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机【已修】 你别走,我冷
待卫恒将林中一伙黑衣人处理完, 便火急火燎的驾马往前追去。
见到呆呆愣愣躲在树后的夫人,他急的问:“太子殿下跟五娘子呢?”
崔雪珠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双眼失神, 已是泪流满面, 哽咽道:“完了, 都完了。影卫方才追上去,只看到太子殿下带着阿宜跳了崖, 他们去崖底找人了。叫我在此处等你, 让你即刻进宫面圣。”
都怪她, 若她不提什么登高赏枫, 好端端的待在城里怎会发生这种事?
卫恒顿时白了脸,可细想又觉哪里不对,太子殿下又不是莽撞的人,怎会说跳便跳?
他无暇安慰自责的夫人, 先去崖边一探究竟,空荡荡的, 除了山中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卫恒是个武夫, 平日里只爱舞刀弄棒,不爱读书。但他也知有书中记载,崖下多有湖泊。他心头松了松, 或许两人还有一线生机。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名黑衣人, 卫恒拔剑挑开其中一人的衣襟口,胸脯前顿时掉出来一块令牌, 他眯了眯眼定睛一看,上面赫然是一个“景”字。
不止此人,其余人身上皆有一块这样的令牌。卫恒不能妄加揣测, 然他也不会隐瞒此事。他神色严肃道:“一起回城。你去崔家报信,我即刻进宫。”
崔雪珠忍着眼泪,翻身上马。
待崔临与陈清芷知晓后,崔临还能抗住,陈清芷却显些没晕过去。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老天爷是要她的命吗?
崔临将崔府的侍卫全派了出去找人,他强撑着,安慰陈清芷道:“乐峰山下有多处深湖,两个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佑他们好好回来。”
陈清芷看过去,语无伦次道:“对对,太子殿下会水,定能带着阿宜平平安安的回来。”
而此刻宫里的惠德帝勃然大怒,御书房的茶盏碎了一只又一只,册封大典才过多久,他们便这般耐不住吗?
他闭了闭眼,叫心腹禁军统领李信带人进山,活要见人,便是死,他也要见尸。
同时刚上任的东宫中郎将率副将与东宫亲卫也进山了,太子遇袭,没出事还好,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惠德帝又看了眼那令牌上的“景”字,他眼前阵阵发黑,捂着胸口道:“景王在哪?把那个逆子给朕压进宫来。还有景王府近三天的动向,都给朕好好查。”
李皇后宫里,听到二弟遇刺的消息后,端王便急急进宫了,他屏退宫婢太监,惴惴不安的看向上首:“母后,二弟被埋伏这事……您……”
“你给本宫住口。蠢货,谁叫你这个时候进宫的?生怕你父皇不知道,你赶着来跟你母后密谋吗?”李皇后气的差点没撅过去。
端王心下一凉。
儿子一撅屁股当娘的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没好气的瞪了过去:“胡想什么呢?这事与母后无关,与你更无关。毕竟谁做皇帝,母后都是皇太后,你往后勤勤恳恳当你的差便是,旁的都不要管。”
端王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是啊,二弟做皇帝,母后仍旧是太后,她还费心做这档子事干甚?
是他一时想岔了。
待他退下后,李皇后内殿才出来个人,他恭恭敬敬道:“娘娘放心,那么深的崖,裴络他不死也得残。”
“若他就有那么好的运气,好好回来了呢?”李皇后冷下脸问。
底下人垂着头,汗流浃背。
李皇后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若他回来了,你便自去哥哥面前自裁。”
不过这次也不算一无所获,没想到那冷心冷情的裴络,竟当真将一个曾经的继妹放在心上。
是人,就最怕有软肋。
·
沈幼宜感觉自己做了场大梦,梦里的她被冰冷刺骨的湖水包裹住全身,话本里写的藤蔓水妖紧紧缠着她喘不上气,要将她彻底吞噬。
身子在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她想睁开眼,眼皮却困的无法抬起,忽地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
她的唇被迫张开,有人在给她渡气。
在水中憋闷许久的沈幼宜,呼吸终于顺畅,活了过来。
再睁眼,已是黄昏,周围天色暗淡,丛林里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声凄厉的孤狼吼叫,吓的沈幼宜下意识搂紧了身上的人。
喉咙很干,她艰难的张了张口:“兄长,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还活着?这是哪里?”
裴络眼皮一颤,他转过头去,就见沈幼宜懵懵懂懂的望着他看,怯生生的眼神像极了幼时依赖他的时候。
他心头软了下来,宽慰道:“自然不是做梦。湖水将我们冲到了山那头,运气好的话东宫的人赶在夜里能寻到我们,运气不好,便寻家农户借住一晚。”
沈幼宜低低嗯了声,又好奇问:“兄长怎知这崖下有片深湖?”
裴络一顿:“除了长安脚下的一山一水,其他州郡的地貌我也略知一二。”
什么略知一二,这就是些谦虚的话。沈幼宜心中喟叹一声,这便是读书多的好处吗?
“可如果……如果我们没跌到湖里呢?”
沈幼宜现在想起那冷风刮过耳朵的呼啸声,心里还是怕的。
裴络手臂稍稍用力,将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平静道:“没有如果。”
他不过也是赌那一丝生机罢了。
察觉到裴络的动作,沈幼宜在他背上扭了扭,红着脸道:“兄长累了吧,你放我下来自己走便是。”
一声闷笑传来,只听他道:“你才多重?”
沈幼宜象征性的锤了锤他,她是为他好,他爱背随他去便是。
山路不好走,夜里尤其,裴络不禁加快了脚步。女郎大概是又睡了过去,绵长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处,有些痒。
前方有个山洞,裴络看了眼四周愈发黑下来的天,犹豫了一会儿,放弃赶夜路的想法。
只他走近后,才发现洞口有微弱的光洒出来,意识到里面大概有人,裴络脚步一顿,呼吸也不由放慢,他腾出一只手来,欲要拔剑。
里面忽地冲出一个猎户打扮的年轻汉子,身形粗壮,手提一头大斧,警惕的朝裴络看来。
剑拔弩张,气氛一时僵硬下来,猎户身后有个清秀的小媳妇探出脑袋,见这一对男女都生的一副好相貌,穿着亦是大富大贵,大着胆子道:“我们夫妻住在山脚下,今日上山狩猎,运气不好没猎到什么好东西,天黑不好走,便在此处歇了下来,敢问郎君和女郎是如何到这深山里的?”
裴络不想多说,言简意赅道:“意外从崖上摔了下来。”
这人脸上,胳膊上确实有被石头撞击过后的青紫伤痕,小媳妇忙将自家汉子推到了一边,让开路道:“郎君若不嫌弃,先带女郎进来歇一晚吧,明日可随我二人回家中梳洗一番。”
裴络颔首:“多谢。”
山洞简陋,此刻却不乏温馨,火把燃着,将洞里照的暖和又明亮。
裴络轻轻将沈幼宜放了下来,女郎面色潮红,他变了脸色,去摸她的额头,果然发了热。
贴在身上的衣裙湿哒哒的,又冷又难受,昏昏沉沉中沈幼宜听见裴络在叫她,她下意识伸手去抱,委屈的不行:“你别走,我冷。”
“我不走,待会儿便不冷了。”
小媳妇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那俊俏郎君紧紧抱着貌美的女郎,双手哈出热气,笨拙的再去捂热她的双颊。
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火堆道:“你夫人身上的衣裙都湿了,郎君还是带她来这烤烤吧。”
裴络一顿,眼神瞥向那粗壮汉子,他反应过来,立马背过身去。
但有个男人在,裴络如何都不放心解了沈幼宜的衣裳,况且二人大礼未成,他更不会逾矩。裴络将他的外袍脱下,架到火堆上烤,再抱着沈幼宜在边上坐了下来。
他看了眼她失水的唇,将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递到那小媳妇跟前:“有水吗?这是谢礼。”
小媳妇瞪大了眼,连连摆手:“有……有的,不过一口水,当不得郎君如此重的礼。”
说完她将水囊递了过去,又道:“还剩两个胡饼,郎君不嫌弃的话,也一并要去吧,我们夫妻已经吃过了。”
裴络顿了顿,也好。
就算他能撑住,怀中的女郎也撑不住。
裴络捏住沈幼宜的下颌,迫她张开嘴,一点一点将水罐了下去。
许是咽的有些急,沈幼宜被呛住了,她咳了几声,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道:“兄长,我这是怎么了?”
小媳妇被这一声兄长惊到了,一脸尴尬,原是一对兄妹啊,她方才还夫人夫人个没停!
“你发热了,我寻了处山洞,安置一晚明日再说。”裴络晃了晃手中的水囊,问道:“还渴吗?要不要吃东西?”
这胡饼冷了下来,有些硬,可总比饿着肚子强。
沈幼宜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点了点头。
除去一顿早膳,二人一整日都再未进食。沈幼宜咬了一口东西,好奇的看向山洞里另外两个陌生人,小媳妇很是能说会道,笑了笑主动攀谈起来。
两人说话间,裴络的外袍烤的差不多了,他起身道:“我与那位郎君去外头,你把这身穿到里面,把湿衣裳换下来烤烤。”
不知想到什么,沈幼宜红了红脸,不敢再看他,扭扭捏捏的垂眸,胡乱嗯了几声。
裴络目光落到她身上,他面上平静,来回审视了她一番才转过身,也不知方才心里在想些什么。
到了后半夜,山洞里的四人都睡了过去,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浅眠的裴络与警惕的猎户同时睁开了眼,二人对视过后,放轻脚步去山洞口。
裴络面色沉沉,东宫的人应当没这么不顶事,叫那群黑衣人先寻过来。
猎户却是偷偷瞥了裴络一眼,山里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两人的仇家来灭口了?
二人心思各异,脚步声伴随着火光越来越近,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呼喊。
“殿下,五娘子,能听见吗?”
“太子殿下。”
“五娘子。”
“我的殿下呐……”
是高竹的哭声,裴络顿时松了口气,走到外头去:“别喊了。”
高竹揉揉眼,确认自己没听错没看错,当即喜极而泣,激动大喊一声:“老天保佑啊。”
他这一喊叫附近搜寻的人全听到了动静,山洞里沉睡的沈幼宜跟猎户媳妇也跟了出来。
裴络朝后看了一眼,仍是把那枚玉佩递给了傻眼的夫妻俩:“若缺银钱,当掉便是。若有麻烦,也可带着此玉佩来东宫。”
而后又对高竹道:“派几个人,将他们送回家中。”
夫妻俩吞了吞口水,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络却没心思再管别的,他蹲到沈幼宜面前,转头道:“上来。”
第52章 试探【已修】 你快出去,不然我不起了……
皇宫
御书房内, 灯火通明。
惠德帝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端王和景王分别跪在两侧。
端王心里没鬼, 对着景王便幸灾乐祸, 看似在为他求情, 实则却又浇了一把火,开口道:“父皇, 三弟就是一时糊涂, 才对二弟做出这种事来, 您就宽恕他这一回吧。另二弟是太子, 自有裴氏祖宗保佑,儿臣相信他能化险为夷,还请父皇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切莫伤心过度。”
景王呸了一声, 瞪着眼道:“么?父皇尚未定我的罪,大哥便迫不及待了?”
