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与君永决华灯摇曳,落在宴席之中的素衣女子上。她经珠不动凝两眉,通身矜雅从容的气度。沈小姐竟是公然拒了皇上,落下皇上的面子!众人心里陡然一惊,不由为沈漪捏了一把汗。皇上刚登帝位之时,昔日与他抢夺皇位的手足,非死即残。朝中臣子向来畏惧皇上的龙威,从不敢忤逆皇上的旨意。萧临涉心口一窒,那股无边无际的疼痛感又无端生起。沈漪厌恶他至此!他望了一眼萧璟,俊脸蒙上了一层阴霾。是不是此狼子野心的竖子在从中作梗,他早就知道萧璟鬼魅伎俩。贺元帝额心一跳,胸腔积聚着郁火。他身居皇位太久,已经太久没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严。没想到竟是沈侯府一个不起眼的丫头片子。崔贵妃伺候贺元帝多年,自是清楚龙心已怒。她红唇幽幽,适时添了一把火:“早就听闻沈小姐性情果决,在皇上面前也不逞多让。”萧明鸢绮丽的脸庞又惊又怒,沈漪自持沈侯府的权势与皇祖母偏袒,太过得意忘形,连这天下姓萧都忘记了。她阴冷地望着沈漪,欲让其亡,先让其狂。沈漪这嚣张火焰很快便要熄灭沈漪身姿亭亭,不卑不亢。她款款地朝着贺元帝行了一个礼,语气未有波澜起伏。“自楚王世子登门退婚,诉他心仪之人为崔府小姐,斥臣女为无趣的木头人,既是他不喜臣女,臣女断没有苦苦哀求的道理。”“恰逢纶城水患,沈侯府向来有家训,为国尽忠,死而后已。臣女不才,私以为儿女情长,及不上国家大事。”“故此臣女与大哥前来纶城协助太子治理水患,臣女在纶城数日,看到了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更是心觉臣女与楚王世子那份虚无缥缈的感情微不足道。”沈漪眸光似残垣断壁留下来的素雪,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那时,臣女望着涛涛洪水,似为臣女作证,从此与君永相决。”众人心神俱震,耳边萦绕着沈漪平静却蕴含力量的声音,重重敲击在他们的心上。好一句私以为儿女情长,及不上国家大事!好一句从此与君永相决!沈小姐这一份胸襟,她心系着黎民百姓,先人后已,勿论长安城的贵女,就连男子也为之折服,甚至是自愧不如。贺元帝龙眸凌厉,沉沉地注视着沈漪,未语。夜宴的气氛陡然一肃。沈漪玉靥冰肌,两颊青丝随着清风荡漾。她任凭贺元帝的审视,未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不错,这便是她绝了贺元帝心思的筹码。沈侯府忠心耿耿,先祖辅佐北襄国几代君主,披肝沥胆。治理纶城水患,沈侯府亦是立下大功,她的名声远播。贺元帝敢逼迫她与萧临涉成婚,那就不要怕天底下悠悠众口的指责!良久,贺元帝抚掌大笑,似乎极为开怀:“朕所言不假,沈侯爷确实教养出一个好女儿,堪为女中诸葛。”“既然沈小姐不愿,朕就此作罢。”沈漪眸光澄澈,眉间清冷如雪。似乎,她早有预料贺元帝会为她“胁迫”而妥协。她对着贺元帝微微倾身行礼:“臣女谢皇上恩典。”贺元帝龙眸微阖,他摆了摆手:“回座。”沈自山,沈策还有沈漪折回座位。沈漪素白色的裙角如一朵清梨绽放,她稍稍抬起头,眸光潋滟流转。此生,她与萧临涉再无瓜葛。前尘往事,皆是消弭不见了。萧临涉心落落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几乎是怨恨沈漪的,与君永相决这句薄凉又残忍如斯的话。她是如何能说得出口呢?她想要与他一刀两断,他偏不顺遂她的意。皇伯父欲对付沈侯府,他保全沈漪的性命,让她欠着他的恩情。楚王爷面沉如水,他鹰眸闪过了一丝狠绝。沈漪敬酒不喝喝罚酒,她落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毁掉清誉也是咎由自取。有人黯然心伤,则有人欣喜若狂。萧璟丹凤眼渐渐积聚着浓炽的飓风。他唇尖洇了殷红的色泽,昳丽蛊惑。阿漪姐姐已与萧临涉已彻底绝了可能。肖想得到阿漪姐姐,又更近一步了。崔华锦自萧璟出现后,她含着春光的眸光频频望着他,欲拒还迎。