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个月,所有的事务在童启手中做了简单交接。

    与汪家合作的棉花田,如今早已走上正轨,有吴韧负责看管,不必忧心,他早已将种植过程等一系列需要注意的事情提前抄写了一个小册子,分发给了汪家和负责的佃户们;而琉璃厂每月的分红也有全胜镖局的总镖头刘明皓统一照料,准时交接给府衙里的灾民救济点。

    童启轻装简行,只带了继本叔和全胜镖局硬塞过来的两个镖师,便直接踏上了府城科考之旅。

    其实刘家家主和童父本来也是想要一起的,但被他给婉拒了。

    不过考个试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更何况河南府和伊川县离得也不算远,来回几日便回来了,有何担心之处?

    书院被暂时托付给了清虚子,临走前,他还不忘给学生们布置了满满一周的作业与复习安排,这才放心离开。

    态度随意的就像是出门旅个游,半点没有科举的模样。

    五位学生站立在书院门口,目送山长坐的牛车缓缓驶向远处,皆感觉到一阵稀奇。

    不止是为了童启“严格备战,轻松上场”的态度,更是为了这罕见的学生送老师的诡异场面。

    以往见过父母送孩子,老师送学生,这还是头一次,倒过来的?

    童启一路没带多少衣服和书本,唯一装了满满一竹箱的,就是各种吃的喝的。

    “来来来,别客气,尝尝我们书院新制作的吃食如何?我特意拿了五六天的分量,够咱们路上吃的了!”

    他毫不客气的掏出几罐八宝粥以及小面包塞给了随行的镖师们,空悬着小短腿坐在马车边缘处,目光狡黠而灵动。

    这一刻,脱离了华夏书院山长的身份,童启重新回归了应有的年纪,就如同普通出门串亲戚的孩童般,充满了天真。

    两位镖师愣愣的接过,忙道了谢,心中一暖。

    他们走南闯北,没少接触过文人群体,但凡身上带点功名的,哪个不是浑身傲气,一脸不屑?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拿正眼看他们,且年龄又如此小,辛辛苦苦的跋山涉水参加科考,实在是惹人怜爱。

    一路上,两个人对童启照顾有加,偶尔讲述着沿路的风景与走镖时遇到的故事,倒也有趣。

    快临近府城边缘的时候,一队人马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激起阵阵灰尘。

    童启瞄了一眼那马上坐着的人,突然道了声。

    “拦住前面那几人。”

    两位镖师不明所以,本着完全信任童启的原则,直接掉头跟上。

    见他们追来,前头那几人瞬间跑得更快。

    童启站起身,从后方拽出一跟长长的绳索来,打了个活套,递给旁边的继本叔,表情冷厉,“他们是拐子,用这个,把最前方马上的那个人拽下来,王叔、刘叔,准备好,他们手里应该有武器。”

    什么?拐子?

    一听这话,几个人顿时严肃起来,拿起东西,严阵以待。

    童继本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虽然一条腿瘸了,可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精准。

    只甩了几下便直接套中了人,一把狠薅了下来。

    前方马匹飞跃,伴随着一阵凄惨的嘶鸣声,男人脖颈瞬间被套住,整个摔倒在土地上。

    系在身旁的麻袋也因此解封了口,掉落下来,露出个七八岁昏迷的男童。

    随行的同伴勒紧了马匹,一脸凶恶。

    “妈的,多管闲事,找死!”

    他们拿起刀转身冲着童启等人驶来,两位镖师和童继本立刻迎上,双方缠斗着,童启连忙去查看那地上的孩子,好在只是昏迷,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被拽下马的男人挣扎着爬起来,望向童启。

    见到不过是个十岁的男童,顿时恶狠狠的朝地上唾了一口,伸手来抓。

    “小心!”

    周围的人惊了一跳,刚想呼救,却见一道冷厉的光芒直接刺入那歹人的掌心!

    刀尖轻易穿透过皮肉,深可见骨,血如泉涌。

    “啊!”

    那歹人痛呼着握紧了自己的掌心。

    童启站在原地,手持出门前从自动售货机内临时兑换出的水果刀,一脸冷峻。

    不过两秒之差,一只冷箭横穿过那歹人的胸膛,将其射中倒地。

    其余同伙见状不对,立马逃窜,却被匆匆赶来的一队士兵紧急围住。

    “是你?”

    领头的柏大将军手持弓,骑着马赶来,意外的看了童启一眼。

    “参见将军。”童启硬挺着行了个礼。

    头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眼前,说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他青白着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禁不住,扭过头吐了出来。

    柏大将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挑挑眉,颇觉有趣。

    “你这孩子倒是冷静聪慧,怎知他们这一群人便是拐子?”

