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意外发生? 灼热烫手。

    婚假结束, 各归其位。

    刚转到总公司就休婚假,哪怕这是法律承认的带薪休假,高层对于秦修晋的行为, 还是颇有微词, 尤其是提拔秦修晋的徐总。

    为了不落人口实,秦修晋只好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熟悉工作环境, 适应节奏,与新同事磨合,如此忙碌, 很快便忘了时间, 忙得身心俱疲。

    十二月下旬,休息日的傍晚, 秦修晋站在飘窗前开汤罐, 手机开了免提, 扬声器里传来何英句句痛彻心扉的疯话。

    “牛马是这样的, 加班不说, 还要担心年度绩效考核分数。一天天的,真累挺。”何英愤愤地啃着苹果,怨气冲天。

    秦修晋往汤罐里兑了些水,说:“你去年不是垫底?”

    “对呀, 再来一次垫底,我就要被辞退了。”何英说, “不过今年还好, 应该没事。”

    说着, 何英无比唏嘘,“你走以后,新职员顶替了你的位置, 听说是从总公司调到这里的,原因不清楚。Alpha,年轻,能力没你强,工资估计是你的二倍。”

    在社会地位与工资上,Alpha高于Beta,似乎成了心照不宣的铁律。

    秦修晋嗯了一声,蹲身将水碗放在喂食器旁。

    对于这种不公,他已经习惯了。

    在Alpha面前,Beta从没有选择权,被迫接受,又逐渐适应。

    郁闷的事儿没再多聊,何英嚼嚼嚼,问:“你干什么呢?”

    看着小狮子猫凑上来,脑袋一点一点,舔着碗里的汤,秦修晋碰碰它的脑壳,说:“在骗水。”

    “骗什么?”何英问。

    下一秒,他又忽略这个问题,转而问道:“话说结婚这么多天,怎么没听你聊过婚后小日常啊?”

    秦修晋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婚后小日常?”

    何英认真思考,精挑细选,“吵过架吗?”

    猫在吃饭,秦修晋站起身子,“没有。”

    连面儿都没见着,能吵什么架。

    何英惊为天人,请教道:“你们不吵架的秘诀是什么?”

    “不见面。”秦修晋说,“不见面,避免一切冲突。”

    何英嚼苹果的动作慢下来,牙根嚼得脸麻,于是缓了一会儿,“啊。”

    随后他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们分居了?”

    秦修晋没否认,“嗯。”

    严格意义上,他们就没同居过,何来分居一说。

    “为什么?”何英问。

    秦修晋望向飘雪的路景,忽然想起那日在月老祠前祈福时看过的雪景。

    他挥散记忆,找了个比较有说服力的借口,说:“我很忙,他也很忙。”

    其实说尽了,也没什么原因。

    没有感情基础,婚姻就是一盘聚拢不起的流沙,从指缝溜走,无法挽回。

    待它流尽后,象征着法律意义上的伴侣的空壳子自然而生,成了这段婚姻中最长久的东西。

    他与楚斐都无心经营婚姻,逢场作戏,是他们对这段婚姻仅有的纵容。

    其余事情,想都别想。

    何英不相信,他觉得里面定有隐情,“你们婚假没在一起吗?”

    “一起回了老家。”秦修晋拉开阳台上的躺椅,坐在上面晒太阳。

    何英问:“回来后就分居、再也没联系过了?”

    秦修晋闭眼:“嗯。”

    何英实在好奇,又问:“为什么?”

    秦修晋还是之前那个理由,“忙。”

    婚假结束回到家后,他几乎是一刻没停,将全部时间都耗在工作上。

    而楚斐与工作相比,明显是工作胜出一筹。

    况且,即使没有堆成山的工作,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无心联系楚斐,楚斐也无心联系他,都有事要忙,工作大于天。

    两人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彼此都不在乎,没人主动,放任气氛冷场,逐渐地,造就了目前状况。

    何英啃了口苹果,问:“你不觉得难过吗?”

    “我难过什么。”秦修晋说。

    “心态真好。”何英半是赞赏半是忧愁,“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急疯了。结婚本就不容易,现在又闹分居。怎么会不难过呢。”

    秦修晋点头,“你比较感性,很正常。”

    “啧,别说得像你不正常似的。”何英看了眼日程表,“算了,我还有事儿,先挂了吧。”

    “嗯。”秦修晋说。

    刚退出通话界面,另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秦修晋看着名称。

    是楚斐。

    接通电话,楚斐开门见山,“陪我回趟家吧,我爸妈想见见你。”

    秦修晋问:“什么时候?”

    楚斐停顿两秒,“明天可以吗?”

    明天是周日,休息日。

    “一定要明天吗?不能过几天?”秦修晋看着手机的日历,手指滑动屏幕,下拉着日期。

    楚斐没同意,“见面这件事,我本就一拖再拖,如果继续拖下去,他们会起疑心。”

    两人许久未联系,蓦然听到楚斐不容置疑的语气,秦修晋还有些许不适应。

    可事已至此,秦修晋只能答应,“可以。”

    楚斐的态度有所缓和,“明天下午六点,我去接你。”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楚斐补充道:“不用带礼物,人到了就行。”

    挂断电话,秦修晋随意将手机放在桌上。

    当初与楚斐结婚,是出于双方考虑,他不想再被骚扰,楚斐被永久标记后特殊时期不便,算是比较划算的交易。

    只是回想起他们那晚的相遇,和那场意外的永久标记,以及影院里的玩笑。

    “……”

    冬日耀眼日光下,秦修晋缓缓闭眼。

    算了,不去想了。

    ————

    下午六点,秦修晋准时下楼。

    他走到车边,敲敲车窗,前座的司机因此停住开门的手。

    车窗降下,露出楚斐锋利冷锐的脸,他抬眼,看见秦修晋正笑着俯身,目光停留在他的眉眼,阳光洒下,金色领针闪过,仿佛披光而来。

    楚斐喉头稍紧,屏住呼吸,转过头,不去看他,“上车。”

    秦修晋挑眉,没对他的冷淡态度感到任何意外。

    车上,楚斐仍在处理邮件,偶尔会和秦修晋说几句话。

    “一切照常,以前的话术就可以。注意,言多必失。”楚斐垂头,一目十行,语调平淡无起伏,像是在下达指令,又像是在与闲杂人士对话。

    身旁,楚斐在余光中看见,秦修晋注视着他,眼神不明。

    他们相隔不远,他甚至能闻到秦修晋身上安息香与杉木混合的淡淡气味。

    楚斐手指微动,误触了回车键,成了寂静中的唯一声音。

    十几秒后,秦修晋才挪移视线,说:“我会谨慎发言,你无需担心。”

    感觉到秦修晋不再看他,楚斐直觉呼吸恢复正常,回过邮件,说:“这样最好。”

    这句之后,车上的二人再也没说过话,直到下车。

    侍者在门外等待,绕过流泉亭,将二人引至客厅,楚振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

    放下花瓶,楚振转身,不言自威,打量的目光落在秦修晋身上,仿佛要把人看透。

    秦修晋与楚斐站在一起,任凭楚振眼神停驻,颔首道:“您好。”

    楚振又看向楚斐,眼底里露出几分讶异,却没明说,只是回身看向字画,“回来就好。”

    两人随着楚振漫步到水廊,期间他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态度不喜不怒,谈不上满意,却也不算失望,始终绷着张脸。

    走至水心榭,那里有位女士在修剪花枝,看背影,似乎犹豫不定。

    楚振顺势坐在水心榭中,拿起几支花,碰了碰快要炸开的花苞。

    “谁让你动的?”方容华一把拽过花束,数落道,“手欠去磨爪子,别来烦我。”

    “……”楚振摸摸鼻子,指指她的身后。

    方容华转身,看见来人,原本紧皱着的眉头倏然抚平,声音也突然温柔了许多,“呀,你就是小秦吧,快来坐。”

    紧绷着的氛围忽然轻松,秦修晋上前笑道:“晚上好。”

    趁着方容华与秦修晋讨论该如何修剪的空儿,楚振戳戳楚斐,两人走到远处的临水轩中,楚振这才卸了严肃,问:“他怎么是个Beta啊?你没跟我说啊?”

    楚斐个性要强,从小排斥Omega。这次他说要带结婚对象回家,楚振和方容华都认为对方是个性格强势的Alpha。

    楚振甚至连怎么给Alpha施压都想好了,结果居然是个Beta?

    楚斐倒是不在意,他双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了?”楚振敲敲台面,略微正色道,“我们确实不管你的婚事,但他是个Beta,有点过分了。”

    楚斐看着他,目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爸,“Beta怎么了,我哥不是Beta吗?”

    楚振叹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现在哪里工作?”

    “启源。”楚斐说。

    楚振沉默想了想,“我会解决这件事情。”

    聊了几分钟,父子二人走出临水轩,楚振重整肃色,楚斐则是有些无奈。

    有秦修晋的建议,方容华很快就修剪好了枝条,花束静静地待在瓶中,繁而不乱,艳而不俗。

    侍者小心拿起花瓶,随着几人的步伐,顺着水廊回到客厅,将其放到古董架上。

    “如果你们能常回来就好了,这样,我再也不用忍受某人糟糕的审美了。”方容华落座,姿态雍容华贵。

    秦修晋浅笑,“或许那应该叫独特的审美。”

    方容华摇头,“算了吧,他那不叫独特,叫邪门。”

    楚振与方容华是典型的精英家庭,Alpha与Omega的配对,属于是天作之合。

    看他们的相处模式,便能知道两人都非苛刻之人,故而应付起来还算简单。

    秦修晋侧眼看向墙上的古画,又收回。

    虽然他还是很可惜,周日被迫见家长,失去了休息的时间,还要尽量把持说话力度与内容,陪楚斐将这场戏演完。

    秦修晋听方容华讲起最近发生的事,又分神想起他还一动未动的游戏日常。

    “哎,如果你能长久地待在这里就好了。”方容华忽然将聊天对象转至秦修晋身上,“你在哪里工作呀?”

    秦修晋说:“启源。”

    方容华有些遗憾,“我还以为是百川。”

    一路上沉默不发的楚振插嘴道:“也可以是百川。”

    楚斐看向他。

    秦修晋挑眉,没接话。

    楚振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专制又直截了当地说:“我会将你从启源换到百川,不用在意竞业协议,我来处理。”

    秦修晋抬眼:“倒也不——”

    “可以。”楚斐道。

    他抬起毫无波澜的一双眼,再次强调道:“我没意见。”

    秦修晋沉默许久。

    楚振点头,目视着秦修晋,继续说道:“工作内容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你大可放心。”

    缄默几秒,秦修晋不咸不淡回复道:“好,多谢。”

    楚振满意收回视线,继续与方容华扯插花的艺术。

    长桌对面,楚斐盯着秦修晋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确认秦修晋没有太大意见之后,楚斐望向杯中的红酒。

    楚振这么做,也算是满足了他的小小私欲,只能说多年父子,该有的默契一点不少。

    楚斐掩去唇角上的笑意,面上虽冷,心情却不错。

    家宴过后,司机送二人回家。

    路上,秦修晋没有说一句话,始终保持着沉默。

    将人送到终点,楚斐叫住秦修晋,说:“手续办理大概会在两天之内完成,你可以先休息几天。”

    秦修晋回眼看向楚斐。

    或许是楚斐的错觉,他隐隐觉得秦修晋的眼色凛冽、没有生气。

    可下一秒,秦修晋朝他笑笑,弧度与敲他车窗时的笑,并无二样。

    秦修晋说:“好。”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

    楚斐呼吸滞过几秒,又上升车窗,“走吧。”

    无论如何,再有几天,他就能常常看见秦修晋了。

    ————

    与新同事磨合,熟悉工作环境,是个十分折磨的过程。

    对于秦修晋的空降,大多同事也都表示出了轻微的不满与反感,以为是关系户。

    不过,这种不适心态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不算是什么问题。

    而为了避免引起纠纷和不必要的误会,在入职之前,楚斐向服务大厅提交过申请,希望能隐藏两人的结婚状态。

    所以现在的电子身份证明上,在婚姻一栏,是两个小小的字,未婚。

    磨合了半个月,再接收同事发来的文档,秦修晋倒了杯热茶,蓦然生出了种社畜完全体的想法。

    被摆布了,选择接受。纵容一切磨蚀,变成牵线木偶。工作时装死,休息时真死。

    再看回屏幕,产品迭代,运营优化,确实与他过去的工作内容差不多。

    同事邢之道转着椅子找到他,问:“这样的指标能行吗?”

