齐了?”

    “都给了。”

    “信也给了?”

    “给了。”

    褚君陵仍有点信不过这莽夫:“盘缠?”

    闻是零整都备的有,难得夸周未句“周到”,后又问起衣食:“马上要入冬,狐裘氅衣可带足了?干粮腶脩可够?还有前阵运进府的石榴,确定是给齐了?”

    周未只口干。

    “一切尽照皇上吩咐,凡是小儿能用上的,尽带的有。”

    褚君陵才放心:“也好。”

    他即将对卢氏下手,周祁在宫中就危险。

    此次回府既是为陪周祁省亲,也做有将人留在府上的打算,让那姓雷的一搅和

    “自家都不安全,当日劫走周祁的若是你与朕哪个仇家,朕奔完国丧便奔你周氏的丧!”

    听懂皇帝言外意的周未又不敢吭声。

    “哑巴了?”

    “末将不敢。”

    褚君陵瞧他两眼杵地,哪不知老丈人在装莽,冷不丁地喊他一声:“跟朕赛脑筋呢?”

    周未自觉下跪:“末将不敢!”

    被皇帝盯得发毛,心知这茬混不过,只得硬着头劝其转念头想想:“祁儿在雷恒手上,对皇上未必不是好事。”

    褚君陵皮笑肉不笑:“比如?”

    比如周祁下落不明,不仅皇帝找不到人,仇家也找不到,比将人放在明处更安全:“皇上决意清算卢氏,朝中势必大动,小儿此刻不在京中,即是解皇上后顾之忧。”

    “照你这话,朕还得感谢那姓雷的?”

    瞥周未又“不敢”,这回不止眼睛杵地,头也紧叩着,不虞叫人起来:“你以为朕为何要放那逆贼离开?”

    ’已知周祁在雷恒手上,那姓雷的断不会伤他。‘但凡他有心抓人,或叫周未扣下潜进府那两个,哪有抓不着的。

    后顾之忧是一回事。

    周祁生性好自由,偏受他困于方寸之地,任雷恒带人走,既如这莽夫所说是为想周祁安危,也当放其去散散心,见见所喜景色。

    就是便宜那逆贼:“让朕的贵君陪着游山览水,顶好的福气。”

    再是他给周祁的信。

    “李老那头可去了话?”

    李老头来信药已制好,算来今时该到梁宾。

    梁宾入京至少要三月,途径奉郡与应安,应安位居两地正中,折合各个半月,奉郡则近京城。

    褚君陵原是要定应安为汇合地,但想周祁腿脚不便,行路多蹉磨,再是应安主甜食,吃上不合周祁胃口,多方面考量,最终定在奉郡。

    闻周未事妥算算时候:从梁宾至奉郡需近两月,从京路程折半,他要想在周祁治腿前赶到,撇去路上用的天数,就剩下一个月。

    料理卢氏勉强是够了。

    “朕倒想将后宫也腾出来。”

    碍于时间紧迫,前朝后宫利害又紧密,牵一发动全身,他不怕那些个大臣跳脚,总不能让自家贵君刚治好腿回来,又遭人把脊梁骨戳断。

    ’还得从长计议。‘

    褚君陵颇可惜,瞥到周未欲言又止,怒不怒地点他一嘴:“不早接回人封后,朕怕哪个手贱地再领贼来惦记。”

    说这意识到个事。

    ’姓雷的对周祁早有觊觎之心,这两个月日日共处,周祁他信得过,难防那逆贼不动歪念’

    褚君陵这就有点急。

    急就骂周未:“你干的好事!”

    周未:“……”

    “他安分照顾周祁就罢,若不然。”褚君陵还是那句话:“你捡回的祸根!那逆贼但敢碰周祁一下,朕先将他碎尸万段,再要你这当爹的好看!”

    周未紧道雷恒克己,不会行逾礼之事。

    被褚君陵当个笑话:“不行逾礼,倒能干出夺人妻的事?”

    “……”

    见周未哑口烦得再提这,改问回‘在殿外’,吓得戏看得正起兴的德观差点转不过脑来。

    急将重点推到周未不满君王宠幸宫嫔上头:“将军道有贵君的消息要见皇上,听殿内有异响,误会是皇上在与人行有负贵君之事,非是要走,奴才来不及解释,情急下只能抱住将军。”

    顺朝周未赔个不是:“奴才不得已冒犯将军,望将军莫计较。”

    周未计不计较未知,褚君陵可不受他糊弄:“你背着朕收的好处倒不少。”

    德观一惊:“皇、皇上?”

    “嘉嫔给的什么,金银还是首饰?”

    “奴才知罪!”不料圣上打开始就晓得,还旁观他耍这些心眼,当下冷汗涔涔,又闻君王要受贿物,跪将那镯子呈上,悔得砰砰几个响头:“奴才贪欲蒙心,奴才该死,求皇上息怒!”

    褚君陵瞧向周未。

    “朕对周祁其心可鉴、其情可明,向来都自觉,将军听错事小,可不能说错。”

    紧将德观交他处置。

    大小是皇帝身边人,周未既不敢罚,不罚又是抗旨,更知此举看似治罪奴才,实则也是在敲打他,一番掂量,只将德观受贿来的金镯子收了。

    周未一走,褚君陵彻底沉下脸色:“杖二十棍,往后滚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

    “皇上?!”德观大骇,连滚带爬到君王身前,直将额头磕出血来:“您打死奴才都成!奴才受先帝先后之命侍奉皇上,自当誓死效忠,皇上弃用奴才,便是奴才没了价值,怎有脸再偷生。”

    “先帝先后可曾说过,朕身边容不得算计朕的奴才。”

    德观屁股一跌。

    “还敢跟朕提?”褚君陵瞧他嘴上没脸活,倒不见撞柱子明志,就知这狗奴才是想借旧主情份换自个饶恕:“若非念及先帝先后,凭你欺君犯上,屡屡不敬周祁,朕早该将你砍了!”

    贬人去慎刑司,望是德观痛哭流涕,眼烦得喊门口侍卫将要死要活的老太监拖走,换身便服要出宫,逢冷宫来人,禀说静妃自戕未遂,已被强制拦下。

    “自戕?”

    “是。”那奴才躬躬身:“人已经控制住,管事的让奴才来请皇上定夺。”

    褚君陵心存疑,问及原由,听又是为周祁,表情说不上好:“得知周祁遭朕暗杀,伤心欲绝?”

    嫔妃自戕乃重罪,累及家族,吴滢滢再伤心欲绝,也不会如此蠢

    还有那传谎的:“确定是贵妃宫里的人?”

    “奴才亲眼所见。”

    今日该他当早值,哪想昨晚上睡凉了肚皮,夜里拉了好几回,早起时身体吃不消,就和管事的请了半日病假,回岗时就见有人鬼鬼祟祟从静妃那儿出来,当场留了个心眼。

    “奴才恐打草惊蛇,就等那人走远才现身,一路跟踪至西苑的役房。”

    那奴才进去换了身行头,待有一刻钟才出来,出来时就变成了婢子,后又去了北武门,在卉坊藏有阵,这才绕远路回的贵妃宫中,再没出来过。

    “奴才认得那婢子容貌,可用拿人审问?”

    “不必。”

    褚君陵不用想也知道卢蕴贞作哪门子恶。

    ‘倒是冷宫那个要精明些。’

    疑思得解,索性将计就计,让那奴才暂时莫声张。

    “那静妃?”

    “想死便让她死。”

    写道圣旨扔给那奴才。

    “废妃吴氏,赐自尽。”-

    周祁下山未果,又一次被雷恒截住。

    “我早说过,你走不出去。”

    “雷将军如此笃定,还拦我做什么。”

    雷恒但笑不语。

    “……”走不出去且迷路多回又踩到青苔摔了两跤的周祁稍恼羞:“你就是为看我笑话?”

    雷恒叹口气:“还没走累?”

    周祁又掉头走。

    树丛遮天难观天色,周遭环境更如迷宫,辨不清东西南北,山中温差又急,引得周祁腿疾发作,断断续续的痛。

    硬走上许久,又见雷恒,方知又绕回到原地。

    “过来歇歇。”雷恒招招手,怕再惹恼人这回没敢笑,看周祁不过来则主动过去,瞧他抿唇,拿出随身带的携壶:“喝点水。”

    周祁口干着没接。

    “嘴都起皮了,还倔?”骗其不喝便要硬灌,或是以轻薄人的方式,望周祁瞪来,点点嘴唇暗示,将那壶子又递给他:“明知我不会放你走,有气尽可朝我撒,折腾自己做什么。”

    “你亦知我对你无意,又强留着我做什么?”

    雷恒仍道是不想他回去受皇帝折磨。

    “我情愿受折磨。”周祁无力蹲下,状似难堪瞥开眼去:“我心悦褚君陵,情愿受他折磨。”

    “你、”

    周祁又说离不开对方:“你真为我好,就该送我回去。”

    这话在昨晚前,雷恒兴许能信,可他昨晚问这人是不是喜欢皇帝,这人说‘不重要’,哪似这般痴心绝对的模样。

    只看周祁说违心话不够,装得还颇像,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你心悦皇帝?”

    “是。”

    “情愿受他折磨?”

    “是。”

    雷恒也蹲下身:“我不信。”

    又似无奈喊周祁一声:“你何其聪明,怎么连骗人也不会?”

    周祁:“……”

    第304章 怎么没防住周祁被下毒

    “不喝我真灌了?”

    拔开壶塞,作势要掰周祁的嘴,这才使人接过。

    “王虎和秦烨去府上了?”

    雷恒顿了顿:“嗯。”

    不知这人又谋什么方儿,谨慎不谈这个:“先喝水。”

    “若他二人被捕,你当如何?”

    “喝水。”

    周祁也是要问到底:“他们是为我寻药去的,亦是代你涉险,若因此遇难或中埋伏,你只愧疚?”

    “喝。”

    周祁喝下一口:“若褚君陵要你拿我去换,你怎么选?送我回去?还是为你这一厢情愿折损出生入死的兄弟?”

    且看雷恒思绪已乱,再攻心道:“雷恒,莫让我看不起你。”

    雷恒豁然起身:“他们不会有事。”

    “君主非善。”周祁也站起来,还回携壶,强行与之视线相对:“你不是褚君陵的对手。”

    再是一语中的:“他二人此去周府,无回。”

    怎奈事有万般巧,刚将雷恒说动,就听有人远远喊他和自己一声,寻声望去,恰是赶回来的王虎和秦烨二人。

    耳边紧接着起声笑:“阿祁看来是料错了。”

    周祁:“……”

    “周公子?”王虎二人走近,见周祁一身泥愣了愣:“您这是?”

    “阿祁担心你二人安危,非要跟我来寻。”雷恒压住笑,手虚揽到周祁肩上:“路滑不小心摔了。”

    而后瞧向那几大包袱,当尽是药,惊得担忧问他:“你病得有如此重?”

    周祁:“……”

    秦烨听出言外意,正想打配合,不防王虎见周祁避开身不让雷恒碰,当两人闹别扭,虎地先开口:“周公子,将军已将您许给我家领头的了,您俩大可不避嫌。”

    遭到雷恒无声警告。

    “瞪我干啥?”王虎当他不信,遂说有周未亲给的信,正要进兜摸,被秦烨突然牵住手,激起身皮疙瘩:“你干啥!”

    秦烨没空理他:“此处荒湿,恐有五毒出没。”

    继与雷恒使个眼色:“回去再说。”

    雷恒点点头:“阿祁腿脚不便,你们先走,我扶着他慢慢来。”

    等秦烨硬拉着王虎走远,转看向想偷逃的某个:“自己走还是我背你?”又瞧人固执,轻动动手指:“或是想被点穴?”

    周祁被迫跟着回去。

    到驻处将包袱打开,吃穿用度样样俱有,雷恒放眼扫过,心却沉沉:宫中离周府可谓近,皇帝带人回府小住,却备有近三个月的药量,连药方子也带得有

    “尽是将军亲手给的?”

    “是啊。”王虎不明所以,听这话还以为是他疑心这药有问题,吓了一跳:“公子可是将军的亲儿子!”

    得雷恒个白眼:“将军可有带话?”

    王虎差点忘了这事:“将军让我和秦烨转告您,公子要有半点差池,他就剥了您的皮。”嘴上边啧啧:“此话不就是认了您这儿婿,我方才在路上怎么说来着,您还不信。”

    又见周祁换好衣服出来,朝两人挤眉弄眼:“家长的关都过了,择日不如撞日,您俩再顺便拜个天地?”

    周祁只要看信。

    打开见里头有枚玉玦,暗自惊讶,但不显于色,等看完内容脸色就奇怪。

    信大意是贺他获自由身,要他放心远走,莫挂念家中。

    再事关他腿疾,要他前往所书之地。

    ’李老盖以涂月至奉郡,为父已属人置宅第,诸事皆妥,吾儿可往彼处相待。‘

    字是他父亲的字…

    文绉绉这几句,分明像昏君的口吻!

    ‘难为褚君陵还怕他认不出来,拿这碎玉作暗示。‘

    此物是周祁当初一心求死时为惹恼昏君故意摔的,结果是昏君不见怒,死也没死成,还差点被收药后甜食。

    褚君陵又吓他要将药熬得更苦些,逼他服了软,就改罚他挑宝物做配饰,他那时当是昏君有意要他难堪,遂将丢的又捡回来,由着内务府做了几样挂坠,这枚便是其一。

    想觉丢脸看回到信上,许是防雷恒先拿到信心疑,褚君陵甚至给这玉珏编了个颇感人的来路。

    这又是以周夫人的视角。

    ‘余乞高僧启明此玉,欲赠吾儿,料吾子为贼人所执,渺然无所踪,为母甚哀,惟以此玉寄思情,日置怀中,不甚摔碎,不忍弃。‘

    ’今闻吾儿安兮,托人致之,祈彼苍祐吾子康吉。‘

    落款又是周未。

    “……”瞧着满纸“吾儿吾子”,想是被昏君装爹扮娘的占便宜,周祁颇有些牙痒痒。

    “阿祁?”雷恒忖过王虎所言,正要以为是自己想多,却看周祁脸色几变,心又一紧:“府上有事?”

    周祁将信攥成一团。

    “我跟你走,去奉郡。”

    —-

    傍晚冷宫传来消息,静妃饮鸩自尽,其婢殉主,君主谅吴傛失独,念有以往从龙之功,特准其将尸首领回,另赦吴傛官复原职,解府上封禁,可怜吴傛痛失爱女,却得谢帝王恩。

    褚君陵计划是以此为破口揪出卢氏,不想对方手更快些,先就放了周祁跟情夫跑路的消息。

    事经恶性煽动,以不可压之势在京中传开,以至满城尽知皇帝被绿,气得褚君陵又传来周未:“你干的好事!”

    周未:“……”

    “此事除去朕就你周府的知情,不是你,难不成是朕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子!”昨日殿中拢共就三人,那老奴才不敢泄密,他与周未谈此事前亦有令让殿外严守,无人窃听得到,岔子只能是出在周府:“不是你便是你那夫人!”

    这一斥,乍使周未忆起昨日离府之时,突然就心虚。

    “记起来了?”褚君陵瞧他是有眉目,怒而冷笑:“这下怎不说是朕冤枉了你?”

    “末将知罪。”

    “你有何罪?周祁有你这个爹才遭罪!”

    好在是人不在京中,不必枉受流言欺扰,也幸得封城令还没撤,不若全天下都知他的男妃跟人私奔,周祁遭骂他遭笑,落得个都没脸。

    现下也好不到哪去。

    坊间尽传他满京搜人是坐实有此事,封城又是防辛秘泄出,更有甚者,造谣他是个傀儡皇帝,表面是他养周祁在后宫,实则他才是周祁后宫里养的,与那些妃嫔轮着夜给周祁侍寝,就离谱!

    “朕给你一天时间,查不出风声从谁漏的,朕割了你和你那夫人的舌头!”

    当夜就查到芙萍。

    自周祁失踪,他那俩奴才连同芙萍就被留在周府上。

    也是昨日偷听得周未与周夫人谈话,转口将消息递了出去,至于是递给谁

    褚君陵听是她,也知始作俑者是哪个。

    以防那奴婢被抓时自尽,或进宫路上遭灭口,让周未只盯紧些,翌日亲去周府,命暗卫将人打晕后带到,查过芙萍口未含毒,亦未怀揣害命凶器,才准弄人醒。

    “朕倒是小瞧了你。”

    芙萍早知会有今日,不挣不惧,跪只等死。

    褚君陵更不急着问罪,清退房中下人,又将周未撵去看门,坐于上位寒然道:“你对卢氏倒是忠心。”

    芙萍仍缄默。

    “关窗的是芙玉,你冒此恩情接近周祁,是为替你亲姐报仇,还是为贵妃许你那侧房名分?”

    即见这奴婢愕然望来,紧是满眼恨意。

    ’她才不稀罕什么名分!‘

    家中穷困,亲父为供幺子狠心将她与芙玉发卖,生母求情却受毒打,聋了一只耳朵,亦是母亲偷将卖身钱退有近一半给人牙子,求将她与芙玉卖个好人家。

    自此,她便和芙玉相依为命。

    等随人牙子进京,时逢余府招买女役,余氏为贵妃生母母家,家境富裕,人牙子收了办事钱,便走门道将她和芙玉卖入府,芙玉被遣去伺候嫡二小姐,她则去了姨娘房中,各在一处。

    平日主子但有赏赐,芙玉尽是给他,再不就是接济家中,甚少为想自己,次年二小姐被选入宫,芙玉作为陪嫁丫鬟,她仍留在余府。

    同年姨娘失宠,对她动则打骂,芙玉陪已是贤嫔的二小姐归宁,见他满身伤势,便求着贤嫔将她要进了宫。

    数月后贤嫔挡路被害,她与芙玉同被发配,那日帮周祁的确是芙玉,本是不图报的善意,却得周祁主动问起。

    恰巧又是那段时日,周未接连胜仗、一气攻下多城的消息传回京,芙玉猜是周祁会因此有造化,遂自称是‘芙萍’,只为周祁得势后将恩情记于她。

    亦是次日侍卫拿人,芙玉知害了她,以她的身份认了罪。

    她躲在暗处亲眼看着,最疼她的阿姐被皇帝下令打断手脚冻死在雪地,被摔碎身体扔到乱葬岗,尸骨都没留下。

    就因着帮周祁关了扇窗。

    “你害我阿姐无辜惨死,活该遭相等的报应。”

    她恨极这狗皇帝,偏是蚍蜉撼大树,自憎不自量,更不甘叫芙玉枉死。

    直到不久前,贵妃以此事找上她,道有法子帮她报复,即是只要周祁死了,皇帝便能受同等痛,又许她卢府少爷侧房太太的名分,以她还在世的家人相胁,要她冒认昔年恩情求换到周祁身边伺候,以便加害,才有的周祁救她那日。

    恨视皇帝神情藐漠,至今不觉有愧,极含讽的笑出声来:“皇上早知贵妃阴谋,怎就没防住周祁被下毒。”

    第305章 周祁不会有事

    褚君陵脸色骤然难看。

    “贵妃娘娘果然没骗奴婢,一知周祁有事,皇上就急了。”芙萍笑得越痛快,越从眼中溢出泪来:“就不知他死在外头,皇上可会如奴婢这些年一样,痛不欲生。”

    “朕既详悉贵妃阴谋,周祁中毒与否,朕会不知?”

    “皇上何必诈奴婢。”芙萍心生算计,大大方方招了:“若贵妃也不知晓此事,皇上也查得到?”

    如愿见皇帝又急了点。

    “奴婢身上涂有样香脂,常人闻到无害,只与贵君所服药中的一味相克。”

    此香是卢景华以备贵妃失策,专寻巫族所制,短日摄入孳发噩梦,日久善忘至失忆,长此以往,心智俱损,致人与疯痴子无异。

    因未将事告知贵妃,是以皇帝尽悉贵妃所为,唯独查漏了这。

    “敢问皇上,贵君近来可常忘事?”

    褚君陵想砍人。

    难怪周祁回府那几日总不对劲儿,要么话听过耳就忘,要么一件事反复问,他当是对方离家多年心绪过载导致,哪曾想是中毒。

    “你不怕死?”

    “我怕什么。”芙萍未听出此话别意,只瞧他是信了,再刺激道:“倒是奴婢不如皇上狠心,好歹留了贵君性命,再者…”话故意一顿,衅盯着皇帝额上青筋:“贵君中毒,还多亏了皇上。”

    亏狗皇帝总提防她,恐她拿周祁身体做手脚,既不准她接触药和吃食,连来太医问诊也遣得她远远的,帮得她没惹人察觉。

    顺提起周祁先时遭皇帝逼疯过的往事:“也就是这回没得救,却能叫贵君忘尽皇上做过的残忍事,自然…也能忘了皇上。”

    “放肆!”褚君陵拍桌而起,怒得几回想掐死这贱婢,迫于不知周祁毒发到哪一步又忍下:“解药在哪。”

    “皇上早知今日,可后悔当初所作所为。”

    “朕问你解药!”

    “你残杀无辜,就不怕我阿姐化为厉鬼索你的命!”

    两人各说各的。

    “今日一切,都是你这昏君应遭的报应,我只嫌还不够!”芙萍话越激愤,想着反正活不过今日,凭什么还要跪狗皇帝!有志气要起身,不预料腿麻了,楞时没起得来:“……”

    “你恨朕却向周祁报复?”

    “若我杀得了你这狗皇帝,自是用不着他。”

    得皇帝一声蔑极了的嘲讽:“是没本事杀朕,还是贪你的荣华富贵?”

    褚君陵几步到她跟前,将芙萍俯看着,两人尽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的眼神:“你当害死周祁,便真能嫁进卢府?”

    “我只想为我阿姐报仇!”

    她何不知周祁受害,下一个就是她。

    贵妃已将知晓当年事的宫人除尽,一旦事就,便该封她的口:“我早做好打算去寻芙玉,命都不要了,还争什么荣华富贵。”

    况是这些皇室贵族心肠手段都脏极了,她嫌恶心:“我从未有过主子梦,你也别想着拿好处与我换解药,或是你当着天下人跪求我,认你妄造杀孽,再如我阿姐当年哀求你的那般,磕破头颅,以血洗罪,我便给你解药。”

    褚君陵只如视蝼蛄。

    “要朕罪己?”

    藐说手中何止人命,所猎禽兽与食荤腥,若条条都认,书及九天也不够写。

    “可我阿姐是人!”

    褚君陵不当是有差别:“解药给朕。”

    “或是朕拿你那耳聋的娘做药引子。”

    芙萍一心惊。

    随即想到当日遭贵妃威胁,对方亲口说帮她家人’另寻有好住处‘,又作恫吓切下她父亲带畸形的左手拇指,拿她辨认过,如此算来,家中人就该在卢氏手上。

    遂以为皇帝又在诈她:“那皇上便试试,看我阿娘的命治不治得好贵君的疯病。”

    紧见门外进来个侍卫。

    “属下参见皇上。”

    褚君陵抬抬下巴:“给她。”

    那侍卫应“是”,将个红布裹着的东西扔给芙萍。

    芙萍只眼瞧去,等看清那布是血染红的,人即悸悸,一面自认是皇帝诡计,一面不受控的打开,等亲眼见,惊叫着扔出,既不敢信又恐是认错,身抖着将那东西拾回手中,再细看更绝望。

    布中是她阿娘遭那不是人的父亲打聋那只耳朵。

    那个畜生咒骂她阿娘不听话,先是施暴,打不消气又拿灶中火棍捅她阿娘耳朵,是幺弟见阿娘满脸血被吓坏,哭着抱那畜生的腿,那畜生才放过。

    外耳烧伤过的瘢痕和耳轮长的两颗红痣,比断指还好认…

    “狗皇帝!”

