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求娘子疼疼我。”
下人从车辕上跳下来, 走到裴家小院门口,抬手敲门。
忠义侯收回朝外看的目光,面上如常, 唯有攥着车帘的手指随着下人叩门的动静越发收紧:
“状元莫要急着下车,要是家里无人还可以去我府上坐坐。”
褚休余光从车帘撩开的缝隙里往外看, “谢侯爷盛情邀请,家里应当是有人的,这次就不去了,下次有机会定会好好拜访。”
随着她话音落下, 小院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车厢里没有半分动静跟声音,只齐齐朝院门处看过去。
张婶疑惑警惕的盯着眼前的陌生面孔, 粗着嗓门问, “你谁啊, 你找谁?”
她两手把着门,丰腴的身形挡在门中间, 丝毫没有让空请人进去的意思。
下人拱手问, “这是裴家小院吗?敢问褚休褚状元的娘子可在?”
他笑, “我家主子送状元跟探花回来,怕认错了地方, 所以要细细问清楚。”
张婶了然的“哦”了声,“没找错地方, 这就是裴家小院,我家娘子得知状元今日回来,正在烧火做饭煎鱼呢。那鱼刚下锅,她怕是腾不出空出来接人。”
张婶腰间系着围裙双手握着门, 伸头朝外看,“我家少爷跟状元人呢?”
下人见不到于念, 只得扭头朝后看向马车方向。
忠义侯松开车帘,淡声道:“既然没找错地方家里也有人,你们便回去吧。”
褚休跟裴景拱手,“是。”
两人下车也没急着进去,而是立在小院门口目送侯府马车离开。
车帘晃动,忠义侯坐在车厢里侧眸朝外瞧,依旧望不到先前从门缝里瞥见的浅青色身影。
他垂眸看自己掌心,里面不知何时一片湿润。
忠义侯轻轻舒气闭上眼睛,缓慢收拢手指握紧掌心。
他既希望于念是小念儿,这样他可以顺势拉拢褚休,又希望于念是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那样的话吊坠金片就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人前。
马车缓缓前行最终消失在巷子里。
等瞧不见马车的影子了,褚休才抬手抚胸口,耸肩弯腰吐出一大口气。
吓死她了。
张婶见状连忙出来,伸手扶住褚休,手轻拍他后背,“这是怎么了?”
褚休摆手,眼睛看向前方马车消失的方向,“没事,就是马车里太闷了坐着难受。”
张婶,“这个天气坐马车自然不如走路舒服,快进来喝口凉茶,娘子一早就盼着您回来呢。”
褚休连忙扭头朝后看,小声问,“念念呢?”
张婶笑着道,“不是说了吗在煎鱼呢,早上她跟老张去集市认路,特意挑了条新鲜刺少的鱼,要煎给你俩吃说是当作接风宴。”
褚休还以为……
张婶往两人身后看,“东西呢?”
怎么就两个人“光秃秃”回来了,行李物件全都没有?
裴景跟张婶解释,“东西在礼部马车里,待会儿就送来了。我跟褚休进宫复旨肯定不能大包小包拎着行李进宫。”
张婶不懂这里头的事情,但,“东西没丢就好。”
她扭身看褚休,褚休已经大步流星进了院里直奔灶房而去。
站在灶房门口就能瞧见里头情况。
春桃在烧火,于念腰后系着围裙带子,拿着勺子正小心翼翼给锅里的鱼翻面,的确腾不出空出来接她。
褚休进去,春桃先看见的她,眼里一喜张嘴就要喊于念。
褚休抬手比“嘘”朝她摇头,自己走到于念身后,伸手在她右肩轻轻拍了一下,拍完飞快的躲在她左边。
于念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铲子都跟着哆嗦,下意识扭头朝右边看,没找到人才朝左边看。
褚休在于念身后左右来回躲。
于念恼着喊,“褚秀秀!”
褚休笑着从于念背后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搭在她肩头,“在呢在呢。”
于念脸一热,侧眸见她全须全尾平安回来,刚才那点火气瞬间消散,笑盈盈软声说,“回来啦。”
褚休单手环在于念腰上,右手顺势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就这么贴着她将鱼翻了个面,“刚才你都没出去接我。”
于念怕褚休把鱼翻烂了,双手握着褚休的手腕,让她动作慢些,“我给你和,小景,煎鱼呢。”
于念扭头看褚休,眼里亮亮的,小声问,“生气,啦?”
怎么可能生气,亏得她没出来,不然就被忠义侯看见了。
褚休松开铲子,捏着于念的下巴,偏头亲她唇瓣,“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就喜欢吃你煎的鱼。”
于念耳朵通红,抿着嘴巴,眼睛都弯起来了,直到余光瞥见春桃两眼放光的看她俩,甚至坐直了身子探头看。
被她发现了,春桃嘿嘿无声笑,双手捂眼,手指闪出大大的缝隙,慢吞吞弯腰缩回去。
于念,“……”
于念的脸噌的下红了个透彻,伸手拍掉褚休的手指,推着她将她撵出灶房,“油味重,你去,等吃饭!”
她被褚休一搂腰,半个身子都软了,背靠在褚休怀里,连灶房里还有个春桃都没发现!
把褚休撵出去,于念像是煮熟的虾似的回来,无声握住铲子,恨不得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这样就不用蹩脚的找话说了。
于念悄悄看春桃,清咳两声,“她,就爱,闹。”
春桃双手抱膝昂脸看于念,“娘子,我都十四啦。”
于念睨她,“十四,还小!”
小景都十七了,也不见她懂了多少。
于念恨不得将围裙解下来盖在春桃头上,这样春桃揶揄的目光她就看不见了。
她觉得褚休肯定是故意的,就因为自己忙着煎鱼没去门口迎她,她就跟自己胡闹。
吃罢饭,下午礼部就差人将褚休裴景的行李送回来了。
小院现在是褚休跟于念盘下,于念昨天回来后就住在东厢房,按着褚休的意思,张叔还将东西厢房的床调换了一下。
于念收拾东西的时候,裴景过来,一眼就瞧见换完的床,“这床一直摆在西厢房,其实木头材质远不如我屋里那张,时间久了没修过床架子都不牢固了,要不然你们还是用我那张床吧。”
裴景伸手晃床,站在床尾稍微用些力气都能感觉到床板发出“吱呦”的细微动静。
于念红着耳朵,低头叠衣服,“不,碍事。”
这次回来,她跟褚休几乎将所有衣物跟用得上的东西都带来了。
衣服不用说,尤其是将粉垫子跟枕头带回来。
裴景,“怎么不碍事,我还有半个月就成亲了,成亲后肯定常住长公主府,到时候西厢房没人睡平白浪费一张好床。”
她觉得褚休跟念念就是对她太好了!哪怕让她住在西厢房,都要把好床让给她,不愿意占她半点便宜。
于念抿唇笑,将粉垫子跟枕头放进床头的箱子里,手搭在箱盖上,“等你仲夏,就,懂了。”
至于这张“吱呦”的床。
她伸手拉裴景手臂,将她从床尾扯开,脸颊滚热,伸手指床的四角,“秀秀说,要在上面,挂铃铛。”
裴景沉吟,然后恍然,扭头看着于念。
于念呼吸轻轻,脸更热了,羞臊的眸光闪烁。
裴景,“马上夏天了,挂铃铛应当跟挂风铃差不多,窗户打开微风进来,铃铛叮铃,是种享受。”
刚好铃铛的声音可以盖过床吱呦的声响,居家实用跟文人情趣兼顾,简直一举两得!
……于念还以为她懂了呢。
于念伸手摸裴景脑袋,“我想到,送你什么,当,新婚贺礼,了。”
裴景好奇的看过来。
于念抿唇笑着收回手,“先不,告诉你。”
褚休洗完头发从外面进来,“念念该你洗了。”
于念拿着巾子出去,褚休坐在桌边擦头发望裴景,“你看什么呢?”
裴景指床帐四角,“看你挂什么样的铃铛。”
她觉得有意思,想在西厢房的床上也挂上。
褚休,“……”
裴景撩衣袍坐在褚休对面,倒水喝茶,“等你买的时候喊上我,我跟你一起也买两对。”
褚休饶有兴趣的看着裴景,微微扬眉意味深长,“行啊。”
中午吃的饱,晚上只随意喝点汤。
褚休明天早上卯时要上朝会,今日得早睡,天色才黑她就点亮油灯准备睡觉了。
于念下午洗的头发,晚上烧了热水在旁边净室里擦洗,洗完披上外衫回来。
她里头穿着荷粉色的里衣,外头罩着浅青色外衫,刚洗完澡浑身带着湿润水汽,脸颊又被热气熏红,眼睫湿湿,唇瓣润润,活脱脱一朵饱满盛开的荷花,清新的夏季香气随着她款步走动几乎铺面而来。
褚休本来想跟她说点忠义侯的事情,结果抬眼对上这样的于念,脑子空白一片,所有的话只凝成两个字,“念念。”
她从床里头挪过来,改成跪坐在床边朝于念招手。
于念握着手里巾子擦脑后发根,晚上虽没洗头,但洗澡的时候弄的潮湿,还是擦干再睡比较好。
于念以为褚休有事,握着巾子反手擦头发朝她走过去,“嗯?”
褚休想株缠人的藤蔓,于念一靠近,她的双手就自发的缠在于念腰上。
褚休昂脸看于念,手指顺着于念的里衣边缘溜进去,轻巧的扯开里头的肚兜带子。
于念呼吸轻轻,擦头发的手指改成握着巾子搭在褚休肩上,垂眼看她。
褚休手掌往上推握,掌心里是沉甸甸的重量,握着这抹滚热滑腻,手指控制不住的揉捏。
于念脸热,别开视线,轻咬下唇含糊说,“都,累了。”
她还好,她今天在小院里歇了一天,褚休跟裴景倒是折腾了大半天才回来,裴景累到已经吹灯休息了,想来褚休也累。
褚休箍在于念腰后的手顺着腰线往下滑,手掌落在挺翘上。
于念低头看褚休,呼吸颤颤双腿发软。
褚休昂脸,轻声说,“是累了,所以……”
“求娘子疼疼我。”
第92章 “亮点嘴巴才能找对地方。”
褚休说这话的时候, 手已经麻利的扯开于念的外衫放到了床上。
于念瞥一眼就知道她不打算在上面弄。
于念余光往烛台上瞄,耳廓绯红,声音轻轻气息颤颤, “太亮了。”
“亮点才能看清我媳妇的美貌,”褚休手指在于念腰带边缘游走, 抬眼看于念,眼眸亮亮,“亮点嘴巴才能找对地方。”
于念,“……”
于念忍不住抬手在褚休肩上轻轻拍打一下!
褚休笑着, 双手环住于念的腰,左右摇晃, “念念。”
她只要耍赖于念就没有办法。
软磨硬泡四个字被褚休在她身上用到淋漓尽致。
早上她还没醒的时候, 褚休属于硬泡, 如今晚上她清醒着,褚休就打算软磨。
于念羞答答的垂着眼, 眼眸闪烁假装没听见, 任由褚休撩开她的上衣用嘴巴扯开她裤腰的带子。
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绸制衣料没了带子系着挂在腰胯上, 立马顺着两条笔直的腿滑落到地上,粉色雪花般堆积在纤细的脚踝处。
昏黄的油灯光亮如同给细滑修长的两条白玉长腿镀了层温润的莹白细边。
于念别看清清瘦瘦的, 一把细细的好腰刀,实际上长腿骨肉匀称, 并不干柴。
褚休手掌顺着紧致的线条上下滑动爱不释手。
可能天生骨架小,于念皮肉紧实有弹力,褚休每次都忍不住张口在她大腿外侧咬两下,留下自己浅浅的压印。
于念吃痛, 轻轻嗯了一声,垂眼看褚休, 哼哼着,“褚,小狗。”
“只要念念给我吃,当小狗就当小狗。”褚休双手握住于念后面两瓣圆桃,抓了两把。
如今已经戌时,虽是六月初的天,奈何昨夜下了雨今日阴天没有大太阳,天色黑的比较早。
不点油灯的话,屋里半分光亮也无,点着油灯的话,……于念闭上眼睛,羞到不愿低头看。
她单腿站在地上支撑,右腿跪在铺了枕头的矮凳上,这样双腿分开多少取决于褚休把矮凳往旁边挪多远。
于念能感觉到褚休的呼吸喷洒在她温凉的肌肤上,顺着紧实的腰腹往下。
趿拉着睡鞋的脚趾头不由抓紧鞋底,轻咬唇瓣小腹收紧,忍不住弓腰往后躲。
可她此时的身体由褚休掌握,腰胯两侧被她的手握着,只准往前不准往后。
这个站姿有些累人,尤其是于念已经软了小腿,手指搭在褚休肩头,食指轻挠她起球的棉里衣,软声喊,“秀秀。”
褚休抬头,鼻尖正好从蚌缝前端蹭过,于念眼睫煽动,脸一下就热了。
褚休扬眉,“现在知道喊秀秀了,怎么不喊褚小狗了?”
于念低头别开脸忏悔,“不,喊了。”
褚休,“晚了。”
开蚌要用利器,褚休有把韧劲十足的软舌,贴着蚌缝灵巧的往里钻。
放在床头的矮凳被褚休往旁边推了推。
缝张的开了才能触到里头的珍珠跟软肉小孔。
于念手指搭在褚休肩上,将她的里衣拧出了花,想推开她又推不动,只能这么站着任由她胡作非为。
“秀、秀秀。”于念分不清自己想继续还是想停下,嘴里含糊无意识的喊着秀秀。
她最开始会说话的时候就只会说这两个字,现在这种情境下依旧只会喊秀秀,甚至音比平时还要不稳,两个字里混着其他变调的音节喊的结结巴巴。
到后来,连秀秀都喊不出来,张嘴就是抽泣换气的哭腔。
快到了的时候,于念眼里全是泪,鼻尖出了层细汗,拍着褚休的肩膀要推开她。
见褚休不动弹,于念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求也求了娇也撒了,可褚休还是闷头往里钻要吸空了她。
于念哭着骂,“褚唔小狗,秀秀嗯,小嗯狗!”
她越这样褚休越凶,于念脚尖都踮起来了,还是被握住腰往下拽。 。
褚休去洗脸的时候,于念靠坐在床头,额头抵在床柱上缓神,身上衣服都是褚休给她披上的,勉强遮到膝盖处,露出一双细白匀称的小腿垂在床沿边。
左腿的脚踝上还挂着荷粉色亵裤,右腿脚踝则在一开始就从裤筒里抽出去了。
于念越瞧越碍眼,将左脚从裤筒里抽出去,脚丫子挑着裤子,朝走过来的褚休扔过去,然后别开眼不看她。
于念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模样,脸上都是泪痕,眼底绯红眼睫湿漉漉的凝成一缕一缕,脸颊边上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鬓角,正鼓起脸颊抿着粉润的唇赌气呢。
气褚休不依不饶,也气自己欲拒还迎嗯嗯唧唧着由她来,一点都不硬气!
“喝水吗?”褚休蹲下来仰头看于念,双手捧着茶盏递到于念嘴边。
于念撩起眼睫看她,抿唇别开脸。
褚休眼睛看着于念,自己低头喝了一大口。
于念握着外衫的手指微动,余光看向褚休,心里疑惑。
这就不喂了?
连多哄哄她的这点耐心都没了?
还没等于念多想,褚休就将碗放下,伸手往上环住于念的脖颈,手掌贴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摁了下来。
褚休单膝点地,仰头喂于念水。
于念只湿了唇瓣,水全进了褚休肚子里。
褚休想了想,又喝一口,站起来,低头捧着于念的脸颊,将水渡给她。
水从于念嘴角流出去,润了唇瓣,湿了嘴角跟身上的外衫。
于念正要抬手擦掉,褚休就低头细细抿去。
于念脸热,别开视线低下头,慢吞吞裹紧身上衣服。
“不气了好不好,下次你说不要了我就停,绝对不贪吃。”褚休弯腰捧起于念的脸,亲吻她眼尾脸颊跟嘴角。
褚休跟于念鼻尖蹭鼻尖,软声喊,“念念,好念念,天下最好的念念。”
褚休手指捏于念耳垂,垂着眼,“刚才不开心?到中间的时候,你都追着我,往我嘴里送。”
前面主要是她主动,中间念念被厮磨的难受,主动求她疏解,只有最后快到了她想跑褚休才箍住她的腰胯不让她躲。
于念伸手捏住褚休的嘴巴,眼睛瞪她,不让她多说!
其实她也没有多少气,被褚休喂完两口温水后更是没了脾气。
她侧眸睨褚休。
秋水的眸子在烛光下水光晃动,更是勾人。
褚休往前凑,亲于念唇瓣,勾着她的舌,将她压到床上,哄着,“不信你试试,这次你喊停我就停。”
于念神色半信半疑。
褚休没给于念仔细琢磨的机会,就扯开她身上那碍事的外衫,扔到了矮凳上。
于念了然。
……这次是床上。
开始前说的好好的,可开始后,于念哭喊都没用。
等于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骗的时候已经晚了,恼的张嘴咬褚休肩膀!
真正入睡的时候都快亥时了。
可能玩了太久,以至于清晨于念察觉到身边悉悉索索动静的时候,无意识**以为还没结束。
人迷迷糊糊醒来,扭头就看见褚休起床了,“嗯?”
屋里没点灯,褚休看不见于念被子下的动作,但是手环在她腰上的时候习惯性往下往中间摸一把,也不是真想要,就是手欠。
一摸就笑了。
褚休亲于念唇瓣,“下次,今日得赶朝会。”
于念从困顿中缓神,这才听清她说的什么,恼羞成怒伸手推她一把,自己卷过被子蒙住脸翻身朝里继续睡。
褚休亲于念耳朵。
褚休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摸黑穿鞋穿衣服。
于念背对着褚休安静的听,等她穿好外衣,于念才慢吞吞翻身,侧身朝外,“我,送你?”