    秦修晋扫了一眼,“可以再高一些。”

    “好。”邢之道又转着椅子回去了。

    除去早期的不良印象,随着磨合加深,许多人对秦修晋多有改观,甚至有所称赞。

    放下茶杯,秦修晋闭了闭眼。

    转到百川,唯一的慰藉是工资与福利有了一定的提升。换种比较幽默的说法就是,能从三十块钱一斤的幼猫粮,跳跃到四十块钱一斤的幼猫粮,冬促不看史低或是平史低,直接入。

    除此以外,通勤时间变长,游戏时间缩短,无一好事。

    ————

    “最近,秦修晋的工作状态怎么样?”翻看文件时,楚斐问,语气淡然,仿佛只是轻轻带了一嘴,漠不关心。

    苏然回忆几秒,说:“还不错。”

    楚斐翻页,“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苏然点头,然后带上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楚总好像对秦修晋十分在意……

    问完社交情况问工作状态,这么关心,他差点以为秦修晋是不是多多少少和楚总沾亲带故,否则,没理由能说明楚总为何如此关注。

    思考间,江元思路过,见到苏然,随口问了一句:“楚总干嘛呢?”

    苏然说:“还在看那份文件。”

    江元思点点头,“那你和他说,我今晚有事儿,不在公司,有事儿找连总。”

    苏然问:“您去做什么?”

    江元思说:“请朋友吃顿饭。”

    “好。”苏然答应,目送江元思离开后,才乘坐电梯下楼。

    办公室里,对秦修晋十分关注的楚总,此时正在怀疑人生。

    原本他打算将秦修晋哄骗进百川后,大搞办公室恋情。

    现在,秦修晋进公司了,也在办公室里了,恋情呢?

    他的办公室恋情呢?

    ————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在同一公司,半个月,没见过面,没说过话。”林荀表情麻木,都懒得吐槽了,“这对吗?这不对。”

    楚斐将废纸扔进垃圾篓,说:“也不算是,见过几次面。”

    林荀被噎住了,“哦。”

    为了某人的爱情,林荀勤勤恳恳,像头老黄牛。

    此时,老黄牛灵魂发问:“你的反射弧是初五的月亮吗?这么长。”

    楚斐关了免提,说:“最近有些忙。”

    “忙?”林荀震惊,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哦,楚斐不是恋爱脑。

    秦修晋也不是恋爱脑。

    林荀胆大试探:“那要不,你们聊聊工作?”

    楚斐轻皱眉头,却也没拒绝。

    林荀慌了,“你该不会真的要聊工作吧?”

    翻开计划书,楚斐语气如常,“他的工作能力很强,可以聊。”

    “……”林荀说,“要不你还是别追了吧。”

    听到这话,楚斐显然不同意,“谁说我要追他。”

    “……”林荀说,“祖宗,那你要干什么?”

    楚斐没说话。

    林荀犹犹豫豫地说:“你该不会,是在等他追你吧?”

    楚斐说:“嗯。”

    林荀头大如斗,十分不理解,“你觉得这可能吗?”

    楚斐看了几行,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得了吧。”林荀重重叹气,苦口婆心,“你听我的,多和他交流,总没坏处。”

    楚斐抿唇,“嗯。”

    听得出来楚斐惜字如金,林荀便没再管,“这很难评,我祝你成功吧。”

    挂断电话,楚斐合上计划书,目光投在项目名字上,思绪杂乱。

    婚假结束至今,两人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家宴过后,更是没有任何接触。

    楚斐眼底暗沉,一语不发,将计划书推到键盘上。

    ————

    一月初,过完元旦假期,深港区的雪就没停过,纷扬多天,天地一白席。

    秦修晋端着热茶离开工位时,桌上还没有那张音乐剧的门票。

    他放下茶杯,拿起门票左右翻找,终于在桌上书页的角落里找到一条附言。

    “楚斐:陪我去看音乐剧吧。”

    看见这行字,秦修晋又看了眼音乐剧的具体时间。

    工作日,下午三点到六点。

    调出与楚斐的聊天界面,秦修晋简单回了一句好的。

    光明正大的摸鱼休闲时间,不看就浪费了。

    下午两点半,秦修晋被苏然指引着来到办公室,又力度极轻地合上了门。

    秦修晋看向椅中的楚斐,工作时的他西装革履,发型略微随意,往常始终高高在上的眼神,落在秦修晋身上时瞬间化成了笑意。

    楚斐拿过大衣,心情极好,“走吧。”

    秦修晋无心去思考楚斐的前后态度转变,他只想摸鱼。

    地下停车场,楚斐为秦修晋开门,倚靠在车身上,从身后拿出一束白玫瑰,交由秦修晋手中,“算是礼物。”

    秦修晋看着手中的白玫瑰,调侃道:“你新定的规矩?”

    楚斐偏头,“姑且算是。”

    无论怎样,花已送到人怀里,再去纠结礼物如何,俨然没有意义。

    秦修晋将白玫瑰放在一旁,想起半个月前的楚斐,以及忽如其来的工作变动,视线停留,又在片刻后游离。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细想为好。

    楚斐挑的音乐剧,原作算是黑色社会讽刺小说,恐怖成分有,但不多,很符合楚斐的调性。

    婚假时,秦修晋和楚斐一起看过同名电影,对于剧情并不陌生。

    杀戮情节,音乐剧做了些艺术处理,相较于惊悚,实际效果更偏向震撼。

    高潮时,秦修晋看向身边的楚斐,看见他眼中仿若白夜,被舞美效果染了瞳孔颜色。

    觉察到目光驻足,楚斐侧脸迎光,低声笑道:“看我做什么?”

    秦修晋看回台上表演,没有回答。

    忽然,楚斐的手拂过秦修晋的手背,动作暧昧,又快速离开,眼神凛冷,解释道:“手误,看错了方向。”

    这一次,秦修晋没有再移开视线,他堂而皇之地注视着楚斐,像是那天下午的场景复刻,又仿佛有着截然相反的差异。

    散场以后,两人坐在车中,送秦修晋回家。

    “为什么突然想看音乐剧?”秦修晋问。

    楚斐没有抬头,看着手机里的群聊记录,说:“无聊时的解闷小方法。”

    语气稀松平常,也像那天下午。

    “那为什么要送我玫瑰花?”秦修晋问。

    楚斐看向座椅旁盛放的白玫瑰,漫不经心,说:“随手挑的,权当是个小玩具。”

    话落,秦修晋轻笑一声。

    随后车程,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最后,秦修晋开门下车,看向楚斐,“再见。”

    楚斐下颌线冷硬,微微点头,以示再见。

    回到房间,开了灯,小狮子猫卧在窗边的小床上,懒洋洋的,似乎才刚睡醒。

    侧眼扫过地上的逗猫棒,秦修晋脱了衣服,不再去看。

    ————

    转眼间,一月中旬。

    秦修晋照常下班,走向地下停车场。

    楚斐没有再找过他,仿佛那天只是临时起意。

    不过,秦修晋也不希望楚斐再来,摸鱼一次可以,摸多了难免引起讨论。

    开车驶出停车场,信息提示音不断响起。

    等红灯的空隙,秦修晋解锁手机看了眼,是楚斐。

    楚斐:明天有场慈善晚宴,老爷子也会到场,做戏做全套,陪我去吧。

    秦修晋打了两个字,绿灯亮起,又放下手机驶上立交桥。

    另一边,楚斐看着聊天界面,指尖在手机背面一敲又一敲。

    五分钟后,他得到了回复。

    秦修晋:好的。

    除此以外,没了。

    楚斐起身叹息,脑中回响着林荀那能让手机电流声滋出来的疑问句。

    林荀问他,为什么要隔一段时间去找秦修晋,是有什么心事吗?

    楚斐将手机放在床边,拿起衣服走进浴室。

    他没有心事,他只是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让秦修晋察觉到他的用意。

    秦修晋对于追求者向来只有拒绝二字,在这件事上,楚斐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换句话说,就是,假如他向秦修晋表明情意,结局只会有一个。

    至于那是什么,楚斐不想知道。

    ————

    慈善晚宴,宴会厅。

    一眼望过去,华服明丽,明星富豪。

    秦修晋与楚斐并肩走进宴会厅,听他解释楚振无法到场的原因。

    然而秦修晋对楚振是否到场并不感兴趣。

    侍者绕过楚斐,微微欠身,向二楼走去,手中的托盘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秦修晋回头,看向那名侍者。

    “在看什么?”楚斐问。

    秦修晋转头,“没什么。”

    晚宴中,名流齐聚,其中不乏与百川有合作项目的商人。

    一位中年男人举着酒杯来到楚斐面前,身体修长,文质彬彬,“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楚斐回答道。

    中年男人了然地点点头,见旁边女伴来了,搂过她,声音温和,“这是我的爱女,林辰。”

    林辰向楚斐看去,面上带着几分羞色,“楚先生,晚上好。”

    楚斐颔首,“晚上好。”

    中年男人看向林辰,而后会心一笑,说:“我记得,楚总还没有婚配?”

    楚斐想开口拒绝,余光中却看见秦修晋垂头翻阅手机,置身事外,对眼前事毫不关心,他回眼,面上挂着凉薄的笑意,“是。怎么?”

    秦修晋手指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刷着游戏论坛。

    楚斐自尊心极重且气势果决,在这种场合尤甚,可以理解。

    中年男人笑着,直言道:“林辰很喜欢你。”

    “啪——”

    杯子碎裂与肩膀相撞的声音突兀响起,切断了两人的对话。

    侍者慌乱地收拾着残渣碎片,向秦修晋道歉:“实在抱歉,我没看清路,抱歉。”

    楚斐眉头微蹙,护住秦修晋,去看被侍者撞到的地方,“没事吧?”

    秦修晋看了眼被香槟泼湿的衣服,“还行。”

    “去换套衣服。”楚斐抿唇,改口道,“我陪你一起。”

    秦修晋挑眉,“林小姐——”

    楚斐头也不回,牵住秦修晋的手腕,“跟我来。”

    二楼,空房间。

    侍者拿来方才管家送来的衣物,低头道:“先生。”

    楚斐接过衣服,回身走向秦修晋,眉间的刻痕仍未抹平,“有没有被误伤?”

    秦修晋抬手,虎口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指头一抹,血色消失,“没事。”

    小意外,不足挂齿。

    待二人回到一楼大厅时,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那名侍者也不见踪影。

    至于那位林小姐,她早已消失在场地。

    楚斐牵起秦修晋的手腕,仔细端详,问:“确定没有问题?”

    秦修晋收手,淡声道:“没有问题。”

    楚斐手指微动,想追回,又按捺住,最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那就好。”

    这时,一道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自后方响起,“秦修晋。”

    楚斐冷脸回身,看向来者,站在秦修晋面前,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影,戏谑道:“季先生居然还能安然站在这里啊。”

    季望的脸顿时拉得贼长,面色难看,“托您的福。”

    上个月,不知道楚斐是抽什么风,将他拖到废弃仓库关了一夜,并雇来三个大汉对他拳打脚踢,完事以后还扬言威胁他,如果他胆敢告诉其他人,百川与季氏的三个合作将会全面停止。

    搞得他只能在家休息,除了医生谁也不见,才慢慢休养恢复完全。

    季望话中带刺,明示道:“多亏了您的法外狂徒的行为,让我如获重生。”

    礼尚往来,楚斐对他没有什么好态度,“没让你彻底认输,是我的过错。”

    季望紧握酒杯,用力到指节发白,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您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众人之中。

    听见他们的对话,秦修晋大抵能猜出楚斐的行为。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可是突然,天花板上的宝石吊灯骤然断裂砸向地面,整个宴会厅在一声惨叫之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楚斐下意识地想去揽住秦修晋的手,可就在一瞬间,他闻到了无比浓烈的甜腻味,充斥在鼻尖,疯狂撞击着理智,他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无理的极度躁动之中。

    喊叫声以及其他不堪为听的声音入耳,混杂吵闹着。

    秦修晋是Beta,闻不到空中弥漫着的浓烈气息,但听人声,能多少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按在楚斐在的位置,却只摸到了冰冷的手指,秦修晋蹙眉,“楚斐?”

    那只冰冷又带着微微颤抖的手虚虚地握向他的手腕。

    得了回应,夜视能力也有所恢复,秦修晋拿出手机,开启手电筒,想要带楚斐撤到安全区域。吊灯突然掉落,绝不可能是一般事故。

    可他还没迈步,就被眼前的景象挡住了去路。

    面前,两个人影已经交叠在一起,因那股腥甜的味道而陷入失智状态,身体横陈,挡在出口。

    再看周围,已然是一片狼藉,仅有少数人还能够理智地在混乱之中找寻出路。

    此时已经顾不上太多,秦修晋反握住楚斐的手,直接跨越那缠绵中的二人,率先逃离现场。

    出了宴会厅,月光如水。

    借着远处路灯的光,秦修晋看向楚斐,见他僵直着身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跟我走。”秦修晋带楚斐离开酒店,途中顺带报警。

    地下停车场离这里并不远,两人步伐又快,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司机看出楚斐状态不对,没有多问,而是以最快速度驶离停车场。

    后座,秦修晋捞起楚斐弓伏着的腰背,低头去看楚斐的脸色,却见他一言不发,手指蜷握着,额头渗出细汗,似乎是在强忍。

    十分钟后,秦修晋半拖半抱将人哄进卧室,并遣散管家佣人,关门上了锁。

    秦修晋把他放到床边,还未离开,湿热的吻带着急促呼吸,胡乱袭来。

    秦修晋扶着他的侧腰,却感觉他灼热烫手、细细微颤。

    楚斐发情了。

    第23章 人形玩偶? “已于晚上七点十分宣布死……

    这次的发情, 远比之前要凶猛。

    秦修晋推开楚斐,见他双目失焦、意识涣散,完全不清醒, 像台欲望机器不断索取, 嘴唇翕动,无声说着什么, 听不清。

    直到感觉楚斐湿软的唇靠近他的颈侧,秦修晋才蹙眉回神,把住楚斐的腰, 将他按在床上。

    不正常, 十分不正常。

    楚斐无法清醒,秦修晋不再强求, 将他反转半圈, 脸朝下, 同时制住他的手腕, 反剪在背, 这才翻起衣领,衔住腺体,移动牙齿狠狠尖刺下去。

    怀里的身体有过几秒的挣扎,很快又恢复平静, 心律不齐,无神急喘。

    松口之后, 手指拂过已然红肿的腺体, 秦修晋不免疑惑。

    他没有信息素, 刺进腺体的只有空气,那究竟是靠什么,才会使他永久标记Alpha呢?