    童启擦了擦嘴角,无奈的解释道。

    “谁家男人穿的一身布衣,可包袱却是锦缎做的啊?更何况他们行色匆匆,连吃食都没有准备,可腰间却挂着明显不属于他们的孩童专用水囊,一看便有异。”

    柏弓良忍不住笑出声,只一眼便能如此观察入微,这小子,确实有点东西。

    难怪老爹赞赏有加。

    他本是奉命前来镇压动乱的,谁曾想恰好遇到安庆侯爷家里的嫡子丢失,忙帮着找过来,没想到反看了一出好戏。

    “你是要去考院试?走,我送你一程。”

    柏弓良有心结识一番,顺便问问对方手上这匕首是何物所制,怎会如此锋利?

    于是一把将童启拎坐到马上,吓了手底下的人一跳。

    “那个……柏将军!”

    人家好歹救了侯府公子,你稍微客气一点啊!

    旁边的副将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自家将军得罪了这小童,也挨上一刀。

    童启倒是比想象中适应良好,头一次骑马,接触到头顶的新鲜空气,他兴奋的四周看看,反而压下了方才死人的阴影。

    两方结成一队,边走边聊。

    童启也没想到,当初在柏老府上看到的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柏大将军本人!

    他本就崇拜这种沙场上厮杀出来的人物,一来一往之间,倒也聊得开心。若不是院试马上开始,只怕还有得促膝长谈的时候。

    互相约定了等回到伊川县,就去书院拜访。

    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到了府城,童启让继本叔先去找租住的房子,他则单独拎着点礼物上门,趁机拜见了一下当地的学政以及知府大人木奎盛。

    那玻璃方子本就是借着华夏书院的名声递上去的,而作为华夏书院的山长,他来科考,理应打个招呼。

    木奎盛对童启态度尚且算是不错,毕竟替他赚了那么多钱,可学政大人便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院试在即,学子理应主动避嫌才是,你倒好,反倒上赶着,呵,恕在下难以陪同,先行一步。”

    对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童启摸了摸鼻子,也不介意。

    他早就打听到的消息,这河南府的学政乃是鲁地出身,翰林院里贬下来的,性格最是刚正不阿,一贯秉公无私、从不搞表面工程,和木知府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如今一看,倒的确如此,让他彻底放了心。

    公正就好,要的就是不徇私,公公正正的。

    不然判卷子,他还真找不到参考标准是什么。

    且说另一边,安庆侯府丢失的嫡子被找回,侯府夫人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正不知该如何感谢是好,柏大将军却开口表示,人并非是自己救下的。

    安庆侯连忙追问情况,对方将当时的情景合盘托出。

    听闻动了刀,死了人,几位吓得那是一身冷汗,连忙备好重礼,便想要亲自前往感谢。

    可到了地方,却扑了个空,客栈掌柜说,人已经进入考场之内了。

    锣声一响,院门缓缓关闭,三日的科考正式开始。

    童启跟随衙役走到自己的号房内,将手里的竹篮放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水和抹布狠狠打扫起卫生来。

    这可是未来两三天吃饭睡觉的地方,不干净怎么能行?

    将周围擦得一尘不染后,他这才缓缓坐下,等待卷子的分发。

    紧张嘛,倒是不紧张,毕竟他早已经在考前压过一波题目,而且这几年的真题模拟,也已经全部做了一遍,心中有数,自然不会慌张。

    倒是对面号房里的一个老童生,胡子花白,看到他这年纪,也来参加院试,颇有些不忿。

    口中不断念叨着,“黄口小儿,世风日下”之类的。

    直到被旁边站岗的衙役警告了好几遍,这才勉强住嘴。

    清脆的磬钟提示音响起,卷子被一张张传了下来,童启接过后先整体阅览一遍,等学政官喊了开考,这才开始提笔研墨,慢慢思考起从哪里作答。

    经义题比较好写,策论的话,按照他平日里练习的规格来,倒也不难,唯有诗词需要多想想,反复揣摩。

    他给不同的题型分配好时间,将内容先填写到草稿纸上,刚开始时还有点不习惯,越写,却越觉得顺利,在不少人还没答完第一题的时候,他已经率先将经义题全部誊写到卷子上了。

    养精蓄锐一会儿,临近午时,不少考生纷纷掏出大饼啃了起来。

    童启却将卷子一收,直接向衙役要了壶热水。

    不一会儿,一股霸道的香气陡然弥漫至整个号房内,将所有考生的心神被搅得瞬间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