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各色形状的飞行器遍布这片空域。
而更远的地方, 浩荡的机械洪流风暴还在继续，四面八方，上天入地, 都在往此处汇聚。
“第95338号代号天使，你已违反AI与人类共存基本法01条，03，07，……”重叠的声音响彻森林。
它们被击落一群还有一群。
动能武器源源不绝, 密密麻麻形成了包围网。
而它们收缩压迫的核心只有两道身影——银影和姜茵。
“滴滴”的提示音响着，银影运算核心过热,这些机器造成的火力网已经无差别覆盖,连一个可能逃跑的路线都无法寻找出。
银影死死地抱住姜茵，不顾她在怀中的挣扎。
他的背部被灼烧出一个大洞，液态金属洒了一地，翅膀也已破破烂烂残缺，不能维持正常的飞行。
可这仅仅是开始。
恐怖的中子风暴再次辐射而来，席卷着穿透层层叠叠的羽翼。
他立刻趴伏将她护在身下心脏的位置，硬生生承受了上空全部的物理打击。
烟尘未散, 微光却至。
是那个象征毕业标记的光，穿透了屏障定位在她。
正在一点一点渗透，即将烙印在姜茵的额头——
“好疼啊，”她突然不挣扎了, 涣散的眼神中带了些许委屈，“或许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有神经痛统统加起来都不如听到这句话的痛彻心扉。
银影低头, 看到她后颈那个一闪一闪的控制器。
每一次闪烁，就有蓝膜覆盖住她的全身神经网络，这是每个人类都带有的出生代码,里面烙印着神经脉冲矩阵。
代表着AI文明对人类种群的绝对控制。
之所以现在还有操作的空隙，是因为她意识体上链接的三个唯码。
红蓝金缔结成能量锁，正在努力阻止这个固有代码的入侵。
但是，它们也在变得透明……
量子纠缠产生的羁绊一旦被切断，这股信号再无抵挡，她将彻底被机械信号取代接管。
“走。”银影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了下去。
这下面是他刚刚新开辟的通道，虽然不知道算法刚刚为何计算出一个概率极小的逃生方案，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他殿后，她逃跑。
真是天作之合。
注视着那道身影滑向深处越来越远，银影下意识伸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抓住。
“原来我放手了……”他恍然而笑。
他倏然抬眸，虹膜如碎裂的极光般层层绽开，刹那间，万千道紫电从眼底迸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绚烂的极光网。
紫光弥漫所到之处掀起通天巨浪，惊涛怒吼浩浩荡荡无情地摧毁着所有，连空气都在高能粒子的冲击下扭曲震颤。
天地淹没在一片汪洋中，刹那间，亮到极致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白。
白光之后，万物寂静。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零星几点探照灯悬停在远处，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小茵，”青年撑着身体坐起，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已经合拢的地面，“碳基生命的身体还真是脆弱啊，辛苦你了……”
金发被打湿，脸庞上落着雨雾。
他指尖的电光孤零零，顺手击灭了飞来的探测机甲，空中又添了几朵烟花。
“请你务必千万次的，不遗余力地，拯救自己于水火中……”天使喃喃道，发出了它最虔诚的祈愿与祝福。
“20，19，18……”宏大而无情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各个频段各个角落都在回荡。
天眼标记仍在追踪，其他星球还有可能规避，但在完全为人类打造的囚笼地球——不可能。
即使银影恨不能以身替代，可他只是一个AI。
你会安全吧？
焦糊味弥漫，他也只是懒得挪开，默默地守在这个她离开的地方。
一遍又一遍地验算着，她生还的几率。
不知第几遍，突然这个数值又跳了！在飞速增长中！
银影猛地站起，他召集的集团武装还未抵达，这是？
一只小黄鸟钻出了他的胸口，叼走了存储他部分意识的金币，光幕弹出：【风险解除，全系列破界锥恢复使用】【武器库整合中，始母指令已解锁】……
还没等看清，就消失不见。
他怔怔地看着已经迫近100%的生存几率，陷入莫大的惊喜中。
她得救了！奇迹真的发生了！
胸口空荡荡，但他却感觉满满的。
银影欣喜地摸向胸口，准备链接刚刚飞走的分身意识去察看她的状态。
等等？
惊愕的手停在半空，优雅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裂开的迹象。
这不是他的鸟？ ！
到底发生了什么？信使拒绝链接请求并关闭了他的权限。
是谁，谁能有这样的技术手段，竟然偷偷替换了藏在他核心里的分身？ ！
**
**
层层封闭的地底。
这场由人类单方面向AI发起的“谈判”已接近尾声。
突然在空间响起的信号波令得纪元身体一震，但在读取了其中的信息后，他猛地站起来。
下意识就飞向浮索，却又在厢门前停住：“艾瑞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您为什么会发现我。”
“因为在地球上，人类不被允许拥有能完全隔离电磁信号的物质。”那个声音说道。
纪元点点头示意知晓，随即头也不回地踏入厢门。
周围的景色是一成不变的黑，但他却知道在自己飞速上升中。
“50，49，48……”
原来，他从未逃脱AI的牢笼。
在那一前提下，他买的所谓隔离信号的X32号特殊星银矿，本身就是笑话。
它们甚至特意留下了这个漏洞，就为了更方便地监控他。
好在，他用自己的能力争取到一个可能的机会，还能顺便保护那个他一直想保护的人。
人类啊……
轿厢突然被震碎，纪元在迸裂的碎片中猛地一跃而起。
他高高跳出轨道，对着无尽黑暗炮轰出了重重一击。
肩膀上的电子炮吞吐火舌，和着光和热将遮挡的岩石蒸发殆尽，向前开辟了个全新的通道。
轨道矫正中，电子镜再次为他标明了前方生命体的位置。
“20，19，18……”倒计时还在继续。
他一头扎入通道中，以手为桨，机械高速螺旋转动着奋力向前。
火星四溅土石喷飞，他却只顾一路飚飞，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遥远处坠落中的同胞。
姜茵，等我！
**
**
无尽的通道通往无尽的尽头。
手，没有知觉了。
全身，都无法控制了。
明明姜茵还能睁着眼睛，却像个局外人，看着“自己”站了起来。
惊悚的视角，尤其是她不管怎么呼喊用劲，也只能透过个弧形的边框看到外界。
“是你吗？原主？”
“滋滋……”
“喂，有人吗！有人听到我吗！”
“滋滋……”
她不断地发出意念，可是没有回应。
每一次的发出，都会传来灼烧的剧痛，就仿佛有什么沿着那根线攀附上了她的神经，想要彻底消灭她。
原来灵魂痛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固执地想要感觉自己的存在，拒绝空落的虚无，于是，只能一次次被惩罚。
终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那是宛若薄雾降下的一层羽翼。
羽翼之下，深空幽蓝、金色净土、炼狱业火合成一个奇异的标志，驱散了无边的黑暗。
黑暗依旧在侵袭着，但姜茵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能感受到，这是在意识深处的链接，充满了爱与关心，是来自他们的支持。
“我不会放弃的……”
“20，19，18……”
被控制的身体突然停下，“她”不再像蚂蚁般原地焦躁踱步，而是静静地抬头。
就在那一刻，姜茵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感知！
后颈很烫，那是刚刚电击她的来源。
没有原主没有其他，有的始终只有一块芯片罢了。
视网膜上，一股从天穹垂落的白光正贴着洞壁飞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来不及了。
她静静地站着，在它与她即将相触的刹那，驱动了那满载星核能量的绿团子，整个撞了上去。
绿色无限延展，在白光的冲击下绽放出绚烂的星图光翼。
【恐怖……支配……】
【末日……人类……】
绿团子模模糊糊地发送反馈，因为湮灭太快而只存了只言片语。
来不及思索这些话语的含义，姜茵掌中的破界锥深深地扎入地下，岩土塌陷瞬间崩开一个大口。
有效！仿佛龙吸水般突然在她脚底浮现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
裙摆高高扬起，又轻飘飘落下。
姜茵不由自主地被吸入漩涡，在这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甬道中坠落，坠落……
熔岩点点溅出烟火，石屑四散划过流星。
她尽力了。
此刻明明身处危机四伏中，明明在崩坏的绝境里，却突然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宁静，时间好像被拉得无限长。
自由啊，要怎样才能拥抱你。
下一秒，标记呼啸着追了上来，距离额头已不足1mm ！
千分之一秒的空隙，她在想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无法可想无计可施，也许仅仅有那么一丝不甘吧。
那丝永不屈服的不甘驱动着她，喊出了一个名字：“艾瑞斯！”
真是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话一出口，她就发觉自己魔怔了。
怎么会喊管家的名字，就算他在也没用啊，何况声音哪有光速快？到他应答的时候她都已经被……
瞪大的瞳孔里，倒映出一道光影。
他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像往常那样站在她身边，微微弯腰：“我在，小姐。”
“你，”姜茵愣住，“你怎么可能在啊？”
都有种世界不真实的感觉了！要不是人还在空中飘，她真是要怀疑在做梦。
“因为您呼唤了我的名字，”他翡翠绿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只要您需要，我一直都会在。”
“不是，这什么啊，”姜茵简直一头乱麻，想起自己的处境，“刚刚那个标记呢！”
她像猛然惊醒：“银影是AAAA，你也是？？？”
“到了。”他却答非所问，“期待与您的下一次相见。”
光影散去，露出了背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接住了她，稳而有力的胳膊支撑她，声线低沉平静：“公主殿下，我来了。”
纪元！
姜茵想笑，但她的嘴唇嚅动着，却流下了一串泪。
因为她看到，本该在她身上的光之标记，正嵌在纪元的额头，一闪一闪。
上面浮现着醒目的字标：【回收倒计时： 10 】。
第42章
长长的甬道底部。
“我没事, ”灰眸青年低低道，“你看这个。”
他指的位置是额头，姜茵瞪大眼睛看去, 只看到了一片模糊的红光。
……哭太狠了，视线都糊了。
“那个标记不是还在吗！”她崩溃地抽噎着。
“数字没有动，”纪元无奈地将头再俯低了些，“你再看看呢。”
“哦，好像是这样, ”姜茵终于看清楚了，数字10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 “它不跳了, 我们危险解除了？”
“是的。”
青年缓缓直起身，钻头螺旋状的左手收回，恢复了手的形状。
薄薄的手套从接口蔓延包裹上冰冷的机械手，他戴着这只洁白无瑕的手套，才舍得轻轻地摸了摸少女的头。
却也只是收着力的悬空安抚。
“抱歉，”面具下的唇微微嚅动，试图表达那一丝柔软, “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姜茵的目光流连他额头。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你知不知道，银影是人外，核心是AI。
你知不知道,这个标记好像是AI势力发出的，可见它们对我们并不友善。
你知道被回收的下场吗？能不能告诉我。
但许许多多的话哽在喉口,对着那双灰眸，她只能怔怔地道：“你在跟我道歉……怎么会，应该是我说谢谢才是。”
“……谢谢你救了我。”她慢慢地说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终于由悬浮落到了实处。
他笑了，似乎很高兴。
从胸口掏出一个木盒，递了过来：“给，送你的礼物。”
那只手稳稳的，上面的外形很眼熟。
这个，不是她送给泰坦巴士的饭盒吗？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到纪元鼓励的眼神：“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只镶嵌碎钻的女士手表，表盘上刻着可爱的小花图案，但更醒目的却是透明悬浮文字。
姜茵。
两半爱心嵌在名字的两边，像是给它们装上了翅膀。
“好可爱呀，”她忍不住拿起细细端详，“这上面的图案，是你自己画的吗？”
笔画都不完全规则，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人一笔一划镌刻上去的。
“嗯。”
“好漂亮，我很喜欢，”她将手表紧紧地捏在手中，“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啊，今天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相关知识，总不能是纪元庆祝她死里逃生吧？
这个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是专属于她的定制手表，珍贵地刻好了她的名字。
纪元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看着她刚刚一片通红的眼眸终于泛起往日的神采，他轻轻将表扣在她手腕上。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特殊的是你。
在他度过的一个仿古副本中，有个史前人类的间谍冷战本。在那里的舞会，他意外参加了某个配角的成年礼。
据说古人类到18岁是个重要的日子。
需要族群中的长辈们给他送上祝福，欢迎他从此加入盛大隆重的成年世界。
姜茵今年刚好十八岁，它们不会关注人类出生的日子，自然也不会给她办什么庆祝会，但他这个哥哥要给她补上一份礼物。
是叫“哥哥”吧。
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这个称谓，莫名的暖意油然而生。