    芙萍彻底崩溃,冲起身要和皇帝拼命,遭褚君陵一脚踩回。

    “你不得好死!”

    “解药。”

    瞧这贱婢光瞪着他,耐心无几,遂恐吓道耳治不好还有眼睛,或是给芙母续着命,每日割块肉,再不见效,便将那母子俩心挖出来,入药煮成汤,胁问芙萍以此方子能不能治好。

    芙萍憎极又惧极,真见皇帝命那侍卫捉人来做药引,急赶去挡住门:“放过我阿娘和小弟!”

    仍闻皇帝要解药,以背抵门,忍慌看一眼那侍卫:“没有解药,周祁也不会有事。”

    那香她用不过三五回,不至致人疯痴,又看皇帝不信,闭眼遮住恨道:“我到周祁身边的时日不短,若存心害他,他何会至今只到忘事。”

    是她心纠结,既想皇帝受报应,却知周祁本身无辜,便涂一日不涂一日,才使人中毒不算深,也因此回府后才起症状。

    “他如今仅是忘性大,只要断闻此香,并不会恶化。”

    褚君陵眉目间更阴翳。

    毒无解,便是已有之症不可逆,若等年长或往后受新病并发,后事就难料。

    “刨心剐肉怎么够,朕该将你一家极刑,以儆效尤。”

    芙萍瞬时被吓开眼,看皇帝又喊人进来,将其所言当真,更拼死堵着门:“我已然算放过周祁,你害我阿姐一个无辜不够,为何就不放过我家人?”

    紧被房中侍卫押住身。

    “你要杀只杀我!”

    挣扎不开,又见走进来两个人,慌得乱投医:“周祁那日救我,不过是早知贵妃算计,算不得真好心,我毒害他有错,你也为此割了我阿娘耳朵,即便是扯不平,芙玉救他有恩,又是因他惨死,他也欠着我两条命。”

    真见皇帝让押着她的侍卫松手。

    “你要为他报仇,也该替他报恩。”道如此才公平。

    褚君陵嗤诮,只当这奴婢是被那劳什子香脂败坏了脑子:“你算个什么东西,配跟朕谈公平。”

    更听不得周祁欠她。

    “明知你接近周祁是为作恶,却不趁早杀了,你当朕是仁慈?”

    芙萍即道是他为与周祁将计就计,须留着她迷惑贵妃,得皇帝句“可笑”。

    “一介贱婢,倒有贯全局的本事?”

    问准此毒确实无解药,懒得废话,简将周祁暗中为这奴婢所做之事道了,直言若是没她,大有更轻易的手段收拾卢氏,便是周祁念旧恩,要他至少饶人性命,这奴婢才活得到今日。

    亦是周祁知贵妃算计,防其事成或败后灭口,方才就计要来芙萍,又查知贵妃拿芙家老小做要挟,为救人更没少费心。

    倒是那芙父,不知受卢氏如何诓骗,遭宰断指头非但不记恨,反而对卢氏死心塌地,被救时不肯走,还想大声引来看守,既险些乱君计,更害那母子俩差点不得救。

    “卢氏哄着你爹所为什么?或是上回人没救走,于朕打草惊蛇,你那家子又有的活?”

    幸得及时打晕人,由着几个暗卫易容成那一家,又因幺子年小,大费周章才从城外乞丐中寻到个身材瘦弱的侏儒,许其后生富贵,又承诺过人身安全,才得骗过卢氏眼目换人出来。

    “便是贵妃事成,周祁受害,朕势必会彻查,凭其谨慎,会任由朕查到你家中人头上?”

    芙萍恍惚坐着,不知心想什么。

    褚君陵见此,又说周祁知芙父暴力,为防他因此对妻儿动手,特将母子俩与她那烂人爹各安置到一处,也是芙父闹着不消停,以免他生事端,干脆将人扔进了大牢,却也没亏待。

    真真假假道过,是问芙萍要周祁报恩,却能恩将仇报给周祁下毒。

    “我事先并不知!”

    也从未想过,周祁明知她怀着要害他的目的,却暗暗帮她。

    又想周祁既不欠她,自己便没为阿娘和小弟求活路的托辞,再是周祁从贵妃手中救走她家人,却又致她家人命丧于皇帝手上,这恩就算报?

    遂不服与皇帝道:“他帮我,你也割了我阿娘耳朵!”

    “朕能谈到挖人心,会只割她一只耳朵?”

    芙萍闻言,以为是皇帝做有更为残忍之事,又要憎恨,攥紧手中物却觉有异常,连忙摊开手看。

    方才心崩溃没精力辨别,这一细认,耳轮被掌心捏得变形,两颗红痣沾汗晕色,所触所感,分明不是人的骨肉

    惊不已的望向皇帝。

    皇帝则瞧着那事先是制来诓吓芙萍指认贵妃作恶的假物,别有心道:“周祁若不记恩,你手上攥的就该是你一家的人头。”

    顺想到对方前时交代,让将人先收押,等接周祁回京再处置,再警告芙萍若敢自裁,便送她一家五口团聚,随即要走,让芙萍喊住,恭恭敬敬称了声“皇上”。

    “奴婢要告发卢贵妃与前朝串通,戕杀无罪宫人,胁迫奴婢对贵君用毒。”

    褚君陵睥一眼跪拜着的奴婢,见计成,传令周未亲鞫,又命其日内呈去供词,忙于处理谣喙之事,当先回了宫。

    第306章 罪己诏

    回宫给李老头又去道信,为周祁中毒之事。

    既防芙萍为保家人谎说成不严重,再是李老头野方子多,毒未必就无解,信刚托出,后脚就有大臣求见,来人还不少。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行了。”褚君陵没耐心听问候,也不说平身:“有时间来扰朕,流言有法子堵了?”

    底下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致决定将与周未有大过节的房遊生推出去:“启禀皇上,房大人有计!”

    被当出头鸟的房遊生:“……”

    再遭君王点名问计,忙行个奏事的礼:“微臣以为事已传开,堵不如慑,既是众口难封,皇上大可乘其势,戮祸首,以匡君威。”

    褚君陵听是在这等他,笑不是笑,把弄着九环带上与周祁那枚成对儿的玉玦:“爱卿指的祸首是谁?”

    房遊生一稽首:“臣等叩请皇上肃清周氏!”

    其余大臣随其后:“请皇上清周氏。”

    “清周氏以匡君威?”褚君陵口称是“妙计”,却冷恻恻扫过众人:“君威受损为臣子无能,无能不自省,既没本事替朕分忧,禁不绝流言,还敢冤无辜败朕清明,一个个脑子被狗吃了?”

    责过众又斥回带头的那个:“枉你身为朝廷命官,不严查厉惩造谣者,反倒拿受毁的顶罪,平日就是这般治事?!”

    话上头要砍人,偏就有头铁的,道正是为分君之忧才谏此忠言,又指周氏明挈祸心,何止会败君主清明,问褚君陵可是要冒皇权旁落的风险继续包庇。

    说这些的是汪仁学,现任中书侍郎,卢景华副手。

    褚君陵眼微掀,决定斩卢氏爪牙时第一个就斩他:“说完了?”

    “恳皇上以社稷为重,戮周氏以噤众。”

    汪仁学言罢,紧有大臣附议,补充道杀周氏不够,还得缉回周祁诛之,斩草除根。

    得让褚君陵眼落向他:太常廖广均,明持中立,暗则受卢景华收买,这个也斩。

    等下个人开口,褚君陵又瞧向下个。

    少詹事颜灝,此人非卢氏党羽,不必斩,但敢参周祁,官降两品,杖三十,想想觉是罚得轻了,掌嘴再三十。

    该杀该罚挨个记过,量眼下还不到时候,姑且未声色。

    底下大臣观其有思,当君王被说动,则一鼓气催嗾君王下诏,求将周氏罪行通告天下。

    没想君王还真应了

    使得一干没来得及‘以死谏’的大臣面面相觑,纷纷不敢信:“皇上真愿下诏?”

    “君无戏言。”褚君陵斜靠着龙椅,有意扫过卢氏那几个:“汪爱卿所言极是,朕费经周折从梁王手中夺回皇位,焉能再让大权旁落。”

    众人仍觉有诈,但不敢明着质疑皇帝,悄以眼色商量过,又推房遊生出去,气得房遊生甚想拿口痰啐死这些不义气的狗官,又见被君王眼锋利睨着,只能梗脖子道:“皇上既有定夺,就请早下旨意,以绝生不可测之事。”

    君王却说不急。

    “兹事体大,不可草草。”言要斟酌诏中措辞,无视大臣请求分忧,撵一众人回去,却看尽都跪着不动,先故意问胥春时辰,听到午时,遂令奴才传膳,而后顺嘴问这些人:“都不走,是想留在朕这蹭饭?”

    瞧有不死心的追问圣旨,应付“等明早”,说罢还不见人走,装得不虞拍上龙椅,问跪着的是腿麻了还是信不过他这皇帝,慑使众臣只能先告退。

    褚君陵亦没顾得上用午膳。

    等这些人走完,旋即又宣宰相和太尉等来见,会商至入夜,翌日圣旨如所说是下了,却不是罪周氏。

    诏己以往薄幸忠良,亏待功臣,欺虐功臣之子。

    再有周祁被传以男色媚主之事,澄是自个相中对方美貌,挟其族氏逼人入宫,周祁性傲,不肯为男幸,他为驯其顺从,是以待人极尽折辱。

    为不伤到周祁自尊,只言其身体亏损严重,但不具述,另将所做错事认尽,自省今岁认清真心,痛悔前非,以善待得周祁原谅。

    昨日谈及这,宰相等人觉得有害君王名声,都不太赞同,遂委婉道此举欠妥,劝君王三思。

    褚君陵三思过:“确实不妥。”

    此意仅证明周祁侍君是被迫,不足以辟谣他与情夫私奔,撇得不干净。

    遂改动笔墨:周卿恶分桃,念朕悔改勉为受纳,料是守得云开时,为贼匪所执,朕心切之,恐其差池,遂令禁城以救矣。

    写罢过问宰相等人:“朕写得粗略,外人可看得懂?”

    于是又改得详细些。

    编说周祁不好男风,接纳他已难得,断不会与外男相好,再提到周祁身子差,断不得药,急找人回来既是怕贼人伤他性命,也是怕他加重病情,并非谣传的周祁狐媚惑主,又是他恼羞于对方跟老情人跑了。

    宰相等人不知说甚

    被问是否有漏,知反对没用,无奈侧重于封城之事:“久禁京门有误通商,不利经邦济民,皇上现已知贵君无恙,还须尽早解除封令。”

    这褚君陵倒没意见,就有个问题:当初封城是为找人,如今人没找回,即便解封,总要自圆其说。

    “便说绑匪已持人质逃出京,下悬赏令,让天下人留心。”

    劫匪君王未曾眼见,无从画像,周祁此去奉郡,难免遇路人,遭认出既误事,也难防不轨者动歪念,更不能透露。

    经几人商议,遂以绑匪或有易容之术为由,不附画像,只模棱道些周祁身有的特征,及周府下人所“目击”的绑匪人数与身形,事就算编周全。

    等下诏书,褚君陵又命人买通京城至各省的说书先生,大宣周氏护国爱民、赤胆忠心,使得在百姓心中本就有好名声的周未名声越好,在家急等周氏获罪的大臣见等来这,气得又结队找上皇帝。

    褚君陵心情肉眼见的好,瞥这些人吹胡子瞪眼,于是更好了点:“不是你们让朕下诏?”

    忙有人表示不是这个诏。

    “此诏有害君威,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褚君陵佯怒收住笑:“一个个倒是命令起朕来了?”

    听众臣道不敢:“还有你们不敢的?昨日催朕下旨,下了又喊收,拿朕之令当是儿戏?”

    “臣等即是知君令非儿戏,更该劝皇上收回成命。”

    却看君王一副不关己的态度,还说诏已下发,收得回旨意也关不住人传人的嘴,又说下诏是为破谣言,如今谣言确实是破了,也算殊途同归。

    ‘去他娘的殊途同归!’一个大臣气得跪直身:“谣言是除了,天下尽知您强占男、”那大臣都没脸说:“尽知您是断袖!”

    褚君陵环顾众人反应,从书案上抽出那大臣写的奏折,没所谓道:“总比笑朕是绿王八强。”

    那大臣竟无言以对。

    “政事不务,参害同僚倒有恒心。”看过折子扔还回去,就以此事倒怪一通:“生事之人查不到,使朕不得已出此下策遮丑,还有脸是问朕!尽找死?”

    紧趁众臣脑转过弯前撵人离去,顺带罚俸半年。

    使一干人临近宫门才想过头来,气不住跺脚:“周未果真是好手段,生养个带根的狐媚子,就勾得皇上皇权君威全不顾,净为想他一家!”

    “可不是好手段。”遭君王拿奏折砸脑袋的那个大臣紧接话:“那武夫不费一兵一卒,就使你我失了半年俸禄。”

    “房大人才冤枉。”

    房遊生今日犯头风没来,本来没他的事,架不住众人齐心,每提到周未就要带他一嘴,皇帝又记仇他昨日带头的事,经这一提醒,于是将房遊生也一并罚了,还是罚的一年。

    那大臣想是房遊生比自己更惨点,心里好受多了。

    紧又想到对方被罚有自己一份力,颇心虚道:“都是周未害的!”

    “都怪周未!”今日提房遊生最多、也最心虚的廖广均闻言,当即将锅也甩给周未:“周未就该死!”

    “周氏都该死。”又一个大臣会过意,表现得颇愤忿:“那周未就是害群之马,上次当众说房大人儿子睡他小妾的事,闹得房大人没脸,这次又害得房大人与我等被罚俸,简直可恶!”

    “可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骂过瘾又统一口径:“可说好了,罚俸这事是周未搞的鬼,他让皇上罚咱们的,别让房大人怪错人。”

    “本来就是。”

    这才各自离开。

    汪仁学与众人告过别,却不回府,乘车驾去了卢景华府上。

    “皇上宁肯罪己,对周氏绝不是不容的态度,再是周未之子…大人可要另作打算?”

    卢景华早设想过君王从承诺给卢氏后位起就是计,亦知其如今偏心周氏,就不预料九五之尊,竟不惜为周家那个做到如此地步。

    帝王心难测,打算他却是做的有:“皇上有意撇清周氏,也要看周未撇不撇得干净。”

    君王自损清誉证周氏忠心,他则要以君主之证,证周氏有不臣,叫周家的越是洗,越洗不清。

    与汪仁学道过计划,双方商榷无误,遂分头去着手。

    —-

    周祁人在深山,并不知京中所发生的一切。

    只醒来脑混沌,记忆退回到被人从府上劫走那日,眼见身处陌生环境,登时心生警惕。

    坐起身就听帐篷外有响动,随即看门帘被掀开,见得来人一惊:“雷恒?”

    雷恒愣了愣:“怎么了?”

    见他诧异望着自己,边将煎好的药端过去,边下意识往脸上摸摸:“我脸上有东西?”

    却看周祁防备地往后退:“绑走我的是你?你怎会在京中?”

    雷恒:“??”

    第307章 周未今日敢斩朝臣,明日就敢弑君

    不过几日,风向又调转。

    传周祁受尽皇帝虐待,又委身于皇帝胯下,恨都恨死了,哪会真的原谅,与皇帝示好就是为待时机逃脱,先获取皇帝信任,再借口思家骗求出宫,以此逃出生天。

    这不一回府人就遭“劫”了。

    因褚君陵在悬赏令上将周祁容貌夸得只因天上有,使不少人认为绑走他的是采花贼,为这又有人传:即便周祁貌赛天仙,那贼也巧得是好男色,谁大胆到敢进武将府邸抢劫?

    只能是演给皇帝看的。

    绑走周祁的不是情夫也和周氏脱不了关系,周祁又恨皇帝,势必会报仇,父子俩指不定怎么合计。

    臆测最多的:周祁逃去京外养病,蛰伏起来养精蓄锐,周未则哄着皇帝握稳军权,等时机成熟,父子俩再里应外合,起兵篡位,周氏这是要反了!

    再有‘知情者’帮证周祁不好男风,爆其确实是喜欢女子,是以私会后宫嫔妃,引得那妃子听传周祁被劫遇害,竟想为他殉情,又让皇帝得知此事,为儆效尤赐那妃子自尽,暗指向吴家那个。

    诏澄周氏几件冤,就谤有周氏几宗罪。

    褚君陵被气乐,晓得是卢氏干的好事,到如今也不惯着,将其麾下有造谣之嫌的大臣先捉来砍了,看不顺眼的也砍,作暗对的抄家带口一起砍,人死得多,谣言自不然就少了。

    眼看一队的大臣不剩几个,卢景华这下也坐不住,欲朝上探探君王态度,候驾时见周未人到,贯地瞪他两眼,紧就见怪:向来对这些敌意持不理的周未察觉到他视线,竟过来打招呼!

    “卢大人早。”

    卢景华直觉有阴谋,但想周未豌豆大点儿脑仁,就不拿他放在眼里:“周将军近日可风光。”

    周未一脸和悦色:“托大人的福。”

    说罢往他身遭瞧瞧:“大人之友没几个了?”

    卢景华气梗!

    又被周未拍肩膀让自己节哀,怎不知这匹夫在阴阳他,打开周未的手怼回去:“将军有空关心本官,儿子是找着了?”

    本不善嘴仗的周未一时接不住话。

    但想到皇帝昨日交代…

    “卢景华手下有用些的武还剩耿于,文有钟缜赫,你明日朝前将他二人挑一个杀了。”

    周未震惊望向皇帝。

    “朝间再杀一个。”褚君陵喊杀如吃饭,又让将两人头割下来,叉给朝上大臣看:“你为朕攻得天下,立有汗马功劳,克忠臣之礼,当显功将之威,可晓朕意?”

    周未惶惶然。

    皇帝要他斩钟耿立威势,以震朝野,可想是为谁,更自知居功自傲者,历来不得几时好,帝王长情也最无情,今待周祁珍之重之,他日心移,前路就难测。

    只恐周氏落得与卢氏同等下场:“末将愚钝!”

    褚君陵只让他照办。

    “你只要让满朝惧你。”

    周未装蠢不成,只能领命告退。

    前路无从选,皇帝交代的事还得办:“我儿尚在人世,终有救回之日,就不烦大人费心,倒是大人”话是对卢景华,眼故意瞟向他身旁那几个:“友人已逝,大人可要保重身体。”

    “你!”耿于脾气暴,被周未一激撸袖子就要干他,被卢景华出手拦下:“金銮殿前,不可放肆。”

    实则心头也气炸了,只看周未反常态来挑事,准是憋有阴招,既不觉得这莽子有多深的心计,又怕真中套,再惮于卢氏处境可危,殿前斗殴更是重罪,还不一定干的过周未…

    种种受制,只能将满口骂人话咽回去,却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为泄愤往周未脚下啐口唾沫:“君子不与莽夫之争。”

    讽过便打算离这莽子远些,结果周未又跟上来,还以君王当说头,要卢景华再哀恸于友人离世,也别扯相关去触君主霉头,免得等朝后又少了哪个。

    摆明要与这行人过不去。

    其余不关事的大臣眼瞅着周未斗鸡似的追着人怼,边看热闹边吃惊:“周未今天吃错药了?”

    “是吧?他平时都不这样。”

    “我看是。”

    几人正议论,见有刚到的大臣不明就里往前凑,还好心的拉人过来:“你离远点儿,小心周未连你一起怼。”

    那大臣赶紧道个谢:“到底怎么回事?”

    拉他那大臣耸耸肩:“谁知道呢。”

    “我知道。”受皇帝安排潜伏于朝臣中引导舆论的陈亦适时出场,与那些人‘窃窃私语’:“你们没听卢大人刚才提那位?亲儿失踪,周将军心焦着呢,听那话能不气?”

    “那确实是。”家中同是根独苗的大臣点点头,颇能体会周未心情:“要是我儿遭绑架,本官定是比周未更急,卢景华提这就不厚道。”

    陈亦又说句公道话:“也怪周将军口夯,好心说了错话。”

    “那也不能殃人子嗣。”那大臣已然代入自身,很是感同身受:“卢景华也是有儿女的,就听得外人说自己骨肉?”

    “板子不落到他身上,他哪知道疼。”周未一派的大臣受陈亦暗示也插进嘴:“将军好心宽慰,那几个不领情就罢,还说风凉话,换做是我非得跟那些脏嘴的拼命。”

    有大臣听到这,顺想到周未夫妇宫宴上为周祁“大战群臣”的事,乐得提了一嘴:“周未那儿子不就是他的命?宴上那事你们不记得了?”

    “何事?”

    “就是房、”说着就对上房遊生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先一激灵,紧露个心虚又不失尴尬的笑:“房大人也在?”

    遭房遊生一声气极了的冷哼。

    房遊生病刚好,到就听有人谈他丑事,头风差点又犯。

    又看是周未间接惹的,连算上被罚俸的仇,心想找人算账,却刚过去就听得破空一声刃响,紧有东西滚到脚下,房遊生低头看:是颗人脑袋。

    因悼念亡臣,被周未借“重情义”影射是对君王有异心的耿于听到这些,得知其发疯是为他那在龙床上卖沟子的儿子,当即戳周未心窝子:“本将有无异心自有皇上定夺,岂容得你诬蔑!再是本将既重情义,友臣逝世自当送行,倒是你周未,儿子丢了不着急找,是天生的薄情寡义,还是此子非亲生,是你那泼夫人与府上家奴苟且来的野、”

    “种”未过口,遭周未拔过一旁侍卫的刀削掉了脑袋。

    头落地滚到房遊生脚下,将要找周未算账的房遊生吓僵在原地,霎时什么气势都没了。

    周未紧跟着走过来,看魂出窍的房遊生一眼,随即将耿于头颅叉起,问在场大臣:“还有谁觉得周祁并非本将亲生?”

    朝上一时死寂。

    周未身为武将,又常战沙场,沾得满身杀伐气,以往朝中人敢与之做对,是知君王仇恨周氏,假君主之威。

    哪怕是周氏一朝翻身,周未也不曾忘形,朝中大臣更吃定他循忠蹈纪,干不出出格事,依然有恃无恐。

    但现在周未他疯了!

    不仅一刀斩了耿于,还叉着人头挨个给人看,众臣瑟瑟发抖,生怕惹到周未将自己也砍了,既不敢吭声,也不敢出气,眨个眼都怕快了或慢了使周未不满意。

    “皇上驾到—”

    众臣如见救星,文左武右迅速跪倒,有个被吓昏头的文臣跪错到武将行列,让周未眼看来,忙抖着腿蹿回位,心差点儿蹦出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褚君陵看一眼周未刀叉着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将军这是做甚?”

    不等周未应,卢氏的大臣先跳出来,仗有君王在场,笃定周未不敢再动刀,又因方才事惊魂未定,话不住打哆嗦:“周未你好大的胆子!当众行凶,还敢持刀于御前,你你…你要造反不成!”

    “耿于辱我妻儿,该杀。”

    “你放屁!”那大臣被周未不要脸的态度气得要起身,听君王轻嗯赶紧又跪好,连怕带怒地愤视周未:“分明是你挑衅在先,又借口角之争残杀同僚,更以逝者首级胁重,竟有脸怪他人!”

    骂过周未无耻又转头向君王:“启禀皇上,周未今日敢斩朝臣,明日岂不敢弑君,还请皇上照我大褚律法赐周未死罪!”

    褚君陵当即臣下脸看周未:“你要弑君?”

    “末将不敢!”周未跪行至中庭,以右膝著地,左手手持叉有耿于头颅的刀,刀将其首级杵于地,为左掌做支撑:“末将对皇上忠心耿耿,断无不臣之心,井大人既说到大褚律法,该知言辱功臣与其家眷者,当以斩首示众,或视事之轻重,由立功者先斩后奏,携以其首示众,末将谨遵律令行事,有何之罪?”

