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吾父子也 康熙微服吃烤串,胤礽胤禔出……
胤禛一家人, 此时正在花园里吃烤串。
一堆腌制好的五花肉、羔羊肉、牛肉,以及新鲜的瓜果蔬菜被串了起来。
还有造化最喜欢的烤猪蹄,以及花臂最喜欢的鸡肉串。
没错, 花臂最喜欢的不是鱼肉,是鸡肉。
它们正架在烧烤架上,被璟瑄与弘晖翻烤着, 直到两面金黄的颜色。
璟瑄揶揄地笑了:“阿玛,你要刷蜂蜜吗?”
“不必,我不喜甜。”胤禛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只垂眸时,他眼中闪过了些许光彩。
乌拉那拉慧宁捂着嘴笑:“弘晖呀,额娘要多加辣椒的!
许是气味飘散到了门口, 造化也驮着花臂飞奔到了花园里。
身后还跟着微服而来的康熙。
说是微服私访,其实带的人并不少,而且胤禛也早就接到了密报。
但他依旧由着璟瑄和弘晖在园子里烧烤,没有丝毫要提前准备起来的意思——
若是被皇阿玛看了出来,反倒是不美。
不如就这样,也让皇阿玛体验一些别样的农家之乐。
璟瑄同样也是这样想的, 早在康熙到门口,她便接到了系统的警报。
正如他们父女二人所想,康熙见到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曾几何时,他与胤礽、胤禔,也是这样在草原上烤肉。
虽然没有眼前的烧烤架新奇, 但那些时光,也让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追忆万分。
那时候还没有废太子, 老大也还是那个最勇敢的孩子,并未坐过巫蛊之事。
太子文武双全,大阿哥勇猛过人,都
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猎场上拔得头筹,更是让蒙古王公对他羡慕不已。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康熙想不明白。
或许是真的不明白,又或者是真的不愿意明白。
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他的沉思:“给皇玛法请安。”
康熙回过神来,才发现老四一家人跪了一地。最前头的是胤禛与四福晋,慧宁看起来温柔大方,想来也是个贤惠的。
至于身后跪着的璟瑄与弘晖,都是他颇为宠爱的皇孙。
“都免礼吧。朕今日本也是微服私访,只想做个民间老叟,来儿媳妇家讨口饭吃便是。”康熙一屁股便坐在了烧烤旁边,意思很明显。
造化与花臂也跟着蹲到了一旁,它们很聪明,此刻约摸着是知道了康熙的地位,谄媚地坐在了他的身侧。
璟瑄与弘晖互相瞪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看看你养得猫(狗)也太没出息了!
胤禛与慧宁则是互相看了一眼:“儿子(儿媳)遵旨。”
不一会儿,已经有烤串变得表面焦黄,胤禛与慧宁亲自放到了康熙盘子里。
“这等琐事,让下人去做便是,”康熙心里虽然受用,但也没想着让胤禛全程伺候他吃饭,“老四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胤禛夫妻连忙表示:“这都是儿子(儿媳)应该做得。”
璟瑄看得出额娘其实有些局促,便活跃起了气氛:“阿玛额娘说得对,既然璟瑄与哥哥要孝敬他们,那他们应该好好孝敬皇玛法!”
“你这小妮子,定然是累了想躲懒,”康熙有丰富的与璟瑄相处的经验,此时更是直接开口道,“朕想吃福安公主亲手烤得。”
“遵命,我那英明神武的皇玛法!”璟瑄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拉着弘晖一起烤,“我们致力于为您烤出全大清最美味的烤串!”
康熙本以为璟瑄不过是嘴上说说,等他吃了两口的时候,却惊讶不已:“难为你们二人还有这样的手艺。”
“他们哪里有什么手艺,分明是酱料好!”胤禛也看懂了璟瑄的意思,开始想办法“彩衣娱亲”了。
老四讲话向来是严肃认真,此时见他这样说,康熙忍不住好奇问道:“这酱料又是何处得来的,可是哪家铺子所售,又有何玄妙之处?”
老实说,他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这烤串虽然好吃,并不只是因为这酱料。
胤禛孝顺地递上一根烤串:“这酱料正是您儿子府上所出,妙就妙在,是您四儿子亲手调制的!”
“噗嗤,”璟瑄没忍住笑出声来,“阿玛,您可太幽默了。”
虽然在场众人不明白何为幽默,但大概能猜出璟瑄的意思。
除了璟瑄笑了之外,其他人包括康熙在内,都像活见鬼一般看着胤禛。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尤其是这个冷幽默大王胤禛。
可接着,康熙便开怀大笑,笑得十分爽朗。
他慢悠悠吃完了盘中的烤肉便离开了。
甚至临走时候还不忘带走了府中会做烧烤架的小太监。还有两个腌肉的厨子。
只是在璟瑄带着造化送别之时,仿佛看见了那位老人眼中的泪花。
*
宫里的御花园突然被封了起来。
鲤鱼池旁边散步的小答应气得跺了跺脚。然后拿起手中的馒头碎,砸向里面的胖头鱼。然后灰溜溜离开了。
璟瑄许久没来了,但宫里依旧有人来这里看鱼。
许多宫妃都撕烂了手帕,平时偶遇不到万岁爷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个机会也不给。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御花园内,胤礽与胤禔都在。
二人还是见面掐架的样子,互相谁也看不惯谁。
只是手边多了个烧烤架,手中也拿着几串快烤好的肉。
也不知道皇阿玛怎么了,非要带着他们二人在花园里烤肉。
一个是被圈禁的王爷,一个是被废弃的太子。缅甸不让废太子去打,东瀛也没让大阿哥去打。
康熙不语,只是一味让他们烤肉。
他们二人平时也都是孝顺的,此时心中再有多少疑惑,都是认真完成康熙分配的工作。
康熙美滋滋地指挥着他们二人:
“保成呐,再刷一层蜜汁。”
“保清呐,你多给羊肉翻面。”
连烤带吃,过了半下午。
此时已经是晚上。
康熙此刻吃饱喝足,正依着靠枕,看向正在撸串的废太子与大阿哥。
他们兄弟二人,竟也有这样和睦的时光。
“来人呐,将那两坛酒挖出来。”康熙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对梁九功吩咐道。
梁九功脸色微变,随即亲自带人去了那桃花树下,挖出来了两坛酒。
一坛是桃花酿,另一坛也是。
只是封口的日期不同。
“汉人喜欢在女儿出生之时埋下女儿红,”康熙眼中似有追忆,“你们二人出生之时,朕都是欣喜万分。”
“便也埋下了这两坛酒。”
月光下,康熙打开一坛酒,与他们兄弟二人饮了起来。
今夜咱们父子,不醉不归。
*
翌日清晨,康熙下旨,命胤礽与胤禔一同练兵,不日攻打缅甸。
朝野震动,纷纷谏言,皆称废太子与大阿哥有谋反之患。
帝叱之:“吾父子也,尔等安敢有此言?”
人人都道他舐犊情深,就这般宽宥了两个不孝的儿子,就这般纵容这两个不忠的臣子。
他自己似乎也这么觉得。
那日在老四家里,他感受到了人们口中的天伦之乐。
老四夫妻二人与弘晖璟瑄的相处太过于自然,甚至有些刺痛了他。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何两个最爱的儿子反目,又为何他们父子三人,回到今日的地步。
父子亲人,俱为仇敌。
康熙多想有一个璟瑄一般的孩子,可惜他没有。老四虽然幼时坎坷,但这点上,倒是比他有福气。
*
又一次朝会,康熙不耐烦于大臣们的一次次谏言,索性让他们推举太子。
这下再也没有人关注废太子与大阿哥出征一事了。
包括八阿哥在内的许多皇子,也又一次紧张了起来。
第82章 好一个八贤王! 秦远归来互表心意,廷……
薄雾浓云愁永昼, 瑞脑销金兽。
乾清宫内,龙脑的香气四处弥散,康熙紧紧皱着眉。
梁九功弯着腰, 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并非是他勤勉,只是今天万岁爷胸口气儿没顺——
若让那底下的小太监收拾,少不得毛手毛脚。
万一要是冲撞了万岁爷, 难受的还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朕是不是老了?”康熙丢下手里的折子,又是一封举荐八阿哥的。
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敢搭话, 梁九功硬着头皮开口了:
“皇上春秋鼎盛,如何就说出这样的话。奴才打小伺候您,最是清楚不过。”
“那为何, 他们如此迫不及待,”康熙眼皮扫过桌子上那一摞举荐八阿哥的奏折,“好一个朝臣赞誉的八贤王,朕倒是小瞧了这个儿子。”
大阿哥才被圈多久,这许多官员便都成了胤禩之人。
甚至还有赫舍里家、佟家……大半个朝堂举荐八贤王,这如何不让人心惊!
赫舍里家是太子的母家, 索额图死后一直依附太子;佟家是自己的母家,便是胤禛因着养在表妹宫中,与佟家也不过是面子情。可现在, 甚至隆科多都与胤禩往来甚密!
康熙手中的玉镇纸碎成了两半。
*
“公主,秦先生回来了,”花卷欣喜地通传道, “人已经到门口了!”