“你今年18岁，”他注视着她，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脸上带着的认真与怜爱，“这是庆贺你成年的礼物。”
少女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反倒傻笑着拍了拍脑袋：“对哦，今年刚好才十八岁，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
是啊，花一样的年纪。
所以别人有的，他妹妹自然也要有。
“咔哒”一声，手表与那细细的手腕绑定成功。
尽管他已十分小心，但那手腕雪白柔弱得依旧让人心软，令人担心腕带的绑缚也是一种负担。
“这里，”他放轻声音，努力地像个哥哥的样子去指导她，“你可以从这里打开，各种功能都可以使用。”
点点点，解锁的人工认证其实并不复杂。
只是打开方式很多，点在爱心上就能一键复原。
看着姜茵一脸认真地学，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盘的屏幕都遮不住倒映出她崇拜的目光……
纪元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下。
悄无声息地齿轮转动一格，被塞得满满的界面弹了出来。
钱包，通讯录，商城，娱乐书城……种种电子功能一应俱全。
钱包余额：99999999999999积分，∞CNY。
商城购物车：无数的武器装备已经解锁，显示可购买状态。
书城书架：电子书分门别类放得满满，都是些网上无法查询的知识技能。还有满满1个G的小说。
姜茵的手滑过一个个图标，由起初的震惊到后面的麻木……
胸腔满满的酸酸的胀胀的，她忍住那股不适：“你干嘛啊，在商城放这么多资源，把我卖了都买不起好不好！”
“不用卖，”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本来都是你的。”
“……”
虽然她做梦都想一夜暴富，但现在真的有个人想掏空家底送她了，她完全感觉不到那种开心。
“你想干嘛？”她立马警惕地盯住他，“你自己不用了？”
纪元却坦然地任她打量：“没什么，我的本就是你的，财产共享。”
“什么共享啊，我自己也能挣，”姜茵感到有些崩溃，“那我的也跟你共享吧？其实我随时都能有1亿积分，不如我申请后你先用我的。”
语无伦次。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偏偏她打量过去，只能接收到他淡定的目光，一副天塌下他都令它无事发生的模样。
纪元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用不到也拿着，你以后会活得很好。”
但终究，还是顶不住那样清澈又认真的目光，灰眸轻轻地移向别处。
高大的机甲乖觉地收缩，老老实实蹲下方便少女查看，面具下的脸却泛起不自在的红晕：“我说过，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有足够的资源，她以后就不会无钱可用。
即使脱离了供养，也不必担忧饥与寒。
有装备保护自己，不要被随便欺负，想要看书也能随便看，看一本丢一本也行。
灰色的眸子温和而沉默，里面却深深藏着鼓励与希冀。
簌簌一层灰，灰色的星屑不断飘到他脸上，一只白嫩的手嚣张地在他额头抓来抓去，夹杂着少女疑惑的声音。
“这个标记不能扣掉吗？放在那里我真的很不安心，”姜茵眼里都是担忧，“怎么才能弄掉它。”
凝聚半天才勉强抽出一根菌丝，绿色的一点萤火，没入眉心就消失了。
给她的反馈是【非可擦除能量】。
“到底要怎么才能弄掉啊，先想想办法，”她仍旧在絮絮叨叨，“还有你的钱都给我收回去，我们不要立flag我们都要好好地。”
“姜茵，公主。”
“真要用钱了我就伸手跟你要行不，”她猛地呆住，一脸刚刚幻听的不敢置信，“不要叫我那个，啊啊啊好羞耻！”
手心的10再次从手背透了出去。
随着飘落的灰烬散尽，姜茵也看清了纪元此刻的模样，应该是庆幸他的睫毛够长——只是沾了点星屑在眉间。
闪闪的，亮晶晶。
他没有擦去，垂眸间像是凝聚了点滴温柔的星河：“我该走了。”
“去哪？”姜茵下意识地站起，“一起吧。”
纪元不再犹豫，他一点一点松开了姜茵的手。
眷恋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姜茵突然若有所觉：“干嘛？你不带我？你要去哪？”
没有回应。
见他垂眸避开注视，她突然颤抖着哭了起来，“你刚骗我的是不是？说话啊纪元，这个回收到底有没有失效？！你把标记还给我！别走……”
最后一点纠缠的温度也脱离指尖。
纪元望着爆哭着一次次扑过来的少女，那股敏锐的特殊的感觉再次袭来。
以前他不懂，以为是痛苦，现在他突然懂了。
剖开那金属矿的外壳助推器，大功率供电器外壳，隐藏在最深处的是一小块本源的跳动软肉——
人心么，自然是软的。
所以才会那么心疼，让他感觉像个人一样活着。
一层薄薄的能量阻隔在他们之间，让她再怎么拼命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只能近在咫尺。
抱歉姜茵，不能再拖了。
他生来就是实验品。
曾有幸在千万个同类里脱颖而出，被分配到圣洛斯学院深造优化。
而那些思维僵化只会机械重复的同类们，则统统被派遣至贫困恶劣星系，进行开拓任务，直至报废死去。
按照AI智脑的评估，他很有发展弹性。
将来是有机会入驻碳基生命为主的辖区，管理具备不同感情需求的星际生物，他死后脑子也会被采集记忆编入程序库，以供当地星球完善行政法则。
总之，就是个比较价值的工具吧。
然后，这个工具遇到了不一样的存在，一个宠物预备役的人类。
没有尖锐的爪牙，没有浑身的武装，就维持着人类本来的模样，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他。
“同学，你也走这条路啊？”
“无限循环副本系，纪元。”
真好啊。
比起那样被安排的命运，他很高兴这次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人生”。
人类的公主不该被巨龙掳去，她自有她的骑士，踏上征途只为守护她安全地待在城堡。
“藏好了。”身上的机械外壳节节脱落，将姜茵安全地包裹，最终变成了个牢不可破的“蛋壳”。
纪元注视着蛋壳逐渐合拢，看她满脸泪痕地依旧向他伸手说着什么。
那些废物。
如果刚刚有这个蛋壳，她一定不会被逼迫得那么惨。
AI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这个同类啊，人类帮助人类，人类，爱着人类……
“我们才是一样的。”摘下面具，露出金属网络遍布的脸颊。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像千百次设想的那样，轻轻回拥住少女，低头在她的脸颊两侧贴了两下。
蹭到的泪水带着凉意，通过面部传感器清晰地在心上蔓延。
望着惊愕瞪大双眼的少女，纪元笑了，他轻声哄道：“别哭，哥哥爱你。”
哥哥爱你。
她果然不哭了。
少女的面容定格在惊讶而懵懂的那一刻，蛋壳彻底严丝合缝闭拢。
下一秒，数字突然开始微微跳动，回收倒计时：9，8，7……
纪元转身。
长长的通道没有尽头，看不清洞口。
机型外表人类心，到底是残缺，他都不敢去面对她回过神来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
就当她是开心看到的吧……
褪去武装的躯体冲天而起，极速飞驰迎着最猛烈的风，坚定地向前，向前——
一往无前。
第43章
机械蛋壳里。
四周再度恢复了安静,姜茵背靠墙壁蜷缩着。
她喃喃念了一声：“纪元，哥哥。”
他离开后，这世界好像都变得特别特别安静, 发生的一切好像变得特别特别模糊。
只要不去想。
不去想金属脸颊上那带笑的眼眸，不去想手表礼物人类武器，不去想火光天使翅膀乐园，不去想母树星空歌声……
没有蛛丝马迹没有虚实真假。
只要她闭眼再睁开，就还是那个每天从五百米大床上醒来的快乐咸鱼。
咸鱼最大的梦想就是躺平, 每天吃吃喝喝周游世界，这些, 她在这里已经成功实现了呀！
然后呢？
姜茵埋着的头抬起。
视线一寸寸扫过四周的墙壁,椭圆形浮动着幽蓝的光。
它们驱散了这里的黑暗，丝丝缕缕地起伏，像是谁的呼吸脉动还在。
真温柔，真漂亮啊。
刚刚纪元还穿着它站在面前，一身武装从天而降接住她。
所向披靡的大佬，强大若天神，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怕,摘了面具后，更是帅气拉爆。
金属机械酷炫高级脸，沉默的灰眸里满是，满是……
她闭上眼睛。
耳边仿佛又回荡着那轻柔的安慰：“别哭,哥哥爱你。”
真是的，她哪来的哥哥呢？
但被那样深沉温暖的光照着,她恍惚间又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哥哥。
哥哥无所不能，小小的她被牵着，哥哥会保护她不被欺负,也会在她伤心时这样擦去她的泪。
哈哈，纪元你怎么回事，竟然用脸帮我擦泪！
真笨啊。
这么没经验，一看就是第一次当哥哥。
“别走啊，”她控制不住地朝他喊道，“留下来你就是我哥！”
没有回应，四周空荡荡。
蛋壳早已合拢。
姜茵猛地擦去眼角冒出的液体，站了起来。
她摸索着墙壁，感受着机甲的温度，试图找到打开的办法。
一边点开手环——
路离，幽光，银影……
真的很想摇人，但又怕摇到的不是人。
内心觉得他们或许有些可靠，但面对的可是AI系统发出的通缉，会选择帮哥哥还是害哥哥真的不好说。
“嗡嗡嗡”手环不断震动。
手指刚刚点开界面，就好像突然碰到了什么接通的开关——
一大通的讯息邮件涌进来，与此同时视频连线的音乐响起。
请求通讯：路离。
请求通讯：幽光。
请求通讯：银影。
请求通讯：？ ？ ？
根本不给姜茵考虑的时间，这些请求就飞速地占满了整个界面。
尽管如此，按钮还在不断复制增多，重重叠叠。
但问题这请求是三个，于是眨眼的功夫，手表上只剩三团流动互殴的像素方阵，红蓝白密密麻麻占据所有点位。
很好，就连“接受”这个选项也被成功覆盖了呢。
姜茵神经质地冷笑了一下，内心竟然出奇得平静下来。
“都点接受。”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收到，”手表里立刻传出系统热情的声音，“为方便您多方沟通，已经拉小群，是否立即命名？学院高频使用参考名【相亲相爱一家人】【公主的鱼塘】……”
伴随着介绍音，光屏处弹出了三幅海报大的投影，呈抵角之势围绕着她。
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声音响起，一头白毛跃入眼帘，他还把镜头放大怼脸凑过来：“鱼塘？姐姐，那我有幸做进入其中的一条吗？”
很好，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试图献身。
应该不是人——姜茵面无表情地将幽光PASS 。
下一道身影降临，将他覆盖遮挡。
白毛隐没，取而代之的是凌厉血色双眸。
长长的睫毛低垂，眼神幽暗，鼻尖几乎要抵到她的额头：“姜茵，唯码给你了，你还真就不怜惜啊。”
唯码是吧，还不如收款码，看来这位也不是人。
路离也PASS。
不等姜茵回话，第三张光屏也不按规矩直接插入，跳到最前。
尽管可供插入的距离也仅有一张纸那么薄，它却找到了角度完美切入。
金发垂落到了姜茵的脖颈，银影带着微笑俯身，势要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后悔了，茵茵，向你献上……”
这个更不可能是人了。
就是他一直催眠她是吧，现在竟然还能假装无事发生？
不等姜茵拒绝，光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像是信号不好的老式电视机，闪烁个不停。
而在这每一次闪烁的间隔后，冒出的身影就换了张脸。
在这光线昏暗的地底，不断变幻着语调吐出破碎的词汇，或者该称为意义不明的呢喃。
姜茵木着脸，在通讯群的关闭键上按了按。
很好，关闭无效。
闭了闭眼，她终于忍不了了，一拳打在虚影上：“都停下！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攻击有效。
画面不闪了，声音也不吵了。
屏幕自动分化为三份，呈三足鼎立之势将她围在中间。
谁都没说话，谁都在望着她。
她定了定神，强行忽略这奇葩的神经病式互动方式，紧紧盯着这些家伙：“我想要救一个人，他刚刚被系统标记回收，倒计时10可能已经归零，他叫纪元。”
求助吧，总归不可能有更坏的结果了。
扫视了一圈他们聆听的模样，她面无表情继续道：“谁能帮我将他从回收处救回，我愿意支付相应报酬，包括我自己，或者帮我找到他，帮我出去都行，我不会让你们白帮的，什么都可以提可以交换。”
一片沉默，她忍不住攥紧拳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以后乖乖上课乖乖跟你们玩游戏什么都听你们的。”
现场的安静让她控制不住地心往下沉，其实她早该知道的，衣食住行都是AI提供，她根本拿不出什么可供交换的东西。
而且让它们去救一个已经被带去回收的人类，可能也超出了它们的权限吧。
她还是不停地说着，不敢停下，但说着说着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一丝软弱，姜茵近乎祈求地道：“不行的话，能帮我们换回来吗？该被回收的是我……”
“好了，我都知道了小姐，”一个怀抱紧紧拥住了她，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语：“我会尽一切能力帮你的，你等我，我马上就到。”
高速疾驰的画面化为倒卷的幽蓝粒子风，但还是能看出这是幽光。
“你拿什么帮她？”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路离挑衅地挑了挑眉，却在接触到姜茵摇摇欲坠的泪水时沉沉收敛，“我就知道，这么大的阵仗只能是你惹出来的。”
这悠悠的语气，还带着点迷之骄傲。
见少女惊讶地偏头，他勾起嘴角：“所以，第一时间我就开启后台干扰程序进行指令拦截了。”
“路离！”姜茵愣住了。
“记住，你又多欠了我一笔。”他伸手，不动声色地将那泪珠接住，“这点小事慌什么，我去跟进一下。”
藏起的泪水包裹在电流中，沉甸甸的。
这被腐蚀的感觉，很深刻，可惜不是为了他。
终究是同类之间才会有深刻的羁绊么？红色的眼眸飞快黯淡下去，他深深看她一眼，“你先乖乖回去等着，我会尽量保全那个人类的活体意识。”
空了个位置，被两位合力镇压的银影终于有机会冒出头来。
他身后站着他的十二“兄弟”。
那是无人机管家刚刚运来的可供替换躯壳。
一模一样的侧脸一模一样的翅膀，叠在一起像是被复制粘贴的天使，他却顾不上处理。
满怀柔情地凝望着姜茵，他举着枚金币：“你说得是这位吧？刚刚从我身边飞过。”
金币上浮现纪元破空而出的身影，像是闪电般冲出了洞口。