“那杀手个个儿都揣着你景王府的令牌, 还能冤了你不成?我看三弟还是不要狡辩,早早跟父皇认罪才是。”端王冷笑。
景王梗着脖子, 再次看向惠德帝:“父皇,儿臣还是刚才的话,二哥遇刺一事与景王府没半点干系。儿臣再不济也有点脑子, 怎会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怕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专门打了与我景王府一样的令牌来栽赃。”
这话所指太过明显,就差没点端王的名, 端王气的脸红脖子粗:“呵,说不准就是你故意的,好把此事再推到我头上。人在做天在看, 我敢发誓,三弟敢吗?”
大哥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不似做假,景王握了握拳头,要么大哥愈发会演了,要么……想到另一个可能,他牙根都要咬碎了。
他的嫡母李皇后,真是打的一手好牌,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论得手与否,她都会在后面补刀,再将此事推到他的身上。
到时二哥一死,他再得了父皇厌弃,大哥坐上太子之位岂不是顺理成章?
好一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他能想到的事他不信父皇没一点想法,景王当即磕了几个头,喊冤道:“父皇是明君,还请父皇替儿臣做主,那令牌绝不是我景王府的。”
惠德帝冷眼看过去,一字一句道:“是,朕是明君,所以才更不会冤了你。待你景王府的总管太监开了口,朕看你还有没有脸喊冤?”
景王瞪大眼,难以置信,随即想到什么,他又强撑着镇定下来。
儿子做错事没一点悔改之心,还在想着侥幸,惠德帝脸上尽是失望,那最后一丝父子情也消失殆尽。
他别过脸去:“你给身边人都下了毒,可朕也有解毒丸,他们招供是早晚的事。你也别指着你外祖徐祭酒和岳丈来进宫为你说情,自打你进宫那刻,两家便都被禁军看管了起来。”
景王面色惨白,他再也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他以为父皇再生气,也不过禁他几个月的足。可……可父皇如此阵仗,分明是要将他这一党全部清掉。
申经义目不斜视的进来,手里端着的托盘上赫然是几张签字画押的证词,至此景王彻底死了心。
惠德帝不想再看他一眼,只道:“用人,需要以诚待之。你如此这般,能有几人衷信?不过因利而聚,利尽而散罢了。”
他摆摆手:“把景王暂压回王府看管。”
景王自嘲一笑,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别说储君之位,能否保住这条命,也要看父皇是否开恩。
他不服,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被拖出去的那一刻,景王阴沉沉的盯着端王的背影,彻底豁了出去,大声喊道:“父皇,别的儿臣都认。只那伙杀手身上的令牌,儿臣死都不认,分明是大哥与李皇后陷害于我。”
端王一惊,忙看向惠德帝:“父皇明鉴,儿臣和母后清清白白。”
惠德帝一脸复杂,他当然相信长子清清白白,可他的发妻当真清白吗?
只李氏一族,在朝中树大根深,他便是有心,也无从连根拔起。
他迟迟不肯立长子为太子,便是有这层顾虑,这江山终究是他裴家的天下,不是她李家的。
可皇位若是交到长子手上,说不准哪天就姓李了.
待裴络与沈幼宜一行人回城,已是后半夜。因着太子遇刺一事,今夜宫内宫外恐怕没几人能睡个好觉。
景王被匆匆压进宫,他外祖跟岳父府上也被看管了起来,惠德帝没有一点瞒着众人的意思。
如此大张旗鼓的一番动作,官员们顿时敏锐的嗅到了什么,只等明日的早朝。
到了崔府,尚未合眼的崔临与陈清芷一听仆从来禀,顾不上多问,便急慌慌的往沈幼宜的院子里去。
女儿已躺到了塌上,除去面上红的有些不正常,看着无甚大事。
陈清芷扑过去,抱着她就是一通哭。
李信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的太子殿下,催促道:“太医一会儿便到,五娘子不会有事的。臣已传书信给陛下,殿下还是快随臣进宫吧。”
沈幼宜被母亲抱着,身子无法动弹,只冲着裴络眨眨眼:“我没事,兄长快去忙你的。”
裴络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待进宫后见到惠德帝,他惭愧行礼道:“儿臣不孝,叫父皇忧心了。”
对着惠德帝,裴络其实亲近不起来,更别提她的母妃,画上那惊艳的美人,这一生皆被他困于宫廷。
但对他也生不起恨,平心而论,惠德帝是个好君主。对他,亦是个好父皇。
惠德帝眼角泛酸,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保证道:“没事便好,父皇定会给你个交代。”
他叹息一声:“不早了,快回东宫休整吧,身上的伤口再叫个太医帮你处理处理。”
许是被湖中的礁石所撞,不过小伤,裴络并未放在心上。
还剩一两个时辰上朝,他再未合眼。
端王敦厚,也有些小聪明,但本性良善。
景王鲁莽,为人狠辣,不可与之深交。
至于嫡母李皇后,这么多年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处事公正,从不拈酸吃醋,对外更是素有贤后的美名。
然她能稳坐皇后之位,裴络便不能小觑。她早早便叫端王娶了娘家侄女,就说明她并非淡泊如水。
可如今他坐上太子之位,端王没了希望,李皇后真能甘心吗?
李皇后不甘心啊,听说裴络好端端回来了,她当夜睁眼到天亮。
翌日朝上,见太子无事,有人欢喜有人愁,在朝臣的揣测下,惠德帝果然痛心的宣道,太子遇刺一事与景王有关。
又捏起一张折起来的薄纸,他缓缓看了眼底下心思各自的大臣,漫不经心道:“景王身边的人招了个干净,朕现下已将徐府和端王妃母家看管了起来,待朕查证一番,与景王一道再行发落。而此名单上便是与此事或是平日里与景王来往频繁之人……”
帝王话还未尽,底下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有那心虚的早已当场变了脸色。
太子一立,他们早想安分守己,但上了景王的贼船,又岂是说下便能下的?景王手中握着他们要贬官砍头的证据,他们只能继续与景王站在一处。
惠德帝一一扫过众人,眸底尽是失望,这就是他养出来的好臣子。
在众臣震惊的眼神中,他将纸张撕了个干净,他不过试上他们一番,水至清则无鱼,惠德帝从没想过将他们一锅端了,否则朝廷还如何运作?
今日一威慑,有小心思的应当能安分不少。
消息传回后宫,惴惴不安了一夜的徐贵妃终于撑不住了,跪到御书房外哭着求情。
·
跌到湖中时,沈幼宜一直被裴络护在怀里,是以身上没其他伤口,她的烧更是半夜就退了下去。
人年轻,第二日便能活蹦乱跳,恢复了大半好气色。
素莲瞅了眼女郎,只见她一会儿捂住脸,一会儿趴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片刻后又尖叫出声。
她摇摇头,出去了会儿又进来笑着道:“女郎,太子殿下过来了。”
沈幼宜惊的直愣愣从床上坐了起来,实在没想到裴络这么早便出了宫。
低头看了眼自己素净的打扮,她结结巴巴道:“就……就说我还没醒,让他去堂屋坐一会儿。”
“阿宜,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屏风后忽然站了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熟悉的清冽声低低传来。
沈幼宜一惊,做了个特别傻的动作,将锦被往上一提,整个人都缩了回去,连脑袋都捂的严严实实,临钻进去前,还不忘道:“不许你进来。”
她声音甜,音调还软软的,没一点威慑力,太子殿下恍若未闻,已自顾自地到了塌前。
“为何不许我进来?”
沈幼宜怕他发疯来掀被角,死死在里面攥着,闷声闷气道:“女郎家的闺房,外男能随便进吗?太子殿下饱读诗书,怎会连这点礼数都不知?”
说完忽地想到他曾经说过的话,阴阳道:“这不合规矩,太子殿下往后还是守礼罢,避嫌为好。”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太子殿下:“……”
他抿抿唇:“我是外人吗?昨儿还一口一个兄长的,今日便翻脸不认人。小没良心的,避的哪门子嫌?”
沈幼宜不服,气呼呼道:“守礼和避嫌的话可都是出自太子殿下之口,如今都不是兄妹了,自然更要守礼。”
“所以阿宜想跟我撇清关系?”裴络变了神色。
他平平静静的,沈幼宜却听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片刻后,裴络又神色如常,他低笑出声,看向塌上。目测了一会儿,他伸手朝沈幼宜腿上拍了拍:“不怕闷的慌?出来说话。”
憋红了脸的沈幼宜,缓缓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长睫颤了颤。她嗔了他一眼,下意识道:“我还没梳洗呢,那你先出去。”
裴络目光微动,女为悦己者容,故昨日不是他的错觉,她脸上的羞涩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不知……
太子殿下垂着眸,只露出半张矜贵的清俊侧脸,沈幼宜不知他在想什么,最讨厌他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撇撇嘴问了句:“只是不明白,我都不是你妹妹了,为何还对我这般好?”
裴络沉沉盯着她,他滚了滚喉头:“对你好,这还不够吗?”
呵呵,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沈幼宜抿抿唇,心中不爽,伸出一只小脚往太子殿下身上踹了踹。
她还没来的及收回,那只脚便落进了他掌心间。沈幼宜乱蹬了几下,没一点用,裴络只轻轻用了几分力便叫她无法动弹。
轻纱制成的白色罗袜,虽将她的玉足包裹的严严实实,然裴络却不止一次见过罗袜下的光景,纤细的脚踝,白嫩光滑的脚背,圆润粉嫩的趾,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碰一下,她便痒的不由缩回去,叫人怜爱。
裴络的呼吸乱了。
虽着罗袜,沈幼宜却觉自己的脚透心凉,察觉到太子殿下手上的力度松了几分,她蹭的一下收到了被窝里,红着脸瞪他一眼:“你快出去,不然我不起了。”
裴络眸色暗沉,这回应了声,没再停留。
第53章 心悦【已修】 阿宜当真对我没半点男女……
三日后, 景王府迎来了一道圣旨。
景王被贬庶人,除去皇家族谱,其家眷与其一道被圈禁在景王府中, 无诏永不得出。往后景王府就成了一道铁笼子, 外头每日都有禁军轮值看守。吃喝用度一应不变, 每月按时供给。
惠德帝不心疼这个逆子,刚学会走路的皇孙却是无辜受他父亲牵连, 再如何吃喝上他也不想委屈了孩子。
这道圣旨是惠德帝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不是没给过老二机会, 当初围猎时他便对老大痛下杀手, 如今刚立了太子,他又如此急不可耐。若他再轻飘飘揭过,难保不会继续助长老二这种歪心思。
他现下为了皇位就敢接二连三的弑兄,惠德帝忍不住想, 等他老了,他是不是还敢造反弑父?