    姓井的大臣竟无法反驳。

    “确是耿于之过。”褚君陵颔颔首做定夺:“周将军为大褚夺定天下,有不世之功,是为功臣,耿于詈辱功臣家眷,斩之无错,周氏世代忠骨,朕亦信得过,将军已说不会弑君,此事就当揭过,无须再议。”

    胥春紧喊上朝。

    卢景华这也知周未打的哪把算盘。

    合上君王此刻态度,慌往殿上一眼,正见龙椅上那位似笑非笑瞧着自己,心沉到底。

    “大人?”钟镇赫跪在卢景华斜后方的位置,瞧他身形微震,喊亦未有反应,当是被周未气狠了,一番筹算,随即也出列:“禀皇上,微臣有奏。”

    褚君陵笑更甚。

    第308章 周祁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周未斩耿于无错,持械面圣确是事实。”

    “正是!”憋够窝囊气的井申听及此,登时又来劲儿:“禀皇上,持械觐见罪同谋反,照褚律,当处谋逆者凌迟,其亲眷以绞刑,并诛九族!”

    褚君陵问众臣意见。

    周未都疯了,众臣哪敢有意见。

    即便是有看不惯周未嚣张做派的要附议,也被身旁人偷拉住:“周未都疯了,你还惹他干嘛!”

    以致朝上鸦雀无声。

    井申难得有能弹劾周未之事,自不轻易放过,且看这些人贪生怕死,以鼻嗤之,更笃定有君王在场,周未敢放肆也不敢行凶,惧意渐下,又拿朝前之事说道:“正如耿将军所言,周祁下落不明,你这做爹的却不着急,摆明是有鬼!”

    “大人非本将,怎知本将不急?”

    井申又无法反驳。

    好在钟缜赫善辩,利言击周未:“本官瞧将军精神抖擞,今早招呼我等时更挂着笑,可不似愁色?”

    周未遂道自己是以强笑盖焦愁。

    “去你娘的!”鲜辱斯文的井申没忍住又爆粗,唾骂周未不要脸皮:“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怕耿于说中你那些不敢为圣上知的罪事,才心急着灭口!”紧道传言非空穴来风:“周祁遭绑架,不定就是你父子俩贼喊捉贼!”

    又求君王还耿于公道。

    褚君陵更有意耿于说的些什么。

    “耿将军、”井申刚想复述,瞬即又噤声,乍想到周祁不仅是周未的命,连君王也重视…一觑圣颜,果然见君王面色如常,眼却是沉了。

    “耿于说的什么?”褚君陵又问,望井申不敢言,则瞧向周未,周未也坦诚,除却耿于那句“野种”,将其所言尽如实说了,就听君王声冷着道:“耿于谤辱君妻,斩不抵罪,另赐私产充公,父母妻儿流放荒地,永世不得入京。”

    “皇上!”钟缜赫不意君王偏袒周氏至此,愤而稽首:“周祁岂配为君妻!皇帝执意包庇周氏,是爱重能将,还是受胯下娈幸所惑,昏亲小人!”

    几句话将皇帝与周氏都骂了进去。

    眼看君王也不高兴,众臣头埋了又埋,恨不能打洞。

    卢景华即知钟缜赫意图,急欲保全,却看其借叩拜之姿暗示他莫动作,已然做好舍己打算,继不等卢景华阻止,侧首向周未,以此避开君臣眼目,拿唇语道周祁不过玩意儿,更辱其开魄门承箫,何如是娼贱。

    言尽即是人头落地。

    刀尖叉有耿于首级,斩钟缜赫时受力脱出,正好就砸进卢景华衣兜,卢景华垂见耿于不瞑目,颤手为之合上,再望钟缜赫身首异处,更难当心痛,不忍见闭起眼。

    血洒到就近的大臣身上,吓使几人当场失态,手脚并爬地跪远些,周未则见君令成毕,一刀刺穿钟缜赫颅骨,扦于刃上,再走向卢景华,望他护着耿于人头,又一刀刺下,趁其反射性松手叉过,高举两首警众:“再有辱我妻儿者,如此二人!”

    “周未!”

    卢景华折损左膀右臂,又遭周未刺破官服,憎想与其拼命,却顾着钟缜赫死前用心:君王目的卢景华已彻知,钟缜赫本身善计,也猜到周未之举是得君主授意,为除去他与耿于,更知今日逃不过一死,与其无谓牺牲,何不如拉周未垫背。

    关周祁那几句君主与朝臣尽听不见,不算辱功臣,前话有道帝王昏聩,却未明言娈幸为谁,饶是死罪也该先由君主发落。

    君主没表态,倒是周未急下杀手,越俎代庖,大有可疑。

    朝上巴不得周未垮台的不只卢氏,只要借钟缜赫之死引众怒,使周未得群攻,事成君王再想袒护,罪不责众,总不能为周未一人将与之不和的朝臣杀尽,反之为平众怒,周未不死也要脱层皮。

    亦能暂防止君主对卢氏下手。

    卢景华想罢,迅速起个主意:“周将军御前行凶,可是该给皇上与众同僚一个解释?”

    “哪还用解释。”井申会过意,且看钟缜赫也没命,唯恐下个轮到自己,眼下怕不怕都只能咬死周未,防让他再脱罪:“周未屡杀朝臣,可想是为铲除异己,心可诛之!”

    卢氏其余不得不掺合且跪得离周未远的大臣胆战站出:“钟大人未直言娈幸是谁,何算辱你儿子,言便有失也该任由皇上处置,你周未凭什么道理杀人!”

    “周未居心叵测,放任其为之,明日朝上死的就难知是哪个。”

    “何须等明日,此贼不除,你我性命这就难保。”

    等话引出,紧就动问朝上大臣:“诸位就看着周未残杀同僚,不怕有日祸临己身?”

    众臣可不是怕。

    但如今周未不仅是疯了,他还杀疯了,有日祸临是有日,总比现下就临的好,于是都没反应。

    难下之际,还是君王斥了声“放肆”。

    周未是何反应未知,倒吓得众臣浑身一震,闻其动怒,尽当是周未藐视君威惹的,卢氏一行也以为君王要息众怒,各自等着周未遭殃。

    却听君王起而怒道:“再敢胡为,朕将你手中刀没收了!”

    众大臣:“……”

    外臣不得持械入宫,莫说这刀就不是周未的,罚这不如不罚,此话更是赤裸裸的包庇。

    事如卢氏愿惹众怒,众怒之下听君王让有不服的去拿周未定罪,登时又不敢怒:周未这会跟个疯屠子似的,一言不合就砍人,看架势连圣上过去都得挨两刀,这谁拿得下?

    尽都恨不得躲远些。

    卢景华更心慌。

    君主或许无道,断不会真昏聩,此举看似偏颇周未,手头定握有能服众的实证,故不揭发,怕是为引他蠢自入彀。

    悟通蹊跷,虽不甘钟缜赫白白丧命,但知碰硬损伤更重,遂想留得青山在,总能让周未命偿命,欲忍恨等来日再报,难防有猪队友。

    “耿于有错,钟大人无错,皇上亲见周未屠戮忠臣,斥不责其罪,可是默许奸臣当道,为虐朝堂。”

    井申深知得罪透周未,迟早被捅刀,急想要先除掉对方,又因过于焦虑,没注意到挤眼色就差把眼珠子挤出来的卢景华:“忠臣蒙冤等如使君主蒙羞,皇上便只为天子体面,也该杀周未!”

    周未吓完朝臣看还有人惹他,都怕自己真杀红眼了:“本将所斩皆是奸佞,何来忠臣。”

    就见井申呸他一声,顺着套就进了:“你说奸便是奸?有什么证据!”

    周未还真有。

    着人传进跪呈给皇帝,褚君陵瞧过,给令胥春宣读:钟缜赫、耿于结党营私,招权纳赂,井申贪蒙国银用设赌坊,情理切害及对捍制使,桩桩件件尽是远重于杀头的死罪。

    卢景华料果然是,沉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几人所犯是实,亦有更甚于此的罪行,君王却仅示这

    更怪是他也有犯其中,君王既不趁机发作,更不谈揪出,是念与卢蕴贞情分,仅拿钟耿做警告饶过,还是有更深的谋算?

    再试探望君王,遇其视线豁然身颓,再无丝毫侥幸。

    褚君陵回过眼,等胥春读完将那两死一活又重新罚过,井申如愿没遭周未刀砍,让午门外的刽子手给斩了。

    事罢让退朝,不欲刘鞅又找上事:“罪臣罚过,周未持械见圣还未发落,还请皇上秉公道以服众。”

    褚君陵看他是屁 股 肉又紧了:“爱卿之意,朕不罚周未,满朝文武就不认朕这个皇帝?”

    文武赶紧撇清关系。

    亦有骨气硬的,让褚君陵早算到,用这几人所犯错事恫吓住,再瞧向未落有把柄的刘鞅:“令慈刚逝,爱卿怕是心痛?”

    刘鞅以为皇帝是要送他去陪老母亲,贯是不怕死,却不料皇帝是要挖老母亲出来陪他!

    “老夫人定也不舍得走,不如抬回棺材,以藉阴阳两隔之痛,也免得爱卿伤思成疾,再跟朕道混言。”

    明晃晃的威胁。

    刘鞅不怕死,却怕扰亲母死后安生,更知皇帝真做得出掘人坟的事,孝道所束,只能噤谏言。

    众口堵住,老丈人也不能真不做处置。

    褚君陵也烦有人再拿这说事,做样子罚周未:“周未殿前犯上,理应斩首,谅其除奸有功,可销死罪,另惩禁足五日,罪书万字,待解禁后呈来。”

    罚过问众臣可有异议。

    ‘禁足五日’等同这几日不必早起赶朝会,’万字罪书‘ 又是呈给皇帝,周未写不写谁晓得,明知君王是走过场,恐自家的坟也被挖,只得昧良心道君主圣明。

    也是怕周未不高兴又砍人。

    “既无异议,”褚君陵瞧一眼被周未刀叉着的两颗人头:“朕晕血,有事明日再奏,无事退朝。”

    “……”

    众臣无语恭送走皇帝,见周未要起身,顾不得脚麻拔腿就跑。

    ——

    周祁下山后才知褚君陵干的昏事。

    远见着山脚有家客栈,尽先做好伪装,由雷恒去探风,确认无疑再才住店,又因山中不便,近半月未洗澡,周祁本身有些洁癖,入住先沐浴过,照镜束发时瞧到唇周长的倒长不短的髭须,考虑片刻,嫌扎眼尽刮了。

    近到饭时,见人多不便在房中吃喝,遂改去客堂,又是刚入坐,就听邻桌的商旅谈到京中近来之事,恰是有关君王和周氏。

    闻知昏君下罪己诏暗自一惊,惊不过又听人谈到自己

    “那周祁也是可怜,就因长了张好脸,就被皇、”姓贾的商人意识到这话不兴说,赶紧就带过:“这年头,男人都得遭有姿色的罪。”

    说罢轻啧声,吃一筷子下酒菜,又喝口小酒,顺谈起悬赏令上有关周祁容貌的事。

    京中与周祁有交际者虽少,见过他的就难统计,挨个封口不现实,朝中大臣又多是人与周未不对付,旦有一个察出疑漏,诏书就算白下,是以令上对周祁样貌的描述既不能是真,又不能不是’真‘,当时为此事很难住褚君陵几个心腹,就没难得住他。

    笔锋几走,先将周祁身形与高一笔带过,到容貌处大书特书,光赞词就占去半道圣旨,再经人口舌,传着传着就成是周祁貌若天仙,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也有人不尽信:“那周祁是男人,说他长得好我还信,哪至于是天仙。”

    刘姓商人只觉得是皇帝被周祁迷昏头了,才得如此夸张。

    老贾倒是信皇帝的眼光:“都能将那位迷昏头了,还不是天仙?”

    “我左右是不信。”

    坐他俩对面的商友听二人为此争论起来,于是将京中友人与己道过的事说出:“我一个好友的好友中秋去将军府送货时见过周祁真容,说是比琼芳院和云萃阁的花魁娘子都有过之。”

    那两家的花魁确实极美,有做对比,这刘姓商人就有点信了。

    老贾又道:“要不是天仙,那群采花儿的能冒死到将军府绑人?”

    “也是。”刘姓商人想是这个理,也不过多纠结:“听闻那些贼逃出京了,要是能在路上碰面,我们也能瞧瞧天下第一的美人是什么样。”

    在隔壁桌尴尬到脸没地方放的周祁:“……”

    第309章 看谁都像周祁&贵妃有喜(二合一)

    许是受山中瘴气所致,周祁总发噩梦,惊醒就不知梦的什么,迩来更常失忆,时而现忘掉当下事,时而不认得身边人,更严重些,是梦是醒也分不清。

    原还担心脑智伤损致日常不自理,此刻听这些羞耻言论,只想当场痴了傻了,将自己也忘个干净,好过是昏君干出的昏事,丢脸的却是他。

    “阿祁?”

    雷恒看他一脸难尽色,意让邻桌的停谈这,被周祁低声制止:“莫多事。”

    等那几人结账离开,周祁才稍自在,过会又发现雷恒手下的人时不时偷瞄他一眼,尴尬劲儿又上来,掩饰性找话道:“菜上齐了?”

    “来了来了!”打酒来的跑堂听问这,以为是客人等急,忙将酒壶和赠送的小菜端上桌:“酒和菜都齐了,各位请慢用。”

    正要走,被周祁喊住:“客官还有吩咐?”

    周祁既囧迫,又想知昏君在罪己诏和悬赏令上还乱写有什么,几般纠结,从衣囊中取一锭银子给跑堂的:“我方才听有人谈道京中事,惹得好奇,店家可知道?”

    跑堂的难得遇一回大方客,心极高兴,但不慌着接:“您客气,我就一打杂的,您不介意叫我罗五就成。”

    等看这阵店里不忙,这才伸双手接过打赏,咧着牙花子跟周祁道谢:“客官想打听哪回事?”

    “京中近来之事,小哥所知的都与我说说。”

    “行!”

    罗五只当他好听八卦,拉根凳子坐下,绘声绘色说起京里的几样大事:先是镇国将军之子遭劫,至今下落不明,再是今上为辟对周祁不利的谣言下罪己诏,以及传得离谱的那些。

    妄议君主要被斩满门,罗五怕遭多事的告发,于是凑到周祁耳边:“据说今上不仅好男色,还为了得到周祁的心,将自己的嫔妃送去给他侍寝。”

    且看周祁瞳孔剧震,啧道这还不算完:“京里边儿还传今上是周祁后宫里养的,不但给周祁送妃子,自己还当了周祁的妃子,私下还被封得有位分。”

    周祁:“……”

    鉴于此事太过于荒谬,罗五也觉得不可信,就不过多说。

    转见周祁木着脸将头往另一边偏,觉出他不喜人接近,自觉坐开点,改谈起悬赏令的事:“今上下旨,凡能救回周祁的,按身份行赏:商贾农户赐黄金万两、良田百亩,当官儿的升官或添爵位,因故入贱籍、或因祖上戴罪入奴籍的可转良籍,另赏银千两,后代可考功名,便是光提供得有线索的,经查实也有整百两银子。”

    周祁倒不料他有如此值价。

    “我若能救到人,不仅得这辈子富贵,后代人也享福,即便只得那百两银子,于我也是翻了身了。”罗五话感慨,想是自己遇不到这好事又有点怅然:“就为这些赏赐,眼馋得我现在看谁都像周祁。”

    喝得半醉的王虎听到这话,脑昏着问他:“那你瞅瞅咱这些人里头可有像的?”

    雷恒心一紧,怕王虎说漏嘴,又捂不赢他的嘴,只能向挨着他坐的人打暗示,让将王虎管住,自己则暗盯着罗五,以备被认出时封口。

    罗五没认出人,但觉得这问题难为人。

    “客官说笑了。”

    他是眼馋不是眼瞎,瞅这几脸络腮胡子,先不说和悬赏令那些词儿沾不沾边儿,光这一身膀大腰圆,一拳下去怕能给今上抡升天喽,至于受辱多年?

    ‘这不扯犊子嚒。’

    但想自己收了赏钱,话得捡财神爷爱听的:“您几位高大威猛,看就不是侍奉人的。”

    实在要挑

    那也挑不出来。

    能嫁进宫的哪个不是万万里挑一的美人,周祁能胜过后宫一众女色,即便不如传的夸张,必然也是清俊出尘那挂,这几个糙得跟炮炸过似的,甭说今上,他都看不上。

    也就给赏钱的这位稍好点。

    既没满脸胡子,人也算白净,身量与悬赏令上的也相符,就是长相过俗了些,掉人堆里要么找不出来,要么十个里能找出九个,眼倒是极好看,可惜配上这么张脸,糟蹋了。

    罗五正打量,突然想到令上说绑匪会易容术,脑一开窍,偷将人观察得更仔细,更觉他脸与一双眼违和,与周身气质更是不相称,再联系上王虎问的…暗道声‘不得了’。

    一想到周祁可能是‘周祁’,既心怕又兴奋,又想这些人真要是绑匪,势必杀人如麻,自己要想在活命的前提下确认’周祁‘身份并救人出来,只能靠智取。

    于是又凑到周祁耳边:“你是周祁吗?”

    周祁:“……”

    “不是。”

    罗五颇失望。

    转念又想有命比有钱更重要,以是想开,将没说完的事与周祁说完:“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悬赏令在距小店十里外的官道上就贴得有,客官感兴趣可以去瞧瞧。”

    周祁去一瞧:“……”

    —

    “罪臣参见皇上。”

    褚君陵贯地装糊涂:“爱卿这是何意?”

    “皇上已查出耿于等人,不会查不到臣。”君王这半月将与他同党的朝臣各种清算,合上今日朝堂之事,卢景华知到末路,主动认了罪:“臣欺君瞒上,纵下犯科,万死难脱其罪,但求皇上念在蕴贞侍奉皇上多年,饶小女一命。”

    “朕该夸你死前聪明了一回?”褚君陵言出自威,掌压着御案上一摞的罪状,饬令奴才研墨:“结党谋逆之时,就不想你有个女儿。”

    “罪臣结势是真,万不曾有谋逆之心。”万般罪责,唯这项卢景华口不认:“罪臣做这一切,尽是因为皇上许诺。”

    君王许给卢蕴贞后位,他在朝中权势越重,卢蕴贞在后宫底气就越足,越得以服众。

    “照你之意,你与贵妃机关算尽,就为争个后位?”

    “罪臣该死!”

    褚君陵只看他嘴硬:“朕能查到你,会不知贵妃做的蠢事?”

    继而将从卢贵妃那儿调包来的药扔给他:“朕夸你聪明,你真敢拿朕当傻子。”

    卢蕴贞周多前求见,不知是寡久思淫欲,还是受这老东西撺掇来的,欲用这秽药得临幸,又看卢景华咬死不认得此物,既说不知这药来处,更不知君王从何来的,摆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褚君陵也不与他废话:“这不知那不知,知不知桃扇是朕的人?”

    卢景华果然反驳:“不可能!”

    话出紧意识到失言,心惊将头又叩回地,决计不相信:桃扇是他暗养的线人,又受巫蛊控制,绝不敢叛主!

    桃扇确实没叛主。

    褚君陵意对卢氏下手,对卢贵妃监视得就更紧,这就查到她宫里人与内务府管采买的奴才往来频繁,暗中存有买卖,又于某日交易时被暗卫抓现行,被打晕带到君王跟前,这药就到了褚君陵手上。

    再传太医一查,查出是催情的淫药。

    宫中买卖禁药是为重罪,罪罚尤极,嫔妃用以魅惑君主,责处幽闭,若非后宫通奸,并施梳洗之刑,贩、捎药者剐为人豕,连坐亲氏。

    带药奴才听要被挖眼割鼻斩断四肢,径直吓晕,晕就被君王用以吓桃扇就地处极刑,但不意这奴婢忠主,三魂吓没了七魄,硬是没出卖卢贵妃任何。

    褚君陵更是不信邪的,吓不出供便用严刑逼供,见其难受折磨意自尽,先点了穴,即命暗卫将能控人心智的驭魂引喂给桃扇,欲套供,不虞供没套得,遭驭魂引引得桃扇体内的蛊毒发作,直接死无对证。

    “……”

    暂因不知贵妃目的,褚君陵防其警觉,从暗卫中挑个身态如似的女子扮作桃扇,将那淫药也还回去,此后双方都没动静。

    直至周多前‘桃扇’来报,道那药是为下给他。

    彼时卢氏遭大肆清算,褚君陵既知贵妃目的,则让‘桃扇’将药调换成驭魂引,隔日贵妃携药求见,进殿’巧遇‘君主令奴才添茶,赶将活抢下,趁殿中人’尽不备‘时下进茶水,又知君主多疑,自己先喝下,而后等蒙君王入喉,故求亲近贴身过去,与其身后的胥春递眼色。

    胥春是德观一手带出,又得过他提拔,对这个师傅很为敬重,卢贵妃为拉拢其行事,亲去找德观,到时看他佝着背扫行道落叶,说不出的凄凉,使得本是装轸恤的卢贵妃真有点可怜他:“德公公。”

    德观望见来人先惊讶,紧接是难堪,难堪中面露适当的萧索:“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安。”

    “公公不必多礼。”肩负重担且急于救卢氏于危难的卢贵妃扶起落魄的老太监,直截了当:“公公可想回御前伺候?”

    德观手中扫帚应声落地。

    “本宫来是为与公公谈个交易。”道能助德观重获君主信任,但要德观先帮过她,又为添把火,亲捡起地上的扫帚给他:“公公风光过,甘心只做个扫洒奴才?”

    德观紧沉默。

    “…娘娘真有办法?”

    “千真万确。”

    德观又沉默,心挣扎又挣扎,眼珠子从右转到左,又从左转到右,最后将扫帚一扔:“您吩咐!”

    就吩咐到胥春这儿。

    胥春接到贵妃指示,应德观之托,领殿中奴才退到殿外,从外头落了锁。

    假装抿两口实则一滴没进嘴的褚君陵见药效发作,遂与贵妃耳语几句,操纵人进内室,随后就找个位置坐下,静看贵妃受控于幻象自觉爬上床,幻觉是在颠鸾倒凤,实则在帐中东倒西撞,好几回滚下床。

    等贵妃清醒就见自己横躺在龙塌上,仅有被褥遮身,身上痕迹青青紫紫,身体稍一动就酸痛,正以为事成,穿戴时却觉何寓清爽,压根儿不似行过房事,紧又生疑,差胥春进来问。

    “皇上不在?”

    “方才宰相来见,皇上恐扰娘娘歇息,改驾去了御书房。”

    “本宫”

    卢蕴贞不好意思问。

    胥春会意,见其真如君王所料起疑,亦拿君王交代好的说辞:“皇上给娘娘留了话,今日政务繁重,皇上要夜深才能回殿,不必娘娘在此等着,事后也嘱宫人服侍娘娘濯洗过,娘娘歇够便可离去,不必再净身。”

    ‘原是这般。’卢蕴贞这才注意上身的衣物不是原来那身,床被也一应换过,瞧是君王待她有如此周到,心虚又心感动,使得脸发热:“劳公公替本宫带句谢给皇上。”

    胥春应下,见卢贵妃站起身虚扶住:“娘娘若是歇好,奴才这就传人进来伺候?”

    又看贵妃衣穿戴好还未梳头,故意道她宫里的人也在外候着,问卢贵妃是传养心殿的人来为她梳妆,还是她更习惯自己宫里的伺候?