璟瑄本以为自己并不会有多欣喜,毕竟她独自回京之时也只是淡淡感伤。
可此时,她却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她发觉自己飞速地站起来, 正欣喜地跑到门前。
门前有一男子站在台阶之下,长身玉立。
秦远一身盔甲,挺拔如松柏,仿佛穿越了经年的风霜。
他回来了。
璟瑄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欣喜。
“还未恭喜秦学士,不,是秦将军,”璟瑄顿住了脚步,试着让自己变得正常些,“欢迎你凯旋。”
秦远只是笑。
他清浅的笑容挂在唇边,令人无端想起海面细碎的月光。
他就这样笑着看向璟瑄,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是辽阔的大海,一下子便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璟瑄扭过了头:“秦将军战功卓著,连破五城,拿下东瀛大半疆土,这次回来,必然是要高升的。”
秦远听出了她话中的揶揄之意,微微
严肃了些:“十三爷与年将军亦是身先士卒,此战并非在下一人之功。”
“那日我说封侯非我愿,是认真的。”秦远补了一句。
璟瑄探寻地看向他,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良久后,她说:“我以为像先生这样的人,说很多话的时候并不是出于真心。”
我这样的人?秦远细细品着这个几个字,心道:璟瑄还真是记仇。
他认真地迎着璟瑄锐利的眼神:“凡我对你说的话,都是。”
“都是真的。”
璟瑄被这略显炽热的目光盯得心慌,她点了点头。
似乎是看不惯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璟瑄凑到秦远的耳边:“我亦心悦你。”
而后,她如愿看见不知所措的秦远,满意地离去。
秦远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而后绽放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他喃喃道:“我亦心悦你。”
*
“此次出征东瀛,诸位爱卿居功甚伟,特封年羹尧为云贵总督,同大皇子与二皇子一同出兵缅甸……封钱凤为昭武都尉,秦远为武翼都尉……”
众人心中掀起了一阵波澜:武翼都尉可是本朝从三品的官职,昭武都尉亦是正四品官职,雍郡王倒是好福气。
没错,他们将秦远与钱凤都看成了胤禛的人,完完全全忽视了璟瑄。
谁让她是女子呢?纵然璟瑄的权势令人忌惮,但到底是一介女流,因此她的势力便也被看作是胤禛的势力。
虽然璟瑄并不在意。
她与胤禛,乃是最亲近的同盟,若是胤禛坐不上那位置,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增加了无数困难。
若是能顺理成章即位,谁又愿意血流成河?
她从来都不喜欢征战,可这世道便是这样。杀以止杀,刑期无刑。
“至于诸位爱卿上奏的折子,朕也都看了,”康熙顿了顿,看向下面站着的众人,接着说道,“不知近日来,诸卿想法可有变化?”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在璟瑄与胤禛的耳朵里,这是在敲打底下的大臣,表明对这人选的不满意;而在胤禩等人的耳朵里,则是皇上要参考诸位的意见,因此多了几分谨慎。
于是大臣们纷纷开口,举荐起了自己心目中的储君人选。
康熙本以为自己已经暗示过了,这些大臣平日跟个人精一样,应当懂得体贴上意。
谁曾想,哪怕是在这朝会之上,半个朝堂都在坚定地举荐八阿哥,甚至比之前上折子的人数更多了。
三阿哥、五阿哥等人只有寥寥几票,胤禛更是只有一票。
内阁大学士马齐,户部尚书王鸿绪……甚至有康熙的好舅舅,佟国维。
佟国维力挺八阿哥:“老臣以为,八阿哥人品贵重,颇有治国理政之才能,乃储君不二人选。”
接着半个朝堂都开始对胤禩交口称赞,仿佛这储君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康熙的面色越发沉重了起来:这就是他的好舅舅!
因着生母佟氏与表妹,他对佟家一直颇为看重,却也助长了他们的野心——看起来他们不只是想做当今的外家,更是想做下一任天子的外家。
璟瑄则是在心中与系统吐槽:“以为这夺嫡,凭人多就能赢吗?”
他们总觉得,既然几乎所有大臣都支持八叔,那皇玛法便会真得同意他做太子。
很多朝代,确实是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但很明显,大清并不是。
这里,几乎是康熙的一言堂。
这位看上去仁慈的帝王,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势力比太子更加深厚的八阿哥,威胁到自己的帝位。
没错,璟瑄精准看透了康熙的心理——为何太子都没做到的事情,他却做得到!
一来,他会觉得这个八阿哥善于钻营、蛊惑人心;二来,他是否会觉得是胤禩给了这些大臣们好处,一旦上位便会挥霍这大清江山以滋养蠹虫!
璟瑄所料不错,康熙此刻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胤禩或许并不是那等会受制于大臣之人——今日的承诺只是承诺罢了,来日他真的上位了,定会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
“八阿哥,你是如何想?”康熙威严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任谁都听得出这其中的威慑之意,“你也有意太子之位吗?”
这是他给胤禩最后的机会。
若是胤禩说自己不堪为诸君,那康熙便会给这个儿子一次机会。
若是不然的话……
但这个不然偏偏发生了。
胤禩跪在地上磕头:“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
长达半个世纪的静默后,一堆折子砸向了跪在地上的人。
“好一个朝野赞叹的八贤王!”康熙的怒火掩盖不住,“八阿哥胤禩,到处妄博虚名,党羽众多,实非朕属意之储君,此事不必再议。”
璟瑄看向跪在前方的八阿哥,他脊背挺直,似乎这句“实非朕属意”并未打击到他。
她心中对这个八叔,陡然生出了几分敬意。
难怪阿玛一直看重他,九叔与诸位大臣亦是追随他。
他云淡风轻地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父亲:“惹得皇阿玛不喜,实乃儿臣一人之过,胤禩愿一力承担,还请皇父,切莫牵连各位大臣!”
接着又是一拜。
康熙此刻更是脸色铁青,他觉得自己这个八儿子简直是阴险至极!
第83章 胤礽之死 秦远璟瑄摊牌,胤礽战死沙场……
康熙的脸色越发不佳, 但还是选择了隐忍不发。
毕竟胤禩方才如此维护这帮大臣,他若是再为难于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宽厚之名, 只怕要毁于一旦。
璟瑄站在下面听着这爷俩的对话,愈发觉得她这八叔不愧是大清魅魔。
哪怕是后世最顶级的绿茶,怕是也要甘拜下风。
没看见那几个大臣都感激得不行吗?
胤禛则是眉眼低垂, 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后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八阿哥一眼。
其实前世一开始的时候,他与八弟关系也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八弟在皇阿玛生日之时, 献上了两只垂死海东青,遭到皇阿玛贬斥。
在一片寂静之中,早朝终于结束了。
胤禩去了养母惠妃宫中请安, 刚巧良妃也在一旁侍奉。后宫中有子凭母贵,自然也有母凭子贵。
良妃便是如此。若非胤禩争气,她现在还不过是一个小小嫔位罢了。
她是一个容貌绝色的女子,却也是罪臣之女。便是忍不住宠幸了她,康熙也从未想过竟会让她怀上孩子。
甚至这件事一度成为了孝庄拿捏他的由头——如此沉溺美色,又如何能独当一面?
因此康熙并不十分待见八阿哥, 一个他贪图美色的污点。
胤禩看着良妃小心翼翼地站在惠妃一侧,心中又是一阵怒火——额娘已是妃位,纵然惠妃是四妃之首, 又为何还像从前一般磋磨额娘?
胤禩儒雅的脸上依旧恭敬,但低头的时候眼中是止不住的恨意:大哥已经不再是那个大千岁了,如今他才是朝野敬服的八贤王!
*
雍亲王府。
书房。
“儆之, 如今你年岁不小,”胤禛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试探着说道, “也是时候婚配了。”
他一笑,一双丹凤眼也没那么锐利了:“也不知道哪家女儿有福气,得了你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这次出征,胤禛对秦远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假以时日,他定是不逊于年羹尧的猛将。他想借着联姻,将此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正如同上辈子他娶了年秋月一般。但重来一遭,他既没有娶她,也没有再刻意拉拢年羹尧。
“我有一女,恰与先生相配,”胤禛看着秦远俊美的容颜,心中还是颇为满意,“不知先生可有意?”
莫非王爷已经知晓了自己与璟瑄之事?
秦远欣喜地看向胤禛,跪在地上道:“承蒙四爷厚爱……”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胤禛说:“小女名为乌林珠,比璟瑄大了一岁,乃侧福晋李氏所出。”
乌林珠?秦远几乎没什么印象 。
四福晋向来是不会主动让璟瑄与庶出子女一起玩的,而恰好璟瑄又是个闲不住的,几乎都不在府中。
璟瑄都不识得这个姐姐,他自然更不会知晓。
大喜转瞬就成了大悲。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何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何为乐极生悲,悲从中来。
“谢四爷抬爱,但微臣恐怕无福消受了。”秦远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连同那些征战日子里挥洒过的血泪。
他带着无比的心酸,一字一句,声音颤抖:“臣曾经在佛前立志,不灭扶桑,誓不成家。”
既然四爷已经开口了,那又怎么由得他挑挑拣拣?难不成他还能告诉四爷,自己喜欢的是他另一个女儿!
惹怒四爷倒是其次,他不能让璟瑄为难。
很明显,四爷压根没想过要把璟瑄许给他,不然也不会提起李氏的女儿了。
“嘎吱”一声,书房里闯进了一个人。
正是璟瑄。
她怒气冲冲,推门而入。
反手就是一巴掌给了秦远:“好你个骗子。”
胤禛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可对秦先生无礼。”
“阿玛,女儿那日才同这厮说了,”璟瑄昂起头来,“以后他便是女儿的人。”
璟瑄活像个欺男霸女的女土匪,她恶狠狠道:“可他今日竟敢欺瞒于您。”
胤禛的视线反复在秦远与璟瑄之间转换,他用手揉了揉眉心:“你们一个两个,倒是齐心,唯独我做了坏人。”
“你力气多大,为父自然是清楚的。可那巴掌居然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胤禛恼于她连做戏都舍不得打那小子。
璟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胤禛不傻,看得出来璟瑄的回护之意,这是怕自己为难秦远,是以跳出来做个恶人。
他的心里有些酸,到底是女大不中留!