她深谙笼络男人之道,今日花了十二分心思打扮,势在必得叫他眼前一亮。却是让她始料未及,他一分一毫的眼神都没有看向她,竟是目光一动未动地凝视着沈漪。他眼中的情愫太过纯澈炙烫,清晰可辨。崔华锦差点将酒樽失手跌落,萧璟眼中是奢望,是想扼制却愈发汹涌的欲-望。她简直是不可置信。萧璟是皇上最宠爱的太子,贵不可言,龙章凤姿。他也会苦恋一个女子?还是沈漪那样乏味无趣的木头人,怎及她动人之姿的十分之一?崔华锦最终只能泄气地收回目光,心中尽是不甘。若是萧璟领略她的风情,必定是流连忘返,很快便将沈漪抛诸脑后。沈漪回到座位上。顾清微轻轻地拍了拍沈漪的手。沈漪心里暖流淌过,她的血肉至亲,便是她与贺元帝抗衡的最大底气。宫女上前为沈漪添茶,始料不及,她的手发颤,茶水抖落。今日沈漪着了一身白,茶渍落在裙摆上,显得格外刺眼。宫女眼睛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她语气惶恐道:“沈小姐恕罪,奴婢一时失手,还请沈小姐到畅音阁换下衣衫。”沈漪眸光淡淡地望着宫女。宫女心里一个咯噔,她微微垂头,躲避着沈漪的视线。慢慢地,沈漪唇角浮起一丝似有却无的笑意,她语气平静道:“如此甚好。”宫女垂着的眼睛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诚惶诚恐的模样:“沈小姐,请。”顾清微心觉有些怪异,却见沈漪轻轻对她摇了摇头,她心中一定。漪娘向来心有丘壑,她信漪娘。宫女在前,沈漪在后,离开了宴席。萧临涉望着沈漪袅袅娜娜的身影,他剑眸晦涩不明,他随之而去。萧璟丹凤眼透出燃起凉焰,眉色与发色是浓郁又纯粹的漆黑,衬得他绯红的薄唇昳丽天成。他起身,亦是无声无息离去。皎璧澄辉,莹珠悬夜。前去畅音阁的宫道,静得非比寻常。沈漪一步步走得徐缓款款,她清眸澄澈,沁出凉意。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来到畅音阁的门前几步外。宫女神色毕恭毕敬,做出请的姿势,道:“沈小姐,请。”沈漪走近,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不过一瞬,便觉心口与身体有些发热起来。她眸光泛起冷芒,果然有诈。用迷香如此下作恶毒又浅薄的手段,丝毫不畏惧沈侯府与太后皇姑祖母的怒火。背后之人除了贺元帝,又能有何人?一旦事成,她身败名裂,连累沈侯府的名声,爹娘,大哥,还有皇姑祖母伤心愤怒,必定会为她讨回公道。如若贺元帝偏袒,诛杀几个宫人顶罪便就此揭过,沈侯府与皇姑祖母只能与他周旋,耗费心力。贺元帝心思昭昭,一刻也容不得沈侯府。忽而,沈漪的清眸渐渐迷离,她纤纤玉手轻揉眉心。她身姿摇摇欲坠,晕阙在地。宫女惊诧,这迷香竟有如此大的功效,沈小姐未曾进入畅音阁,已是被迷倒。惊诧过后,她差点喜极而泣,主儿交代的事儿成了!主儿许诺她,事成之后即刻送她出宫,她便可与家人团聚了。夜宴。太后年事已高,皇上向来以孝道为先,特意命人送太后回慈宁宫歇息。而沈漪前去畅音阁已有半个时辰,仍未归来。崔华锦望着沈漪空缺的座位,她心中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吐露出来。沈漪哪,今日过后,卑贱如污泥,任人唾弃。任凭沈漪抢占了先机,比她早与萧璟相识。可那又如何呢?从今往后,配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她一人。萧明鸢更毫不掩饰她眼中的畅快之意,她故作担忧道:“沈小姐似乎离开宴席已久还未回来,莫不是出了何意外?”她的目光望向男席那头,语气有些暧昧:“楚王世子亦不在宴席当中。”话音一落。一众女眷脸色变了又变。李瑾瑜脸色冷了下来,道:“永宁公主慎言,沈小姐已在皇上与众人面前道明她对楚王世子没有一丝情义。”“你又何必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顾清微起身,目光望向崔贵妃。她出身清河顾氏,气度高贵典雅:“纵使贵妃娘娘要治臣妇一个不敬之罪,臣妇也要讨个说法,永宁公主此话究竟是何意?”