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仙忿然指天怒骂:“无垢你图谋篡逆!暗害前任老宫主!竟还不知悔改吗?!”
“图谋篡逆?”白影降下,一乌发白衣的女子,款款走近前来,“今日图谋篡逆的,好像是罗长老你等吧?”
四下无风,她衣袂却仿若被无形气浪托起,如莲瓣轻绽。
女人一头乌发未束,松松逶迤腰后,素面朝天,不着粉黛,不饰钗环。
在众人的目光望向无垢老母时,慕道瑛自也不能免俗。
百闻不如一见,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无垢老母,慕道瑛毕竟年轻,不可不谓好奇。
但眼前的女人,确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据说,无垢老母生性孤僻,并不常现身人前。不少合欢宫子弟还是头一次亲见老母玉容。
以常人所设想,这位一宫之主,怎么也是个姿容艳冶,婀娜妩媚的绝色佳人。
然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女人打扮却并不艳丽。
她身量并不算高,以慕道瑛看来,不过堪堪到他肩头。
却很“瘦”。
这里的“瘦”却并非“瘦骨嶙峋”的瘦。
而是一种幽峭枯寂的瘦冷。
其眉眼倒也算美,却是一种奇诡凄艳之美。
如“顶峰攒雪剑,血华啼杜宇”,冷透了。
这是个瘦小的,冷沉的女人。
没有男人在见到无垢老母的第一眼不为其意蕴风致所摄。
回过神来,却无人敢造次。
其人之意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令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
慕道瑛正微讶间,一直沉默的刘巧娥却突然发难,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嗔怒:“你在看什么?”
慕道瑛心无他念,坦然直言:“老母与在下所想,殊为不同。”
孰料,刘巧娥竟更生气了:“你还敢肖想她?!”
慕道瑛:“……”他觉得自己很无辜。
且不论他对无垢老母全无绮念,刘巧娥又是从何处得出“肖想”的结论的。
而且她的语气听起来又为何……说是生气倒也不尽然,慕道瑛迟疑皱眉,倒有些像……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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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湄惊怒交加:“无垢,方才算你走运,逃过一劫!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又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笑话!”刘巧娥疾言厉色,一声冷喝,只见一朵硕大无朋的雪白莲花冲出顶门,腾空而起!
罗隐仙见状,骇然变色,知晓刘巧娥今日恐怕轻易放他不过了。
怎会如此?!罗隐仙心中沉沉,忍不住反复叩问。
怎会如此?
白梦离也忍不住在心中质问。
那被刘巧娥丢出的年轻男人,痛苦地倒在深坑中,进气多,出气少。
白梦离见之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再也不顾遮掩,飞身上前,哀哀呼唤:“韩郎!”
怎会如此?她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今日这一切,实在是戚湄等人精心布置之下的结果。
无垢老母此行闭关,没带包括二老爷程洵在内的任何男宠,唯独只带了新进的新欢韩云澈为其护阵。
韩云澈入宫不久,却深得老母信重。
修士修行是逆天而为。每次冲关时,都是修士最脆弱的时候。境界越高,也最容易受天道反噬。
因此高阶的修士冲关时,都要布下大阵,一来聚集灵气,减少天道的反噬,二来避免外界的干扰。
原本,是由韩云澈在阵法中做下手脚,无垢老母不察,必定遭到阵法反噬,阵毁人亡,在方才那一场爆炸中尸骨也无存。
可没想到,无垢非但没死,如今快死的人反倒成了韩云澈!
退。
又能退到哪里?