褚休疑惑的转身看她,“你送我干什么,我跟小景一起上朝又不是不知道路。”
褚休摸到床边,手在于念脸上捏了捏,“你睡你的。”
褚休想了想,忍不住说,“我今天穿了官服,你想不想先看看?”
于念点头,脸颊在褚休掌心里轻蹭。
褚休笑,立马去点灯。
于念则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伸头朝外看。
官服是昨天下午礼部送来的,深绿色的圆领长袍,黑色玉带,以及一顶乌纱官帽,于念当时看完觉得不太好看,可能看惯了褚休穿红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穿别的颜色不够好看。
油灯点亮,怕一个不够,褚休难得奢侈的点了俩!
光亮从点到面铺满整个里间。
褚休张开双臂站到离床前稍远些的距离,方便于念看个全身。
褚休低头整理玉带,又抬手正了正帽子,看向于念,“怎么样?”
于念愣住,眼里露出惊艳。
褚休最好看的原来不是穿红衣,还是她这张明艳绝绝的脸跟清亮的眼眸。
她一身清脆绿衣,玉带束出腰线,清瘦高挑却不单薄的身板,十足的衣架子,不仅撑起了这一言难尽的绿色官服,还让人看着眼前一亮,如绿竹,散发着盎然生机蓬勃向上的活力朝气。
于念脸颊莫名其妙热起来,目光很难从褚休身上离开。
褚休还在看她,“好看吗?”
于念抿唇朝褚休招手,等褚休走到跟前,于念跪坐在床上,伸手给褚休整理圆领,手搭在她肩上,偏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好看。”
这个吻说明了一切。
褚休手握着于念的腰,额头抵她额头,“那我回来你帮我亲手解开脱掉。”
于念羞的缩肩,脸埋在褚休怀里,小声应,“好。”
褚休把油灯又吹灭,让于念睡回去,喊上裴景出门。
像她跟裴景这样的六品小官是不用每天都参加朝会的,皇上也不是每天都上朝。
本朝分大朝会小朝会,大朝会一个月两次,分别在月中跟月末,所有京中六品及其六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小朝会三天一次,由五品及其以上的京官参加。也不是固定三天,如果朝中没有什么大事,小朝会就会取消,如果朝中恰逢突发大事,小朝会可能会连着开,直到事情解决。
褚休跟裴景以及留在京中的进士们,如今算是第一次上朝,大朝会便从月中提前到月初。
马车上,裴景不停的整理衣襟衣袖跟衣摆,肉眼可见的紧张。
褚休扭头看她,“?”
她俩也不是第一次进大殿见皇上,而且今日朝会只是宣读她们的任职,别的事情估计都点不到她们,根本不用担心。
裴景不语,只是抚顺自己的绿袖子。
宫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人,李礼跟付见山也在。
六品跟六品的站。
今日可不同殿试那回,跟琼林宴更不同。
官服一穿,品级由官服颜色区分的清清楚楚,紫袍的跟紫袍说话,红袍的跟红袍说话,像他们这些朝廷新人都是绿袍,自然跟同颜色官服的人聚一起闲聊。
大家都穿着绿色,像排秧苗又像大葱,褚休很难紧张起来,而且念念说她好看,那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几人里,唯有裴景略显忐忑。
褚休原本不懂,直到站在大殿上,皇上还没来的时候她抬头朝前看了一眼,瞬间了然。
长公主殿下就站在亲王位置最前方,一身紫金的朝服朝裴景看过来。
裴景清秀的俊脸微红,对上长公主的视线,不知所措了瞬间,局促的抬手朝她远远的拱手见礼。
板正的不像话。
褚休挑眉,感情小景整理了半天衣服是给前面那位看啊。
朝会上,皇上点了几位进士的差事。
李礼进户部,在长公主手下办事。
长公主管着礼部跟户部,尤其是户部国库钱袋子,皇上哪个儿子都没给,只给了自己亲妹妹管。
付见山进刑部,刑部是康王在管,工部目前在魏国公手下。
兵部是瑞王负责,吏部则是忠义侯管理。
裴景入礼部,办学堂的教化之事也由礼部负责。
褚休进吏部。
吏部主官员诸事,如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都归吏部管。
吏部下面又分四司,司的长官是郎中,副长官则是员外郎。
皇上不知是看重褚休的能力,还是想动动忠义侯手里的权力,让褚休去了清吏司,负责文官的任免、考核、调任升降等事。
这是个最有油水最要紧的部门,做的圆滑了,所有官员都要往上捧着讨好着。
当初皇上让忠义侯在六部里挑选,户部跟吏部是要紧的部门,忠义侯选了吏部。
一是跟朝堂上的所有官员有联系,二是他手里握着兵权要是再选户部,会让皇上忌惮。
忠义侯便以找女儿为由选了吏部,方便让上任的官员* 帮他整理本地孩童走失的案件上报,让他早日找到女儿。
现在武试还在选拔,忠义侯负责武试,只得让出部分吏部权力。
谁知皇上给褚休挑了个最肥的差事,连亲妹夫他都没挑这么肥的差!
进士的事情处理完,便是瑞王奏明本次岭南的差事。
他事情办的好,皇上赏了金子三百两,让他既然回京了就去帮忠义侯管武试的事。这些本来就是兵部要过问的,正好瑞王回来,给忠义侯搭把手把差事办好。
开口闭口间,忠义侯在武试跟吏部上的差事都被分了权。
他垂着眼站在御前,脸上虽笑着,心里却发紧。皇上是不是想消弱他手里的权力?是单纯的权力分散还是因为当年康王一事露出破绽?
皇上,“京兆尹那边关于流寇的事情追查的怎么样了?”
忠义侯眼皮未动,老神在在站着。
京兆尹府上前,“禀皇上,还在查。”
皇上皱眉,“这事极为恶劣,莫要查到最后不了了之了。”
京兆尹府,“是。”
问完这些,皇上看向长公主,“工部那边关于长公主府邸修缮的进度如何了?”
长公主沉默一瞬,抬眼看向皇上。
工部的事情是魏国公负责,就算魏国公不问这事,朝上还有工部尚书在呢。
工部尚书连忙弓腰出列,“必定在大婚前修缮完毕。”
皇上哈哈笑,“那就好。”
武秀,“……”
散朝后,褚休等人要先去翰林院。
她们先去翰林院熟悉诸事,要等一个月、差不多也是长公主大婚之后,才真正领别的差事。
“褚兄,裴兄,付兄。”李礼喊。
褚休跟付见山都过去了,唯有裴景走得最慢。
李礼,“裴兄,裴兄,裴……”
褚休抬手拦住他,挑眉笑,“别喊了,你裴兄今天出门没带耳朵,只带了一颗春心~”
“哦~~~”
三人眨巴眼睛,齐刷刷站成一排秧苗状,视线望向裴景。
裴景假装很忙,扯了扯袖筒,又看了看腰带,直到余光瞥见身边出现紫金朝服,才如释重负的停下脚步扭头朝旁边看,“殿下。”
要不是脸皮太薄,加上走路时慢的实在明显,裴景都想装成碰巧遇上长公主,碰巧跟长公主说话。
武秀上下打量裴景,这种颜色的衣服极少见她穿,嫩的像颗青草。
武秀手指动了动,抬手将裴景丝毫没歪的官帽给她碰歪了再摆回来,“好看。”
裴景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拱手,心里有些紧张,尽量稳着声音,“谢殿下夸奖。”
武秀双手搭在身后,眼里带出笑意,“过两日驸马的新郎服就该送到你院里了,提前试穿礼部那边才能调整尺寸细节。”
裴景点头,放下手,就听见长公主又说,“你穿红色应该比绿色更好看。”
裴景愣住,眼睁睁目送长公主离开,然后原地转圈找路。
褚休双手抄袖,摇头跟李礼感慨,“完了,你裴兄这下连魂儿都丢了。”
李礼捂嘴憋笑。他裴兄脸皮薄,笑出声不太好。
褚休走过去,伸手推裴景的后背,推着她往前走,笑着打趣,“别看了裴驸马,等你成亲了有的是时间天天看。”
裴景脸热,张嘴想反驳,又抿唇没吭声。
褚休这话,话糙,理不糙。
翰林院的日子平静枯燥又乏味,可眨眼间便过去了十来天。
长公主跟驸马的大婚之日定在六月十八,也就是今日。
第93章 “夫妻对拜——”
皇家婚嫁的习俗跟民间婚嫁习俗大差不差, 该有的流程都要有,甚至比寻常人家的更为繁琐复杂。
像裴家在京中没有根基且没有宅院,婚前按理说是要买处大宅院的, 这样长公主下嫁到裴家有地方住。
至于长公主府,那是长公主的住处, 只有跟公婆分家后才会带着驸马孩子回去住,或是平时自己回去住。
长公主府的存在彰显着皇室的尊贵跟皇上对亲妹妹的疼爱,严格意义上并不是留给长公主出嫁用的夫妻婚房。
只是武秀这位长公主性格强势,她的驸马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 都算入赘,自然不需要裴景买个大宅子然后婚后搬过去跟裴景住, 而是婚后裴景这个驸马直接搬进来跟她住。
也是碍于这个原因, 京中好些权贵人家不敢提尚公主的事情, 就怕娶不进来一个儿媳妇反倒搭进去一个在长公主面前说不上话的儿子。
除了没有置办新的宅院府邸,其他流程跟前朝历届长公主和公主下嫁一样。
裴家早早就着人从清河县送了东西过来, 裴父因“身体不好”, 这事由裴老爷子做主, 让裴景的大伯跟小叔两人负责。
该备的聘礼全都备齐全,并且在昨天就已经送到午门口由皇室中人点数登记, 随后送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出嫁要从宫里发嫁,等驸马来了后再跟驸马回长公主府行拜堂礼。
迎亲的话, 裴景自然从裴家小院出发迎亲。
小院是一进一出的宅院,平时生活可以,但一旦办起喜事招待客人,地方就显得太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裴家叔伯如今也是懂事, 十天前就携着妻眷过来操办事情,丝毫不在裴景面前摆长辈的谱, 不用裴景费心,就已经提前找好住处将所有人都在外头安排好了。
裴景心道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原地暴起张嘴吃人,只要叔伯不说糟心的话,那他们依旧是叔伯,她会以礼相待。
“出门前老爷子交代一切以你为主听你吩咐,”裴家大伯双手搭在身前,“小景这些琐事你不用过问,我们要是连这些都等着你个小辈安排,还怎么看顾裴家那么大的生意摊子。”
正说着,春风就带人过来,笑意满脸礼数周到,先是见过裴景这个驸马,再说正事:
“殿下说你们都是驸马的亲族,住在外面多少不方便,驸马也不放心,于是就让人将皇家一处园林收拾出来留你们住着,里头所有物件一应俱全,直接住下就好。”
春风一来,裴家诸位再看裴景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这是怕他们住的不方便吗?这分明是长公主在给驸马长脸面,彰显她对裴景的看重!
裴家众人更不敢多嘴,裴景说什么就是什么,加上裴景好相处好说话,面上自然是一派和气融融,大家都很舒心。 。
今日长公主跟驸马大婚,裴家小孩们负责热闹,婶婶们张罗小院里的事情,叔伯们前后跑动就怕出什么小岔子。
褚休作为裴景的同窗好友又是如今朝堂上的同僚,以及成过亲娶过媳妇、还住在同一院里的人,自然要留在西厢房陪裴景。
“李礼跟付见山马上就来了,”褚休啃着桌上洗好的脆梨,笑着问,“付见山还没成亲,他给你当伴郎合适,我跟李礼不太合适吧?”
裴景低头整理吉服玉带,闻言头都不回,“可我就认识你们三个,只付见山一人太少了。”
这玉带怎么都扣不好,裴景急的鼻尖出汗,“皇上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一甲三人加付见山这个二甲传胪一起,场面好看又盛大,不输气势。”
褚休光是听裴景的语气就知道不对劲,压着身前桌面探头朝前看,“怎么了?”
裴景转过身,皱眉说,“这玉带怎么都扣不好,那天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出了岔子。”
褚休放下手里的梨就说,“我看看。”
裴景往后退半步,双手护在玉带扣子上,摇头,“不行。”
褚休诧异,“你跟我还避嫌?!”
她捧心做出伤心状,“咱俩多年交情,你我——”
裴景打断她,“刚才那话把避字去掉。”
裴景视线落在褚休手上,“你刚吃过的梨,我这又是跟殿下成亲的吉服……”
褚休眯眼看过来,裴景眼神飘忽不跟她对视。
大喜的日子,还是得讲究一下。
于念抱着东西抬脚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怎么,了?”
褚休先告状,“念念,她玉带扣不上我说我帮她,她居然嫌弃我刚才吃了梨不让我碰喜服,觉得我不吉利!”
于念笑,伸手摸摸褚休后腰,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自己过去帮裴景整理玉带。
带子好好的,就是麻烦些,裴景是太紧张了心不静才迟迟扣不上。
于念松手,“你看,好啦。”
裴景惊喜,抬眼看于念,“念念你居然会扣这个!”
褚休坐回凳子上,捞起自己吃了一半的梨,咔哧咔哧咬出声,“是你心急,这玉带跟官服的玉带一样,念念自然会扣会解。”
见于念抿唇侧眸睨过来,褚休连忙将梨往前递,“尝尝特别甜。”
于念不吃梨,而是伸手拿过桌上锦布包袱递给裴景,“小景,送你的,新婚贺礼。”
裴景接过来,包袱里头摸着像衣服布料,不重,应当不是成套长袍,可能是上身的披肩或是袄子?
裴景看于念。
于念脸颊热热眼睛亮亮,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包袱上轻轻拍拍,示意裴景,“应当每日,都,用得到。”
选来选去,于念选了个最实惠的。
要是用不到的话……
于念眨呀眼睛看房梁,长公主对小景很好,应当不仅仅是把小景点回去当个忠诚趁手的下属吧,都成亲了自然是要同房的。
只要同房,她这个礼物就用得上。
于念送什么褚休自然知道,见裴景好奇的扯着包袱往里偷偷看,笑着摇头,“念念你送她这个,不如送她本《月色撩人》让她仔细品。”
裴景看褚休,得意挑眉,好好收起包袱放进自己绑着红绸花要抬走的大红箱子里,“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于念惊讶的看裴景,“你,看了?”
裴景,“看了啊,看两页就放下了,还不如策论史书好看。”
于念茫然,“啊?”
褚休憋笑,抬手遮嘴,免得嘴里的梨汁喷出去。
裴景,“?”
于念伸手摸裴景手臂,“没事小景,今天以后再,看看。”
裴景跟她有些像,出嫁前都没有母亲陪在身边贴心的教这些。
加上裴景是女儿身份,长公主自然不可能派嬷嬷过来教导,也不会送试婚丫鬟过来先跟裴景同房,而且裴景性子纯净,不懂这个很正常。
她们妻妻俩说话云里雾里的,裴景催促褚休,“快别吃了,去换你的衣服。”
褚休正好把最后一口咬完,含糊应,“行。”
褚休拉于念回去换衣服,“回头我先去,春雨过会儿会来接你去长公主府后院,你到了就等等我,等我喊你去看小景拜堂。”
于念伸手给褚休整理衣襟,“好。”
褚休亲于念额头,“乖媳妇~”
今日去长公主府肯定要见到忠义侯,褚休双手捧着于念的脸颊,浅浅亲她唇瓣,不打算将这事告诉她。
忠义侯身后可能牵扯众多,念念有这个爹不一定能带来多少好处,但肯定会缠上一堆麻烦。
与其这样不如没有,更不如不知道。
至于为何让忠义侯看见于念——
褚休跟长公主准备诈一诈忠义侯,看看那金片上的字背后藏着什么名堂,才让忠义侯藏着掖着不对外提起。
衣服换好几人出去。
裴景的吉服是鲜艳的大红色,褚休等人的衣服颜色比她稍显浅淡一些,也是红色,但不会喧宾夺主。
加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青年,穿上同色系的红色衣服往马上一坐,属实好看亮眼。
申时左右,裴景从布置的红色喜气的小院出来,手握缰绳翻身上马,端坐在马背上。
她道:“起。”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的出发,沿着东边绕半圈去宫门口接亲。
街上百姓们争着抢着出来看。
这场面丝毫不逊琼林宴那天的打马游街。
白马上坐着红衣驸马,眉眼如墨脸庞如玉,饶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他从街边花中过,依旧比花让人惊艳。
白马走在前面,身后三匹黑马跟在后头。
四位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抬眼望去,真真的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莫说以往驸马迎亲没这么好看的,就是京中所有公子哥迎亲也比不上这四人。
队伍走的慢,等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时末。
聘礼摆在宫门外,裴景下马,拱手请长公主出宫下嫁。
声音层层往里传。
长公主从宫中出嫁,先去祭祖,随后拜别皇上皇后,最后才是上轿出宫。
轿子由御林军亲抬,前方是长公主的仪仗开道,轿子两边是牵马前行的庆王瑞王两个侄子,身后跟着命妇们的轿子随行相送,最后是身穿甲胄的骑兵护送。
漫长的出嫁队伍两边站着两排宫女太监,手里提着寓意吉祥喜庆的宫灯缓慢前行。
黄昏余晖下,长公主的出嫁队伍宛如一条游龙。
皇上嫁妹,着宫中正门大开,队伍从御道出宫。
礼部尚书莫大人担任司礼,主持流程。
出了宫门,仪仗不停,裴景等人翻身上马继续前行开道。
长公主的轿子两边,瑞王庆王翻身上马,不管平时如何不对付,今日是他们的亲姑姑出嫁,两人面上都收起多余情绪挤出笑意。
亏得长公主大婚,不然庆王也不能提前结束闭门思过解了足禁,至少这事上他是真心高兴。
长长的迎亲送亲队伍衔接起来,犹如一条红色的龙,从宫门口披着黄昏晚霞,游到了长公主府邸门口。
大门敞开,鞭炮齐鸣,四品以上的大臣们全都到齐,都侯在府门口。
魏国公这类的长辈跟忠义侯这类的皇亲国戚才有资格站在门外台阶下,就连行动不便的康王,今日都由王妃推着轮椅停在府门外。
金丝勾边的红色毯子自门口远远的就铺开,攀着台阶过了门槛,一路到正堂。
瞧见迎亲送亲的队伍过来,门外立马热闹起来,鞭炮声说话声起哄声都融在一起。
礼部尚书站在台阶上主持流程,“驸马请长公主下轿。”
裴景跟褚休她们翻身下马,以裴景为首站在裴景身后,齐齐拱手作揖。
裴景脸热到绯红,稳住声音,扬声道:“臣裴景,请长公主下轿。”
轿子缓缓停下。
庆王瑞王从马上下来。
庆王握着马绳,皮笑肉不笑的说,“驸马心意不诚啊,该到轿子前跪请我姑姑下轿才对。”
他说完这话场面上都安静了一瞬,更没人敢起哄附和。
长公主亲自点的驸马,她的人,她的玩笑,不管是哪一个都没人敢开。
瑞王笑着看向庆王,挑眉说道:“姜朝,这大喜的日子别逼姑姑抡棍揍你。”
庆王脸色难看,瞪向瑞王,“你——”
瑞王大声道:“肯定是小姑父声音不够响亮我姑姑没听见,劳烦小姑父大点声~”
裴景耳朵都红了,抬眼看了眼前方才停稳的轿子,正要开口,就见轿子下压,轿帘掀起。
长公主一身金红色吉服弯腰从轿子里出来,头戴凤簪挽发并未顶红盖头。
人往轿前一站,黄昏余晖晕染她的衣袍衣摆,满眼橘红光泽下,她立在那里像是驻足停歇在游龙队伍脊背上的凤,随时会振翅高飞。
众人齐齐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武秀侧眸看了眼庆王。
庆王低头别开眼。
瑞王颠颠的往前站几步,双手搭在身前,自己站在姑姑身后偏右,代替春风的位置,朝自己的小姑父清咳两声。
正准备上前的粉衣春风,“?”