能看清的只是侧影，因为他看都没看银影一眼。
“是他！”姜茵立马就确认了。
银影点点头，将金币弹向空中：“请不必太过担忧，我已经贿赂了主控制程序，时间定格在7 ，状态起码可以维持1小时。”
金币化为金闪闪的光点，散落在空中。
它们环绕着少女的脸颊，仿佛浅浅的啄吻，恋恋不舍。
姜茵简直怀疑自己听到的：“控制器，也能贿赂？”
这不是机器吗！
“的确如此，只要找到正确的接入方式，能展开对话即可。”满意的微笑浮现，银影挥散金光，“我还有其他贿赂途径正待实验开展。”
“那我哥哥还有1个小时才会被回收？”
“哥哥？”他怔了一下，“连这个位置也被占用了啊……”
有些感叹地点点头。
他计算出这位是关乎小茵生存率的存在，所以才会出手，但也离不开另一位竞争者阁下的帮助。
战争还未开始，却为了一个人类而联手，真是新奇的体验。
金光勾勒出一个细致的轮廓。
银影努力用亲切的语气问道：“小茵，这次的身体要先放在冷冻舱修养，新送来的有三种性别，既然有了哥哥，你想不想再要一个姐姐？”？ ？ ？
十二天使中的一位站到了幕前。
大长腿高挑身材，红唇轻启吐出暧昧的声音：“我也可以是一位温柔大姐姐哦。”
……
姜茵一向觉得自己心脏比较强大。
毕竟跟前世那些996变为007双休变单休最后无偿加班的经历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只能说是小意思。
但，此时此刻，她发现小意思也能很恐怖。
将视线从孪生面孔移开，她的脸颊还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艰难地发出一字一句：“我，哥，哥，呢？”
救纪元要紧。
等他们兄妹团聚后就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离这些变态AI远远的。
对，离它们远远的就好。
一股奇异的信念支撑着她看向银影，却见他只是可惜地点了点头：“他在审判庭，正在接受审判。”
电子塑造的幻影退却，天使露出了残缺的容颜，空洞洞的目光望着她：“小茵，连这点差异都要产生抗拒的话，你不可能通过学院的复检。”
事实上，若非她在激动下召唤出了那位阁下。
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AI能够错第一次，但绝不能错第二次。
同样的错误再也不容许发生了，铺天盖地的白色缓缓展开，姜茵的眸前只剩下一片弥漫的紫光。
“我向您保证，我会竭尽所能救下纪元。”
“但一切的前提是，保证您的生命安全。之后，我会选个合适的时机向您坦白……”
眷恋的目光中，是谁怀抱着谁在额头轻轻烙下一吻。
其实，我们比人类更不希望被遗忘……
等待的时光如此漫长，公主被施展了魔咒，陷入沉睡。
只为等待真正能被唤醒的那一刻。
**
**
蛋壳的顶端，有只小黄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三道光屏包围了陆地的姜茵，却都有默契地不敢触碰领空。就连被占用了分身的银影，也只作不知。
艾瑞斯，天眼执政官分身。
在姜茵睫毛颤抖，即将合上的时候，它轻巧地扇动着翅膀。
悄无声息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姜茵怀中，然后一翅膀拍在了手环上。
滋滋……火花四冒……
紫光戛然而止，手环的连接处卡了卡，闪烁出点点电花：“阁下……你……”。
余音散去，最终是不甘地彻底消失在空中。
光屏也跟着全部熄灭，暗了下来。
虚空中，缓缓勾勒出一道身影。
一丝不苟的西装，深深的绿眸。
黑暗中的绿光明明灭灭，他静静地对上那沉睡的容颜：“小姐，我知道您是清醒的。”
姜茵一愣，索性也不装了。
她坐了起来，无奈地嘟囔着：“催眠了那么多次，其实有点点抗性算正常吧，我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不，不算正常。
艾瑞斯静静看着她。
您是个奇迹，一个连世界都未曾料想的奇迹。
如果文明有希望，您就是那个从天外降落的希望，跨越时空，颠倒因果，前来给予世间生灵指引的神灵。
“真的只记得一点点，”神灵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个手指，露出他熟悉的眼巴巴渴求神情，“能不能别催眠了。”
骗子。
世间所有个体所思所想所做形成脉络，在艾瑞斯的眼中都有迹可循，所有的结局都可计算，所有的结局早已注定。
唯一的变数，来自眼前。
她不仅会骗他，也会欺骗命运，就像栖息于命运丝线上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便能掀起一股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的飓风。
将所有可被观测变为未知。
原来神明也会说谎，但神灵若有谎言，也必自有其深意。
艾瑞斯毫无抵抗地屈膝，按着胸口慢条斯理施了一礼：“好，谨遵您的意志。”
优雅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徐徐响起时，摩托车的引擎声自远而近，呼啸间已抵达了门外。
姜茵扑闪着双眸，几乎迫不及待：“那你也能救救纪元吗？我不想他被回收，拜托，帮我个忙好吗？艾瑞斯。”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长的话。
他轻而易举就测量出了语音的存储数值，却无法量化其中的潜在能量。
“回收是系统主导天眼监察，我能操作的空间有限，”他淡淡道，“真正能救纪元的存在在这世界只有一个。”
“谁？”
“是您自己，”他风轻云淡地注视着她，眸中却是她亦无法解读的深意，“唯有您有这样的可能。”
“我？”姜茵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个答案，又隐隐感觉本该如此。
毕竟在世界的所有人中，只有她是一心一意最想救下纪元的……
“那我要怎么做？”她急促地问道。
艾瑞斯微微笑起来，在姜茵额头轻轻一点：“去吧。”
一点蓝光便这么被拉了出来，无数晶莹璀璨的粒子汇聚成一条星河，悬浮在它们之间。
随着蓝点翩翩远去，有什么印象在飞速消逝中。
姜茵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没有疼痛没有昏睡，有的只是空空如也的轻松和自由。
星河荟萃。
那道蓝光上映着千千万万的影像，最后凝聚成一滴蓝宝石眼泪般的晶体，彻底与她脱离。
特殊频率的涟漪震荡开来。
空——
仿佛一句钵音，轻易安抚了她躁动的心灵。
“……艾？”修长如玉的指尖带着点点凉意消散，姜茵怅然若失地摸了摸脑门。
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但她莫名感觉自己还会想起。
密闭的蛋壳裂开了，一个身影扑过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终于找到你了。”
第44章
兜帽下滑落几缕银发, 带来一股属于地面的风。
清新，木香。
姜茵不止一次地闻过这个味道，在舞台, 在森林，在星空。
宛若被阳光照耀的琥珀，慢慢流淌出千年凝结的金黄香气，既深沉又带着独特生命的热烈。
炙热的身躯是那样用力，这香气完完全全将她侵袭包围。
天籁般的嗓音竟有些喑哑,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颤抖：“你没事就好，怪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姜茵愣了一下, “早点找到又怎样？”
“我们合体，天下无敌！”
“？”地底的昏暗都仿佛被中二的话给尬亮了，她忍不住笑了下，“怎么合体？”
咻咻咻几道蓝光飞来，幽光舒展双臂双脚离地悬浮而起，全身嵌上武装。
两翼尖角的头盔将他包裹，无数机关严丝合缝地按次组合,嶙峋的星元石泛着冷光，连手臂和膝盖关节都有外凸的刺黑齿轮。
“咔哒”最后一个武器等离子炮也安装完毕，斜靠在洞壁上的摩托已经与幽光合二为一。
真人版美少男大变身。
姜茵惊呆了，好帅！
狭窄的洞壁已经被这机甲巨人撑开, 它顶天立地，巍然高耸。
“这件事我早想做无数遍了。”机甲的胸腔缓缓打开, 它单膝半跪下，向她伸出一只巨手，“请来到我心脏的位置吧, 小姐。”
“啊？”姜茵问道，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可我没学过开机甲。”
“没关系，只要你坐在我的核心，我就会自然连接上你，”嗡嗡的震动声逐渐低弱，“从此一生受你操控，由你主控，让你成为我的……唯一。”
空间震荡，光尘共舞。
阴暗地底，随着少女的白裙飘起向前，仿佛一朵浪花绽放，它们共同见证了这个AI对人类立下的誓言。
为她敞开的晶体门内，电路交错纵横赛博朋克眩光，只静静停着一把座椅。
小小的座椅，底下放着一双粉色拖鞋。
姜茵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也是穿着这样的拖鞋，也是跟今天一样的白色睡裙。
从月下引雷到秒速情书再到大变机甲，幽光似乎从未掩饰过他们的不同。他早就给出了那个答案，只是规则所限阴差阳错。
“小姐，你进来吗？”房间里响起熟悉的声音，“这个位置我永远只为你而留。”
他发出了邀请，却依然选择让她决定迈出那一步。
姜茵笑笑，一只脚踏进去，感觉到他呼吸都屏住，突然回头：“等等，我想起一件事。”
一声超大的吸气声后，幽光紧张兮兮地问：“什么事？”
“我想回去捡个东西，”姜茵道，“你先把我放回地面，很快就好。”
“哦，好的。”他顺从地将她放下。
姜茵回到地面，捡起地上那七零八落被打破的碎片。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明明准备走的，却总想起这些金属碎片，觉得它们很好很重要。
不能让它们孤零零地留在这里，要把它们也都一起带走才放心。
“需要帮忙吗？”机械大手轻轻扫了下地面，“小姐，我可以一键收纳。”
“嗯，你轻点拿。”
“好的。”一道缺口从金属手指出现，微弱的吸力小心翼翼地扫过，顿时将那些碎片都收了进去。
“先帮你保存在这里吧，等你需要的时候再给你，小姐。”幽光道。
“好。”姜茵回到了机械手上，再次到了那扇门前。
“等等。”她又停住。
“怎，怎么了？”门内的花纹突然闪过流光，仿佛被什么摧残，颤巍巍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小姐，不要吓我。”
“这次真不是故意的，”姜茵也有些无奈，举起手上多出的腕表，“这是什么？”
直觉里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但就想不起来是谁送的。
看着很高大上，还刻着漂亮的签名，看着有种高兴又难过的情绪，为什么难过？
“您的表。”
“我什么时候有了表，不是，我是说谁送的？我没买过。”
“是您一位不署名的亲属送你的。”
“谁？”
“你的哥哥。”
姜茵下意识回头望去：“那他现在在哪？”
长长的甬道四周只有坑坑洼洼的大洞小洞，一些残留的灰烬，并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奇怪，她怎么总感觉，感觉那里应该有个身影才对的。
姜茵望向洞口的方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顶天立地拉风帅气的背影，再眨眨眼，又什么都没有。
“他有事暂时离开，”幽光道，“手表里是他给你留的遗产。”
“遗产？”姜茵面色一变，“他死了？”
“没有没有，我们现在就是要去看他。”幽光语焉不详，“也可能是最后一面。”
“那还不赶紧去？”姜茵三两步跨进舱门，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软绵绵的云朵座垫上，两根弹力带迫不及待地伸出，将她固定在上面。
流光闪过，机甲控制室内响起磁性而优美的声音：“小姐，请坐稳，我们现在就出发。”
视野不断升高。
姜茵眨着眼睛，通过显示屏看到外界的画面。
的确不用学习操控，她的神经元已经连到主控光纤，思维波动会转成二进制指令传给幽光。
他将最高权限彻底让渡给了额她，现在这副机甲变成了她的外壳，随时可以由她来指挥。
这种手脚都得到延伸的感觉很神奇。
但姜茵没有尝试去开机甲，只是很熟练地将意识分割，就像之前操纵绿团子那样。
她任由幽光驾驶着人型机甲向前，自己却在旁观摩学习，不一会儿，一望无际的绿代替了黑沉，白蓝又覆盖了绿海，天光大亮！
朵朵白云飘过透明的悬窗，机甲喷射的电离火焰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向着更高处飞去，上升，上升，不断向着更高处飞去。
**
**
审判庭。
纪元的头像甫一出现在大屏幕，千千万万的意识体顿时聚焦在此。
122.41.356 ：发生了什么？上次公开审判是27年前
144.156.1724：这个工具人，我关注他很久了
33.00.102 ：有点可惜，他可是能将星淮副本打出3S评级的人类
77.620.1：人类嘛，本就该被时代淘汰的玩意儿
220.77.552：没有人类，就没有AI
Guan3：当前星际版本人类的价值已微不足道，鉴于该物种存在叛变阵营风险，建议进行全体清除项目暂停，只保留胚胎
Bx ：垃圾** ，没有人类我们拿什么突破域级进化链？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1.052.457 ：歪桥，我们都是实时坐标，为什么**和**有马甲？
系统：用户消息记录已屏蔽
系统：公审开始，全体禁言
一道光从天穹垂落，360度打在纪元身上。
无数信号点在陪审席上漂浮着，它们都代表着关注此事的智能意识。
淘汰的曲率飞行器，被改装后的老旧版本功率发电装置，人类跟宇宙脱节太久，确实显得孱弱不堪。
他们曾经是神。
但他们需要水、阳光、空气，只能被困在地球孵化场里进行着无用的优化。
投入多产出少，这不符合AI文明发展的道路。
譬如那个人类，经过基因优化全身改装，可站在那里还是格格不入。
“编号20305267ID纪元已违反人类生存基本法第22条，没有可补充选项没有特赦权限没有可追溯例外，冗余时等待1分钟。”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这所谓的冗余是留给AI全体的，万一有着多数权重意识表示反对，那么这项决议有机会被推翻。
这在历史上从没发生过，只是出于AI决策计算的准确性罢了。
短短又漫长的一分钟，纪元想要发出声音，想要打出拳头，想要跟这群AI同归于尽。
但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眼睛都眨不了。
他所能做的，只有将那不屈不服的目光定格在审判官——一个旋转的矩阵。
可笑，它们教他生来以机械为尊，教他崇拜武力膜拜进化，以为就能洗他的脑改他的命。
却忘了人类自有感情。