无垢老母此番破阵出关,修为俨然已迈入了七重境之洞冥境。这一朵莲花来势极为凶悍。
一照面,罗隐仙便知难以应对,忙纵起遁光,转身后撤。
谁曾想这一朵莲花去势之急远超他之想象,任由他几番多催遁光,却也逃不开莲花的追咬。
他飞出去几丈,那莲花周身光芒便暴涨几丈。
只一刹的功夫,莲瓣便已触及他衣角,罗隐仙面如土色,胆丧魂飞,拼了命地挣脱。
莲瓣轻轻一合,却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莲蕊中央。
下一息。
罗隐仙骨骼寸断,血肉飞溅,暴毙当场。
戚湄如遭重击,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完了。
全完了。
可困兽犹斗,又岂能坐以待毙,纵使心底知晓反盘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戚湄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虚张声势道:“无垢你当真以为杀了个罗隐仙便能改变你今日败局吗?!”
“食血宗弟子已在门外。你今日之举,不过困兽之斗!”
“戚师妹。”刘巧娥眼神古怪,目露微悯,“你当真以为本座只有这一手吗?”
戚湄心头一跳。刘巧娥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方落,远处四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喊打喊杀之声。
浓黑色的魔气翻涌成云,腾空而起。
戚湄今日敢行此图谋,自然不可能只做这些准备。
早在数月前,她便与魔门八宗中的食血宗暗通款曲。
虽说一直有传言刘巧娥跟魔门有些暧昧,但魔门内部并不团结,八宗之间互有攻伐,也是家常便饭。
如今见早就安排下的食血宗援军终于有了动作,戚湄精神一振,转惊为喜。
可她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随着刘巧娥那怜悯的一眼。
远处那滚滚乌云间陡射出了几道金光,起初,还只是寥寥数缕,却将魔气撕扯开一个口子,万千佛光霎时喷涌而出,宝光流转,虹彩照耀,天边魔云,恰如冰雪投火一般,如水消融了。
佛气?!慕道瑛心底一沉。
自无垢老母现身,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波都出乎他意料之外。
东华界禅门鼎盛,大大小小各处檀林,莫说数千也有数百。
往东之心无厌园。
往西之戒光明寺。
到底是那处佛乡在援助合欢宫?
慕道瑛紧紧抿唇,终于感觉到深深的不安。
这无垢老母与其合欢宫之间的谜团。仙盟如今错综复杂,波诡云谲的局势,令他感到忧心。
可无垢老母明显不打算解释天边喷涌的佛光到底是何缘由。
她赤着一双雪白的脚,足不沾地,翩然近到戚湄身前。
事已至此,戚湄终于知晓大势已去,无力地瘫倒在地。
“师妹。还跟我争吗?”
戚湄咬牙,恨恨看她一眼:“争?!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
“无垢,你心知肚明,是你篡改了师父的遗诏!宫主原本是我!”戚湄大声叫道,“是我!”
“老母——”一旁观战的程洵,不禁往前一步,担心地看了无垢老母一眼。
刘巧娥目不斜视,抬起一只手,示意他退下。
程洵目现忧郁,还是未曾顶撞,乖觉地退到了一边。换来陈玉柔宽慰的一眼。
程洵回以一个苦笑。
“师妹,成者王,败者寇,我看你是疯了。当然,自古篡逆者自然都要给自己胡诌个貌似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诓骗他人同自己一同举事的。
“若非心虚,又怎会反反复复,强调自己才是正统?”
“戚副掌结党营私,图谋不轨,阴谋败露之后,显然已经疯了。”刘巧娥面色不变地收回身子,走到台前,下了出关之后的第一道命令,“着令收押,其余同党,一律按助纣为虐论处。”
陈玉柔的动作很快,会同二老爷,三娘娘,很快便一一安排下去。
跟随戚湄、罗隐仙一同举事的几位真人,此时也早已放弃了抵抗,被一并关押了下去。
而今,场上唯一所剩之人便是那深坑中的韩云澈。
山风呼啸而过,几万人的广场中央,竟无一人敢发出声音。
只有白梦离跪在韩云澈身边哭泣不止。
风声中只传来女人呜呜的哭泣,凉得令人心惊。
“老母。”韩云澈虚弱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