裴景微怔,后知后觉醒神,意识到自己看傻了一瞬,立马红着脸再次拱手作揖,“臣——”
她还没拜下去,长公主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垂眸轻声说,“我听到了。”
所以不用再拜。
裴景直起身子,目光落在长公主的手指上。
武秀就这么牵着她,主人姿态,目视前方抬脚上了台阶。
她带着裴景走,别说庆王了,连魏国公也不好上前闹她。
褚休跟李礼付见山对视一眼,乐得轻松,边往门口众人怀里塞早已准备好的红封,边说着吉祥话进去。
由她们在人群里活跃,热闹劲重新燃起来。
庆王厌恶死了褚休,不愿意多看他,撇嘴背手吊儿郎当跟在后头进府。
瑞王则往旁边走几步,伸手接过康王妃手里的轮椅,“大嫂我来吧。”
推着轮椅顺势跟大哥抱怨,“我真不想跟他一起骑马送亲,扫兴。”
说完意识到什么,立马抿住嘴。
他怎么能在双腿残疾的大哥面前说这个。
要说他大哥当年也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更是父子几人里的猛将!上阵杀敌从不缩在将士们身后!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守城的时候没来得及及时撤退,被拼死反扑试图夺城的敌军乱箭射穿了两条腿,亏得运气好没伤了心脉,否则人当场就没了。
……也亏得忠义侯带援兵来的及时,满城百姓得以活命,他大哥也没被马蹄碾压践踏。
要是他大哥双腿健全,先前的太子之位怎么也不会落到姜朝这个蠢货头上。
他大哥能文能武,该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太子。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清减了身形,脸上是病态的苍白,人也变得不爱出门。
康王倒是没觉得瑞王刚才那话戳了他痛处,闻言只是抬头看他,笑着说,“今日姑姑大婚你可不能闹脾气,仔细姑姑连你跟姜朝一起打。”
瑞王梗着脖子,略显得意,“我都多大人了,姑姑最疼我了才不会打我!大哥你是不知道,我那天回京都是姑姑去接的我。”
这事康王自然知道。
他甚至知道姑姑是打着接瑞王的名号戏耍了一顿忠义侯。
只是这话没必要说出来让瑞王知道。
长公主府的台阶低矮,甚至早已摆好了方便轮椅通过的结实木板。康王一路畅行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显然习惯了姑姑对自己的优待。
跟武秀比起来,康王比她还要年长两岁,说是姑姑,更像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
“吉时到——”
等人从门口都回来后,礼部尚书高声喝,“行夫妻礼——”
长公主没了父母,裴景父母更不在这边,两人无需拜高堂,只拜天拜地跟彼此。
马上就该夫妻对拜了。
褚休忙完前头,立马挤开人堆往后院跑,找到从裴家小院那边过来的于念,眼睛一喜,“念念。”
她朝于念招手,“快快快,带你看小景拜堂。”
于念眼睛亮亮,连忙双手环抱着褚休的手臂,跟着她闷头往人堆里挤。
褚休抬手护着她的发髻,上头簪着新买的金簪,丢了的话念念要哭。
褚休勉强环着于念的腰,将她从后面带到了前面。
礼部尚书正好在喊:“夫妻对拜——”
裴景跟长公主一人握住红绸花的一端,面对面而立。
女英气‘男’秀气,当真般配。
于念眉眼弯弯,歪头看小景拜堂。
她扭头抬眼看褚休,抿唇低头,悄悄勾起褚休垂在身侧的手指握住。
褚休侧眸看过来。
于念脸颊热热,装作抬眼朝前看。
褚休笑着,将于念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低头在于念耳边说,“想不想再拜一次?”
于念咬着下唇没吭声。
她不反对那就是想。
仗着人多,褚休环着于念,将她搂在怀中,搂抱了一下又松开。
同时,长公主跟裴景弯腰低头对拜。
礼部尚书,“礼成,开宴——”
第94章 “小景,你是我的驸马,记住了吗。”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 哪怕外头已经黄昏天黑,府里依旧恍若白昼。
司礼莫大人喊完,围着看拜堂的众人就四下散开到院里落座等开席。
“国公这边请。”有大臣弓腰过来, 伸手请魏国公去他们那桌。
魏国公笑呵呵的点头,“请请请, 锦衣,锦衣?”
魏国公两声喊完没回应,扭头看向原先站在身旁的人,“哪儿去了?”
忠义侯哪儿都没去, 他只是正要转身入席的时候,扫到了喜堂对面, 只一眼就愣在原地。
他眼睛直直的往前看, 目光越过眼前来往的宾客, 落在褚休身上。
准备来说是落在褚休身边的女子身上。
对方穿着银红色轻纱衣裙头簪金簪,鲜活生动眼眸清亮, 对着褚休巧笑嫣然的模样像极了亡故的柳氏。
她只一个无意间的余光朝这边扫过来, 忠义侯就下意识别开脸侧过身子不跟对方对视也怕对方看见。
小姑娘不过才十六七岁, 怎么可能是柳氏呢。
忠义侯攥紧手指,几乎屏住呼吸, 侧眸用余光去看。
喜堂旁边,人群缓缓流动正在散开。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指, 借着袖筒遮掩,往她掌心里塞了个东西。
于念疑惑的抬头看,轻声问,“什么?”
褚休不讲, 眼睛弯弯,让她猜。
于念垂眼看, 两人袖筒叠在一起,银红压着绯红,袖筒里褚休的手盖着她的手,掌心里是个硌人又沉甸甸的物件。
于念猜不出来,咬了下唇,昂脸朝褚休笑,笑的软糯又讨好,握着她的手顺势左右轻轻摇晃,小声喊,“秀、秀~”
“……”褚休闭上眼睛抿住的嘴角翘起,假装抬头往房梁上看,身体都微微侧开。
于念立马低头抿唇,悄悄拉开两人衣袖一角露出缝隙往里看。
是抹金色。
于念眼睛唰的亮了,瞬间知道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什么,这下她也不觉得沉了,双手握住褚休手指,压着激动,“哪,来的?”
是块金子!
十两的黄金!
她家箱子里就有三块,至今没舍得花掉也没存起来,留她晚上睡前闲着没事掏出来数数,盼着它们在箱子里偷偷生个小的出来。
褚休这才侧身睁开一只眼,余光瞥见于念脸蛋都高兴的发光,笑着睁开两只眼,正脸看她,低声道:“长公主让人赏的,李礼付见山都有。”
长公主大气!
于念将褚休的手往袖筒里推,“快,收好。”
“我收着做什么,你拿好,”褚休将金子放于念手掌里,“加上这块,跟你箱子里的那三块正好凑成两对。”
于念一喜,随即抿唇睨褚休,伸手戳她腰腹,“你怎么知道,我藏哪儿了?”
褚休双手抄袖,弯腰凑近看于念,得意的不行,哼哼着,“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再说了你摸它们的时候又没避着我。”
每次褚休都耐心十足,看于念怎么摸的金子,然后关上床帐她就怎么摸于念。
于念抬手轻轻拍她一下,接着褚休身形遮掩,低头别开身子将金块偷偷塞进荷包里。
小小的荷包瞬间被塞的圆滚滚的,坠的纤细腰带往下掉。
于念,“……”
于念把自己荷包解下来,低头系在褚休的黑色玉带上。
玉带右侧被扯着往下沉,加上褚休双手抄袖挑眉的动作,透出几分纨绔的风流倜傥韵味。
于念看的脸热,觉得褚休这样太勾人,又后悔的想把荷包解下来。
褚休笑着握住她的手,“系着才好,系着旁人才不好敬我酒。”
她拍拍腰带上的荷包,手指在于念鼻尖上点了一下,“挡酒时还要借娘子名号一用。”
于念捂着鼻子笑,她才不在乎这些虚的,何况今晚心情极好更不在意。
武秀过来,“褚休。”
她看于念,又不敢看的太明显,目光扫过就移开,“开席了,驸马那边你多照顾一二,你娘子这边我会安排妥当。”
裴景酒量属实一般。
褚休笑着将手从袖筒里抽出来,拱手道:“是。”
裴景看于念,见无人注意,借着红袖筒遮掩,悄悄往她手里递了个红封。
这样的红封里头一般塞着铜板,数量不多主要图个喜庆。只是长公主这边的红封里头可不是铜板,裴景手指捏过,特意留了一个放在袖筒里,等于念来了给她。
于念茫然收下,见裴景收回目光立在长公主身边目不斜视,也悄悄的将红封塞进袖筒里,眉眼弯弯朝裴景歪了下脑袋,无声说:
‘谢谢小景儿~’
裴景抿唇带出笑意,不看她,免得人多眼杂乱传闲话。
于念手在袖筒里偷偷藏红封顺便摸摸里头是什么,扭头就对上长公主的视线。
于念瞬间垂眼。
武秀顿了顿,抬手招来了春风,温声叮嘱,“带她去康王妃那边入席。”
康王妃只要看见于念的脸,别的不用武秀多交代就会把于念照顾的好好的。
今晚宾客太多,女眷那边命妇姑娘也多,于念没一个认识的,孤单单坐过去又不懂寒暄必然不自在,但是跟在康王妃身边就没事。
春风领于念朝女眷那边走。
于念扭头看褚休。
褚休拍拍腰上荷包,于念笑着跟春风离开。
银红色的衣裙离开牵动好几人的视线。
忠义侯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长公主正在看他。
忠义侯瞳仁放大心里颤了一下,勉强扯动嘴角,呼吸间异样的情绪跟神色都被遮掩下去,笑着抬手朝长公主点头,虚虚行了个恭喜的礼。
魏国公正好寻过来,伸手拉他手腕,“锦衣开席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忠义侯跟着魏国公往前走,随口敷衍,“心里感慨就多站了一会儿。”
他也算是看着武秀长公主长大的,曾经两人也是关系亲近的兄妹,如今武秀大婚他思绪万千是人之常情,至少说明他是性情中人。
魏国公笑,“武秀动作快,不然今日摆宴办席的该是我们家才对。”
他又纵容的嗔了一句,“筱筱就是太有主意了,这丫头越大越难管。”
这话忠义侯不能跟着附和。
他嘴里跟魏国公说着“女孩家有主意才好”,眼睛则寻着银红衣摆消失的方向又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哪怕不回头他也知道武秀在看自己。
褚休的娘子于念,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女儿小念儿。
忠义侯将魏国公送到席位上,自己借口小解离开,走到旁处抬手将随从叫过来,沉声道:
“你亲自带人去清河县祝家村走一趟,仔细审一审于老大跟李氏夫妇,问清楚他们女儿于念到底是怎么来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物件饰品。”
忠义侯垂眼,“问完之后,要是有什么不妥,就做成意外。”
随从,“是。”
忠义侯站在原地,周围张灯结彩梁柱缠红,宾客间寒暄笑闹,丫鬟太监捧着果盘碟子在偌大的庭院里有条不紊的走动,放眼望去都是喜庆热闹的红,可他心底冰凉一片,后背的汗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心情跟今日大婚的主人截然相反。
武秀双手背在身后,目送忠义侯离开。
蛇要是藏在深处蛰伏,这时候就要打草惊他,他会自己乱窜着冒出来。
武秀收回目光,见褚休跟裴景已经入席落座,自己也接过春雨递来的酒盏,朝主桌走。
主桌上坐着皇亲国戚,除了宫里的皇上皇后,其他的皇叔皇伯跟侄子基本都来了。
路过康王身边,康王双手搭在轮椅上,抬眼望她,轻声问,“当真极像?”
他不好无缘无故去看人家褚休的媳妇,也不能去女眷那边看,免得吓到对方。
武秀点头,“极像。”
康王垂下眼,只得耐心等着,等饭后问问王妃,让王妃跟他形容。
见武秀金红色的袖筒擦着椅背就要离开,康王伸手握紧轮椅把手,没回头没抬眼,只轻声说,“要真是小念儿,那事就算了吧,别查了。”
孩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之前必然吃了很多苦,要是父亲是个显赫的侯爷,加上父皇对柳家的愧疚,小念儿后半生定会尊贵无比此生无虞。
他那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他都习惯了目前坐在轮椅上的生活,就算查出来真相他也不能再站起来,说不定还会牵连上小念儿。
何必呢,不如维持原状。
只要忠义侯好好待小念儿,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也只是怀疑罢了,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忠义侯曾经想借刀杀他。
康王对小念儿的感情并不深,小时候也只抱过她几回,但她母亲柳氏却跟他和武秀关系极好,虽差着辈分,可年级相差不大,处的却像血亲。
她去世前都挂念着的孩子,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康王怎么能让她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呢。
武秀垂眼看他,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拍,“他已经对褚休下过死手。”
褚休还活着只能说明是褚休聪慧过人躲过一劫,而不是忠义侯心慈手软临时收手。
一旦得知于念是小念儿,以忠义侯的性格为防止金片外漏,定会想办法拉拢或是除掉褚休于念。
他怎么可能抱着一个藏着隐患女儿当成宝贝宠着。
康王什么都好,唯独心肠太软。
武秀收回手,以康王的性子,就是腿脚健全,也不适合那个位置。
更别提无能无德又心狠手辣的庆王。
庆王刚要跟姑姑举杯“冰释前嫌”,就见姑姑从他身边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庆王悻悻的放下酒盏,心里更是恼恨。
瑞王冲他得瑟的挑眉,“就说姑姑不喜欢你你还不信。”
说着他抬手准备跟姑姑碰杯,“姑——”
武秀同样没理会。
庆王笑起来,端起手里酒盏碰向瑞王举起来的酒杯,“巧了,姑姑也不喜欢你。”
他们兄弟三人都是当今皇后所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下面那群小的才是贵妃跟其他妃嫔的孩子,所以太子只会在他们里面挑。
大哥腿瘸不行,瑞王蠢笨,庆王数来数去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只要他姑姑别对那个位子有想法,皇位必然是他的。
瑞王才不跟庆王碰杯,他转身跟康王喝酒。
武秀并非寻常新娘,这会儿自然不会坐在新房里顶着盖头等驸马过来挑开,她是武秀长公主不是一心只期待婚嫁的人,这样的场合是最适合她走动结交的场合。
眼见着她端着酒盏要到面前,魏国公已经提前站起来,端好酒杯准备敬她,“欸?”
他都站起来了,其他人自然跟着一起。
魏国公左手盖住盏口,摇头道:“华丫头,今儿个说破天,不见着新郎我不喝这酒。”
他以长辈自居,朝武秀挤眼睛,“这样的场合,哪能你自己走动。”
驸马回头是* 要接礼部的差事,这样的场合最适合让他出来见见人结交一下认认脸。
武秀知道,笑着说,“您别急,她就在后面。”
裴景换衣服去了,先前的衣服被酒水弄湿,只得换上另一套。
这套就不是全红了,而是跟长公主身上金红的颜色相搭配,是条银袍红边的吉服,这套穿着更爽快利落,贴着腰线束出腰肢,更显长身玉立雌雄难辨。
她乌发如墨用玉冠束着,光是站在那儿笑笑不说话都养眼,用褚休刚才的话说:
“简直人模人样!”
