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人多。
每逢过年,便热热闹闹地齐聚一堂。
商明侨是个很“正”的人,这里的“正”不特指为人处事,而是家风要“正”,要上下一条心,不逾矩,不偏颇。
“做错事都要按家法伺.候?”周雨晚私下偷偷问商渡。
商渡:“嗯。”
“那我们要是结婚了,我是不是也得被家法伺.候?”
“夫妻同心,有事我跟你一起担。”
周雨晚嘴角耷拉下来:“那如果是你有问题,家法还能罚到我身上?”
“嗯哼,”商渡饶有兴致地抬了下眉,“怕不怕?”
周雨晚噘着嘴,小声嘀咕:“那我们不能再乱玩烟雾报警器,也不能再打架闹事了。否则是要被关禁闭的。”
“这只是小打小闹。”
“怎样?”她还不太懂他家的规矩。
“事情闹太大,是要被逐出家门,彻底断绝关系的。”
能发展到这一步,大概率是因为错得太离谱,家族保不住了。
“如果……是我的话,”周雨晚小心翼翼地试探,“以后你当了这个,”她给他比一个大拇指,“是不是也很难保我啊?”
“在商家,不能服众,是会被其他人顶下去的。”他直接跟她说清楚,抬眸打量她一眼,轻笑出声,“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想你也干不出那种腌臜事。”
他所说的“腌臜事”,已经是触及道德底线和法律法规的范围了。
“哦。”周雨晚了然颔首,“所以你选择我,是因为我看着挺乖,不像会犯事的样子吗?”
“我喜欢你,所以跟你在一起,这跟你乖不乖没多大干系。”商渡说,“但我家里人会考虑这些,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他们更喜欢知根知底的。”
所以,就算他家看着再怎么和谐融洽,内里也有不少弯弯绕绕。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们家大业大的,规矩只会更多,否则,每个人都有自己那一套规则,商家迟早四分五裂。
周雨晚以前害怕目睹他们家族的繁荣和睦,现在跟他发展到这一步了,便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
见他这会儿挺有闲情逸致,她扯了下他袖子,“其实,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商渡:“什么?”
“按理来说,接下来应该是由叔叔,也就是你爸爸接管商家,怎么跨了一辈,这重任落到了你头上?”
“你知道我有个伯伯吧?”
他指的是商明侨的大儿子,也就是商瑾周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周雨晚略有耳闻,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我爸那一代也就我伯伯和我爸比较出色,我伯伯从政,我爸从商。本来我爷爷是想让我爸接管商家的,但那会儿内地政策好,发展快,我爸坚持要自己创业,开拓新市场。听说他跟我爷爷僵持了很久,还是我爸单打独斗,做出一番成就了
,我爷爷才肯同他签下协议,放任他继续在外闯荡的。”()
那到了你这一代……周雨晚揣摩着他刚刚提及的部分商家发展史,你不会是你爸和你爷爷协议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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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商渡就以商家继承人的身份,被严格管教。
自由是有的,但那是在不影响未来主要规划的情况下。
“算吧。”商渡语气随意,俨然早已接受这个事实与安排,“你知道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商家发展到现在,几辈人的努力,我不能让它垮在我手里。”
可他才一十岁。
年纪轻,经验浅。
难怪那晚他同商明侨说,他可以提前结束学业,本科毕业就回来时,商明侨没什么要劝他的意思。
或许,在她盼着和他早日结束异国恋的同时,他们家的人也盼着他早日归来,接手商家。
这么一想,周雨晚竟有些庆幸,还好最后他们还是坚持了下来。
至少,在有限的时间里,商渡还能做些他喜欢的事。
“说了这么多我家的事,那你呢?”商渡问她。
“我?”周雨晚有些犹豫,“其实我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
“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家长几乎不跟我说家里的事,他们也没打算把我培养成多了不起的人。所以,无论是周家还是陆家,我了解都不多。”
周雨晚温吞地说着。
“我所能深刻体会到的,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以利益为纽带的薄弱关系,你给我好处,我也给你好处,谈妥了,就定下了。如果有一方过得不好,那就当断则断,要把关系撇干净,把自己完完整整地摘出来。”
上次陆卿晚那事,周牧肯定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他没打算出手。
在签订了婚前协议的前提下,他第一反应是和陆卿晚划清界限。
后来还是商渡出面,拉拢商明侨帮忙搞定的。
“有件事是我羞于启齿的。”
周雨晚不太好意思地同他坦白。
“我好像是个宗族观念淡薄的人,虽然觉得你家里人多热闹,也经常幻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家。但是,我跟你比较熟,关系也好,至于其他人……无论是我爸妈还是你爸妈,也无论是周家、陆家还是你们商家、余家,其实有时候,我会有种难以真正融入的疏离感。”