    卢贵妃才想起来时还带了渠苏。

    于是让胥春传人进来,悄将所疑问过,听是渠苏所言与胥春相说的吻合,彻底打消疑虑,又恐君王反察到今日之事有异,为销剩药匆匆赶回宫,再就未外出过,宅养至今。

    “近两周时候,够怀上朕的种了。”

    若卢景华今遭发落,贵妃‘腹中之子’便是这父女俩的活路,反之若脱身,卢氏即可借此子架请封后,事后伪装成被误诊,再从太医中挑个人顶罪,届时贵妃为受害方,纵有欺君之过,中宫轻易不可废,后位就算让卢氏拿稳。

    等日后肚皮真有动静,中宫所出即是储君,将来太子登基,卢氏既是太后母族,又为新帝亲戚,何愁权威不通天下:“朕猜的可对?”

    卢景华还想狡辩,即听殿外奴才禀告:“启禀皇上,咸熙宫来报。”受传进殿的奴才看了看卢景华,躬腰跪下:“禀皇上,贵妃娘娘有喜,遣奴才来请皇上过去。”

    褚君陵露个不似欢喜的笑:“何时的事。”

    “就在上次侍寝之后,太医诊过,说是有近两周大了。”

    卢景华脸煞白。

    褚君陵挥挥手,让那奴才先退下,后命人去将给贵妃看诊的庸医押去刑牢,等招供后传令满门抄斩,发落好再瞧向卢景华:“朕还在位,你父女二人就谋起储位之事,不是为谋逆?”

    再有这父女俩不知的。

    褚君陵遭行刺身体未尽好,房事是大忌,若真中药落个终身不能人道,绝嗣都是小,怕真要应传闻地轮到他给周祁侍寝。

    想及这脸一沉,闻是奴才磨好墨,令胥春取来两道空旨,边提笔拟诏,边问卢景华所争后位是争的皇后还是太后:“而今敢下淫药,来日真从你卢氏肚子里掉出个皇储来,等朕的岂不是穿肠毒药?”

    “臣有罪!”卢景华再无心计可耍,更知物证人证确凿,说“不敢”太苍白,眼见己命彻底不保,遂以最初做的打算,重重拜下身,求一句一叩首:“臣权欲熏心,图谋叛逆,在此认罪!此事尽是罪臣做主谋,贵妃被迫牵涉,求皇上酌情赦贵妃死罪!”

    认过罪紧要以死谢罪,被殿中奴才奉命制止。

    褚君陵听他这会开口闭口叫的是“贵妃”,笔顿了顿,却也懒得抬眼去瞧人:“知罪有悔,改则善焉,何至于让爱卿断绝父女关系。”

    卢景华被按在地上没法寻死,亦难揣君王这话真意,只敢用头哐哐着地,为贵妃求活命。

    褚君陵怪也好说话得很:“爱卿昔时佐朕登基,乃肱骨之臣,死罪并非不可恕,朕与贵妃多年夫妾情分,亦不应事做绝。”

    语罢恰将两道圣旨拟好,查无误后停笔,命奴才取来玉玺和私印:“情分须顾,公法重于情分之重,饶人便要有饶人的理由。”

    卢景华刚道自身愚钝,就见君王盖下章印,道以情分换他将功减罪的机会:“爱卿供出应供之人,朕便免你与贵妃死罪。”

    让卢景华自个衡量。

    “罪臣、”君王若仅道他,卢景华断不会为苟活叛卖同党,可有卢蕴贞在其中,卢蕴贞活着,卢氏才不算灭族,弃亲与弃义,两难之久,终选择心有愧:“罪臣领旨。”

    紧落道圣旨到身前-

    “皇上”胥春接过另外道旨意,见君王放卢景华离开,不甚解其意:“卢景华工于心计,且有等夷之志,皇上真要留他?”

    “朕放过他,便是有的人不放过。”

    卢氏损伤惨重,同党大臣被斩被黜,宗亲族氏尽无能幸免,卢景华这头子却有活路,这路还是靠卖同党换的,活路也成了死路。

    “皇上是想借卢氏残党之手,引这些人自相残杀?”

    褚君陵只道是为了挽名声,懒管得胥春悟不悟,问想起某个戴罪立功的老奴才。

    胥春忙躬身道:“师傅自被罚便时时悔恨,又知自己年事已高,不敢求器重,只求走前能再为皇上尽忠,哪怕是回御前跑跑腿,做些杂事,或皇上有怒时拿来出出气儿,能对皇上有用都是好的。”

    “你师傅教的?”

    “师傅肺腑之言、”

    “行了。”褚君陵不吃煽情这套,倒有其他考虑,遂让整理御案的奴才退下:“在外做这些日苦役,脑子和手脚总该有样长进。”

    便是应了让德观回来伺候。

    胥春紧谢圣恩,闻君王要德观亲身来谢,当即会其意,喜得又连连行几个礼:“嗻!奴才先去咸熙宫传旨,等后就告知师傅来请皇上圣安。”

    褚君陵只让老奴才回来后先把案台收拾了。

    第310章 朕想死你了

    当日,卢景华所供朝臣悉数受捕,押由刑部和大理寺审办,再是所下的两道圣旨。

    中书令卢景华交通宫掖,市毒为凶,阴谋储位为乱朝纲,当诛九族,谅挟无将之心,亦有佐命之功,另陈己罪寤供孽臣,赦为庶人,诛三族,家产宅地充公。

    贵妃卢氏,朋扇朝党,殃毒后宫,造起狱讼,诈姙娠以诳上,代掌六宫之事,然无中宫之德,褫夺贵妃封号,着终身为尼,以赎愆尤。

    晡时奴才来报,贵妃不肯入庵,以死相胁要见圣。

    卢氏三族问斩,君王明知贵妃罪孽深重却肯饶其性命,难说不是念旧情,奴才为此也不敢动硬,只能先来禀过。

    褚君陵心想打发,但防那父女俩还犯有如给周祁下毒之事为己所不知,持谨慎去一趟,到就见卢蕴贞手持发簪抵在喉间,尖头处已入肉。

    卢蕴贞则见君王到场,丢下手中簪子,无视周遭奴才及流血的伤口走上前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找朕何事?”

    “皇上可曾心喜过臣妾?”问过似觉讽刺,自嘲一笑:“皇上怎会喜欢臣妾,君主无情,皇上又真心为过谁呢?”

    褚君陵只冷漠看她。

    卢蕴贞被这般眼神刺痛,跪将那道圣旨取来,道不认这些罪:“后位是皇上亲许给臣妾,臣妾争自己的东西,有什么罪?”

    褚君陵就她前头的位置坐下:“你意思是朕冤枉了你。”

    “皇上冤不冤臣妾,臣妾不知,臣妾朋扇朝党、殃害后宫,不尽是受皇上默许?您明知臣妾与父亲有谋,却不禁焉,罪过不是更重?”

    “大胆!”刚得回御前伺候的德观见势,忙出言警示:“皇上乃天子,奉天命承事,岂会有过!”

    “是啊。”卢蕴贞拭一把泪,戚戚然笑:“天子怎会有过。”紧却定定望着君王:“皇上说臣妾害人,您害的人可比臣妾少嚒?”

    “你见朕就是为说这些。”

    “徐氏,卢氏,哪怕是正得意的周氏,就因您是天子,是帝王,您握着天下生杀大权,容谁、不容谁,谁清白,谁有罪,都凭皇上一颗心、一张嘴,谁敢论您的不对。”

    德观还想提醒贵妃直视君王是大逆不道,被褚君陵抬手阻止:“朕不容卢氏,是你父亲谋权僭越,朕不容你,是你为害后宫、”

    “皇上是不容臣妾害后宫,还是不容臣妾害周祁?”卢蕴贞抢过话,先恨诓耍她信任的德观一眼,随即跪得离君王更近:“害周祁的何曾是臣妾,不尽是您?”

    “是皇上欺凌惩虐周祁在先,又默许他遭人轻贱,也是您骗臣妾,说周祁是您报仇的棋子与臣妾保身的箭靶子,却对他动了情,是因为您,臣妾才要除他。”

    见座上之人蹙起眉头,卢蕴贞自以为高兴,话里怨却更深:“如此看来,您对周祁也不见得真心,又即便有,皇上对他狠事做绝,就自信能要得原谅?或如传闻般的,周祁受够皇上亏待,真是跟旧情人跑了。”

    这话褚君陵就不爱听:“说够了?”

    即令奴才替废贵妃削发,好趁夜前出家,却看卢蕴贞又取根发簪抵到喉间:“都别过来!”

    吼过又冷静向君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臣妾罪孽深重,也是皇上亲纵地,臣妾有罪,皇上罪更重于臣妾,又该受什么罚?”

    褚君陵看她是失心疯了。

    “臣妾差点儿忘了,皇上是天子,该由天道降罚。”以此咒君王作践她真心,自身真心也会遭辜负,这既是她二人的报应,亦是君王应受的惩罚:“皇上最不容人僭权,又最在意周祁,臣妾在此祝皇上永得皇权,永失所爱,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卢蕴贞纯属口舌之快,褚君陵却多心,有周祁中毒一事在前,加之卢氏的案子未彻底了结,此时放人出宫,既难防卢蕴贞另做有暗害周祁之事,又难防卢景华没这层顾虑狗急跳墙,多经考量,令奴才将卢蕴贞手中的圣旨收回:“不肯入尼庵,朕成全你。”

    随即叫过德观:“传令下去,改将卢氏冷宫安置,非死不得出。”一应不准宫人照应,又警告卢蕴贞若敢自戕,便要她那活着的爹比死还难看:“管不住嘴,朕着人替你管着。”

    卢蕴贞亦知君王留她父女二人性命是为相互掣肘,约莫是心死,闻其令奴才日日来掌嘴,情绪亦镇静,更甚是无所谓的笑:“臣妾还等着看您和周祁不得善终,自然要好好活着。”

    后见君王冷漠离开,不落规矩又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再晚些时候,宫外来报,卢景华在宗祠前自裁,被找到时已经断气,褚君陵准过安葬,又让宫里宫外封锁住消息,不准让卢蕴贞知情。

    又过有小半月,卢氏一案收尾,褚君陵临行前叫来一众心腹和周未,文指宰相代管朝政,武命周未坐镇朝廷,其余人等从二人之令。

    “奉郡离京甚远,皇上此去少须两月,朝中恐瞒不住。”

    “那便等瞒不住再说。”褚君陵安排好,叫退众人独留下周未:“朕不管你使哪般手段,等接周祁回京,朕要京中无一人敢论他是非,更要朝中无一臣敢与你周未作对。”

    “末将惶恐!”

    褚君陵管他恐不恐。

    ‘罪己为周氏揽民心,买通说书添周氏威望,让周未斩钟耿慑众臣,他能帮的帮了,只等周未彻持住朝堂,等接周祁回来,就该考虑封后的事。‘

    想是忽悠周未:“你手中之权来于朕,周祁亦在朕的手上,你不敢不忠,既是择忠,这权在你与在朕手上,则是没差别。”

    周未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左右折不了你周氏的忠骨,将军重权在握,于周祁不是更有倚仗?”

    周未想想也对。

    于是被皇帝忽悠着出了宫。

    朝堂事妥,就轮到后宫。

    胥春年轻,处事欠周到,不如德观镇压得住,再则刚处置掉卢氏,褚君陵也不想宫里再出个‘卢贵妃’,就否去让嫔妃管事,权不下放,事却得着人管,几经筛选,这才松口准德观回来。

    且看老奴才这回真学规矩,褚君陵尚满意,做样子说几句器重话,又不吝啬给些甜头,将吃这套的德观感动得老泪纵横,得知君王要离京,既不多嘴劝,更自觉地收拾好包袱,对着君王连连保证:“老奴定当替皇上料理好宫事,绝不辜负皇上圣托!”

    被褚君陵敷衍的打发退。

    前朝后宫之事到位,皇帝还得有人扮。

    褚君陵多思量,先下口谕被卢氏之事气病,要不限期静养,又做长远打算召来沈寰,让其配合宰相与周未行事,并作势许好处:“朕知你看上那青楼奴才,此事办妥,朕便破例将那奴才赐给你。”

    沈寰一脸茫然。

    先不说暗卫能不能动情,沈寰更未曾往那方面想过,这会听主子将景南许给他作伴,试想了想,竟荒唐地有些意动:“属下”

    褚君陵没空等他认清感情,只让沈寰遵命,而后看其心乱认下,有深意瞧着有深意道:“朕向不亏待听话的奴才。”

    沈寰惶恐告退。

    褚君陵随后也启程,等口谕传到众臣耳中,君王早已策马出京,飞驰向奉郡。

    —

    昏君备的宅邸宽敞,景致也极好,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尽不比京中差。

    管事亦是从周府拨来的,说是‘周将军’有令,不准偷他的儿子的贼和自家小儿住的太近,遂请周祁先挑好院落,再将雷恒一行安排到离周祁住处最远的位置。

    因这管事是周府的老人,雷恒打小就认得,听这话真以为是周未的意思,也就没违背。

    周祁动辄忘事,又被褚君陵昏作地,进府后就不愿出门,使得雷恒从手下那儿学来的追人技巧没机会施展。

    起初用膳时还能见,经雷恒投其好做有几回周祁喜好的菜品,又回回做失败,还借口周祁手不便要喂他,被对方觉出用意,为避嫌连三餐都改在房中用,平日别说见面,要人出趟院子都难得。

    雷恒去找,要么是旧疾发作不想见人,要不就是装失忆不认识人,拒得雷恒几经灰心,一灰心手下又鼓舞他:“追人如打仗,胜败是常有,哪能为一时战败就投降?”

    雷恒叹口气:“此事却比打仗难得多。”

    “难些才好。”王虎拍拍他的肩,继续怂恿:“周公子要有这么好追,还轮得到您?”

    雷恒一握拳,又往周祁院子里去。

    “阿祁。”

    周祁这回旧疾没发作,但‘失忆’。

    “你真不认得我了?”雷恒边问,想到王虎出的主意,似焦急赶上前:“我是你夫、”想说是周祁‘夫君’,碍于脸皮子不够厚,臊改个稍委婉的说词:“我是你的家室。”

    “……”周祁目瞪口呆:“…我凭什么信你?”

    就看雷恒要上手牵自己的手,幸好管事及时出现,道周未请的神医到了,现下正在客堂等候。

    周祁借机抽身。

    来的有三人,周暀,李老,还有个白发白眉白胡子的老头。

    周暀是周祁的堂亲弟弟,雷恒认得,从他能证实李老身份,倒是满头白的这个,具周暀介绍是李老结交的医友,因拿手续筋脉被李老请来打下手,更巧是此人也姓周,叫周福。

    话没破绽,雷恒却直觉此人可疑。

    又看周福来就要为周祁诊脉,更确信有古怪,尤其此人眼目清明,极不合年岁,当其是贴有人皮面具,遂趁拦人向周祁时一把锁周福脖颈,将他脸皮一撕

    皮没撕下,扯掉了周福大把胡子。

    周祁口中“住手”没喊得及,就见周福胡须被拔掉的地方开始冒血珠,周福眼满杀意脸黑透,大有将雷恒现场剥皮拆骨的势头,心下一惊,快步插到两人中间:“友人唐突,还望老先生勿怪。”

    继而厉色叫向雷恒:“还不向老先生赔罪!”

    雷恒也不料会失算,眼见周祁动怒,只能先压下疑心,抱拳与周福赔个礼:“公子安危事大,不得不防范,还请老先生见谅。”

    周福不见谅,并暗算起治好周祁后要这些个逆贼怎么死。

    管事和王虎几个受周祁暗示也出声打圆场,各拦住一方,等平息后过问李老打算,闻是要先施针几日,为方便治疗,遂将几人安置到周祁隔壁的住处。

    正要领几人去,就听周福冷哼一声,道不想再见到雷恒。

    “师傅”周暀收到暗号,偷扯了扯看好戏的李老头的衣袖:“您该饿了。”

    李老头随即也冷哼声。

    雷恒手下等人见两位神医都不高兴,只当是自家领头的惹的,以免将两人得罪透不给周祁医治,也为领头的早日得老丈人承认,尽拉住雷恒不让他跟去。

    王虎更心细些,将雷恒还捏着的胡须拿过,一根根对齐整了还给周福,颇怀歉意的笑:“您拿好。”

    “…….”周福现在就想让这些人死。

    “老先生放心,在下、”

    “雷恒!”雷恒对周福仍存疑,不放心他接近周祁,正想说自己可以藏身暗处不扰到周福的眼,就被周祁眼瞥过来:“你先回去。”

    “阿祁、”

    周祁愠色更浓些。

    正好李老头喊饿,雷恒一行尽被安排去做招待,想偷溜到周祁那儿都不能,逼得雷恒无他法,既怕惹周祁烦,又怕周福有歹心,见好在有周暀跟着,只能托他将周祁照看仔细,又沉目看那可疑的一眼,这才请李老去膳厅。

    等这头到住处,周祁刚进屋,紧就听门被从内锁住,又是刚回头,紧被某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抱住,顶着满嘴刺人胡子亲他一个响口:“祁儿,朕想死你了!”

    周祁:“……”

    拎着行囊被锁在门外的周暀和过来帮忙收拾屋子的下人:“……”

    第311章 你可有想朕?

    “皇上怎么来了?”

    周祁稍将人推开,看了看昏君松皱皱的脸,说不上是嫌弃挪开眼,又挪挪身,被沉浸在重逢喜事中的褚君陵紧抱回:“朕相思病重,再不见你真是要死了。”

    声色苍老配上这不吉利的话,真像随时要没命似的,周祁清楚这人德性,无视这茬,光问他怎么这副打扮。

    “还不是为防那逆贼!”

    褚君陵与李老同日抵达奉郡,又巧在入城时遇见,于是计从心来,向李老头自曝过身份,并以君主私印为证,要李老头将他也变成‘老头’。

    “朕原是想扮成你爹派去接那老头的部下。”但考虑有雷恒一行,现下既不是拿人的时候,又要防被这行人认出,最重要是周祁治身时,他得有得当身份进房中陪护:“那逆贼倒是机敏,这就心疑上朕了。”

    褚君陵眼中冷意稍纵即逝,随即笑看着怀中人:“你第一眼就认出朕了?”得肯定回复又往周祁唇上亲亲,握起他的手到心口:“朕日夜兼程,就为早早赶到此处,这会心还快着呢。”

    追问周祁可有想他。

    周祁脑尽是褚君陵做的那些昏事,不想都不成,郁闷地不应这:“皇上长日不在京中,朝堂之事、”

    被昏君颇不满堵了嘴。

    亲够又问他:“可有想朕?”

    周祁被扎得脸疼。

    再看昏君不依不饶,又有动口的架势,含混回句“想”,末了昏君口是没动,却凑过张厚脸皮来:“尽是朕主动,你也亲亲朕。”

    周祁头不自觉往后仰,有些下不去嘴…

    “皇上这副模样,臣瞧着别扭。”

    “…那便算了。”褚君陵虽失落,但意识到让周祁跟个老头子亲热是难为他,表歉意又亲他一口:“忍这几日,等你治好身朕就变回来。”

    为防再碍自家贵君观瞻,将脸埋入周祁颈窝,被周祁以胡子扎人为由无情推开。

    褚君陵只委屈:“朕时刻忙着赶路,哪得空顾仪容。”

    幽诉早知有碍亲昵,进府前就该将胡子剃了,也不必遭那姓雷的打生扯:“这也好,那逆贼扯坏朕的胡子,朕便以这由头剃了,省的影响到你我亲近。”

    随即要找剃具。

    “皇上。”周祁叫住人,正有事问,听房门敲响又咽回去,改说成客房没备这些,邀褚君陵去他房中:“李老舟车劳顿,饭后总要有地方歇。”

    褚君陵没意见,开门让周暀和下人进屋收拾,再为防雷恒饭后来搅事,边着人在院外盯梢,边跟周暀吩咐:“若来人问,便说我在为公子诊治,受不得打扰。”

    等到周祁房中,锁好门即抱人上床,变戏法般拿出个药囊:“祁儿,吃药。”

    “……”周祁不料他来真的:“什么药?”

    褚君陵端来水,从囊中取出药丸,剥开付子喂进周祁口中:“卢景华差使芙萍对你用毒,这药能治部分症状。”

    药是进府前管李老头要的,也确实如芙萍所说,此毒无解,这药最多是治梦魇,搭和针灸可缓失忆,却没办法根治。

    瞧周祁似惊讶,喂过水将杯盏放回,心疼揽人入怀中:“怪朕疏忽,没防住那老东西暗算。”又看人只愣着:“吓着了?”

    “没。”周祁摇摇头,从昏君怀抱里坐起身:“芙萍…皇上处置过了?”

    “朕倒是想。”得周祁注眸,下巴轻枕到他肩上,哼说那贱婢害周祁如此,合该由周祁亲手处置:“你可别心软。”

    周祁轻叹口气:“臣到底欠着她阿姐的命。”

    “关你何事。”褚君陵不乐意,又听周祁道与芙萍恩怨两销,既不打算追究那贱婢,还帮着芙家跟他求情,气得不答应:“杀芙玉的是朕,那贱婢毒害的却是你,从何勾销?”

    “皇上杀了她臣的毒就能解?”

    “至少能解气。”

    周祁心装着他事,没心思多争论:“皇上只当是为臣积福,用芙家人性命换臣多一分福泽,皇上可情愿?”

    一句问将褚君陵拿捏住。

    “你便是知朕最重视你!”

    周祁眼泛起笑:“那皇上可情愿?”

    褚君陵没法不情愿。

    瞪人一眼,继想起卢蕴贞那些诅咒,后怕将周祁又抱紧些:“幸好是没忘记朕,不若让姓雷的钻了空子,朕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周祁身形一顿:“皇上、”

    “怎么?”褚君陵抢过话,道想起件要紧事,又赶在周祁再开口前脱下他的靴袜,卷起两边袴腿查看:“近来多阴雨,你腿疾可发作得厉害?”

    ’府上尽是昏君的人,他一举一动都躲不过这人眼睛,若真发作得厉害,褚君陵就不会有心情跟他叙这阵旧。’

    周祁当不知他是故意,只怪是自己没胃口惹的,再想提心中事,却看昏君手卡在自己腰上,语气也含怒:“那逆贼就是这般照看你的?!”

    本是想打断周祁要说之事,哪知往双腿上一看,腿肚上少了肉,手量量腰,腰也是瘦了,不知跟那姓雷的吃了多少苦:“朕方才净顾着高兴,竟是没发现。”

    将周祁又往怀中带点:“瘦了大半儿,朕该将那逆贼生割活煮以藉你跟他受这些苦。”

    “雷恒、”

    “朕知道。”褚君陵又打断:“朕应过你,要留雷恒全尸。”

    怕人着凉,将周祁袴腿放下,握过他腿脚缓缓按扤:“你让朕等卢氏事后放静妃自由,朕已准她假死出宫,亦下旨还了吴氏清白;你不愿追究下毒之事,朕便饶过芙家四口,答应你的,朕不会食言。”

    看怀中人话到口中,亲昵唤声,往他唇畔轻吻了吻:“朕听你的。”

    周祁再无言。

    —

    翌日李老过来施针,周祁支开褚君陵,趁房中无他人朝李老作个揖:“晚辈有一事求老先生。”

    李老头不待见皇帝,对周暀这个堂兄倒是没看法,且看周祁处处有礼,印象就更好些,这会闻人有求,捋捋胡须,态度好的让周祁先说来听听。

    “请老先生转告皇上,周祁郁结于心,不解有害性命之危。”

    李老头捋胡须的手顿了顿,即知周祁用意:“皇帝权诈,你笃定他会信?”