裴景腹诽,什么叫简直人模人样,秀秀嘴里吐不出好听的话。
等她往长公主身边一站,旁人瞬间恭维起来。
跟“谪仙姿态”“玉做的人”“驸马真仙人”比起来,裴景忽然觉得褚休的话虽糙,但跟这些华丽虚假的奉承词藻比起来,听着是真心又舒坦。
裴景只是笑笑,侧眸看向长公主。
两人对视,武秀微微挑眉,垂眼看了下裴景的鞋。
裴景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慢慢红了耳朵,悄悄别开视线不看她。
刚才旁人夸了她半天她都没脸红,长公主一个目光裴景就脸颊滚热。
为了站在长公主身边显得跟她很般配,裴景偷偷往锦靴里塞了好几张鞋垫,人前看着,她腰杆只要挺直就比长公主高!
但气势上……
裴景双手捧着酒盏,往前递,“魏老,我敬您一杯。”
她仰头将酒水喝干净。
魏国公笑起来,看向武秀,“我就喜欢他这个爽快劲,别看年纪小斯斯文文满脸书生气,但做事待人就是真诚干脆,许你你不亏。”
“我知道。”武秀笑着,同魏国公碰杯,喝完盏中的酒。
春雨跟在旁边,又将酒盏满上。
其他人同敬长公主跟驸马。
武秀单手握着酒盏,仰头喝酒的时候,左手抬起顺势搭盖在裴景的盏口上,侧眸余光看她。
裴景顺着那修长有力的手望向长公主,心像酒水吞咽时入肚般,咚咚咚的沉浮,人都有些微醺沉醉。
漫天星辰都不如长公主此刻侧眸朝她瞥过来时、眼底余光中映着的灯笼光亮耀眼。
武秀将裴景手里那杯酒也抽过来,一饮而尽,“驸马酒量不好,我替她喝,诸位还请多担待。”
也就这几桌需要敬酒,其他的桌武秀遥遥举杯就好。
裴景跟在长公主身旁,怕她喝醉了难受,扭身朝后找,“我让褚休过来替我喝。”
武秀指尖微动,目光落在裴景白净的脸蛋上,“你是我的驸马还是褚休的驸马?”
裴景,“自然是您的驸马。”
武秀伸手捏她脸颊,微微用了些力气,“那怎么敢找旁人替你喝的。”
裴景想说秀秀她不一样,但对上长公主眯起来的眼睛,立马抿唇闭上嘴。
脸虽被捏的生疼,可心脏酸酸软软的膨胀起来,里面塞满了长公主。
裴景感觉长公主捏她脸说这话的时候,比替她喝酒都让她仰慕臣服。
长公主松手。
裴景单手贴脸揉了两下。
武秀问,“捏疼了?”
裴景抿唇点头,小声说,“有点。”
武秀挑眉,“疼了才好,疼了才能长个记性,才能记住你是谁的驸马,遇到事情该找谁。”
裴景脸热起来,眼神飘忽,“嗯。”
路过花园的时候,借着假山遮挡住的那点阴影,武秀伸手,在裴景嘴角跟唇瓣上轻轻抹了一下,拇指指腹摁揉她的软唇,“小景,你是我的驸马,记住了吗?”
长公主低哑的嗓音在此刻无比撩人,拨动琴弦般拨动心尖。裴景眸光亮亮,抿唇时无意间抿了下长公主的指尖,“记住了。”
武秀笑,收回手,带着她去敬最后一桌主桌。
裴景跟在长公主身后,抿唇回味刚才那亲昵暧昧的举动,心想长公主应该是喝醉了,长公主肯定是喝醉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
主桌上辈分比武秀大的,手里权力没她大。手里权力跟她相持的,辈分比她小。
武秀只抬了抬酒盏,瑞王就颠颠的过来,“我替姑姑跟小姑父喝!”
敬酒结束,裴景往前走,总觉得长公主身形微晃,不由伸手握住她的小臂,搀扶着她,“殿下您醉了。”
春雨沉默,仰头看天。
他家殿下走路稳稳的,倒是驸马脚步虚浮有些踉跄。
裴景自认没喝多少,同窗那边的酒都是褚休跟李礼还有付见山替她喝的,这边的酒是长公主替她在喝。
她都没喝酒,怎么可能会醉!
一定是长公主醉了。
裴景担忧的望着长公主,“您回去歇着,这里我来应付。”
她脸颊绯红眼眸水润明亮,不怪旁人夸她面若冠玉,属实是唇红齿白气质干净好看的紧。
哪怕说着酒话都比旁人可爱七分。
武秀反手握住裴景的手腕,“好,那醉酒的人先回去好不好?”
裴景点头。
然后就被人扶回了喜房。
裴景,“?”
她端坐在床边,眼里红色都在喜烛里晕开,“我没醉。”
春雨点头,“您没醉,您先坐在这儿等一等殿下,殿下送完贵客就回来了。”
裴景点头,脑袋一低人就有些晕,只得伸手扶住旁边的床柱,指使春雨,“你帮我把箱子里那个荷花色的包袱拿过来。”
念念送的新婚贺礼,正好拆开看看。
春雨过去找。这个颜色的包袱极为显眼,掀开箱子就能看见。
他将包袱捧着递过去,然后关门退下。
裴景坐在床边,解了半天才把包袱解开。
荷花色的包袱皮在腿上摊开,露出里面一张紫色的垫子。
摸着好像是棉的,手感柔软舒服,就是贴身盖着也不磨皮肤。
只是小了点。
裴景抖开,张开胳膊拎高了看。
四四方方又偏长形。竖着盖的话,只能盖住下半身,横着盖的话,又只能盖住上半身。
裴景抿唇想,随即恍然大悟!
夏天盖肚子用的。
念念真是贴心~
才刚季夏就把纳凉时搭身上的毯子准备好了。
裴景摸着毯子很是满意,抖开顺势搭在腿面上,脑袋靠着床柱昏昏沉沉闭上眼睛。
皇家的酒,陈酿多年,酒劲都在后头。
褚休替裴景喝了一圈,脚步都有些虚浮。她这个酒量都快喝醉了,何况旁人。
于念架着褚休往外走,担忧的抬眼看她。
褚休仗着光影不足,低头在她唇上嘴了一口。
于念吃到浓郁的酒味,又担忧又心疼,拍着荷包问,“不是说,挡酒吗。”
褚休手臂环着于念的肩,半个身子虚压在她身上,“挡我的酒,但是不挡小景的酒啊。好在现在她成亲了,以后我就不用替她喝了。”
“可小景,酒量差。”于念抿唇。
褚休捏她鼻子,“傻媳妇,她有媳妇了,哪里还需要我替她喝酒。”
于念这才笑起来,抱着褚休的腰,小声问,“那你以后替谁喝啊?”
褚休低头咬于念耳朵,“替你喝,只喝你。”
她又不正经!
于念跟张叔一起扶褚休上马车。张叔他们要操持完裴景的大婚才跟裴家人回清河县,好在他跟张婶还在,不然于念光是应付微醺的褚休都抽不出空去烧水洗漱。
裴景出发前是沐浴焚香过,她们可没有,夏日跑了一天身上必然出了汗,褚休更是多了酒气,不洗洗怎么睡觉。
于念正要提着衣摆上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念儿。”
于念恍惚了一下,正要扭头朝后看,褚休就从车厢里朝她伸手。
于念连忙将手搭上去,握住她的掌心,嗔她,“粘人精。”
褚休就是个粘人精,媳妇一坐进马车里她就抱住媳妇的细腰,将她袖筒里的红封抽出来看。
于念也好奇,“小景给的。”
褚休知道。
红封打开,倒出来五片金叶子。
褚休笑着将金叶子递给于念,“没白替她喝一晚上。”
于念看着金叶子,又看褚休腰带上的荷包,皱眉小声问,“我给小景的,礼物,会不会,不够好?”
她没给人送过礼,褚休说裴景尚的是长公主,裴家本来就不缺金银,不稀罕贵重的礼物,不如送些真心想送的又实用的物件。
于念是亲自去挑的料子,紫色的棉布并不算便宜,回来后让张婶教她,两人一起缝制出来的。
于念觉得挺实用的……
可跟金子和金叶子比起来,好像紫垫子不够贵重值钱。
褚休揽住于念,亲她嘴角,“小景才不在意这些,小景跟殿下看重的只有心意。”
她手指点于念胸口。
于念拍掉褚休的手,将金叶子装起来,重新开心起来,“那我,心意满满。”
褚休不信,手指挑于念衣襟,低头,“我看看有多满,……嗯好大…不是,好满。”
于念,“……”
裴家马车缓缓离开,忠义侯目光远远追随。
温大娘子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应,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里嘀咕着:
‘他不会还没放弃褚休吧?筱筱可做不出抢人夫君的事情,就是再好的男人,如果能抢得过来,那他终究还是不够好。’
见忠义侯还要站着,温大娘子不等他,喊上乖女儿,母女俩先上了马车。
直到瞧着武秀送康王等人出来,忠义侯才转身上车。
瑞王站在门口摆手,“姑姑别送了,我送大哥跟大嫂回去,你快回府吧。”
庆王从瑞王身边擦肩而过,“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直奔自家马车。
瑞王翻白眼,伸手推轮椅往外走。
康王看了眼王妃,夫妻俩有话迫不及待的想说。
康王反手拍拍瑞王推轮椅的手,“你回去吧,今天也喝了不少酒早点回去歇息,我这儿有你大嫂呢。”
康王妃顺势接过轮椅,笑着说,“回去歇着吧,我们也回府了。”
上了自家马车,康王看向王妃,他不用说话康王妃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眼眶当场就红了,“像极了柳姨,性子也像,温柔的紧。”
康王沉沉呼吸,“真是念儿。”
不需要别的证物,不需要她记得儿时,只一眼他们就知道是故人之女。
康王妃握住康王的手,哽咽着问,“那当年的事情……”
“姑姑说查,”康王抬眼,温和沉稳,“所以才不让我们在念儿面前露出半点别的情绪,这事先不同她讲。”
这样柳家的福气是她的,萧家的祸事牵扯不到她。
康王妃点头,抹掉眼泪又笑着说,“但我看得出来,她现在过得极好。”
虽怕生,但眼睛总是亮亮的,也敢抬脸跟人对视,可见活得很有底气跟自信。
康王,“那就好。”
马车一辆又一辆的从长公主府邸外头离开。
瑞王是走的最晚的,扭身问自家姑姑,“姑姑我喝多了今天能留下过夜吗?”
他都多久没留在长公主府过夜了,跟姑姑感情肉眼可见的生分了。
武秀看他,抬手摸摸他脑袋。
瑞王眼里一喜,低头就往府里钻。
武秀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手转了个圈,将人往外一推,转身回府双手搭在身后,“送客。”
春风,“是~”
瑞王瞪春风,春风笑脸相迎,“殿下让您下次来,今日不行。”
瑞王后知后觉抬头,看见长公主府匾额上都挂着的红绸花,恼着一拍脑门,“我这个蠢脑子,忘记今日姑姑大婚了。”
他乖乖回府,“那我下次来。”
最后一辆马车也离开。
热闹的长公主府上慢慢变得安静下来,下人打扫残桌收拾府邸,匆匆却无声,唯有长公主的裙摆经过时才停下福礼。
“今日所有人,都多赏半年的月俸。”
下人们,“谢殿下!”
武秀抬脚朝喜房走。
喜房不是平时她歇息的地方,而是为了大婚重新整理修缮出来的院子,临山临湖,不需要走远推开窗就能看到满府好景色。
可能是‘生’地方,武秀手指微微攥紧,呼吸轻轻,唯有脚步迈的比较大,哪怕穿着繁琐的吉服,依旧能瞧出来像个雷厉风行的武将。
春雨侯在喜房门口,“殿下,驸马醉了,刚才醒了一会儿,问我偏房在哪儿,他说他可以去偏房睡。”
武秀顿住,皱眉,“你带她去了?”
春雨,“您说府上驸马的话同您的话一样紧要,但今日……。属下没带他去,只说您马上就来了,让他有事同您说,您同意了我再带他去。”
武秀不动声色舒了口气,推门进去前,侧眸跟春雨说,“赏你一年月俸,在旁边净室备好热水。”
春雨立马应下,“是!”
他就知道,长公主费劲让工部修出来的喜房,哪有空着的道理。
凤凰做好的巢穴,怎么可能只是摆设。
春雨退下,武秀推门进去反手关门。
满眼喜庆吉祥的红色里间中,裴景靠在床柱上闭眼小睡,腿上搭着没见过的紫色毯子。
装着她行李的红木箱子放在床尾,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武秀看了眼裴景,抬脚过去将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
《月色撩人》。
武秀翻看两眼又合上,放在木箱子上头,走到床边,弯腰轻声喊,“小景。”
第95章 “我慢慢教你。”
裴景迷迷糊糊醒神, 睁开眼就瞧见长公主弯腰在看自己。
裴景眼睛睁圆立马坐直了,人还没站起来就下意识先抬手行礼,低头喊, “殿下。”
武秀直起腰,手搭在身后, “醒酒了吗,可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裴景摇头,“不难受, 刚才喝了茶清醒多了,只是等的时候又睡了过去。”
武秀这才垂眼, 看向裴景腿上的垫子。紫色的棉制垫子, 不大不小, 垫在身下正正好。
长公主不出声,裴景不由抬眼看她, 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腿上的垫子, 笑着说, “褚休跟她媳妇送的,只是现在还用不上。”
裴景感觉自己说完这话长公主似乎抬眸多看了她两眼。
现在还没热到睡凉席, 自然用不上这个盖肚子的垫子。
裴景低头,仔细将垫子折起来, “我先收起来。”
武秀顿了顿,“先放床边吧。”
裴景,“?”
武秀没回应裴景眼里的疑惑,抬脚朝桌边走, “春雨说你问偏房在哪儿。”
裴景顺势跟着站起来,走在桌边, 低头看长公主骨节匀称修长白净的手拎起金壶往两只金盏里倒酒,轻声说,“殿下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去睡偏房。”
长公主握枪持刀翻身上马上阵杀敌时,便是这双手握紧银枪。手背上有细微伤痕皮肤不算细腻,却比她这双只会提笔写文章的手更有力量感也更漂亮。
没人能定义姑娘家的手就该是什么模样,反正看过的手里,裴景觉得眼前这只缓慢端起酒盏的手就足够好看。
盖在她盏口拦着她喝酒时好看,捏她脸轻抚她唇瓣时,也好看。
裴景脸热,微微别看视线,低头看桌上的红布,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又一个的“囍”。
武秀看裴景,喝水似的抿着酒,询问她,“为何我会觉得不方便?”
大婚的日子肯定不能挑在她来月事的时候,这点事情钦天监还是要派人先问问她的,免得撞了日子。
裴景低头,手指搭在桌面上,抬眼看长公主,“我心里清楚您为何点我为驸马。”
武秀眸光闪烁,抿酒的动作一顿,握着酒盏的手指都紧了几分,面上却是风轻云淡不显分毫,“你说说。”
裴景挺起腰杆,眼眸清亮,像是在跟考官背书,“自然是为了女子入学堂一事。”
武秀,“……”
裴景说得认真又正经,“这事只要交给您身边的人您才能放心,所以这才点了女子身的我当驸马,唯有我更清楚女子求学的不易跟艰辛,且您不让我跟褚休走得太近,是怕决策时我受她影响意见跟您相悖。”
武秀放下酒盏,沉默一瞬,伸手将手背贴在裴景额头上,“当真醒酒了?”
裴景脸热,抿唇看长公主,“不对吗?”
……这要是考卷,裴景此场全叉,看在她答的认真,武秀愿意多给她一个圈以示安慰。
“不全对,”武秀沉吟,将另只金盏递给裴景,“能办好这差事的人很多,但我想点的驸马只有你。”
裴景脑袋浑沌没反应过来,只怔怔的看向眼前的人。
武秀望着裴景干净的眼睛,单刀直入不打算拐弯抹角,“所以你不用去偏房,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我既已大婚便是夫妻,该走的流程自然都要走。”
武秀抬手,手中金盏轻碰裴景手中盏壁。
合卺酒。
裴景愣愣的,低头看盏中酒水,里头金红灯影晃动,就像她此时的心摇摆荡漾。
裴景双手握着酒盏,看长公主,又低下头,迟疑着,“可您当初说您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
她解释,“所以我怕跟您躺一起不方便,就问春雨偏房在哪儿,我可以睡偏房,不跟您同……”
“床”字含在裴景嘴里没吐出口,因为长公主抬起她的手,低头就着她双手捧杯的动作,抬高她的手腕将她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偏头朝她吻过来。
裴景眼睛睁圆,心脏差点从胸腔里噗通着跳出来。
她紧张的握紧酒盏。
碍事的酒盏被长公主抽走放在桌上。
裴景就一手撑着桌面支撑自己,一手攥紧自己的袖筒。
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是要同床睡?
长公主的吻逐渐加深,裴景脑子连同舌头一起被搅成浆糊的时候,她还想着是不是以后不用分床睡。
武秀的吻落在裴景脖颈上,笑着问她,“在想什么?”
眼睛都睁圆了。
裴景脸红到不敢跟长公主对视,低头垂眼轻声说,“在想您是不是在跟我走流程。”
武秀的手掌贴在裴景腰上,“如果是呢?”
裴景呼吸都是颤的,气息不稳,感觉心尖都在战栗的抖动,“如果是……”
她额头搭在长公主肩上,低低的音,“我也愿意。”
裴景咬唇,唾弃自己,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她怎么能没出息到这种地步!