还有,秦远这厮虽然才华过人,品貌非凡,但若是配他的宝贝女儿璟瑄,那他是万万不想答应的。
胤禛理所当然地偏心:在他这两辈子所有的子女之中,他最偏爱璟瑄。在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男子能配得上她。
想到方才秦远宁可终身不娶,也要拒绝自己,他的态度又缓和了些。
“都起来吧。”
胤禛索性将话挑明:“你可知道,璟瑄未来并不止于区区一个公主之位。”
秦远几乎是秒懂,这方面他早有准备。
他郑重承诺:“属下本是孤儿,漂泊无依,承蒙四爷赏识,又得公主青眼,自然事事以公主为重。”
胤禛还是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秦远。
他更在意的是璟瑄的子嗣,是否还能随了爱新觉罗的姓氏。他是真真正正带着将璟瑄当做继承人的想法来考虑的。
可惜他不知道璟瑄并不打算生娃。
“臣愿意入赘,”秦远非常真诚地磕了几个响头,“还请主子爷允准。”
闻言,胤禛才掸了掸衣服,亲自上前将秦远扶起:“儆之不愧是本王一眼便挑中的好女婿!”
胤禛面上端着,心里却十分得意:不愧是他!站在他面前的这对小儿女是如此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想他当年,一眼就看出这小子不凡,绝非池中之物。如今想来,倒是恰与璟瑄相配。
他浑然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嫌弃秦远的出身,以及他的年龄了。
但是,哪怕再怎么满意,若是这小子想娶自己的女儿,怕是要再过上几年才是!赐婚,那是不可能请求皇阿玛赐婚的。求不了一点!
*
康熙四十八年秋,康熙任命胤禔为主帅、胤礽以及年羹尧为副将,前往缅甸。
康熙四十九年春,清军与缅军战况焦灼,胤礽伤重不治。
消息传回京城之时,康熙吐血,昏了过去。
“保成,”康熙似乎是受不了这打击,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了,他被梁九功扶起来喝药,整个人似乎老了十岁,“朕的保成。”
他鼓起了勇气开口:“保成,他可留下什么遗言?”
“二皇子早就写好了信。”梁九功有眼色地递上了一个托盘,里面是胤礽的绝笔。
字体歪歪扭扭,依稀可见往日的筋骨,是他最喜欢的董体。纸上已经被水渍沾湿。
信上写着:“皇阿玛亲启。人生弹指之间,有如白驹过隙,胤礽自幼便学着如何做一个好太子,却一直在您的羽翼之下,从来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如今虽然有伤在身,来此蛮荒之地,却顿觉天地开阔。”
康熙忍着胸中的巨痛,继续往下看:
“我羡慕大哥他们,曾经陪您去征战,但儿臣却只能在紫禁城监国。这也很好,儿子时常对自己说,除了太子之外,谁又能担当得起这样的重任……可是后来,儿子才知道,其实很多人都做得好,不论是四弟还是八弟。”
康熙瘫在床上,已经泪流满面。
翻到信纸的最后一页,他看见了一些话,这些话令他更加痛苦不已。
“阿玛,那年您生病,命我与胤祉郊迎。三弟形容憔悴,哀恸大哭。您觉得他十分孝顺,而我毫无悲戚之色。儿子一直没有解释,其实只是不想您担心,所以梳洗沐浴,强忍住悲伤。”
“阿玛,璟瑄是个好孩子,四弟也是孝顺之人,儿子愿将母后留下的财宝都赠给四弟,请他们照看好弘皙。”
“阿玛,儿子生来便是太子,想做好这个太子,却还是辜负了您的期望。”
“阿玛,若有来生,保成还想做您的儿子。”
只是这一次,我不想再做太子了。
第84章 要这么亲 吃锅子与夜袭
春寒料峭。
料峭的也不止春寒。
胤礽的尸体运到了北京。
整个紫禁城都十分压抑, 似乎被大片的阴云笼罩着。
光是在御前被罚的宫女太监都数不过来。
璟瑄今日穿得是白狐皮的坎肩,依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她忍不住在心里道:“皇玛法怕是要伤心疯了,浑然不顾自己那宽仁的名声。”
她书房的博山炉里燃着香, 是秦远调的辟寒香。顾名思义,此香闻之可以辟寒。
因着造化,平日里她不常焚香。这香对狗子倒是没有害处, 于是璟瑄放心点了。
造化趴在门前打盹,璟瑄丢了片肉干给它,黄色的身影唰的一下就扑起来, 将肉干叼起来了。
造化疯狂咀嚼着口中的肉干,看它这努力的样子,似乎在说:“死嘴, 快嚼!”
“不着急,还有很多呢!”花卷指了指小福子手中的袋子,安慰道。
造化扭过去头,没理她。它当然知道还有很多,它就是纯馋!
自从开了灵智变聪明了,它甚至指挥着小福子, 在花园里给自己做了窝。府里的下人都说,这公主的狗子都快成精了。
胤禛其实还养了几条狗,但是造化不爱与它们一起玩, 反倒是和弘晖的大胖猫花臂,相爱相杀了好多年。
说到花臂,弘晖带着花臂便过来了, 慧宁喊他们一起去吃锅子。
璟瑄拾掇拾掇便也去了,不曾想桌子上不止有胤禛,弘晖, 竟然还有秦远。
最最最离谱的是,还有不请自来的八叔、九叔、十叔,以及他们的福晋们。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一来都是自家人,二来他们也并非是迂腐的老学究,便也没那么多讲究,众人围着大桌子,一同吃了起来。
“这羔羊肉倒是鲜美,”胤禩仪态文雅,状若不经意地感慨道,“倒是不像京城的羊肉。”
“八弟说得是,”慧宁温婉地开口,“这是科尔沁新进献的,万岁爷分了两只到府上来。”
这话说得叫人尴尬,毕竟眼下康熙十分不待见八阿哥,一只也没有。
就连已故的废太子,被追封的理亲王府里,都分了五只。
胤禛话里有话:“八弟若是喜欢,带一只回去便是。”
谁曾想胤禩压根就不是为了这茬儿:“四哥,你我兄弟比邻而居,我与你说句交心话,只怕是这科尔沁别有所求。”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看
了一眼璟瑄。
八福晋郭络罗氏虽然过去有些娇蛮,可如今许是年龄长了,越发成熟稳重,她捕捉到了胤禛的不喜,打趣道:“也不知道弘晖想娶个什么样的福晋?”
这就把话题转向了弘晖,倒是不至于再让胤禛不满。
弘晖低下了头,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想共度一生之人。只是阿玛和额娘不会同意。毕竟她比自己年长,还是个汉人。
慧宁见他这反应,马上爽朗一笑:“还在相看着呢,改日八弟妹可要来与我一同掌掌眼。”
虽然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婚事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但若能早早求了康熙赐婚,那也是有选择的余地的。
胤禟看了看璟瑄,又看了看秦远,心下了然:“大侄女,你要是没有心仪之人,叔叔我还是可以帮你介绍几个才俊的。”
场面冷了下来。
九福晋木着一张脸,并没有帮腔的意思。她素来知道胤禟是个风流的,也知道这些年是为了谁守身如玉。
她知道那人是谁,那般的女子,便是她也倾慕。可有什么用呢?人家看不上他。便是看上了,也不会嫁他。
枭心鹤貌,兰形棘心。
不愧是九叔,当真是阴毒得很。其实她只需要拿苏文出来便能堵住胤禟的嘴。
可她却不想如此,她不愿意再将苏文同胤禟放到一同谈论。好磕是真得好磕,但是也真得没有结果。
璟瑄夹了一筷子青菜到碗里:“不牢九叔费心了,我已有心悦之人。”
众人被震惊住了。老十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
慧宁连忙打岔:“这孩子乱说的,开玩笑也没个度。”
接着她便用眼刀狠狠地戳着璟瑄:“这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该说得话吗?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目光扫过不远处偷听的暗桩,璟瑄勾起了唇角:我就是要传出去。
她与胤禛对视一眼,又给秦远一个眼神,三人便都心中了然。这么大的宴会,康熙不可能不派人盯着。
何况他最近中年丧子,整个人更加喜怒无常了。
慧宁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气璟瑄如此不顾惜自己的名声!
秦先生是很好,她亦很满意,但此事更是要从长计议——毕竟公主照例都是要抚蒙的。
璟瑄只是笑笑:名声有什么用。八叔倒是重名声,可他又得到了什么?
以女子之身窥伺神器,本就是可能被后人钉在耻辱柱上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她无所谓这名声。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唯有老十夫妻两个,吃得是真香:“四哥,你府里这酱料,是这个!”
说着他比了个大拇哥。
夫妻俩面前的碗里全都是蒙古来的牛羊肉,配上系统出品的秘制酱料,二人大快朵颐。
*
乾清宫。
康熙揉了揉胳膊,躺了下来。
他挥挥手,太医们便下去了。这几日,他眼睛见风流泪,已经几乎不能视物,胳膊也几乎抬不起来了。
他多么想要年轻,可是却一日日走向衰败。他叫了几次年轻的小答应来侍奉,却愈发嫉恨她们年轻的肉*体。
他如此仁德,却依旧痛失爱子、病痛缠身。是以他也越发看不惯这年轻的几个儿子。不论是老八,还是老四。
“璟瑄竟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康熙望着帐幔发呆。
根据暗卫的禀报,应当是秦远。
康熙一开始有些生气,毕竟秦儆之着实有些配不上璟瑄了。可等他平静了以后,心中倒是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秦远是老四手中的人,他又一直没有收为己用,借此机会,令他成了驸马,此人便无法在朝中任职。
而璟瑄也无法再与蒙古各部联姻,甚至也不会与满族功勋联姻了——如此老四便又少了一个助力。
至于秦远,那小子再是文武全才,又能有什么用呢?夺嫡从来看得都是势力,秦远的出身,本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老四的助力。
偏他上进中了探花,又做了武官。可若是尚公主,那便成了一步废旗。
康熙抚掌大笑:这些日子里,他甚少这样高兴,好一个风姿不凡、文韬武略的探花,与璟瑄当真是般配!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赐婚了——务必,一定,要让秦探花,成为我们福安公主的驸马。
而被他惦念的璟瑄,此时正利用瞬移功能,来到了秦远的卧房。今日之后,秦远的信任竟也达到了百分百。
系统咬牙:我给你的功能,你便是这样用的吗?