    “便请老先生续脉之日,治晚辈于不治。”

    求过不见李老头答复,屈膝要跪,被李老头提拦住,边催周祁趴上床去,莫耽误他进针。

    “老先生、”

    “老夫可不想掉脑袋。”明说自个没胆量欺君,又看周祁站着不动,威胁要将这事说给皇帝,半逼得人配合,扎完针见他还不死心,臭板下脸,烦讲些看似随口的话:“医者治人不治心,老夫手头可没得治心病的药。”

    被拒正心沉的周祁一愣。

    ‘心病还须心药医,李老之意,是肯帮这个忙?’

    惊喜得要道谢,身刚撑起被李老头一手按回:“趴好!”

    周祁背有针药不便动,遂与李老头赔句“失礼”,语真诚道声谢,承诺不会将他株连进此事,又言会铭记李老头恩情:“来日若有用到晚辈之处,晚辈定当报答。”

    李老头鼻哼气儿应下谢,而后扯着嘴刀子道:“瞧着像是个聪明的,为已定之事犯欺君之罪,值当?”

    周祁轻笑笑。

    —

    奉郡戏曲名闻天下。

    褚君陵从李老头那得知周祁心病严重,不解有害医治,等问本人没问出所以,便当是周祁受自己虐待时落得心结未尽好,愧疚盖过心头怀疑,这日听在当地戏院中占鳌头的隆回楼出新戏,趁带周祁散心顺路去瞧瞧。

    自周福遭雷恒得罪,便与府上提了要求,有他的地方不能有雷恒,有雷恒就不给周祁治病,周祁又被诊有心结,遭‘善解心事‘的周福日日陪同,导致雷恒连周祁也未能见。

    这下知周祁在外听戏,心想是府上不能见,出府那周福总管不着,何况戏楼也不是周福开的,没权利不让他去。

    想着便要去,被王虎一把拉住:“您不想周公子病好了?”

    雷恒捏响拳头,即刻又放松:“我就在暗处。”

    褚君陵到奉郡就封了内力,又有李老头打掩护,雷恒试探几回没探出什么,也信‘周福’不会武功,是以去悄看看周祁,也不怕遭发现。

    周福’没发现‘,现场却有会武功的人在,又巧是褚君陵嫌厢房看位不好,在雷恒到前带着周祁另换了间,这间紧又让镖局的定下,致使雷恒进错房,被几个镖师误当成是对家派来搞暗杀的人手,拔刀就砍。

    后看雷恒翻窗要逃,一路追至街市,打斗中毁坏掉几个摊位的货物,遭商贩报官,镖局的与官府熟识,见衙役来赔钱了事,雷恒身上既没带银子,又有刺杀之疑,差点被关大狱。

    周祁不知雷恒遭遇,只方才听外堂骚动,寻声见得几个似江湖打扮的人从昏君原定的那间房飞身出去,像是在追杀哪个,很快就不见踪影。

    再回过眼,就看昏君笑得诡怪。

    “皇上?”

    褚君陵笑越甚,拿块糕点尝了尝,觉能入口再喂块给周祁,语气颇得趣:“戏开场了。”

    第312章 能使男子受孕之物

    周祁放眼望去,真见有几个优伶上台,就将注意落于戏上,未深想褚君陵这句话。

    戏如多数世情故事,戏中男子因家仇旧恨伤害所心爱的女子,后时悔悟认清真心,对那女子极尽弥补。

    周祁瞧着没什么新意,兴致缺缺,转头望昏君,昏君还怪笑着…

    “皇上在笑什么?”

    褚君陵只道是高兴:“这戏有意思。”

    周祁没觉出‘有意思’在哪,但看这戏合昏君意,就没败他的兴,无聊又观赏会儿,戏过中场迟觉得不对劲。

    戏中男女刚和好,紧来个单恋那女子的恶棍,那恶棍求爱不成,作梗掳走女子,害致男女被迫分离,再是男子破重重难关,救回所爱,有情人成眷属。

    这般情节…

    重想到褚君陵那句“戏开场”的话,倏然望他,就看昏君站起身,从对面坐到自己身侧,笑揽住他的腰:“戏不看,怎么总望着朕?”

    问周祁是不是他比台上的戏更好看些。

    周祁敛眸,又听昏君在耳边道:“这剧情多像是你与朕。”

    ‘何止是像。’周祁身微僵,目光落回近结尾的戏上:戏中男子下重金寻人,对应是昏君所下的悬赏令;从与那女子被拆散到将人救回,所耗是两月,恰是他与昏君自分别到重逢的时日;昏君应他饶雷恒死后完身,而那恶棍被打碎全身骨头而亡,巧是留有全尸…

    “看入神了?”褚君陵往发愣的某个腰上轻拍拍,瞧周祁拿着茶点忘吃,就他的手尝下,笑言周祁若是喜欢,便将这些戏子带回京去,以备需时传唤:“或是单看中哪一个,买给你做奴才,当身旁多个解闷玩意儿?”

    周祁无敢消受:“这场戏是专演给臣看的。”话持肯定意,又见昏君并不否认,不细问其具体作为,只无表情看他:“这即是皇上带臣来的目的?”

    却听昏君避重就轻:“彼时才辟谣,朕怕所指明显再生出先前的麻烦事来,有碍着你声誉,戏不得已要隐晦些,非有意将你改作女子。”

    手被周祁从腰间拿开。

    “生气了?”

    “皇上真怕麻烦,就不会有今日这出戏。”

    褚君陵无辜道是为哄他高兴:“李老头说你心病重,凭药石不可医,不开解又危险,朕总不能眼看着你被损伤性命。”

    不满伸回手,察人不知身冷还是心冷打个寒噤,装糊涂地搂更紧些:“可知朕为何取名叫周福?”

    周祁侧首向窗外。

    “祁祈韵同,禳福祈禬,盼朕之卿疾瘳永遂,不复受病苦。”亲昵哄唤,却看周祁转头不理,语气更软下:“名有来处,姓便不必朕解释了?”

    台上唱到男婚女嫁,正要拜高堂,鼓乐齐鸣掺和满座客语欢声,吵得周祁竟眼热:“皇上何时也迷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褚君陵也瞧向戏:“这出戏罢,该是够解你的心结?”

    周祁身更僵。

    过半晌:“皇上知道了。”

    “朕可知,亦可不知。”有所指道凭周祁的意思,听其话有湿意,轻扳过脸瞧看,真见他双眸有泪打转:“吓哭的还是感动哭了?”

    又见人要认罪,按住双腿不让他跪:“此处无君臣,我与祁儿是寻常夫妻。”

    周祁泪即将落,又觉得不男儿,硬含在眶转过脸去。

    褚君陵再心疼,但想他为保雷恒一行拿自身命与安危做算计,心疼燃作满腔怒火,怒得将周祁脸扳回来:“后日治身,朕见不得有任何闪失。”

    一脸凶色对上某个两眼汪汪,霎时又心软,心软怕防不住这混账耍心眼,恐周祁乱聪明,硬是又心狠下:“你无碍,相关人才无事。”

    “这回治好、”周祁话刻意止,使褚君陵误以为他是怕自己为此事怪罪或如头一世那般待他,将周祁头按到心膛处,极郑重的保证:“这回治好,朕再不叫你受丝毫伤害。”

    适逢台上戏事结尾,戏中男女偕迟暮,有得一世圆满,褚君陵瞧过,复捧起周祁脸,抚去他眼角淌的泪波,往眉间落个吻:“冀朕与卿如戏中人,惺惺相知之,长命无绝衰。”

    周祁泪簌簌。

    —

    治身当日不见雷恒,连其手下人尽不在。

    周祁慌怕是自己那回事害地,趁昏君去冷药偷问备药具的周暀,看周暀摇头不死心问李老,李老也是叹息:“世间生死各有命,你安心治身,切莫再多事。”

    “我只怕、”

    “怕什么?”治骨须刳肉,褚君陵进内室就听得这半句,当周祁是怕这,哄着将捣温的药喂给他:“这药能痹知觉,你服下睡一觉,醒来身体便是好了。”

    且看周祁不肯喝,更耐心安抚他:“不济还有朕在,定将你平平安安带回家去。”

    “雷恒在皇上手上?”

    褚君陵稍一顿,拉过床前的凳子坐下,舀勺药到周祁唇畔:“先喝药。”

    “雷恒在皇上手上。”周祁背靠着床,腿施着针没法躲动,张口即被昏君灌进去一勺,又看他不正面答复,越是心慌,赶在褚君陵再喂前抓住他的臂腕:“我得以安稳到奉郡,全靠雷恒一行,雷恒该死,对我更有恩,臣只求皇上,至少准臣与雷恒告别。”

    迟迟不得昏君同意…

    “褚君陵”

    褚君陵深吸口气:“朕答应你。”

    床上的不听话,李老头和周暀又在耳边聒聒周祁受不得刺激,褚君陵既来气,更怕治身时出意外,是蒙是骗口头先应下:“你好好的,万事尽好说。”

    周祁却恐惧昏君已将人杀了,要先见过雷恒一行,让褚君陵看穿心思,更气这混账为些逆贼屡屡惹他动怒,彻底没商量:“朕只命官府将人收监,你再求朕,朕现在就杀了他。”

    这才见人松手。

    唬过还得哄这气人的喝药,周祁约莫是怕昏君动真,这会倒配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也不靠哪个喂,颇自觉的模样瞧得褚君陵不知该气还是笑,最终往他唇上吻吻:“睡吧,朕看着呢。”

    周祁乖顺闭眼。

    过会见药效上来,让出位置给李老头,等他取完腿上的针,抱周祁平躺下,坐在床头将人守着。

    饶是内服外用过麻药,周祁还是痛得发抖,无意识地呻吟。

    “不是用了麻药?怎么还如此痛?”

    褚君陵话着急,但看李老头和周暀都没空理他,这又住口,眼看周祁越抖越厉害,塞口的软布也掉出,恐他咬伤自己,小心掰开周祁的嘴,刚将软布塞回,不注意李老头这时候动刀子,痛得周祁一咬牙,差点将褚君陵手指头咬断。

    又因周祁咬的太紧,一时拔不出来…

    “没事吧?”周暀接过下人打来的热水,转头见皇帝脸扭曲,好心要帮他,哪知皇帝不领情就罢,竟还冷眼吓他,害得没防备的周暀一激灵,下意识退了退:“我是想帮你把堂兄的嘴扳开。”

    “不必。”褚君陵不知是痛的还是心疼周祁所受,竟也红了眼,又想到是自己害对方遭这些罪,恨不能替他受,便任由周祁将他手死咬着:“朕陪他痛。”

    周暀看他有病,也就不管他。

    —

    结束已是近夜。

    房中散不开的血腥味儿,周祁脸白如纸,浑身被汗水打湿,因人醒前不可抱动,换不到衣物,只能将他衣襟剪开,暂拿薄被将身体盖住。

    好是一切顺利,李老头喝口水,手探周祁鼻息微弱,从药袋中拿个瓷瓶出来,将里头粉末倒入碗中,掺热水拌开,给皇帝喂周祁服用。

    “这是何物?”

    “吊他命的。”

    李老头不待见皇帝,态度也就勉强,褚君陵虽不虞,念这老东西两世救过周祁,不计较他失尊卑的事,只趁药还烫着,问他周祁康复期间有哪些须注意。

    “醒前莫喂食,这旬内莫走动,足日可做适当锻炼,手这两月不可碰重物,身体不可受凉,食不可过补,先时用药尽可断了,我另开方子,按每日早晚服用至月底。”

    褚君陵一一记下,顺问到周祁练武之事,闻要等至明年今日,且会比常人受更多辛苦,当即就心疼:“非得从头练?就没得能恢复他武功的药?”

    这种药李老头是没有,但有治妄想的。

    “你不是神医?”

    “老夫是神医,不是神仙!”

    就看皇帝眼瞥过来,失望中有一丝轻觑。

    被质疑医术的李老头气得吹胡子,心骂几遍狗皇帝,垮下脸就要走,被褚君陵以周祁不醒不算治好为由,要他跟周暀留下来守夜:“朕不通医术,以防夜里突生事故,还得辛苦二位。”

    又看李老头不停脚:“你应和周祁诓朕之事,朕好似没问罪?”威胁李老头要以欺君之罪杀他,看他还是不怕死的离开,眼扫向一旁想溜又不敢的周暀:“包括你这宝贝徒弟。”

    周暀:“……”

    望李老头跨出门的脚收回来,颇满意笑笑,许诺只等周祁身醒,荣华富贵或这天下可寻到的奇珍异宝,尽由这二人挑。

    李老头不稀罕:“荣华富贵轻易有,老夫为救人忙个整日,饭却没得吃。”

    褚君陵即刻着人备膳。

    应付过李老头又试试药温,尝过不烫,拿只手将周祁唇齿撑开,舀入药匙一勺勺喂,喂完听其肚腹饿响,心疼地轻揉揉,揉着揉着想起样事,转头问李老头:“朕听闻你手中有能使男子受孕之物?”

    第313章 你何曾在意过朕

    “谁说的?!”

    水刚进嘴的李老头差点呛到,觑见皇帝似笑非笑,怕说漏嘴急忙打住,掩饰性地又喝口水:“老夫岂会有此等邪物。”

    又扭头向惊呆了的周暀:“你别信他胡说!”

    周暀讷讷点头:他师傅竟有这等本事…

    这旬内周祁脚不能走,归京少要等半月后,褚君陵瞧李老头不承认,不急这一时,暂当没此事转回头去。

    周祁翌日未时才醒,褚君陵不放心,让李老头反复诊过才准他师徒二人走,人走后见周祁撑着身要起来,恐他身上刀口裂开,忙把人扶住:“没听这几日不能下地?何事要急这会?”

    从昨起被喂水喂药、到现在还没解决过的周祁这会真要急:“臣想小恭”

    褚君陵速将恭壶取来。

    晓得周祁脸皮薄,自觉到外间,让门口下人打来热水,等屋内喊好再才端水进去。

    再等周祁净完手,小心帮他穿好衣物,传人将盆壶尽收拾走,转身瞧其不似自在,轻笑着开解:“你这几日行动不便,恭事就由朕负责,你我又是切实夫妻,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不必不好意思。”

    “这等污事、”

    “任谁照顾都不免窘迫,你宁肯叫外人瞧见?”

    周祁果然迟疑。

    “就这么说定,实在尴尬,你便想着是朕害你有今日,再如何服侍你都应该。”

    昏君事上向来专横,周祁既已习惯,又因心有忧虑,只脸热着颔颔首,须臾望昏君眉开眼笑,应是极高兴,趁这时试探道:“雷恒等人现在何处?”

    褚君陵脸上笑意即逝。

    “皇上事前答应过臣、”

    “朕守着你整夜未合眼,你醒就先关心他?”褚君陵多愤懑,日前为使人安心治身火气尽压着,今见治好本来怡悦,却听周祁头一事就问这,好心情荡然无存:“大好的日子,不谈这个。”

    “皇上、”

    “你两日未进食,肚子可难受?”

    周祁静望他片刻:“皇上答应过臣。”

    “李老头说你所食不可过补,朕让厨房煮些掺肉蔬的稠粥?“听对方又重复,借口去传膳要走,走时被周祁虚虚牵住手:“皇上昨日所言是骗臣?”

    却受昏君沉默:“皇上是君,君无戏言。”

    褚君陵只让先用膳。

    “臣不饿。”

    褚君陵又说褥单未换,要着下人去拿新的,就听周祁道这张床是他个人在睡,脏不脏不讲究。

    “你威胁朕?”

    “君无戏言。”

    就此僵峙有阵,褚君陵见走不脱,干脆又坐回去:“你如今身子弱,朕不跟你争执,省得某些人又发什么郁症心结,弄得朕输赢都不痛快。”

    语罢瞧周祁泪又在眶,这回不心疼他:“以往多傲气,现有个姓雷的做软肋,傲骨也是能轻易折了?”

    褚君陵最知这混账刚烈,又是极其倔的性子,往日莫提哭,要人服个软都难得,那日楼中听戏,台上唱圆满,房中这人同时刻落泪,好衬景的伤感样,美人垂泪,任谁瞧不怜爱:“真当朕不知你那日是故意哭给朕看?”

    也难为这混账,为救那逆贼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你只要朕留他全尸,却为其活命来欺算朕?”

    “皇上不也在欺算臣?”

    周祁收回手,漠声道自己的猜测。

    李老守信,断不会与昏君告密,昏君却知他二人谋算,那日房中无外人,他亦是亲眼见褚君陵走后才开口,有能耐探听此事地,九成是这昏君手下的暗卫。

    暗卫擅隐匿,雷恒这段时日鲜与他接近,故不察他受人监视,或这些暗卫开始并未潜入府,是昏君遭他支开时起疑心,离开后紧派人来监视:“再有后来种种,皇上知臣欺君,以楼中戏儆臣之戏,诫臣勿妄做无谓事。”

    雷恒一行被收监,官府昨日应有来人,府中既未闻打斗痕迹,他方才悄问过周暀,一行人又是早膳后消失,饭菜定被人下了药:“府上尽是皇上的人,唯独管事来自周氏,便是为等昨日。”

    管事自周未封将就入府伺候,周未初带雷恒回府更交他照看有段时日,昏君便看中这,利用雷恒对其信任,不远千里调人到奉郡。

    “皇上利用臣患胃疾,令管事以家父名义操手臣的三餐用食,管事忠心父亲,势必不会害臣,就此可消除雷恒戒心。”

    雷恒又多将就,旦信是他父亲之意,为不麻烦尽会配合他的饮食,如此至日长,雷恒等人久经无事,自主就不防范,也为此管事给饭菜下 药,昨日却无一人察觉:“臣猜的可对?”

    再看昏君不否认:“皇上携私印来此,即是为调动官府拿人。”

    褚君陵听完这些,不明喜怒生个笑脸:“怎么这么聪明。”

    想抬手抱人,却看周祁闹性子要躲,怕他挣扎间崩开手脚上的刀口,于是作罢,折手从衣中取出个眼熟物:“调动官府是依托你父亲的令牌,朕携私印另有他用,这处猜错了。”

    亦是早在周祁到前,奉郡郡守及其下属几个要员,尽换做周未所用之人:“朕非有意利用周氏,怪那逆贼多疑,总往不该打听处打听。”

    官府调动大,几十万百姓几十万张嘴,消息迟早进雷恒耳朵,只有挑周未手下亲信,且要是雷恒所识,才够人不怀疑:“就不知那逆贼被捕之时,可会想成是你父亲要抓他?”

    “臣刚失踪,父亲便在外兴变动,何能瞒过皇上,皇上知而不发,雷恒不是傻子,皇上更不是。”昏君心思缜密,却故意算漏这,也是为何刚到此处,雷恒无故要警惕他:“皇上既防雷恒起疑,却又要他生疑,明是耍弄,亦暗给有潜逃机会。”

    得褚君陵又夸声聪明:“他蠢得没救,既浪费你再三求情,更败坏你与朕的感情,最是该死。”

    周祁脑一团乱。

    昏君睚眦必报,况是雷恒行刺那回险害昏君丧命,更弑使他阳事痿厥,这人肯给逃命机会,好心是假,实则是为堵他的口:“皇上仁至义尽,臣便再没得说情的颜由。”

    心累懒算计,只问褚君陵要如何处置。

    “你想朕如何处置。”

    “雷恒生死既定,臣谋算欺君,皇上意欲如何。”

    被褚君陵塞过令牌:“你欺君有过,你爹缉贼有功,功过相抵,此事就当过去。”顺让周祁代还给周未。

    “若臣仍为雷恒求情。”周祁仰头望着床顶,回想这人在戏楼中说的,无声嗟一口气:“心心相知之?堪笑多算计,若何两不疑。”

    称困要歇,闻之昏君那日所言皆肺腑:“人情旦暮有翻覆,况乎寡幸贯天子。”

    褚君陵瞧人不拐弯地骂他,不由得气笑:“好才情尽用来埋汰朕了?”

    周祁敛眸不应。

    眼瞧氛围越僵,褚君陵气更气,取出私印扔进他怀中:“朕会传旨回京:境军抚史雷恒密谋造反,挟将子以弑君,重伤越狱,赏令天下通缉。”

    后看人肯抬眼:“废他武功下诛杀令,与你终身不复见,或依朕承诺留其全尸,容你见他最后一面,你自行抉择。”

    周祁无从选。

    后者是死路,前路未必就有生机。

    昏君奖斩雷恒首级献上者,封侯将相,辖城池,重赏之下多勇夫,圣旨旦下,势必引得天下有志入仕或贪权图贵者往,雷恒武功被废,再遭时人追杀,逃得过逃不过尽在天命,天命最难料

    “雷恒负罪潜逃、”字字难脱口,却知是昏君最大让步,咬沉牙关道:“臣请旨…缉拏案犯,以慰民心惶惶。”

    紧看昏君拿出早拟好的诏令,让周祁亲手覆上章印,即刻着送回京,等后又回床前,道是周祁自主做的取舍,既不由他后悔,更不准从这后再提及此事。

    “皇上早知答案。”

    得褚君陵一声冷笑:“朕不知答案,还不知道你?”

    几世同床共枕,褚君陵哪能摸不透他心思:“你执意见雷恒最后一面,朕不应是背信,落得你怨恨朕,应则是将你给做人质,由着你救那一伙反贼,朕猜的又可对?”

    与其让人帮着雷恒来要挟他,倒不如如这混账的意:他只答应留姓雷的全尸,可没说留完人,况那案犯终日在逃,又是个‘活功劳’,馋者何其多,哪日没藏好死了伤了,或是身上少去点什么,多正常。

    又看周祁无言辩,气不过他为雷恒惹自己没好气,心一琢磨,意该让这人也讨好讨好他:“你只顾要雷恒活着,怎不想是他先刺杀朕?”

    再含愤喊声周祁名字:“你说朕薄情寡义,又何尝在意过朕?朕又何尝不知,你与朕和好是为求全,实则从未原谅过朕,更从来不信朕!”

    随即背过身,哑着嗓音诉说起自周祁失踪没安稳合过眼,整日怕这怕那,怕雷恒照顾不好他,怕他路上腿疾发作没人能帮到,更怕周祁毒发伤脑将他彻忘掉,以及为赶到奉郡昼夜兼程跑死两皮马的事。

    说罢轻抬首,学周祁在戏楼那日装不让泪落:“你巴不得忘了朕,是朕自作多情,妄想你对朕仍有情意,亦是朕一厢情愿,将你强困于宫闱,卢蕴贞说的不错,朕从来是孤家寡人。”

    边说着到门口,情绪递进回望周祁一眼:“或是朕死在遇刺当夜,你才会满意。”

    继而不等周祁反应,装得伤心离去。

    第314章 皇上才最重要

    一去有近半个时辰。

    等褚君陵再回房,就看周祁半边身子悬在床外,要摔不摔,吓得赶紧喊他:“别动!”

    惊赶着搀人坐好,没待出声训斥,先对上双红彤彤的眼:“看朕做什么?心上人心上有了外人,朕还没叫屈,你倒是先哭上了?”

    紧问周祁是不是又故意哭给他看。

    “不是”方才急于恭事和救雷恒没顾到身上,这会难事化解,所敷食的麻药渐渐又失效,四肢如遭凌迟似的,钻心地痛,周祁硬忍忍不过,生生被逼出泪:“臣痛得厉害,躺着坐着都太折磨,辗转间稍稍要好受些。”

    不料险些翻下床,还被昏君碰个正着:“幸好皇上来得及时,没叫臣添新伤。”

    紧觉体内涌入股温和气。

    “皇上?”