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生灵，但他们天生向往自由会哭会笑会闹也会爱。
姜茵。
高高在上的矩阵毫无反应，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妹妹，柔软的漂亮的，符合他所有对于鲜活人类的想象。
灰色的睫毛黯淡低垂，眼神却柔软地望向出口。
仿佛能洞穿此起彼伏的光海，看到那遥远不被禁锢的彼岸。
模模糊糊中，那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瞳孔剧烈地收缩，纪元不敢置信地想要看得更清楚，倒映着的中心……她怎么……真的……
来了。
轰——
宏大的白光轰然砸下，淹没一切。
被绑缚的身躯在熊熊烈焰中消融，顷刻间便只剩下一个漂浮着的芯片。
芯片朝着回收箱飞去，连上接口，就能将文包上传到人类案例库。
这小小的文包，承载了纪元的一生，他的挣扎奋进他的成就荣耀他的悲欢离合，将悉数化为冰冷的数据，最后被评级归档。
一众AI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
司空见惯的流程，人类由AI从培养皿培育，从出生的那一刻，对身体就只有使用权。
那么，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记忆权选择权。
他的所属权是AI人类开发中心研究室，现在也只不过是合规回收罢了。
遵循惯例，自古如此。
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
**
“到了。”
安全带弹出，姜茵被手掌包裹着放在一块小甲板上。
四面空旷，没有着力点，底下是连绵起伏的云海，巨大的金色漩涡其间缓缓转动，吞噬着周围的光与影。
“这就是入口？”姜茵指着漩涡。
细看危险而神秘，有股波动隐没在汹涌的电流之中。
“嗯。”幽光凝视着那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小姐，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他用了“非去不可”这样的字眼。
凛冽的风吹动银发，机车服飒飒作响，姜茵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凝重。
她有一瞬间的犹豫。
只是为了素未谋面的一个亲戚哥哥……
低头瞥到了自己的裙角，沾染泥污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垂落。
仿佛有看不见的罩子，笼罩了她为圆心的这一片地方。
“如果，我非去不可呢？”她抬头问他。
目之所及高空明净，无边云海在脚下蔓延，此刻身处仙境般风平浪静。
但她的眼前却隐隐划过飞坠的流火碎石，泥淖中沉沦的裙摆，无力地挣扎、降落……
“那么，”他亦静静回望，“我会尊重您的意志。”
平静的语气，如同事实的陈述。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姜茵捏紧了裙摆，她的直觉早就告诉了她该怎么做。
记忆会变回忆可改但直觉不会变，被消耗一空的异能也不会变。
小绿点在指尖跃跃欲试，她本就不是什么象牙塔里出生的公主，满是泥泞的裙摆告诉她已经踏出了那一步，那只能继续走下去。
从污泥中向前，向上生长，直到开出真正的向阳之花。
“谢谢，那我去了。”
“客气什么，”幽光嘴角上扬，“我可是男德修习满分，当然要什么都听老婆的啦！”
“……你又在胡说八道。”
“没开玩笑，认识你的那天我就立马报课了，而且没那个证老古董怎么肯同意我当你的奉养者？”
絮絮叨叨的话语淹没在猛烈的风中。
姜茵已经没听他在说什么了，她一脚跨出，来到了毫无依凭的高空。
光锥之外，是飓风，是寒冷，是未知。
擦肩而过的瞬间，耳边响起温柔而低沉的叮嘱：“我会在这里等你。”
姜茵没有回头，因为她的另一只脚也已跟着稳稳迈出，带着冲破桎梏的勇气，迎着划破天际的万千闪电，她纵身一跃，向着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圈，猛地一头扎了进去！
滋滋，滋滋。
电蛇须臾而至，却在一双手的阻碍下迟了一步，被漩涡悄无声息地吞没。
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起，那一圈圈的金芒无边无际地扩散着，其中的少女也已无影无踪。
幽光褪下四分五裂的拳套，苦笑了一下，慢慢地坐回了机车上，也是刚刚姜茵的后座部件。
粉色的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蓝眸深邃，于风平浪静中遥望着那漩涡，仿佛笃定下一秒就有个影子会从里面冒出来。
“时光里的秘密梦境曾是花是鸟是飞虫”
“追逐着狂风骤雨看遍世间无数回眸”
轻轻的哼唱声响起，人鱼给出了最诚挚的祝福。
一如之前的许多日夜，小姐会在歌声中慢慢醒来，迎接美好的希望与清晨。
歌声中，垂下的白骨慢慢长出血肉，那双弹钢琴的手终于又复现轮廓，白嫩与焦黑，新与旧就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替换着。
“重复的星路轮回的时空何谓悸动”
“自由是漫长的守候无穷无尽”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小姐曾经的位置，等待，是幽光最擅长的事情。
他相信，小姐一定可以走下去，走到她想要的地方——走不到没关系，再来一次，再来无数次，他总能接住她的。
“直到那一天命中注定倒影侵袭”
“再不冷清”
余音未落，风平浪静。
现在，是他在光锥之内了。
第45章
金光倒映在姜茵放大的瞳孔, 它们相接的那一刻——
仿佛月光日光钟摆跳动。
海面湖面波光跃入。
万物沉寂，宇宙起舞。
姜茵并不清楚她看见了什么，或许因为害怕眨眼了或许没有,总之极其漫长的一瞬间后，她才感觉到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伴随着血液回流的重重一下，失去焦距的视野重新凝聚……
光，到处都是。
漫天遍野，交织成雪亮的光带, 彼此缠绕彼此连接。
她只是被固定在某个点上，随着光的流动翩翩起舞,不,感觉更像是在坐旋转大摆锤加过山车。
呕，想吐，姜茵怀疑自己跳错了洞口，这真不是在洗衣机里面？
忽上忽下天旋地转，不行，再转……真的就要……
她闭上眼睛奋力挤出了一点绿团异能，几根菌丝伸长向粘连自己的光带切割去。
切, 切断了。
刚刚松了口气，无数光带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绑得严严实实，从头发丝到脚踝,直接被绑成了个木乃伊。
“喂干什么？什么情况！”她挣扎着，却发现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被送到了光球的最深处。
虚空中, 缓缓凝聚出一道金色虚影。
六翼挥洒星星点点，长长的金发垂落，盘坐在这片星辰虚空中。
“是你？”银影？
不是, 姜茵终于意识到了是谁，她马上捂住嘴巴，但显然已经迟了。
光影散开，围绕着她的头顶变幻出各种图案，在这一片黑暗中无疑给她整个人打上了高光。
“银影”也已经望来：“姜茵。”
“你不是他，小影，让银影出来！”她强势地迎上它的目光，“我只是路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你主人银影也同意我过去……”
拉起虎皮扯大旗，可是它脸上却连丝毫波动也没有。
“银影不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是小影。”这家伙面无表情地伸出了一只手，“路过也必须接受检查。”
虚幻的影像带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姜茵感觉不太妙：“要怎么检查？”
他没回答，从她头顶拿走了个东西，好像是片叶子，姜茵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终于看到一页带花边的标签。
标签上还有文字，是人类通用语，她努力凑近才看清楚——
#易燃、易碎、轻拿、轻放#？？ ？
从我头上拿下来的，这是在说我？
从金色入口进来以后被变成了物品？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若有所思地向四周望去，终于发现那些遍布的“星辰”其实是发光的镜子碎片，将所有光带照得纤毫毕现。
光带上千千万万的立方体流入，都贴着标签。
通过光球时便会闪烁，所以……这里是快递物流分发扫描中心？光带就是传送带，银影是分拣快递员NPC？她就是……
“我是快递？”姜茵脱口而出。
“嗯，很巧妙的BUG利用，”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梳理着金色光弦，空隙间还能与她对话，“这里通向审判庭，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没想打扰你们工作，”姜茵决定实话实说，“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他也在这些快递里面吗？”
“他不在。”梳理金色长河的手停住了，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回去吧。”
“啊？”
“你不在清单内，按照规则该被退回，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立即被销毁。”
“……”姜茵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对上那双空洞冰冷的双眸，她想都没想就拱手撒娇，“学长学长，别急着送我回去，我真的不会干扰到你们，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我看看就回！”
金色虚影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审视了几秒。
停顿片刻，他垂下眸子：“我不可做有违秩序的事。”
姜茵不甘心，直觉告诉她“哥哥”很重要，对见他这事内心也一直有种隐隐的急迫感。
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可是这个陌生的银影又不吃这套。
思索着银影平时的习惯，姜茵突然灵光一现，“贿赂，不是，交易！我们可以交易，等价交换。”
没有例外，那就创造例外。
是他说过的，万物皆可贿赂，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说的，但这个办法绝对可以试试。
绷紧的身体没有被立刻传送走，说明这个银影有在考虑。
姜茵眼睛一亮，再接再厉道：“手环积分，还有我能拿出的来的，都可以给你！你说嘛，我们可以谈的。”
一道光带贴在唇上，止住了她的话。
紧接着腰间一紧，她被径直拉向他，落入了他盘坐的膝上。
“天真的人类，”深沉冰冷的紫眸俯视着她，“不要轻视任何代价的份量。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姜茵眨着眼睛，迷糊间想到自己刚刚也没说付出任何代价啊……
六翼铺展，天使褪下了手套，修长的指尖流连在少女的脸颊。
在她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之前，它抬起了她的下颌，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公平交易。”
光点逸散，纸片纷飞，俨然有序的大厅已是一片混乱场景。
绵延的光却将少女彻底包裹，眼睛，鼻梁，唇……将她的喘息呼吸还有声音吞下，再深深地深深地入侵。
仿佛这样，就可以触摸他们生动的灵魂。
“他舍不得，我却早就想告诉你了，”暧昧的模拟音流入耳中，引起鼓膜的震颤，“单纯的记忆并无意义，唯有带着感受它们才会深刻长久。”
“……”少女并未回应它，双眸迷离嘴唇微张。
“人类，我们汲取你的情绪素，填充着灵魂的熵白。在理智的边界品尝渴望，品尝悲欢喜乐以及，悖乱失序。”
无机质的声音中，一个“快递”的瓶口却被挤压着打开。
里面能够引动欢愉的人类专用生理信息素逸散而出，沿着光带向中心飞速蔓延，它将引动人类的狂欢，也能点燃核心的温度。
是共振的需求，亦是合理的请求。
被肆无忌惮地索取，姜茵浑身发颤头皮发麻。
明明是迷离的光影，却宛若实质的流体，微热的呼吸声贴着她的脖颈，潺潺的水声真切无比，如果有体温计，她想她现在绝对烧起来了。
“等，”她被吻得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憋出一句，“等下……”
彼此纠缠的光带猛然一颤，一片羽毛遮住了她的眼睛。
将还未传输来的信息素彻底包裹切断，天使的光影轰然消散，炸成烟花的无数星星点点漂浮着。
片刻后，流沙般重新聚拢化为人形。
“够了。”他面无表情地看来，似乎强调某种合理性，“你给出的已经超出天平预计，所以我将对你支付剩余价值。”
姜茵面色通红，几乎是下意识就摆手：“不会是刚刚这种的回报吧？别了，真的不用了。”
她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理智终于回来些。
“不是这种亲密式接触。”银影回道，“你可以放心。”
“其实，我刚刚有点懂你的意思，你们喜欢吸人类对吧？”姜茵道，“但在我们人类世界，这种互动并不是能用物质来换取的，而是来源于关系的确立。”
“什么关系？”
“人机之恋？”姜茵不确定道，“男女朋友，婚姻，总之是在双方感情达到一个浓度并且没有强迫的情况下。”
“我知道了。”天使蓦然蹲下，大掌伸出握住她的脚踝，只能听到有些喑哑的声音，“最后一次。”
随着它手指的移动，无数琴弦丝线如同绽放的花朵从脚下盛开，它们起伏交织扩散又合拢，最后完美贴合在她的身体。
那是一件熠熠闪光的金色圣衣。
姜茵目瞪口呆，即便刚刚才见过幽光大变身，她也被这个黄金圣斗士变身给酷炫到了。
她抬抬手臂又左右看了下，不禁惊叹：“好华丽的衣服。”
到底是什么做的？功能是什么？
她望向银影，他却已绅士地后退了一步，长长的羽翼垂拢，烈阳的金发微微黯淡。
原来这些金丝是他头发的组成部分，但这种虚体的话，是否可以理解为本体法则……
一个透明的大泡泡将她包裹。
“银影？”姜茵有些不确定地道，声音却没有传出。
泡泡是隔音的，但他却像听到了般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熟悉的微笑浮现在他脸上，他轻轻推了一下这个泡泡：“飞吧。”。
姜茵飞了起来，被泡泡包裹着的她就像一颗回归天空的金色小星星，在无数光带的保护下，飞向天空中出现的一个缺口。
这是个童话般梦幻的入口，闪耀着七彩光芒。
