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天择（大结局）
天择舰队很快在巨引源视界面的表面排成了一个庞大的同心圆阵列，而肖山所在的天择战舰就在这个阵列的正中央。伴随着能量的释放，一道强烈的白光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
当白光渐渐散尽之时，眼前是众人此生从未见过的壮丽星空。
七彩的星云随性地泼洒在空间之中，就像在清水滴入了染料正缓缓晕开，点点恒星的光芒宛如丝绸上的宝石在星云间闪耀。
在一些暗淡的角落，一个个漩涡云团正在形成，星际分子云正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坍缩。旋涡的核心已经闪烁起了微微红光，那是一颗颗襁褓中的恒星，而这些旋涡就是未来星系的摇篮。
在更多的地方，星云中的恒星已经点亮，无数圆形的或者其他形状的行星、小行星、陨石、碎块正在不同的轨道上围绕着年轻的恒星旋转。它们在铄石流金的火焰中相互碰撞、融合，最终会形成几颗稳定的大行星围绕着恒星运转数十亿年。
这时，后方的深空中，一道强光照亮了星云的大半。那强光的源头是什么天体已经看不清，只是大概能看出是一个带着强引力透镜的漩涡状天体，而强光的目标正是眼前这团广袤星云的一角。
被强光照射的星云散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而强光也在这散射中失掉了锐气，逐渐暗淡、消散，最后消失在了浓密的星云深处。在这个过程中，被强光击中的那一部分星云就像受到了扰动一般，缓慢地蠕动了起来。
当强光散去时，星云又向深空之中蔓延出了新的形状。万有引力又开始缓慢发挥作用，浓密的星云中，气体和尘埃又开始形成。
“我们也是从那里边来的吗？”莉莉看着星空中刚刚发出强烈白光天体的位置，只是随着白光的消失，那个天体已经只剩下了一个难以分辨的残影。
“应该是的，我想这就是相对论中预言过的白洞。来自实体宇宙中能量转化成了物质，这片星云就是星系和文明新的摇篮。”肖山说道。
“报告！已完成星空扫描。所有宇宙常数没发现异常，但星空的形态和星图完全对应不上，我们应该到了一片全新的宇宙了。”一名军官兴奋地高声报告道。
莉莉满眼惊喜地看向周成：
“我们这是...这是到了巨引源之内的封闭宇宙中了？”
周成笑着说道：
“也许吧，谁知道呢。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又有一片全新的可观测宇宙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学会珍惜当下的每一寸时空。”
此时，舰队开始向着星云之中以远超光速的速度飞速前进。但众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加速过载，战舰的传感器也没有显示相对速度。
舰队仿若是乘在时空的潮头之上，快速穿过流光溢彩的星云，跨越一条条浩瀚的星河，向着一个漩涡星系高速飞去。
这是个年轻的星系，还未完全被天体吸附的尘埃充斥着星系的每一个角落。迷雾之中，随处可见刚刚点亮的新星，还有正在努力达到静力流体平衡的行星。
穿过最后一道浓云，视野豁然变得开阔起来。一颗黄矮星正在恒星系统的中央燃烧着，在她的引力范围内，钳制着一颗浅蓝色的冰巨星、一颗布满木纹的气态巨行星，还有一颗岩质行星，像极了缩小版的太阳系。
莉莉遥望着那颗处于宜居带上的岩质行星，脸上写满了惊喜和好奇：
“那会是地球吗？我是说真正的地球。”
眼看着岩质行星的面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肖山心头不禁也涌起了激动的情绪。因为她实在是太像了，蓝色的海洋、碧绿的森林、荒芜的沙丘，大洋和板块的分布，甚至还有一颗银色天然卫星和她形成了潮汐锁定，让他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想...应该是吧！”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莉莉问道。
“活下去！”
......