    楚斐没有多给他思考的时间, 一次简单标记,远远不够。他侧起身子,外套在动作间被拨开,褪到小臂处,肩头微颤,冷湿的衬衫下,几乎能看见他的皮肤颜色。

    楚斐眼尾泛红,用余光去扫身上的人,手指脱离秦修晋的限制,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掌心一片汗湿。

    他张了张口,津着水光,唇角略有破皮,声音却被堵在喉咙,空有口型。

    布料被蹭皱了,牵扯着,几乎能看见大片肉色,带着滚烫的湿意。下摆更是凌乱,衣角上扯,只露出一小截柔韧的腰身,肚腹因剧烈情动而起伏着,手掌覆上去,潮热颤抖。

    他等待着,等待着欲望的纾解,

    好在他没有等待多久,衬衫的扣子终于被人解开,意识崩盘。

    ————

    “问题大了。”林荀看着报告单,露出了此生最疑惑的表情,“这几项指标,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林荀将它拿远,更笃定了,“这肯定不正常吧!”

    秦修晋穿着浴袍,端着茶杯走向林荀,“什么不正常?”

    林荀拿笔,将可疑数据划出来,拿给秦修晋,满脑门问号:“你们去和外星人打交道了?”

    “很严重?”秦修晋翻了翻,报告单上尽是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

    林荀脸色凝重,“很严重,处于正常状态下的成年Alpha,一般来说,他们的信息素浓度,是绝对不会高到这种程度的。末尾有正常区间,你可以对比一下。楚斐已经超过许多倍了,而且百分之百不稳定。”

    “换句话说就是,这事儿我整不了,超纲了。”林荀很无奈,耸耸肩。

    秦修晋看过报告单,眼底微沉“好,我知道了。”

    果然,昨晚楚斐的反应很反常。

    明明已经后半夜,还在缠着他,最后实在没办法,两人只好磨到了凌晨五点。

    林荀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迟疑说道:“不过,按照寻常发情期处理,应该也可以。本质上都是让信息素得到释放。”

    “多余的事情,等我再研究研究。”林荀说。

    秦修晋点点头,“行。”

    做完检查,林荀提着设备走出卧室,行到门边时,他又回头,提醒道:“楚斐不愿意去医院,如果能在家里解决,那是最好。”

    又嘱咐了几句,林荀才放心离去。

    回到床边,秦修晋将茶杯放在立柜上,抬手试了楚斐额前温度,依旧烫手,没退烧。

    为了照顾楚斐,秦修晋请了三天的假,再多,就没有理由可批了。好在三天后就是双休,时间更为充裕一些。

    坐在床尾,秦修晋刷新着今日新闻。

    慈善晚宴的意外事故并未引起太大轰动,应该是被强行镇压了,社交媒体上也没有相关信息,一片寂静。

    至于那些参加晚宴的社会名流商业大鳄,则是了无音讯,官方发布的名单当中,仅有几位仍在活动,且第二性别都为Beta,无一例外。

    刷了没多久,林荀去而复返,将航空箱放在茶几上,又将怀里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卸下,提高声音,说:“你的猫和后勤资源都拿过来了。”

    秦修晋起身,“多谢。”

    “客气。”林荀摆摆手,问道,“刚才博导给我打电话,问我昨晚慈善晚宴的事,他正在与警方合作调查,需要一些具体信息,你还记得多少?”

    昨晚事故发展迅速,除了周围乱交的人们,再无其他印象,秦修晋便说道:“走得急,没注意。”

    林荀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好,那我走了。”

    秦修晋颔首,“再见。”

    林荀走后,秦修晋走上前,将帆布包里的分装猫粮与罐罐拿到小吧台的台面上,又将小狮子猫放出来,让它先在客厅适应环境,以免应激。

    正午时分,阳光温暖,倾泻扫入阳台,带起微尘飞扬的光与影。

    侧身去拿羊奶时,秦修晋看向卧室,却见楚斐穿着宽松上衣,赤脚站在门口,无声无息。

    将小狮子猫放回地上,秦修晋蹙眉上前,“怎么没穿衣服就出来了?”

    楚斐自然不可能回复他,只是用低垂着的、没有聚焦点的双眼,盯着地板上的木纹。

    揽过他的小臂,又下滑到他的侧腰,秦修晋将晕晕乎乎的楚斐领回房间,按在床上,倒了杯热水,递到嘴边。

    脑子一团乱麻,理智尚未清醒,楚斐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半拍,出神五秒后,才后知后觉,就着姿势喝起水来,眉眼仿佛按下静止键,只有嘴和喉结,随着热水进入体内而活动着。

    喝完小半杯后,楚斐视线上移,十指相交,手腕挂在秦修晋的脖颈上。

    秦修晋放下茶杯,拨弄几下他的耳垂,他也浑然未觉,头在颈肩上摩挲许久,缓缓停下,炽热的吐息洒在耳后。

    秦修晋抚向他敏感的后腰,问:“需要补标记吗?”

    楚斐伏在他的肩上,许久,才幅度极微地点点头,不像回答,像是在耳鬓厮磨。

    楚斐不说话,秦修晋只能拨开他脑后的碎发,默认他同意,吻过他薄红的耳廓,唇齿落在腺体上,进行标记。

    或许是因性格强势、不容置喙,即使被标记,楚斐也很难叫出声来,他会急喘,会呼吸慌乱,但那些声音,绝非出于欢愉。

    偏偏他的身体又极其配合,无论秦修晋做什么,他都不会抗拒,哪怕大腿颤抖到无法停止,他也会将身体的主导权,毫无保留、无比信任,悉数交给秦修晋。

    所以有时楚斐会很割裂,动作主动,却一声不发。

    又一次临时标记过后,秦修晋拍拍他的后背,“清醒了吗?”

    楚斐没说话,蹭蹭他的侧颈,而后没了声音。

    秦修晋拨过他的脸,已经睡着了。

    爽完就睡,用完就丢,的确很有楚斐的作风。

    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秦修晋拿着空了的药盒走出房间,随手扔进垃圾桶。

    小狮子猫跳下桌子,磨着他的脚踝,适应环境能力极强。

    秦修晋抱起它,走到吧台前,将其放在台面上,开了个羊奶罐,推到它的面前。

    望着它脑袋点点,秦修晋也困了,从昨天到现在他只睡了四小时,休息严重不足。

    考虑到楚斐的病人属性,以及他发起情来难缠的特性,秦修晋脚步一转,还是选择继续睡在主卧。吵闹了些,起码安全。

    拉上窗帘,关闭顶灯,秦修晋躺在楚斐的身旁。特殊时期,楚斐身体火热,靠近一些,仿佛能烫熟一层皮。

    秦修晋抽了张新的退烧贴,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意识到有人接近,楚斐转身,本能地靠向秦修晋,像是只人形玩偶,挂在他的身上。

    如此一觉睡到下午,秦修晋忽然被身上的重量压醒,他睁眼,就见楚斐跨坐在他身上,手指十分不老实,姿势危险。

    秦修晋单肘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去握楚斐的腰。

    然而,他刚抬手,就被楚斐利落推开。

    为了行动方便,楚斐穿了上衣,下身却空荡荡,秦修晋则是宽松的睡袍,带子一扯,尽览无余。

    两者相撞,极容易擦枪走火。

    被楚斐拂开,秦修晋也没再有动作,而是平躺回床上,问:“你主动?”

    楚斐听不见他说的话。

    楚斐现在只想被深度标记。

    他俯身去吻秦修晋,解开衣带,轻轻蹭着。

    又是一次深度标记。

    ————

    晚上八点,洗漱过后,秦修晋照常刷起新闻。

    一整天过去,慈善晚宴的意外事故终于被报道,评论区中大多是些明星粉丝,不断刷屏控评。

    秦修晋喝了口茶,点进详细文章,同时清楚了昨晚暴动的真相。

    经过调查,发生在昨晚的集体发情,是因为人工顶级Omega信息素的泄露。

    人工信息素,俗称为Omega热。

    最早由与深港区相邻的U8区最先展开研发,多年发展,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善的产业链。

    通过Omega主动爆发信息素,在场的所有Alpha与Omega都被迫发情,且因信息素浓度太高,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解决,需要伴侣寸步不离,或是狂打抑制剂,才能勉强镇压。

    U8区与深港区向来没什么交流,此件意外也被定性为跨球恐怖袭击。

    秦修晋对原因过程没有兴趣,他一路下滑,看见官方建议的安抚方式以及药物选择。

    看到一半,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接听,是林荀火急火燎的声音,“楚斐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

    秦修晋挑眉,说:“还活着,怎么?”

    谈话间,一则最新快讯出现在提醒栏。

    “参加慈善晚宴的某位Alpha明星,因信息素失控,已于晚上七点十分宣布死亡。”

    第24章 有关过去? 厌恶Alpha的原因。……

    看到这则快讯, 秦修晋暗下眼色,问:“那他现在的信息素稳定吗?”

    林荀犹犹豫豫,“不好说, 楚斐的目前最大问题是信息素浓度过高, 至于稳定与否,得看后期护理。”

    也就是补标记的频率、轻重、时间节点, 是否能跟得上信息素的变化。

    秦修晋望了眼熟睡的楚斐,“有问题我再来找你。”

    “好。”林荀挂断电话。

    手机界面由通话中转至屏保,又在几秒后熄屏, 照出角落里的一小片光亮, 那是楚斐身旁的小夜灯。

    没过多久,屏幕再次亮起, 是陌生手机号。

    秦修晋接通, “你好。”

    电话那头, 楚振浑厚声音响起, 语速飞快, “我派遣了一支专家队伍,马上就会赶到临洲苑。”

    临洲苑,是楚斐的所在地。

    “好。”秦修晋答道。

    饶是如此,楚振也放心不下, 说:“楚斐从小就讳疾忌医,做医疗检查时可能会有些抗拒。”

    秦修晋说:“我会尽量安抚。”

    “行, 那我就放心了。”没有其他的事, 闲聊几句, 楚振便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楚振心生疑窦,楚斐不正常, 秦修晋的声音怎么如此淡定?

    距离专家团队到达临洲苑还需要一段时间,秦修晋换上便装,继续翻阅着官方发布的最新消息。

    截至目前,已有一人死亡,三人被下达病危通知书,更有七人昏迷不醒。

    下拉至评论区,鬼哭狼嚎,哀鸣遍野。

    凭心而论,针对此次恐怖袭击,秦修晋并没有太大感触。

    他本就厌恶Alpha,更厌恶高高在上的精英Alpha,看他们受罪,也算是种享受。

    在死亡的面前,特权不值一提。

    十分钟后,专家团队赶到,带着大大小小的仪器设备,很快就将主卧围得水泄不通。

    秦修晋坐在客厅中,抬手与小狮子猫逗乐,等待着最新的医疗报告单。

    这时,负责检查的医生悻悻出了卧室,问:“您是他的伴侣吗?”

    秦修晋说:“是。”

    如果异床异梦也算是伴侣的话。

    医生指指房间内部,有些头疼,“您能来一下吗?患者不愿意配合我们的检查。”

    想起楚振的话,秦修晋不疑有他,放走小狮子猫,抬脚进了房间。

    床上,楚斐眼神冰冷,凉凉地看向四周的医生,沉默无言。

    待秦修晋走进他的视线范围之后,楚斐的紧绷状态才有所解除,他看着秦修晋离自己越来越近,没忍住,拉扯着他的袖子,不让秦修晋走。

    秦修晋看着仿佛八爪鱼化身人类的楚斐,颇为无奈,“这样能做检查吗?”