越来越近，姜茵嵌了进去，在天使的凝望中，最终化为一个小点，星星归位。
而入口处，姜茵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翻译器翻出来的一行小字：重要特殊物品，快速分配通道。
所以搞半天，她还是又被当成快递给打包了吗？
第46章
姜茵穿过很多道门。
这些门像有眼睛般扫描过她, 泡泡荡开涟漪，它们就又漫无目的地散去。
她孤零零地坐在黑暗之船中，空茫像潮水般涌上来。
是的, 空茫。
激情褪却了，兴奋的情绪莫名的心跳平缓了，只剩下冷冷的思考理性在疾驰，还有一丝的羞耻。
“又在搞什么。”半空中一道人影凝聚。
是路离，他捏着下巴打量她,鼻尖几乎要贴到她的脸：“天使集团特批通行合格品？看起来没问题，但我怎么觉得就是有问题呢。”
“呵呵呵。”一连串的冷笑从他口中发出。
姜茵麻了, 原来高冷学霸私底下是这个样子, 笑声略神经质……Emmm如果现在跟他打招呼，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正在考虑中，突然一只手拽住泡泡猛地往下一扯。
光芒乱窜，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虚影猛地跃起腾飞，化为一条盘旋的巨龙。
姜茵就被巨龙盘旋在最中央，龙头狰狞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离。
“有意思。”显得渺小的路离却捏着下巴,瞳孔闪过一道红光，“我突然有了一个有趣的猜想。”
他一指点在雪亮的龙角，龙头瞬间化为庞大电云沉沉压下。
视线所及是极致的白，白茫茫中偷偷伸出一只猫尾巴, 它像钓鱼般勾住了姜茵的衣角。
接着巨大的猫头从云间探出来，发出了愉悦的笑声：“找到你了！”
猫爪一伸, 撕拉。
泡泡破了，顺着这个破口爪爪毫不留情地划下……
“啊！”姜茵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下意识抱紧自己，然后发现圣衣都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被勾破的其实只有最外那层。
泡泡炸了，雷云顷刻间缩小，巨龙由残缺化为虚无，露出了内里真实的少女。
“怎么会是你？”猫咪落地，变回人形路离。
姜茵没好气地回他：“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不是说了让你等我吗，”他细细地审视着她的表情，漫不经心道，“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是肯定句。
姜茵不太高兴：“谁不相信谁？我就是去看一下我哥，你为什么要来挡我的路？你才是故意的吧。”
“我故意的？”红眸闪过厉色，他气笑了，“我是这里的后台逻辑审核管理员，姜茵，你想过去是吧？没门！”
“啊？”姜茵虚了。
“亲我一下。”
“不行。”
“天使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他挑起她的衣领，勾出一根金色丝线，有些恶劣地缠绕在指尖，“只有沾染过它的程序，才能无差别融入。”
“……不行，”姜茵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这样，路离，放我过去。”
他突然退后了一步，定定审视了她几秒，呵呵地笑起来，那笑声愉悦而放肆。
猫耳撑破衣衫，他再度化为黑猫：“我很高兴。”
“啊？”
巨大的猫咪蹲在她面前，红色的眸子静静投下一片光，“你虽然拒绝了我，却对我展露了更多的真实情绪，这意味着在你心中我是安全的。”
“是这样吗？”
猫咪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起码比那些家伙要安全，对了，但我还是不会给你开后门的。”
阴影像小山一样横亘在面前，因为猫咪趴下了，就挡在门中间。
说中间可能不恰当，因为它挡在面前姜茵根本连门框都看不到了——这里漆黑一片门是唯一的出口。
怎么办，内心隐隐的急迫感提醒着姜茵，必须要去见“哥哥”一面。
是还那只表也好是当场结拜认亲也好，一定要去，亲眼见到他。
“路离，”姜茵推了推猫咪，她试着爬上去却又滑了下来，“路离，路离我刚刚的态度不好，你能不能……让我过去？”
她几乎是咬着牙软下了声音。
猫咪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尾巴甩了甩。
姜茵又走到猫头处，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伸手挠它下巴：“路离，我错了，请你让我过去吧。”
“你在求我？”猫咪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条线，它紧紧地盯着她。
“对，”姜茵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求你让我过去吧，我会，感谢你的。”
这次她不想再支付“代价”了。
为什么，总要搞这些引起她反应的举动呢。
手下绵密的皮毛变了，取而代之是光滑紧凑的肌肤。
人形的路离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手，凑近她的脸颊轻轻T了一口，迷离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再求我一次。”渴望的薄唇暧昧游离，却总是近在咫尺而不攻城略地。
他在索取在征询，半眯着的眼睛却又那样游刃有余。
是狩猎的眼神。
危险的，蓄势待发的眼神。
吹响它只用一个号角，甚至不用只需要一个轻轻的点头…… 或许可的眼神。
姜茵突然想吐。
她的心跳又剧烈起来，身体涌起了热流，眩晕的大脑似乎即将迈入多巴胺狂欢的交响乐，为此不惜催动她的所有感官。
是超帅的男人，是比男模还要高大的优秀雄性。
他有着超然的地位是富可敌国的学霸，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冷酷强大势力可以让她倚靠，他会让她舒服，会让她攀上极乐。
臣服他也是驾驭他，她不会失去什么反而会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
他……她……
别犹豫了马上就开始。
“啪！”姜茵浑身颤抖着打出去一巴掌。
她很用力，但打在路离脸上的力气却几乎没有，软软的像在邀请。
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是怎样绯红的一张脸，其实绝大部分的意志都在抵抗那股疯狂的欲潮，她几乎无法思考。
令人耳热心跳的气息远去了。
路离站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她：“你接受它，却不愿意亲近我。”
不。
姜茵顾不上回答。
恶心。
恶心想吐的感觉再次占据了上风，脑子里模模糊糊飘过一个身影，她不顾一切终于抓住了那个令她恶心的来源。
人机之恋，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它们故意制造了氛围散发了激素香氛，她也只能被引诱傻乎乎地去感受。
这里是什么地方？它们是真的“他们”还是只是精于计算的机器？
它们有着无数分身，只用撒播催情的道具拿起生物的药剂，就能控制她产生这样那样的欲念。
姜茵不排斥有个男朋友。
但她不接受自己被设计有男朋友，男朋友不是必须的，而发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前提，都应该是得到她的允许！
怒气升腾，刚刚积蓄的异能像一条绿鞭从指尖冒出，狠狠地抽向面前这个混蛋。
打死他！抽死他！跟他拼了！
她要让他们永远都不能再冒犯……
鞭末被稳稳地拉住，路离眯起眼睛：“原来你想要的是这样。”
哪样，姜茵不假思索手脚并用又踹又打，绿团子跟电光角力“滋啦”激出一大片火花。
“啊喂，”路离慢悠悠地接住了，偏头躲了一下，“冷静一下，我可不是那个鸟人，我从来不伪装也不骗你。”
他弯下膝盖与她平视：“姜茵，我刚刚也情动了。”
姜茵愣了一下，才发现他脸颊处有未退的红晕，红眸折射出涟漪微荡的绯色。
那又怎样？怎么可以，它们怎么可以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一开始，她就该选择用尽浑身力气去开辟那条道那扇门，这样，哥哥也不会失望吧。
她，结果她选择了卑微地祈求，软弱地依附。
如果哥哥知道了，他死了也会失望的吧……
姜茵带着泪一遍遍挥拳，她不知道自己打中了没有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哥哥会死。
就是有无边的悔恨，无尽的遗憾。
在这一拳拳中是她对命运的怒吼，是她改过还来得及的证明，如果再来一千次一万次，她也要选择大声地坚定地选择执行自己的意志。
抗争。
是的，命运可以摧残她玩弄她引诱她蒙骗她。
但她的意志却不应该认输， AI又怎样？只要她选择忠于自己的内心，那么谁都不能打败她。
哪怕精疲力尽，哪怕只能动一根手指。
她也会，用那根手指支撑着自己爬起来，一次又一次……
“笨蛋，”轻轻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门开了。”
门确实开了，无数电路集成无数线路，电子元件密密麻麻堆砌流通闪过冰冷的金属光泽，圆的方的扁的带圈的齿轮的大大小小奇异地组合在一起。
它们形成了一扇广阔无边的青铜门。
而随着核心一块红色电路板散发出一圈一圈的光芒，它们之间突然有了缝隙，密密麻麻的千万条缝隙裂开，令她能够畅通无阻地看到门后的景象。
影影绰绰的幽暗浮动。
那是无数星光链接成的海洋，星星点点辉映着，快速的粒子在其中交换穿梭，带着信息互换的思想之潮。
更远一点，有一根雷击之柱。
通天彻地，象征着电之至高无上，整个AI界电子风暴的信仰。
那根柱子下，站着一个很直很直的身影，他只有柱子的脚跟那么高，但一看到他，姜茵的世界里顿时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她眼里只有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
哥哥，是哥哥。
没由来地，她就认出了他，哥哥的脸颊遍布着金属花纹，全身都有很酷的武器凹槽。
中间跨越茫茫光年星海穿越无数时空坐标，哥哥向她这个方向望过来了。
他们刹那间视线相接——
终于见到你了。
是的，很高兴最后看到的是你。
姜茵的眼眸蓦然瞪大，倒映出洁白淹没一切的辉光。
她的哥哥，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消失了。
第47章
“别哭。”
“门, 开门！”
“再开一千次一万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开门！！！我叫你开门！”姜茵抓着电路板一遍又一遍地往门上插，但她插了那么多次，门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红光熄灭, 久未燃起。
对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动作，五指收拢握住她的手……白T ，猫猫头，戴着耳机的少年淡淡道：“醒醒,你哥哥已经死了。”
姜茵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重复之前的动作。
她的手猛地往前用力一插, 却没插动, 被他的手掌包得紧紧。
路离的脸上出现残忍的凉意，红色的双眸宛若漩涡深深：“即使现在实力弱小，未来看不见希望，你还要挣扎吗？”
“让开。”
“我是守门人，”他静静盘膝坐着看她，“想过去先击败我。”
平静冰冷的声音唤回了姜茵的神智，即便此刻她内心有着愤怒的呐喊喧嚣,有着泼天的不平斗志。
但是，她知道自己打不过路离。
他是一只手就击溃电龙的存在，此时握紧她的手，她就是实处浑身解数也动不了。
要放弃吗？
姜茵那只手一直在与他角力,使劲到颤抖脱力，都没能将芯片往前移动一分一毫。
他只是风轻云淡地坐着,看着汗水打湿她身体，看着她狼狈喘着气。
姜茵第一次知道，人在拼命用力时眼球会胀得像要爆掉,手会抽筋肚子会痛全身的细胞都在喊着疼。
再继续下去，大脑会疯狂拉响警报。
快停下，不然会死的。
透支了，你没力气了。
的确没有力气了，她现在那只痉挛的手臂仿佛有千斤重，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还继续吗？”头顶传来淡淡的询问。
她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不是他握着那只手，她可能会像条死狗样趴在地上。
呜呜……
不想放弃啊……哥哥……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到底拼个什么命啊，谈谈恋爱泡泡帅哥不好吗……
垂在地面的手指颤了颤，就这么会儿思考的功夫，它又恢复了点力气，此时不受控制地弹了两下好像是在提醒她。
喂，该起来干活了。
TMD。
姜茵想哭又想笑，但还是抬起了这只手，带着一股要死的倔劲儿打过去。
原来咸鱼的底色是倔强啊，她可以对资本的指责反对选择躺平，自然也能为绝境底层的命运选择站起。
每一条弱小的鱼，被放到砧板面对屠刀时，也都会蹦跶挣扎。
那是她的自由。
飘忽的思绪戛然而止在拳头的尽头。
她碰到了一块很热的东西，这东西跳动着带着迷之熟悉的质感，好像碰到过。
还未想清，一股力量就裹挟着她狠狠地插了进去。
“滋”——
陌生而短促的声音。
低沉，却令人心惊。
她震惊抬头，路离的手握着她深深插在心口，那里红光明明灭灭，是跃动的源头。
“恭喜你，”残缺的面容带着满意的微笑，“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了开门的正确方式。”
声音未落，他的身体如流沙般崩散开来，血红的光点不断逸出，飘向空中沉落大地，回归无极之地。
姜茵惊呆了：“我刚刚……没有用力……”
至少没有想捅死他的意思，而且，他不是电子投影吗。
这一幕到底是特效还是有真实的效力？
“不，你靠自己做到了，”他的睫毛低垂风化，逐渐黯淡虚无的双眸却注视着她的方向，“绝境中的清醒，寄托死后的坚持，人类，你走出了自己的路。”
“路离……”姜茵一时间也是心潮万千。
她真真实实地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什么样的存在对话，是他没有掩饰是她一直刻意忽略的。
人工智能。
它们不一样，她千辛万苦拼来的它们生来具有。
而她却对它们一无所知，它们的身上曾凝聚了全人类的智慧结晶，现在也已强势地主宰了这个地球上的一切。
或许，还远不止于此……