秦远披着外衣坐在床前,却被人从身后蒙住了眼睛。
璟瑄还没开口,她本想看看秦远惊讶的样子,却不料一下子便被识破了:“不想,公主竟有这般能力。”
当真是无趣!
璟瑄松开了手,却对上了一双饱含深情的眼。
大概、或许、可能、应该,其实还是蛮有趣的。璟瑄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捏了捏秦远的脸,换来一句:“公主,这于礼不合。”
拜托,你可是一个现代人!怎么穿来这几年,比古人还封建了。
她装作起身,实则猛得回头,捧起眼前这张清冷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得亲了上去。
【盖章,我的。】
男子似乎被她这轻轻一吻震惊了,可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便向她涌来。
【公主,要这么亲。】
第85章 辛者库贱妇所生 赐婚璟瑄,良妃病逝……
“皇玛法, 您可要为孙女做主!”璟瑄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乾清宫。
底下的太监宫女早就得了口谕,这会儿子也没有人敢上去拦。
不明事理的太监宫女,或许只当那福安公主受宠, 以至于这样明目张胆、旁若无人。
可明白其中门道的梁九功,只是叹了口气。
万岁爷分明是心里舍了这个孙女,一时愧疚罢了。毕竟一个固伦公主, 指给这么个没有背景的小子,这前程也算是到头了。
要他说,福安公主这样好的人物, 嫁给这么个探花郎,哪里比得上抚蒙,掌握一方霸权来得实在!瞧瞧恪靖公主, 那是何等的威风。
可这话他一个做奴才的不敢说,也就是自己想一想。若真是说出口了,那可就不只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索性低着头将公主迎了进来,也算报答这些年她对自己的颇多照顾了。
他早早就进了宫,断了念想,只剩哥哥家还有个侄子传承香火, 可万岁爷又是何等的火眼金睛,他侄子早就被探子死死盯着,又谈什么出人头地?
还好四爷给他那流落在外的幼弟找了份差使, 如今在公主庄子上做了个管事。
也算是个子孙满堂,吃喝不愁,这便够了。
他们这样的人, 哪里有那些富贵可以享呢?
梁九功这样想着,愈发为璟瑄难受了。可惜公主被那小子的姿色迷了眼,看不清其中的门路。
“不就是那探花郎之事吗, ”康熙故作威严,“你阿玛额娘考虑得对,这秦远姿容风度都是一流,到底家世有些欠缺。”
听见这话,璟瑄马上就撅起嘴。似乎是还嫌不够,康熙又添了把火:“秦探花配个宗室女,也就到头了。”
璟瑄一副小儿女的情态,忙请求道:“皇玛法~孙女不要他去配什么宗室女!”
至此康熙心中已经放松了许多,但还是有些疑虑。
他又试探道:“好儿郎有的是,朕自会为你挑选相配的,管他是蒙古的还是咱们满族的,总不能是个汉人。”
“孙女不要什么好儿郎,他便是最好的!管他什么蒙古还是满人,是哪个旗的都不重要!”璟瑄学着上辈子电视剧里的模样,“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
至此,康熙彻底放下心来:“也罢,到底是我们满族的姑奶奶,敢爱敢恨,朕便成全了你这一番心意。”
璟瑄欣喜若狂:“谢皇玛法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高兴是真的,
一方面她打消了康熙的疑虑,另一方面她也是真得开心——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会不开心呢?
她自嘲又庆幸地笑了笑:“还好康熙不是真得疼爱我,否则真还不好办了。”
或许是急着将此事定下来,康熙赐婚的圣旨很快便晓谕六宫,传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紫禁城头条了。
德妃气得下不来床,在心里数次辱骂了胤禛,她甚至不敢把璟瑄配给乌雅氏的子弟,结果皇上就给选了这么个人。还不如抚蒙去呢!
老四两口子是做什么吃得!可她也知道没有办法,正如当年佟佳氏抱走了胤禛——那个人决定的事情,旁人又如何能劝得了。
不止不能劝,还得感激涕零,得谢主隆恩。
其他人都在看德妃笑话,良妃除外,她与德妃一样难受:这些日子,朝臣们又开始举荐了老八,康熙的态度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不满了。
她了解这个男人,他是最无情的帝王,因此她也知道,她的小八是很难成功的。
可胤禩又有什么错?不过是被她这个出身卑贱的娘连累了罢了。他这些年来费尽心力,才拉拢了这帮子兄弟与朝臣,甚至还忍受着那刁钻的媳妇。
幼时他写得字不好,被皇上说了以后,便关起来一直练,直到手都肿了也不停下。都是她这个当娘的不好,没有能力给小八开蒙,甚至连个好些的字帖也没弄到。
惠妃早早就帮大阿哥搞到了圣上喜欢的董体,贵妃也给四阿哥准备了许多名家字帖,太子是皇上亲自开蒙——只有她的小八,受尽苦楚也换不来皇父的青眼。
甚至这孩子发现皇上不喜他的字体,便刻意写不好,以此来博取关注,却更被众人嘲笑。
胤禩站在门前看着良妃伤怀的样子,心中愈发愤懑,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额娘,我不会输。
你也不会。
儿子会让你母凭子贵,站到那最高处,任谁也不能欺了你去。
*
康熙五十年。
万寿节。
也就是康熙的生日。
胤禔献上了缅甸主将的人头,康熙大喜,复其亲王之位,只言其不可为储君,但于社稷之功不可不奖。
胤祉献上了董其昌的字画,得到了康熙一个点头。胤禛献上了亲手耕种的白菜、玉米,康熙亦是十分满意。胤祺献上了一对玉如意,这是皇太后私下给他的好东西。这都没什么稀奇的。
直到胤禩献上了一对海东青。众人皆十分惊讶:“这玩意可是难得!”海东青是满人心中颇为神异之鸟,最重要的是,康熙颇为喜爱海东青,不止一次作诗夸赞它的不凡。
众人心中各自盘算着:或许这一次,八阿哥这份儿礼合了万岁爷的心意,这储位一事,说不得就定下来了。
宴会上,胤禛与璟瑄对视了一眼:他们真不想趟这趟浑水。
世人都说这海东青是被胤禛弄死陷害胤禩的,倒也没说错,上辈子也确实是。
可是这辈子,他们压根没动手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如同之前一样——海东青死了。
康熙目眦欲裂,死死瞪着胤禩:“逆子!逆子!”
这海东青死了,等同于诅咒康熙早死,可是大不敬之罪。
胤禩满脸震惊,这两只鸟分明刚刚还好好的,在太监搜查之前还活蹦乱跳的。
搜查……他心里一惊,分明是搜查之时被人动了手。他满脸被打击的样子,面色苍白,险些站不住了。
一向稳得住的八贤王,此刻依然没有乱了阵脚。他只是苦笑。
这些日子,佟国维、巴浑德、阿灵阿、鄂伦岱、揆叙、张玉书、王鸿绪等朝中重臣,再一次联名保奏胤禩为储君。
只怕康熙这次是真得被逼急了。
“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
只【辛者库贱妇所生】这几个字,胤禩便已经险些昏厥了,他倒是无妨,只是额娘听见了,该有多难受?
她这个【辛者库贱妇】,还不是皇阿玛上赶着宠幸的?
胤禩心中愤懑,却又有些释怀:昔日太子倒台有他一份力,太子被骂【生而克母】,如今这刀也扎在了自己身上了。
这是他的报应。
只是,这次怕是要连累额娘了。
璟瑄与胤禛都知道,此言一出,八阿哥再无即位可能,他们本该高兴,可此时却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前朝的消息传到了后宫,良妃当夜就起了高热。
胤禩被关在府中反省,此时也不能进宫。只八福晋传了消息求慧宁与璟瑄帮忙。
昔日她也没多买尊重这个婆母,只去孝敬惠妃了,可如今看见八阿哥如此颓废,她也顾不得那些面子了。
良妃已经起不了身,却还是强撑着,笑着起来与她们说话:“我这会子精神些了,多谢你们来看我。”
然后她看见八福晋,眼里似乎有了光:“明珠,以后辛苦你照顾胤禩了。”
“额娘,儿媳不苦。”骄傲的八福晋终于是承认了良妃的身份。
良妃往她们身后看了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人来,却又了然地笑了笑,同她们道了别:“我就不送你们了。”
然后又一次将一碗药,倒在了窗前的花盆里。她身着单衣,坐在窗边吹冷风。
一旁的侍女灯眉哽咽道:“娘娘,咱回去吧。”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去处,”良妃眉眼如画,笑得很柔和,“这些事,莫要告诉胤禩。”
好孩子,等我死了,你的污点就没了。
终究是额娘对不住你。
*
胤禩也生着病,见八福晋进门,他急切道:“明珠,额娘如何了?”
“额娘她精神好了些,”郭络罗明珠攥着胤禩的手,“爷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往日她都叫良妃娘娘,今日却叫了额娘。胤禩本该欣慰的,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
他思索片刻,面色凝重:“明珠,你把进宫以后的细节,仔仔细细与我说来。”
“每一处都要说。”胤禩心中愈发慌了起来。
“娘娘重病,屋里窗户怎还是紧闭着?”胤禩皱起了眉头。
八阿哥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哪怕病中憔悴也依旧如皎皎明月,哪怕急切也并不令人生厌。
不好!
