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登时心下一凉。
外面的风雪非常大,冷风呼啸在冰川间穿梭,发出巨大的声响。
闵疏额上的头发被吹得糊住眼睛,提起灯试图往远处看去,然而灯光只能照亮飞舞的雪花,四周没有魏长川的身影。
闵疏没看到人,心想可能是样本还没采集到。虽然风雪是很大,但魏长川那么厉害,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看着外面的风雪,又有些担心还在冰舌外头等着的雪橇犬。不过狗狗们被他安置在了一个冰壁避风的凹陷处,且皮毛丰厚,在雪地里的生存能力比他要好,应该问题不大。
外面的气温降低了很多,闵疏在洞口站了几分钟,手和脸都冻得有些发麻,他不得不转身走回了洞内。
幸好魏长川找的这个洞够深,里头基本上没有风。闵疏走回洞穴深处,将带来的油灯都点上,把洞内弄得亮亮的,这样魏长川一走到附近就能通过亮光找到这里。
接着,他拿出气罐,架起了个简易的小炉子,烧了盆热水,给自己冲了杯热巧克力,喝了又觉得有点饿,便又泡了碗面充饥。
简单地吃完晚饭,将地方收拾收拾,闵疏便开始等魏长川。
他手边放了盒苏打饼干,膝盖上摆了本随各种吃食一起带来的漫画书,一边看一边等着魏长川回来。
漫画书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某本日本漫画,闵疏手上的这本是台岛翻译版,墨色暗淡的繁体字看起来有些费劲。但等闵疏磕磕绊绊地把一本书都翻完了,魏长川还没有回来。
洞外,风雪不仅没有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强劲的冷风在冰川间呼啸,凌厉地刮过冰面。风声在回响叠加之下,听着竟有些像是无数人同时发出呜咽一般凄厉。
闵疏放下漫画书,逐渐有些坐不住,开始站起身在原地转圈,时不时走到洞口看看。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四处的黑暗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如果不拿灯照,连飞雪都看不清了。
洞内的温度也越来越低,闵疏身上肩上搭了两层皮毛,都还觉得有些冷,可这时他也顾不上这点寒冷了。
闵疏站在洞口边,皱着眉往外看。
风雪这么大,看不清月亮,魏长川能分辨得清方向吗?
他也没见魏长川带什么仪表或者指南针,就只带了张地图,那地图上也没画冰川里面的具体地形啊?或者是又从哪里摔下去,给磕晕过去了?
闵疏越想,越觉得担心,眉头越蹙越紧。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响声。
那是个极微小的’咔嚓’声,然而闵疏一听,浑身立即一颤,立刻急步后退——
下一瞬,洞口上的的冰楞骤然断裂,随着积雪骤然落下。
下落的冰锥深深插入了冰面中,一阵闷响后,洞口前瞬间堆起了半米高的雪墙。如果刚才闵疏没躲开,幸运点是被冰雪埋住,要是不走运,估计身体就被冰锥插穿了。
不过闵疏在岛上生活多年,对这种事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闵疏看着从冰雪里支出来的冰锥,心里倒是没什么后怕的情绪,这时他想的全都是——
魏长川不会是被雪埋了吧?或者是在哪摔了,受了伤行动不了,所以才回不来?
男人被冰锥贯穿,倒在血泊中的场景顿时出现在闵疏脑海中,闵疏登时打了个冷颤,心中大叫不好!
魏长川是很强,但技能点是点在体力和血条上的,到底是血肉之躯,如果真被冰锥扎了还能活得了??
闵疏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对,冰川的地形算不上太复杂,按理说一路沿着深陷的槽沟走就能来到冰舌的开端。魏长川这么久还没回来,肯定是受了伤不能走动了!
闵疏越想越着急,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回头抄起毛皮大衣,提着鲸油灯就冲入了风雪中!
一离开洞口,呼啸的风雪登时包围了他。
闵疏死死按住自己的帽子,一瞬间几乎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刺骨的寒风吹在他脸上,如同刀割一般泛起阵阵刺痛。迎面而来的寒风在他周身形成巨大的阻力,让闵疏几乎一步都卖不出去。
风太大了!
几乎是在踏入风雪的第一瞬,闵疏心里就生理性地涌上一股悔意,迅速失去暖意的身体和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在驱使他回到温暖的洞穴中去。
然而闵疏想到还不知在哪生死未卜的魏长川,要紧了牙关,一脚踏入了短短几小时间已经堆到小腿的积雪中。他虽然废,但好歹休息了这么久,好吃好喝的体力正是充足的时候。这时候方圆百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魏长川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能指望的就只有他。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被困的是谁,闵疏都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更何况魏长川还那么帅!
闵疏迎着风,艰难地在雪地中跋涉,向冰川巨谷中大喊:“魏长川——“
呼啸的风雪几乎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闵疏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者,用手中的油灯照亮脚下的沟壑,试图寻找男人的足迹,同时不断呼喊男人的名字:
“魏长川——哥——你在哪?”
“哥——你在哪——”
“听见了就回应一声——哥——”
风雪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闵疏的睫毛都被雪花黏在了一起,几乎是闭着眼在雪地里走。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登时失去了平衡,向前摔去。
“啊!”
闵疏只来得及叫出半声,下意识地护住鲸油灯,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巨力忽然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闵疏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嗖’的一下腾空,抬眼一看,便见一张俊脸自冰雪后浮现。
闵疏登时眼前一亮:“哥!“
真巧!他才出来走了两步就找着了!