可,眼前的人是长公主啊,是她敬仰倾慕了好些年的殿下,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脸被抬起来,微凉带着酒气的吻落在她眼尾跟嘴角,顺着脖颈往下。
裴景被迫仰头,眼睫轻颤,垂眼往下看,含糊着喊,“殿下。”
武秀手指轻巧的解开裴景腰上的玉带,带子掉在地上,衣襟朝两边敞开,露出锦衣里头的绸制红衣。
武秀,“不是。”
什么不是。
裴景人僵住,手下意识握在长公主的手腕上,分不清是阻止她继续往里衣里探,还是期待她能探的更深。
裴景望着长公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人瞬间红了起来,热意自脸颊蔓延全身,握住长公主腕子的手指也跟着松开。
银袍被脱掉搭在圆凳上,垫高的鞋子甩在床边脚踏下,长公主身上的金红吉服一半搭在床尾一半拖着垂到地上。
裴景坐在床边被仰躺着推倒躺在床上,手握住长公主温热的腕子,随着对方欺身压下来的动作,手指顺着宽袍里衣往上滑,握在长公主手肘处。
滚热的吻四处点火,从脖颈到锁骨,有隐隐往下的趋势。
裴景茫然仰头看床帐,掩在长公主衣袖下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对方肌肤,呼吸颤颤。
在长公主的手搭在她腿上往中间的时候,裴景陡然回神,下意识屈腿并拢,眼睛圆圆的看向长公主。
武秀也是一顿,侧眸往床尾的木箱子上看,“你,不是看过书了?”
裴景含糊着回,“啊。”
什么书?
她看过的书可多了,唯独没有教这个的。
武秀见她这样,笑着收回手,撑在她身侧,耐心亲吻她嘴角,“那就不急,我慢慢教你。”
武秀其实有些怕裴景对她的心思只有倾慕敬仰,直到指腹抵在入口处摸到一手水滑,“小景。”
裴景看过来,眼神迷离沉浸其中,没有半分不愿。
武秀问,“醉了吗?”
裴景缓缓摇头,没醉,但轻飘飘的。所有被长公主吻过的地方敏感又麻木,像是失去了知觉,人躺在床上像是躺在云端。
她似云长公主像风,她随着长公主飘浮。
裴景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如同被架在温热的火上烤,不疼但痒,浑身着火一样烫的不行,唯有眼前的人是凉的,让她忍不住贴上去,贴的更紧实些。
里衣被解开,裹布团成一团扔到了长公主的衣袍上。
裴景手指攥着长公主的里衣衣襟,轻阖眼皮,任由对方亲吻她的脖颈跟肩头。
满眼都是喜庆的红,红色晕染成一团,分不清具体物件,仅能看见红海里喜烛的火苗摇曳着往上。
裴景感觉自己还是醉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直到感觉长公主的指尖在往她自己都从没仔细碰过的地方试探。
裴景脸色潮红清醒不少,单手握住长公主的手臂,抿了下唇,紧张的说,“我,我来。”
不该是殿下服侍她。
武秀迟疑,“疼?”
裴景摇头。不疼,但羞臊的很。
不疼的话,武秀低头吻裴景的唇,将修剪的圆润的指尖探进去。
裴景闷哼一声,弓腰耸肩,额头蹭在长公主肩上。
武秀亲她嘴角。
紧实的裹着动弹不得。
武秀小时候种过地,感觉就像是一脚踩进了湿软的泥地里拔不出来推不进去,只能轻轻的左右打圈晃动,然后慢慢抽出再塞进去。
裴景气息不稳,只觉得酥麻热意顺着脊椎骨往上层层攀爬一路窜到头顶,头皮都是麻麻的要炸开。
她手搭在长公主肩上跟腰上。
裴景想忍着,但似乎有水顺着长公主的手指流出去,她脸热的冒烟。
是长公主将手指抽出去,把念念送的紫色垫子铺在床单上,然后看向她。
裴景,“……”
原来是这么用的。
亏得她刚才没说是盖的,不然在殿下面前丢人丢大了。
裴景拿亵裤遮掩在腰腹下,眼睛都不好意思看长公主殿下,只落在对方手臂肩头,“我,我会了,我来吧。”
她是驸马,是长公主殿下的臣子,这种事情上也该她在上主导才对。
裴景才直起腰跪坐起来,长公主就将手搭在她腰后,吻落在她肩头,顺着胸口往下,……手也不停。
长公主话都不说,裴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
从未有异物进入的领域今日迎来了她最喜欢的人。
从一根变成两根。
裴景心想,如果这里是个湿润的沼泽地,如今应该已经留有长公主的指节轮廓跟手指深浅的长度。
手指压进,水从泥地里溢出来。
隔壁净室里备了热水,裴景裹着衣服去擦洗的时候,脸上的热意都没散去。她忍着脸热去回想刚才的每一步,打算下次就这样服侍长公主。
洗完回到床上,裴景挽起袖筒,眼睛亮亮兴致勃勃,“我学会了。”
武秀擦洗手指微微挑眉,见她这么精神,也配合的走过来。
垫子被折叠起来又用了一次。
躺上去的依旧是裴景。
裴景,“……我真会了。”
她抱着长公主的腰,额头抵在对方胸口,喘息着摇头,“殿下……”
武秀侧眸看她,抬手挽起裴景脸颊的湿发轻轻梳理着放回她背后,“不要了?”
裴景正要点头,长公主的吻又落在她唇上。
殿下沉默寡言,唯有掌心似火包裹着她。
裴景看《月色撩人》的时候,有那么一句话:
“李月儿活鱼躺在砧板上,扭动挣扎上下扑腾,可不管头跟尾如何摆动,腰胯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裴景那时想的是主母强势拿捏住了可怜姨娘,这样的后宅生活压抑折磨有什么好看的。
如今她成了砧板上的鱼,才恍惚明白李月儿跟主母具体是怎么回事。
床帐合上,灯影映出来的两条纤细窈窕身影重合分开又重合。
喜烛燃烧,夜还很长。
第96章 “你裴兄三天假期啊。”
从长公主府回到裴家小院的时候, 张婶已经烧好热水。
她上来扶褚休,惊诧着,“小休这是醉了?”
张叔站在褚休身后摇头努嘴, 无声摆手,指指褚休又指指于念。
张婶立马就懂了, 笑着“哎呦”一声松开手拍在围裙上,“我这脑子,忘记提前给你们煮点醒酒汤了。”
褚休半个身子压在于念身上,几乎挂在于念肩上又没真压着她, “张婶别忙活了,我擦把脸就清醒了。”
她低头看于念。
于念点头, “我扶你进屋, 我打水给你, 擦脸。”
眼见着两人进了东厢房,张婶撩起围裙擦手, 满脸的笑, 感慨起来, “少爷虽尚了长公主,但我瞧着长公主待少爷极好, 两人婚后定然也是这般甜蜜,少爷肯定像小休一样撑起他跟长公主的小家。”
别看她家少爷文静秀气, 但婚后必然顶天立地,说不定在长公主府都说一不二呢!
见于念出来,张婶忙说,“念念我来帮你舀水, 是要洗漱对吧?”
于念点头,拎着热水桶去净房。
褚休收拾出两人的衣物, 慢悠悠跟在于念后面,“媳妇辛苦了。”
拎水能有多累,于念抬手摸褚休的脸,虽知道她醉的半真半假,但喝了那么些酒肯定难受。
于念,“我给你,冲碗,蜂蜜水。”
褚休不想喝蜂蜜水,眼睛亮亮的看向于念,笑着说,“你把蜜罐端来,我自己吃点,也算解酒了。”
这是哪门子的解酒方法。于念只当褚休馋那口甜的,有时候她也会舀点蜂蜜含在嘴里化开,甜甜嘴巴。
于念抱着蜜罐回来。
褚休见桶里水不够多,又去灶房拎了两桶。
一桶凉的一桶热的。
夏季洗澡就这点好处,热水凉水掺半就行,水也凉的慢。
“醉了还,泡澡。”于念睨她,将罐子小心放在圆凳上。
褚休拉着于念,“醉了才好泡澡。”
热气蒸腾放大醉意放纵情欲。
褚休坐在浴桶里的矮凳上,于念坐在她怀中。
褚休伸手扯过那堆衣物,从中间抽出一抹红色。
烛光下,于念一下子认出来,“我的,盖头。”
两人收拾东西回京的时候,整套婚服带着没用又占地方,于念咬咬唇,只将红盖头带了过来。
谁知道褚休今晚把她的红盖头翻出来了。
褚休双手扯着盖头一掀,将红盖头搭在于念脑袋上,捧着她的脸隔着布料亲她的额头,“再拜一次。”
刚成亲的时候念念肯定没现在喜欢她,拜堂的心情也跟此时不同。
于念伸手要扯盖头,“小景成亲,你,又跟我拜堂。”
人家成亲,她非要跟着凑热闹。
褚休不管,双手握着于念的手腕耍赖,“好媳妇再拜一次好吗。”
于念半推半就的,手上虽说扯着盖头,其实盖头下面的嘴角早就抿着翘起来,声音也装的勉强,“好、吧。”
褚休亲于念湿漉漉的手背。
她清咳两声,“吉时到,请新人。”
于念双手端在身前,正经的坐在褚休腿上,盖头流苏不动。
褚休眼睛弯弯看她,伸手悄悄捏着盖头两角,一下子掀开,仰头亲在于念嘴上。
于念措不及防吓了一跳,长睫忽闪着眨巴,垂眼张嘴看她。
于念伸手拍打在褚休肩头,笑着嗔她。
盖头下,四目相对,光线暗红,水汽蒸腾,爱意疯长。
褚休笑盈盈望着于念,轻声细语,“请新人,进洞房。”
于念伸手又把盖头从褚休手里扯回来,自己整理好,“哪有,直接洞房的。”
褚休,“……”
褚休空空的手改成握住于念的腰,挑眉问,“真不洞房?”
于念摇头,盖头流苏摇晃,“不,洞房。”
褚休洗干净手指,伸手拧盖蜜罐,挖了蜂蜜,点在于念脖颈上,锁骨处,胸口上,红端处。
微凉的粘腻触感激的于念呼吸颤颤,汗毛都竖了起来。
褚休把蜜罐放回去,戳过蜜的手指递到盖头下面,蘸了脂膏般一层一层涂抹在于念柔软的唇瓣上。
于念脸皮滚热,分不清是因为褚休的动作还是桶里的热气。
于念掀开盖头看褚休,秋水眸子水润清亮,眼里晃着烛光跟盖头的红,对着褚休,轻咬下唇。
甜。
褚休没忍住,手掌搭在于念颈后,将她拉到跟前深吻。
舌慢慢卷去唇瓣上的蜂蜜。
再顺着甜意往下,分别落在于念的肩头,锁骨,胸口。
最后双手托握着沉甸甸的重量,仔细品尝白雪红梅顶端上的那抹水润颤悠的甜。
蜜沾了水跟热气就要融化,得大口快吃。
桶里哗啦,勉强盖住吞咽的水声。
“要不要跟我洞房花烛?”褚休轻咬。
于念故意别开脸不吭声,像个被抢过来不愿意屈服的小媳妇。
褚休用了些力气,于念呜呜嗯嗯弓着腰,熟虾一只。
褚休手指往下,托着于念的腰让她站起来半坐在桶边。
褚休昂脸看于念。
于念低头,盖头晃动闪出缝隙,垂眼就能瞧见褚休。
褚休将洗干净的缅铃放进嘴巴里,双手握着于念的腰胯,让她大大分开,张嘴往上,垂眼用舌将缅铃送进去。
推挤时蹭到边缘,韧舌嫩肉的,于念差点腰软到坐不稳。
直到整个都吃进去,褚休才握着于念的腰让她坐回来。
都不需要手指去动,褚休只要这么抱着于念微微动动腿,水波晃动,露在外面的红绳跟着微动,牵动缅铃在里头四处乱滚。
于念软到比水还柔,跌趴在褚休怀里,气息滚热呼吸沉沉,昂脸看她。
她眼里全是水,眼尾绯红眼睫湿润,唇瓣粉润张开。
褚休湿漉漉的手指抚摸于念脸颊,拇指从她嘴角蹭过,低声问,“要不要嫁我?”
于念勉强出声,“要。”
“要嫁我,还是要这个?”褚休轻扯红绳。
于念低头咬在褚休肩上。
褚休也不觉得疼,只笑着轻抚于念后背,纵着她柔声说,“轻着些,咬破了回头你又要心疼的掉眼泪。”
褚休不怕疼,但有时玩闹起来下嘴没个轻重,于念咬完抓完就难受,跪坐在床上红着眼眶扁着嘴看她。
咬人的是她,愧疚了需要人哄的还是她。
褚休感慨,“小、娇、妻~”
她把念念养的越发娇气可爱了。
于念松口,侧脸贴* 在褚休肩头,盖头被她伸手扯掉,改成搭在褚休头上,抬眼看她,软声说,“秀秀,嫁我。”
褚休笑着扯开盖头,盖住两人的脑袋,“好,嫁你。”
于念眉眼弯弯,环着褚休的脖子吻上她的唇,尝一尝她嘴里的酒气。
蜂蜜跟酒纠缠,甜的醉人。
醉酒的人是褚休,洗完澡被抱回去的人却是于念。
夜还很长,哪能浅尝辄止。
褚休的吻落在锁骨处,于念伸手遮了下,“要有,印子了。”
亲出痕迹得好几天才能消,夏季衣服又单薄,要是凑近了看指定能看到。
小景只是成亲了又不是入狱了,过两日还要回门来看她们的,到时候瞧见了又该以为是蚊虫咬了她。
褚休吻于念耳垂,“那我轻点。” 。
翌日清晨满天繁星,又是个好天气。
奈何早起点卯的褚休困的哈欠连连,半点关注天气的心情都没有。
付见山迎面遇见,疑惑的看过来,“你昨日到底喝了多少,现在还没醒酒。”
褚休摆手,“酒早就醒了,后头又醉了。”
酒是回家前醒的,人是埋在念念怀里吃蜜的时候醉的。
李礼过来,一手将油纸包着的热包子拎着递给两人,一手朝前摊平。
褚休跟付见山低头掏铜板放在李礼掌心里,然后接过包子。
“差点忘了裴兄今日不当值,买包子的时候险些买多了。”李礼将钱塞怀里。
他带饭,其他几人给钱。
李礼租住的地方离早市摊子近,正好顺路也方便。
褚休一想到裴景能睡到自然醒,嘴里的包子味同嚼蜡半点都不香了,“你裴兄三天假期啊。”
官员成亲是有假期的,三天!最重要的是:
不、需、要、补!
尤其是裴景尚的是长公主,更不用补假,以后每个月甚至领的是官员的俸禄跟驸马的俸禄,两份钱。
“羡慕吧,褚兄你就是成亲的太早了,不然咱们几个里头,谁比你更有机会啊。”李礼手肘拐褚休,挤眉弄眼话说一半。
褚休要学识有学识,要脑子有脑子,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条有身条,就算不尚公主,那也是侯爵人家疯抢的女婿!
李礼昨夜见忠义侯看了褚休好几次,想来也是在心里遗憾褚休已经娶妻了。
褚休嘿嘿笑,包子撑的一侧腮帮子鼓鼓,得意的不行,“这你就你不知道了吧,亏得成亲早了,不然我媳妇该看不上我了。”
她没当官前,一夜至少三个数,加上清早醒来能给念念凑够一把手。
自从开始点卯后,夜里被迫早睡,清晨不得不早起,想多摸两把香软热乎的媳妇都不行。
不用念念说,褚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如之前中用了。
李礼看褚休,眼里露出笑,到底是褚休啊。
他将自家媳妇做的酱菜掏出来,大方的分享,“夹点夹点,付兄也夹点。”
李礼啧啧,“我媳妇酱菜手艺一绝,可惜裴兄没有口福喽~” 。
没有口福的裴景一觉睡到午后才起。
她坐起来的时候,长公主都不在屋里。
裴景伸手摸旁边被筒,微凉,显然对方起床有段时间了。
裴景恍惚的坐着,要不是双腿岔开腿心发麻腿根发酸,她都要以为大婚是场到了年纪就会做的梦。
她掀开被子起床。
她的衣柜跟长公主的衣柜摆在一起。
今天下午进宫谢恩陪皇上皇后吃晚饭,裴景挑了个偏红的锦袍。
“起了。”武秀从外面进来。
裴景双手挽玉冠转身抬眼看她,长公主一身修身窄袖劲装,额头有细汗,左手活动着右手手腕,飒爽的让人心动。
视线落在长公主的手上,裴景脸皮微热,眼神都不好意思跟她碰上,含糊低头垂眼应,“嗯。”
武秀顺着裴景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起来后耍了半个时辰的枪。”
所以才揉手腕。
裴景耳朵通红,话说的不是很清楚,“下次换我来。”
她说得不清楚,武秀就当做没听见。
武秀伸手将床尾木箱子上的书拿起来,“我昨天晚上翻看了两眼,是你的吧?”
裴景望过去,抽了口凉气,飞快的将长公主手里的书扯过来,卷起来往背后藏,讪讪笑,“不好看别看。”
武秀抬眼看裴景,走过来,凑近了看她。
裴景呼吸发紧,动都不敢动。长公主的确去耍枪了,因为身上热意滚烫,一靠近,冷香就朝她裹了过来。
对方还没碰她呢,裴景光闻着熟悉的气息小腿就发软。
武秀点头,“书是没你好看。”
裴景脸滚烫,想张口,又怕反驳完长公主要看书,只得不自谦的默认下长公主这话。
武秀双手搭在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小驸马,“我本打算待会儿洗澡的时候看书打发时间,现在书没了……”
她拉长音调,话只说一半。
裴景低下脑袋,在书跟自己之间犹豫不决。
是把书交出去,还是把自己交出去。
武秀见她为难的皱起眉头,笑了,不再逗小孩,“洗澡怎么看书?”