    医生点头,“可以的,您先稳住病人的情绪,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专家团队不愧是专家团队,即使楚斐再难控制,也坚持着完成了信息素八项检查。

    得出结果以后,张医生将秦修晋叫到一边,把详细报告递给他,嗓音沉稳有力,“综合来看,楚先生的信息素浓度过高,无明显躁动症状,能够引起失控的人工Omega信息素已被驱散完全。初步预测,楚先生信息素失控的概率不足5%,其余事情您大可放心,都在正常区间之内。”

    秦修晋翻看着报告,数据和今早的无差,一样的糟糕。他问:“日常护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清淡饮食,多陪伴他,事事有回应,足够了。”张医生说。

    排除掉信息素失控的可能性,专家团队又依据楚斐的身体状况制定了两天的用药计划,张医生说:“两天之后,我们会来复查,确保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状。”

    再叮嘱几句,专家团队离去,秦修晋转头,看见楚斐正倚在枕头上,注视着他。

    “感觉怎么样?”秦修晋放下报告,朝他走去。

    楚斐仍未清醒,处于谁都不认的阶段,当秦修晋站在他身旁时,他也只是凭着本能与记忆,主动依附在秦修晋的身上,扯都扯不下。

    秦修晋摸了摸他的头,“饿了吗?”

    几秒后,楚斐摇头。

    秦修晋拍拍环在他腰上的胳膊,问:“困了吗?”

    又是几秒后,楚斐点头。

    像是台输入指令就做出相应动作的小机器人。

    张医生走之前,秦修晋问他,楚斐的种种行为是否正常,张医生想了想,说人体是会自动调节的,无论楚斐做什么,本质上都是刻在记忆深处的行为,无需为此担心。

    看着伏在他小腹前的楚斐,秦修晋将手覆在他的后脑上,对张医生说过的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黏在他身上,也是刻在记忆深处的行为吗?

    “秦修晋。”这是两天里,楚斐第一次开口说话,沉闷低声,带着病中的虚弱与沙哑。

    拨正他即将滑落的头,秦修晋问:“什么。”

    楚斐沉默两秒,收紧力度,“你为什么讨厌Alpha?”

    秦修晋的手停留在楚斐的耳旁,他低头去看,楚斐闭着眼,仿佛早已睡去。

    碰碰楚斐的脸,秦修晋问:“你想知道?”

    楚斐在他怀里点点头。

    秦修晋看着他的头顶,斟酌过用词,问:“你还记得我的奖学金吗?”

    “记得。”他说话时引起的声带振动,同样传达给秦修晋。

    秦修晋出神两秒,说:“我应该拿六次奖学金。”

    Beta的人生里程,都是出身平平,疯狂学习卷学历,拿到文凭,找到一份姑且能算是靠谱的工作,哪怕十年都不会升职,组建Beta家庭,生下与他们有着相同命运的Beta,如此循环往复。他们是社会中的大多数,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可若家中有了Alpha,那就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了。

    Alpha与Omega似乎天生就受到偏袒与更多的宠爱,他们实现阶级跨越的难易程度,堪比从一楼爬到三楼。

    秦修晋厌恶上等阶层的高位者,同样厌恶特权无数的Alpha与Omega。

    在明城中学读书以前,他待在全是Beta的班级里,纯粹靠成绩说话,哪怕有不公行为,也会被人举报,或是在调查之后受到处理。

    直到进入明城中学,他才知道,以上流程,只针对普通Beta。至于Beta中的上位者、Alpha和Omega,他们天然地躲避在外,不受任何指摘。

    就像是第一次期末考,他的名次完全可以拿奖学金,甚至是全额奖学金,可等到名单出来以后,他的名字被另外一名Alpha轻而易举地霸占了,往后看,依旧没有他的名字。

    他去问教导主任,同为Alpha的教导主任告诉他,因为你不是Alpha,名额要往后顺延,当然没有奖学金。

    听到解释的瞬间,秦修晋只觉得荒谬,但教导主任告诉他,这都是正常行为,无需惊讶,哪怕告诉校长,那也无用,因为Beta就是Beta。

    第二次期末考,相同的结局。第三次期末考,情况开始有所不同。或许是他的成绩实在是过于出众,校方难以继续耍赖,就将他放进奖学金的名单中,成为了众多Alpha中唯一的Beta。

    开了秦修晋的先例,就不能再对Beta视而不见,没有办法,校方只好又将其他几名Beta塞进名单,不情不愿。

    也像是那年秦晟出了意外事故,需要紧急抢救。可那天病人格外得多,他们在走廊里站了许久,才看着最后一名Alpha走出手术室。哪怕他们更早到院,哪怕他们症状更为严重,他们仍需等待。

    等到Alpha离开,至此,治疗的资格,才算是轮到他们。

    因为抢救不及时,医生不浓不淡地告诉他们,即使术后康复工作做得再好,也会有许多后遗症。

    诸如此类,无法言尽。

    秦修晋抚摸着楚斐的脸,轻描淡写,不带感情,像是在阐述他人的故事。

    “你们享受了太多,我们又背负了太多。”秦修晋忽然笑了,“说我讨厌Alpha,也不全对,我讨厌的是以那三类人为代表的特权阶层。”

    类似的案例还有许多,但秦修晋不想多说。

    楚斐靠在他身上,倏然叹息,无声说了些什么,秦修晋没听清。

    几分钟之后,楚斐跪起身子,抱着秦修晋,呼吸湿漉漉,说:“我需要补标记。”

    秦修晋看着他,轻笑一声,“好。”

    秦修晋按住他的脖颈,向前压,露出腺体。经过这两天的标记,那里已经红肿,齿痕未消。

    温热的吐息洒在肿胀的腺体,只会让疼痛变本加厉,楚斐抓紧了手下的衣服。

    然后,犬齿刺入,疼痛来势汹涌又无法招架,楚斐后背弓起,被疼到急喘一声。

    标记过后,楚斐彻底没了声音。

    秦修晋拂开他汗湿的前额,拿过帕子,动作极轻地擦着。渐渐地,楚斐的心跳频率恢复正常,呼吸绵长,睡了。

    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做完这些,秦修晋走出卧室。

    吧台前,小狮子猫懒懒伸着懒腰,看清来人后,又趴在小垫子上,沉沉睡去。

    秦修晋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确实该睡觉了。

    卧室里,水声浅浅,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楚斐抬手摩挲着身边的东西,摸来摸去,却什么都没有。

    收手,搭在枕头上,没人。楚斐睁眼,又虚弱闭上。

    夜深时分,窗外雪虐风饕,细雪淋在门窗,又落下。

    楚斐忽然叹息。

    “我心疼你。”

    声音响起,卧室里除了他,再无他人。

    第25章 为什么呢? “我想让你闻见我的味道。……

    清晨, 雪满枝头。

    深港区气象台于今日三点发布双预警,暴雪,尤其是瑞州港地区。

    楚斐还在睡, 所幸他的体温在不断下降, 暂时脱离危险。

    阳台里,秦修晋看向窗外的雪景, 与楚振通着电话。

    “既然他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楚振如释重负,又忧心忡忡, “一直以来, 楚斐自尊心强,不愿认错, 你与他相处, 也知道他的性子。”

    秦修晋垂头, “嗯。”

    楚振笑了笑, 想起往事, “以前他和他哥闹了矛盾,明明是他错,他却不愿意承认。”

    秦修晋轻笑,这确实像是楚斐能做出的事。

    拨弄几下熟睡中的小狮子猫, 秦修晋问:“他还有哥哥?”

    “嗯,比他大两岁, 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谈起孩子, 楚振有些自豪, “或许,你听说过由他创立的尾鱼娱乐。”

    秦修晋不关注娱乐圈那些事,只简单地应道:“嗯。”

    横竖无事, 两人几言几句地漫谈,直到林荀拖着大包小包出现在门外。

    秦修晋前去开门,楚振也在此时说了再见,并挂断电话。

    “我天,累死我了。”将东西搬进家里的一瞬间,林荀累得直接驾西归去,倚在门上喘着粗气。

    秦修晋翻了翻包中的物品,挑眉道:“你把全部家当都拿过来了?”

    林荀咕嘟咕嘟地喝着水,摇摇头,“一部分。”

    若是等楚斐稍微清醒后,看见身边围满了医生,肯定不乐意,所以他将器械提前搬进卧室,防患于未然。

    林荀靠在柜子上,语气恶狠狠,“U8区还在闹人工信息素,真是闹麻了。要我说,就不该有什么信息素,直接Beta统治世界多好,省得信息素整天发生暴乱。”

    秦修晋点点头,“你不去给楚斐做检查吗?”

    林荀晃晃脑袋,指指太阳穴,“等我歇会儿着。”

    先前楚斐已经接受过专家团队的治疗,虽说不情愿,但也过得去,可那是建立在他烧没退脑子晕乎的基础上。

    现在的楚斐情况好转,脑子也逐渐清醒,实在是不好忽悠,只好遣散了各位专家,另让林荀过来。

    闲谈过后,林荀缓过几分劲儿,提着仪器走进卧室,准备再做一次信息素八项检查。

    秦修晋站在门旁,看林荀抽取着楚斐的血液,问:“你还在上学?”

    “嗯,在读博。”林荀说,等待的途中,他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我其实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私人医生。楚斐不想去医院,那总得有个医生吧。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就勉为其难地堪当大任了。”

    谈到这儿,林荀朴实一笑:“而且工资是真的多啊。他身体素质好,一年生不了几次病,我就月月吃空饷,爽死了。”

    秦修晋说:“确实。”

    林荀拔出针头,声音忽然又轻又淡,“可能这就是天赋吧,当时百川刚成立,他能连续三十六个小时连轴转不停歇,生理基础太逆天了。”

    “这也算是天赋?”秦修晋笑问。

    林荀耸肩,“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的确如此。时间就是金钱,和时间过不去,就是和金钱过不去。”

    秦修晋笑着,但没说话。

    检查做完,林荀在仪器前等着分析报告,忽然想起什么,问:“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明城中学的旧事?”

    秦修晋提着茶杯,“说过联考的事,但我和他不同届。”

    而且尽是些无法考证的信息,不像真的,但也不像假的。

    林荀哦了一声,大概摸清了具体情况。

    听这意思,楚斐肯定是一点儿都没说了,而且估计以后都不会说。

    真是,守口如斐啊。

    国安局没找他真是吃了大亏。

    林荀想说些什么,可惜床上的楚斐已经半睁了眼,他只好封口作罢。

    林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活着吗?”

    楚斐盯着他,目光似霜。

    “得,还没死。”林荀拿着报告走向秦修晋,“跟我来,我说点事儿。”

    秦修晋放下茶杯,看了眼楚斐,而后走出房间。

    在阳台前站定,林荀将报告单递给秦修晋,说:“根据目前的研究情况来讲,人工信息素,遇强则强。越是优质,越容易被人工信息素干扰。常见状况大概有反复高烧或暂时失忆等症状。今晚你多注意,他很有可能再发一次高烧。”

    秦修晋翻看着报告单,问:“各项指标降下来了吗?”

    林荀摇头,“需要一定时间。”

    “好,我知道了。”秦修晋合上报告单,夹在一旁的花架上。

    林荀双手揣兜,踮了下脚,笑道:“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地方了。”

    秦修晋点头。

    任务完成,林荀背着包走出房门,准备回家。

    秦修晋看向卧室在的方位,走上前,查看楚斐的状况。

    又睡了。

    看来方才的清醒,只是一时突然。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秦修晋蹙眉,从卧室里退出,关上房门,来到稍远的地方。

    电话那头,是秦轩鹤放松愉悦的声音,“最近怎么样?过年回来吗?”

    回想起这几日的相处,还有那天的音乐剧,秦修晋说:“不一定。”

    秦轩鹤问:“很忙?”

    秦修晋扶着花架,说:“他很忙。”

    “啊。”秦轩鹤停顿一下,“也行,我这就去跟老太太说。”

    秦修晋说:“嗯。”

    话说到一半,秦轩鹤转而提起其他的事,“哎,还没感谢过小楚呢。”

    秦修晋问:“谢他做什么?”

    “嗯?你不知道吗?”秦轩鹤有些惊讶,“你们走后,就有一支专家团队来到家里,专门负责爸爸的治疗和康复工作。”

    秦修晋没说话。

    秦轩鹤嘶了一声,“这么重要的事儿,小楚居然没和你说过?”

    秦修晋捻着虎皮兰的叶子,“没有。”

    或者说,楚斐很少和他聊起这些事情。

    每次短暂相处过后,两人必定有一定期限的互不打扰,仿佛是特意为这段本就不温不火的关系降温。

    他不提,楚斐也无暇顾及。

    秦轩鹤又啊了一声,“那你可得好好感谢小楚。”

    秦修晋弹着叶子,“我会的。”

    话落,卧室里传来杯子的碎裂声,在静谧的清晨显得尤为刺耳。

    秦修晋向卧室走去,“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儿。”

    挂断电话,秦修晋打开房门,与床上正要掀被的楚斐恰好对视。

    楚斐顿住几秒,然后撤回了掀被的动作,双手放在被面,声音被烧得极其沙哑,“我只是想喝水。”

    秦修晋叹息,倒了杯温水,递在楚斐手里。

    收拾过碎玻璃,秦修晋接过空杯,放在桌面,说:“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楚斐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不在。”

    “以后会在。”秦修晋摸向楚斐的额头,依旧烫手。

    楚斐双手撑在床上,抬眼看向秦修晋,动作极缓地眨眼。

    像是完全不理解此时发生了什么一样。

    看着秦修晋忙完、坐在椅子上,楚斐问:“今晚你能和我睡吗?”