胤禩连靴子都顾不得穿,狼狈地去了雍郡王府,刚巧碰见遛狗的璟瑄。
谁曾经见过这样的八贤王呢?璟瑄深吸一口气:“八叔,我带你进宫。”
她哪里不知道良妃在干什么?可是她劝不了,也没法劝。
无关什么夺嫡,她只想全了这对母子的心意:希望八叔能赶上良妃娘娘最后一面吧。
再者,若真因为此事被罚,也可打消康熙对她的疑虑了。
她并不纯粹,但问心无愧了。
*
长街寂静。
良妃床前的宫女满脸泪水,却用手指死死攥着衣服,不敢出声。
嫔妃自戕是大罪,所以娘娘洗了冷水澡,当夜就得了风寒起了热。如今更是不吃药不用膳只一味吹冷风。
求求八爷快些来吧,娘娘快撑不住了。可是八爷还在禁足,如何又能来呢?
许是冻得没力气了,良妃终于是回到了榻上,她脸上已经没了最后一丝血色。
在阖眼之前,她似乎看见了腊梅花。她的胤禩生在二月初十,那时候花开的正好,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
她似乎听见胤禩在唤她“额
娘“,真好。
“额娘!”八阿哥撕心裂肺地喊着,却不敢大声。
他赶来的时候,良妃刚好睡过去了。
只是这次,她再也不会醒了。
康熙五十年,良妃殁。
花尽酒阑春到也,离离。
第86章 南柯一梦:儿臣告退 胤禩谋害康熙……
良妃的死并未在宫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可八阿哥的人生从此改变了。
几个小答应在御花园里嬉戏,康熙路过之时,想起似乎曾经有个女人很喜欢梅花。
路过良妃宫中之时, 他坐在轿辇上思索着东瀛与缅甸的战事。
恍惚之间,他回头看见了白幡。
罢了,到底是个无福之人。
能伺候自己这些年, 到底也是她的福气。一介罪臣之女,又在辛者库劳作过,一直是他好色的证明。
死了, 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年轻貌美的嫔妃还有许多,只是年老的帝王,总会想起初见良妃那一眼。
他或许已经不记得, 自己装成侍卫,随口称赞逗弄着小宫女:“梅花品性高洁,喜欢梅花的,定然也是品行高洁之人。”
那年花下,梅香浮动,忽见一人。
如同话本子一般, 罪臣之女与少年天子相识,却并未相爱。
他贪图她的美色,却更注重自己的名声, 更是不满她偷偷倒掉避子汤留下的这个孩子。
一个虚伪女人生下了一个虚伪的孩子罢了。
胤禩已经是全然颓废了,与八福晋一同闭门不出,期间九阿哥与十阿哥探望多次, 均未能进门。
璟瑄看得懂,这是八叔要与他们撇清关系了。
也不知是不想连累他们,还是以退为进, 拿捏她这两个叔叔。总之,这朝堂上,再也没有人提起拥立八王为太子之事。
一个诅咒自己父亲的皇子,一个出身低贱的皇子,又如何能成为太子呢?
*
璟瑄净了手,烤了几个板栗吃。苏文许久未曾上门了,娇娇也到了。
本想着自己家里过生日,可九叔十叔竟也不请自来了,此时正在前院,同胤禛、秦远一起喝茶。
今日是三月二十六,她与弘晖的生辰。
往年娇娇都是不来的,不知怎得今年却也来了。只是,她见娇娇与弘晖之间,倒不似是新认识的。她打量了二人一番,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只一点,她不想让这二人在今日闹出什么幺蛾子。
“给主子请安,”娇娇已经做了多年主编,又是有名的作家,此时气质已与数年前完全不同,“这次来,我是来交辞呈的。”
她俏丽的面庞添了几分沉静,宛如一朵舒展的白云:“天下之大,我想去别的地方走一走,去看看这中华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
璟瑄叹了口气:“他是我的哥哥不假,你也是我的姐姐。血浓于水,我与他是亲近些,但同你的情谊也绝非如此浅薄。何至于为了他,将你舍了出去。”
璟瑄以为娇娇是要躲着弘晖,因此才想着出去。
“我可以为你求取侧福晋之位,”璟瑄顿了顿,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情况了,“你若是愿意……”
“我不愿意。”娇娇笑着拒绝了她。
娇娇的神色十分坚定:“曾经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嫁个达官贵人做妾,哪怕是人品差、年纪大,这都不重要。我只想锦衣玉食。”
“可我现在绝不接受这一切了,”娇娇眼中似乎闪着泪光,“我只想寻一个人,他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音未落,弘晖便冲了进来:“我愿以正妻之位求娶你,此生不纳二色。”
娇娇有些惊讶,接着摇了摇头:“世子爷这话说得简单,还是等四爷与福晋答应了再说吧。”
“我阿玛已经同意了,”弘晖拽住了娇娇的手,看向了璟瑄,“我妹夫可以作证。”
“但我还是要出去走走的,世界之大,我不可能一辈子困于后宅,”娇娇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今生到底是与你无缘了。”
弘晖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与你一同去。你若是要去,天涯海角我都陪你一起。”
“那你身为世子的责任呢?”慧宁推开了门,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失望,“这么多年,你在御书房学得都是些什么?”
璟瑄见额娘来了,心中紧张到不行,这些年她一直是拿额娘没办法的,全靠哥哥从中转圜一二,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听了多少。
“儿臣并不想做这个世子。”弘晖跪在地上,眼中满是坚决。
“混账!”乌拉那拉氏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她看弘晖真的是色令智昏了,倘若他不做这个世子,他们娘仨焉能有好下场?
难不成是要李氏的儿子做世子吗?更遑论四爷一直有心筹谋,将来是否能坐上那个位置也未可知。
四爷如何会答应他这请求!乌拉那拉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担忧胤禛是厌弃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因此才答应了下来。
“妹妹,以后府里诸事就交给你了。”弘晖拉着娇娇的手,给慧宁磕了三个头,“额娘,儿子不孝,以后不能侍奉在侧,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乌拉那拉氏险些当场昏了过去。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继续招待着客人。
*
另一边,苏文被胤禟堵在了院子角落。
她横眉冷对,眼神一如既往地淡漠:“还请九爷自重。”
胤禟神色阴鸷,这是她第无数次拒绝自己了:“你也是要个,和弘晖那小子一样的夫君吗?”
他玩味道:“你也是想要那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吗?”
“不是,”苏文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个,我只想继续做研究。”
“我与你不相配吗?没有人比我更支持你的研究,也没有人比我更擅长这些。”老九眼中满是不解。
“或许你忘了,”苏文摇了摇头,“我们曾经数次要置对方于死地。”
“可爷救过你的命!”胤禟双手按住苏文的肩膀,心中满是祈求,“你我也在那山上扮过夫妻。”
“那你杀了我吧。这条命还给你,我们两清。”苏文依旧是淡淡的。
胤禟的双手滑落下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苏子雅,你没有心。”
亏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次,你我也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也对,毕竟你连皇阿玛的赐婚都敢拒绝。
不会有人再自讨没趣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康熙五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康熙五十一年,东瀛已灭,十四阿哥被封为大将军王。
缅甸投降称臣,胤禔战死沙场,年羹尧风光回京。
四阿哥弘历出生,这便是历史上的乾隆。
雍亲王一脉近来常被打压。
弘晖执意求取身世不明的汉女,四福晋因教子无方,被废除福晋之位,重病在床。
廉郡王胤禩则又被康熙抬出来,与胤禛打起了擂台。
*
璟瑄正在研究院里试用最新的手枪,宫中传来消息:万岁爷病重,已经无法起身了。
这病来的蹊跷,虽然自打大阿哥战死的消息回来,康熙便苍老了不少。但到底不至于缠绵病榻。
听梁九功传来的消息,似乎此病,是万岁爷被下了毒。
诸位臣子满头雾水:好端端的,谁能给皇上下毒?每一道入口的都会有太监验毒。
更别说还有个“亲有疾、药先尝”的八阿哥,哪道菜都是他吃过再给皇上吃的。
这几年四阿哥府上被打压得有多狠,八阿哥就有多风光。到底是能拿捏人心的八贤王,他痛陈己过,现在与所有朝臣都不再往来,只一心一意侍奉皇父。
有这么个狗腿子在,康熙能中毒吗?
查出来的结果令所有人都震惊了:“毒是八阿哥下得。”
“朕待你不薄,”康熙已经虚弱至极,无法起身,他死死瞪着胤禩,“你这个不忠不孝之徒,竟也想当太子!”
胤禩笑得开怀,他给康熙掖了掖被子,端来一碗药:“儿臣何止不孝,毕竟是辛者库贱妇所出。”
“儿臣不想当什么太子,”胤禩此刻已经被胤禛的人拿下,“连这个郡王也不稀罕。”
我只想让我的额娘回来。
*
胤禩被捉拿下狱,康熙急召了诸位大臣,将皇位传给了胤禛,当夜便薨了。
他死前的遗命便是,要新君即刻诛杀胤禩,将良妃的遗骨迁出妃陵鞭尸。
胤禛答应了,璟瑄请命去做这件事,他想了想便也允了。
*
宗人府。
胤禩灰头土脸,头发已经一绺一绺儿粘在脑门上。他的脸上却满是轻松。
见到璟瑄来,他笑了:“你是来看望八叔的吗?”
璟瑄别过头去:“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也好,”胤禩接过璟瑄手中的酒,“之前的事情多谢你,你九叔十叔那里,我已经叮嘱过。福晋那边,你也多费心了。”
说完,他仰头将毒酒喝了个干净。
*
新君继位,不曾牵连妇孺,只诛了八皇子一人,将其贬为庶人。
人人都嗅到了不对劲,但圣上只言万岁爷宽厚,留了口谕,不许牵连无辜。
能有这样的结果,其实全靠璟瑄求情。何况鞭尸庶母,本也算不得什么好差事。
“璟瑄,此
事是你与老八一同谋划的,“胤禛再迟钝也该想明白了,“甚至秦远也知道,是也不是?”