为了江山社稷, 他也不能再给他一丝翻身的机会。可到底父子一场,惠德帝终是留了他一条性命。至于他往后如何, 全看裴络行事。
景王带着府上一众人接了圣旨,瘫坐到地上,朝皇宫的方向哭喊道:“父皇你好狠的心, 儿臣宁愿你杀了我, 给我个痛快,也不愿如此苟活。”
申经义一脸复杂, 心中感慨了会儿,最后叫了声王爷,上前道:“陛下还有句话, 叫老奴稍给您。皇孙虽也跟着成了庶人,但陛下从未不许他参加科举,待皇孙长成,能否出来,也就是将来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所以皇孙该如何教导,您还需看着点办。”
景王冷笑一声,嘲道:“我的儿子,就算满腹经纶,裴络他敢用吗?”
申经义:“端看您如何教导了。至于旁的,太子殿下自会有考量。”
除去景王,他的外祖徐祭酒和岳父一同被请去了御书房,一个时辰后,两人脱下官帽出了皇宫。
刺杀一事,景王的确跟两人商量过,然两人都觉此事太过操之过急,劝说景王徐徐图之。哪知他如此沉不住气,背着他二人匆匆忙忙之下便定好了谋划。
徐祭酒抬头,心中喟叹一声,做官做的久了,初心便一去不复返。权利就是个无底洞,贪了一点便想要更多。
因二人未参与此事,惠德帝隆恩,只下令抄两家家产,允他两人携全家老小回乡,除此家中三代子孙不得科举入仕。
至于贵妃徐氏,她向来对景王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好歹伺候他这么多年,前朝和后宫是两码事,惠德帝便只象征性的将其降到妃位。
然徐贵妃知道,她这辈子都没了获宠的可能。可她早已不在意,只知道皇帝还留了儿子一条命,为此她也要好好活。
消息传到崔府,沈幼宜听了一耳朵,对这几人一点都同情不起来,简直就是罪有应得。
若不是她跟裴络命大,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长安经历过这一场动荡,终于迎来了喜事,端王府崔侧妃所出的王府次子迎来了百岁宴。
王府邀了众人来吃席宴饮,惠德帝虽未到,但给皇孙赐了一名——裴慎,另派内侍监送了不少赏赐。
李皇后则是敷衍的派了个女官过去代她观礼,一个庶出的孙子,还不值当她费心思。
端王诚惶诚恐的叩谢隆恩,裴慎裴慎,父皇这是还不放心他呢。只不过有二弟的先例在前,他只会比以往还低调老实。
沈幼宜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随母亲与两位叔母同坐上了去端王府的马车。三夫人陆氏念叨了一路,一会儿觉得女儿命苦,这辈子都要在端王妃手底下受气,一会儿觉得生了皇孙,如何也算有了指望,便是往后失了宠,日子也不会难熬。
王府门前热热闹闹,沈幼宜还未下马车,就听到了外头一阵阵儿的太子殿下。她恍了恍神,是了,裴络就算再不爱凑热闹,侄子的百岁宴他也不能失了礼数。
撩开车帘,她目光好巧不巧的跟看过来的裴络撞了个正着,沈幼宜不想理他,浅浅瞪了他一眼便放下帘子。
裴络又盯着马车看了几眼,他抿抿唇,近来不是他的错觉,她在躲他。
他差事忙碌,有几日都出不了宫,自打上回见过,沈幼宜便推三阻四不肯来东宫做客。
索性高竹日日来报,她未出过崔府半步,不然裴络还道她被哪个白脸小子勾了去?
入了王府,沈幼宜先跟着母亲她们去内室看了二姐姐崔雪莹,她刚出月子,身子已恢复的差不多,就是看着比未生产前瘦了一圈,怀中抱着的婴儿白白胖胖,一点不怕生人,谁逗他一下,他便会抱着手指头咯咯笑。
沈幼宜好奇的贴了贴他的胖脸蛋,第一反应便是好滑好嫩。
小皇孙见了她好奇的很,一双紫葡萄似的黑眼睛瞧过来,下一刻便冲她笑出声来。
崔雪莹晃了晃儿子,笑道:“辰儿这是喜欢阿宜呢。”
辰儿是她为儿子起的乳名。
她看了眼仍旧笑的天真无邪的沈幼宜,好似没有一点烦恼,崔雪莹不禁生出丝羡慕。
除了这个尚在说亲的五妹妹,两个已经嫁人的妹妹听母亲说日子过的也不错,没有婆母立规矩,夫妻间也举案齐眉,更不用跟小妾争风吃醋。
端王失了储君之位,这辈子也就是个王爷顶头,端王妃有李皇后撑腰,又没甚错处,王妃的位子她更是捡不到漏,估计一辈子就是个侧妃的命。
崔雪莹有一瞬间的恍神,竟觉自己当日的选择做错了。
待时辰一到,小皇孙被乳母抱了出去,沈幼宜她们也跟着出去围观抓周礼。
桌案上摆了书本,砚台,弓箭,毛笔,小木剑,金匙,官帽,小皇孙被乳母抱着,放到桌案上爬来爬去,来来回回几趟,都没抓到一个。最后一抬小脑袋,冲着端王这个父亲笑了笑,伸手去拽他腰间的令牌。
端王一愣,随即大笑,扯下来塞到儿子的小手里,将他给抱起来亲了两口,丝毫没瞧见旁边端王妃的眼神都快将他生吃了。
席面上沈幼宜吃了两盏桃花酿,酒香清甜,还醉不了人。也不知怎地,临走时二姐姐崔雪莹忽地道:“我成天闷在府上,也见不了几个人。今日时辰尚早,妹妹留下再陪我说说话罢,待会儿我派辆马车将你送回家中。”
陈清芷看了女儿一眼,沈幼宜没怎么考虑便应了下来,反正她回去也是无聊。
待旁人都走光了,崔雪莹扶了扶额头,疲惫的开口:“忙活一上午,五妹妹也乏了吧。我给你安排了一间厢房,你也小睡一会儿,待歇晌起来咱们姐妹俩再好好说话。”
沈幼宜点点头:“也好,二姐姐好好休息。”
婢子将她领进厢房,又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沈幼宜本来是有些认床的,可那张塌跟成了精似的,一直勾着她往上躺。
她伸伸懒腰,脱鞋合衣躺了上去。只到底换了个陌生地方,她翻来覆去竟没了睡意。
沈幼宜闭上眼睛躺了一小会儿,厢房门发出声响,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耳熟,像是裴络的,待人走近,嗅到他身上的雪木松香,她便愈发肯定。
她心中好奇,他竟然还未走吗?
是走错了屋子,还是特意来找她的?
周围静悄悄的,他没有一点动作,但沈幼宜能察觉出他的眼神在盯着她看,她呼吸不禁放慢了几分,心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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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下身,离她更近了,沈幼宜心头一紧,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睁开眼时,额上有一片柔软的唇覆了上来,轻轻一点。
沈幼宜薄被下的手倏然攥紧,她好想真的睡过去。
女郎的长睫颤个不停,浑身僵硬,裴络不想再遮掩,因常年握剑带着些许薄茧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瓣,细细摩挲,就见她身子抖的愈发厉害。
裴络闷笑出声:“醒了?”
沈幼宜呼吸一滞,又听他道:“别装了阿宜,打我进门便知你没睡着。”
他的长指挪到她的唇角,接着伸手去捏她的脸颊,沈幼宜这回是真装不下去了。她缓缓睁开双眼,轻轻瞪了过来,又背过身去。
裴络拍拍她的细肩,低声问:“害羞了?还是不想见我?”
沈幼宜闷声闷气的:“你才害羞了?我害的哪门子羞?不要脸的登徒子。”
虽说心里早有了一丁点的揣测,但现下证实后,她心里还是很慌。
他们曾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兄妹。
不止这个,总之她心里乱成一片。
“既然不羞,那便再来一回。”裴络强势的将她的身子慢慢转过来,一字一句道。
沈幼宜被惊到了,他现在的脸皮怎么这么厚?莫名其妙亲了她,一句解释没有,还敢说这样不要脸的话。
女郎垂着眸,满脸的不高兴,裴络顿了顿:“我心悦你,你不是早已猜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炸的沈幼宜晕晕乎乎,他不说她怨她,他说了她还想怨他,无措的很。
沈幼宜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要穿鞋,裴络意识到什么,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沉声道:“做什么去?”
“我回家去。”沈幼宜嘟了嘟嘴,将他甩开。
她承认,自己就是有点别扭。少女怀春,她心里想的是他。可他当真挑明,她又在想惠德帝会许她这个崔家继女做太子妃吗?
最要紧的是,全长安都知道他们兄妹感情甚笃,父母那里又该如何说?
惠德帝以及外头的人,会不会以为在裴络还是世子时,她便不知廉耻的勾了他,旁人会如何看她,又会如何看母亲?
裴络黑下脸,她躲了他几日,就躲出这个反应来?
“阿宜。”
沈幼宜已经穿好了鞋,背对他站着。
“干嘛?”她刚埋怨出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便从她腰间横了过来。
双脚离地,一阵天旋地覆,沈幼宜又被他重新抱回了塌上。
裴络不许她低头,迫起她的下颌,叫她只能盯着他看。
“我只问你一句,心里对我是如何想的?”
沈幼宜慌的不行,敷衍他道:“你先让我回去想想。”
其他的,她要等冷静冷静再说,冲动要不得。
“想几日?”裴络抿抿唇。
“说不准,大概也没几日。”沈幼宜戳了戳裴络的胳膊:“我走了。”
说完瞅了他一眼,就见他跟个雕塑似的,除了绷着一张脸,旁的再无反应。
沈幼宜没再管他,派了个婢子去跟二姐姐崔雪莹说一声,便上了门口的马车,坐在车上她恍觉今日跟做梦似的。
只片刻后行到半路,马车被迫停了下来。沈幼宜刚想掀开车帘,问问车夫出了何事,帘子就已被撩起,裴络弯腰钻了进来。
沈幼宜睁大了眼,他……怎么追上来了?
裴络不顾她的错愕,上车后直接将人揽到了怀中,沈幼宜一时不察,双膝跪着,跌坐在他腿上,镂金百花缎面的裙摆一层一层堆叠在两人中间。
她跪坐着不稳,下意识伸手去扶裴络的肩膀,心慌意乱:“兄长你……还有话说?”
“嗯”裴络应了一声,沉沉盯着她:“我以为前几日你躲着我,已经给了你时日,还要回去想什么?”
他已经等了太久,不想再等。
沈幼宜别过脸去,咬咬唇瓣,一言不发。
裴络忽地凑近几分,贴到她耳边问:“阿宜当真对我没半点男女之情?”