    秦修晋看他,“你先休息。”

    楚斐再问:“那你会和我一起睡吗?”

    秦修晋放下手机,和烧得不清的病人交涉,“会,所以你先休息。”

    得了承诺,楚斐乖乖躺下,闭上了眼,“晚安。”

    “晚安。”秦修晋关了小夜灯,坐在床边玩着游戏。

    几分钟后,他的手指停留在游戏图标上,蓦然想起与秦轩鹤的对话。

    为什么呢。

    把他当成消遣的工具,又默不作声在后方做事。

    或者说,那只是他消遣中的一环。

    “……”秦修晋退出游戏,望着房间里的第二个人。

    手机熄屏,卧室里唯一的光源消失,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

    大雪日,楚斐睡了一整天。

    秦修晋拉开窗帘的一角,窗外白茫照进房间,留下一小隅光亮。

    照顾病人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比拍证件照还要无聊。

    看得久了,秦修晋也困了,便掀了被子,睡在楚斐的一侧。

    窗帘足够厚重,拉上它,房间与黑夜无差。

    落雪飘过,一小阵风声轻扫而过。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

    秦修晋心底微沉,下床起身,拉开房门。

    客厅与卧室一样,拉着厚厚的窗帘,密不透光,只能依稀辨得家具的形状。

    他拿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却听阳台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他走过去,在微淡的月光下看见楚斐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仍是那件宽松的衣服,依旧赤着脚。

    弱弱的月华下,照得楚斐几乎透明,又仿佛光线漫射,全身洒满银光。

    秦修晋抬步走去,脚步声回响在客厅里,听到声音,楚斐转过头,面前是一堆种类繁杂的香水。

    楚斐显然尚未清醒,动作都慢半拍,他转向秦修晋,手里拿着一小瓶香水,说:“我想让你闻见我的味道。”

    秦修晋看他手上东西,“所以?”

    楚斐伸手,木质香味缭绕,他说:“所以我在模仿信息素。”

    模仿无法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的味道,像是他永远无法标记的领地。

    第26章 全部忘记? 再一次,回到陌生人的关系……

    Beta, 没有信息素,自然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像是无法进入的禁地,立在那里, 任凭如何, 他自岿然不动。没有气味能够长久污染他。

    哪怕将他囚禁在笼中,整日用信息素浸染, 也无济于事,被风一吹,残留在他身上的味道倏然干净。

    楚斐抬步, 两人的距离一再靠近, 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他举起香水,眼神迷离却认真, “你想要试试吗?”

    事实上, 由于发情期的持续时间过久, 他的信息素被大量释放。

    无论哪个房间, 都被罗汉松的味道充斥完全, 只是秦修晋闻不到罢了。

    如果秦修晋能闻见信息素的味道,他早试过多次了。

    楚斐抿唇。

    可惜他闻不到。

    秦修晋抬眼看他。

    此时楚斐正处于神志不清的时期,拒绝他很有可能会造成信息素失控。

    而且,在特殊时期, 楚斐的占有欲总会格外之高,想要用味道标记他, 算是常规操作。

    既然他想玩, 那就玩吧。

    几秒后, 秦修晋伸出右手,“来吧。”

    楚斐笑笑,牵过他的手, 在手腕处喷洒两下。

    清雅涩口的气味传来,是与楚斐气质截然不同的风格。

    调香目的达成,楚斐心情不错,看了眼阳台上的月色,说:“我们回去吧。”

    秦修晋的手停在空中,而后放下,“好。”

    动作之间,那味道仿佛被流动的空气全部吞噬,再也闻不到。

    下午刚睡过,两人都不是特别困。

    秦修晋不睡可以,但楚斐是高烧不退的病人,不能随便应付,便将他按在床上,强迫休息。

    楚斐盖着被子,侧躺着问:“你要去哪里?”

    秦修晋拿过牵引绳,说:“散步。”

    楚斐说:“哦。”

    秦修晋转身,想了想,回头说道:“我马上回来,你先睡吧。”

    说完,他抬手关了卧室的灯,带门出去。

    小狮子猫贪玩,往常总要趁下午时分跑出去,溜完一圈才肯回来。

    考虑到他们搬来的时间尚短,小狮子猫对此地的路线还不清楚,秦修晋便给它穿戴好牵引绳,带它出去熟悉路形,文明遛猫。

    附近绿植遍布,空气清新,路面上无雪无冰,确实适合夜走遛猫。

    秦修晋垂头回着何英的消息,朝哪走纯靠小狮子猫带领,它去哪儿,他就跟着。

    聊天界面上,何英在问他和池渊的关系。

    秦修晋简单回复,将他与池渊切割得彻彻底底。

    调到总公司、入职百川后,秦修晋再也没听说过有关于池渊的消息,一是他不想理会,二是楚斐有意阻拦。

    除了池渊,还有季望。

    那天慈善晚宴,季望也在。人工信息素暴乱之后,他被迫和某位Omega结合。听说两家还是世仇,正在商讨要不要奉标记成婚,算是摊上大麻烦了。

    小狮子猫在房间里被关了多天,精力旺盛,拽着秦修晋一路遛到红绿灯口。

    写作遛猫,读作遛人。

    带着秦修晋沿着马路遛过一圈后,小狮子猫终于累了,停下脚步,踩踩他的鞋,两只前爪向上举起,它想被秦修晋抱着,不想亲自走。

    没办法,秦修晋只好抱起它往回走,一来一去,就在路上消磨了许多时间。

    等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九点。

    转至拐角路口,秦修晋朝大门望去,却见楚斐站在门口,随手披了件大衣,准备出门。

    秦修晋皱眉,问:“你要去哪儿?”

    听见秦修晋的声音,楚斐顿时停住动作,抿直了唇,解释道:“你很久都没有回来。”

    他在卧室里独自等了很久,见不到秦修晋,他睡不着觉。

    秦修晋没有多说,而是走到他的身旁,揽过他的肩膀,“只是出去走走。回房间吧,外面冷。”

    楚斐望向他怀里的猫,点点头,“嗯。”

    迈向台阶时,楚斐又问:“你今晚会陪我一起睡吗?”

    秦修晋神色如常,信守承诺,点头说道:“会。”

    壁灯下,楚斐笑着靠近他,身上带着热意,“好。”

    待两人进入房间、关上门时,天空又飘起了雪,须臾便染白了来时的路。

    ————

    几日过去,楚斐的情况已经基本好转,高烧退去,脑子清醒,行为独立,除了信息素有些不稳定以外,其他都正常。

    林荀弹弹报告单,“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两天,就能自由活动了。”

    床上,楚斐放下茶杯,耳机里是苏然汇报工作的声音。

    行为受阻的这几天,一直是江元思和连烽在处理他的工作,如今他已恢复,工作文件多如山倒,不得不处理。

    林荀看看卧室里的摆设,疑惑道:“秦修晋呢?”

    “在上班。”楚斐头也不抬,说道,“你找他有事?”

    林荀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我找他能有什么事儿,难道不应该是你找他有事儿吗?”

    再者说了,结婚对象还在床上躺着呢,秦修晋就这么轻飘飘地去上班了?

    百川的批假难度就这么高?

    还是说公司里有天大事情等着他去做决策?

    楚斐收紧手指,否认道:“我找他能有什么事?”

    林荀无语,只好应和道:“嗯,你很好,你没事儿。”

    “我当然没事。”楚斐说。

    一阵沉默过后,林荀看着工作中的楚斐,实在好奇:“不是,你在他面前也这样儿?”

    楚斐终于抬起眼皮,“什么?”

    林荀指指楚斐,又指指百川在的方向,精准锐评道:“爱搭不理、沉默寡言、非常无趣。”

    甚至他还说轻了,简直是生人勿近熟人勿扰。

    楚斐沉默,垂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语速稍促,“与你无关。”

    林荀呵呵一笑,撇嘴,阴阳怪气道:“与我无关——”

    楚斐啧了一声,看向声调古怪的林荀,“你毕业论文写完了?问东问西,就这么闲?”

    林荀一放报告单,义正辞严道:“你这人真不讲武德,我跟你讲感情,你跟我扯论文。”

    食指划过屏幕,楚斐淡声道:“是你先开始的。”

    林荀举双手投降,认罪道:“行行行,我的错。”

    话落,他瞅了眼时间,“六点了,他也该下班了吧?”

    楚斐说:“嗯。”

    百川尚来没有加班的习惯,不出意外的话,秦修晋应该会在十分钟之内抵达回家。

    大叹一声,林荀起身,非常有自知之明,“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记得按时吃药。”

    楚斐没有挽留,说:“走吧。”

    林荀走后,室内重回安静。

    直到六点零八分,秦修晋推门而入。

    蹲身逗完猫,他走进卧室,看见桌上的报告单,知道林荀来过,于是问道:“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楚斐说。

    秦修晋点头,听楚斐的语气,就知道他大致恢复了清醒。

    若是放在两天前,楚斐肯定会在他进门的第一秒,就开始喊他的名字,喊到他进卧室为止。

    见楚斐面前摆着笔记本,秦修晋挑眉,存心逗他,“还记得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吗?”

    楚斐按住耳机,制止道:“我不想知道。”

    被迫发情的这段时间里,他神志不清,做事完全不经过思考。

    虽然记忆凌乱,但他多少能找出些清晰片段。

    比如为秦修晋调香,比如让秦修晋陪他睡觉,又比如缠着秦修晋,一整天挂在他身上,连床都没下过。

    无一例外,都是他不想提及的事情。

    楚斐沉声道:“那些事情并非是我本意,你忘了就好,没有必要记得。”

    秦修晋倚在门上,浅笑道:“好。”

    楚斐不想提,那他就不提,又不是什么重要事情。

    对话结束,又是两分钟的沉默。

    秦修晋看着他握鼠标的手,忽然说道:“既然你已经恢复正常,那我也没有多待的必要。”

    楚斐看他,否决的话语在脑中一闪而过,又被他生生咽下,说:“可以。”

    他推开笔记本,拿起旁边的报告单,不知是在看些什么,说:“一天过后,你就可以离开。”

    秦修晋点头,没有拒绝,“好。”

    他看向此时镇定冷静的楚斐,不由得想起他这几日的黏人,真是判若两人。

    不过楚斐已经说明,以上行为并非出自真心,他也确实无法再提及。

    将想法抛之脑后,秦修晋问:“吃饭了吗?”

    楚斐说:“没有。”

    他一直在等秦修晋回来,从早上九点恢复意识到现在。

    “好。”秦修晋从身后拿出甜品袋子,放在床尾,态度明显冷了几分,“我今晚不会在家,如果饿了,自己订餐。”

    楚斐看向他,眉间不易察觉地皱起,他想问秦修晋为什么不会在家。

    和谁出去,什么关系,几点回来。

    可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一遍,楚斐最后低眉,说:“可以。”

    秦修晋最后看了他一眼,手按着门把手,说:“再见。”

    楚斐没有看他,语气淡漠,“再见。”

    说完,秦修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开门的声音响起,又落下。

    仿佛这几日的温存都不曾有过,发情期结束过后,两人又恢复到陌生人状态,不会主动联系,不会主动想起。

    再一次,形同陌路。

    第27章 谁喂不熟? 来他面前团建吗?……

    两日观察期顺利度过, 生活回到正轨。

    周五夜晚,秦修晋照常遛猫散步,街道上的雪已被清扫干净, 覆在地面的薄冰融化完全, 又因吸热,体感温度有过小幅度的下降。

    汽车擦着身旁的冷空气, 沿着相同方向一啸而过,灯光倒映在路面上,层层晕光。

    行至广场中央, 人群熙攘, 秦修晋扯了下小狮子猫的牵引绳,站在交通信号灯旁等着绿灯。

    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跑到他面前, 语调有些惊讶, “这么巧?”

    秦修晋看去, 是林荀, 穿着运动装, 额上冒着细汗。他问道:“夜跑?”

    林荀点头,看了眼他手中的牵引绳,顺势看向小狮子猫,挑眉道:“这么点儿, 也要遛?”

    看起来还没他手掌大,估计也就三四个月。

    “如果不遛, 它会在我床上跑酷, 一直到后半夜。”秦修晋说。

    林荀没忍住笑了, 想起什么,问:“在楚斐家时也要遛?”

    秦修晋说:“嗯。”

    林荀若有所思,“它叫什么名字?”