    被褚君陵冷一瞥。

    麻痹知觉的药伤身,李老头尽定有用量,外用的不利刀口愈合,人醒后就禁用,内服的每日至多两副,且要隔足六个时辰,一副已于辰时喂过,再要服用就得等晚上。

    却看周祁痛苦难耐,药不能靠,只能渡些内力缓解:“宁肯痛得满床滚也不差人来找朕,门外有下人不使唤?还是那些个奴才耳聋,听不到主子在房中受折磨。”

    意欲迁怒,被周祁轻攥攥襟袖:“臣嫌丢脸才不让他们进来。”

    揽过错边观察昏君神色,望他不仅变回真容,连周身衣物也尽换过,猜褚君陵既有心情捣拾形象,气应是消了,阴沉着脸或是为等自己示好,遂艰难挪挪身,头轻靠到他身上:“皇上还在生臣的气?”

    问罢见昏君仍冷着脸,转看向桌上的粥:“厨房送来有一会了,再放着要凉透,劳烦皇上帮臣端来?”

    褚君陵冷脸端来。

    “臣手不便、”

    “张嘴。”

    周祁乖乖张嘴,咽一口昏君又一勺喂来,丝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投去的视线也被无视,暂时无法,当下也确实是饿了,便打算饭后再与人谈。

    等收回目光,却瞧到昏君手指上的牙印…

    褚君陵察觉到,也不藏着,口称袖宽不便喂食挽起袖子,露出被咬得血糊拉碴的小臂:“亏朕怕指骨硬磕到某些人的牙,拿手臂给他咬,结果是好心没好报,皮肉被咬烂没得句谢,还得背个薄幸善变的名头。”

    瞧其内疚更嘴酸道:“到底比不过那姓雷的,叫某些人心放不下,醒来就惦记着。”

    “臣知错。”周祁明知他是刻意,亦知是自己先要他难做,心中自责,手将褚君陵虚环住:“臣救雷恒是为还恩,皇上才最重要。”

    决心整日晾着人的褚君陵心动摇有大半儿:“就有句错?”

    周祁又道谢。

    “就口头谢?”问罢瞧人唇往小臂伤处上贴,忙将手拿开:“伤涂过药,也不怕被毒到?”随即凑过头,拿被咬伤的手指往嘴上点点:“往这儿。”

    被周祁搂上脖子吻住,就算是被哄好。

    等这旬后总算能下地,周祁久卧在床,又是刚康复,一时竟忘却如何走动,任褚君陵牵着缓行几步,找回知觉遂松开手,独自到院中,再折回房,走几个来回确认不跛脚,这才信双腿是治好。

    “褚君陵。”周祁嗓发紧:“我好了”

    褚君陵颇心疼。

    猜人这会要泄情绪,轻揽过周祁,打算拍拍他的背做安慰,却被一把推开:“祁儿?”

    紧接着被掐住手臂:“怎么了?”

    “我能使力了。”试过手上经脉也续好,周祁心中激动,面上却平常,手将昏君掐得更紧:“我尽好了。”

    顺问褚君陵被掐得痛不痛。

    褚君陵:“……”

    难得见人有如此高兴,褚君陵痛不痛都只露笑脸,又想回京后有得忙,趁如今在外,周祁也身好,想到去处邀他出游:“奉河两岸红枫蓊郁,这两日天好,朕陪你去瞧瞧?”

    奉河红枫名胜天下,为奉郡一绝,周祁本身好览风光,而今腿疾治愈,更不必受异样眼光,对此邀约欣然应下:“听闻中流建有高阁,可赏漫山绝景,眼下时节暗香正浓,不输丹欇,泛舟不为远近,皇上与臣也去一游?”

    褚君陵自听从。

    翌日从早出发,乘舟过千山,岚雾丹枫映绿水,云隐白鹭江鱼肥,好如是仙境。

    周祁坐于床头,和风拂过,吹得轻舟随波荡漾,褚君陵瞧他身跟着晃,恐人坐不稳掉河里,手快将他肩膀扶住,边叮嘱船夫桨划慢些。

    舟过引得鱼群翻跃,溅起好些水花,其中有条跃过头的,坠时落到周祁腿上,周祁欲放生,被褚君陵勾住腮盖拎过,骂声笨鱼,还说等靠岸后要烤来吃了。

    船夫闻言瞧去,见是条金鲤鱼,忙道金鲤投身是吉兆,关系到抱运者来生福报,千万吃不得。

    周祁虽不信奉,但知船夫是好意,也为入乡随俗,劝着褚君陵将鱼放了,又听他要捉条能吃的上来,晓得是玩笑,接这话道:“奉河水深,皇、你捉得到便罢,捕时若出意外,我既不善水性,亦没傍身功夫,只怕难搭救。”

    “那我可不去了。”褚君陵顺杆就下,有船夫在不便明着与人亲热,便将周祁肩揽近些,偏头到他耳边轻声道:“以免得朕殡身于此,害贵君成寡夫。”

    被周祁往大腿上一拧。

    晌午至楼阁,登顶望远,疏影暗香繁茂,幽幽沁人心脾。

    近处无食肆,褚君陵看到饭时,先取绨布铺上石桌,拿出府上带的茶点,摆盛好后叫人过来:“将就吃点,市街新开有家酒楼,等返程去尝尝?”

    周祁颔颔首,接过昏君递的携壶,拔塞要喝,却闻到股熟悉药味,无声问他。

    “李老头说的药不能断,这可不怪朕。”

    ‘敢情这些糕点是给他解苦的。’见是出来赏个景也躲不过,周祁颇郁闷,但想这药只喝到月底,苦就苦这几日,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干净,喝完就被昏君塞块酸糕进嘴:“这也是药做的。”

    周祁口顿住。

    “你近来倦食,朕着李老头开了几味能制点心的药。”谈这酸糕是由朹果和桂花制成,另掺有些许护脾胃的药末,看他嘴含着不嚼,甚至想往外吐,似笑非笑道:“仅是开胃的,不苦。”

    周祁试尝尝,尝过味道确实不错,又吃几块,咽下见昏君又递过个携壶,登时心生警惕:“总不会又是药?”

    听是清茶先打开闻闻,这才放心饮用。

    食过犯困,与昏君知会声,倚着桌椅小憩,迷迷糊糊察觉头上有动静,无意伸手摸,不防手腕被人扣住:“这花一碰就落,娇气得很,不甚就剩根光杈子。”

    周祁睁眼瞧他。

    “奉郡男女尽有簪花之好,朕入乡随俗,可不是羞辱你。”褚君陵可没忘头两世的事,被周祁不明意的盯着,生怕他多想,边解释边递一枝给他:“朕看你喜欢才折回来。”

    又俯颈过去:“不信你给朕也插上。”

    周祁倒不是不信:“臣戴着不习惯。”

    褚君陵只催他。

    —

    两人近天黑才回府。

    进门即听下人禀报,郡守来访,已等有近两个时辰。

    褚君陵心想下逐客令,不防嘴慢一步,被周祁先声问那下人:“可说是为何事?”

    那下人小心瞄褚君陵一眼,瑟瑟不敢言。

    周祁见势猜到,要动身去客堂,被褚君陵拦腰搂住,推他回房歇息:“逛了整日,你不累朕也累了,有事明日再说。”

    暗示那下人去撵人走,却算漏府上有不长眼的,听闻二人回来,蠢实告知那郡守不算,还找死的引人过来。

    “奉郡郡守商应为,参见贵君。”赶到先朝周祁一拜,得让免礼恭敬起身砚删停,见褚君陵也在,正想打招呼,却看他手搂在周祁腰上,笑容一僵,差点没绷住表情。

    商应为虽受擢于周未,却未见过皇帝。

    褚君陵调动官府拿人是借周未的名义,更是以周福的身份,便是前几日去传周祁之令也只是变个样,并未表露真实身份。

    府上下人未得授意亦不敢道实情,导致郡守错当君主是周未手下人,这阵看他不避讳与周祁亲近,深觉脖颈凉飕。

    “此事、”

    周祁还真不好解释。

    昏君身份不能暴露,他又与其有不白举动,怎么看都是他背着君主有不忠,又看褚君陵还不撒手,一把拽开,试图挽回自身名声:“此事并非如你所见,我与、”

    “微臣明白!”商应为唯恐项上人头不稳,忙垂首道:“夜色漆黑,微臣什么都没看见!”

    周祁:“……”

    许久不闻主子后话,只怕周祁有灭口打算,紧赶着表忠心:“周将军对臣有提携之恩,微臣没齿难忘,断不敢开有害贵君与将军声誉之危口,今日微臣不曾来过,贵君若有顾虑、”

    商应为一咬牙,赌上命道:“微臣自当尽忠。”

    本就是不实事,周祁不至于起杀心,只问郡守前来的目的。

    “反贼人等已照您吩咐斩断筋脉,处黥刑,后续之事…”周祁只说“放人”,这两个字意义就深,商应为拿不准是真饶过,还是假放人走再暗中处置,持谨重来请示:“还请贵君示下。”

    周祁赫然看向褚君陵。

    第315章 朕认床

    褚君陵甚冤枉。

    慌看周祁神色惊疑,更好似有怒,遽即问商应为:“何人说是贵君之意!”

    被商应为隐晦瞟一眼。

    “……”

    褚君陵越解释不清,生怕周祁真信这莫须有,心想将这狗官舌根子拔了,嘴还得先辩白:“我再卑鄙也不屑用这等伎俩!”

    何况雷恒已是个毁容的废物,他犯不上再惹身臊,更不必要多此一举闹得与这人嫌隙:“便是我要你二人反目,远有更稳妥的法子,断不会让你背恶名。”

    倒是这商应为:“奉郡大小官吏尽出自你爹麾下,与雷恒不熟也算认得,难说有哪个被策反,坏意来挑拨你我关系。”

    “微臣不敢!”商应为听被诬陷与反贼为伍,当’周福‘是因被撞破私情要除自己,忙不迭澄清:“微臣只一心效忠皇上和将军,绝无勾结贼子之举,还求贵君明察!”

    周祁倒不疑这。

    一面见郡守砸膝盖讨清白,一面听昏君诉有莫大冤屈,心累懒分辨,只让商应为将褚君陵去传令之事无巨细说来。

    商应为忙讲述:“那日周福来见微臣,说您有事吩咐。”

    再就是如前言所道,’周福‘来传周祁之令:将雷恒一行废武功,处黥刑,然后就放人。

    还因着’周福‘变换了容貌,商应为肉眼没认出来,险当成反贼同伙的抓了,得靠有周未的令牌为证,这才没误伤。

    “微臣怕有误,再三问过周福”

    说罢眼瞅向褚君陵,正好与他视线对上,吓得直打怵,又听周祁问’周福‘找上他是哪日,边照实回复,心头边叫怪:分明周祁才是主子,他怎么对周福更怕些,一对眼就头皮发麻

    “周福便说是您的意思,反问微臣是否是质疑您的决定。”

    商应为哪里敢,于是受命将雷恒等筋脉毁断,又以朱墨黥面,到“放人”处酌有歧义,等隔日来请示,却听管事告知周祁将养间不见客,直拖至今日。

    言讫犹觉自身无过,跪挺起腰板:“微臣奉命行事,固有谬误,惟于信伪谕,矫举令者罪又甚焉!”

    找出问题出在哪并被诬愬传假谕的褚君陵怒得想劈人,被周祁以眼色镇压,问郡守‘周福’当时原话。

    “原话是”

    不知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商应为复述过,隐隐想过头。

    ‘周福’先是说将反贼处刑,再才传周祁令,让放人走以销与雷恒旧日交情,他心听要刑后才放人,误认为用刑也是周祁的意思…

    急急伏腰请罪:“微臣妄揣贵君心意,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褚君陵再发作,再被周祁眼神压住,无视他委屈让商应为起身:“此事的确是我之意。”

    “那雷恒等?”

    “放人。”

    恐商应为又乱揣测:“莫做多余事。”

    “微臣明白。”

    商应为恭应下,又见周祁没怪罪,小心谈到下属官吏这些日未来谒见之事,言因周祁前阵静养,不敢来惊扰,今日尽打算来,旦怕人多烦他清净,遂由自己先来请示:“贵君可要传见?”

    “不必。”人再是他父亲麾下,他却是后宫人,昏君爱时姑息,爱弛无罪胜有罪,周祁无勇赌,再则心中有所忧,怕惹急昏君横生枝节,亦不可见雷恒,心念几转,试将褚君陵手握住,朝商应为吩咐:“差人将王虎带来,我有事要见、”

    “要见也是明日,何故急今晚。”褚君陵顺过话,瞧周祁想反对,存意往他掌心捏捏:“人好好在狱中关着,总不会半夜里死了。”

    暗示过转言向商应为:“明早将人带到,等贵君审后一并赦放。”

    商应为望周祁。

    周祁望昏君。

    褚君陵轻笑笑,拿唇语无声道:“怕你耍心眼。”

    知在放人当口,周祁不想事更糟,眼看着昏君与前者道:“明日带人过来。”

    商应为领命退下。

    等人一走,褚君陵即刻贴上来:“让用刑的是朕,你认下做甚?”

    “皇上借家父的名义下令,父亲之意何不算臣之意。”周祁抽回手,见是昏君还往上凑,错开身径自往住处走:“况是臣为何要认,皇上不最清楚?”

    关门时慢一步,被褚君陵挤进房中:“出游时好好的,回府就看朕不顺眼,你我到底是谁善变?”又看周祁背过身不搭理,笑绕到他前头打趣:“快活完就不认账,贵君好没个良心。”

    “皇上有心,明将父亲令牌给臣,却瞒着臣暗里利用。”

    得昏君极好气的认错:“下回经你同意再拿。”

    周祁没兴头扯这些没用。

    “为何要用黥刑?”

    “那些逆贼害朕险些丧命,朕总要报复。”死罪可免,个人恩怨还须清算,饶命和上刑不矛盾:“此刑不致死,算不得朕食言,也绝那姓雷的再对你生邪念。”

    “皇上就这般不自信。”

    褚君陵笑滞住。

    “还是皇上素好以严刑辱人,以往对臣是,今对外人亦是。”

    “比起羞辱,朕现在更想杀了他。”褚君陵话恼怒,实则就听进声“外人”,心头颇欢喜,又看周祁借困赶自个走,掐他腰往床上一掼:“这次不求情了?”

    遭周祁个冷眼。

    “不就是刺个字,雷恒一伙行刺朕,可是奔朕的命,你要是心公道,就该想想朕为君主,没叫那些反贼断子绝孙已是开了天大个恩。”

    瞧某个仍赶他,抱人翻个身,使得周祁重心不稳差点撞床头上:“朕认床,只睡得惯贵君的。”

    惹得周祁想打他。

    又听昏君扯什么梦游,当他是想被赶后溜回来,边说夜里会锁紧门窗,边使力将昏君推开,起身去将窗牖关上,倚着门催人走。

    “是得锁好。”褚君陵憋着笑:“朕梦游时有砍人的习惯,若无意到哪处误杀掉哪个,也不知算不算食言。”

    看周祁想撇下他去别处:“贵君不挨朕睡,朕也是要梦游的。”

    周祁深吸口气:“臣只走走也不行?”

    “找李老头不行。”褚君陵看破就说破,直言墨是特制成的,皮扒完也祛不掉,好心劝人莫白费心思,又看外头夜深风重,恐周祁染风寒,取来大氅给他披上:“朕着人去备热水洗漱,你看着时候回房,莫在外待久了。”

    周祁最终没出去。

    昏君硬赖着不走,又拿软态度磨他,弄得周祁有气却无力发,只能闷在心头,还是褚君陵瞧不过眼,等沐浴过拉人坐下,趁帮他擦头发往耳尖轻捏捏:“还在生闷气?”

    周祁任揉任搓,就是不回应。

    “知你不高兴什么。”褚君陵看他这模样就来趣,故意将周祁头发搓得乱糟糟地,被他仰头瞪来,顺势往额头上亲亲:“往后事事尽不瞒你。”

    就看对方眸光流转,似在考虑这话的可信度。

    “不欺瞒,不算计。”

    得许久沉默。

    褚君陵也不急,将他满头乱发捋顺,打算等睡时再哄哄。

    摸摸发梢还有些润,换块干布又擦上阵,期间防周祁等得无聊,拿本游记给他打发,又嫌灯暗太伤眼睛,多点上几盏,等后怕人渴着冷着,添好热汤欲去取薄毯,被周祁无可忍的喊住:“皇上只好使这些手段哄臣?”

    打算睡时再哄人的褚君陵一脸莫名:“朕还没开始使呢。”

    边取来薄毯盖到周祁身上。

    周祁:“……”

    过半个时辰总算歇下,褚君陵刚进被窝,就听枕边人瓮声喊他。

    “怎么了?”

    又是片刻沉默:“只有黥刑?”

    正准备开哄的褚君陵稍迟疑。

    “直至今时,雷恒等人除被废武功外,只有黥刑?”

    褚君陵不悦地“嗯”声。

    “事事不瞒臣,不欺骗,不算计。”周祁侧过身,借着透窗的月色看他:“君无戏言。”

    被褚君陵按进怀中:“不信朕便等明日去问那逆贼手下。”并不准他再提雷恒,否则就要周祁使手段来哄他,哄不好便“梦游”去将那些个贼砍了:“朕可不好哄。”

    被周祁反抱住。

    —

    翌日早膳过,褚君陵闻人带到,颇自觉回避。

    走时主动与周祁交代去处:“过两日回京,朕去清点行李,有差的好趁早备上,管事朕顺带也捎上,待会上街肆买些能存放的土产,路上吃些,也给你爹娘带些回去,既是宽慰他二人为你担心这几月,也算替你尽几分孝心。”

    闻人道谢,凑身过去讨个亲近,随即当周祁面将暗卫和下人尽遣走,只传周暀来守着他喝药:“想问地尽管问,朕不偷听。”

    遭周祁意外瞧了两眼。

    “怎的这副眼神?”

    “臣是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凡有关雷恒之事,昏君向来是警惕他,此番不仅不监视,连暗卫也撤了,委实可疑:“皇上今日倒不怕臣耍心眼?”

    “朕倒是想时刻盯着,就怕某些人置疑朕是要威胁哪个,问得实话也成假话。”褚君陵故作气哼,装得满脸好心惹猜忌的冤枉:“朕在场也不对,不在又是有阴谋,就没个不错的。”

    假怨周祁难迁就,待他将信将疑赔个不是,又讨个便宜。

    “……”周祁揩揩嘴:“皇上原是在这等臣?”

    褚君陵乐不语的离开。

    …

    “阿暀。”周祁喝过药,趁王虎从前院过来这阵叫住打算端碗走的周暀:“你帮我个事。”

    周暀眼皮子一跳。

    第316章 朕不是要你怀

    褚君陵就近从侧门离府,未与王虎遇到。

    周祁嘱托过周暀,即见官差带人进来,按规矩先行礼,随后押王虎下跪,立于其侧等候发令。

    被令卸去王虎四肢镣铐,恭释以防贼子伤人,得放后才能解,惮于周祁强硬要求,不敢违其命,解除枷锁又照吩咐退到外头,彻底不知屋内动静。

    “你”

    周祁含愧看向王虎,见其脸上“刑犯”二字,竟不知要如何开口,只能先扶他起来,添好热茶请人入座,却迟迟无话。

    还是王虎先招呼他:“公子身体大好了?”

    周祁心酸颔颔首:“都好了。”

    却无颜面对他,一直垂着眸:“是我害你们。”

    “哪怪得您!”王虎喝口茶,愤愤然捶桌道:“往饭菜里下 药的是管事,您当日忙于治身,固然不知情,官府说是奉周将军之令,我等却知将军磊落,不屑用那等龌龊手段,此事定是狗皇帝所为!”

    又看周祁负疚,手拍上他肩膀,拿玩笑话开解他:“公子总低着头,莫非是嫌我面相丑陋,没得眼见?”紧怪官府的人粗心,来时光顾着绑他手脚,脸竟是忘遮:“不看着也好,省得将您害出心悸,我心头既愧疚,那些狗官怕担责再拿我顶罪,我还没法儿走。”

    周祁总算抬眸,喉发苦问王虎等人被抓之后可常常受刑责。

    “刑倒是少受,就是如今失了武功,更难是皇帝对手。”顺想到武功被废那日从郡守口中套听到的:“领头的早说周福可疑,赖我蠢得没信,动刑那日郡守来过,说是奉您之令。”

    雷恒等人自然不信。

    “秦烨趁此提要见您,套知是周福代传,昨夜又来官差通知您要见我,今日更要将我等释放。”

    让抓捕的既是皇帝,断不会轻饶过他几人,如此做法,要么是皇帝有更阴狠方式,要么就是周祁求情:“京城遥远,皇帝却能实时洞控此地之事,公子只告诉我,那周福可就是狗皇帝?”

    观周祁缄默于是确信,想到前些日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破口就骂:“*他娘的,早知一剑攮死那狗皇帝!”

    再想到来时雷恒交代,气惴惴转告:“领头让我带话给您,帝王情意最不当真,您既做有选择,不论为情还是为周氏,都不该为我等求情。”

    “我明白。”却叫周祁更不好受:“我愿想着损失武功至少换有一线生机,只没想、”话到失声,旋即侧过身去,手往脸上不知做什么,须臾眼酸涩转回来,愧极将君王放人真相及擅自替几人做主之事道过,再不敢看王虎:“好不好心,我都是做错了。”

    王虎只认定是皇帝的错:“要不是您,我等早是不得好死,现仅是失身武功毁张脸,命好歹暂保住,况我这些人本就是不拘边幅的糙汉,丑不丑不妨碍。”

    周祁却知不是美丑的事。

    更没脸叫受害者反过来安慰自己,强稳住情绪,取出早备好的银票和细软,正逢见周暀拿药过来,一并装好给王虎,悄声与他说个去处:“此药可暂时保丹田,后路艰险,只望诸位多加保重。”

    又知雷恒心气高,恐他不肯受昏君伪恩,或是受此打击厌生,另让王虎带话:“便说我要他好生活着,来日皇帝负心,我只等他来接我。”

    两人尽心知是空愿,各自不点破。

    君王之令将传回京,圣旨一宣,紧是天下通缉,周祁恐误逃生,该叮嘱的叮嘱过,紧令官差放人。

    等看王虎走远,再与周暀对过供,后觉与王虎交代有漏,托他来日转告:“若有意外,雷恒实在”

    仰望向天外有片刻,终究难开口:“罢了。”

    此事就算了结。

    —

    回京前日,褚君陵又找上李老头,为生子药的事。

    被李老头骂不是东西:“他身外治好,内里旧疾早就难根治,你强行喂他吃那东西,就是要他的命!”

    褚君陵抓住重点:“便是你有?”

    “……”李老头一哽,看皇帝尤不在乎周祁死活,拂然提及周未:“周未为你争夺天下九死一生,积年未能归京,你为国君不多关照忠将家眷,反在家欺虐忠将之子,与禽兽何异!”

    顾骂人顾不上脑袋,还是周暀瞅皇帝脸黑,赶紧暗示自家师傅住嘴,被李老头赶去收行李。

    李老头也想走,被皇帝堵住去路:“药。”

    “老夫没有!”

    褚君陵不废话:“自觉给朕,或是朕找你那徒弟要。”

    屡屡被拿徒弟威胁的李老头气得想药死他,实在躲不过,遂说吃那害命药的是哪个,便让哪个来管他要。

    “什么药?”周暀去说君王与李老头起争执,却不提缘故,只催周祁过来劝劝,周祁来就听到这句,狐疑向昏君,就看褚君陵颇心虚:“皇上要害谁?”

    “不是要午睡嚒,怎么过来了?”褚君陵讪笑,随即猜到是周暀报信,扪算等待会收拾人,手揽着周祁肩往外推,试图哄人回去:“不关你的事,朕稍后再跟你解释。”

    周祁不动身:“皇上欲向李老要什么药?”

    却看昏君不告诉,转头问李老头:“皇上欲向老先生讨什么药?”