“听你刚刚说的那些,我能预感到,你会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一家之主。这是我做不到的……”
她自私,利己,以自我为中心。
可能是打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也可能是出生在冷血家庭的后遗症。
别人对她好,她也能有一还一地对别人好。
但要交心,要融入,要团结一致,要有同荣辱共进退的集体精神,于她而言,还蛮难以理解与想象的。
“没关系,那些条条框框是用来束缚我,是担在我身上的责任。可你是周雨晚,你可以照着你喜欢
()的方式生活。”()
他对她有期盼,但不是要求,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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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愿意带上我就行。”
*
年初一,商家的地位摆在那儿,一早便有不少人上门拜访。
周牧和陆卿晚中午到鹏市,一通电话打来,商渡同家里人商量了下,决定即刻出发到周雨晚家,和她父母坐下慢慢谈。
家中阿姨遵照吩咐,端了几盘水果糕点到一楼会客厅便退下。
一组沙发分成三个阵营,周牧和陆卿晚,余曼和商瑾周,周雨晚挨着商渡,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的猫。
周牧摆出主人公的姿态,煮水泡茶,洗杯斟茶,客套话说得漂亮。
陆卿晚与他一唱一和,两人难得默契十足。
周雨晚不喜欢这种虚情假意,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的虚伪与圆滑——毕竟她也是被世俗裹挟其中、渺小的一员。
她心不在焉地听,静静看着商渡加入话题时,微微向前倾斜了上身,摆出一副严肃端正的模样。
他对她是认真的。
周雨晚很清楚这一点。
基于此,商瑾周和余曼对他俩的婚事也是认真的。
周牧和陆卿晚是追本逐利的商人,关乎自身利益,分毫不让地同他们争着。
这让周雨晚感觉自己像个商品。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他们争论不休,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察觉到她的不耐和厌烦,商渡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她的手。
周雨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忍耐着。
曾几何时,她还笑嘻嘻同他说,如果她爸妈太过分,不肯放他们好好结个婚,那她就回家把户口簿偷出来,跟他速战速决地把证领了。
她觉得这样挺惊险刺.激,像在拍电影。
商渡安静地听她天马行空地给他画饼。
聊起他们自由自在的以后,没有家族纷争,没有学业事业的羁绊,没有俗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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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sp;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全世界漫无目的地流浪,饿了吃饭,困了睡觉,怎么开心日子就怎么过。
周雨晚描述得太过美好,乌托邦一般。
商渡不忍心打断她,也不忍心把她扯回现实。
但现实就是,最后他抱着她,温声提醒,他们不能那样做。
有那样引人瞩目的轰动的求婚做前提,他们不能就这样草草地把证领了,把婚礼办了。
这是一件大事,真正意义上的两个大家庭的结合,不是儿戏,不是他们小时候玩的过家家。
有太多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是以,纵使再多不满,周雨晚也只能忍着,忍着。
直到晚餐时间,告一段落。
商渡一家人留在她家吃过晚饭,再回隔壁住宅。
陆卿晚没让周雨晚跟着过去,说是麻烦人家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在家里住着。
()商渡离开她家时,特地给她捎一个眼色,让她有事联系他。()
周雨晚回他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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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刚送走他们一家,门一关,后脚,陆卿晚就开始敲打她:
“知道你们相互喜欢,我们当父母也没阻拦过你们,别搞得好像我们是什么恶人似的,一直拉着个脸做什么?还没跟人结婚,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你们是没阻拦,”周雨晚火气挺大,“但你们开出那么多要求和条件,让我感觉就像卖女儿——”
“难道你没受益?”周牧一句话堵死她,“日后我们走了,留下的家产不都是你的?”
“所以说她傻。”陆卿晚轻嗤,没外人看着,她坐到离周牧最远的那一张沙发上,“自己没本事跟人谈判获利,我们帮她出面,她还不乐意。”
周雨晚:“我才不需要你们这样。”
她说她的,他们都没在听。
周牧端着一杯茶在喝,心里还在盘算着事情。
陆卿晚也在想事。
想到什么,周牧问周雨晚:“先前不是有人说你怀孕了?”
她冷声:“假的。”
陆卿晚插一嘴:“如果是真的还差不多。”
周雨晚:“什么?”