崔贵妃恨铁不成钢地望了一眼萧明鸢,明明此事她已吩咐过永宁置身事外,只需隔岸观火。永宁偏生要插一脚进来,惹火上身。她正欲说话。萧明鸢却已抢占道:“本宫不过是猜测罢了,沈侯爷夫人又何需动如此大怒?”她望着畅音阁的方向,道:“沈小姐前去畅音阁多时未归,实属蹊跷,我们何不一探究竟?”众人脸色古怪,永宁公主言之凿凿笃定了沈小姐出了意外,沈小姐确实是久去未归。那永宁公主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崔贵妃脸色微僵,平日里她太过娇纵永宁,以致于永宁心思太过赤诚,轻易被人看透。她试图打着圆场:“沈侯爷夫人,永宁不过是担心沈小姐罢了。”顾清微却是不吃崔贵妃这一套,她语气冷然:“贵妃娘娘,永宁公主是何意,臣妇一清二楚。”她没有一丝退让:“若是漪娘并非永宁公主所言,贵妃娘娘又待何如?”自皇后病逝后,崔贵妃掌管六宫,位同副后,宫中嫔妃,朝臣之妇,哪一个在她面前不是毕恭毕敬?而沈侯爷夫人在她面前咄咄逼人,永宁不过一时口快,对方竟是不依不饶。沈侯府果真是嚣张跋扈,自持劳苦功高,皇上打压沈侯府,乃沈侯府自取其祸。她的语气也不禁冷了下来:“是非曲直,诸位随本宫前去畅音阁便知。”“如若是永宁错了,本宫绝不包庇。”顾清微颔首:“那便依贵妃娘娘所言。”崔贵妃红唇勾了勾,可怜沈小姐聪明一世,却有如此愚蠢的娘亲,竟招来众人前去看嫡亲女儿的丑态。当真是可笑至极。一行女眷朝着畅音阁,有人目露着担忧紧张,有人全然看好戏的目光。在畅音阁十数硅外,便听到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起起伏伏。已是成婚的女眷了然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她们神色惊愕。难道这真是沈小姐与楚王世子在颠龙倒凤?可方才她们把沈小姐决绝之心看得真真切切。未成婚的闺中贵女羞红了脸。萧明鸢望向顾清微,冷哼道:“沈侯爷夫人,事已至此,你又有何话可说?”“没想到素来知书达礼的沈小姐竟然会做出如此污秽不堪的事情,白日宣淫,无某苟合。”她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沈小姐在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在父皇面前拒了楚王世子的认错,背地里却不知廉耻地与他勾搭。”顾清微面色未有一丝慌乱,道:“门未打开,永宁公主又怎知里头是漪娘?”崔贵妃在心中发笑,沈侯爷夫人果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既如此,本宫便成全。她一声令下:“把门打开。”门一推开,香艳的画面映入众人的耳中。地上一对男女交缠,他们身上一丝不挂,遍布着刺目惊心的红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未婚女子窘迫得不敢抬头,就连成婚的臣妇也是惊叹不止,这一场情事,实在是激烈。萧明鸢掩住眼睛,她指责道:“荒唐,沈小姐实在荒唐。”崔华锦在心里怜悯想道。沈漪自诩端庄自持,如今清誉尽毁,待她醒来,想必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崔贵妃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清微,道:“沈侯爷夫人,你还有何话要说?”“这里好生热闹,发生了何事?”身后,传来了一道清雅矜然的声音。崔贵妃等人的笑意一僵,尽是不可置信。众人惊愕回首。沈漪折了一支桃花,素靥未施粉黛,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容颜与身段竟比桃花还要柔桡轻曼几分。她眸光浅薄,透出泠泠的锋芒,清容雅步走来。萧璟立在沈漪身后,他丹凤眼浸染出深戾的杀意,掠过崔贵妃与萧明鸢,崔华锦几人身上。他薄唇洇了似血的殷红。敢欺辱阿漪姐姐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