    褚君陵赶紧给李老头甩眼色。

    “没什么。”李老头先否认,等见皇帝松口气,误当他刻意隐瞒周祁,恐为此沾人命,皇权与道义相争议,又记仇他总拿周暀威胁,索性心一横:“皇上想与贵君有后,特来管老夫要生子药。”

    随之秉医德嘱周祁:“男子受妊悖乎天序,危殆难测,你昔罹重创体亏难复,承孕定有丧身之虞。”

    周祁正惊愕,紧被昏君捂住耳朵,边捂边急道:“朕不是要你怀,此事、”此事不能当外人说。

    褚君陵怒得想缝这老东西乱说的嘴,更怕周祁置疑自己变心,只能令暗卫将李老头看住,先拉着人回房解释:“此事不是你想的那般,朕断不会害你。”

    周祁更惊奇世上真有这等药。

    “皇上前时说皇室血脉不会断,便是早知李老有此药?”

    可这也不对:昏君承诺过他不会有旁人,子嗣势必要从他出,但方才又说不是要他怀

    褚君陵这时问:“可还记得沈寰?”

    瞧人不解如是坦白:“当年宫变,皇室中得救生还的不止朕,还有冷宫晞嫔所出的九皇子,沈寰便是老九,亦是朕的血亲弟弟。”

    周祁不知更震惊哪个。

    后听昏君将沈寰与景南之事道过,好一阵才消化,也算捋清昏君要那生子药是为甚:“皇上要景南替臣生育?”

    “这是什么话!”褚君陵赶紧矫正自家贵君乱/伦常的说辞:“他是替沈寰生,真要沾关系,多就是他生给你养育,用得上你卖力?”

    再捧住周祁脸轻揉揉:“午睡睡迷糊了?”

    周祁蹙眉躲开:“臣体亏不宜、”实在没法将自己与怀胎相联系,赧然略过这词,心想昏君若不另找,便只能报希望于沈寰,沈寰所悦亦是男儿,一旦生孕,即是走鬼门关:“此药本该臣食,景南何不是替臣赌命?”

    何况沈寰身世特殊,来日旦有反心,终会是麻烦:“此举多后患,皇上还须三思。”

    “总不能叫朕违背与贵君的誓约。”

    “若臣服用、”

    紧被昏君捂嘴:“不准!那药岂是能轻易吃的?”又按住周祁头轻晃晃,意图将他脑中念头㨪走:“何况此事多凶险,你要朕亲身害得你没命?”

    “臣的命是命,旁人更何辜。”

    “旁人是旁人,沈寰和那倌奴命是你救的,还回来也应该。”褚君陵就是不答应,手被从周祁头上扯下,紧抱上他的身:“你若非是男子,朕会留个威胁在世上?”

    前世他便是打算等赤子降生就将人除了,即是这人不让:“便只论前世的恩情,他两个也各欠着你一条命,莫说那倌奴前世生子后仍活得好好的,今生怎就会死?”

    周祁不多信前世,但看昏君实在坚持,话不再劝,心头只慢慢做打算:“终究是伤身物,皇上就笃定李老会给?”

    “不给也无妨。”褚君陵也不意全靠那东西:“药仅是做备用,实在不成,男人生不了还有女人。”谈到这眼微沉,有下没下抚摸周祁身后的墨发:“沈寰身份只能是秘密,朕始终是他主子,再不济…总要为那倌奴做打算。”

    倒是那李老头:“胆敢倚老拨弄是非,合是欠教训。”

    欲找人算秋后帐,被周祁好说歹劝住:“李老不知其中真相,难免生误解,况其所言是为想臣,皇上为此罚人,岂非是要臣恩将仇报?”

    “再为想你,言行无状也是事实,不给些颜色瞧瞧,那老东西总不拿朕放在眼里。”

    “言行无状是实,李老对臣亦有洪恩,皇上只看在臣的份上,莫计较了?”瞧昏君仍不休,知他最吃哪套,放软语气喊道:“阿陵,莫计较了?”

    才使昏君不情愿作罢-

    最后不知褚君陵想什么方儿,总算将药骗到,只翌日临别时李老头臭着脸,与周祁相辞才稍好些,又受皇帝邀请去宫里当太医,吹胡子瞪眼冷哼声,喊上周暀就走,登上车轿又催那马夫驶快些,怨嫌与皇帝多待。

    “皇上何处又惹到李老?”

    褚君陵无辜挑挑眉:“许是那老头舍不得朕?”

    周祁多余问他。

    等李老头走后,两人随即也启程,马车出城行上官道,雾霭袅袅,隐匿渐远处几道人影。

    “领头的?”

    “走吧。”

    雷恒回过神,压下帷帽,转身行往与马车相反方向,路上几缕风拂过,吹起右臂空垮垮的衣袖。

    第317章 哄没哄住

    岁末降场大雪。

    积雪阻道致车舆难行,伴之寒风凛冽,只能寻客栈先落脚。

    周祁掀开幔子,从皑皑雪色中眺到块眼熟的布告牌,认出这地方:“最近的客栈距此有近十里,眼下行道壅塞,御与徒步都不好走。”

    “这多简单。”褚君陵听风啸啸,恐他受寒紧将幔子关上:“朕背你走,或是先将辔靷解了,你我只驾马去,舆与行李让暗卫等风雪后带来。”

    “不妥。”倘若这雪连日不停,东西怕是要被埋干净,或则受潮朽烂,白忙活不算,最要紧这昏君来时就没带几个暗卫,常人再不识他身份,总也要防范:“拢共没得贵重物,只将必需用的拿上,剩余该弃则弃,好过虚耗人力看管,真冻死哪个倒不划算。”

    “那怎么行!”褚君陵当即反对,想说暗卫本就是养来卖命的工具,死就死了,舆内物什尽是他亲挑细选来给周祁敬家长的心意,一件杀人武器,怎比得他对周祁的重视:“怕受潮令人时刻维护着就是,朕悉心挑的,翻了天也得运回京去。”

    犹看周祁不赞同,退半步打商量:“弃是不可能弃,你不忍费暗卫看守,便让这些人去将路清出来,铲铲雪总不至冻死人?”

    得人勉强答应。

    “原只要两刻钟的路程,偏你心善,非得陪奴才受这阵冷。”褚君陵没好气,瞧周祁装聋想捏他耳朵,又怕害人生冻疮,只能冷冷脸:“手炉给朕。”

    看炉中炭将尽,放两块进去,烧热和再给他:“好生暖着,生病朕可不管你。”

    周祁静看他口是心非。

    移时闻风弱,卷帘望望外头,即觉昏君时不时偷瞧他,回头一看,竟还不是错觉…

    又看昏君神色有怪:“怎么?”

    “无事。”周祁腿是在雪地里瘸的,今虽痊愈,褚君陵怕他触景伤心,心底总忐忑,这会见他神色如常,并未往旧处想,也不蠢得提这:“你看你的,不管朕。”

    “无事要窥看臣?”

    “贵君今日着如似仙君,仙者不可渎,还不准朕干打量?”

    周祁觑一眼腰间作怪的手。

    “距京还有近两千里,紧赶也要十余日,眼下雪虐风饕,更难行路,怕是赶不上回京过年。”

    话使周祁忆起往时。

    每逢迎岁,满宫火树银花,云汉烟竹声琅琅,叫他也偷得几分热闹,也是除夕至小年朝,昏君恐沾晦气既不侮他,更难得有好饭菜招待,算赏给他几日喘息。

    忆是少有的轻松日子,此刻听褚君陵提及,不多抵牾,却也觉着心中压抑,不意多思这:“赶不上便不赶,溥天皆王土,将毋囿于京城。”

    年何处不能过,倒是朝中:“皇上累月未归,朝廷许是乱成锅粥了。”

    褚君陵但道有准备:“那便在外过除夕,离此最近是涿安县,上元当地送邪神,顺去观观热闹?”

    “皇上做主就是。”

    周祁更好奇昏君做的是哪手准备。

    问看对方不告诉,要不就吊着他要好处,懒得操心这,坐久难受挪挪臀,还觉不舒服,起身想去外头站会,被褚君陵一手带回:“身体各处刚治好,又想得病了?”

    “臣只待一会。”

    “一会也不准。”褚君陵不商量,瞧他身疼屁股疼,拉周祁趴到腿上,往腰背间轻轻按跻:“可有好些?”

    得声带着谢的轻嗯。

    昏君手法好,使得周祁昏昏欲睡,再睁眼已然到客栈外。

    “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

    周祁有些没精神:“臣再睡会。”

    翻身想继续睡,被褚君陵强扶起身,将他睡时滚落的手炉拾起,又往里头添块香炭,给周祁拿好:“进店用些晌食再睡。”

    边替他将狐裘裹更紧些,装束完先下舆,再伸手扶周祁下来:“慢点。”

    话音刚落,即有店小二迎出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周祁听着耳熟,等站稳一见,果不其是罗五。

    罗五也见着他,眼生抹惊艳,紧遭道砭骨的视线打断:“看什么?”

    吓罗五一寒颤。

    瞅周祁身边那个不好惹,忙挪开眼,赔笑着将人往里面请:“几位来得巧,今日小店上新食谱,有醍醐和羊汤锅子,另酿得有马奶酒,正好去寒气。”

    “这些不是辽金特色?”

    “正是。”罗五点点头,趁机又偷瞄周祁一眼:“店里招有辽人厨子,掌柜的看穷阴天寒,让更新些暖脾胃的菜式,几位可要试试?”

    周祁问褚君陵。

    褚君陵大手一挥,直接点了两桌。

    冬阴天气极寒,是人都难受冻,褚君陵不在乎暗卫死活,却拗不过周祁仁善,只得令几人易了容作家丁打扮。

    这时听罗五道“菜有多”,点一桌就够,既不虞叫个跑堂的左右,更心想没得主子跟奴才同桌而食的理,有意要发作,被周祁一声轻咳打住。

    “怎么了?”褚君陵当即只紧张他:“可是路上染风寒了?”

    周祁暂没管他:“就要两桌,劳烦小哥再帮我开几间上房。”

    察觉气氛有诡的罗五忙逃去准备。

    等人走见昏君还在关心他‘咳嗽’的事,周祁稍语塞,不知该郁闷还是该欣慰:“我没事。”

    “可要找大夫来瞧瞧?”

    “……”顾及堂屋还有账房和客人,拉住欲去几里外抓大夫来看诊的昏君,压低声道:“此地非京城,皇上若不想泄漏身份,尊卑规矩宜应暂置之。”

    褚君陵挑挑眉,也压低声:“贵君若不想朕身份泄露,也不该在外叫朕‘皇上’。”遭人横目笑意更深,更凑近身道:“况乎适才是谁说的…溥天皆王土。”

    周祁没趣跟他扯嘴皮子。

    以防被昏君不避人的亲昵闹得没脸,趁早退开身,问过小二厢房无剩,挑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如此耳朵还是不清静。

    “不称呼‘皇上’,你我又是事实夫妻。”褚君陵边挨着坐下,眼瞧周祁面无表情,越抑不住嘴角上扬:“照此关系,祁儿和该唤我声‘夫君’。”

    惹得周祁想打他两下又怕他得爽快。

    实在受不了,托故想吃客栈后头种的红柿,支昏君亲去摘些回来,褚君陵只看他以手扶额,当周祁真头疼,跟着摸摸他额上温度:“真不必找大夫?”

    遭周祁眼赶走。

    褚君陵走不到一会,菜和汤锅子就端来,罗五对好帐,见周祁身边那煞神不在,抓紧又看他两眼,越看越心熟

    连盯着有几息,直到周祁无视不下去:“看我做什么?”

    “没没…没什么。”

    罗五摆摆手,拿火摺子将锅炉底下的炭点上,询问周祁不急着下菜,扭头往四处望望,鬼祟行径引起邻桌暗卫警觉,当其欲对周祁不利,起意掩杀,被周祁暗中打手势制止。

    再看罗五欲言又止,当是为讨赏,从昏君留于桌上的荷囊里取两锭银锞,一锭赏予罗五,一锭让他转交给方才同来上菜的伙计:“有劳二位。”

    “应该的应该的。”罗五捧手接过,与周祁道个谢,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强些:“您”

    “怎么?”

    “小的可是见过公子?”

    紧自己又否定:眼前之人生得俊美,他如若见过势必不会忘,可又没印象…

    脑中能翻的记忆翻遍,生些不凑整的头绪,退时将人再暗端详,灵光乍现,兴奋凑到周祁耳边:“您是周祁嚒?”

    周祁:“。”

    “不是。”

    罗五再失望。

    —

    褚君陵摘柿子回来,锅里正好烧开。

    红柿遭连日霜雪冻过,即食易浸牙,也怕周祁啖冷饮热事后闹肚子,令暗卫先拿回房放着,坐下见他去盛热汤,急忙手接过:“当心烫着。”

    “又不是雪做的,还能烫化了?”

    褚君陵不赞成:“烫不化还烫不伤?”

    盛好羊汤拿羹杓拌拌,等冷热适中再端给他,见周祁往锅中下菜,又代劳过,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动手:“你只顾吃,其余的我来。”

    周祁也不拦他。

    “味道如何?”

    “的确是辽菜的味道。”少时随他父亲行军,途经辽金驻扎过几日,这桌菜尽尝过,周祁忆起当时自由,不由心怀念,念过旧回神,就看碗中菜堆得冒尖:“……”

    尝觉厨子做的正宗,将菜给褚君陵分些:“我哪吃得下这么多。”

    褚君陵只让他每样浅尝尝。

    又看羊汤喝完,想再添碗,被周祁伸手将碗挡住:“我自己来。”

    转道这家厨子的手艺比京中着名的食肆更好些,意劝昏君专注进食,被褚君陵当成他看中这家厨子,又想将人领回宫去,遭到周祁再三谢绝。

    —

    逾五日雪停,从客栈出发,除夕前日抵达涿安。

    舟车委顿,使得周祁头重身沉,到后先就睡了半日,到晚膳后恢复些精神,与褚君陵到外遛食,正赶上满街灯火点明。

    许是逢年间,大街小巷尽都热闹,市井叫卖穿插行道客攘攘,丝毫不输京城繁华。

    “祁儿?”褚君陵看他兴致不高,心有所感,拉周祁到巷阴处:“想家了?”

    看周祁没否认,从袖中变出串糖葫芦给他。

    “皇上何时买的?”周祁讶然接过,又看昏君装得一脸高深莫测,像早知他会惆怅似的,不禁失笑:“臣又不是小孩子,哪需得用糖哄。”

    被昏君趁无人时抱过,将他空着的那只手牵住:“哄没哄住?”

    周祁蜷蜷手指。

    ‘倒也‘

    是哄住了。

    第318章 报官?报哪个官?

    褚君陵稍抱会就放开:“酸开胃甜开心,尝尝。”

    周祁吃下一颗,口中酸酸甜甜,真化去心头几分怅惘。

    集上路过处投壶摊子,彩头独一样,是头一尺半高的红熊,周祁驻足望去,瞧那小兽抖着身子蜷在笼中,心起怜悯,正听昏君在身旁问:“喜欢?”

    “珍奇鸷兽,不应困于樊笼。”

    大褚有明文律令,未报官府知许,私猎奇禽异兽藏而食者,穿针纫口,系狱五载,背法鬻贩及强以暴戾使兽呈艺者,籍赃拶指,决三十,循罪轻重量刑狱期。

    这摊贩敢堂而皇之售于市,要么不识法,要么是知法不畏法,更甚于当地有背景。

    周祁收回目光,考虑着将此事报官,忌贸贸然坏事欲与昏君商榷,却看身旁早没个人影。

    再放眼找,褚君陵已然行到对街,管那摊贩买了筒箭矢:“……”

    昏君知法犯法,官彻底不便报,又看他朝自己招手,蹙眉过去,意劝先听对方笑道:“赢给你做新年礼物。”

    旋即指指笼中兽,问那摊贩怎么个玩法。

    贩夫听褚君陵不是本地口音,先卖他筒重价箭,而后看他招手喊人,还当是有本地朋友,都打算退钱了,结果听来人也非本土,当即将银子揣进兜里,殷笑着上前道:“一筒十箭,十支全中,彩头您拿走。”

    似瞧出褚君陵有真功夫,眼珠子转转,设辞道具没摆对位置,将自来距玩家一丈远的铜壶拿放到两丈外:“您请。”

    周祁心算此刻去报官,既难挡这摊贩暗藏有同伙通风报信,亦难猜官府有无此人靠山,告得了是好,就怕弄巧成拙,倒不如让昏君先赢下这小兽。

    再看摊贩赖改规则:“活物抱着应是比手炉更暖和?”

    褚君陵收到暗示,“咻咻”几下,十支箭稳稳落入壶中,投完后不着急要彩头,先侧首向周祁。

    周祁勾勾唇:“好厉害。”

    哄得昏君颇得意,这才催摊贩将笼子拎来。

    “这”

    贩夫猜到褚君陵有点技巧,但没想他真能全中,尤其那壶口极其窄,他还将距离翻了个倍,妥妥是高难度,何况这外地来的手法忒随意,就没见他刻意瞄过准,这都能进,可别太神乎!

    只当褚君陵是走运,震惊归震惊,熊一点儿不能给。

    于是照对策提个空笼子给他:“您拿好。”

    看两人都不接,继续装糊涂:“二位这是?”

    紧又恍然拍拍额头:“瞧我!公子方才指的是关熊的笼子,小人这就去给您换。”

    褚君陵看他是活腻歪了。

    见摊贩真充愣去换笼子,揪住后脖领子拖回,问他给熊还是给命。

    “阿陵。”周祁不想多生事,以免起是非分开两人,算好态度与那摊贩交涉:“彩头是红熊,摊主却给我个空笼,可是存心欺客?”

    “您这可冤枉人!”贩夫拾掇好被拽皱的衣领,畏葸瞟了瞟褚君陵,将自己表现得弱势:“这位公子问规则时手指的就是笼子,投中后也是让小人提笼子过来,他自身理解错,怎怪得到小人?再说这红熊琭琭金贵,万两金也难求,岂是一筒箭价能换得?”

    说罢隐晦端量起二人:“看您二位衣着华贵,不该是那不讲理的,要觉这银子花得不值,我退半就是,犯不着起手头争执。”

    周围摊贩听这话来帮腔。

    “谢幺说的是,大过年的,别为点小事伤了和气。”

    “我俩常年在这块儿营生,一筒箭就是笼子的价,是这位公子没问清楚。”

    “玩也玩了,就让谢幺退您些钱财,您也不吃亏。”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连从此路过的行人也插嘴,听似句句公道,实则一致对外,周祁虽骇疑民众曲袒奸贾,更知当地人越同心,越不宜结怨,昏君与暗卫再武技精湛,既不可伤平常百姓,二来对方人多势众,争输闹赢都不光彩。

    遂拉住想靠暴力的昏君:“钱不必退,我是诚意要那小兽,摊主只开个价。”

    谢老幺看坑完冤货又来个蠢蛋,不赚白不赚,心眼子转转 ,用官话夹带着方言与周祁道:“奇珍异兽有市无价,有价就不值价,小人也不是贪财的,公子既想得这小兽,仍以投壶的方式,一两银一支箭,三丈三筒三十支,若全中,不仅彩头,小摊上有的一并归您。”

    惟有个要求:“您要这小兽,箭只许您投。”

    周祁只让昏君给银子。

    “不行。”褚君陵不答应:“手上冻瘃才治好多久,复发又有得受。”

    “哪有如此娇弱。”

    周祁箭术曾列京中一流,实力再减退,这点准头还是有,况是如今双手恢复,离功力在时不差多什么,就这昏君怕有闪失,好后比他病时还管的仔细,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就三筒箭,冻只冻片刻时候。”

    看昏君还反对:“赢给你做新年礼物。”

    “少拿这话堵我。”

    周祁可不管,忍笑将手炉塞给他,用只有褚君陵能听清的声音:“臣难得松快,皇上却不准嚒?”

    褚君陵只好准。

    求住难求的拿银票给摊贩,防他事后又不认账:“三丈三十支箭,尽中红熊便是我的,这回可有错?”

    “没错没错。”谢老幺呵呵点头,一手拿钱,一手交出箭筒:“童叟无欺,全中这摊子尽是您的。”

    周祁对摆摊卖笼子没兴趣,远看那投壶不像能装进三筒箭矢,让谢老幺换个,谢老幺看他事多,错觉是周祁没活硬整,大方给换了,片刻钟后…

    “拿来。”

    谢老幺不信邪擦擦眼,脸上笑挂不住。

    被周祁眼眈口催着,输不起又狡赖:“小人官语不熟练,许是方才那几句土话叫公子会岔了意。”

    周祁接过手炉,神色转冷,隐隐没好脾气。

    “小人意思是十支一投,三筒箭分三回投中,才算得您赢。”又以打发褚君陵的伎俩假慷慨:“此番是小人没讲述清楚,就算小人的,公子只消重投过,中了这彩头仍是您的。”

    被周祁用土话回句他听得懂土话:“算谁都是小事,摊主背法鬻贩珍兽,就不怕我报官?”

    “报官?您想报哪个官?”谢老幺听这话反而不怕:“实话告诉您,县令是我表姨夫,别说您告不告得了我,光是买卖同罪,二位就跑得了?”

    涿安县令陈怀民,是谢老幺二外婆家大女儿的丈夫,县里最大官,与谢老幺不仅是表戚,更有利害往来。

    谢老幺所赚黑银有三层是孝敬给陈怀民,陈怀民贪赃,却也干实事,自其就任,涿安县内沿革日好,穰穰满家,街衢冇有贫乞与夫凶豪,百姓承其惠,是以明知陈怀民是贪官,对他仍多崇敬。

    再者陈怀民有明令,县内人不得自相鱼肉,违者轻则受重责,重则削户,长日默化,致使百姓盲从团结,遂有纵谢老幺为奸之事,谢老幺又因此只坑骗外来人,本县人利益不受损,更不必要多惹闲事。

    层层利害参杂,即便周祁告上公堂,也拿谢老幺没办法:“我听二位口音是京里人?涿安这地方,您二位说了可不算。”

    “若我上告回京。”

    谢老幺嗤笑:“您尽快告去。”

    他摆这摊子半年,来客何止京城这两个,事至今没闹大,便是提早与县令谈好,受坑的不告官则不管,告则由县衙出面调解,再’强制‘他退半数钱,双方就算事了。

    再有如这两人一般难对付的,他便自曝是县令亲戚,外来人听他有县太爷撑腰,大多自认倒霉,即使有不认栽地真往上告,上边儿还有县令打点,或是真来查,有满县人给他作伪证,有理的还是他谢有理。

    “小人再不学无术,法还是识得,我早在县衙备过案,有这小兽养权,关着它不犯法,带着上街是怕有窃贼趁无人在进家里偷盗,至于彩头…可是实物也可是吉兆,小人一没构成事实交易,二没强使此兽献技,连高价也是您自愿给的,您能告我什么?”

    说罢拿出二十两银退还给周祁:“二位共花销三十五两,大过年的,您别为难我,我也不多要您,还金您收好,就当是给二位的拜年钱,还请二位快些离开,莫耽误小人做后头生意。”

    紧被箭矢戳脖颈子。

    “做、做什么!”谢有理没料到两人明知他有后台还敢动手,登时有点慌:“大过年的,有事好商量,我再给你们多退五两,你们别、”想叫别冲动,又紧觉示弱是助长他人气焰,死攥住衣袴抖着声充硬气:“别给自己找麻烦!”

    脖颈间猛吃痛。

    箭矢刺破皮肉,真见了血,谢有理看两人真要他命,即刻就认怂:“贵客息怒!”边嘴喊人手下留情,边怕得摸出周祁给的银票,连带那二十两一并给他:“我全退、不不,我再倒贴一半给您,您二位别冲动!”