“我没……”沈幼宜动了动唇,喉间还未溢出声,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裴络不想听这张小嘴说出令他不悦的话,当即打断她道:“你撒谎。”
他握着沈幼宜的手,贴到她心口处,那里跳的一声比一声快,逼问道:“为何不愿承认?”
裴络离的太近,鼻间尽是他泠然的气息,沈幼宜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彻底跌坐到他怀里。
她清亮的眼眸闪了闪,抿抿唇,终于将她方才脑子里想的顾虑问出了口。
裴络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你就这般信不过我?”
沈幼宜撇撇嘴:“自打你之前冷着我,我就不想信你了。”
这事永远都过不去了,裴络有苦说不出。他揉揉沈幼宜的脑袋:“国公爷他们那里,自有我去说。至于旁的流言蜚语,你更是不必管,我已向父皇禀过,会求道圣旨。”
“圣旨?”沈幼宜微微错愕。
裴络颔首,三言两语解释道:“有了圣旨,你我便是陛下赐婚,旁人不会说三道四,否则便是对皇帝不敬。再者,朝上有那爱多想的,也只会以为是父皇想将崔家更牢牢的绑在东宫的船上,才有了赐婚一事,不会龌蹉的想到旁处。”
见沈幼宜还没回神,他沉默片刻后,又哄着她问:“现下呢?阿宜心中可对我有意?”
沈幼宜不想叫他得意,埋到他胸口处,过了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嘴怎就这般硬。”裴络揉揉她的脑袋,低笑出声。
“嫌硬?那有本事你别亲。”沈幼宜往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脱口而出。
她话音方落,裴络便抬起她的下巴,眸色沉沉,语气中尽是危险:“阿宜何时想起来的?”
那日在水中,情势所迫,他只能给她渡气。
“太子殿下这么厉害,自己猜啊。”沈幼宜哼道。
她只是晕过去了,又不是失忆!
裴络不语,视线落到那饱满水润的唇上,他按了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不硬,是软的。”
他目光灼灼,沈幼宜连忙捂住嘴,惹的对方又是一声笑,好似在嘲她的傻动作。
马车渐渐停到崔府门口,沈幼宜见裴络有跟她一起下去的意思,忙问:“你下来做甚?”
裴络睨她一眼,淡淡道:“提亲。”
明知道他在说胡话,沈幼宜还是被吓了一跳,按住他不许他动,下了马车又朝里嘱咐道:“不许下来,你快回东宫吧。”
值守的仆从见沈幼宜在跟人说话,远远问道:“五娘子,还有人吗?”
沈幼宜回道:“没了,就我一个。”
她最后看了裴络一眼,眼神示意他不许出声。
裴络目光沉了下来,他就这般见不得人?
第54章 中风 好不好嘛?
沈幼宜一路哼着小曲儿, 先去听雨轩找母亲。
女儿心情好的跟捡了银子似的,陈清芷疑惑的将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不禁问道:“不是留下陪你二姐姐说话,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唔……”沈幼宜眉眼含笑, 上身抱住母亲:“我想阿娘了不行啊?明日你生辰, 我早早回来给你准备生辰礼。”
陈清芷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小棉袄过于贴心!
她还想再问两句, 女儿却冲她挥挥手, 早跑没了影儿。
沈幼宜一回了自己的院子, 便把素莲叫了过来, 她道:“你去把我的私库打开,我给母亲挑件生辰礼。”
素莲应下。
沈幼宜的私库里都是这么多年长辈们赏的好东西,只不过最贵重的还属太子殿下送的珊瑚树,她怕摆在外头被人磕碰了去, 便仔细叫人收了起来。
可到底是个观赏的物件儿,颜色鲜亮, 寓意又好,若不是送母亲, 沈幼宜才舍不得。
她盯着这颗红珊瑚,倏地又想起了裴络,不自觉笑出了声。
一旁的素莲看过去, 只见女郎双手托腮, 面色红润,对着那颗红珊瑚出了神。
她心猛然一跳, 试着问道:“女郎在想太子殿下?”
“谁想他了?”沈幼宜跟炸了毛的小猫儿似的,晃了晃脑袋。
素莲:“……”
没有就没有,女郎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次日是十五, 沈幼宜长长睡了一通美觉,先随母亲去寿安堂请安。
自打裴络的身世公开,崔老太君的脾气便古怪起来,平日里见了谁,都能挑上几回刺。
她是长辈,年纪又越来越大,媳妇儿跟小辈们都是能忍则忍。
沈幼宜一众人还未进去内室,便听里头的仆妇急匆匆喊了一句:“老太君中风了,快去请郎中。”
崔临凝着眉,撩过帘子,大步流星进了屋,后头的人连忙跟上。
“母亲。”他上前,跪到崔老太君塌前,握住她的手。
沈幼宜看过去,只见祖母斜靠在塌上,身子僵硬不能动,她嘴角抽搐,右边的脸也像是塌下去一半,说了一通旁人都听不清的话。
崔临闭了闭眼,将耳朵又凑的近了些。
母亲再糊涂,也是生他养他的人。
稀稀落落,他只听到了崔家,恩宠几个明显的词,崔临不知该说什么,母亲的病便是多思多虑才愈发严重的吧。
他摆摆手,叫沈幼宜这些小辈们先回去。
出了寿安堂,二嫂周玉红着脸,上前来挽她的胳膊,道:“祖母身子愈发不好,我想给她老人家绣副寿图,阿宜能帮我参考参考吗?”
沈幼宜点点头:“还是二嫂有孝心,我正好有空,现在就陪你去看看。”
进了内室,屋子收拾的干净整洁,窗台上摆了几坛秋菊。
周玉叫婢女上茶,随即招呼沈幼宜往软塌上坐,她则是将自己的绣品拿了出来。
沈幼宜思衬几分,道:“绣副松鹤延年图吧,都是长寿的好寓意。”
周玉笑笑:“妹妹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就是我拿不准要如何配色。”
两人脑袋凑在一处,仔细商讨起来。
片刻后,有婢子低眉顺眼的进来,托盘上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催促道:“二娘子,该喝药了。”
沈幼宜抬头,惊讶道:“二嫂,你生病了吗?”
明明气色看着也可以啊!
周玉面色白了一瞬,对着那婢子道:“我不是派人跟姨娘说过,今日我有些事,晚些再喝药。”
婢子不紧不慢的回:“姨娘也说了,这药放凉便没了药效。况且每日都是这个时辰服用,若错开了点,怕也是不好。”
周玉闭上眼,她捏住鼻子,一鼓作气将那药全罐了下去。沈幼宜坐在一侧,便是闻着都苦。
待人一走,沈幼宜有心想问两句,周玉便难受的呕了呕,她进了净房,对着睡壶吐了个干净。
漱完口,她一脸死气的从里走了出来。见了沈幼宜,嘴角才勉强扯出两丝笑:“叫妹妹见笑了。”
沈幼宜欲言又止,也不知该问不该问。
周玉却如吐苦水般的说了出来:“是姨娘老家能叫人怀孕的偏方,我已喝了半月有余,苦的我现在饭都吃不下。”
“可……可二嫂嫁进来还不到半年,赵姨娘怎就这么急?”沈幼宜微微错愕。
“再说了,这生孩子是夫妻俩的事,二哥他知晓吗?”
周玉苦笑:“不怕妹妹笑话,自我嫁过来,便不得郎君喜爱。”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垂下眸,继续道:“二……二爷他一个月里,只有五日会歇在我房里,旁的时候都是自己睡书房。他对我冷淡,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两样?”
沈幼宜惊的话都说不出,想宽慰几句,周玉却忙抹了眼泪:“瞧我,平日里没个说话的,见了妹妹总觉亲切,便话多了些。妹妹还未说亲,可别听了我这些胡话去。”
她的婆母赵姨娘与三夫人陆氏不对付,嫡出的三郎君与自家夫君感情也不甚好,是以还未嫁过来,周玉便死了与妯娌和睦的心。
沈幼宜拉过周玉的手:“四姐姐出嫁了,我在府上也总是一个人,二嫂若不嫌我烦,往后我常过来便是。”
周玉破泣为笑,背过去应了一声。
·
崔老太君中了风,郎中看过后睡了过去,裴络黄昏时带了名太医,去大房见了崔临。
崔临苦笑一声:“太子殿下有心了。老太太糊涂,你别跟他计较。”
裴络淡淡应道:“太医已经去了寿安堂,老太君那……我便不进去了。”
他话没说全,崔临却什么都懂,免的老太太不想见他,病的愈发重。
陈清芷宽慰了丈夫几句,叹口气:“老太君病了,今日我的生辰便不办了吧。”
崔临道:“本也不是大办,还是叫厨房张罗一桌吧。母亲的身子一时半会也好不起来,家里头的宴席总不能都停了。况且殿下都带了礼过来,总得留一顿饭。”
裴络看向高竹,后者便捧了个红玉玛瑙镯子上来。
陈清芷面上一愣:“殿下有心了。”
“应该的。”裴络随口一句话,叫陈清芷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一抬头,便见女儿躲在门后探头探脑的,陈清芷笑出了声:“阿宜你在做甚?还不过来给太子殿下见礼?”
沈幼宜磨磨蹭蹭,心虚的一个眼神都没往裴络那头瞟,装模作样道:“请殿下安。”
崔临纳闷道:“今日怎地如此生分?”
沈幼宜不知该怎么说,敷衍了几句便道:“父亲,阿娘,我回去有点事,待会儿用晚膳时再过来。”
身后那道视线快要把她刺穿,沈幼宜捂住胸口,脚下的步伐不由快了几分。
只她出了门,刚转过一个弯,腰上便横揽过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都按到了墙上。
沈幼宜吓的惊叫出声,下一刻嘴巴也被人捂住了。熟悉的雪后松木清香传来,意识到捂她的人是裴络后,她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她抗议的朝他瞪了一眼,又呜咽两声,这人才将他的大手挪开,垫到她脑袋后头。
“反悔了?”裴络攥着沈幼宜纤细的手腕,凑到她耳边问。
他呼吸灼热,喷洒在沈幼宜的耳边,颈间,痒的她往回缩了缩身子,慢吞吞道:“什么反悔了?”
裴络抵着她,凌厉的眼神里尽是危险:“昨日应下我的事,这么快便忘了?”
沈幼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气的想锤他几下,奈何两只手腕全被他握着,动弹不了分毫。
她嗔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子殿下少看不起人。”
既想好了与他在一起,沈幼宜便不会往后退。
裴络手上的力道终于松了几分,不悦道:“那方才怎么不看我?张嘴便是一句生分的殿下。”
沈幼宜红了脸,嘟嘟嘴巴:“我……我怕被父亲和阿娘看出来。”
接着她叮嘱裴络:“往后人多的时候,你也注意些,不许有过分的举止。至于殿下,我们俩现在都这样了,还叫你兄长合适吗?”