璟瑄痛快承认:“阿玛,是我。难道你就任由皇玛法打压你?他可是废了不止一个儿子了。”
“你该称我皇阿玛,”胤禛泄了气,无奈地瘫坐着,对璟瑄的话不置可否,“你若是有时间,多去看看你额娘吧,她病得很重。”
“人是八叔谋害的,但我也没少出力。皇玛法一辈子算计了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能容我算计他一次?”
他敢废了我娘,我凭什么不能废了他!
哥哥的事情是阿玛答应的,后果却让额娘来担着。她十三岁嫁入皇家,一辈子最重脸面,却被申饬,甚至被废。
一个被废的福晋,在皇家是活不长的。
璟瑄死死盯着胤禛:“额娘病重,但也并非我去探望,她便能好。这皇后本就是额娘之位,阿玛为何迟迟不册封她?”
或许康熙是想借此机会抬举旁人做了这福晋吧,或许是老糊涂了,只是看她们母女不爽。或许是为了打压权倾朝野的福安公主罢。
但这都不重要了。
他废了的福晋,胤禛便不敢再立为皇后。
“爹,女儿不后悔。”璟瑄拼命忍住眼角的泪,转身离去。
养心殿空无一人,只听见福安公主一句话。
“儿臣告退。”
第87章 竟是南柯一梦 璟瑄惊醒发觉是梦,娇娇……
面对这一切, 璟瑄感动无奈又痛苦。她似乎陷入了困局……
放纵弘晖任意妄为,连累了额娘;自作主张与八叔合作,失去了阿玛的信任;害死了皇玛法更是导致会有心人抓住把柄。
毕竟, 事情只要做了,又怎么会没有痕迹呢?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古代。若没有阿玛的纵容与信任, 没有系统的加持,她手中力量绝对撼动不了、改变不了这无可奈何的现实。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当真来不及了吗?璟瑄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是身处幻境之中。
她大喝一声:“系统!”
接着拔掉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竟然不痛。
接着, 系统贱兮兮地出现了:“宿主,这是我送您的生日礼物,您还喜欢吗?”
它似乎又换了一件新的皮肤, mad,璟瑄已经出离愤怒了:“这次又是什么?”
系统面板上出现一行字:【南柯一梦】体验结束。
真是好你个系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璟瑄刚要开喷,却听见系统解释道:“这也是难得的机会,难道这场梦对您没有帮助吗?”
璟瑄沉默了。
这梦怎么没用,这梦可太有用了。
在梦里她整个家都快散了。母子失和、父女离心。
她已经出了一身汗:自己也确实需要转变一下心态。一直以来, 她自恃有系统,顺风顺水过了太久,这场梦确实警醒了她。
她揉了揉已经麻掉的胳膊:“花卷, 如今是什么时辰?”
花卷笑着说:“公主怕不是睡懵了?前院里热闹着呢。今日是你与世子爷的生辰,万岁爷亲自赐了好些东西呢!”
万岁爷。世子爷。
璟瑄听到这称呼,心里松了口气。
却又听见花卷说道:“娇娇姐也特地从扬州来了。”
璟瑄心里一咯噔。
她穿着一袭嫩粉色的裙子进了门:“见过主子, 娇娇给您请安。”
许多事情她梦里或许没想明白,但不代表此刻也不清楚——娇娇这次来是别有目的。
璟瑄对屋内的侍女说:“你们都出去。”
侍女们告退,她又看了眼花卷:“你也出去。”
花卷撇了撇嘴, 瞪了娇娇一眼,但还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你与我哥哥结交有何目的?”璟瑄直截了当的问了,“若想活命,最好从实招来。”
“妾不明白,公主是何意,”娇娇一双芙蓉面上已经挂起了泪珠,“我与世子爷相识,只是因为缘分。”
璟瑄捏住她的脖子:“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她眼神冷冽:我的力气,你知道的。
“我……”娇娇知道,如果再不说实话,自己是真的会死,“我只是想帮您。”
她一双美目闪着泪光:“您的抱负娇娇一直知道,若是世子爷能与我浪迹天涯,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糊涂!璟瑄从未如此气愤过。
“就凭你也能想得到这些?”璟瑄自然是了解娇娇与哥哥的,但娇娇并不清楚弘晖的秉性,其中必有人牵扯其中。
“是八贤王,他已经无缘那个位子了,他感谢您帮他见了良妃娘娘最后一面,因此想报答一二。”娇娇在璟瑄的逼问之下,说出了实话。
“好一个八贤王,”璟瑄真想给她一巴掌,“娇娇,你对他有情。”
娇娇沉默了。
“好一个娇娇姐,我这些年还真是看错了你。你心里既然有我八叔,何苦又来害我哥哥?”
璟瑄的声音平静而悲伤:“你走吧,我不杀你,但也不想再看见你。”
她从未想到,一直混迹在男人堆里的娇娇,也会被愚弄至此。
这便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
娇娇红着眼圈出去了,花卷疑惑地进了门:“公主,可是发生了何事?方才我见娇娇哭着走了。世子爷似乎也很悲伤,他方才也进来了吗?”
璟瑄何尝不想杀了娇娇,但她没有。
一则她二人多年感情,实在难下杀手;二来便是她哥哥还在门外,弘晖又一直是个重情义的。
她自嘲地笑了:养虎为患,农夫与蛇。我到底是做了一回东郭先生。
出去透透气吧,璟瑄走到前院,却撞见了苏文与胤禟。胤禟的脸如同锅底灰。
起先她一直觉得,九叔是喜欢苏文的。可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美男计罢了。他们这等身份之人,又如何真的会沉浸于情情爱爱。
她没提醒苏文,但苏文见她如此,却说:“公主,我知道的。”
璟瑄从未听过苏文如此剖白自己,一时之间竟也愣住了。
她听见苏文冷冽的声音,如同那山涧的清泉。
“我从乡野间走来,富贵人家的情爱于我如过眼云烟。我更是没有兴趣嫁入皇家。”
“救我出淤泥的人是公主,为我撑起一片天的人是公主,助我走上这条路的还是公主。”
“苏文此生,所念所求,除却研究能有所成,只有您一生顺遂。”
苏文眸中似乎有着千山万水,到了唇边却化作一声轻叹。公主不必知道这些,她亦不必说。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名字是苏文,那个约定,我不曾忘,也不会忘。我会成为辅佐于您的治世能臣,而非是他九皇子的妻妾。”
璟瑄愣在原地,不论是苏文还是娇娇,她其实都是付出了真心的。
娇娇一开始便聪颖,她以为自己给出足够多的利益,便也能得到她的忠心。
而救了苏子雅,其实只源于一时的善意。初时她不知礼仪,也有些桀骜。但后来她才知道,此人是一块璞玉。却也未曾想让她如何效忠自己,只盼她专心科研,造福于民。
她从未想过,如此孤高之人,也会为她付出这一片真心。
“你可有心仪之人?”璟瑄还是问了出来。
若她真得有,等皇玛法仙去之后,
自己也可赐婚。
“并无。”苏文笑着眨了眨眼。
但她与璟瑄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也确实心悦他。
若是当真喜欢旁人,此刻怎么会说没有。
若是当真没有心仪之人,方才苏子雅那番剖白,就不当是如此了。
苏子雅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呢?
九皇子俊美深情,同她又有那样的往事。心动也很正常吧?
只是这世间很多事比心动重要。
璟瑄到了前院,在众星捧月之下入席。
她看着慈爱的父母,看着掩饰伤怀的哥哥,以及笑得灿烂的秦远,心中生出无限感激。
真好,我们都在。
【系统,把剩下的做个美梦,给皇玛法、哥哥、阿玛、额娘,还有苏文安排上吧。】
至于秦远嘛,她记得她还有个【春梦了无痕】没用。
第88章 你可是我的亲爷爷 璟瑄献药
既然在梦中窥见了先机, 也不能白费这场机缘。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璟瑄开启转盘,转出了许多药方, 其中一款便是改良后的金疮药,止血功能比现在军中的药方强了三倍不止。
祁书意此时在京城炽手可热,有头脸的贵妇人都会在每月初一、初九约她看诊, 其余时间她都在研究医术,以及为穷苦百姓义诊。
“书意,此药方如何?”璟瑄将造旧后的药方递给了祁书意, 不料她竟当场跪了下来。
她言辞恳切:“求公主告知书意,此药方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璟瑄哪里能说出实情,只道是机缘巧合所得, 赠与她研究。
她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草民定不负公主!”
与此同时,第一批赶制的药物与新制作的火器,也送往了清缅作战的前线。只是她总觉得,此事与八阿哥脱不了关系。
或许他不至于帮助缅甸,但他也绝对有可能,也做得出阴谋陷害之事。风光霁月的八贤王或许不会做那些鬼蜮伎俩, 但陷入污泥的胤禩则却是未必了。
正想着,她便被传召了,御前的小太监态度很是恭敬, 花卷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子,递给了他。
小太监也很识相:“雍亲王也在,万岁爷刚宣过太医呢。”
多得话他不方便再说, 璟瑄也不会去问。有这一句已经是足够了。
璟瑄带上方才抽奖所得的养生药丸子,以及二百年的灵芝、五百年的老山参,到了乾清宫。
才刚进去, 她便看见胤禛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接着,璟瑄像是没事人一样,她福了福身,也没等着康熙叫起,就一屁股坐到了龙床旁边。
康熙转过头来看着她:“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皇玛法何苦又说这样的话,”璟瑄倒也没惯着他,“看来皇帝上了年纪,也与民间老头子一样不爱讲理。”
此话一出,御前伺候的人都跪了下来。
梁九功也在心里痛哭:我的好公主,你何苦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如今宫里谁不知道,万岁爷最忌讳三件事。
第一,便是他的年纪。旁人不能说他老,这是最重要的。前不久一个冒犯他的小答应便被打去了冷宫。
第二,便是怕人说他昏庸。皇帝上了年纪,便格外在意自己的名声,康熙更是各种翘楚。
第三,便是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像方才这样,万岁爷不叫起,公主却自己起来的行为。
如果给梁九功一把刀,他此时恨不得自尽了事:皇上的脾气这样古怪,若是真处理了公主,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也得扒一层皮。
胤禛心里也是没什么把握,颇为担心。
但他知道,璟瑄并非莽撞之人,心中必有成算。
他依旧跪在地上,看向前方的祖孙二人:一个靠在软枕,一个在床边坐着。
“说你胆子大,”康熙倒也真没生气,冷哼一声,平静说道,“你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的亲玛法,”璟瑄无奈极了,她笑着说,“孙女给您带了些好东西,您要是不要?”