    秦修晋看它, “还没想好。”

    绿灯亮起,擦着几个女高中生的肩膀,两人横穿过了马路。

    既然已经遇见,两人又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就在路上闲聊着。

    “今晚人真多。”林荀撞过某个行人的胳膊,小声咕哝道。

    秦修晋说:“今天是周五,明天休息。”

    “难怪。”林荀放下兜帽,嘀咕着,“这两天实在太忙,把周六给忘了。”

    秦修晋淡声询问道:“楚斐的事?”

    林荀摇头,“他的事儿,很好处理,都用不了半天。”

    观察期一过,某人就带着低烧上班去了,喊都喊不回来。

    谈到楚斐,林荀不由得为朋友感到着急,于是问道:“马上除夕了,假期准备怎么过?”

    小狮子猫在前面猛冲,秦修晋只好快走,跟上它的步伐,闻言道:“回家过年。”

    “啊。”林荀望天,想了两秒,“楚斐和你一起回去?”

    秦修晋看他一眼,以为林荀身处事外,不知道他们的婚姻实情,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他有事儿,回不去。”

    林荀摸摸鼻子,“啊。”

    楚斐有事儿?

    没听他说过啊,那天邀请他去参加生日宴会,他都推辞不去。

    难不成真有事儿?

    林荀旁敲侧击,犹犹豫豫,“你们最近,吵架了?”

    秦修晋又看他一眼,“为什么会这样想?”

    “直觉。”林荀摸摸下巴,躲过秦修晋的注视,“自你走后,楚斐状态不怎么样。”

    秦修晋问:“真的?”

    林荀心虚点头,“千真万确。”

    假的。

    据说最近某人的工作瘾上来了,疯狂开会压榨员工。

    状态怎么可能会差。

    秦修晋没有正面回答,想了想,说:“我和他之间没有矛盾。”

    林荀咧嘴,“真的吗?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秦修晋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他没和你说过?”

    林荀脸大皮厚,坦然摇头,“没有,从没听他说过。”

    秦修晋点头,“那看来他是不想和你说。”

    林荀被噎住了,转而说道:“我感觉你们的关系有点僵。难道你不想缓和与他的关系?”

    “不需要。”秦修晋说。

    林荀追问道:“为什么不需要?”

    再一次穿过马路,林荀扭头看向眼前的便利店,拦住秦修晋,“你等一下,我去买瓶水,渴死我了。”

    秦修晋就此在路边停步,眼睛被便利店的灯光闪过,被迫眯起。

    其实没有什么不需要的原因。

    从头至尾,他和楚斐都不是一路人。

    除了那晚酒意上涌,他同意了楚斐的邀请,与他喝酒上床。

    再往后的所有事,都并非出自他们的真实意愿。

    几次特殊时期、表面婚姻、婚假回家、慈善晚宴、信息素暴动,全都是不得不尔。

    其中不乏相处融洽时刻,而那时,秦修晋也是真的将楚斐视为朋友。

    只是后来,楚斐又将所有关系全部否认罢了。

    想到这里,秦修晋点着牵引绳,有些沉默。

    说尽了,那次雨夜,他就不该上楚斐的车。

    没有意外标记,没有他突如其来的结婚冲动,这一切本不会开始。

    这时,林荀拿着两瓶水从便利店走出来,丢给秦修晋一瓶,自己则是开盖猛灌,小半瓶水下去以后,他看向秦修晋,问:“所以说为什么啊?”

    秦修晋抬眼,“什么。”

    “你和楚斐啊,过年不一起回家,长辈没有意见?”林荀问。

    秦修晋没说话。

    林荀摊手,“我就说吧。夫妻哪有隔夜的仇——”

    “我们之间没有问题。”秦修晋打断他的讲话,向前走着。

    听他如此果断,林荀探出半个头,“真的吗?我不信。”

    与此同时,他也很好奇,“在你眼里,楚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关系不好,又为什么要结婚?”

    秦修晋轻描淡写,“意外罢了。”

    看出他不想再回答,林荀没有接着问,走到拐角处时,他向秦修晋挥挥手,“不同路,我就先走了。”

    秦修晋点头,“再见。”

    转身迈步,小狮子猫却蹲在脚边,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无奈,秦修晋只能抱起它,准备回家。

    才刚走出没几步,手机铃声又响起,拿出一看,是楚斐。

    接通以后,秦修晋问:“什么事?”

    楚斐那里似乎十分混乱,笑声掺着推杯换盏,没过多久就倏然沉闷,在背景音的衬托下,楚斐的声音尤为清晰,他问:“除夕回家吗?”

    秦修晋没有在意他所处的环境,问:“你想回去?”

    楚斐沉默两秒,开口道:“我刚和奶奶通过电话。”

    言外之意,老太太想让他们两个人一起回去。

    秦修晋走到开阔的广场中央,说:“那就回去吧。”

    “好。”楚斐回应道。

    或许是意识到两人之间无话可说,楚斐主动说道:“那先挂了吧。”

    秦修晋说:“好。”

    将手机熄屏后,秦修晋转到十字路口,向东走去。

    回想起楚斐的话,秦修晋蓦然想笑。

    楚斐的表现,让他想起曾经出没在小区花坛的流浪猫。

    那是只品相不错的三花猫,遇见它时,它已经怀孕多月,即将生产。

    同楼层有个婆婆,常年独居,爱养些宠物,就时常带些猫粮去喂它,秦修晋也喂过几日。

    然而它终究是养不熟的野猫,只会在饥饿时蹭他的裤腿,一旦得了食物,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食物吃完,它再出现。

    有时三花猫会和他亲昵几日,但也仅局限于那几日。

    在他身边待厌了,它就摇摇尾巴离开台阶,不再回头看一眼。

    等几天或是半月后,它饿了,摇摇尾巴,再次出现。

    只是那时,三花猫早已忘记他是谁,重新回到养不熟的状态,冲他哈气,给他冷眼。

    直到他拿出食物、喂过几日,它才会举止亲昵,用脸蹭着他的手,然后再消失。

    从此形成了一个诡异且令人无语的循环。

    像是玩游戏时攻略角色,登录一次就是新的开始,没有任何存档读档的机会。而什么时候下线,取决于角色的兴致与心情,与玩家无关。

    楚斐就是这样。

    心情好了过来招惹他,玩够了又转头离开。

    无论之前的关系有多和谐,它总会在下一次见面时降至冰点。

    循环往复,令人生厌。

    ————

    休息日过后,工作量陡然增加。

    在听完同事的第一千三百次叹气之后,秦修晋看向时间,几秒后,他抬手倒掉凉透的绿茶,起身,准时下班。

    然而有人存心不想让他清闲。

    苏然出现在门外,挡住秦修晋的去路,说:“楚总有事,他在十二楼等你。”

    推开办公室的木门,秦修晋问:“什么事?”

    桌前,楚斐戴好围巾,说:“今晚我爸生日,家庭晚宴,陪我去吧。”

    秦修晋看着他,松开门把手,“好。”

    平稳行驶的车里,楚斐放下文件,问:“在除夕前一天回去吗?”

    秦修晋回过神,说:“晚一天也可以,不是很重要。”

    楚斐看他,“那就前一天回去,到时我去接你。”

    “可以。”秦修晋说。

    老太太对时间并不看重,哪怕他们只回去一天,老太太都接受。

    话落,两人又陷入大段的沉默之中。

    过了红绿灯路口,楚斐问:“在百川,还适应吗?”

    “嗯。”秦修晋说,“还可以。”

    百川算是国内互联网行业第一梯队的大厂,工资福利自不必多说,难能可贵的是,百川提倡无论第一性别还是第二性别都要同工同酬,属实是领先其他公司许多。

    “那就好。”楚斐敛眸。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目的地。

    管家替二人收好衣服,笑道:“欢迎回家。”

    楚斐问:“我爸人呢?”

    “在三楼。”管家回答道。

    楚斐点头,“好。”

    随后便和秦修晋走进三楼的会客厅。

    由于楚振喜好热闹,家庭晚宴向来都是亲朋满座、人员众多。

    推开门,方容华正站在绿植旁和人对话,看见楚斐与秦修晋,开着玩笑,“真是好久不见,最近在哪高就呢?”

    这时,与她谈话的人也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些许讶异,“秦修晋?”

    楚斐朝他看去,是一位远房亲戚,平时没什么往来。

    这位远房亲戚倒是很自来熟,自我介绍道:“我是楚灵风,和你算是同届生,原本都在A班,后来我去学了艺术,便转到其他学校。”

    楚斐默不作声地看秦修晋一眼。

    怎么哪里都有明城中学的学生?

    来秦修晋面前团建吗?

    第28章 雷声雨声? “我知道,起来喝药。”……

    仿佛是没看到楚斐的表情变化, 楚灵风笑容依旧,“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转学以后, 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这句话中的歧义实在过多, 连在旁看戏的方容华都望向楚斐,揶揄道:“看来小秦很受欢迎呀。”

    楚斐没有理会楚灵风的搭话与方容华的眼神, 他的目光始终定在秦修晋身上,阴冷,有如实质。

    觉察到身边的人疑似情绪不稳, 秦修晋唇角微扯, 似笑非笑,“都是旧事, 无需再提。”

    说着, 他转向楚斐, 像安抚, 也像警告, “已经过去了,再讨论,没有意义。”

    楚灵风神经大条,拍拍额头, 说:“确实。但也没办法,都怪你当年实在优秀, 太突出了, 很难让人忘记。”

    回想起当年事, 他很是感叹,待几句寒暄后,他才注意到沉默已久的楚斐, 于是客气笑笑:“晚上好,表哥。”

    前后态度,反差明显,令人发笑。

    楚斐倒不在意他的腔调内容,他只关注秦修晋,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的侧脸,眼中的占有欲浓重。

    随便某人都能站在秦修晋的面前,随便某人都能与秦修晋扯上关系。

    而自那晚告别以后,秦修晋再也没有联系他,无论以各种理由、都没有过。

    这时,方容华才意识到面前二人凝滞的关系,以为他们来时刚吵过架,便保持微笑,提议道:“楼道尽头就是书房,没人,而且安静,不如你们去那里坐坐?”

    楚斐看她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强硬牵过秦修晋的手,径直朝西走去。

    走到无人处,秦修晋甩开楚斐的手,话中没有分毫笑意,问道:“你又怎么了?”

    听到这句不含感情的质问,楚斐才顿住步伐,回头,“你和他很熟?”

    秦修晋放松着手腕,“没见过面,怎么了。”

    楚斐说:“哦,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以为。

    看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秦修晋想笑。

    许久不见,关系冷淡。

    楚斐究竟怎能以如此专断的口吻问出如此无边界感的话,不觉得突兀吗?

    还是说,他觉得他的容忍度高到海纳百川?

    “就算熟悉,那又怎样?”秦修晋注视着他的眼睛,“这是属于我的正常社交范围,你无权干涉。”

    楚斐安静两秒,说:“你现在与我是合法婚姻关系。”

    “你我都清楚,所谓的合法婚姻关系只是张啰嗦的废纸。”秦修晋说。

    楚斐瞳孔微颤,没有回答。

    两人无声对峙着,谁都不愿主动撤出一步。

    楚斐自尊心高,不愿后退。

    秦修晋自认无错,更不愿妥协。

    就好像是两个陌生人,带着恨意相互拉扯。

    秦修晋看向楚斐,放下手腕。

    如果这是在特殊时期,楚斐的占有欲旺盛,秦修晋姑且还算是能理解,愿意陪他解释几句,防止他失控。

    可惜现在不是。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楚斐。”秦修晋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语气冷静,“你没有必要对我的言行严加看管。”

    楚斐心中一紧,脑中想法脱口而出:“哪怕你婚内出轨?”

    秦修晋蓦然笑了,“你很担心我与其他人交往?”

    楚斐不自觉后退一步,声音稍沉,“我只是不愿意和人共享结婚对象。”

    此言落后,楚斐收紧手掌,明知不妥,还要将错就错,“你最好没有,如果有,别让我发现。”

    秦修晋打量着他的神情,眼中温度逐渐冷却,“放心,绝对不会有。”

    “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秦修晋无心与他争吵,简单撂过回答,不愿再解释更多。

    他对Alpha的占有欲不想有任何了解,他也无暇了解。

    或许他们就不适合聊这种话题,天然犯冲,更不适合相处。

    不如就此打断。

    楚斐抿唇,视线没有丝毫偏移。

    几秒后,他轻叹,看向远处的楼梯,“那就好。”

    说完,他便抬步离开走廊,转身下楼,消失不见。

    秦修晋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才回到会客厅,与管家随意扯过理由,拿起大衣走出庄园。

    直到晚宴结束,他都没有再出现。

    像是一场虎头虎尾的闹剧,本不应该发生。

    ————

    半个月后,除夕,冬雨不期而至。

    气温骤然下降,路面上水光粼然,空气冷湿。

    秦修晋撑伞走出家门时,恰好看见窗外停在楼下的车。

    被灯光晃过的水面上,楚斐背靠着他,倚在车旁。

    空中,淅淅沥沥,雨势并不大。

    天色昏沉,乌云遍布,即使正午时分,仍厚重地压在城市上,密不透风。

    秦修晋踩着积水走到他面前,抬手,伞面向楚斐倾斜几分。

    楚斐看他,额前的头发已经湿了,雨滴顺着皮革大衣掉在水面上。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进行多余的对话。

    带着一身湿意回到车上,楚斐脱了外衣,坐在距离秦修晋不远的地方,垂头看着文件。

    晚宴上的争吵,似乎将窒息沉默也带到了车里。

    行到红绿灯口前,秦修晋返回游戏,说:“回到家后,尽量不要和他们讲起那天的事。”

    楚斐声音沉闷,“嗯。”

    算是临近年关的黑色幽默,哪怕吵得不欢而散,还要因为一通电话再次相聚。

    “你可以只待一晚,不用留在家里。”秦修晋说。

    楚斐说:“好。”

    谈话就此戛然而止。

    司机驱车驶进隧道,明黄的灯在眼前闪烁着,楚斐忽然问:“你要离婚吗?”