她抬手屈指,轻轻在裴景额头敲了一下,“洗漱,来吃饭了。”
武秀去净室洗澡换衣服。
裴景顿在原地,慢半拍抬手揉摸脑门,眼睛亮亮的望向长公主离开的方向,抿唇低头咬唇笑,卷起来的书紧紧攥在掌心里。
她展开书,看一眼又重新卷上。要换个地方把这书藏起来。
藏书的时候裴景余光瞥了眼床单,想起昨天那张紫垫子。
裴景连忙别开视线不往床上看,准备等小院的时候问问念念,念念成亲早,有妻妻相处的经验在。
问她准没错。
第97章 日久,总会习惯的。
按着民间婚俗, 女子大婚三天后要回门探望双亲,方便父母知道女儿在婆家过的如何。
裴景跟长公主的情况略微不同。
两人明面上长公主是女方,只是婚后第二天长公主就带着裴景进宫谢恩见过皇上皇后, 也跟侄子们吃了顿家宴,三天后不用再特意回门。
反倒是裴景, 裴家远在清河县,她又住在长公主府,外人眼里虽是男装可真正需要回门的人是她。
裴家叔伯这些日子暂时住在皇家园林行宫别院,如今婚事结束自然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长公主给足裴景脸面, 在裴家众人回家之前,邀请他们来长公主府做客, 一起吃了顿饭, 也算见过了裴家人。
晌午请裴家人吃饭, 饭后再提上礼物去裴家小院。
“这不算回门,”裴景撩起马车车帘朝外看, “是去看看张叔张婶, 明日他们就要跟我叔伯们启程回清河县了。”
裴景抿了下唇, 收回手指,垂眼说道:“要是没有缘分, 这辈子可能都再难见到。”
她怕是无事不得回乡了。
跟张叔张婶相处的时间虽不算长,可两人实在和蔼宽厚, 拿她当作亲子侄。真心换真心,他们现在要离开,裴景自然不舍。
武秀看她,温声说, “你若是想家,我准你随时回去探亲。”
长公主徇私准她回去探亲, 礼部那边可不一定,而且裴景过些日子就要接手女子入学堂的事情,想来此事之后的两三年怕是都要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回去。
不过长公主的这份恩宠纵容裴景收下了。
她眼睛亮亮,满腔蓬勃心意,嫩苗破土而出般,胀的攥紧拳头腰背挺直,凝成一句坚定的话,“殿下放心,我肯定给您好好当差!”
武秀多看了裴景两眼,“……好。”
离裴家小院越近,裴景越是忍不住再次掀开车帘朝外看。
远远瞧见忠义侯府的府邸大门以及门口威严的两只狮子,裴景握紧车帘,扭头看长公主,小声求证,“念念当真是忠义侯的女儿?”
她迟疑,“仅凭一块金片?”
武秀点头,“不是仅凭一块金片,而是那金片是一对,一只随着柳姐姐下葬,一只打成吊坠后系在小念…念念脖子上,两只颜色成分相同,甚至有同样的老字号金铺的标识。”
叫小念儿的话好像无形间拉开了跟裴景的辈分,武秀临时改口也叫念念。
武秀解释,“尤其是念念长得跟柳姐姐很像,见过柳姐姐的人都不会认错她。”
裴景没想到长公主真的会跟自己闲谈朝政以外的闲事。
裴景挠了挠耳朵,眼神飘忽浑身微热。这样说闲话的时候,她感觉她跟殿下像极了寻常夫妻。
见裴景总是抬手摸耳朵,武秀顿了顿,低声问,“早上咬疼了?”
裴景一下子坐直了,立马将手放下来,眼睛往外看,丝毫不往马车里头瞧,“没、没有。”
这三天,裴景虽不用当值,可也没睡多少觉,甚至连长公主府都没好好闲逛过。
昨日她借口去看看府邸,以此躲长公主圈过来的手臂,结果殿下说,“你那日悄悄回京我不是带你看过了?”
裴景,“……”
早知道那天就不看了!
一句话堵的她哑口无言,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驳,长公主就先发制人堵住她的嘴。
今日哪怕“回门”宴亲,清晨醒来长公主还是将她挤在换衣服的柜子前抵在柜门上,亲了一遍。
裴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闭着眼睛迎合,等醒神的时候,身上衣襟敞开,裹布都要露出来。
长公主衣衫也被她扯的凌乱,领口大开,耳后丝缕乌发垂在身前搭在起伏的胸口上,依依不舍的将手从她怀里抽出来,低头替她整理衣襟,说了句,“晚上吧。”
裴景又怕晚上,又期待晚上,心里矛盾的很。
成亲都三天了,她哪能一直让长公主这么伺候她。
……奈何她仰卧起坐好几次,都被长公主无声摁了回去,不给她服侍的机会。
裴景想问问念念平时跟褚休都是怎么相处的,她实在没这方面的经验。
她甚至趁着如厕的时候将《月色撩人》藏在袖筒里,偷偷翻看过。
只是书里李月儿跟主母的情况到底跟她不同,光是身份,长公主就跟主母不一样,哪能直接套用她俩的相处方式。
裴景也学不会李月儿的娇媚求欢,她挺直了十多年的腰杆,现在硬的软不下去,早已不懂什么是撒娇示弱。
可如果她是主母,长公主也必然不可能是李月儿。
裴景眉头拧的夹死苍蝇,头回碰到这么难的题,都不知道从什么书上寻找应对的策略,只得求助身边有经验的人。
虽说她跟念念认识的时间并不如跟褚休认识的时间长,可能因为两人相交的契机不同,裴景是以裴晶身份跟于念做的手帕交,遇到这种事情她下意识觉得该找念念说说。
而且念念性格好,不像秀秀欠欠的就会打趣她。
自己当初怎么会认为褚休沉稳可靠正经守礼,而对她产生那么一丁点的涟漪呢?
裴景如今对着身边的长公主,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会将褚休的性子看走眼而稍微心动。
她余光偷偷朝后看,谁知正巧对上长公主看过来的眸子!
裴景脸微热,连忙收回视线向外看,假装眼睛很忙都瞧不过来眼前的好景色。
武秀疑惑,掀开另一侧的车帘侧眸朝外瞧。
光秃秃的一条宽敞巷子,远处墙面上连苔藓都没长。
武秀看裴景,眼里带出笑意,落下车帘没挑破她的局促紧张。
哪怕在床上,裴景喊的都是“您”,明显还没适应两人目前的关系转变,也没习惯她的驸马身份。
不碍事。
武秀垂眼想,日久,总会习惯的。
马车停在裴家小院门口,春风下去敲门。
裴景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提着衣袍弯腰低头出去,踩着脚凳先下来,然后转身朝长公主伸手,“殿下,到了。”
她眉眼明媚带笑,眼眸清亮欢喜,由心的喜欢此时的“回门”,跟晌午招待裴家人时的守礼端方完全不同,更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
此时的裴景不是翰林院的官吏不是裴家未来的支撑,只是褚休于念的好友小景。
回到这里便是回家了。
武秀不由抬眼朝前方小院看,收回视线,再次垂眸看裴景。
她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多带她来几次,正好多看看念念。
见长公主不为所动,裴景掌心朝上,手再次往前伸过去,作势要扶她。
她平时看褚休都这么扶念念的。
那她跟褚休一样女扮男装,自然也该扶殿下。
武秀将手结结实实搭在裴景掌心里握住她的手指下了马车,人站在马车边也没立马松开,而是双手随意往身后搭的时候,牵着裴景的手就这么在身后握着。
裴景愣住,余光朝小院的两扇门上看,小声提醒,“殿下。”
武秀四平八稳,“嗯。”
裴景脸热,悄悄扯袖筒试图遮掩两人交握的手。
小院的门从里面打开,武秀顺势松开裴景。
张婶瞧见春风,连忙扭头朝身后说,“娘子小休,是少爷回来了。”
于念这才从门板后面探出脑袋,眼睛看见裴景,眉眼弯弯,“小景儿~”
上次忠义侯府的马车送褚休跟裴景回来的时候,下人敲门时显得怪怪的指名问她在不在,这事还是于念听张婶说的,张婶让她以后多留个心眼,京中不比别处,不能谁敲门都开,尤其是他们回清河县以后更得留心。
于念记下了,今日就先站在门后,等确认是裴景回门,才站出来。
于念原本只瞧见了裴景,以为就她自己回来,直到往外走两步看见长公主,立马咬住唇不敢亲昵的喊小景了。
于念连忙朝身后的褚休招手,“秀秀。”
褚休今日是告假半天等裴景回门,午后才从翰林院回来,这会儿刚把官服换成她寻常穿着的枣红色衣袍。
于念看看裴景,连忙提着衣裙快步朝院里走回去,双臂朝褚休的肩上伸,作势要圈住她的脖颈踮脚抱住她。
褚休难得愣住,眼里一喜耳朵微热,伸手环住于念的腰肢,脸颊贴着于念的耳朵跟她贴贴蹭蹭,“怎么突然要抱抱了?”
声音都轻轻柔柔。
于念眨巴眼睛,环着褚休的脖子,手指将褚休掖进后衣领里的红色发带尾端从衣服里面扯出来,“?”
她茫然疑惑的侧头看褚休,轻轻拍她肩膀,“长公主,也来了。”
所以褚休不能没整理好衣服就出去见长公主殿下,那样太失礼。
褚休,“……”
褚休揉揉了鼻子,松开于念,“哦。”
她同于念一起出去,抬手行礼,“见过殿下。”
于念跟在褚休身后微微福礼。
裴景看长公主,眼里带着期待。
武秀道:“出门在外无需多礼。”
她侧眸看春风,春风立马从马车车厢后头将备好的礼物指挥下人往院里拿。
裴景跟褚休说,“有你喜欢的好墨,长公主还多送了你一方砚台。”
褚休嘴上客气,眼睛发光,恨不得自己去提,“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这么些礼物,……哪家的砚台?”
她看大锦盒小锦盒的往里提,凑头问裴景,“送了多少砚台?”
裴景睨她,“自然就一块,其他的都是给念念的。”
三人心里都清楚念念跟长公主的关系,这些不过是长公主以裴景回门探友的名义送给于念的。
金银首饰、脂粉糕点、衣服鞋子都有。
于念愣住,眼睛缓缓睁圆嘴巴张开,人傻在原地,然后皱眉看裴景,“得,多少银钱啊。”
裴景小声说,“殿下送的,都是规矩不收不合适。”
于念没回过门,她心想以她跟褚休的家财,就算于老大跟李氏是她亲爹娘,她也没办法送这么多。
于念不懂回门的规矩,更不懂京城人回门的规矩。
她不敢问长公主,只拉着褚休的小臂低声询问,“不能收,吧?”
褚休伸手捏于念鼻子,柔声说,“收下吧,你收下了殿下跟小景都开心。”
于念抿唇悄悄看长公主,对方朝她望过来,朝她露出清浅笑意。
于念一愣,下意识回了个笑。
殿下好像很好相处。
武秀顿在原地,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垂眼遮住眼底情绪,只觉得今日带来送给念念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都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褚休伸手做出请的手势,“殿下里头坐,我让张婶给您沏壶好茶。”
张婶跟在边上问,“什么好茶?”
褚休跟于念从来不讲究这些,家里哪里有过好茶叶。
褚休低头,单手遮嘴,“枸杞就行。”
大补!很适合新婚后有三天假期的小景跟长公主。
张婶,“……”
褚休引着长公主走在前头,裴景故意落后两步跟于念说话。
于念今日穿着嫩黄色里衣打底,外头罩着件漂亮的轻粉色轻薄纱质外衫,腰间细细带子缠了两圈束出一截柳腰,上头挂着荷花荷包,笑起来的时候好看的像块精致的荷花酥。
这衣服显然是褚休新带着她买的,裴景头次见她穿。
于念脸颊热热,张开手臂,小声问,“好看吧?”
裴景绕着她转了两圈仔细看,重重点头,“好看。”
于念朝前看,“秀秀,买的。”
于念这几天都没舍得穿,今日家里来人才特意穿出来。
武秀进堂屋上台阶时,侧眸朝后。
阳光下的于念像朵池塘里盛开的娇艳荷花,清新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除了容貌相似,念念的性格脾气跟她记忆里的柳姐姐并不相同。
武秀眼里带出笑,收回目光。
这样的念念只是她自己,就该是她自己。
她对念念的好也不是因为念念像她母亲,而是因为她是柳家血脉,是柳姐姐的女儿,更是小时候抱着她的手软声软气喊她姨姨的小念儿。 。
四人都刚吃过午饭不久,来这么早实在是裴景想褚休于念跟张婶她们了,武秀才提前带她过来,给她留充足的时间让她叙旧说话。
褚休跟长公主坐在堂屋里头,裴景坐在院里,将手中锦盒递给张婶。
盒子打开,里头是只金镯子。
“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裴景将盒子往前推,“想来想去还是送这个实用。”
在认识于念之前,以裴景的性子,可能送些张婶一些茶叶锦布或者别的华而不实的物件,毕竟金银对她来说不过俗物,拿出来送礼不太合适。
可跟于念褚休处久了,裴景一个不缺金银的人都开始觉得金子好看,看见了金子就会想起念念亮晶晶的眼睛,连带着挑选礼物时都下意识往金子方面想。
张婶百般推脱,最后只得含泪收下。
金镯可作首饰,要是遇到难处也可直接变卖应急救命,实在实用。
于念帮张婶戴上,笑着说,“刚好合适。”
要不是她舍不得,也想把金子戴手上,多好看啊。
张婶去屋里把金镯收起来,于念顺势提起衣裙弯腰坐在石桌边,眼睛追随张婶,也舍不得她。
她坐下的时候,交襟领口闪出缝隙,露出锁骨上面的一点红。
尤其是她今天里衣穿的是嫩黄色,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就显得上头那抹露出一角的红痕格外明显。
裴景皱眉,凑头看,“念念,你这是……”
于念眨巴眼睛,抬手捂了一下,“蚊虫,咬的。”
其中就属那只叫褚秀秀的蚊虫最是凶猛,咬完上面吸下面。
裴景,“……”
裴景幽幽望着于念,缓声感叹,“念念你学坏了,都会撒谎了。”
于念对上裴景一脸了然的目光,红着耳朵嘿嘿一笑,歪头看她,“小景儿~”
上次裴景还不懂呢。
于念盯着裴景看,看小景哪里留有仲夏后的痕迹。
裴景仰头看天,假装看不懂于念的目光,然后手上下意识拢紧衣襟,免得露出什么不该露的痕迹。
还好长公主不属狗,没留下印子。
遮完裴景一愣。
不对啊,不该是她质问念念吗,她害羞个什么?
裴景低头瞪于念。
于念无辜眨巴眼睛,伸手卷起袖筒,露出手臂上的红痕,“就是,虫子,咬的。”
凑近了看,的确是蚊虫咬的痕迹。
于念昨天傍晚蹲墙角给葡萄树松土的时候,双手袖筒用襻膊束起露出两条光滑的手臂,正好被咬了。
裴景,“……”
裴景这下脑袋都垂到桌面上抬不起来。
她怎么会把蚊虫咬的痕迹误会成,那个印子!
于念眼眸亮亮,眼底闪烁狡黠光泽,伸手轻摸裴景脑袋,故意逗她,“小景长大啦~”
裴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于念无声耸肩笑。
锁骨脖颈处其实是秀秀咬的啦。
可惜小景刚成亲,才懂一点点。
第98章 “枸杞。”
“在聊什么?”武秀出来。
裴景昂脸看长公主, 太阳下两只耳朵红的赛过玛瑙,小声含糊着说,“在说这个。”
她伸手指于念的手臂。
长公主过来的时候, 于念就抿唇收回手,站起身立在一旁, 双臂袖筒垂下。
武秀将手里端着的茶盏递给裴景,望向于念,“嗯?我看看。”
于念歪头瞧了眼裴景,才扯着袖筒往上浅浅提高了几寸, 露出被蚊虫叮咬后留下来的红痕。
拇指指甲大小的一块痕迹,在她白净到几乎通透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武秀皱眉, “涂药了吗?”
于念茫然眨巴眼睛。
这种红痕要涂什么药啊, 挠完之后用唾沫抹一遍不痒就行了。她甚至都没往心里去, 连褚休都没告诉,自然不觉得需要涂药。
要不是刚才逗小景, 于念都快忘了昨天被蚊虫咬过。
于念有些怵长公主的身份, 摇完头见她不再问话, 连忙放下袖筒虚虚福礼低头抿唇快步离开。
她走得飞快,像畏惧什么落荒而逃。
武秀顿了顿, 捻着手指反思自己语气是不是重了,这才吓跑了念念。
武秀侧身垂眸看裴景, 余光瞥见她通红的耳朵,笑着问,“蚊虫叮咬出来的红痕你俩能闹出什么笑话?”
裴景本来在看于念的背影,闻言眸光闪烁, 看都没看就低头抿了口手里的茶盏。
她的确没怎么被蚊虫咬过,就算咬了也是一个红点, 哪里会是那么一块,所以把念念脖子上的痕迹认错也是正常。
武秀了然,视线朝裴景被衣襟遮掩住的地方看,双手搭在身后,微微弯腰,垂眼靠近裴景耳朵,站在她身后低声问,“你把那红痕认成了什么?”