新公元纪元2025年
午后的阳光正好，肖山坐在自家木屋前的梯子上摆弄着准备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那是他亲手制作的一个模型汽车。前方的断崖之下是万顷松涛，远处矗立着连绵的雪山。
自从他在新公元纪元元年为人类准备好一切所需的科学技术的理论资料，并且搭建好组织机构之后，就和莉莉完全退出了决策体系。在人类文明迅猛发展之后，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隐居于此，因为这里有整个地球最美的黄昏。
一身碎花连衣裙，留着卷发的莉莉端着一份果盘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虽然没有了当年的灵动和活泼，但举手投足间都挥洒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魅力。
她把果盘放到肖山的身旁，脸上带着醉人的浅笑：
“老肖，我刚刚收到了传送请求，夏岚她要来向你汇报工作。”
肖山面色微沉，抱怨道：
“我就是个山下小镇的高中物理老师，她是委员会常委兼科技部长。跟我有什么工作好汇报的，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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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将一块水果递到肖山的手边，眉头微微皱起：
“你可以不管他们，但他们可不敢忽略了你这个曾经的领袖！除了定期汇报工作，人家也没有来打扰我们，你就别每次都黑着一张脸了，挺吓人的！”
肖山瞬间没了脾气：
“那行吧！”
很快，一道光束从卫星投射到了花园里，一个身形纤瘦，留着齐肩短发，穿着浅色大衣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了光束之内。
她怀抱着几张复古的纸质文件，踩着三四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跑到肖山身旁，弯着腰，满脸堆笑地说道：
“肖山老师，您忙您的，我就挑要紧的，三言两语说了就走，您看行吗？”
肖山点头之后，夏岚赶紧拿起资料，清了清嗓子：
“地球人类在上个月按计划到达了80亿总量；远航舰队完成了试训，准备前往本星系核心开启探索工作；32光年之外的波江座文明向我们发出了建立星门的请求；......”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肖山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圆球形的黑影正在从碧蓝色的空中缓缓降下。夏岚一惊，手中的资料都掉到了地上，慌忙的就要去紧急启动手环上的应急联络程序，而肖山和莉莉都是一脸的淡然。
“不用紧张，应该没有危险。”莉莉挽住夏岚颤抖的手臂，温和地安慰着她。
肖山站起了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正在下降的球体说了句：
“你们找错人了，我就是个高中老师，有事儿找委员会说去吧！”
肖山刚刚转身向着屋内走去，一个沉闷的声音就凭空出现在了耳边：
“在人类远征舰队出征之时，就已经满足了被我们选中的条件。但我们没有带走你们，而是继续观察。人类文明的特征，让你们有着比其他文明更多的可能性。最终的结果让我们非常欣慰，你们确实具备承担非凡使命的能力。”
肖山一怔，没有搭话，继续向着屋内走去。
“孕育出人类的宇宙，将会在30分钟之后完全撕裂。残存的物质在基本规律的作用下，会在虚空中发生第138次大爆炸。但在全新的宇宙中，普通物质的占比只剩下3%。而新宇宙的整体寿命只有100亿年。”
肖山又怔了一下，冷冷地说了句：
“这和我没有关系吧！”
此时，天择战舰已经降临到了悬崖之前。
“理论上是的，你正处于由视界面和正常时空完全隔离的封闭宇宙中。但对于即将诞生的第138号宇宙以及里边孕育出的文明，你和你的族人会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肖山眼中闪过一阵不安的神色，回头看了一眼高悬在空中的天择战舰：
“我现在只想决定晚餐吃什么，其他的都没有兴趣，你找错人了。”
“我们不会要求你做任何决定，但你们有资格了解宇宙的真相。”
肖山苦笑了一声：
“宇宙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相，它既无目的亦无宏图。智慧生命是无非在它短视的演化过程中，极小概率出现的产物。”
“宇宙的宏图就在于孕育智慧文明，在宇宙的体量下，小概率就是必然。”
“那又如何？”
肖山虽然表现得不屑一顾，但心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计算，而天择战舰似乎也在这段时间故意保持了沉默。很快，他就通过天择战舰给出的数据反推出了1号宇宙的时候，整个宇宙的所有物质都是保持完全对称的结论。