    秦修晋问:“你想离婚?”

    楚斐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灯光。

    几秒后,秦修晋说:“可以。”

    这场婚姻本身就是不明不白各取所需的产物。

    如今烦人的牛皮膏药已经去除,两人对特殊时期的处理也了如指掌,确实没有必要维持表面关系。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离婚,不过是及时止损。

    穿过隧道,依旧阴沉,楚斐说:“年后再处理吧。”

    秦修晋点头,算是默许。

    楚斐开了窗,雨水特有的味道顺着缝隙传来,带着雨丝,逐渐将文件打湿。

    方容华说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可是能谈什么呢。

    他们还能够谈什么呢。

    同事与秦修晋的对话都远多于他。

    而且,他不愿低头。

    楚斐将手覆在文件上,闭上眼,又睁开。

    他无法向秦修晋认错。

    ————

    回到家时,雨势小了许多,仅留下地面上浅浅一层的积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客厅,正好撞见拿着雨伞的柳一言,戴着围巾与帽子,全副武装。

    看见他们,她略微惊讶,走到楚斐身前,“怎么都淋湿了。”

    她又看向秦修晋,话语间有些责备,“你先带小楚回卧室,缓过来以后再去泡个澡。”

    秦修晋看着她的雨伞,“你要去哪儿?”

    柳一言很是无奈,“那俩还在外面钓鱼呢,说今天下雨,鱼口能好一些,我去接他们。”

    秦修晋皱眉:“下雨还出去,腿不疼吗。”

    “以前疼,现在好多了。”柳一言拂去楚斐肩上的雨水,唇上弧度就没放下过,“这件事,还要谢谢小楚。”

    楚斐笑意浅薄,“应该做的。”

    柳一言扯着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才说了再见,撑伞出门。

    她走了,客厅重回寂静。

    午后,是老太太补觉的时间。

    没有任何人的声音,环境寂静得可怕。

    许久,秦修晋叹道,主动让步,“先去洗澡吧。”

    楚斐余光扫过他的身影,“嗯。”

    他走进卧室后,客厅豁然空旷。

    秦修晋绕回茶几前,拿起手柄,心不在焉地打游戏。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比沉默更诡异。

    半小时后,柳一言和两位钓鱼佬终于回家。

    她扯扯秦轩鹤的小臂,数落道:“就应该让你们冻死在外面,只穿一件毛衣去钓鱼,你怎么敢的?”

    秦轩鹤眼神闪躲,又锁定在秦修晋身上,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哎,别说了别说了,小楚还在呢。”

    他走上前,看见沙发上只有秦修晋一人,疑惑地嗯了一声,“楚斐呢?”

    秦修晋说:“在睡觉。”

    “他也冻着了?”秦轩鹤问。

    秦修晋抿唇,暂停游戏,放下手柄,起身道:“我去看看。”

    秦轩鹤满脑门问号地看着他的背影,悄悄问柳一言:“吵架了?”

    柳一言握着毛巾,闻言摇头,“不知道。”

    “反正都不开心。”柳一言擦拭着秦晟脖颈上的雨水,低声说道。

    ————

    卧室里,一片漆黑。

    秦修晋走到床边,用微弱的手机光亮,照着床上的人。

    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秦修晋走出卧室,问柳一言:“退烧药在哪里?”

    柳一言停住动作,“小楚发烧了?”

    说话间,她走到橱柜前,拿出医药箱,在里面翻找一番,拿出药与胶囊,面露担忧,问:“房间里有热水吗?”

    秦修晋点头,“有。”

    回到卧室,冲泡完退烧药,秦修晋将滚烫的水杯放在桌上,坐在旁边,静静注视着楚斐。

    不知看了多久,窗外雨声渐响,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台上。

    思绪被打断,秦修晋抬手碰碰楚斐的脸,“楚斐。”

    暴雨倾洒,盖过他的声音。

    楚斐却缓慢睁眼,瞳孔失焦,下意识握住秦修晋的手。

    “起来喝药。”秦修晋说道,没管他的动作。

    楚斐浑然未觉,闭眼蹭蹭他的手,吐息炙热,仿佛又要睡去。

    忽然,雷声覆盖所有声音。

    而楚斐毫无意识,嗓音沙哑,“……对不起。”

    道歉混杂在雷雨中,吐字不清。

    秦修晋望着他,叹息一声,“我知道,起来喝药。”

    第29章 胡言乱语? “我们不会吵架。”……

    暴雨声中, 楚斐始终没有回应。

    他枕着秦修晋的手,仍然熟睡着,仿佛那句道歉只是意外。

    但秦修晋知道, 它不是意外。

    就像是那次易感期失控, 一样的理由,一样的占有欲强盛, 结果也相同。

    然而,当楚斐完全失控不再清醒时,他却像陷入了复读的漩涡之中, 不停蹭着秦修晋的脖颈, 向他道歉。

    这不符合他的本性,更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秦修晋按住楚斐的掌心, 想让他松开手, 拽了两下, 没拽动。

    活像牢牢贴在他手上的章鱼吸盘, 勒得他手腕一圈红痕, 死死不放。

    借着姿势,秦修晋拍拍楚斐的侧脸。

    楚斐不为所动。

    “放开,我要睡觉。”秦修晋说。

    依旧是没有动静。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洒进大片光亮,照清床上与床前的人。

    “……”秦轩鹤怔然地站在门外, 语气干巴, “我妈问你, 还吃饭吗?”

    姿势不便,秦修晋没有回身,说:“等他醒了再说吧。”

    秦轩鹤哦了一声, 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房间隔音很好,遮挡住了他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柳一言将毛巾搭在烘干架,问:“小楚怎么样?烧得严重吗?”

    秦轩鹤答非所问,“没啊,感觉他们感情挺好的。”

    卧室里。

    感情很好的两位在面面相觑。

    方才秦轩鹤不打招呼就进门,音量又没控制,直接将楚斐吵醒了。

    醒得毫无征兆,纠缠着的手指来不及分开,就因动作僵住而停放在枕头上。

    楚斐侧躺,半睁着眼,视线缓缓落在秦修晋的手上,又默默放开他的左边掌心,一开口,嗓子剧痛,“几点了?”

    秦修晋拿过水杯,经过长时间的冷却,温度已不再烫手,将它递到楚斐面前,秦修晋说:“下午四点。”

    就着温水,楚斐吃过两颗胶囊,继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出他不想说话,秦修晋不再强求。

    他起身,“好好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光线划过地面,又合上。

    楚斐长舒一口气,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发烧意识昏沉期间,秦修晋似乎说了什么,他也似乎回答过。

    具体说了什么,他不清楚。

    但看秦修晋若无其事的样子,应该不是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在枕边摸索,寻找手机,手指却在碰到硬物时倏然停住,拿出一看,是那天在庙会上买的月光石手链。

    他忘了拿,秦修晋也没有注意。

    开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秦修晋,手里端着一碗粥。

    顶灯被打开,强烈刺目的光照得眼睛不适。

    楚斐将手从枕头底下伸出来,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

    放下碗,秦修晋拉开椅子,“我和他们说了离婚的事情。”

    楚斐望向他,手不自觉地抓紧床单。

    “他们没有意见,随时可以去办离婚。”秦修晋说。

    楚斐低头,重心放在左臂上,掌根微微发麻,“嗯。”

    离婚,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

    楚斐淡声道:“年后吧,年后再办离婚。”

    听他第二次提及年后,秦修晋没有多说什么。

    室内的热气沉重地压着呼吸,楚斐脱力躺在床上,头阵阵地疼,他看向秦修晋,“有止疼药吗?”

    秦修晋瞥了眼空水杯,“退烧药里有镇痛成分。”

    “不够。”楚斐闭眼。

    随后,他听到了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秦修晋出去了。

    睁开眼,他被灯光眩到出现重影。

    结婚之前,林荀开过一个不痛不痒的玩笑,他说楚斐的状态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楚斐将手搭在被面上,另一只手去摸柜子里的书,他需要做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好死不死,他摸到了毕业相册。

    楚斐放下手,就此作罢,重新闭上眼。

    凭心而论,在与秦修晋重逢之前,他并不对这段感情抱有什么别样想法。

    或者说,那只是掺杂了欣赏与兴趣的普通好感,称不上是爱。

    哪怕是在最关注秦修晋的那几年,从学生口中、从成绩排行榜上、从许多次的擦肩而过里,听说过、看见过、遇到过十次百次,他都没有真正想过能与秦修晋发展诸如友情爱情的情感关系。

    包括被永久标记前的二十四小时。

    只能说瑞州港确实是小,概率够低,能让他在堵车时遇见秦修晋。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得到了不错的回响,他原以为他会被拒绝,像是怀着不轨出现在秦修晋面前的所有人。

    如今,飘渺许久的想法,在多年后得到了落实,只是过程不尽人意。

    结果也不是他所期待的样子。

    门再度打开,一阵穿堂风掠过,裹挟着冷空气。

    他听见秦修晋向他走来,放下两片药与将将半杯的热水。

    而在秦修晋开口之前,楚斐睁开眼,目光扫过秦修晋的脸,坐起来,沉默安静地吃下药片。

    水温正好,拿在手里不冷也不热,放下杯子,楚斐背靠秦修晋躺下。

    太多事情都是顺水推舟,不经意之间,就发展成从未预料的模样,而他需要重新整理,防止它朝着更坏的方向奔去、江河日下。

    于他而言,狼狈比失去更可怕。

    想法堪堪在脑中成型,身后的人就突然坐在床上。

    楚斐转头,问:“你上床干什么?”

    秦修晋拿着他刚才抽出来的毕业相册,放回柜子里,看他一眼,“这是我的房间。”

    “……”楚斐匆匆回头,闭上眼。

    然后,他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笑过以后,床上忽地一轻,秦修晋离开了。

    ————

    夜晚,雨停了,空气沉闷。

    药有安眠作用,睡觉姑且算是安稳,只是头依然疼。

    嗓子干疼,仿佛说了一整夜的话。

    楚斐迟顿几秒,回想起几小时以前的事情,朦朦胧胧,记不太清。

    但他似乎拉着秦修晋说了很久的话。

    楚斐抬手伸向枕边,这次精准度不错,刚有动作,就找到了手机。

    楚斐睁眼。

    ……或许有些太顺利了。

    他翻身,正好看见秦修晋坐在床边打游戏,递东西的手还没收回去。

    “醒了就去吃药。”秦修晋没看他,拿过一旁还温着的水,以及几粒小药片。

    楚斐只觉得一阵耳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秦修晋抬眼,重复道:“这是我的房间。”

    楚斐点头。

    压过耳鸣之后,楚斐起身,想走下床尾,然而刚抬步,他的脚踝就被秦修晋捉住。

    秦修晋问:“你要干什么?”

    楚斐垂头说道:“走出你的房间。”

    秦修晋没有放手,看向他:“以什么理由?”

    “离婚。”楚斐语气平平,“你不是和他们说了吗?”

    秦修晋向后扯着他的脚腕,力度不轻不重,说道:“没有。骗你的。”

    耳鸣更厉害了。

    楚斐话语未经大脑,直接问道:“为什么骗我?”

    秦修晋也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将我当成你独有的产品?”

    楚斐站在床上,居高临下,侧目看向秦修晋,却感觉他始终处于被动位。

    “不是产品。”楚斐说。

    秦修晋问:“那我是什么?”

    是私藏品。

    所以不允许别人观看触碰。

    话语一闪而过,楚斐顿住几秒,张了张口,又坐下,拉起被子,“睡觉吧。”

    秦修晋却不放过他,“你不是刚睡过?哪里来的这么多觉?”