裴络一噎,是不合适。他垂眸,盯着沈幼宜的眼睛问:“我们都哪样了?”
他使坏,沈幼宜才不上当,瞪过去道:“爱哪样哪样。”
裴络面上沉了几分,用她的话道:“既然都这样了,昨日叫我遮遮掩掩,现下又说这样的话,阿宜是当真不想给我个名分?
沈幼宜咳了几声,被呛到无言。
她眨眨眼,可怜巴巴的解释:“突然变了关系,我还不太习惯,父亲和母亲那里我也没想好怎么说。你就不能叫我缓缓嘛,我又不会跑了。”
裴络面上好看了不少:“缓几日?”
沈幼宜:“……”
她试着商量道:“几日哪里够,少说不也得一个月?”
沈幼宜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太子殿下身上那股子寒意。
她巴巴看过去,软软撒娇:“好不好嘛?”
裴络不语,沈幼宜干脆闭上眼,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她的唇过分柔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叫裴络身子彻底僵住,锢着她手的大掌也渐渐松开。
他还没回过神,沈幼宜纤长的手臂便如水蛇般缠了上来,环住他的脖子。那红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又问道:“好不好嘛?”
周围静悄悄的,拐角处的光黯淡不明,裴络阖上眼,只听他喉间溢出一个字:“好。”
第55章 约会 阿宜喜欢小孩子吗?
厅堂里, 仆婢们张罗了一桌饭菜。
临进门前,沈幼宜给了裴络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进去。
裴络:“……”
崔临瞅了眼一前一后的两人, 起身道:“殿下为尊, 坐上首吧。”
“无妨, 孤不讲究这个。”裴络淡淡开口,自然而然坐到了沈幼宜身侧。
婢子们有条不紊地端水上来, 净手后便开了席面。
因着崔老太君的病压在众人头上, 谁也没心思说笑。
身后伺候用膳的婢子给沈幼宜夹了菜, 她吃东西吃得好好的, 桌下的手便被人握住了。
沈幼宜暗暗心惊,她心虚不敢往裴络的方向瞥,只咳嗽了几声提醒他,奈何太子殿下恍若未闻, 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婢女们可还在后头呢, 叫人瞧见了怎么办?
陈清芷看了女儿一眼,关心道:“慢点吃, 是不是呛到了?”
“是……是呛到了。”沈幼宜垂眸,忙假装盛了一勺汤。
她左手挣扎了一会儿,奈何裴络扣的太紧, 沈幼宜只好作罢。心中有气, 她余光往地面上扫了一眼,抬脚往太子殿下腿上踹了几分。
裴络面不改色, 沈幼宜感觉自己滑腻的手背被某人的指尖轻轻刮了刮。
崔临一点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只好奇问道:“是饭菜不合太子胃口吗?殿下怎迟迟不用?”
“孤还不饿,想先用碗汤。”裴络面上端的一副清贵之姿。
沈幼宜内心呵呵两声, 太子殿下现在可腾不出手来用膳。
“那我再叫人盛上一碗。”崔临说完,便看向身后的婢子。
裴络气定神闲,沈幼宜却坐不住了,急着开口:“不用,他不喝。”
一时间三双眼睛都落到沈幼宜身上,她硬着头皮道:“若用两碗汤,殿下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裴络的脚被身侧的人轻轻一踩,他嘴角勾了抹笑,颔首道:“阿宜说的是。”
陈清芷心下一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几眼。
饭后,崔临派仆从去送裴络,他在半路将人打发走,转身堂而皇之进了沈幼宜的院子。
沈幼宜可怜巴巴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回东宫。”
“离宵禁尚早。”裴络睨她一眼,抿唇道:“不想叫我进去?”
沈幼宜气鼓鼓的瞪他一眼:“方才你便不听我的,待会儿进去被她们发现了怎么办?”
“没人敢乱说。”裴络不悦,顿了顿道:“素莲知道。”
沈幼宜:“……”她失忆了吗?
方进内室,她便把素莲叫了过来拷问。素莲先是一惊,随即面上忐忑的看向裴络。
她哪里敢乱说太子殿下偷亲女郎的事,支支吾吾了半天,胡诌道:“是高竹跟我说的。”
沈幼宜:“……高竹可真是个大嘴巴。”
素莲低头:“那奴婢去外头守着了,女郎跟太子殿下说会儿话吧。”
沈幼宜嗯了一声,给裴络倒了盏茶。刚用过膳,他喝不下,只微微侧身,目光落到女郎水润的唇上。
他也没料到她方才胆子那么大,直接亲了上来,过后才害羞不肯抬头看他。
察觉到身侧那道炙热的眼神,沈幼宜有些坐立不安,她咬咬唇瓣,垂下脑
袋,显然也想起了刚刚那个吻。
她脸上染了一抹红霞,上半身往过转了转,低声道:“别……别看了。”
裴络喉头一滚,克制的收回视线,寻了个话题问道:“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沈幼宜松了口气,老老实实给他说了一遍。当说到三房的赵姨娘逼着二嫂周玉喝怀身子的偏方时,她气愤道:“我今日看着二嫂真是可怜,二哥跟她不亲近,身边又没个其他能说话的人,还要日日应付那赵姨娘,实在辛苦。赵姨娘也真是的,孩子是说怀便能怀上的吗?不都讲究一个顺其自然?”
她长长说了一通,见裴络迟迟不语,沈幼宜才反应过来,他早已不是她的兄长。
大晚上的,又独处内室,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沈幼宜忙嘟了嘟唇:“算了,太子殿下应该不爱听这些。”
裴络面上沉了几分,想起两人遇刺溺水那日,第二天他将太医召了过去问话。对方道沈幼宜的身子骨自小便弱,再经此一遭,日后生育怕是有些困难。
他眸底暗了暗,忽地问道:“阿宜喜欢小孩子吗?”
沈幼宜脸一热,他问这个干嘛?
她结巴道:“喜……喜欢啊,二姐姐家的辰儿就很可爱。眼睛特别大,谁逗他都笑。”
裴络沉默片刻,阖上了眼。
沈幼宜不想一直提孩子的话题,又感慨几句:“二嫂真是不容易,我明日便约她去赏秋牡丹,出去逛逛心情应当会好上许多。”
裴络未言,只静静听她说话。
次日下朝,崔明晔正要跟同僚一道去官署用膳。他读书时便用功,现下做了官也不愿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几人正说着话,有个小太监小跑过来道:“崔主事留步,太子殿下请您去东宫一叙。”
崔明晔一愣,他与这位曾经的世子大哥感情也说不上有多好,他入主东宫后,为免旁人道他有攀附之心,他未曾主动上门拜访过。
也不知对方忽然找他是为何事?
同僚们见了,满是羡慕,打趣道:“崔主事快去吧,可别叫太子殿下久等。”
过后几人才摇摇头,心道:到底是有几分曾经的兄弟情分。
一刻钟后,崔明晔紧绷着一张脸,从东宫走了出来。
黄昏时下值,他率先去了妻子周氏的院子。
对方见了他,微微错愕,随即迎上来行礼:“二爷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妻子垂眸,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崔明晔又瞥向桌案上的牡丹花,问道:“今日出了趟门?”
周玉心中一紧,低声道:“五妹妹怕我在府上闷的慌,约我出去逛了花市。”
崔明晔嗯了一声,随即开门见山道:“姨娘逼你喝助孕的汤药了?”
“二……二爷怎会知晓?”周玉抬头看去。
崔明晔冷下脸来:“姨娘身边的婢子鬼鬼祟祟,叫我撞见细审了一番。你是我的发妻,往后有任何事,都不必瞒我。”
看样子,周氏与五妹妹相处的不错,而太子殿下曾一度疼爱这个继妹,许是五妹妹在他面前说漏了嘴。
后宅的小家不宁,他如何在前朝安心办好差事?
他顿了顿,又道:“姨娘那里,我自会去说,那药你也不必再喝。往后……我会有半月都歇在你屋里。”
周玉难以置信,随即红着脸,不敢再看他。
·
一立冬,天气便愈发转凉,沈幼宜贴身的内衫又加了两层。
她今儿起了个大早,叫素莲好好给她装扮一番。用过早膳,便对陈清芷道:“阿娘,我今日与徐颜有约,晌午便不回来吃饭了。晚上的话,肯定赶在黄昏前回来。”
陈清芷疑惑:“你不是最畏寒吗?往年一入了冬便懒的半步都不想挪动,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幼宜心道,太子殿下的书信都催了有几日,她再不入宫,怕不是他得亲自来崔家逮她?
况且几日不见,她……她也有些想他。
“阿娘,有你这么揭我短的吗?”沈幼宜晃了晃陈清芷的胳膊,佯装生气。
陈清芷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好了好了,那你快去吧。既如此,阿娘过几日再带你出门相看。”
沈幼宜身子一僵,敷衍道:“过……过了年再说吧。”
她怕母亲又乱问,忙转身出门。
陈清芷则盯着女儿的背影看了会儿,接着对仆妇道:“去派个人,跟上五娘子的马车。不用惊动她,她去了哪儿见了谁,回来一一向我禀明。”
知女莫如母,女儿有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她去。
沈幼宜对此毫不知情,正坐在马车上跟素莲好奇东宫长什么样。
待到了宫门口,内侍监申经义曾经的干儿子小喜子,如今已荣升成喜公公,成了太子裴络贴身侍奉的大太监。
他奉太子的命,一早便等在此处,领这位崔五娘子往东宫去。
喜公公笑着道:“太子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完,特派奴才来接,五娘子可别见怪。”
起初太子叫他这么说时,可把他吓了一大跳,喜公公暗暗咂舌,太子可真是疼爱这位曾经的继妹。
沈幼宜心下好笑,不来接便不接,她是那么不讲理的女郎吗?
“公公不用客气。”
喜公公朝后挥了挥手,又道:“从这到东宫还要走些路,太子殿下吩咐奴才给您备了顶暖轿,五娘子上轿吧。”
沈幼宜愣住了,随即道:“这不合规矩。”
能在宫里坐轿的女眷,除了皇后与几位娘娘,便是得了皇帝准许,腿脚不便且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太君和夫人,以及皇亲贵胄们。
沈幼宜一个崔家继女,的的确确于礼不合。
喜公公微微俯身:“五娘子不必多虑,都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裴络不是不靠谱的人,沈幼宜便道:“那便有劳公公了。”
一刻钟后,沈幼宜与素莲被宫婢领着去了间厢房。
几名宫婢上前,倒了盏热茶,恭敬道:“太子殿下说女郎身子虚,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接着又有人端了个铜盆进来,里头盛了一半的白乳,稀稀落落飘着些梅花瓣,又请她泡手。
沈幼宜心里甜的跟吃了蜜一样,为太子殿下的小体贴。
用过茶,她身上暖和不少,不禁问道:“太子现下还在忙吗?”