裴景汗毛竖起,浑身酥麻,呼吸都不自觉轻了几分。
长公主嗓子之间被利刃伤过损了声带,声音沙沙哑哑,尤其是低声说话的时候更显魅惑磁性,像手指无意撩拨琴弦,独特的音质让人心生战栗。
长公主不止声音让人颤栗,转眼间就能猜到事情原委的反应速度更让人钦佩。
但是钦佩归钦佩。
裴景闷头喝茶不吭声假装没听见,直到嘴里喝到什么呛了一下,才低头朝杯里看,“这是什么茶。”
怎么还有料。
裴景掏出巾帕,将嘴里咬过一口的东西吐出来。
武秀眼里笑意明显,“枸杞。”
裴景,“……”
裴景原本只有耳朵被于念戏耍的通红,如今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因为褚休的枸杞茶红了个彻底。
这妻妻俩“克”她。
长公主还站在旁边,“对身体好,多喝些。”
裴景听不下去,求饶的伸手扯了把长公主的袖筒。
武秀别开视线,眼底笑意晃眼。
她俩挨着石桌一站一坐,堂屋里,褚休则趁着长公主不在,去了趟茅房。
她小解回来,刚坐在桌边,就见于念提着衣裙上了台阶,走进来对着她轻轻舒了口气。
褚休疑惑,笑着昂脸问,“怎么了?”
她探头朝外看。
也没人追她啊。
于念撸起袖筒,将小臂露给褚休看,弯腰小声说,“殿下问我,涂药了吗。”
她低头摸了摸挠出来的痕迹,心道她又不是官家大小姐金枝玉叶的,哪里那么金贵。
她跟秀秀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村里别的不多,就蚊虫多。
尤其是夏季,路边村头地里全是杂草,草多自然生蚊虫,蹲下来提个鞋跟的功夫都有可能被咬几个包,更别提蹲着如厕的时候了。
于念没觉得如何,只是有一处没太想明白……
“什么时候被咬的?”褚休端着于念的小臂看,对着红痕吹了两下,蘸了茶水轻轻涂抹,“还痒吗?”
褚休的手才洗过,冰冰凉凉带着湿润水汽,摸上来格外舒服。
于念弯着眼睛摇头,“不痒了。”
她扭身伸手指西厢房那边墙根的葡萄树,“有草,昨天我,蹲着除草松土,被咬了。”
宅院虽小,可该有的都有,低矮假山分割两边厢房,盆景花草围着假山摆放种植。
她们是冬末春初来的,那时候自然不觉得如何,现在盛夏,小院草木生了蚊虫跟害虫,夜里坐在外头感受最是明显。
连晚上睡觉时合上的床帐,都从遮光变成了挡住蚊子。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指,轻轻挠她痒的地方,懊恼皱眉,“是活得还不够精细,忘了买点驱赶蚊虫的药,也忘了给你买清凉膏。”
于念睨她,将袖筒放下,“又,用不到。”
买那干什么,多浪费银钱。
褚休昂脸看于念,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摸。
何止没买清凉膏,她连正儿八经的花露面脂都没给念念买过。
于念唇瓣水润粉嫩,脸颊滑滑弹弹的,整个人粉白水嫩的蜜桃般,脸上半点粉黛都没有,更没涂口脂面霜,纯粹是她天生丽质才长得这般好看。
今天长公主一说褚休才陡然醒神,不能光想着给媳妇买衣服,别的也得买。
褚休盘算,她现在的俸禄每月五两,逢年过节朝廷会发些猪羊肉跟粮食或是布匹,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不算少了,可她们住在京中租着房子,要是想把日子过得富裕些,这些银钱远远不够。
尤其是她才进官场,人情往来的需求还不大,等时间久了,同僚之间有点什么事情她还是要来往走动的,到时候依旧是笔不小的开销。
至于存起来的那笔金子,她跟念念想法一致,准备留着应急,给她俩或者哥嫂老师那边有个意外,再把这笔钱取出来用。
“我得抽空去趟书局……”褚休捏着于念的手指嘀嘀咕咕。
她还有一手写书的本事,可以靠这个多赚点银钱。
以前裴景问她写不写书赚些钱,她那时候忙着春闱分不出精力,如今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除了写书,她跟裴家合作往外印刷售卖的《今朝人物传》每个季度也会给她分一笔银钱,虽不多但也够给念念买脂粉了。
至于她用什么。
褚休昂脸看于念,没脸没皮的亲媳妇手背指尖。
她自然是蹭她媳妇的面脂花露用啦~
于念,“?”
于念狐疑的将手指从褚休掌心里收回来抱在怀里,眯眼看褚休。
褚休笑,倒了茶给她喝。
长公主跟裴景在小院里吃了晚饭才回去。
晚上的菜是于念亲自下厨做的,长公主垂着眼吃了好些。
等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戌时,属实逗留了很久。
坐在马车上,借着车厢内四角镶嵌的夜明珠光亮,裴景看长公主。
武秀垂眼,轻声说,“柳家是当年江南富商,若是柳姐姐活着,或是柳家人还在……”
她没再继续说。
裴景心里懂,伸手将掌心搭在长公主的手背上,温声说,“念念现在过得也很开心。”
要是柳家人还在,念念生母也在,或是于念儿时没走丢,那她该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千金小姐如今更是尊贵的县主,莫说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连蚊虫都没有能叮咬到她的机会。
念念更不会练得一手好厨艺,烧火做饭样样精通。
这要是被柳氏知道看见,该多心疼。
而这一切都怪萧锦衣,要不是他“大意”小念儿怎么会被下人弄丢,要是孩子没丢柳姐姐怎么可能会郁郁寡欢重病撒手人寰。
武秀道:“我管户部多年,也让人查过各地户籍,可当年世道混乱籍贯乱改,加上朝廷新立不久,想从户籍入手查人实在是难。”
裴景想到褚休改过的籍贯性别,垂眼没多附和。
长公主到现在都不知道秀秀是姑娘,裴景觉得没必要往外说,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过。
裴景握住长公主的手指,“好在现在找到她了。”
而且念念过得也很好,性格更是被褚休养的明媚大方,蔫坏的时候简直跟褚秀秀如出一辙,不愧是一个被窝睡出来的两个人。
裴景又想起念念一脸无辜的逗她时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她天真无害的脸蛋下藏着‘坏’。
武秀掌心朝上,反手握住裴景的手指,温声重复,“是啊,好在找到了。”
武秀朝前吩咐春风,“回去让人送些清凉解痒的膏药到小院里。”
要是等到明天,说不定红痕都自己痊愈了,哪里还用得上药膏。
这若是咬在武秀自己身上,她可能都不当成一回事,根本不会理会。
她一个上过战场的人,刀剑的伤都受过,哪里会把蚊子咬一口当成伤,可蚊子咬在念念身上就不行,一晚上都耽误不得,连夜也得把药送去。
春风,“是。”
裴景笑,侧眸看长公主。
武秀疑惑,“?”
裴景慢悠悠说,“连夜送药,念念晚上怕是又要多想。”
她们心里清楚长公主为何对于念好,可念念不知道啊,她只会觉得奇怪,以她警惕戒备的性子,说不定还要拉着褚休好好琢磨琢磨。
春风回到长公主府里后,拿上药箱又折返回裴家小院。
一来一回都快到戌时末了,褚休跟于念早已洗漱完准备熄灯睡觉。
院门被敲响,刚被褚休圈到怀里从后面吻脖子的于念一骨碌坐起来,眼睛睁圆竖着耳朵,摁住褚休作乱的手指安静的往外听。
张叔开的门。
外头好像有说话的声音,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没多久张叔就来敲门。
于念看褚休。
褚休坐起来,趿拉着鞋,伸手扯过衣架上的外衫穿上,衣带系好才出去开门,“怎么了张叔?”
张叔将手里药箱递过去,“长公主府里的春风送来的,说是少爷看见娘子被蚊虫咬了,特意让人送来的清凉膏。”
长公主听了裴景的话,打算迂回点,以裴* 景的名义将药膏送去。
她觉得这样于念就不会多想了。
褚休接过药箱,拴上门刚转过身,就瞧见床帐里念念露出脑袋巴巴的朝她看过来。
褚休眨巴眼睛,拍拍药箱走过去,强调说,“小景给你送的。”
于念双手拉开床帐,接过药箱好奇的打开看。
里头除了清凉膏还有别的膏药,瓶瓶罐罐上都贴了条,于念拿起来,对着油灯光亮磕磕巴巴辨认,“这个有‘烫’,应该治,烫伤。”
“‘跌’,跌打药?”于念挨个看。
褚休重新脱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找到清凉膏打开盖子,抠了层碧绿色的膏体,捞起于念光滑的手臂,低头给她涂抹膏药。
刚才两人玩闹,于念的里衣早就被扔到床尾去了,这会儿身上勉勉强强挂着个粉红色绣着大朵荷花的肚兜。
肚兜上荷花花瓣靠近胸口两边的那两瓣,被撑的圆满,显得那两瓣格外肥厚有肉感。
于念抿唇拧眉沉思,握着烫伤膏,缓缓摇头,“不是,小景。”
褚休眼皮一跳,低头装傻,“啊?”
于念,“小景没那么,细。”
褚休,“……?”
于念摊开掌心,给褚休看她手里的烫伤膏。
她跟小景一起住了很长时间,她又不是头回下厨,小景可能会给她送消肿去痒的清凉膏,但不可能会给她送烫伤膏。
只有第一次见她下厨的人才会担心她被热油烫伤。
那这个人只能是跟小景一起的长公主殿下。
于念咬唇,脸都皱巴起来,歪头疑惑。
殿下怎么会给她送这么些药呢?
除了这个药箱,还有下午那一堆的首饰物件,她一样都没敢碰,全摆在了西厢房。
褚休吹了吹于念的手臂,轻声说,“你是小景朋友,长公主爱屋及乌顺带着关心你也是有可能的。”
于念双手捧起褚休的脸,幽幽看她,“你就不会,关心,李礼媳妇。”
褚休从不多问人家的家事,李礼媳妇刚来京城没多久,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这事于念都知道,褚休都不知道,还是她说给她听的。
褚休,“啊?”
褚休嘶了一声,笑着说,“那我下次多关心一二?”
于念捧脸的动作改成了捏脸,瞪着褚休,“不准。”
褚休笑起来,往前凑头亲于念唇瓣,“好。”
于念哼哼,松开褚休,将药罐都装起来。
长公主喜欢的是小景,对她并非是情爱的关心,反倒是有些长辈疼小辈的感觉。
于念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打算将药箱一起放进西厢房,那些东西她现在都不敢用,索性先放着,等以后弄明白了再说。
她弯腰整理药罐的时候,粉色肚兜在胸口闪出缝隙,褚休无意低头扫了一眼,瞧见两捧滚圆弧度跟挤出来的缝隙。尤其是那雪白饱满,跃跃欲试的几乎要从粉肚兜的包裹里溢出来。
褚休伸手将碍事的药箱合上放在床下,低头抿于念肚兜上沿边缘。
于念脸热,盘腿坐改成跪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褚休脑袋上,很快就头脑空空浑身飘飘,瞬间没有心思去琢磨别的。
第99章 “嘬嘬嘬~”
裴家人今日启程回清河县, 辰时末就让人来喊张叔。
褚休点卯当值去了不好连告两天假,于念独自送他们。
张婶拉着于念叮嘱,“你俩生活简单请不请仆从的都没事, 只是小休不在家我们一走你自己也孤单,可以雇个丫鬟, 能烧水端茶,也能陪你说话解闷。”
于念笑着摇头,“不雇了,贵。”
张婶摸她脑袋, 心疼的慌,“我们走了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啊, 等以后你跟小休有了孩子, 你就让小休写信给我们, 我俩来照顾你月子,旁人我不放心。”
于念没有爹娘, 褚休也是个可怜的, 老家只有哥嫂也无父母, 日后两人要是有了孩子眼前都没个老人看着,光靠两个小年轻可怎么照顾好自己跟孩子。
张婶操心死了, 还跟张叔私下商量过,日后要是于念有了小孩, 他们就再回来照顾一段时间。
虽说路大夫讲于念身体不好不适合生养,可万事都有个万一。
于念,“啊?”
谁?她跟秀秀吗?
于念拍着张婶手背,乖巧的应, “……好。”
她说话费劲,解释起来太麻烦, 不如先应下,让他们安心回老家。
张叔放完行李过来,“那我们回去了。”
于念松开张婶的手,“路上,小心。”
张婶跟着张叔往前走,春桃挽着张婶手臂,三人一步三回头,朝于念摆手,“进院吧,我们走了。”
他们回清河县,裴景如今已经是驸马,自然用不到之前的马车,加上小院现在租给了褚休于念,所以裴家的车夫也回了清河县,正好拉上张叔他们三人。
裴景本来想让车夫留下,褚休不愿意。
车夫留在小院里背井离乡不说,褚休不可能让裴景出车夫的那份月钱然后她跟念念用车,不如让车夫一起回去。
她当值就走着去,李礼跟付见山也都步行,不过就是需要早起半个时辰,免得误了点卯。
小院里本来满满当当住着好些人,从裴景大婚后就接二连三离开,今日更是走个彻底,只剩她们妻妻二人。
于念送张叔张婶几人送到了长寿巷的巷子口,心里的不舍都藏在脚上,一步又一步的往外送。
直到马车缓缓离开她追不上了,才停下脚步,目送车马远行。
她们一走,于念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仔细算起来,自从她嫁给褚休到现在,基本身边都没断过人。
在褚家村的时候,隔壁就住着大哥大嫂跟楚楚,有事情敲门就行。来了京城后住在裴家小院,张叔张婶照顾她们,不管什么时候,喊一声都有人应。
今日再回去,小院里就只有她跟褚休了。
褚休早起当值,傍晚才能回来,小院里就她自己从早到晚待着。
于念抿唇低头,手指攥着身上的荷包。
这荷包都是张婶绣的,里头塞了驱蚊的草药,怕她再被蚊子咬了。
于念眼眶红红,眼睛湿润,嘴巴扁起。亏得褚休不在,不然她肯定要趴她怀里哭出来。
于念吸吸鼻子,正要转身回去,就瞧见路上有个小黄狗,像是刚断奶没多久,夹着尾巴在街上溜着墙根走,边走边小声呜呜叫。
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然后又看了一眼。
她跟秀秀虽说不缺吃喝,可手头也没宽敞到雇个丫鬟。
不过要是养只小狗……
于念捏紧手指。
不养不养,她都没跟秀秀商量过。
于念提着衣裙弯腰,眉眼弯弯,冲着小狗,“嘬嘬嘬~”
见小狗不应,于念想了想,连忙折返回小院,拿了半个温热馒头出来,站在巷子口找狗。
于念,“欸?”
刚才还溜着墙边奶声奶气叫着的小黄狗,一眨眼不见了。
于念握着馒头茫然环顾左右。 。
于念站在巷子口,不看正脸光看背影,都像极了她母亲柳氏。
忠义侯站在自家府邸后门口,眸光晃动,想喊念儿又忍住了,怕惊吓了她,只攥紧袖筒里的手指,柔声询问,“姑娘可是在找它?”
于念恍惚扭头,就瞧见一个衣着光鲜面相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他身边还跟着个妈妈,妈妈怀里抱着小黄狗。
那妈妈于念认识,是温大娘子身边的人,曾经来小院里给她们送过枇杷樱桃。
见着眼熟的人,于念才没那么害怕,眼神顺着妈妈看向那男人。
不知为何,总觉得很熟悉。
见他问自己话,于念捏着馒头下意识慢慢点头。
忠义侯笑着说,“刚才见它可怜就让妈妈把它抱过来,既然姑娘想养,那就还给姑娘吧。”
妈妈摸着小黄狗的脑袋,朝于念走过去,笑着说,“娘子别怕,它胆小的紧,不敢咬人。”
于念看出来了,小黄狗在妈妈怀里抖的厉害,后腿一直哆嗦,别说咬人了,连嘴都不敢张。
于念抿唇,试着伸手,轻轻摸小黄狗脑袋。
小黄狗缩的更紧了,恨不得变成刺猬团起来。
妈妈,“估计是谁家小狗太多了,不想养又送不出去,就丢了。”
于念皱眉,揪下馒头一角,放在掌心里送到小狗嘴边。
小狗饿的汪汪叫,但是馒头送到嘴边又不敢吃。
像极了当初刚嫁给秀秀的她。
于念怜惜的看着小狗。
她看小狗的时候,忠义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于念,眼睛一眨不眨,脸上平静不显,但心底早已惊涛骇浪。
随从飞鸽传书从祝家村那边传来消息,说于念是于老大两口子在省城捡到的,根本就不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说小于念当时身上衣服也挺华贵,虽脏了但都是好料子,被他们给典当了。小于念不止有华贵衣物,脖子上还有条水滴金片吊坠,只是当时两口子手里刚当了衣服还留有余钱,就把东西留下来。
直到前不久日子过不下去,于老大才去省城将金片当了绝当。
当铺那边关于金片的事情还在查,只知道有人将东西买走了,至于是谁当铺那边还没松口。
相信只要用点手段,过些日子就能撬出来买主的信息。
忠义侯单手端在身前的手指攥的死紧,望着眼前的于念,无比希望那金片被寻常人买去了,这样他说不定还能当个好父亲,弥补一下曾经的遗憾跟愧疚。
见于念跟妈妈挨得近,忠义侯垂下眼松了口气。
不枉他等了数日,总算等到了于念单独出门的机会。怕于念防备心重,他还特意从温大娘子身边借来了她的妈妈。
当初温大娘子让妈妈去送的樱桃枇杷,虽没能把裴景网罗成他的女婿,但是今日妈妈在于念眼前好歹派上了用场。
他往前走几步,没靠得很近,温声说,“是小休的娘子吗,我听他提起过你。我就住这儿,之前马车送过小休回去,还让仆从敲过你家家门呢。”
于念垂眼,长睫煽动,慢慢蜷缩着指尖收回手,抬眸看向对方。
忠义侯,“怎么就你自己,你母亲呢?”