当然,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并未给足康熙面子。梁九功等人都觉得公主要被狠狠拒绝了。
康熙本来确实是嘴硬,想拒绝。但念及璟瑄身上的神奇之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他说:“我要。”
太阳果然是打西边出来了,服侍的宫女们看璟瑄简直像再生父母。
来服侍的妃子们、来阿哥们百般顺着万岁爷,却依旧没少被罚,就连四爷都吃了挂落。
但福安公主只是这样平淡几句话,万岁爷就肉眼可见地正常了不少,虽然语气并不怎么好。
璟瑄点了点头,示意花卷将东西都拿出来,交给了梁九功。
“现在便呈上来。”康熙已经迫不及待了。
“还是要太医验过才好。”璟瑄坚持道。
一炷香后,康熙得到了太医的结论:这都是千载难逢的好药材,这养生丸子用得药材也都非凡品。
章太医足足看了半天,依依不舍地将药材放下了:“皇上恕罪,公主恕罪,不知这药材可还能寻到一些?哪怕年份减半亦可。”
“爱卿何出此言?”康熙心情不错,将他喊了起来。
他将头磕的咚咚响:“回圣上,微臣的妻子卧病在床,不敢请公主赐药。若能得此药方,再得到些寻常药材,亦能让她病痛尽消。”
康熙两眼放光:“那依爱卿之见,此药材可能延年益寿?”
“不能。”章太医如实回答道。
康熙有些失落,但也并不难过:延年益寿只在传说之中,能病痛全消已经很好了。
“既然如此,那便赐你夫人一颗,”康熙眼神示意梁九功,“你亲自去一趟。”
梁九功也是浸淫多年的老人,此时马上就明白康熙的意思:这是要他去盯着章太医的夫人试药了。
章太医千恩万谢,璟瑄只是在一旁看着。
她心中发笑:就知道老登你不信我。但后悔的肯定也是你。
“爷爷,”璟瑄挽着康熙的胳膊,朝着胤禛的方向努了努嘴,“让我爹起来吧!”
康熙面色阴沉了起来:“哪里学来的称呼,不伦不类。”
“满汉一家亲嘛,”璟瑄依旧我行我素,“爷爷!”
康熙被她喊得心烦,心里又有些别样的情绪:怕是再也没有别的皇孙,敢像璟瑄一样放肆了。
他们都将他当作皇帝,敬他、怕他,却唯有璟瑄当他是爷爷,敢直言不讳。难道他这个做父亲、做爷爷的,还会昏庸至此吗?
“起来吧,”康熙对胤禛到,“谁还让你一直跪在那里不成?”
这便是对胤禛不满了。
康熙觉得自己是明君,是听得了逆耳之言的圣人,亦是能包容小辈的长者。
璟瑄不过是成全他罢了。
若是她听见康熙心里这话,定会发笑。她从来就不是放肆:若是子孙都孝顺又加,岂不是显得长者蛮横无理。
康熙要得不只是寻常百姓那样的顺从,他八岁登基,从来不缺顺从之人——他要得是宽厚慈爱的好名声,以及事事尽在把握的掌控感。
因此,璟瑄这样看似大胆的行为,其实恰好满足了他的期待。
待到梁九功回禀之后,康熙更是喜不自胜。
他当场便服下药丸,不久后便感觉到了身体的轻盈。竟有如此之快!
康熙看向璟瑄的眼神慈爱无比,叹息道:“你呀,打小就调皮,三岁就去御花园祸害那些花花草
草,偏偏又孝顺得很,每次还要献给朕一些。”
“朕活着也就罢了,”康熙眼中闪过一股精光,“但朕若是有天不在了……”
“皇玛法不可如此说,”璟瑄眸子暗了暗,连忙止住他的话,“您可是万岁爷,自然是要护着孙女的。”
“朕不求万岁,古往今来的帝王,又有几人活了万岁,”康熙试探道,“哪怕是百岁,朕也满足了。”
璟瑄听着都想笑:还搁这里百岁呢?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这点丹药也不想给你吃。
她没说话,只是笑着。
“老四啊,”康熙似乎终于看到了胤禛,示意他上前来,“璟瑄这孩子像你小时候,一样的率性,一样的孝顺。”
“朕记得表妹在的时候,你时常躲在屋里,”康熙回忆起了往事,眼中满是伤感,“其实你是在为她抄经祈福呢。”
粗糙的大手费力地抬起来,他拍了拍胤禛的肩膀:“你的好,朕都知道。”
胤禛此刻泪流满面,他没想到,皇阿玛都还记得。
虽然他也知道,这只是皇阿玛拉拢他的手段罢了。
第89章 白玉为堂金作马 康熙赐婚弘晖,璟瑄语……
璟瑄就这样看着, 看着康熙与胤禛上演父子情深,那慈祥的样子,简直虚伪地令人作呕。
“弘晖也带了好议亲的年纪, ”康熙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和慧宁可有中意的贵女?”
此话一出,璟瑄与胤禛心中都警铃大作。
这声“慧宁”听起来倒是亲近, 若不是知道他在梦中甚至能废了额娘,璟瑄当真以为他是慈祥的老父亲了。
可那言语之中的试探,甚至是危机, 令人不寒而栗。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是以,康熙可以死,但是不能如此扭曲, 以至于将他们都折磨到这样。
胤禛几乎是立时便说:“一切全凭皇阿玛做主。皇阿玛选得,定是极好的。”
“皇玛法,”璟瑄却是不乐意了,“你只关心哥哥,也不管我。”
康熙闻言,也开起来了玩笑:“那朕可就将那秦远贬了去。”
璟瑄故作羞涩, 扭过去头。
其实她几乎在心里要吐出来了。演得真累。这孝子贤孙什么时候是个头!
接着康熙爽朗大笑:“放心,朕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兄妹。”
胤禛带着璟瑄回了雍亲王府。刚进门,慧宁便迎了上来, 她眼睛红着,里面是抹不开的关切。弘晖跟在她身后。
胤禛没说话,握住了她的手。璟瑄则是与弘晖一起, 站在他们的身旁。
几乎是前后脚,康熙赐婚的圣旨便下来了。侍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传旨的是如今在礼部的胤禩。胤禛皱了皱眉头。
出乎众人意料得是,弘晖的嫡福晋竟是曹家的女儿。
若是说曹家, 璟瑄也是不陌生的。是曹雪芹的那个曹。
曹府老太太是康熙的奶娘。曹家在江宁织造府,那确实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往宫里也送了位王贵人,生了两位阿哥。
但曹家再显赫,说打底到底是个下人。
何况,曹家之前与胤禛因着治水有了些冲突。
如此人物,做了世子福晋,那真是一个巴掌扇在了脸上。
慧宁脸色白了又白,跪在地上说不出话。
胤禛脸色却是未变:“儿臣接旨。”
弘晖也顺从地、麻木地接了旨。
接个屁的旨!璟瑄心里不爽极了。她想起身,却想起来了梦中的结局,还是忍了下来。若是她当真反抗了,怕是就中了八叔的奸计。
这一切,绝对与八阿哥脱不了关系。当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但她也不后悔。
她自有她的原则。那日帮良妃,也并非贪图什么回报。不是她高洁,其实若是再来一次,她也必定不会再帮她们母子。
只是那日,她想起来了自己在现代的父母罢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系统给得强身健体的丹药,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
京城近日八卦的头条便是弘晖娶妻之事,娶得是曹寅的幼女。
曹寅上京,又掀起来了一阵热议。
慧宁外出交际,听见有那起子嚼舌根得,一时怒急攻心,又小病一回。
璟瑄在床前照顾了几日,但慧宁依旧没好起来。弘晖只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里练字。
“啪嗒”一声,璟瑄将房门推开了,她看着弘晖写下得满屋经书,险些气晕过去。
爱欲之于人,犹如逆风执炬。烧手之患,今尚在否?这甚至不是为额娘祈福的经书,他竟满脑子里都是那些情情爱爱。
“弘晖,这就是你为人子的孝道吗?”她狞笑着将这些经书撕了个粉碎,“你哪怕去看看额娘呢?”
“我……”他似乎是极其痛苦,抓着自己的头发,“额娘本就是我害病的,我怕她见到我更生气。”
璟瑄平时不叫弘晖哥哥,只是叫名字。
此时,她却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哥哥,你真是个懦夫。”
她转身去了前院。
秦远与胤禛俱在,甚至年羹尧也在。
年羹尧身上历练出了杀伐之气,他干脆利索道:“主子爷,为今之计,还得是想办法阻拦赐婚。”
“亮工说得是,不然往后可就难了。”秦远接着说道。
这个往后,大家都明白值得是什么。若是真让雍亲王府世子,娶了这般的福晋,日后如何能当得起皇后之位?
康熙就差明晃晃告诉大家:我不愿意雍亲王继承皇位了。
秦远他与年羹尧的关系倒是不坏,年大将军眼高于顶,曾经也十分轻视他。不知怎得,如今也有了几分亲近与尊重。
但不管是为什么,都是秦远的本事。
胤禛显然也在斟酌。
他皱着眉头,望着手中的残局,举棋不定。
年羹尧语出惊人:“既如此,不如成婚后,改立他人为世子。”
好狠毒的话!