宫婢道:“殿下说,他再忙个一刻钟便来陪您。五娘子若无聊,可看话本子解闷。”
说着便抱了一摞子到桌案上。
沈幼宜有些奇怪,他上次还不满,将自己的话本收走了,今日能有这么好心?
她翻开一看,果然,都是些查案的,没一本是她喜欢的。
沈幼宜:“……”
第56章 亲吻 怎么这么娇?
沈幼宜不喜欢破案的话本子, 她胆子小,看了这些夜里睡下脑子里便会一一忆起,更是吓的没了睡意。
她将话本子推过, 起身道:“我能去外头逛逛吗?”
宫婢回她:“太子殿下吩咐了, 后殿是他的起居处, 您想逛哪里都随意。”
沈幼宜嗯了一声,点点头。
前殿是太子处理政务的地儿, 她当然不会乱跑, 以免撞上旁的官员们。
只她刚出了门, 喜公公便上前道:“五娘子可还有旁的吩咐?”
沈幼宜疑惑:“公公不去太子处伺候吗?”
“高少詹事在书房向殿下汇报政务呢, 哪用的上奴婢?”
喜公公掩盖的很好,然沈幼宜还是听出了一股心酸。
高少詹事说的正是高竹,用他的话来说,他也算是跟着裴络这个太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除去奴籍不说,还担上了东宫少詹事的美差。虽说不能再贴身伺候太子了, 只这人还整天在太子面前上窜下跳,叫喜公公恨的牙痒痒。
他心里正说着人的坏话, 远远就瞧见那高少詹事春风得意的往这走。
喜公公啧啧两声,暗暗阴阳道:“呦,殿下那里都忙完了, 少詹事怎有空到后殿来?”
高竹翻了个白眼, 皮笑肉不笑:“听说五娘子到了,我特来迎迎。”
沈幼宜笑着将人打量了一眼, 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在东宫当差的高竹,瞧着倒比往常俊了些。
她上前打趣:“见过少詹事。”
高竹挠了挠头, 脸红成一片:“五娘子快别折煞我了。”
见两人熟识地说说笑笑,喜公公心里又不平衡了。他忙上前,看向沈幼宜:“五娘子想去后花园赏赏花吗?奴婢给您带路。”
高竹却抢着道:“殿下忙的差不多了,五娘子去给他送盏茶吧。”
自己主子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喜公公瞪了高竹一眼:“端茶倒水自有宫婢来做,哪用的上五娘子?”
太子叫他好好伺候这位女郎,他哪敢使唤她干宫婢的活?
沈幼宜弯弯唇角:“不要紧的,我去送便是。”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喜公公又不满的嘀咕了几句,高竹没好气道:“你懂个屁。”
呵呵,某人终于不装了。初来东宫,便仗着他之前伺候过太子,啰哩啰嗦对他指点颇多,喜公公便看不惯,他跟着干爹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不比他会伺候人?
他看向高竹,冷笑一声:“奴婢再提醒高少詹事一回,现下我才是贴身伺候殿下的,少詹事还是协助詹事管好前头的事才是,后殿的事用不着您操心。”
高竹气的脑瓜子嗡嗡疼,他一早便觉得这阉人看他不顺眼,果不其然。
他呸了一声,便见对方又朝他下半身看过来,嘲道:“有本事你也去净个身,否则便别操心不该操心的,少詹事若有这等勇气,奴婢立马让位。”
高竹下意识夹住双腿,手指着喜公公说不出话来。
他是想贴身伺候殿下,但他更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啊!
喜公公哼了哼,留给高竹一个挑衅的眼神,转身就走。
就知道他没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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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络将卷宗整好,在批最后一个字。
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是送茶水的宫婢,头都没抬,便道:“放下吧。”
片刻后见人没反应,他才意识到不对,一抬头便撞上了沈幼宜那双笑盈盈的水眸。
他面上一怔:“怎地不等我过去?”
沈幼宜上前,将茶水放到桌案上,嗔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不许我过来了?”
裴络失笑:“怎会?”
他盯着沈幼宜看了会儿,不经意间问道:“这么些天,阿宜想的如何了?”
沈幼宜垂眸,哪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当年母亲以一介寡妇身带着她嫁进崔家,坊市间的传言就没断过。如今她嫁给裴络,长安定也少不了风言风语。
起初她是有些担忧,可这几日她也想通了不少,母亲说的对,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若时时都要在乎旁人的看法,那得活的多累人!
再者裴络说的对,惠德帝的圣旨一下,便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她现下只是面对崔家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继父和母亲。只不过也不能再拖了,没瞧见母亲又要给她安排相看吗?
瞥了眼云淡风起的太子殿下,沈幼宜便不满,拉长声音道:“还没到一个月呢,着什么急?”
女郎的小嘴撅了起来,眸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裴络长臂一伸,将人捞到跟前,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使什么坏呢?骗我有何好处?”
沈幼宜眨眨眼,满脸无辜。
裴络轻轻往她后脑勺上弹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开口:“若你尚未想好,今日便不会来东宫,而是写信与我约在旁处。”
沈幼宜惊的无话可说,她瞪过去,嘟了嘟嘴巴:“你怎么这样啊,真没意思。”
裴络托起她的脸,神色忽地认真起来,顿了顿道:“阿宜是世上最勇敢的女郎。”
从未被人如此夸赞过的沈幼宜,脸上顿时一热,她羽睫轻颤,撞进裴络漆黑幽邃的眸中,倏然埋头捂住了双颊。
裴络拍拍她的背:“别闷坏了。”
“我不闷。”待沈幼宜觉得自己脸没那么烫了,才重新看他。
她别别扭扭的问道:“我的脸还红吗?是不是很丑?”
裴络没回,只视线挪到她的脸上。
沈幼宜能察觉到他灼灼的眼神在她唇上多落了几秒,他不是第一回这样看她了,只每次都立马偏过头去。
他能受得了沈幼宜都有些受不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好,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上回他给自己渡气,只依稀记得太子殿下的唇很软,不似他这张脸,总是冷冰冰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纤长的手臂缠上裴络的脖子,低低问道:“你到底要不要亲啊?”
裴络难得咳了几声,这女郎,总是语出惊人。
他微微侧身:“尚未成婚,不可逾矩。”
沈幼宜:“……”
他装什么装啊,当即呛他:“那有本事你别看啊。还有太子殿下脑子是不是糊涂了,你都不要脸的牵我手了,现下跟我胡扯什么?”
裴络身子僵了几分,喉头一滚:“这是两回事。”
他忍了太久,会吓到她。
沈幼宜才不听,她的脸凑近,低头便覆上了他的唇。
两片柔软的唇瓣轻轻一碰,都叫两人酥了几分。
沈幼宜想到话本里写的,啃住了裴络的上唇,她轻咬两下,觉得没意思,身子往后一倾,便退开了。
脖子忽地被一只大掌抚上,裴络在她耳边道:“闭上眼睛。”
沈幼宜呆呆看他,心头慌了几分,听话照做。
红润的唇被他含住,与她方才的笨拙不同,他在来回轻吮她的唇瓣。
沈幼宜紧紧攀着他的肩,他稍稍退后,她以为完事了,刚要睁眼,却听裴络叫了她一声阿宜,他声音微喘:“把嘴巴张开。”
“啊?”沈幼宜下意识出声。
她正不明所以,唇再次被人堵住,与方才不同的是,他的舌探了进来,由浅及深,与她唇齿相依。
沈幼宜仰着脖子,无意间去迎他,双手渐渐滑落,抵在他的胸膛处。他吻的太重,沈幼宜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他要把自己吞到腹中。
她呜咽几声,软绵绵的去推他。
裴络又吻了片刻,才不舍的退了出来,轻啄几下她微肿的唇瓣。
他眸色一暗,按按她的唇角:“怎么这么娇?”
沈幼宜轻喘着气,气的瞪他一眼,耳垂红的滴血。
“你……谁让你没半点分寸?”
裴络淡淡瞥她一眼:“是你招我的。”
沈幼宜:“……”
她错了还不行吗?
嘴巴有些干,她气鼓鼓的指挥道:“我要喝水。”
此刻御书房内,惠德帝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抿了口茶问:“崔家那个女郎,入东宫了?”
申经义上前:“是,奴婢估计着已经有一会儿了。”
惠德帝嗯了一声,想起昨晚儿子主动来陪他用膳,饭后便提起了之前所说的赐婚一事。
他来了兴致,还未问出口对方是哪家的贵女,他便道:“父皇,儿子心仪崔五娘子。”
见过大世面的惠德帝也不免愣了半响,崔临那个继女?
宫宴上他倒也见过几次,以前还未长开,便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生了一副好相貌,与璟行还算般配。
她虽是继女,却入了崔家族谱,如今一母亲生的弟弟又成了崔家的世子,家世上也不比旁的贵女差。
最大的问题是,两人曾以兄妹相称。
惠德帝探究的眼神看了过去,才短短几月,儿子便对她生了这种心思吗?
还是……
谁料他连自己这个老子也看不顺眼了,直接冷下脸:“是我先对她生出爱慕之情
,她一无所知,近来她松了口,儿子才来求您的圣旨。只父皇也不着急册封,待我去崔家跟国公夫妇禀明再说。”
惠德帝咬牙,没好气道:“朕又没说不同意。”
儿子待他不甚亲近,他这个做父皇的,本就有补偿他的心。
如今他为了婚事求他,他哪会不应?
当即写了道圣旨扔给他,将人撵了出去。
两人曾就是个继兄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记得裴氏有位太祖,还强娶了弟媳进宫。有了对比,他顿觉这也是门好亲事。
惠德帝叹口气,看向申经义:“你说这崔临还当真好命,兜兜转转璟行又是他半个儿子。”
申经义哪敢接话,陛下的酸气都冒了出来。
惠德帝没管他,起身道:“朕也乏了,随朕去东宫转转。”
第57章 同塌 果然够大
惠德帝带着申经义一路慢慢悠悠晃到了东宫。
本想去后殿偷偷瞧瞧, 没成想路过后花园时被一阵嘻笑打闹声吸引了目光。
他双手背到身后,缓缓踱步而去。
在边上站着的喜公公见了,忙要俯身行礼, 却见干爹摇摇头, 给了自己个眼神。
喜公公顿时会意, 屏气凝神,退到一侧。
此刻惠德帝眼中的儿子, 从未笑的如此恣意过, 他微微俯下腰身, 任那崔家女郎往他濮头上簪花。
长安贵族的郎君们多喜簪花, 更显风流,儿子却显少这样打扮,最起码他之前做世子时,惠德帝在宫宴上就没见他簪过几回, 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不喜,现下却对身侧的女郎纵容极了。
只低低催促道:“好了没?”
沈幼宜憋着笑, 拍拍手道:“好啦。”
裴络直起腰背,淡淡瞥她一眼:“笑甚?”