    “睡觉,是因为不想看见你。”楚斐说。

    说完,楚斐便狠狠闭眼。

    想改口,但又无法言说。

    几秒过去,秦修晋调低电脑亮度,“睡吧。”

    两人就此言罢。

    时针走过十二点,秦修晋蓦然睁眼。

    他听见了身旁的说话声,一句接一句,像是永远都说不尽。

    起身给楚斐换上新的退烧贴,秦修晋又合上眼。

    沉默,夹杂着胡言乱语,就在此黑暗中蔓延,直到天明。

    ————

    翌日清晨。

    秦修晋带着疲倦,从床上醒来。

    昨晚楚斐高烧又起,含糊不清说了许多,存心不让人睡觉。

    内容大差不差,全是道歉。

    秦修晋将放在他小腹的手挪开,垂眼去看楚斐。

    矛盾体。

    楚斐就是活生生的矛盾体,说错了话,从不改正,除非理智失去控制,才会翻来覆去无休无止地说着重复的话,听得出来并不熟练。

    好在一夜过去,烧已退了许多。

    倚在床头边上,秦修晋漫无目的地巡视。

    上次回家,还是婚假。

    那时他与楚斐的关系还没有闹得这么僵,后来种种,都非自愿。

    他起身下床,绕回客厅,柳一言正在准备过年的对联与窗花,见秦修晋走来,于是将对联展开,问:“你觉得哪个贴在大门上会比较好?”

    秦修晋看了眼花里胡哨的对联,指指左边,“它。”

    柳一言不同意,“太素了,不行。”

    秦修晋抓了几个车厘子,“那你还问我?”

    “征求意见嘛。”柳一言笑笑,整理着字画,“毕竟过年,不能糊弄。再说了,这可是你和小楚的第一年,很有纪念意义。”

    秦修晋没说话。

    如果吵架也算是纪念意义,那他和楚斐的婚后生活简直是过得相当不错,仪式感拉满。

    挑完对联,柳一言拍拍秦修晋的肩膀,说:“你也别闲着,奶奶房间里有一袋没拆封的夏威夷果,你去把它拿来。”

    秦修晋依言起身去拿,回来时看见楚斐正坐在桌前,陪柳一言挑着灯笼款式。

    回到茶几前,他将夏威夷果倒进盘中,和楚斐并肩。

    “还头疼吗?”秦修晋问。

    楚斐眨眨眼,脑子有些不太清明,“嗓子疼。”

    秦修晋看他,“吃药了吗?”

    楚斐摇头。

    最后一个夏威夷果倒进果盘,秦修晋走到柜台前,倒上热水,拿了药回来。

    楚斐顺服地吃下药,被热水浸润,嗓子才感觉好了许多。

    “按时吃药。”秦修晋说道,继而拿走空水杯。

    楚斐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秦修晋转身,向他走来。

    楚斐问:“我昨晚又发烧了?”

    秦修晋挑眉,“不只是发烧。”

    “嗯?”楚斐蹙眉看他。

    这时,柳一言拽着秦修晋的袖子,说:“你去二楼的隔间,把那瓶白酒拿来。”

    她想想,又看向楚斐,笑道:“小楚就陪我去贴对联吧。”

    楚斐点头,和她出去。

    走出地面结冰的庭院,柳一言抬起对联,在门上比对着,状似无意提起:“你和秦修晋吵架了?”

    楚斐替她按住对联的一角,声音极轻,“没有。我和他没有吵架。”

    “我们不会吵架。”楚斐为他的话打着补丁,像是反复确认,又像是自我催眠。

    第30章 正方辩手? 离完婚就好了。

    他竭力否认, 柳一言自知无法改变,于是温声道:“矛盾,最好不要过夜。毕竟,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你们也不想从今年吵到明年吧?”

    楚斐面上仍挂着笑容,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说实话, 对于你们的婚事,我也很惊讶。”柳一言拿起胶带,用牙签捋着, “至少在我的印象里, 秦修晋从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相关的想法。”

    胶带撕扯, 声音刺耳, 柳一言的话却很温柔, “你是第一个。”

    她看向楚斐, 笑眼弯弯, “也会是最后一个。”

    楚斐手指紧绷,只笑不语。

    “我相信,秦修晋做事深思熟虑,从不会轻易下决定。他选择结婚, 肯定也是经过了缜密的思考。”贴好胶带,柳一言冲楚斐眨眨眼, “你也不是头脑一热、没有思量就结婚的人吧?”

    楚斐不置可否, “难说。”

    接到秦修晋电话的那个夜晚, 他只注意结婚二字,其余所有事情,都被抛之脑后。

    以至于他忘了秦修晋向来独身、对情感漠不关心。

    更忘了秦修晋拒绝过他的结婚提议, 并评价它为草率之举。

    或许他清楚,只是不愿想起罢了。

    柳园路有一棵槐树,枝桠横斜,冰凌晶亮,折射过万千束光。

    驶过十字路口,必定能看见它。

    而他已经记不清,那天究竟有没有路过槐树。

    楚斐展开手里的对联,递给柳一言,仿若如常,“可能他也有冲动的时候吧。”

    柳一言接过对联,不以为意,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你对于他来说,是个很特殊的人。”

    “时常交流、沟通,矛盾就会自然而然减少许多。”她走到另一扇门前,比量着大致高度,“这里可以吗?”

    楚斐后退几步,“可以。”

    贴完大门上的对联,柳一言下了矮凳,将它放回庭院,转回到庭院里的阳光房。

    “秦修晋有没有和你说过明城中学的事情?”柳一言问。

    楚斐摇头,“没有,那时我和他不熟。”

    柳一言看他,话语间有些零碎的意外,“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很熟悉。”

    她放下折成二叠的窗花,挑眉道:“毕竟你说,你们很早认识,工作后又重逢。”

    听到这里,楚斐才发现他推翻口供,说错了话。

    柳一言则是轻笑,安慰道:“不用多想,我只是问问。”

    楚斐抿唇,站在一旁,看着她浸湿了抹布,又拧干。

    “我不清楚你们究竟因为什么而结婚。”柳一言用湿抹布擦擦玻璃,细致地拆着窗花,侧对着楚斐,“结婚并非小事,个中缘由,只有你们清楚。”

    红色窗花服帖地附在玻璃上,样式简单,却很漂亮。

    “好,去厨房吧。”柳一言拿起搭在睡椅上的外套,语气轻快。

    楚斐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分神想着今天早上的秦修晋。

    似乎哪里变了,又似乎哪里没变。

    ————

    二楼,客厅。

    秦轩鹤随手将打扫出来的红包递给秦修晋,跃过纸箱,走向阳台,去拿挂在架子上的绿萝。

    秦修晋拆了封,问:“压岁钱?”

    “什么压岁钱。”秦轩鹤提着两桶半死不活的绿萝,跳回到客厅,有理有据地瞎扯,“你比我早结婚,理应是你给我压岁钱,哪有问我要的道理。”

    秦修晋将红包拍他肩膀上,“行,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向我磕头吧。”

    秦轩鹤木着脸放下绿萝,打开红包,里面叮铃作响,不多不少刚好两枚钢镚儿。

    他倒出硬币,塞秦修晋口袋里,“现在是你该向我磕头了。”

    秦修晋不想看他。

    行径幼稚,且不讲理。

    秦轩鹤拽去绿萝枯萎的叶子,问:“楚斐呢?”

    “在陪妈贴对联。”秦修晋说,又接过他扔来的几支没墨了的笔。

    秦轩鹤蹲身,在纸箱堆里挑挑拣拣,忽然笑起来,“关系这么好,婚假时,她可怀疑过你们的感情呢。”

    秦修晋立在一旁,“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你不太可能结婚。”将纸箱摞在一起,用绳子扎起来,秦轩鹤掂了掂重量,起身,“好,就这样吧。”

    秦修晋看他忙活,问:“那她最后相信了吗?”

    秦轩鹤停住,回想一阵,不太确定,“应该吧?”

    “你也知道,她就是疑心病太重,上次我和张区长吃饭,她拐弯抹角地问我是不是贿赂了张区长。”秦轩鹤提着纸箱下楼,“不用太在意。”

    秦修晋跟上他的步伐,没有发表意见。

    楼下,老太太坐在花花绿绿的布料里,戴着老花镜缝衣服,小狮子猫躺在她的身边,睡得正迷糊。

    将纸箱摞在庭院墙根,秦轩鹤拍拍手,又扫去袖子上的灰尘,他环视周围,拉住秦修晋的小臂,点点下巴,“他们在阳光房里。你要去看看吗?”

    秦修晋看了眼玻璃房中闲谈的二人,又挪过视线,“让他们聊吧。”

    秦轩鹤感到奇怪,“婚假时你俩关系好到我都不知道从哪里插嘴,现在矜持上了?”

    秦修晋头都不想抬,“想插嘴,去说相声,当捧哏,保证你天天插嘴。”

    “去你的。”秦轩鹤笑骂。

    搬完纸箱,两人又回到二楼,进行着大扫除的收尾工作。

    秦轩鹤撑着楼梯栏杆,木地板上,扫地机器人正忙不停脚地转悠溜达,秦轩鹤看看拆相框的秦修晋,说:“你和楚斐是不是吵架了?”

    秦修晋将泛黄的相片放在桌上,语气平淡,“没有,我们的关系好到让你无处插嘴。”

    秦轩鹤啧了一声,“你和它过不去了是吧。”

    “是你先提的,与我无关。”秦修晋说。

    拌嘴归拌嘴,该说的话秦轩鹤一句不落,他踩在扫地机器人上,限制它的行动,说:“我是认真的,你和楚斐是不是吵架了。”

    秦修晋反问:“吵架了,能让你获得成就奖励?”

    “……”秦轩鹤收脚,“我就多余和你说这个话,跟你的游戏过一辈子去吧。”

    不过,秦轩鹤还是有些在意,“我也不想多嘴,但是,从回家到现在,你的心情就没好过。”

    可能是觉得这话有点肉麻,秦轩鹤又补充道:“比我上次把你的手柄撞进咖啡杯里还要不开心。”

    秦修晋放下相框,沉默两秒,说:“手柄坏了可以再买,不是大事。而且,我没有不开心。”

    秦轩鹤看着他,没说话。

    许久,秦修晋才说:“我和他没事,不用担心。”

    只是有些话需要说开罢了。

    ————

    夜晚,忙完一切事情,吃过饭,楚斐窝在角落里处理文件。

    几分钟前,方容华发来消息,问他过年回不回去。

    他三言两语简单搪塞过去,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秦修晋说。

    积压的问题太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茶几旁,柳一言正在与秦轩鹤争论哪个小品最不好笑,秦晟自己和自己下围棋,老太太年纪大,熬不了夜,于是回去睡了。

    楚斐看向夹在秦轩鹤与柳一言之间做裁判的秦修晋,蓦然觉得四周空旷,空气稀薄。

    ……或许是暖气太足了。

    “楚斐。”秦轩鹤将魔爪伸向场外观众,振振有词,打断他的思绪,“你觉得是谐音梗不好笑还是网络梗不好笑?”

    楚斐喝了口水,“网络梗吧。”

    虽然谐音梗也很没品。

    秦轩鹤一脸大胜而归的骄傲模样,看向柳一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柳一言反驳道:“他连看都没看,雪亮什么?”

    雪了没几句,秦修晋彻底听不下去了,他拿着抱枕走到楚斐身旁坐下,清净耳根。

    楚斐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头,问:“你怎么来了?”

    秦修晋拿出手机,拒绝当春晚判官,锐评道:“不想听年度大型辩论赛,所以来这里安静一会儿。”

    听着这话,楚斐笑了,他的声音仍然沙哑,但总体恢复不错。

    他合上笔记本,恢复正常坐姿,又抬起左腿、两腿交叠,说:“那你完了,我现在也要对你输出春晚小品笑话了。”

    问题不大。

    秦修晋熟练拿出耳机,准备打音游。

    楚斐抬手制止,抢过线子,微抬下巴,“辩论期间,主持人不能玩手机打游戏。”

    秦修晋拽住耳机主体,笑着扯了扯,“异议。你幼不幼稚?”

    “总比你当逃兵强。”楚斐不放手,耳机线在两人手中绷直。

    秦修晋垂头看了眼被拉长的耳机线,终于还是没有忍心,温馨提示道:“这副耳机一千四百块。”

    楚斐挑眉,语气理所应当,“一千四怎么了,我又不是买不起,今晚给你挑个更好更贵的。”

    他强词夺理,看在耳机的份上,秦修晋只好松了手,认输道:“你赢了。正方辩手,陈述你的观点吧。”

    “我没有什么观点。”楚斐看着他,低声说道。

    “你什么想要表明的观点吗?”楚斐问。

    秦修晋想了想,“我认为,你应该把耳机还给我。”

    “不给。”楚斐偏头笑道。

    他又将耳机收回掌心,看向电视。

    此时小品已经过去,接下来登场的是歌舞类节目。

    楚斐指指处于屏幕中央的男明星,随意说道:“评价一下他的唱功。”

    秦修晋看去,脸都千篇一律,分不清谁是谁,修音更是逆天,电音都整出来了。

    秦修晋拒绝评价,“换一个。”

    “不行,我说哪个就是哪个,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楚斐含笑看他,桃花眼里不自然流泻几分戏谑。

    他的状态比昨晚好了许多,唇角带笑,“或者,评价正方辩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