于念歪头疑惑,“?”
忠义侯一愣,神色诧异,试探着说,“那日开门的妇人不是你娘亲吗?”
于念摇头。
她眨巴眼睛,想了想,忽然抬起手朝对方比划:
‘不是,我没有生母,那是张婶。’
这下轮到忠义侯愣住了,“?”
他没学过手语,一点儿都看不懂。
他看向妈妈,妈妈也是满脸茫然。
好像是听说褚休的媳妇不会说话,来京城也是来治哑病的,当初褚休推了太子门客安先生在迎宾楼宴客的理由就是陪媳妇看病。
忠义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跟于念“语言不通”,一下子满肚试探跟问题都堵在喉咙里。
上次长公主大婚时,他光顾着惊恐了满心满眼都是金片的事情,加上离得远,真没注意到侧身对着他的于念是在跟褚休说话,还是在跟褚休“比划”。
忠义侯嘴巴张张合合,还是不死心,“你认识我吗?”
于念歪头看对方,缓缓摇头。
她眼里的疑惑不像是假的,抿唇茫然望他,丝毫不知道他身份,更别提认识他。忠义侯沉浸官场多年,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于念是真不认识他。
他心里疑惑,长公主见过于念多次,昨日晚上还在裴家小院吃了饭,怎么会没告诉于念她的真实身世?
就算长公主没说,褚休也没说吗?
褚休难道没告诉于念让于念防着他,或是别的?
可于念眼神干干净净,连眼底的懵懂都映的清清楚楚,她就是不认识自己。
忠义侯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就有仆从快步过来,低声说,“侯爷,陛下召您进宫。”
忠义侯皱眉,“何事?”
仆从,“不知,但很急。”
忠义侯咬紧后槽牙,脸颊绷紧,看看于念又看看仆从,只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今日有事,下次请姑娘跟小休来府里做客,我家娘子好客热情又喜欢小姑娘,见到你定然欢喜。”
于念抿唇不应,双手端着身前,袖筒里藏着被她紧张到捏成一团的馒头。
忠义侯看向妈妈,“小狗交还给娘子吧。”
他最后看了眼于念,甩袖进了后门准备换衣服进宫。
妈妈将小黄狗送到于念怀里,“那留娘子养着吧。”
于念小心翼翼的望了眼前方的后门,伸手接住小狗抱在怀里。
妈妈随着忠义侯离开,打开的后门重新关上。
于念摸着小狗,想了想,绕路从另一头回了小院,吓得都不敢从前面的后门经过了。
秀秀说得对,谁知道门里会有谁突然出来。
回到家于念就把门拴上,抱着小狗心有余悸的轻轻吐气,直到怀里的小黄狗饿的嗷嗷叫于念才回神。
她把小狗放下,进灶房寻了两个空碗,一个碗盛水,又将馒头揪成小块放进另一个碗里,端着蹲下来喂小狗。
小黄狗这才试探着,夹着尾巴,吃了口馒头。
吃了第一口还没咽下,就迫不及待的将脑袋扎进碗里大口吞吃,边吃边发出嗷呜的护食声。
于念眼睛弯弯,伸手摸小狗后背。
原来当初在秀秀眼里,她吃东西时是这个样子。
于念进屋收拾脏衣服跟粉垫子,可能小狗吃了她喂的馒头,她走哪儿小狗跟哪儿,小尾巴似的。
于念满足起来。
也是缘分,今日张叔他们走了,她正好碰到一只被丢弃的小狗,现在白日里也算是有伴了。 。
长公主府。
武秀沉着脸站在书案后面,气势全开,冷声问,“如何?”
春雨,“您给宫里递消息,李公公在陛下面前提了几句,陛下召忠义侯进宫下棋了,如今忠义侯已到宫门口。”
武秀这才松开攥紧的手指,“亏得褚休戒心重,让我寻人看着小念儿。”
她原本派去看着褚休裴景的人已经调回来,如今暗处跟着保护于念的人是那次大雨褚休跟裴景偷回京城,褚休表忠心愿意供她差使,以此交换,让她派人护她媳妇周全的时候派去的。
这些日子风平浪静,武秀都要以为忠义侯那边没动静了,谁能想到他寻到今日的机会,偷偷见了于念。
“不要脸的老东西,”春风在边上啐骂,“竟用小狗来吸引念念注意!”
狗是忠义侯让人扔在路边的,引来了于念后又让下人捉来,用它跟于念搭话。
武秀,“让人进来。”
春雨出去,随后书房的门再次打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贩低头进来,干脆利落的单膝点地行礼,“殿下。”
武秀双手搭在身后,皱紧的眉头没松开过,“萧锦衣跟念念说了什么?”
小贩顿了顿,“忠义侯说了什么属下倒是知道,至于于家娘子说了什么,属下属实不清楚。”
武秀顿住,“?”
小贩皱脸,“娘子她抬手比划的手语,根本没出声,属下实在没看懂。”
“手语?手语……”武秀愣住,随即松开背后的手指,双手撑在桌面上垂眼笑起来,轻喃,“小念儿。”
果真像小景说得那般,别看于念温和没脾气,乖顺的跟只小绵羊一样,其实警惕机灵着呢。
这不,遇到不熟悉的人,她明明已经能说话了,但又学会了装哑巴。
第100章 “想媳妇。”
“褚休。”裴景喊。
褚休扭头朝后看, 双手抄袖,笑了,“驸马居然来点卯了, 我还以为昨天的枸杞茶喝完,你今日好歹要告假半天。”
裴景, “……”
她也知道那是枸杞茶啊,就是千年的枸杞成精泡茶,也不会见效那么快。
但昨天的确,多了小半个时辰。
裴景仰头佯装看月亮, 心底庆幸天色昏黑光线不明,这才不会被人瞧见她脸上的红。
褚休不再逗她, 两人并肩往翰林院走。
裴景, “张叔张婶他们今天跟我叔伯一起回清河县, 我也没办法相送。”
褚休倒是看得洒脱,“昨日都聚过了, 今日送跟不送心意都不会变, 何必追求这个仪式。”
裴景一愣, 眼底带笑,“也是。”
裴景想起昨夜的药箱, 问褚休,“药是殿下以我的名义送的, 念念没发现什么吧,我还跟殿下说念念收到药躺在床上怕是要想上小半夜。”
褚休回想了一下,含糊点头,“是响了小半夜。”
床响了小半夜。
之前小院里人多褚休也不好意思在床帐四角装铃铛, 如今院里只剩她跟念念两人,四角金铃倒是可以提前安排了。
到时候就算她跟念念摇晃上一夜也不用担心吵到别人。
裴景, “我就说念念心细又警惕,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怀疑别的。”
裴景说完见褚休没动静,疑惑的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褚休脱口而出,“想媳妇。”
一句话把裴景堵住。
褚休笑着扭头看她,“你不想殿下?”
裴景假装低头整理袖筒,摸着袖子又想起来这外衫早上也是长公主帮她穿上的。指尖被烫到般,蜷缩着收进袖筒里。
两人大婚后的这三天几乎没分开超过半个时辰,这会儿陡然早起点卯,裴景是有些不习惯。
褚休伸手拍裴景肩膀,“我真在想念念,张叔张婶跟春桃一走,小院里就念念自己在家。晚上还好,白天小院冷清孤寂她肯定不适应。”
裴景倒是没想到这个,跟着皱眉,“雇个丫鬟呢?”
褚休侧眸睨她,“我俩日子还没富裕到这个地步,而且念念性子慢热,家里突然多个生人她也不自在。”
那就难办了。
褚休嘿嘿笑,语气得意,“亏得我早就给念念物色好了玩伴。”
裴景,“?”
褚休只笑不语开始卖官司。
“褚兄,裴兄。”李礼远远瞧见两人,扬声打招呼。
翰林院里点着油灯蜡烛,坐在这里的都是不用早朝的五六品京官。大家来了之后都是先点卯,点完坐在椅子上把饭吃了再做事。
李礼拎着油纸袋,挨个分给褚休付见山,瞧见裴景今日回来,挑眉一笑,将藏在袖筒里的油纸袋递给他,“这份是咱驸马的。”
裴景木着脸。
李礼笑着,“裴兄喜欢的生煎,今日赶早给你买的。”
裴景这才接过油纸袋。
谢过李礼付了饭钱,裴景拎着袋子跟在褚休身后,心里还惦记着褚休刚才那话,“你给念念找了什么玩伴?”
褚休刚捏了个生煎塞嘴里,汤汁烫的她张嘴哈气说不出话。
她指着嘴,咽完口中的东西,才勉强说道:“你下午就知道了。”
这生煎烫归烫,可味道实在是好。
褚休低头看,准备等她沐休时早起买给念念也尝尝。 。
早上的那顿自己解决,晌午翰林院管饭,虽不是多美味的佳肴,但一荤一素馒头米饭都有。
吃罢饭歇息半个时辰,又该上值了。
翰林院事情不多,基本酉时初就能放班回去,尤其他们不算翰林院常驻官员,就算临时事多要加值也轮不到他们。
李礼收拾书袋感慨着,“珍惜这段好日子吧,等到了户部,听说都要点灯熬油到戌时才能走。”
尤其是年中跟年底,户部最忙的时候都能熬到亥时中。睡得晚不说,清晨点卯却是雷打不动,晚睡早起事情多,怪不得户部的官员整日面无表情宛如行尸走肉。
李礼看付见山,“刑部都比户部舒坦。”
付见山,“事多钱也多。”
李礼笑起来,“也是这个理。”
他拖家带口的住在京城,倒是不怕加值,毕竟加值有津贴能多赚些银钱,而且在长公主手下做事李礼已经很满足了。
他跟付见山是户部刑部,裴景大婚后接手礼部筹办女子入学,估计也忙,唯独褚休在吏部好像没那么忙。
官员调任升迁下放基本都是年底的事情,如今不过六月份,想来还能清闲几日。
褚休听完李礼这话啧啧摇头,“不好说啊。”
她要是年底想要升迁的官员,以及不想下放到偏远地区的小官,肯定不会临阵才磨枪,贿赂奉承都是要提前做的,早早的把路铺好年底才放心。
六部里面,油水最多的可能都不是管钱的户部,而是管着官员的吏部。
她这个时候去吏部又是在忠义侯手下做事,里头还牵扯着念念的金片,想要清闲简直比登天还难。
果然老丈人跟女婿天生不对付!
“褚休。”
有个小太监站在门外,探头朝里喊。
收拾东西准备放班的几人同时看过去。
褚休回神,连忙出去,笑着拱手,“东西买到了?”
小太监,“自然。”
裴景心里好奇,立马站起来探头看。
是串小鱼干,数着约莫有个五六条。
她茫然的看褚休,“你要这个做什么?”
念念要是想吃鱼的话,她让人送些新鲜的过去就是,鱼干有什么好吃的。
还有这才在翰林院当值大半个月,褚休居然连采买的太监都搭上话了!
念念之前说褚休跟狗都能聊上两句,当真是没冤枉她。
褚休拎起鱼干凑近嗅了嗅,很是满意,“闻着味儿就不错。”
她掏钱付给小太监,“劳您辛苦一趟,回头有时间请您吃酒。”
“行嘞。”小太监笑着收下银子拱手离开。
褚休拎着小鱼干进来。
李礼挎上书袋,凑近了看,“鱼干有什么好吃的?尤其这么小肉又少,炸着吃?”
褚休,“谁说我是买给人吃的。”
人当然觉得这样的鱼干不好吃。
“我买来聘小猫的。”褚休自己没时间去买,就花钱托了负责采买的太监帮她带点小鱼干。
她一个月前就打听过了,龚大学士家里的大猫生了一窝小猫,她从那时候就惦记着,缠着大学士给她留一只,到时候她去抱。
如今小猫满月,加上张婶回清河县,褚休就打算今日便带上小鱼干去跟龚家大猫聘一只小猫回来。
褚休,“你们先回去,我去抱猫。”
“行。”李礼跟付见山往外走。
李礼左右看,“裴兄呢?”
裴景还坐在后头没动,丝毫没有放班的意思。
李礼好奇,扭头看他,“裴兄不走?”
裴景眼眸闪烁,手上忙碌整理纸张书籍,轻声说,“我等一会儿跟殿下一起走。”
李礼,“呦~”
裴景红着耳朵抬头急忙解释,“我是蹭殿下马车回去,正好顺路。”
可不顺路吗,夫妻俩住一起,还有比这个更顺的路吗。
李礼笑,“那我们先走了。”
“好。”裴景舒了口气,殿下说今日没有早朝她多练会儿枪先不去礼部,让马车单独送她过来,傍晚让马车再接她回去。
裴景想等殿下一起,打算磨蹭一会儿晚走半个时辰等一等她。
要不然自己就跟褚休一块儿去龚家看小猫了。
其余几人都离开,座位上唯独留下裴景。
翰林院同僚诧异的看着她,开口就是:
“裴兄到底是要接手礼部的人,女子入学史无前例,裴兄现在就开始加值,属实辛苦,不愧是武秀长公主的驸马。”
裴景,“……”
虽有奉承的意味,可听的裴景一阵羞愧。
她本来只想磨蹭一会儿等等殿下,如今被三言两语架在了高处,只得认真加值。
原本轻飘飘的心被公务压得寸寸下沉,裴景猛灌两口凉茶提神,算是提前体验了李礼入职户部后的日子。 。
褚休蹭龚大学士的马车去龚府。
车厢里,龚学士笑着说,“你也不算小了,现在也是入朝为官日子稳定,怎么不跟你媳妇要个孩子呢。”
他伸手指褚休手里的小鱼干,“要是有了孩子,哪里用得着跟我家猛虎聘个崽回去。”
龚家大猫名叫猛虎。
褚休为难的嘶了口气,隐晦的说,“主要是身体不好,已经在喝药调理了。”
龚学士惊诧的看向褚休,难以置信,他这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褚休低头拱手,“学士莫要往外说。”
“自然,”龚学士手搭在膝头上,措辞安慰,“……那你聘只小崽回去家里是热闹些。”
可怜褚休仪表堂堂学识满腹人又机灵,怎么就有这种毛病呢,天妒英才啊。
龚学士怜惜一把,觉得褚休能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也是打心底信他真心想聘小猫。
他叹息,多劝了两句,“药可不能停,要是现在看的大夫不行,我宫里御医那边也有点门路可以为你引荐一二。”
褚休点头,“我知道。”
“药”喝着呢,枸杞茶天天不断。
褚休也不算骗龚老,毕竟她跟念念就是生不出小孩,要是对外只说念念身体不好不适合生育,好事的人该想着给她塞个妾室了。
毕竟她即将到吏部任职,提前巴结她总没有坏处。
褚休索性趁着聘小猫的时候顺势把她不行的消息放出去,绝了旁人的心思。
龚府到了。
褚休跟在龚学士身后来到院里。
龚家人是真喜欢小猫,还给它专门垒了个遮风挡雨的猫屋,里头铺着适合磨爪的糙毯子。
褚休蹲在猫屋门口看,“怪不得叫猛虎呢。”
大猫是只橘猫,皮毛油光水滑,像个小老虎。她瞧见有生人也不害怕,爱答不理的扫了一眼,翻开肚皮继续睡自己的。
小猫则在她身边爬来爬去的打闹玩耍,放眼望去简直就是一窝滚动的小橘子。
褚休瞧花了眼不知道选哪个。
龚学士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和蔼的温声说,“你把手伸过去,哪个愿意跟你走你就带走哪个。”
褚休昂脸问,“要是都愿意呢?”
龚学士,“……那你走。”
他一窝的小猫就五只,褚休还想全抱走,那哪里能行!
褚休还没抱到猫呢,肯定不能走。
她试探着将自己拎过小鱼干的手朝小猫们伸过去。
小猫懵懂茫然,虽不怕生却也不往前凑,唯有大猫皱了皱鼻子,似乎有起来的意思。
褚休眼皮跳动,都不敢扭头看身后龚老的脸色,怕对方拎着她的脖子把她撵出去。
“咪。”
褚休看的心惊胆战,正要缩回手,就瞧见有只小橘猫跌跌撞撞从别的小猫身上“翻山越岭”爬过来,湿润的鼻子往她手指上嗅。
小猫橘黄的毛色像个小元宝,褚休笑着将它捞到掌心里托着,脸对脸,“就你了,念念肯定喜欢。”
像这样黄灿灿的,念念向来爱不释手。
龚老也笑,“那就这只吧,你可得好好养着。”
他又跟大猫说,“猛虎啊,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褚休,他要抱个小崽回去跟他媳妇俩当孩子养,还送了你几条小鱼干呢。”
褚休点头,掌心捧着小猫说,“我们肯定好好待它。”
跟猛虎说好了,又让猛虎闻了小鱼干,褚休才把这只愿意跟她回家的小橘猫抱在怀里用袖筒遮住。
龚老见她爱猫,摆手让府里马车送她回去。
去龚府一来一回的时间就比寻常下值晚了些。
褚休摸着趴在腿上咪咪叫的小猫,手指轻轻抚它脑袋,眼里带出笑。
家里有只小猫,不招老鼠不说,还能分一分念念的注意力,让她白天也有事情可做。
马车悠悠往前,褚休低头摸猫没注意到长公主府的马车正好跟她擦肩而过朝宫门口赶去。
都到了放班的时间驸马还迟迟不回府,武秀只得亲自去接人。
是她要的太凶了吗,吓得裴景一当值就不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