“我的先祖诞生在完全对称的初始宇宙里，在演化出极高的科技成就之后，他们发现了时空网络之后的暗物质宇宙。智慧文明与生俱来的好奇心，驱使他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无尽的战火也由此爆发。
虽然在对称宇宙中，战火延续的时间长到难以想象，但悲凉的结局从战争爆发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两个宇宙在耗尽能量之后，会再次诞生于大爆炸中，并无限循环。没有未知的未来，是智慧生命无法接受的。”
“所以，你的先祖在初始宇宙中，用视界面隔离普通物质制造封闭宇宙，故意制造了宇宙的不对称。”肖山万分惊愕地问道。
“是的，虽然这样会导致大量文明的灭亡，但它们为了保持未知的未来，还是以极大的牺牲精神开启了这个庞大的计划。在经历了137次轮回之后，宇宙因为物质不对称而急剧膨胀的趋势会更加强烈。
虽然新的宇宙寿命不会超过100亿年，宇宙大小和文明总量也会远远少于上一个宇宙，但仍然会诞生出优秀的智慧文明。天择舰队的责任就是在新宇宙中建设封闭宇宙的同时，引导演化出最有活力的文明，并将他们安置到封闭宇宙中，免于灭亡。”
肖山虽然大感震惊，也大致猜到了天择舰队想要赋予人类的使命，但心头依然很抵触：
“你们拥有如此庞大的规模，完全没有必要来找我们，特别是我。我的族人非常优秀，但我现在只想每天在这里和心爱的人看日落，别无他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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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37号宇宙中隔离出来的封闭宇宙可不止这一个，我们需要将所有封闭宇宙融合成一个整体，然后与之前136个宇宙中隔离出来的时空建立联系。这是一项非常宏大且紧迫的工程。
如果任由封闭宇宙在虚空中飘荡，那么在引力效应下重新融入实体宇宙，甚至直接和暗物质宇宙碰撞就只是时间问题。这就注定了只能由137号宇宙中的文明担任138号宇宙中的天择舰队。而你们也将在138号宇宙撕裂之后，完成和我们同样的使命。”
肖山双手叉腰，低着头大口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沉声问了句：
“那么之后呢？”
天择战舰沉吟了良久，郑重地说道：
“不知道，我唯一的一次与136号宇宙中的天择舰队接触，和你现在的情况完全一样。但这种纯粹未知的未来，才是值得智慧文明不惜代价追求的。”
肖山回头看了眼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莉莉之后，又回头冷声问道：
“如果我选择不接受这份使命呢？”
此时，天择战舰开始缓缓向着高空升去：
“当然可以，我不会强迫你和你的族人做任何选择。但请你牢记，从此刻开始，你和你族人做出的每一个人择，对于即将诞生的138号宇宙中的所有文明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天择。”
天择战舰完全消失之后，夕阳似一颗摇摇欲坠的火球孤悬在远处的雪山之巅，将天空和悬崖之下的松涛染成一片血红。每一寸残存的日光，都在雪山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辉，雪面像是破碎的镜子，反射出支离破碎的光。
肖山浅握着莉莉的手，满眼温柔地说道：
“这里的黄昏总是如此迷人，让人难以割舍，不是吗？”
莉莉微微转面，玲珑的双眼侧目看着肖山，嘴角翘了翘，用俏皮的口吻问道：
“你还没有看够吗?”
两千多年的伉俪情深，让肖山和莉莉早已心有灵犀，他知道这是爱人在故意退让，好让自己做出最遵从内心的决定。
“没有看够，也看不够，特别是你。”肖山浅笑着说道。
莉莉仰头看着已经浮现在天穹之上的浩瀚星空，感慨地说道：
“我想做的是你灵魂的伴侣，而不是你灵魂的枷锁。天择和人择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只想你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而且，说不定在138号宇宙里，还有更美的黄昏呢？”
肖山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看着爱人所看的方向，像是在凝视着某颗星星，却又仿佛透过那一点，看到了更为深远的地方。他眼眸中闪烁着微光，如同夜空中最柔和的星辰，那是感动的光芒在心底悄然亮起。
在夕阳残光的最后一缕消失在山峦之间的时候，肖山擦去了从眼角溢出的泪光，回头对满面焦急但又不敢动作的夏岚说道：
“去通知他们，取消所有原定计划，我们有崭新的征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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