    又是没哪个接。

    —

    周祁贯来讲究先礼后兵。

    看谢有理要赖到底,讲不了理就不讲理,给褚君陵去个眼色,让将人控制住,又看周遭百姓想帮架,由着昏君稍刺伤‘人质’,颈血外流,镇使周围人或惜命或顾忌谢有理安危不敢再上前,免去一场冲突。

    后看他将银钱奉还:“退就不必,倒是我还剩次机会?”

    谢有理只敢点头。

    第319章 得委屈皇上陪臣过个不太平年

    周祁找细绳将箭绑作三捆,三投三中,赢后将关红熊的笼子提过,与褚君陵道:“回去了。”

    路上回想当时事:谢有礼被扔趴到地上也不起来,就张着眼睛瞪他两个,又不知被吓地还是摔疼,一个大男人,眼通红地竟是要哭了:“臣总觉遗漏了什么。”

    褚君陵想想:“摊子忘打包了?”

    周祁:“……”

    实在没思路,压下心中怪感,看向笼中翻着肚皮打呼噜的红熊,问昏君要怎么处置。

    “你喜欢就养着,养不熟再炖汤吃了,皮毛给你做围脖。”被周祁轻一瞥,立刻不逗他:“你不是喜欢才非要来?”

    喜欢是喜欢,野兽难驯服,总不是好养的:“明日寻个兽医来诊,有疾则治,无恙再寻山林放生?”

    褚君陵尽依他。

    “当场定有人去报官,今夜想必睡不安稳。”

    但也不打紧。

    真有个什么,昏君身份不能暴露,他还有块令牌:“就得委屈皇上陪臣过个不太平年。”

    “又说生分话!”褚君陵不满,看此处鲜有人过,将周祁身一捞:“有贵君作伴,莫说是“年”,刀山火海朕也情愿得过。”

    被周祁手推开。

    回住处将熊给暗卫照看,另差两人潜去官府查事。

    近来除却铲雪开路,主子就没过别的吩咐,平素闲逛也不让跟从,使这些暗卫得闲一日复一日,手头没事心更没底,此时得令,外出那两人倒熟练,留下的几个各个犯难,生怕将这野物养死了。

    —

    官府夜里竟没来人。

    周祁失眠,想起身到外头走走,又怕闹醒在外侧的昏君,作罢翻个身,遭对方拦腰搂进怀里:“睡不着?”

    “扰到皇上了?”

    褚君陵往他颈窝蹭蹭:“在担心今日事?”

    “倒不是担心。”周祁微叹,翻回身与他正对着,正想说什么,突听房外一阵响动,瞬间坐起身:“谁在外头!”

    听暗卫道抓到个贼,凝色望昏君,褚君陵旋即也起来,帮周祁将衣襟穿上,下床掌灯,打开门一瞧:好嚒,谢有理半夜三更偷熊来了。

    “小瞧你了。”

    谢有理也不料这两人还有护卫…

    颈间多把武器架着,再对上褚君陵阴恻恻的目光阴恻恻的话,身发抖心发毛,说话都结巴:“我我的熊在在哪。”

    被暗卫单手丢进房中。

    “哎哟!”谢有理屁股和背先后着地,痛得直咧嘴,爬起来时又挨一脚,额头撞到桌角上,登时起个包:“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来做贼的!”

    连忙从兜里掏银子:“我我蕴蓄都在这儿,全给你们,你们把熊还给我。”

    周祁只问他如何找到这来的。

    “我问路的”

    两人从摊上回客栈,尽有路人盯梢,谢有理沿街巷打听,一路寻到这,再从掌柜那问到两人歇处,回家取积蓄来赎熊,等到后又肉疼钱财,于是起歪念。

    涿安有宵夜的风习,谢有理猜两人即便是外来,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入乡随俗,遂往药铺买包迷药,买通客栈伙计,欲等两人喊餐时下到所点的酒菜里,结果这两人不夜食,药就没用得上。

    一计不成,谢有理便想趁人睡后去偷。

    在客栈外的老槐树上守到半夜,见房中熄灯又等上阵,而后顺树爬进二楼,摸黑到房前,将门轻轻推开条缝…

    谢有理问只问两人住哪间房,没探具体情况,掌柜的那会忙着对账,亦没得空细说,导致其误判对方人数,这会见门内没动静,又推开点,凑眼往里边看,差点被暗剑戳瞎眼睛。

    熊没偷到人还被捉,谢有理又一计失策,该舍财只得舍:“我总共就这些,你先把熊还我,不够我再去凑。”

    又看这些人个个没表情,更颤巍巍道:“我就想把熊要回来,没想害人。”仍不见暗卫收回武器:“杀人偿命,我叫人去县衙报了案的,你们灭我口也没用。”

    褚君陵懒得废话,听客栈也有份,眼使唤暗卫将掌柜抓来,被周祁以夜深为由阻止:“明日再说。”

    再瞧向谢有理,人都抖成筛子了,还不忘要那熊。

    让暗卫将人绑去隔壁关一夜,等官府来再处置,不妨他突然抓自己腿,又被昏君一脚踹开,脑后再起个包。

    谢有理抱头痛哭:“那是我的熊,你们这是犯法的,再不还我我告你们去!”如数罗列两人罪状,强买强卖,非法抢占私人财物、殴打并囚禁无辜百姓:“你们现在把熊还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周祁只疑他非要回那小兽做甚。

    “我的熊我自然得要回。”

    “要回做假买卖?”

    “我是为了养家糊口。”谢有理想就心酸,糊口糊的还不是别个,正是那只熊:“我养它半年了,你们不能说抢走就抢走。”

    谢有理自幼丧父,家里就剩生母和祖父,祖父年事高,生母又病弱,没人管得住他,使他自小与地痞流氓厮混,养成些烂德行,后来亲长相继离世,就更不顾忌,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直至陈怀民上任。

    陈家早年贫苦,多靠同村和亲友帮济,陈怀民求学与科考的盘缠尽由各家众筹,谢家也在其中。

    谢母看谢有理不学好,更不是读书的料,便将给谢有理入塾的学费与所存积蓄借与陈家,一来防谢有理嗜赌成性,败光家底,再也是为他留后路,盼陈怀民来日成器能照拂他一二。

    奈何谢有理烂泥扶不上墙。

    陈怀民瞧不起这混子,因受谢母恩惠,又与谢家沾亲带故,对谢有理也算关照,后头从他那得到切实好处,平日包庇不提,只要求谢有理不为害当地百姓,也好是谢有理没烂透根,混日子归混日子,倒不曾与县里人交恶。

    坑自己人昧良心,骗外来的又得碰运气,谢有理手头穷,被迫戒了赌,又看家中揭不开锅,只得暂且找个散活。

    这日发工钱,买了酒和半斤熟肉,意想打牙祭,哪知撒泡尿的功夫,竟有熊溜进屋霍霍他桌上的肉,谢有理脑一转,权当是添个下酒菜,朝那野熊提刀砍去,末了桌被砍坏,熊也跑了,还折了半斤肉。

    气得谢有理直骂脏。

    次日下工,又买回半斤,设好陷阱等熊再来,事因昨夜气得没睡好,今个又干了整日苦力,眼皮子实在困,靠墙藏住想稍眯会,却倒头就睡死,等醒天色已是大早。

    赶去看陷阱,陷阱毁了,再看桌上,不仅肉被叼走,那熊还在他桌上拉了!

    谢有理杀心更重。

    后头又试过几次,仍旧没捉到,乃甚那熊日日都来,有时还给谢有理叼两个野果,使得谢有理抓出感情,有次见它连两日没来过,不放心进山找,果然在处深坑找到摔折腿的红熊。

    那熊跟他熟,被救也不反抗,任着谢有理抱回家。

    谢有理买肉买药请兽医,花掉整月工钱,又瞧这小兽被养懒,伤好仍不肯回野外,索性带去官府备案,取了名叫招财。

    招财胃口大,家养后还挑食,常使谢有理入不敷出。

    眼看做散工难养活,只得另寻出路,又知自个身无长处,思来想去,还是坑蒙拐骗容易,这才有的投壶摊子。

    来客无非是那几类,要么是瞧中红熊皮毛,要么纯粹感兴趣玩玩,再有心软想救生的,这熊通人性,只消谢有理打个手势,立刻缩成团,爪抱着尾巴瑟瑟地抖。

    一人一熊相配合,日入够抵做两月工,再有官府为倚杖,谢有理半年没吃过亏,怎知今日碰到俩硬茬子:“不信去官府问,这熊就是我养的,你们这是抢劫!”

    周祁总算想明白哪奇怪。

    这熊圆滚滚地,皮毛更是油光水滑,毫不像遭过虐待,再是在摊上抖得厉害,理应极怕人,却敢在昏君手头鼾睡,到客栈都没醒,一点不符合野兽习性。

    等交与暗卫尤没动静,他当是被吓晕,敢情听谢有理这话,这小兽是被养熟了

    但也不全信他。

    着人去将红熊带来,任谢有理唤声“招财”,果然见那小兽欢快甩尾巴,这才起意还他,被昏君先将笼子拿过:“怎么?”

    “不是赢给我做礼物?”之前肯放生,是周祁说野兽难驯,怕这东西伤着他,这会知是家养,周祁之前也说过喜欢,甭管有理没理,这熊只能是周祁的:“新年伊始,给我也招招财。”

    瞥谢有理来抢,一手拎笼子一手拎他,打算丢出窗,突瞧笼中鸷兽发狂,头撞击笼子,竖尾举爪朝他哈气。

    褚君陵顿了顿,打算两个都丢。

    被周祁将窗牖锁住。

    此处是二楼,窗外又是山石景观,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谢有理可恶,却没到穷凶极恶的地步,此举难免过于。

    于是手将笼子接过,边让褚君陵放人:“照方才打算先关一夜,剩余等官府来再处置。”

    但看昏君不为所动:“我实在困,头也昏沉得很。”

    谢有理又被往地上一扔。

    —

    翌日官府来人,周祁以为对方会仗势,结果态度好得很。

    又是县令亲临:“本官已知此事,得罪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紧道必定秉公执纪,笑要两人放心:“谢有理虽是本官表侄,错即是错,本官定当严惩不贷!”即令衙役先将人关押,等年后上公堂惩办,又不见谢有理:“这…不知小侄现在何处?”

    谢有理等片刻被带到,见着县令立刻告状:“表姨夫,他们抢我的熊!”

    “……”陈怀民想给他嘴缝了:“住口!”

    将怒不怒呵斥句,转与两人商量:“我代有理给二位赔个错,那小兽他稀罕得紧,还请二位归还。”

    瞧猜两人身世不俗,恐强要惹麻烦,试先搬出当朝法令:“珍奇异兽不可买卖,本官为一方县令,更不可知法犯法,不如这样,小侄收有二位多少银两,本官即刻返还,另请二位这几日食宿,二位意下如何?”

    周祁算晓得县令打哪拨算盘。

    “钱财就罢,当我请那小兽的伙食,大人若是问意见”周祁假意想想:“谢有理所骗财银与大人所受贿赂,有报官者依卷宗退还,未记案则充公,再是大人徇情纵恶,违拗官纪,当自革向朝廷请罪。”

    陈怀民脸色稍异:“你从何证实本官违纪?”

    “就是!”谢有理趁有靠山在,鼓着劲儿的怂火:“胆敢诬陷朝廷命官,你们不要命了!”

    就看周祁拿出个账本。

    此事合该褚君陵做主,奈何这昏君懒得动口舌,非要撂给他:“陈大人可认得此物?”

    陈怀民惊见这,彻底变了脸色:“你们是什么人?”

    周祁接着亮出令牌。

    第320章 朕有皇后要养

    君主默许周未把持朝政,加之周祁得宠,前朝后宫今等如受周氏掌控,陈怀民先知京城变天,现时又见周未令牌,惊得魂涣散。

    暗自揩揩手心汗,再杵眼目瞧那令牌,假镇定问:“本官怎知此物真假?”

    “大人不认得,有人认得。”

    涿安隶属沂歙郡,府城都尉靳临渊曾在京师任下,年前因功升迁,调为沂歙都尉,此人往受周未管辖,应须辨得此物,周祁不多话,径直将令牌借与县令,让其自去找都尉查证。

    陈怀民汗手接过,这下是瞧也不敢瞧,臲卼猜起周祁身份。

    ‘此乃将领符信,非亲近者不可得,眼前之人年纪轻轻,却得攀周未,莫不是?!’

    紧以为不可能。

    今上月前才下通缉令,境军抚使雷恒造反,劫宠君以挟天子,捕时伤重而逃,宠君则获救,于同日被护送回宫。

    既不是宫里那位…

    陈怀民再试探:“你与周将军是何关系?”

    果然听是周未亲信,因有人受骗状告进京,奉命来此查案。

    “昨日事?”

    得周祁默认是为取证。

    谢有理被抓现行,账目也落到对方手上,人证物证俱在,陈怀民身知要完犊子,本就心焦,复看谢有理不怕死地去抢账本,差点吐口老血。

    末了账本没抢回,谢有理被踢出房外,陈怀民因涉毁赃仗罪加一等。

    陈怀民:“……”

    —

    天大亮没用膳。

    褚君陵操心周祁身体,令官府人拘谢有理回衙,按律先关押,陈怀民停职,上书府城查办,诸事了毕再滚来复命。

    陈怀民亦知当前不是告饶的时机,恭将令牌还与周祁,实相先告退,等回府边向上级投首,边暗中搜罗百姓求情,意图谋个轻判。

    饭间周祁斟及此事:“陈怀民受贿纵恶是实,有功绩也是真,此案倒难判。”

    “论功行赏,论罪殛罚,有何难。”褚君陵只让他专心进食:“县令褫革,先要报刑部和御史台侦办,合大理寺审过上奏,再才是定罪,现下才到哪?”

    “总归是要紧事。”

    “啖食更要紧。”看周祁搛箸菜不入口,索性将他碗筷取过,就着饭喂他:“后续事宜后续再酌量,张嘴。”

    “定罪是早,县令一职总要补缺。”

    言谈间被昏君将饭菜掼进嘴。

    “暂由郡府差人替任,案结后再择合意人选。”趁其开口又喂勺蛋羹,听周祁喊饱往肚皮上一瞟,紧知他是扯谎:“当朕不知你多少食量?”

    遂硬要人再喝碗汤:“朝廷有司议谳,不济还有朕,须得要你劳神?”

    皇帝都发话了,周祁也不讨这没趣。

    将汤饮下,看昏君还想盛,端盖碗匙坐离他远些。

    —

    陈怀民傍晚又来。

    禀完事也不走,寻机与周祁套近乎:“今早匆促,还未请教大人尊讳?”

    周祁略一思索,借昏君先前的假身份:“周福。”

    “您和周氏”

    “怎么?”

    陈怀民忙道是随便问问。

    后想’周福‘也姓周,气度更不俗,脑筋几转,话里有话打探:“说来惭愧,下官敬仰周将军已久,奈何位卑权轻,无能与将军结识,大人既为将军心腹,下官见您今如是见将军,可谓天与之幸。”

    周祁静看他给自己戴高帽。

    “恕下官冒昧,我看大人气宇非凡,可是将军亲故?”奉询关键,犹看‘周福’不透露:“下官明白,今上宠信周氏,大人总是要低调些。”

    “陈大人很关心本官身份?”

    陈怀民当这问是默认,措辞更慇切:“今上纵令将军执政,又专情于贵君,天下暗已是周氏的天下,大人出身周氏,更得将军器重,下官既有罪矣,惟恐再冲犯到大人,不敢不小心。”

    周祁紧意识看昏君。

    得褚君陵眨眨眼,心神稍定,严色斥陈怀民:“休得胡言!”

    “下官尽是实话。”陈怀民光顾着巴结,没注意两人眼神交涉,闻遭‘周福’斥责,权当他假谦虚,告完错嘴上又没个避忌:“在京,将军意即圣上意,出京城大人就是将军,您持韬晦,下官万不能真失敬。”

    “你来光是为耍嘴皮?”

    陈怀民还有别手准备。

    旋即拍拍手,令官差将东西抬来。

    周祁瞥这几大箱子:“又是何意?”

    “公事归公事,下官给将军和大人略备有薄礼,还请大人笑纳。”陈怀民接过钥匙,解下铜锁,当周祁面悉数打开,又恳道是诚心孝敬他和周未,不悭将家当全搬来:“下官这事,大人看?”

    数箧金宝,远不是介县令能攒,周祁瞧是陈怀民主动将罪证往他这送,丝毫不拿他当外人,不竟好笑:“行贿臬司,判同谋反,大人是要花钱买死罪?”

    吓使陈怀民当即要叫人抬回去,被周祁以充公为由没收:“送都送来了,总不好辜负大人美意。”

    “正是,正是。”

    本就是拿赃物做人情,‘周福’收即是肯帮他脱罪,不收案后也要被缴,总归留不住,再是前程比身外物重要,陈怀民对此倒不心疼。

    只听‘周福’这话,当他是想端着清廉把赃贪,心嗤都是官场泥鳅,谁不比谁滑溜:“赃款交齐,下官便回去等大人消息?”

    等出客栈抻抻腰,取出身上仅剩的银子给那几名官差:“以后还要在本官手下做事,拿去,买两壶好酒,打荷桌菜,回衙门里庆祝庆祝。”

    官差头子连忙接过:“多谢大人!”

    继而瞧向二楼窗户,几见没人在才敢问县令:“大人怎知对方会收?”

    “世上就没得不贪的官儿。”陈怀民哼笑,颇得意的捋捋胡子:“假正直,真虚伪,天下乌鸦一般黑。”

    周祁不知被诋毁,打发走陈怀民惙惙对昏君:“皇上、”

    “朕知道。”褚君陵当先表态:“朕没多疑,你也别多想。”

    周祁不尽敢当真。

    京中时势他不知,一路却听得些,好话不谈,更多是诼他父亲吞持国柄,希图篡皇权,他则以色蒙君恩,妄有东宫命,百姓信口尚能罔闻,连官宦皆如是,清者自清,却怕听者有心:“臣以命盟,周氏绝无僭位之心、”

    “有无有都无妨。”褚君陵听要发毒誓,上手先捂嘴:“你我谁做皇帝都一样,周未持政是得朕授意,作为尽在朕,周氏若真有心,朕当初提要给你父亲封王,怎不见他答应?”

    仍看周祁魂不守舍:“几句讨好话,竟将某些人吓傻了?”得人眼睇来,松手往他唇畔亲亲,逗孩童般皱起眉头:“敢叫朕的贵君不痛快,等朕回京便下旨将这些造谣地舌头割了,陈怀民诛九族!”

    总算见个笑。

    “皇上还嫌臣名声不够臭?”

    “哪臭?”褚君陵假意闻闻,听外头热闹牵人到窗前:“朕全心待你,会这点信任都小气给?”又看漫天烟火灿烂,装得起兴致:“今日除夕,我们去包汤圆,等天黑透再外出放烟花?”

    周祁知他是为哄自己高兴,真看昏君不介怀,没扫兴再忧这。

    下楼与掌柜的谈好价,匀到间小厨房,再因两人都没经验,支账租个伙计,周祁观昏君真屈尊来做管灶厨子,想他为自己费这些心思,刚心起感动,紧被揉面团子的褚君陵涂手面粉到脸上:“……”

    吃过汤圆放烟花。

    褚君陵拉人将年间风俗尽体验过,回时见城濠有人祈福,凑热闹也买盏河灯,周祁望他吹着火折子跟风较劲,忆起在宫里被橘皮灯点燃衣摆、又遭昏君扔下水那回,无意勾了勾唇。

    被总算点好灯并放入河的昏君瞧见:“笑什么!”

    周祁只说高兴。

    —

    守岁到凌晨,烟火未绝,万家又起爆竹声。

    周祁五更睡,卯时陈怀民又过来,问仪式的事。

    初一驱邪神,历年是由县令主持,陈怀民革职,新任官吏还待选,以免误民俗,考虑此案未公告,陈怀民既受百姓敬服,仪式仍交由他。

    “下官遵命!”

    陈怀民大喜,偷瞟瞟昨日送的贿赂,当’周福‘被成功收买,便想提提复职的事,被周祁称困打发走,周祁明知他误会,因种种缘故也不解释,醒后难再睡,见昏君也起身,商道对赃物的处置:“捎带着麻烦,就交与府城济民生?”

    “今日不行。”

    周祁不解,听讲又是当地民俗,传初一散财招穷鬼,钱不可往外送。

    “皇上还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褚君陵正容亢色:“朕有皇后要养,囊空如洗可不行。”

    “清早皇上就不着调?”

    ‘皇帝都穷,天下怕是没富的人了。’

    周祁不忌讳,但看昏君坚持,也就入乡随俗。

    巳时庆典始,只见得满街人头攒动,多得挤不进身,百姓自发跟在扮邪神的队伍后头,口吟送神曲,手拿酒侵过的柳枝鞭地,祈以扫灾祛邪祟。

    一路爆竹一路歌,从县祠游行到斋醮,午时整送邪神,将柳枝扔进焚炉烧烬,击鼓诵咒,伴以傩舞,再请官公撞清钟,三声不误,邪神就算送走。

    现场仪式浩大,饶是周祁早耳闻过,亲眼见得仍不乏惊叹。

    返时须避来时路,防邪祟认路再跟回去,褚君陵全程没松过手,既怕人多走散,再是周祁病时畏众,褚君陵难赌痊愈与否,须得时刻守着。

    这阵瞧人情绪如常,乃甚有欢喜色,暗暗放下心,手却不自觉牵得更紧些。

    —

    官府年假,上元后才开堂。

    受陈怀民求情,周祁念谢有理非罪大恶极,又看是年间,等与褚君陵商榷过,酌情准人取保候审,不料谢有理出狱头一事就是来管他要熊。

    红熊认主,周祁本也无心抢占,因谢有理前日被捕才忘归还,这会见他找上门来,遂让暗卫带来给他。

    谢有理已知周祁身份,又看他未仗势据有,真诚回个谢,又为先前的不厚道心愧疚,闻知周祁今日回京,走前将熊抱给他摸摸。

    使得本没多大感触的周祁突生出些不舍。

    又被昏君眼瞧见,悄令暗卫进山捕猎,是以周祁刚上车轿,就见厢中捆着只灰不溜秋的活兽,尖脸尖爪,像红熊又不像,合着双黑眼圈,瞧着贼兮兮的。

    “这是何物?”

    同样刚见着的褚君陵也不认识:“许是串种?”

    瞧着和红熊大差不差,将将就也能养。

    褚君陵先动手碰碰,确认这东西没野性再解开绳子,拎拎不算重,这才放到周祁怀里:“先养着暖暖手,喜欢就留下,不喜回京后再给你换红熊。”

    周祁怀抱着“新物种”缄望他。

    被褚君陵求夸吻吻:“新年礼物。”

    又看他蹙眉头:“朕令暗卫给这东西洗过,不脏。”

    “臣是在意这?”

    明知鸷兽禁猎,堂堂天子立法犯法,也不怕遭史官戳脊梁。

    “此兽朕未见过,不在珍奇之列。”

    周祁懒得与他狡辩。

    昏君不怕笔杆子刺,他可怕成狐媚,况他对这些动物喜是喜欢,却没喂养经验,怀里这个又在他见识外,兽谱都不定有记载,养得活倒好,养不好这小兽没命,他还得造杀孽。

    于是抱下车舆放生。

    又不想遭这小兽赖上,刚被放紧钻回厢中,赶也赶不走,周祁尝试几次无果,反被占据怀抱,只能将这膏皮子留下。

    褚君陵看他跟那东西大眼对小眼就好笑:“这可不怪朕。”

    将灰兽从周祁怀中拎出,扔出窗给暗卫看管,再把人捞进自己怀抱:“没兴养便丢给奴才,再不然给你娘亲送去,平日还能解解闷,朕看那东西皮肉厚实得很,哪是容易死的。”

    周祁只觉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