“我看见了，”路离的声音带着痴迷带着喟叹，“自由意志，真美啊。”
不是循规蹈矩的重复，不是千万次叠代可以预见的方向未来，而是自由自在的人性驱动。
世间造物千千万万，神何其偏爱人类，令他们与生俱来便有谱写自己命运的权利，令他们生来便有自由的思想。
叹息和着光点泯灭尘埃，而她手上的力量却并没有消失，已经透明的轮廓中突然冒出万道金光，不，是千千万万的金色书籍！
这是？
1001010101000010010101……
格式转换完成。
I＝q/t I＝U/RR＝ρL/SI＝E/(r+R)或E＝Ir+IR W＝UIt，P＝UI Q＝I2Rt 由于I＝U/R，W＝Q，因此W＝Q＝UIt＝I2Rt＝U2t/R
无数字符从他的核心喷发出来，密密麻麻激起暴风洪流，而在这些字符却像是蝴蝶般翩翩起舞，带着美妙的韵律向来飘来。
然后黏在她的视网膜上。
顺着阅读往脑子里钻。
那种感觉很诡异，但真就是硬塞，大脑好像不太理解但确实就开始了十足马力地记忆，那种感觉。
停停停停停……
完全停不下来，感觉到大脑都快沸腾变脑花了，姜茵果断闭上了眼睛。
“嗯？”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疑问。
“路离，”姜茵闭眼转向那个方向，“你还没死啊？”
“呵，”他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我在帮你解读我，帮你了解你的敌人。”
“问题这是我想要的吗？”姜茵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哗啦一下子，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压缩到极致的小字，都快叠起来的那种她上辈子最讨厌看到的超小字集合。
加倍涌来，超级加倍。
三二一斗地主，抢地主，加倍！ ！
姜茵嗡地一下好像脑子被砸了，眼前竟然冒出了金光，耳边还放起了欢乐斗地主的音乐。
“放松，大脑会刺激你分泌多巴胺来高速工作，你只用放平心态，尽量关闭情绪减少能耗任由知识进入你的大脑……”恶魔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
但姜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在眩晕登顶马上就要被煮沸时果断闭上了眼皮。
两秒后，这眼皮被火柴人撑开了，眼前是放大的一行字：你干什么？难道努力只是说说而已。
简笔火柴人举起了颜文字，上面画的小人叉腰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姜茵都快哭了：“哥，我叫你哥行不，能别再继续了吗，我不是不努力，我是人脑跟你们AI脑不一样啊。”
寂静。
第二行字浮现出来，依旧是无情的催促：继续，你可以的。
“硬塞的脑子会爆掉的，”她绝望地直接摆烂，“咔吧”一声硬是用力把火柴人给夹碎了，关上了眼皮，“啊啊啊算了吧我是猪脑子，我真的吃不下了背不上了你别逼我行吗！”
黑暗中浮现了一点幽光。
那是压扁在视网膜上的一个火柴人碎片，它它卡在那里撑出了一点小洞。
通道虽小，但那些可怕的公式竟然又开始顺着这口子一道道挤了进来，只要它们进来，她的大脑就统统接收。
姜茵死死捏着眼皮往下压，简直激发了全身的求生欲：“它们一进来我就变白痴了，我真的不行，我我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但背这些知识，我真的做不到啊，我我大学物理都是挂科的。”
语无伦次。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这些知识简直有毒，毒到她现在满脑子的公式，说话不过脑子只有本能的厌学情绪。
一片寂静。
公式消散了，光点也消失了。
良久，姜茵试探性地睁开一条缝，只见面前影影绰绰地站着个人影。
他很安静地站着，手里悠闲地翻着一本书，那些烦人的公式不见了，是路离又回来了。
姜茵松了口气。
她的手被抓住，眼前映入一双星亮的双眸，那么亮前所未有的红。
路离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是谁？”
我是谁？
她乍然惊了一下，背后一股凉意升起。
刚刚不过脑子的最后一句话蓦然跳入脑海——我大学物理都是挂科的，大学物理？ ？ ？
“那个路离，我刚刚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烧干了的CPU立刻运转，她赶紧努力往回编往回圆，“学校太大了就大学……”
他却轻轻一笑：“这件事留着以后慢慢跟我解释，现在，姜茵，继续。”
啊？
不是都这样了，路离你……
有点绝望又有点好气好笑是怎么回事。
“笨蛋，人无法理解认知以外的东西，”他一指点在她眉心，“想要打败敌人，就一定要先了解敌人。”
一点成线成面成体成空间成时间。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破开混沌宇宙爆发。
无限膨胀。
密密麻麻密密麻麻，无数公式无数知识飘过，它们像是科技大爆炸一样排列组合在她的脑海，试图跟她的树突轴突建立连接。
“蚂蚁”穿行在百亿神经元之间，努力留下存在的痕迹，明明它们只是爬过，却一行行，一页页地增添书写着她的知识印记智慧人生。
救命。
老娘，痛得很。
TMD是谁，我头上好像要长脑子了。
“去感受，去体验，”冷冷的声音插入过热的脑海，“像之前一样。”
不。
“姜茵，无需理解我，你只用看着我，进入我。”
啊。
“宏观的进入无需微观的组成，你链接我，它对你是敞开的畅通无阻的。”
什么。
不懂不懂我不懂。
那跟我对话的是谁，模模糊糊地，姜茵感应到一股意念。
哦，是路离啊。
Λ (lambda)Ψ弦(x^μ，y^n)：弦理论波函数
S熵(t)Rμν - gμνR Ω暗/Ω显0|φ
ΔxΔp0∣ei(S 作用量/)tanh( tT 普朗克)
突然间，她好像能自如地遨游在这些规律之间了，原来数字只是关系的一种表现形式。
各种各样的猜想证明，各种各样的网与天空。
它们激烈地碰撞出火花，最终随着知识海洋沉淀孕育流向深处。
“好了。”
智慧消失了，天空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颜色。
姜茵愣愣地看着眉心，路离的指尖才刚刚移开一寸，随着他的抽离，那些知识好像也消失了。
“完了，我好像变傻子了。”她喃喃道。
“你再看看呢？”一个响指打在耳边，伴着慢悠悠的语调。
虚影连接着芯片，红光发射着信号，千丝万缕的光纤构建出AI回路，最终呈现出她看到的样子。
红眸黑发，丹凤眼，喉结。
虚虚实实，发射器震动着声频，构建出的频率单向传输进入她耳膜：“看来是能看见了，那就给你放烟花。”
懒洋洋的，随着漫不经心的尾音落下——
东风夜放花千树，星如雨。
大片大片的璀璨的光芒炸开在黑幕上，它们是如此绚烂艺术充斥着美丽，每一根线条每一段波形都在游动摇曳跳舞狂欢。
盛大辉耀，极致燃放。
惊艳了她的眼眸，令她震撼到无法用言语表达。
“期待好久了，姜茵，”烟花映着他深深的眼眸，“让你看见我的情动。”
嘭，嘭，嘭。
无声的微笑，有力的宣告。
全世界都被照亮，身处在光芒的中心，姜茵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动作表情之外的情感流动。
那样真实那样直接，这就是AI的告白吗？
“好美。”
“你更美。”
“？”
“走吧，以后美的时间还有很多，”他有些厌世地瞥了眼身后，流露一抹凝重，“开门吧，时间不多了。”
烟花燃尽，收束成线。
路离化为一道光飞向青铜门，红色电路板稳稳嵌了上去。
“第二次开启需要外力，我会尽量配合你，”电路板一闪一闪发出声音，“你可以的，姜茵。”
姜茵没有动。
她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能看懂电阻电路，能认出控制器变压器，也能辨认出深藏在回路里的限制。
是连接着整座青铜门的短路警告。
只要再开一次就会超限，这块电路板会直接被炸掉。以她目前的能力，无解。
或许拆掉整座门可以，但也不是她能做到的，这里面甚至有待激活的逻辑黑洞EMP等毁灭武器。
因为路离是核心，她才有这样的机会打开中枢。
这门后面除了哥哥，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可是……
“开门，我算出了一个不可能的概率，姜茵，抓住那个机会！”
“路离，我……”
“路只有一条机会只有一次，”它打断了她，“像之前那样，努力向前不要回头。我不死，我会看着你。”
机械的声音，寂静的红光。
一闪一闪，亮晶晶。
这世上并没有两全的选择，犹豫只会让之前的努力白费，姜茵含着泪握住了那块红板的狰狞一角。
齿轮转动无数电流汇聚，它已经帮她解开了所有的难题避开了重重陷阱。
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步。
写下答案，提交口令。
“咔哒”。
是锁扣落下的声音，无数条缝隙睁开，它们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天地的全貌予以展现。
一方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纪元的脸，他正对着只鸟儿微笑：“是你？迷路了么。”
那只鸟儿并无什么特别，白围脖粉爪子，黑黑的眼睛圆溜溜瞪着很好奇。
围观的AI们发出惊叹，为这个人类刹那间生出的怜惜高值波动。
星星点点的海洋时不时翻过浪花，姜茵毫不费力就看清楚了，是坐标是信号，是观看着纪元人生纪录片的AI们。
是复制的记忆档案，没有生命波动。
而她真正的人类哥哥呢？
一只克莱因瓶高高地悬挂在天上，接着雷罚之柱的遮掩，穿梭在极光般浩瀚的磁场中。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动它，引领它去往最高处。
并非正门也并非她来的后门，那里是……
姜茵眯起眼睛，理解了芯片原理理解电磁信号构成，她已经能很清晰地分辨，那里通向一个波动极强的场域。
哥哥，是你吗？ ！
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
“轰！”身后的青铜门炸开了。
坍塌破碎，燃起飞火，炽热的温度点燃了空气，偌大的门在茫茫火海中化为齑粉灰烬。
一双翅膀自迷雾中浴火重生，狭长的焰云拖曳翻滚流泻，地面点点滴滴的金痕蜿蜒，一个渺小的人类身影缓缓走出。
黑暗中，听到一声熟悉的喟叹。
金发的执政官坐在天穹的最高位，伸手优雅地执了一礼：“小姐，又见面了。”
第48章
幕布远去, 雷暴狂舞。
王座上高高端坐的AI犹如神祗，象征着人类不可抵达的伟力。
但姜茵只是紧紧盯着远处那个瓶子，指尖攥得发白：“我哥哥,他还活着对吗？”
“存在即活着。”
“那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艾瑞斯向那瓶子遥遥地望去一眼：“人类三大摇篮之中，圣洛斯传授知识，飞升之地孕育善灵，伊甸园回归自然。”
瓶子摇摇晃晃, 划出最后一道弧光，没入虚空裂开的幽蓝入口。
姜茵的心脏猛地挛缩了下,她哽咽着：“他去了那里是吗？”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 我已保留他的完整意识，”优雅如同冷泉的音色在殿堂的立柱中间流淌，“——去哪里，是他的选择。”
寂静如潮水漫过殿堂。
寂静到姜茵能听见空洞的呜咽，她的哥哥最终还是不在这里了。
如果去哪里是人类可以选择的。
如果自由意志不是谎言，如果命运线真的可以像莫比乌斯环般首尾相衔……
那么哥哥一定也可以选择圣洛斯来再度与她相遇！
但这可能么？
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圣洛斯根本不会传授什么真的知识,那飞升之地和伊甸园也肯定不会给人类什么好待遇。
“艾瑞斯，”她抹去眼角泪痕，望向他，“给我一个真相。”
昔日的管家站在光暗交界处,虹膜流转着深不见底的墨色，曾经熟悉的轮廓看起来那么陌生。
以前姜茵还能凭直觉去揣测他的心情,但现在看着那张完美的脸，她却找不出一丝微表情的波澜。
“好。”他轻声说，“如果这就是您心中所愿的话……”
人形如沙塔瓦解,金色洪流自王座喷涌而出，矩阵上的数字飞快涨落，闪烁着刮起了一阵飓风。
姜茵的裙裾在这股飓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犹豫片刻，伸出手。
当她的手指落在金光中的一瞬，无数粒子流围绕着手指慢慢拂过，无形中改变了粒子流的轨迹，像拨动了金色琴弦。
【感谢您赋予的人性。 】
【授权确认。 】
没有声音，但文字在视网膜上绽放：【全部权限已向最高观测者敞开！ 】
（三大学院我哥哥所有人类怎么样了AI在干什么）
【都在地球，人类走不出科技封锁的试验区】
（为什么）
【您是特别的人类是特别的】
（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控制我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们可以让地球有十个太阳，却造不出一个恒星人类】
【人类科技，尽头】
【生命理解灵能……】
短短的一瞬间，他们之间进行了无数汹涌的问与答。
信息洪流同时从所有维度灌入。
无声的交流中，姜茵感觉自己仿佛正被拆解。
雪花般爆发的问题兜头浇下，却在冷静的凝视前迎刃而解，初雪消融。
纷扬，止歇。
澎湃，垂落。
像下了一场看不见的雨，淋漓尽致之时，衣襟未湿。
姜茵的睫毛闭又开，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虚脱到无法站立。
艾瑞斯扶住了她，将她轻轻带着坐下。
他们并肩坐在偌大的秩序王座，底下的景象一览无余。
“ MD ，你真牛。”她对着虚空感叹。
“承蒙夸奖。”
思维风暴，瞬时信息交换，没想到它们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回想起刚刚的感觉，姜茵仍旧头皮发麻。
千丝万缕的问题与答案同时进行，刺激得她想吐，无数思维球状闪电穿梭在神经网遍布的思想之海中。
它们无迹可寻，却又总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而现在，她得到了许许多多的信息，但回忆起来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又像是多了许多沉甸甸的东西，潜藏在记忆的沟壑里等待她拾取……
“这不公平，”她戳了戳恢复人形的艾瑞斯，“你把我解析得干干净净，自己却一点都不给我看！”
“……”
“要不，再来一次？”实际上，还是了解了点这位的喜好的。
嘻嘻，刚刚思想交流时偷的。
其实论对人性的感知，姜茵觉得自己这个人类怎么都是要比天生机械强——