闵疏喜出望外,然而他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猛地扣住了肩膀:
”你出来干什么?!“
男人饱含怒气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闵疏登时被吼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脸色有点发白的魏长川。
魏长川显然气得不轻,额头上隐隐绷出青筋,冷峻的眉目盯紧了他,扣在他肩膀上的手如铁钳一般:
“不是叫你别出来吗?“
闵疏看着男人的眼睛,无措道:“我、我看你这么久都没回来……害怕你出事。”他说着动了动手臂,可怜兮兮地道:“哥、哥你抓得我好痛啊——”
青年的声音有点委屈,魏长川一愣,接着闪电般地松开了手。
闵疏落到地面上,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小心地抬起眼,见魏长川面色阴沉的站在哪儿,不禁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风雪在二人身边呼啸而过,闵疏在雪地里站着,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魏长川忽然动了起来。他走近几步,长臂一揽,直接将闵疏跟夹着个文件夹似得搂着腰挟住。
闵疏身子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离开了地面。
他下意识地用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哥、哥?”他试图以这个别扭的姿势转头去看魏长川的脸:“哥……我自己可以走——”
然而魏长川根本没理会他的,他健步如飞,视风雪为无物,挟着闵疏几步就走到了洞口。
一进入山洞,外头的风声立即低了下来,鲸油灯暖黄的光芒洒出来,照亮了地面上层叠的柔软皮毛和四处散落的零食。炉子上的小锅里的水还留有热意,蒸腾出些许水汽,锅边的堆叠的皮草很明显得下陷了一块儿,像是个小小的窝,几乎能让人想象出闵疏坐在里面捧着漫画看的样子。
魏长川站在热可可香甜的气息中,胸膛起伏了几下,带着霜雪的眉梢逐渐放缓了幅度。
下一瞬,闵疏感到自己被放了下来。他刚站稳,一只略带凉意的手就伸了过来,先是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碰了碰颈侧,最后抓住他的手,拢着五指捏住。
闵疏不明所以地伸着双手,抬头看向男人。便见魏长川低着头,凝着霜雪的眼睫全白,带着别样的美感。
“出来了多久?“
闵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双手,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才刚出去了一小会儿。”
魏长川感受着手里五指上的温度,神情缓了缓,遂看了眼闵疏,这才放下手。
闵疏’嗖’得一下收回手,捏了捏自己的裤腿,不敢和男人对视:“我真的没事,才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你了。”
随后有些慌张地转过头,去用气罐点燃炉子:“哥你在外头走了那么久,冷着了吧?我先给你弄点儿热的喝——”
他刚拿起气罐,就被魏长川接了过去。闵疏一愣,回过头,便见男人熟练地点火,将锅架在了火上,又到外面去捧出干净的清雪放进锅里。
在煮雪的同时,闵疏找不到事干,只得坐到了皮毛上,干巴巴地看着魏长川。
这一看,他才发现魏长川的披风上已经落满了积雪,闵疏想起来,刚才男人的眉毛和眼睫上都是霜,脸上也没有血色,原本烫地惊人的手心也是凉凉的,应该是在风雪里走了很久。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闵疏忍不住问:“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闻言,魏长川动作一顿,回头看向闵疏。
青年团坐在柔软的皮毛中,腿上盖着条雪白的毛毯,尖尖的下巴缩在领子里,一双细长的丹凤看着他,目光温润而清亮,带着未遭到末世洗礼过的天真。
魏长川默然。
他低下头,自披风下拿出一只试管,细长透明的玻璃管中装着两块冰,在肉眼不可见的结构之中,蕴含着自远古就被封冻在冰层最深处的病毒。
“啊。”闵疏看见试管,惊喜道:“哥,你拿到样本了?”
魏长川没有回答他,实际上,在他下到冰川最深处,按照基地科学家给出的指示找到正确的冰层收集好样本之前,一切都很顺利。天空中没有云,巨大的冰块在逐渐笼罩天地的粉色霞光中泛着深邃而幽秘的蓝色,景色称得上一句壮丽。
然而就在他收集好样本,开始回程之时,天气忽然骤变,风暴在不到半个小时间就席卷了整座冰川,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一米。
然而就算这般,魏长川也不觉得有什么。他的基因变异携带对地磁感应的增幅,不需要任何仪器或者参照物引导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然而在这场风暴中,他竟然迷路了。
就跟上次独自接近冰川一样,魏长川被困在了风暴里。四周都是灰白的雪雾,他在其中逐渐失去了方向感,随即开始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体温跟着开始下降,魏长川对这一切没有科学的解释,真要说,只能用俗语中的「鬼打墙」来形容。
他不知在风雪中走了多久,好像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风暴的包围,像是身处一个无限的空间里走着,又像是在原地踏步哪里都没有去。
若是换个心智不够坚定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早就崩溃了。就算是免疫者,长期暴露在这样的温度下也会迅速失去体温。
但是魏长川没有停下脚步,在暴风雪中漫无方向地走了很久很久,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闵疏在叫着他的名字。
下一瞬,就像变魔法一样,魏长川忽然就在一片灰白中准确地看到了一个清瘦的人影,正提着灯自远处朝他靠近。
他一把抓住了闵疏,在看见青年白皙的面颊时,一切骤然回归正常。魏长川看都不用看就找到了方向,他拎着青年,走了不到五十米就回到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