沈幼宜仰着脖子, 细细打量一番太子殿下头上的小秋菊,经过这么一段时日,他又白回来不少, 簪一朵花好看的很。
她亮着眼睛, 夸道:“笑你好看啊。太子殿下生了这么一张俊脸,往后还是要多簪花, 可别瞎了这副好相貌。人家张清舟就很爱簪花,日日都打扮的清爽。”
裴络顿时敛了嘴角的笑:“记得这么清,看来阿宜往常没少往他身上瞅。”
太子殿下凌厉的眼神看过来, 沈幼宜去牵他的手,没好气的哄着:“我不过夸人家两句,你便不乐意了?这有什么好酸的,张清舟都跟徐颜定了亲事,他打扮的再俊也不是给我看的。”
裴络抿直了唇。
那张家的白脸小子有她夸的这么俊吗?
惠德帝越听越不像话,儿子还真是……无理取闹。
他都替他脸上臊的慌。惠德帝咳了一声,两人顿朝这边看来。
裴络转身上前,叫了声父皇。
他身侧的沈幼宜面上一怔,随即俯身行礼。她看着平静,大大方方的,实则心中有些小忐忑,忍不住想惠德帝到底站在这看了多久?
做了多年皇帝,惠德帝身上自有一股威压,显有年轻女郎们见了他还能有这般淡定。素日里没好好看过崔临这位继女,今日细细打量一番,这通身的贵女气度也配得上一国之母。
就是实在年岁小了些,听说今年才刚及笄,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视线又落到崔家女郎身上,也不知该说什么?
裴络不经意间往前靠了靠,将沈幼宜挡在身后。
惠德帝:“……”
儿子至于这么护犊子吗?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沈幼宜有些尴尬,伸手戳了戳裴络的腰,探出脑袋,上前两步,主动提起了话题:“陛下也来赏花吗?宫里的秋牡丹开的真好,看的人眼花缭乱。”
惠德帝接起话来:“人老了,批了一会儿折子便浑身疲乏,出来走走身上清爽不少。”
沈幼宜笑道:“陛下正当壮年,精神瞧着也大好,何以言老?您就是太记挂江山百姓,才时时身心俱疲,平素可叫人多捏捏肩,能缓上不少。”
这女郎嘴巴倒甜,一下子拍了他两个小小的马屁,夸了他年轻不说,还道他是个好皇帝。
惠德帝到底是俗,面上不显,心里头还挺高兴。
当即道:“朕还有事,你二人继续赏花吧。昨日朕已将拟好的圣旨给了老二,快成一家人了,你只当宫里是自己家,不必拘谨。”
沈幼宜面上一怔,难不成惠德帝已拟好了赐婚的圣旨?
待皇帝一走,她便扑到裴络怀里锤他,逼问道:“你手上有圣旨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裴络将她的手锢住,冷冷清清道:“你没问我。”
沈幼宜:“……”
她轻轻瞪了裴络一眼:“拿来,我要看。”
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圣旨呢!
裴络无奈:“在我卧房里放着。”
太子的寝殿在承恩殿,两人路过另一处大的宫殿时,沈幼宜好奇的指了指,问道:“那处宫殿也是住人的吗?”
喜公公慇勤笑道:“回五娘子,那是宜春宫,历代太子妃都住在那处。”
他就说太子殿下怎对个继妹如此上心,原是要做太子妃的娘娘。
裴络看了沈幼宜一眼,语气平平:“往后你跟我住在一处,不住宜春宫。”
喜公公一愣,这可不合规矩哪,别说是太子,便是一般官宦家的夫妻,也是分屋而睡。主君想宠幸谁,便去谁的屋里。
沈幼宜只当裴络在说笑,她嘟了嘟唇:“不要。”
太子殿下当她傻啊,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宫殿,简直不要太美!
裴络压了压眉眼,随即又恢复了寻常神色。
他叫伺候的宫婢退下,将昨日收起来的圣旨重新拿出来。
沈幼宜轻轻打开,生怕不小心把哪里撕坏,定睛一行行的看着上头的朱砂御笔。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帝王之统,必正家而后可以治天下;储贰之配,实关宗社之重。咨尔崔氏,毓质名门,秉德淑慎,柔嘉维则,温惠有仪。是用册封尔为太子妃,以正位东宫,辅佐储君,光赞鸿业。尔其祗承恩命,恪勤妇道,以副朕怀。钦哉!】
裴络见她看的神色认真,笑的跟只偷了腥的猫似的,揉揉她的脑袋,淡淡道:“过了申时,我亲自送你回崔家。”
“啊?”沈幼宜愣愣朝他看去,片刻后才红着脸问:“要……要去跟母亲他们说吗?”
裴络扬扬下巴:“圣旨都攥到手里了,阿宜说呢?”
沈幼宜下意识手一松,顿时觉得这圣旨烫手的很。
她垂眸,点了点头。只在心里祈祷,希望母亲别惊的晕过去,也别太过气她的隐瞒。她闭了闭眼,恶毒的想,实在不行,她便把事都推到太子殿下头上去。
晌午的时候,东宫小厨房里的人可算是露了一手,太子殿下不贪口腹之欲,往日里小厨房做什么他便吃什么,一点不挑。
主子好伺候,这虽是好事,但厨子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吃饭的人没一点反应,管你好吃难吃,便是那冷冰冰的一个嗯字。
今儿个一大早,喜公公便派人吩咐了下来,称今日东宫有贵客临门,是位娇滴滴的女郎,叫他们仔细琢磨几个新菜谱。
可把小厨房的人高兴坏了。
太子用膳的规格按礼制,一般来说每顿都要十二到十八道菜,裴络不喜铺张浪费,往日里他一人用膳,便吩咐厨房的人将菜减到了八道。
今日有贵客登门,厨房的人便拿捏不准了,毕竟这喜公公也没说清啊。
喜公公来禀,裴络看向沈幼宜,沈幼宜先是暗暗感概了下东宫的豪奢,随即想了想:“十八道我们两人也吃不完吧,不如十二道便好。”
裴络颔首,又嘱咐喜公公:“再加两道甜品和饮子。”
喜公公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应下。
半个时辰后,宫婢们陆陆续续上菜了,端一道便跟沈幼宜一一介绍。厨房的人很会起名字,菜名听着都雅。只别看十二道菜多,厨房的人为摆盘好看,每道菜都没多少份量。
十二道菜分别有蟹酿橙,水晶脍,莲房鱼包,玉带虾仁,八宝鸭,金玉满堂,芙蓉鸡片,驼蹄羹,清汤燕菜,黄焖鱼翅,文思豆腐汤,翡翠白玉汤。
用膳时的方木长桌早叫裴络换成了梨木的圆桌,他摆摆手,叫伺候用膳的宫婢退下。
两人好不容易独处,他自会亲自伺候他的太子妃。
沈幼宜也不客气,十分自然的指挥着尊贵的太子殿下,她道:“我要先喝豆腐汤,然后要吃虾仁。”
裴络轻笑出声,给她盛好汤,便忙着去剥虾。
一顿饭下来,沈幼宜吃的小肚子都撑了,她轻轻揉了揉,艰难道:“我不行了。都怪你,害我连糕点都吃不下了。”
“还合胃口吗?”裴络问道。
“合,太合了。”沈幼宜恨啊,若是不合,她能吃成这样?
她自顾起身去走走,裴络才开始进食,过后厨房一众人等便得了一笔丰厚的赏银。
用过膳,沈幼宜便困了,她往常都要小憩片刻的。
可现下在东宫,她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跟裴络商量。
裴络捏捏她的脸:“去睡我的床。”
沈幼宜脸都红了,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不好吧?我去西暖阁便好。”
知道她的顾虑,裴络道:“宫里能活下来的,都是聪明人,况且你真当他们不知?过几日册封太子妃的圣旨便会昭告天下,你我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沈幼宜被说服了,一想到这是他的寝殿,心里便安定不少。
她脱去凤头鞋,和衣躺了上去,裴络则去前头见了刑部郎中赵彦,要问一桩案子的案情。
待他再回来时,床榻上的女郎睡的十分不老实,被子全踢到了脚底。
她呼吸清甜,睡梦中都带着笑,裴络盯着她看了会儿,竟罕见的也有些困乏。
沈幼宜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觉得又热又闷,身后好像有个大火炉,要将她煮熟。
她好烦,手臂下意识朝后打去。不知碰到了什么,手感有些不对,她胡乱摸了一通,吓的低低惊叫出声。
“啊啊啊……”
睡懵了的沈幼宜早忘了她在东宫,还道她的床上何时多了个大活人?
只她话刚出口,一只大掌便捂上了她的嘴。
裴络的眼仍旧阖着,低哑的嗓音在沈幼宜耳畔响起:“噤声。”
熟悉的声音终于叫沈幼宜回了神,她转头一看,果然是裴络。
沈幼宜气急败坏:“你……你怎么也上来了?”
“困。”裴络言简意赅。
实则她躺在身侧,他一早又没了睡意,只揽着她微微闭目养神了片刻。
沈幼宜:“……”
就知道他是个假正经,他何时在白日有过困的时候?
就算有,东宫里再找不出第二张床吗?
她讨厌他这样,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裴络乱了气息,叫她别动,身子也往后稍稍倾了几分。
沈幼宜没听,一个不察后背生生撞到了他胸脯上。
然后……然后她便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气焰嚣张的抵在了她身后。
耳边是裴络急促的呼吸声,沈幼宜这下是真不敢动了,她小脸通红,忽地想到这便是话本里说的大棍子吧。
果然够大。
第58章 赐婚 好啦,这回能走了吧
裴络浅浅呼出的炙热气息喷洒在沈幼宜的脖颈处, 她有些痒,也有些许紧张,身子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怀里的女郎终于乖巧下来, 不再闹腾, 裴络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他修长的手臂横在沈幼宜的腰间, 大掌握着她的玉指一根根揉捏,问道:“还睡吗?”
沈幼宜咬咬唇瓣, 这还怎么睡?
她磕磕绊绊道:“起……起吧。”
“嗯”裴络轻应了一声, 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沈幼宜忙将他的手臂挪开, 缓缓坐起来。
她扭头,见裴络还在侧躺着,没一点要起的迹象,疑惑问出口:“你还要睡吗?”
裴络顿了顿, 将锦被往他腹部遮了遮:“你先起。”
沈幼宜瞥见他的动作,也瞥见了那鼓起来的一处, 她脸上一热,只低低嗯了声, 小心从他身上跨过去下床塌。
她懂了,太子殿下要缓一缓。
一过申时,裴络同沈幼宜一道坐上了回崔家的马车。
行到一半的路程, 沈幼宜紧张的看向身侧云淡风轻的太子殿下, 裴络未语,只握住了她的手。
他面上平静, 只微微紧绷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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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大房,堂屋的上首,陈清芷与崔临分坐在两侧。
陈清芷已然一脸淡定, 身边的崔临脸色变来变去,他起身踱步走了几圈,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看向陈清芷:“我说夫人啊,是不是你想多了?这……这阿宜怎会跟太子扯上那种关系?”