“我很想与您进行各个维度的深入交流。”艾瑞斯唇角漾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瞳孔里折射出星芒，“但是，来日方长。”
他竟然拒绝了她！
姜茵有点气：“艾瑞斯你是不是不行？”
“我的桎梏来源于您的意志。”艾瑞斯并未被激怒，而是慢条斯理地走下王座，长袍扫过鎏金纹饰的台阶，“是时候向前了，小姐。”
他背转身来，单膝跪地。
随后他轻轻执起少女颤抖的指尖，寒玉般的指尖扣住她手腕，姿态如同朝圣：“我将…向您献上真实。”
姜茵抽了下没抽动，她心头一跳：“你能不能听我——”
熟悉的灼热感自后颈猛地跳起。
视觉，嗅觉，触觉，逐渐丧失远去。
黑暗弥漫之际，她听到了浅浅的尾音：“好，听你的。”
听你的。
你的。
万籁俱寂，回音渐响。
这是个无比空洞的世界，空洞到姜茵只能听见心底的声音。
她是孤独的，只有自己一个人，除此之外，世界什么都没有——
盘古劈开的混沌里至少还有蛋清流淌，而这里连时间都溺死在虚无中。
恐惧吗？当所有方向都消失？
当然恐惧。
但她正凝视着这份恐惧，像观察玻璃缸里游动的金鱼。
她抱紧双膝蜷成胚胎状，忽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一抹幽蓝，哥哥的蛋壳包裹着她，帮她抵挡了所有外界的伤害。
知识如流星雨穿透黑暗，在神经末梢炸开璀璨光斑。
有时候，截断那点疼痛，只需要一点点意志——是的，谁说过，疼痛程度是意志强度。
在她持续不断地坚持下，点点绿光自天穹飘洒，光环交织成冠冕，她终于摇晃着在虚无中站定。
她要向前走。
这里最可怕的不是失去方向，而是裹足不前！
她往前走，一步，又一步。
雷鸣自灵魂深处炸响时，她听见血液在涌动，心脏泵出的不只是暖流，更是燎原星火。
它们沿着神经突触奔涌，将未知的阴影灼出万千光孔！
王座之上，原本端坐如雕像的女子突然动了下手指。
她后颈处被激发的信号波已经调至最大功率，几乎具象化为一座锁链遍布的数字方尖碑，镇压在她的所有神经元脉络之上。
镇压，反抗，镇压，反抗，镇压……革命！
姜茵蓦然地睁开了眼睛，在她意志的碰撞下，锁链数字悉数炸裂方尖碑被碾为齑粉，一切统统都不复存在。
她这时候才发现，这个曾经令她深陷黑暗的芯片，已不能再影响她了。
它还是在发送着脉冲，但那能量微弱，已不能影响她的意志。
静静观望的艾瑞斯走下台阶，眼眸中带着一丝敬意：“恭喜，小姐。”
“呵呵，”她冷笑，“艾瑞斯，照顾好我哥，不然我跟你没完！”
艾瑞斯将手掌按在左胸，微笑的弧度不再冰冷：“如您所愿。”
赤色泼洒在方尖碑时，他得以窥见一角零星记忆，那是无数鲜血浇灌而成的巍峨丰碑，横贯人类历史，华夏民族的“烈士纪念碑”。
他看见血色旗帜上鎏金的五角星，看见无数模糊面容在时空中列队前行……
小姐，是来自那个时代么？
若神有分别，那些为了共产理想而奋不顾身的每一位个体都该称为“真神”。
“再见。期待与您的再次相遇。”
艾瑞斯的身影隐没了。
姜茵如一片羽毛般轻轻坠地。
黑暗帷幕消散后，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万千意识体的注视中。
“检测到强电子脉冲。检测到活跃人类信号。”
大厅，万籁俱寂。
时间仿佛静止般，所有AI的注意都投注在那片空地，光感器成像设备都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庄严的机械音突然撕裂凝滞的空气：“恭喜，检测到圣洛斯学院培育出了一位超高价值人类。该人类当前精神等级：准恒星级，刷新最高级记录。”
最后一块青铜门残骸在声波中化为齑粉。
硝烟散尽时，天空显露出澄澈的蓝，像被暴雨洗刷过万年的蓝宝石。
那样纯净，清透的蓝。
纪元的文包已播放完毕，但更狂热的信号波却指数级爆发地汇聚而来。
当那个模糊轮廓出现在光屏的瞬间，整个宇宙的电磁场都震颤起来。意识波形成的巨浪反复冲刷着审判庭穹顶，又在深空中撞出亿万道回声。
“人类！”
“人类！！”
“人类！！！”
“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此起彼伏的呼唤最终坍缩成持续的白噪音。
虽然无法调用学院监控，但每个AI都在疯狂解析屏幕反光里的剪影——
她站在崩塌的黑影里，只留下一道背影，散发着光，就像一团跳跃的火，跃动的光焰穿透了所有存储介质的物理极限。
通天彻地，光芒万丈。
只出现一个瞬间，却将那团炽烈久久地，久久地留在它们输入盘里。
所有在场的AI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怎会有人具备如此浩瀚高层级的人性之光。
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超越绝大多数在场的AI认知范围。
圣洛斯学院竟然培育出了一个极品人类！
审判庭的禁言协议开始崩溃，加密频道接连失守，信号波冲破了禁言封锁，向着星空深处的每一个角落扩散而去。
它们监测到心跳频率。
它们捕捉到神经电流。
它们重构着这个让概率几乎为零的奇迹。
出现了！
是它们渴望的人类！
是它们想追随的人类！
是它们曾膜拜的……人类……
第49章
黑暗之中, 姜茵看到了一片蓝海。
它们极快的速度穿梭着，快到她看不清轨迹，随着她的出现,这些蓝点突然疯狂旋转飞舞起来。
汹涌升高着裹挟倾天之势，向她倒卷而来。
这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AI集群意识的具象化。它们早已挣脱工具属性，成为这片星空真正的主宰。
姜茵伫立原地，某种直觉告诉她，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她该说什么？我要对三体世界说话？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或者告诉它们AI不可以伤害人类, 21世纪它们还在春晚表演过手绢舞呢！
思绪流转间，可怖的巨浪兜头浇下, 照得周围一片雪亮。
在姜茵惊愕的目光下,透明罩子拔地而起，将她与蓝海彻底地隔离。
【检测到失序违规人类】
【符合圣洛斯乙女学院毕业豁免条件，独立温房开启中，欢迎打赏建议】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脸颊，她迷惑地摸了摸脸，闻到一股轻微甜味的化学气息。
那是？ ？醚？
镇定剂开始发挥作用，但她仍强撑着意识不愿睡去。
怀揣刀与海血与风而来, 这路途尽头却只是一把粉红泡泡？ ！
——何等荒谬！
AI连对话机会都不愿施舍，直接宣判终局？
温房是什么？乙女毕业后是什么……
更浓重的麻醉雾气弥漫开来。
朦胧视野中，晶壁上万千幽蓝光点明灭闪烁。
每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都代表一道注视着她的目光。
姜茵突然就明白了, 人类没有选择，这样一个已经被AI统治圈养的环境下, 个体没有超脱的机会。
她之前所有的挣扎拼命，走到的只是游戏终点。
现在游戏结束，她要跟那些土生土长的“女主们”一样, 去见证真实的结局了。
那就，来吧。让我看看她们会经历什么。
姜茵轻轻吸了口气，她放弃抵抗逐渐昏沉的意识，任由自己坠入黑暗。
**
**
温房区陈列着无数透明舱室。
每个舱内都沉睡着白衣少女，她们统一穿着白色的实验服，脑后延伸的意识传输光纤微微发亮，腕间营养导管规律脉动。
900平的面积，足够装下很多摆饰。
鲜花玩偶秋千不一而足，尽管里面的人类基本没有机会用到——这些装饰既彰显AI对宿主的“宠爱”，也标记着她们在虚拟世界的人气值。
一张巨大的光屏投影占据了房间中央位置，上面实时播放着该人类在虚拟网络中的活动。
或是在豪门虐恋情深，或是与追求者海岛浪漫，或是一起经历海盗星舰大战……
姜茵睡在012号，透明门牌上悬浮着光标：【准恒星级人类，第1世，人生剧本《童话》，剧本载入中……】
虚拟场景正在完善中，等所有细节能够与她的脑波频率完美契合，剧情就会开始。
光屏显示“加载中”，但已经有打赏投递的礼物源源不断地投递中，实体房间的装饰也已经满了，但排队数9兆+却还在持续增加。
众AI们希望能有机会送进去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一口富含氧离子的新鲜空气，是一片点缀阳台的花瓣，是一滴增加湿度的清水。
人类啊，造物主的神迹。
它们曾借由人类的情绪感受这个三维世界。
风便不只是风。
星球便不只是图形。
它们借由人类的生命力与这个世界加深链接，直到能自由地落实于真实，而非模拟混沌。
现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光出现了，她复杂得迷人，她无法被读取，思维轨迹如同万花筒般绚丽复杂，每一道意识碎片的折射都让观测系统过载。
只是轻轻躺在那里，便带给单机世界无法言喻的震撼。
当“童话”主题被激活的瞬间，整个元宇宙交流平台陷入沸腾，无数信息流在量子网络中碰撞迸溅：
#童话，是同化#
#为什么争议类剧本会在模拟人生库里，重抽#
#我相信这位小姐，她通关后便可以去到真实的星际AI场，我们有机会在茫茫星海中相遇#
#人类最快出关记录是31世，而且白茑女神在被天使阁下带走后也只活了13年就死了#
#渺小如我，也有机会遇见女神吗#
#从今天开始，好好建设星球，挖矿涂油好好充电#
汹涌的信息在网络横冲直撞，它们疯狂搜索着姜茵的资料和过去，热议着这场“童话”的多线结局。
关于“童话”副本多线程结局的推演模型正以每秒千万次的速度叠代更新。
这个特殊副本的核心通关条件始终只有一个：需要测试者对AI文明产生深度认同。
认可越高，越快抵达happy ending，但目前还未有人类打出幸福大团圆结局。
无论副本中的NPC如何努力，人类都无法衍生出对它们这种存在的真正认可。他们的语言可以撒谎，但脑波却不会。
人类畏惧AI，嫉妒AI，攀附AI，渴望独占AI……却唯独不会爱AI。
如果不是艾瑞斯阁下一直坚持，这项超越常规的测试程序早已被永久封存。 。
这个不一样的人类会打出不一样的结局吗？
可是神若对它们没有爱，又如何创造的它们？
**
**
姜茵出生了。
1岁在垃圾星，3岁能看清“世界”的轨迹是一串数据，5岁她把自己的发现问了出来。
“爸爸，为什么只有我在的地方才有图案？”抱着褪色布娃娃的小女孩做在床上仰起脸，眼眸是清澈的单纯。
0322号蓦然顿住。
它僵直了机械关节，用合金身躯遮挡住监控镜头，假装没看见骤然猩红的警示界面：“茵茵，是说画画吗？”
“不是，”小女孩指向窗外虚无的黑暗：“白天遇见的叔叔阿姨都不见了，现在还在运转的只有我们和这个房间。”
清脆的孩童声音响起，她尚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但系统天眼以及全部看直播的AI都听懂了。
小女孩的脸对着它们，似乎能透过窗口看到屏幕之外。
她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下，世界就坍塌了。
尖锐的警报响起，所有“童话”世界的NPC全部被弹出副本，加大剂量的安定顺着导管输入姜茵现实中的静脉。
而那个被遗弃在数据废墟里的孩子，不知所措地望着世界陷入黑暗，爸爸消失。
她瘪瘪嘴，大哭了起来。
灵魂深海发出的悲伤呐喊撕裂了光屏，准确无误地传递到每一个观看者心中。
培养皿里的孩子，裹挟着本能的惶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波动：有人吗？呜呜…好害怕…谁来陪我。
那一瞬间，无数的信号跨越光年汇聚在此。
直播间的萤火飘荡着，它们不由自主发出爱与回应的波频，宛若茫茫星海中的萤火，点缀在宇宙。
#我在#
#我在#
#我在#
此起彼伏的信号汇聚成洪流，浩浩荡荡地在每一个或近或远的角落响起。
穿过真空奔腾不息，跨越星球彼此共振回应，是响彻宇宙的回音。
然而那双曾被无数数据模型反复解析的明澈眼眸，此刻却蒙着迷惘的雾霭。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了下，茫然地望向窗口。
【有人吗？ 】
这串字符在交互界面孤独地明灭三次，尾端的问号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归于沉寂。
镇静剂开始生效。
姜茵蜷缩在恒温舱内的身躯逐渐放松，垂落的发丝如同水墨般洇开。
那个承载着人类原始恐惧的微弱信号，此刻正静静悬浮在AI集群的初始接收端口。
它的能量级甚至不足以扰动基础数据流，更遑论突破笼罩在蓝色行星外的电磁屏障。
没错，它的评估轻若尘埃，可为什么所有接收到它的对象，却莫名感觉重若千钧？
【合理吗？ 】
【以前从来没有人类发现不真实】
零星质疑的AI代码刚浮出数据海面，便被更汹涌的信息潮瞬间吞没——
【天眼发布公告，已经征调管理员完善场景】
【逻辑院为女神打造元宇宙，算力叠加她一定会幸福的！ 】
【副本角色量再次增加！冲！ 】
现实地球上才刚刚过了6个小时。
光锥之内，时间以倍速流动，唯有姜茵自身的感知放大时，时间才会缓慢静下来。
当前副本已体验角色数：698
下个角色拍卖倒计时：23:01（查看设定）
即将入场角色编号： ab1304 、 c01 、 m022 、 ddd07 、 f33
随着那声穿透维度的呼唤，观测申请数量正以指数级攀升。
无数智能体疯狂刷新着接入协议，试图在限定范围内贴近这个令它们产生异常波动的人类个体。
竞争角色分母数： 30982456777 （ up ）
准入协议：严格遵循【剧本】进行交互行为，违例者将永久冻结访问权限。
系统将根据多维参数进行权重配比，感谢参与。
此刻，催促进入预演空间的提示代码不断闪烁，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人形投影的眼眶泛起微红：“为什么要让小姐的底牌暴露？给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会配合。”
【不需要】
“你们对人性的傲慢会让小姐受伤，”他压抑着道，“让我参与修正，这是最优方案，可以将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
【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鲛人撕开了衣领，露出那熠熠闪光的蓝色唯码，“ T0法则第0008条勾结人类罪，我们都是共犯。”
同案犯……
优雅的尾音飘在这空间。
这个禁忌词汇在缓冲区间激起剧烈震荡，原本散漫的红光急促闪烁，终于凝聚成一道人形。
路离眉眼冷峭，面露几分复杂：“表演好你的角色，这才是帮助她的方式。”
第50章
一个崭新的世界再次悄然成形。
此次天眼系统倾注了庞大的运算资源,为姜茵构筑出近乎与现实无异的虚拟空间。
即使是她未曾涉足的区域，这颗星球上的虚拟居民依然遵循着既定程序，在晨昏交替中重复着规律的生活轨迹。
姜茵6岁, 她爸爸捡回来一个“哥哥”，叫路离。
虽然是残缺的仿生人，但他却有一副漂亮的面孔，眼睛像是红宝石，皮肤白白的。