周牧瞟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摇摇头,轻叹一口气,“这脑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
“那必然不是我。”陆卿晚反驳。
周雨晚不服气地咬紧了后槽牙,胸腔起伏着。
她不是真的傻。
他们夫妻俩脑子里想的,不过是如果她有商渡的孩子了,以商渡对她的重视程度和商家的行事风格,会更方便他们拿她和孩子,同商家人谈判。
不想留在这里再同他们闲扯,周雨晚抱着麻圆转身往楼上走。
身后,陆卿晚不屑轻哼:“就知道抱着她那只破猫。”
“砰!——”
周雨晚用力甩上门。
麻圆被惊到一抖,“喵”一声把头扎进她怀里。
“小夹子。”
周雨晚摸着它的小脑袋,没开灯,只用院子透进来的暗淡光线照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沙发上坐,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
他们谈的那些股份啊、投资合作啊、房车啊、现金和金银珠宝啊、婚前协议啊……
好多好多,糅杂在一起,“呼”一下,从她乱糟糟的大脑里吹走了。
她现在什么都想不到,也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这么放空着,脑中一片空白。
手机在兜里振动。
嗡嗡的。
“喵~”麻圆在她怀里踩奶。
周雨晚摸出手机,是商渡发来的消息,问她现在怎样。
她回他一个颜文字:【:(】
他又问她方不方便视频。
周雨晚拍两下手,声控灯亮起,光线暖白,照人不够清晰好看,而她已经无心关注这个了。
()视频接通,商渡在他房间里,见她懒恹恹的,问她怎么了。
“他们希望我能有你的孩子。()”周雨晚直言不讳,因为,你们商家不可能放任你们家的孩子流落在外,因为你喜欢我,想跟我结婚,如果我有了,你是一定会要的。?()_[(()”
“我不喜欢这样。”她表明态度,“就好像做买卖一样,买家越是表现得喜欢满意,卖家越是要坐地起价。”
可她是个人,是个有自己思想和判断的人,不是在市场上流通的商品货物。
可他们家的情况就是这样,有些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商渡安抚她几句,见她没那么气闷了,他让她早点洗澡休息,还让她别忘了给他留个门。
周雨晚问他想干嘛。
他反问:“你说呢?”
嘿,她不说。
内心的期待却被他吊起来了。
心情陡然好转,她洗完澡后,到床上躺着,熄灯。
空调送着暖气,麻圆乖乖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卧在她枕头边,不睡,也不会吵闹乱窜,真的特别乖。
她半睡半醒,约莫凌晨两点半,才听到点房门被人拧动的声音。
廊道灯光撇进来,颀长人影也跟着进来,脚步声很轻,怕吵醒她似的,没几秒,光束收敛,人影变淡,关门声轻响。
他渐渐走近,周雨晚嗅到熟悉的清冽木质香。
麻圆耳朵灵敏,睡得浅,察觉有人来的瞬间,睁开眼睛,扭头朝那人看去。
他腾出手摸它的小脑袋,麻圆舒服地眯起眼。
周雨晚的意识也渐渐回笼,就着窗外的月光,瞧见商渡的轮廓,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你还真过来?”
“不然你以为自己在做梦?”商渡轻声回她,脱了外套,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上了她的床,钻进她被窝,“不是说好,不让麻圆上.床么?”
“这是我的床,我想让谁上,就让谁上。”在她的地盘,就得听她的。
“行。”商渡不跟她争这个,在她床上躺好了,下意识摸着她的腰,把人抱进怀里,语气有点黏黏糊糊的,“好不容易等到你爸妈都出门了,我才过来的。”
“那要是他们不出门呢?”
“那我也要想办法偷偷潜进你房间,过来陪你。”
“谁要你陪了?”
“我让你给我留门的时候,你看着挺开心。”
周雨晚扬着脸看他,笑得有点坏:“我们这样,好像那种背着家长,偷偷早恋的小情侣哦。”
商渡轻哼:“都谈婚论嫁了,还早恋小情侣。”
“我是到可以结婚领证生宝宝的年龄了呀,”周雨晚同他炫耀,“你可没哦~”
“……”这不是他喜欢的话题,商渡轻咳一声,闭眼装睡。
周雨晚不放过他:“说真的,听说你打小就是担着重任成长的,我觉得你还挺可怜。后来发现,我爸妈只把婚姻当工具,我觉得我也挺可怜。我们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算。”商渡难得有否认她观点的时候,“虽然我肩负重任,但我婚姻自由,交友自由,也能坚持自己的喜好。虽然你父母提出的条件挺多,但如果那些好处,最后真能落到你身上,能给你提供保障,其实我还蛮乐意的。”
周雨晚听着,紧拧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渐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一想到,只要我们能把订婚的事谈妥,结婚的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我真的觉得——”商渡低头,抵着她肩膀,肩胸抖动的幅度很细微,声嗓里的笑意很清晰,发自内心地,同她说,“好开心啊。”
周雨晚有一瞬恍惚了,“认真的?”
他点头,“有一种,我们可以一起把日子越过越好的感觉。”
“这样……”周雨晚释怀了,“完蛋,我居然就这样被你哄好了。”
真的有一种,他们可以一起把日子越过越好的感觉。
好期待啊。
好开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