“不可!”秦远马上站起来反驳,“亮工何出此言。”
“你是福安公主的驸马不假,”年羹尧也站了起来,对着胤禛抱了抱拳,“但也莫要忘了,咱们效忠的是谁。”
这话说得诛心,秦远却丝毫不惧:“秦某一颗心自然是系在公主身上。”
像什么父女一体的话他也懒得说了,胤禛也并不在乎。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婿是一个深爱自己女儿之人。
年羹尧见此,歇了火,冷哼一声:“福安公主倒是好眼光。”
岂料下一秒,璟瑄便进门,朗声道:“何必这么麻烦?”
年羹尧不屑道:“不知公主有何高见?”
“很简单,她爹死了,她便不能嫁了。”璟瑄挑眉。
年羹尧震惊地看着璟瑄,他没想到福安公主竟是此等人物,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敬意。
他爹的,是个狠角色。连圣上的奶兄都敢动。
“不可鲁莽,”胤禛想起了昔日璟瑄的作风,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是要有章法才是。”
“那曹寅可是贪官?”璟瑄看向胤禛,眼神无比真挚。
胤禛叹了口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可他是你皇玛法的人。”
“所以,我会找到证据,顺理成章将他绳之以法。”璟瑄想起来历史上,雍正登基不久便处置了曹家,想来是曹家罪行不少。
康熙只以为曹家是为了给他接驾,才收受了那些银两。殊不知人的贪欲比他想得还大,曹家的猖狂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白玉为堂金作马”,只不过是曹家后人对此描写的冰山一角罢了。
曹府为了给康熙接驾所搜刮的民脂民膏,平日里又是谁在享用?
皇帝受到万民供奉,便要为民做主。否则这江山便不会稳固。
只懂得愚民、疲民,而不能真正为民做事,只会断送了这大好河山。
这个道理,康熙不会不懂,因此这曹寅,他也将会不得不杀。
第90章 吃瓜 曹寅进京
不足七日, 曹寅的罪证便到了璟瑄手中。当然,
其中不少都是胤禛早就收集到的。
任谁看了他曹家的生活,都少不得感叹一句:怕是天上神仙的日子, 也不过如此了。
曹寅的府邸在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占地广阔,气势恢宏, 连璟瑄的公主府也是要退一射之地的。
毕竟康熙南巡要去他府上暂住,虽说是万岁爷不想扰民,其实是皇上想要清名罢了。
寻常官员的宅子, 在老百姓看来已经是富贵无极,但在富有四海的皇上这里,那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朱漆大门上镶嵌的不是铜钉, 而是金钉子。门楣高悬金匾,上书“江宁织造”四个大字。
一进曹家大门,便见庭院深深,青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摆放着成对的汉白玉石狮,威严而奢华。
府中陈设更是极尽奢华:紫檀木雕花的屏风上镶嵌着珍珠贝母, 墙上悬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上摆放着青铜古器、玉雕摆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他曹寅的书房更是非同寻常, 并非是暴发户的豪横,而是寻常富商想象不到的奢侈。
他书架上摆满了古籍珍本,尤其是董其昌的字画;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 砚台是上等的端砚,墨是徽州特制的松烟墨。
书房一角还设有一座小巧的金丝楠木佛龛,供奉着一尊纯金佛像, 供奉在佛像前的,便是御用的龙涎香。
撸了两把造化的狗头,璟瑄感叹道:“阿玛,你也当真是忍得住。”
胤禛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忍不下,也得忍。只是我总感觉,此时透露着蹊跷。”
似乎是有什么人刻意引导一样。
从弘晖赐婚开始,这人便引诱他出手对付曹家,引诱他承担皇阿玛的怒火。
听到胤禛此言,璟瑄似乎也回忆了起来:又会是谁呢?是老大,老三,还是老八?甚至是天地会那帮子人。
毕竟娇娇牵涉其中,此前她与天地会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说自己是被利用控制,便一定是真得吗?或许总体是真实的,但其中的细节不一样,自然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差距。
额娘重病在床,她心中焉能不恨?
璟瑄与胤禛对视一眼:“曹寅必须死,但是,或许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你如何打算?”胤禛身穿文士服饰,正在煮茶。
这是山东沿海一带的茶叶,璟瑄从威海卫买来的。
此茶虽名声不显,但茶汤清亮,入口更是醇厚的板栗香,恰好合了胤禛的口味。
“既然那幕后之人筹谋这许多,”璟瑄同胤禛如出一辙的凤眼也眯了起来,她笑的狡猾,像只小狐狸,“那我们不妨便来一招‘引蛇出洞’。”
胤禛赞赏地点了点头,弘晖这孩子一片赤子之心,但到底是过于优柔寡断了。
上辈子他本以为,若是弘晖活了下来,定然也是一个贤明的继承人。
可如今看来,唯有璟瑄最是像他,也最像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她有胆识,有魄力,这未来的天下之主,也合该是她。
*
池中的荷花开了,接天莲叶的无穷碧绿中,点缀着几朵粉色的菡萏。
“这几日为了额娘炼药,”璟瑄拽了拽秦远的袖子,“你很辛苦。”
她用得是陈述的语气。
也不知道秦远究竟来自怎样的一个世界,竟有那样一套复杂的制药体系,可偏偏效果好得很。
秦远眼睛亮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辛苦。”
他面容有些憔悴,衣衫也有些散乱,整个人带着股子慵懒又蛊惑的气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额娘。”
璟瑄闻言便笑了起来:“怎么变得这般会说甜言蜜语?你瞧你一口一个额娘,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秦远死死盯着她,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梦里学得。”
这话自然是试探了,但璟瑄也没认。反正那【春梦了无痕】的金手指已经用过了,调戏之事也都做完了,她可是什么都不会认。
殊不知,她这避而不谈的态度,更让某人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公主不对劲。
秦远看向璟瑄的眼神更加缱绻。
那个缠绵悱恻的梦,定然是与她有关系的。
他嘴唇勾起:“公主似乎忘了问,是什么梦。”
璟瑄听见他这句“忘了问”,愣住了。
是哦,似乎她真得,忘了假装问一下了。
璟瑄咬牙切齿,面上却依旧十分平静。
不能让这厮看出来。
她只能在心里怒骂:【系统,你不是说,这次是真的万无一失吗?】
*
这几日,康熙吃了补药,精神很好,折子更是批的很快,伺候的宫人们神色都轻松了不少。
感受到了病痛的消失,他心中对璟瑄的满意又多了几分:此子虽有些不走常路,但到底品行俱佳,有勇有谋。最重要的是,她有孝心。
若她生为男子,这皇位也不是不能传给她。可惜了。
大朝会上,精神焕发的康熙将诸事都安排妥当。
梁九功照例扯着嗓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就在此时,苏文出列了:“臣有本奏。”
康熙自然是准奏,他想着约莫是工部又有了研究进展:“爱卿有何事,说来听听。”
可这一听,咱们万岁爷的脸色就变了。
这倒是稀罕事,一向踏实办事的苏侍郎,竟也干起来了御史言官的活儿:“臣要参的,乃是江宁织造曹寅。”
此话一出,大人们哄笑了起来。他们都在心里寻思:这不是万岁爷的奶兄,咱们四王爷的准亲家吗?
自家人,何苦为难自家人。
那满口虚伪的李明玉,竟也活着从缅甸战场上回来了。他憔悴苍老了许多,但一双眼睛依旧是闪烁着无穷的恨意。
璟瑄也并非是那等没有容人之量的,自然也没有再针对他:让他继续在这朝堂之上,也没什么不好,跳梁小丑罢了。
但也不知是谁护着他,李明玉竟也还能在朝会上蹦跶。这就更有意思了——谁不知道他李明玉是福安公主的仇人呢?
李明玉侃侃而谈,那张沧桑的老脸上满是正义:
“苏文本就是由福安公主提拔的,莫不是这四王爷对婚事不满?圣上赐婚,若是因此构陷曹大人,这可是不孝之举。”
这一顶顶帽子扣下来,就差说苏文是胤禛安排好,构陷曹寅的了。
见李明玉如此,璟瑄愈发笃定,他背后之人,要针对的是她阿玛:这李明玉从前虽然乱吠,但也欺软怕硬,从未敢真正与胤禛对上。
璟瑄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八阿哥。
毕竟凭着李明玉此时的名声,三伯是不屑同他相交的。
李明玉这话针对得很明显,但架不住康熙他多疑啊。
果不其然,璟瑄看见康熙皱起来了眉头,似乎颇为不满。
康熙的想法很简单,不论曹寅贪了没贪,这是他的奶兄,动了他的人,便是不给他面子。
苏文此举,无异于打了万岁爷的脸。
可她根本就不曾僭越,曹家的漏洞太多了,一查一个准。之前只是没人敢查罢了。
苏文义正言辞:“臣发现江宁府的新式织机损坏率过高,且推广太慢,派人暗中查看才发现,此事内有乾坤。”
苏文出手便是一沓子账本,她没有当场念出来,而且递给了康熙。
康熙的脸色从不满,转为愠怒,最终变成了一声叹息:“传朕旨意,宣曹寅进京。”
佟国维心里乐得不行,还以为这苏文要栽了。毕竟他曹家在江宁,可比佟家在京城风光得多。
佟家才是天子的外家,只是佟皇后去得早罢了。那曹寅的娘不过是一个奴才,就凭着和万岁爷的那点子恩情,鸡犬升天了。
她也不照照镜子:凭她也配?
六部的官员们也伸长了脖子等着:这福安公主对上曹寅,到底是谁能胜出?
吃瓜是人的天性,何况是如此有意思的事情。
曹大人,你可以一定要快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