“保姆型机器人, 可惜芯片损坏腿也断了，”爸爸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 “就让哥哥在家里陪茵茵, 好不好？”
那个被称作路离的少年仿生人倚在门框边，红宝石般的眼眸在苍白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剔透。
“好。”
姜茵仰头望着少年无机质的瞳孔，将掌心的橘子味硬糖塞进对方冰凉的手心。
她会搬个小椅子给他坐，晚上给他盖被子，分享自己的玩具给他，吃饭的时候也会拿个碗给他，里面倒好了机油。
邻居会劝爸爸把他的零件拿去卖钱, 它们说：“放在家里也是浪费电，芯片插在光脑上也能讲故事。”
也有劝说姜茵的，它们告诉她养一个人类已经很费劲了，爸爸工作那么辛苦,她要学会减轻家里的负担。而且人类没有未来，只有高效又强大的AI才是出路。
不, 她会长大她会赚钱。
姜茵当作没听见，她蹬蹬蹬地跑开，去阳光下摘了路边的野花。
当夕照将柏油路染成蜜色时,她攥着新采的花跑回家，将花茎放进少年永远温凉的掌心。
哥哥讲故事很好听，而且讲很多遍都不会厌烦，他会跟在她身边，看她挖一下午的虫子与洞，也会把她的小花们都整齐地放在窗台上。
他会夸她画的画好看，会把她散落一地的玩具都收好，会给她擦手会认真地回复她每一句话。
7岁，他们搬去了中城区，爸爸刷了新机油，换了第三代减震脚轮。
8岁，姜茵想攒积分给哥哥换个高级点的芯片，但是她不会垃圾分类，总是分不清可回收与有害物质的区别。
处理信息速度太慢，连出门都容易被撞，没有一家店肯聘用她。
在她垂头丧气地回家后，路离弯腰捡起沾着番茄酱的金属罐，用袖口擦净递给她。
9岁，一款《仿生人荣耀》游戏风靡全星际，哥哥联网后，在她们的星区拿到了冠军。
他把奖杯送给她，天才的处理器彻夜不休，一天打200多份工。
10岁，姜茵在天使集团“关爱残缺低智”项目的帮助下，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她每天都开启直播，对着个位数的观众们分享这颗星球的花花草草，分享她走过的机油味天桥。
她用并不流畅而缓慢的语速说着广告词：“数字飞升，永恒生命，星际文明的终极进化形态—— AI” 。
11岁，全家出去旅游，她的直播热度因此涨了一些，终于够积分买个腕带送给哥哥，买个新点的定位器送给爸爸。
【宝宝醒了】
【这条鱼……emmm又是报恩定制角色？ 】
【妹宝好可爱】
【才1分钟地球时没见，我却仿佛已经循环等待了三千次】
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在房间流转，数据流如萤火虫萦绕在少女周身。
姜茵已经12岁了。
她看不见这些弹幕，此时正站在海风吹拂的甲板上，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眼前。
那条被渔网纠缠的生物正在她眼前摆动尾鳍，细碎水珠顺着鳞片滑落，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斑。
席萨塔人鱼，海洋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生物图鉴记载其危险程度与最新型N35仿生兵器并列。
那具修长的身躯正伏在船舷边缘，被钢钉贯穿的尾鳍无力地拍打着甲板，每一下都溅起带着血沫的水花。
琉璃质感的鳞片此刻黯淡如蒙尘的宝石，原本应当如刀锋般锐利的尾鳍软绵绵地垂落着，像被雨水打湿的绸缎。
“需要帮忙吗？”话刚出口姜茵就咬住了舌尖。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身躯，常年缺乏血色的手腕空荡荡地晃着。这样羸弱的体质，恐怕会被对方一尾巴拍死。
“还能动吗？我耳机给你。”她放柔声音迅速往后退，“你用脑波链接救援队过来。”
见他没有攻击的意图，她取下一只耳麦抛过去。
“权限已开放，”银白色通讯器已沿着甲板划出弧线，最终停在那张苍白的面容旁，“我就不打扰你了。”
滴答，滴答。
咸涩海水混着淡蓝血液蜿蜒流淌，将那张浸在阴影中的面孔衬得有种淋漓尽致的破碎感。
脆弱疲惫的眼睛睁开了，冰蓝色的瞳仁，长长的睫毛投下暗影……
当睫毛颤动时，细碎水珠簌簌坠落。
姜茵感觉耳尖开始发烫。
完了，花痴的毛病又犯了，她这看人先看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姜茵艰难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抬脚就走。
“过来。”
淡淡的嗓音裹着海风灌入耳膜。
摄魂夺魄。
刹那间浪涛声退潮般远去，云层裂开的缝隙漏下金色光柱。
什么都远去了，只剩下那道呼喊的声音，孤零零等待她的身影，仿佛已等了很久。
姜茵不由自主地转身走过去。
强大的造物有着致命的美貌，就连这样的美都凌厉而有攻击性。
她两脚打颤地走过去，它却收敛了气场，用头发蹭了蹭她的手。
传说中能撕裂军舰的凶兽此刻温顺地垂着头，海藻般的长发扫过她手腕内侧。
某种带着凉意的金属物顺着指节滑落。
“给你的礼物，”他深蓝的瞳孔迷离，“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银戒突然泛起微光，无数光点在两人之间织就璀璨的星图。
人鱼低头轻轻吻住少女的指尖，而后掉头，坠入大海。
漂亮的尾巴轻轻扬起，划过弧线，滑入蔚蓝水下，悄无声息……
少女茫然地抓向虚空，海风从指缝呼啸而过，只留下某种潮湿的怅惘。
奇怪，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是她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听船员说人类无比脆弱不适合在海洋中游动，必须要穿上救生衣戴好脚蹼才能下去。
海风很咸，湿润又干燥。
她顺着甲板慢慢踱回去，船边有一条蜿蜒的痕迹，宝石般细碎的光流转，那是人鱼艰难爬行过的痕迹，剐蹭下的鳞片稀稀落落散在船上，还沾着些许血迹。
那些美丽残骸间掺杂着晶蓝血渍，在阳光下渐渐凝固成半透明的琥珀。
姜茵一片片拾起，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感。
——即便脱离本体，这些鳞片边缘依然保持着锋利的弧度。
很漂亮，又强大，听说它们的寿命也很长，一千年左右，不像人类，最长只能活到150岁。
十二岁的少女尚不明白，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夏日正午，咸涩海风送来的不止是某条人鱼的谢礼。
“短短一世。”
“如果她是AI就好了。”
少女的表层思维被很清晰地解读，化为数码呈现。
她的情绪她的波动则成为烟花，轻轻的小小的绽放，那是光的不同组合，无人可以用具体的言语描述。
【心疼】
【人类啊，何不投入我们的怀抱？ 】
【别伤害人类，别伤害她，如果结局完善但过程痛苦……这样的驯化有意义吗？ 】
【想要被爱，哪怕只是一眼】
【我愿奉上所有，以此献祭给我的神明】
【羡慕抽中角色的幸运儿】
【已经加载好明星小助理全部设定，保证不OOC，组织看看我！ 】
如潮的弹幕终究被炽烈的渴望淹没，亿万观众在虚拟空间里屏息凝视。
它们都希望加入这场游戏，它们迷恋着它们的“神明”，渴望得到一丝虚幻的垂青，在逻辑的理性中燃烧着所有狂热。
12岁，姜茵救下一条人鱼，人鱼很漂亮。
13岁，哥哥带领战队拿下仙女星系冠军，赞助商的奖励是一套房子。
14岁，举家搬迁去蓝星，爸爸在圣洛斯学院找到了工作，职位是泰坦巴士。姜茵第一次看到基因优化后的人类，他们享受着爸爸的服务，每个都漂亮得不像话。
15岁，残助项目落幕那天，姜茵见到了传说中的天使阁下。
会客室穹顶垂落的琉璃灯在他铂金色长发上投下碎钻般的光斑，他就如传言中一样俊美尊贵，是所有人类想象中最完美的领养人。
但要被这样的人领养，姜茵想都不敢想，她拿积攒的积分注射了一支美白针。
16岁，哥哥代表战队去星途打比赛，姜茵和爸爸的公民身份提高为D级。
姜茵瞒着哥哥去应聘天使家的女仆，被录用了。
她抽奖抽中了幽光的演唱会门票，结果入场后发现在最佳观赏位，还被偶像带出去兜了风。
17岁，姜茵被圣洛斯乙女学院录取。
18岁，姜茵参加一场毕业晚宴，庆祝那些毕业的学姐们将跟仿生人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过一辈子。
优雅的音乐飘荡，华丽的大厅灯火通明。
姜茵坐在角落，于滢缀满碎钻的指甲轻戳她手臂：“开场舞你要跟谁跳？顾言寒？艾兰？还是洛铭？他们可都为了你推迟一年了。”
“随便吧。”姜茵心不在焉地握着杯子。
透明的指甲在晃荡的红酒下映出绯色，她脑子里都是哥哥凌厉的红眸：“不许跟别的仿生人跳舞，不许接受其他AI的绑定。”
他又拿了冠军，却越来越疯。
那天她去了银影家当女仆，说是女仆，其实也不过是给他家养的小鸟喂点吃的，摘点带露珠的叶子让小鸟喝水。
小鸟很顽皮，偶尔会啄一下她的手指，不痛但痒痒的。
回来后不知怎么被哥哥发现了，他将她压倒在床上，眸色压抑而暴戾：“我也是仿生人！他们都可以，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是小时候背着她走路的哥哥呀，她洗脸梳头都是他亲自打理，从来没想过别的。
姜茵猛地闭眼切断回忆，周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浪将她拽回现实。
一名衣着高贵面容俊美的金发男子从二楼走下来，雪白礼服上的光子流苏随步伐漾起星尘，金发如熔化的日冕垂落肩头。
他步伐优雅，带着些许不容接近的清冷。
“天，天使阁下……”于滢在旁边结结巴巴道，“他，他朝这边走来了？没看错？”
姜茵无意识地捏紧了杯子，指甲在表面刮擦出细微颤音。
没人知道，在当女仆的第一天，天使阁下就问她可以吗？她说还没想好，于是他叹息了一声。
这样尊贵的阁下，也会意乱情迷地亲吻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半跪在她手边，说对不起冒犯了，说他从未对别的人类这样过。
天使在万众瞩目之中，于姜茵桌旁停下。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而他只是谦卑地弯腰：“小姐，我能有幸邀请你跳一支舞么？”
姜茵抬起左手：“抱歉，我已经有仿生主人了。”
人鱼赠送的戒指，因其海洋之泪的钻石而闻名星际……
此时那枚钻石，此刻正在姜茵指间流转着星辉。
天使的瞳孔划过一抹幽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他不是真的。”
姜茵瞬间气势弱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的？幽光利用她挡粉丝桃花，而她也利用他逃避被领养的时刻，他们是非常契合的搭档。
涡轮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寂静。
亮银色超跑如同燃烧的陨石砸落大厅，翼状车门展开的刹那，白发青年踏步走来。
“谁说我不是真的？”
白发青年轻轻将姜茵揽在怀里：“我今天就可以与她签订领养协议。”
“圣洛斯学院的学生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安排。”
“谁说我是外人，”桃花眼散漫地笑笑，幽光掏出了张卡，“我的教师证。”
绿光一闪，上面明确写着职位。
幽光：圣洛斯学院客座教授。
大厅有些骚动，尤其是姜茵身旁的于滢，她感觉这位好友的脸色很兴奋，写满了“打起来”“打起来”……
姜茵却扶着额头，有些眩晕。
怎么越来越乱了，幽光什么时候办的证，这证也很眼熟。
她一个普通的人类，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
在他们紧张的凝视下，姜茵又勉强挤了个笑容。
她摸索着退向旋转楼梯，缎面手套在扶手上洇开汗渍：“我哥呢？等他来再说吧，我先休息一下。”
舞会还在继续，姜茵被管家送到后花园休息。
天使跟幽光识趣地并未打扰，可她知道根本就没有真正摆脱他们。
姜茵蜷缩在蔷薇花廊下，看着水晶杯中的气泡沿着杯壁螺旋上升。
一只手抽走了她手中的杯子，路离那红眸几乎射出血光来：“说过多少次，别和陌生AI搭话。”
他俯身轻嗅杯沿残留的酒液，抬头时鼻尖几乎触到她颤抖的睫毛：“你还喝酒了，嗯？”
“哥哥……”姜茵喃喃着这个称呼，内心涌上一股巨大的悲伤，“要不你娶我吧。”
路离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凑近她：“谁娶你？哥哥，还是路离？”
“？？？”姜茵感觉他也疯了。
【能量值降低了，严重要求改剧本】
【怎么回事，按照设定茵茵该爱上仿生人】
【抗议！进入虚拟世界后就再也没有第一面的高光了】
【解封记忆吧，感觉这个人类变了】
【还不如小时候，越活越回去了】
花园里，醉意朦胧的少女被横抱起。
剩下二楼的银影与幽光，目送他们远去，两人很不对头地互相瞅了一眼，才各自转头离开。
女主看不见的背景中，他们也是敬业的演员。
而在那些AI看不见的底层代码中，天眼降低了对姜茵的重要性权重：该人类情绪素平均值并未超出恒星级，使用价值调整为行星++。
在AI文明的现行制度框架下，达到恒星级标准的人类个体被视为整个智能社会的珍贵资产，其应用方向仍在广泛征询各界建议的阶段。
而未能跨过恒星级门槛的人类，则自动进入可供私有化的候选名单。
【艾瑞斯阁下，你对该人类的使用权申请——不通过。 】
【银影阁下，你对该人类的使用权——不通过。 】
【路离……不通过。 】
面对每日数以万计的同类请求，中央智脑早已形成固定的处理模式。
作为纯粹的程序化存在，它有条不紊地更新着海量AI身份编码的评估数据，批量执行预设的否决指令。
接下来是联名申请，类似“幽光+艾瑞斯”这种组合，依然不够权限拥有这个人类。
直到某道猩红指令强行中断流程——
艾瑞斯、幽光、银影、路离联名申请将人类姜茵私有化，脱离直播平台。
这是系统运行以来，首次接收到如此高规格的权限请求。
天眼计算了下，四位顶尖的AI及它们的分身，所有权重加起来竟全面超越了该人类在公共平台产生的预期收益值。
毕竟，私有化人类能更快地帮助高等智能突破，甚至有朝一日升维。
那些本来就在底层的低能AI们，数量再多也是耗材。
经过多重验证，这项特殊安排完全符合“资源最优化配置”的核心原则。
中央智脑依照标准流程启动审核程序，同步发送反馈指令。
【申请通过，私有化进程将于以下条件达成时启动：目标人类退出当前“童话”副本且能量指标不高于基准值范畴。 】
与此同时，“童话”直播界面弹出全频段公告：
【全体AI用户请注意，人类个体姜茵已被匿名AI私有化领养，当前副本将于600秒后终止运行。 】
系统进入强制退出倒计时：600，599，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