“怎么不可能?你觉得我在胡言乱语?”陈清芷瞥向崔临。
崔临尴尬笑笑:“我哪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说阿宜去东宫做客,这不也挺正常?兄妹两人的感情一直不错。”
说到这陈清芷便来气,她道:“若她心里没鬼,怎会骗我说约了徐家的女郎?”
况且太子看女儿的眼神,她也总觉有些不对,今日才恍过神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这这……” 崔临瞪直了眼,又觉得陈清芷所言有理,他双手一拍,叹口气又坐回了原位。
两人各沉各的心,门外候着的仆婢忽地进来,崔临急着问:“如何?五娘子回来了?”
仆婢们一脸的欲言又止,眼神飘忽的点点头,也不知该如何通禀。
只她们还未开口,门口便进来一对璧人。崔临瞅见两人紧握的双手,他眼前阵阵发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沈幼宜甩了甩手臂,红着脸示意裴络松开。
裴络:“……”
方才也不知是哪个女郎,因着紧张先牵上来的?
他淡淡睨她一眼,在沈幼宜祈求的小眼神中,松开了手。
陈清芷先看向自己一脸心虚的女儿,淡淡开口:“回来了。约着徐家的女郎,去哪里逛了?”
“阿娘。”沈幼宜磨磨蹭蹭上前,抱着陈清芷的胳膊晃了晃,边忐忑边疑惑道:“您……您不问我别的吗?”
继父方才的反应才挺正常,母亲她……怎么就跟没看见似的?
“问你什么?”
陈清芷心中没好气,她冷了冷脸,正色道:“站好,不许撒娇。”
裴络上前,将沈幼宜拉到身后,神情认真的看向陈清芷,一字一句道:“是我心悦阿宜,大夫人有气,只管冲着我便是。”
陈清芷气笑了,这还没如何呢,便显得她这个当娘的是外人了?
她冷淡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臣妇如何敢对着您有气?”
沈幼宜心下暗想,母亲素日里对裴络可向来是客客气气的,还从未如此阴阳过,看来是真生气了,还气的不轻。
裴络垂眸:“我一早便该来向您与国公爷提亲,是璟行做事欠妥,大夫人有气是应当的。”
崔临还在一边目瞪口呆,两个孩子到底何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勾搭上的?陈清芷的面色却缓和了不少。她哪能不知,依裴络的性子,遮遮掩掩的事做不出来。
她轻轻剜了女儿一眼,定是这小冤家的主意。只不过有时候,看的就是男方的一个态度。
陈清芷不是迂腐的人,裴络这个女婿,她千万般满意,只有些话,需说在前头。
“我与你父亲跟太子殿下单独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她看向女儿,语气坚定。
沈幼宜眨眨眼,偷偷摸摸往裴络腰上戳了一下,他到底是太子,母亲他们也不会拿他如何,她放心的很。
陈清芷眼皮一抽,只当没看见女儿的小动作。
一刻钟后,裴络进了沈幼宜的院子,对方软绵绵的靠在塌上跟婢女闲聊,惬意的很。
见了他,直起身问道:“母亲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不是一点都不担心?”裴络掀了掀眼皮。
沈幼宜嘟嘟嘴巴:“太子殿下厉害的紧,我自然不需要担心。”
裴络揉揉她的脑袋:“没说什么,只待圣旨一下,东宫便会上门提亲。”
国公夫妇担忧的无非有二,一是惠德帝的意思以及坊间的风言风语,二便是他能否做一个好夫婿。
一道圣旨便可解了第一个问题,第二个裴络只道:“
嘴上说的再好也恐难叫人相信,璟行往后自会证明。”
他最后看了沈幼宜一眼,见人没反应,裴络抿抿唇:“时辰不早,我得回东宫了。”
沈幼宜点点头,侧过脸去偷笑。待人转身,她上前将他拽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不等太子殿下有所反应,她轻轻一推,弯着眉眼道:“好啦,这回能走了吧。”
裴络薄唇微翘,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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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一事,惠德帝本想着也要挑个良辰吉日,奈何又听申经义说,崔老太君身子不大好,因着中风已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说句不吉利的,怕不是连这个年也扛不过去。惠德帝也不是要诅咒人家,只万一有个什么,再谈喜事也是不妥当,所幸早早下了旨意,也好了却儿子的心头事。
三日后的早朝上,他便叫申经义宣读了册封太子妃的圣旨,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众臣三三两两围着小声议论起来。
“这……这崔五娘子不是曾经叫太子一声兄长,现下成亲,不合礼数啊,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
“这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她一介寡妇带过来的女郎,如何能配得上将来一国之母的尊位?”
裴络压了压眉眼,他不好分说。崔临却没这个顾虑,当即怒道:“依曹侍郎所见,我镇国公的女儿便这般叫你看不起吗?”
曹侍郎一脸悻悻,想说又不是你亲生的,至于吗?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不知羞耻。”朝上有位老御史绷着一张老脸,忽地跳了出来,声音大的坐在上头的惠德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惠德帝心中道了句老匹夫,吃饱了撑的。这白御史最是古板不过,成天里正事不干,反倒一上朝便逮着同僚鸡毛蒜皮的丁点小事弹劾个没完,他日日听着都不耐烦。
若不是看他上了年岁,惠德帝早想将他贬黜回乡下老家。
他神色严厉道:“这桩婚事是朕亲赐,白御史这是何意?也想骂朕胡闹,不知羞耻吗?”
白御史身板挺直,丝毫不惧天子之威,大声道:“微臣不敢有这个意思,只陛下的确犯了糊涂。”
周边的同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白御史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道他早上出门莫不是没带脑子?
惠德帝不是昏君,若他这个皇帝行事真有大错,御史说教他不会不听,只白御史太过没有分寸,昏了脑袋,他便不想再忍。
当即道:“朕看白御史是年纪大了,昏了头。朕体恤你,今日便辞去官,回老家安度晚年吧。”
陛下说的含蓄,实则不就是给白御史留张老脸,叫他自个儿脱下头上的官帽吗?
白御史也听出了惠德帝的意思,见有人来搀他,他一甩手臂,冷哼道:“老夫自己走。”
这官不当也罢,省的日日看着这些同僚窝火。
因他往日里几乎将朝上的大臣们弹劾了个遍,得罪了不少人,是以他被惠德帝罢官,竟无一人替他说情。
朝上其他人见有了他这个先例,心里嘀咕几句,面上却道:“陛下圣明。”
赐婚一事顺理成章,再无人反对。
第59章 夜探 今日怎如此粘人?
李国舅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上前出列:“陛下,太子年岁将二十五有余,皇嗣一事也需尽早提上日程。太子大婚, 诸事繁琐, 依微臣之见, 不若在太子妃进门前,一并再选两位侧妃先入东宫, 也好有个贴心人伺候着殿下。”
裴络冷眼看过去, 崔临也是怒火中烧。
惠德帝瞥见儿子的神情, 心下明了。
侧妃先入东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难免会叫正妃没脸。他眸光一闪,仿佛来了兴致:“哦?张爱卿心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张侍郎道:“听说国舅家还有名嫡次女尚待字闺中,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与亲姐端王妃一并嫁入皇家, 也是一桩佳话,陛下以为如何?”
惠德帝心中冷笑, 他淡淡看了眼李国舅,也不知这是他的主意, 还是皇后也这般想?
这李家眼看老大无缘储君之位,便将主意打到了太子头上,是势必要叫他们李家女诞下皇太孙了?
李家是有从龙之功, 但这么多年, 愈发贪心。这天下终归姓裴,不姓李。
他面上不动声色, 转头将问题抛给裴络:“太子以为如何?”
裴络掩去眸底的暗色,恭恭敬敬道:“父皇,太子妃尚未进门, 侧妃一事更不急于一时。”
张侍郎:“太子殿下所言差矣。您身为储君,子嗣一事事关民之根本。东宫子嗣昌盛,朝臣方可安心。”
裴络冷笑道:“外头都道张侍郎宠妾灭妻,闹的后宅不宁,要不要孤替你断断家事?”
张侍郎一噎,这便是嫌他多管闲事了,他悻悻摆手:“没有的事,太子殿下许是听错了。”
说完便垂头,不再言语。
惠德帝道:“就依太子所言。”随后他看向李国舅:“朕听说国舅家的嫡次女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给太子做侧妃难免委屈了她,国舅还是尽早给她寻个好人家吧。”
李国舅有口难言,他闭了闭眼,挺直的腰背似弯下几分,苦笑道:“陛下说的是,臣回头便为小女相看婚事。”
今日一试探,他彻底死了心,陛下是不会叫李家女再嫁进皇家的。
下朝后,李国舅还未出宫门,便有宫婢来寻:“国舅爷,皇后娘娘请您去她宫里坐坐。”
兄妹俩一见面,李皇后便忍不住的埋怨,冷眼道:“哥哥方才在朝上,到底是何意?张侍郎可是你的人,提出让阿音入东宫,是哥哥的意思吧。”
阿音是李国舅嫡次女的小名。
李国舅平静道:“便是娘娘想的那个意思。”
亲外甥已无缘皇位,为保李家百年荣华,他自要再送个女儿入宫,只要诞下皇子,何愁没有将来?
只看惠德帝方才的意思,便是警告他勿要再动旁的心思。
李国舅当然心有不甘,他李家当年拥护惠德帝登基,不就是为了让下一任太子身上留着他李家的血吗?
可惠德帝偏不叫他们如意,这些年他将皇权一步步拢在自己手中,李家便渐渐没有底气与帝王叫板。
他看向生气的李皇后道:“之前我叫娘娘安排阿音与太子见面,娘娘迟迟不肯,为兄便只好自作主张。”
不过到了现下,见与不见也没任何意义。李国舅老了,也认起命来。
李皇后气的胸脯一起一伏:“依哥哥的意思,李家便是要弃了本宫与我儿,你叫我如何肯?”
李国舅恨铁不成钢道:“娘娘要怪便怪端王不争气,他若有勇有谋,太子一事还不是板上钉钉?任他来几个裴络,也是无济于事。”
他叹口气:“好了,往后娘娘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千万不要再动不该有的念头。”
惠德帝大权独揽,他们这些世家还是夹起尾巴做人才好。
李国舅走后,李皇后心绪难平。她这一生,便如一颗棋子般被家族操控,当年她也有偷偷爱慕的郎君,却为了李家,辜负郎君,毅然决然进宫做了皇后。
到头来,眼看儿子无缘皇位,他们母子俩也成了李家的弃子。
李皇后不认命,哥哥不帮她,李家不帮她,她自会为儿子铺路。
赐婚的圣旨一下,最先知情的自是长安的百姓。大家聚在一起新奇一时片刻,便也散了。
又不是亲的,谈不上乱了伦理纲常。
百姓们才不管谁做太子妃,日日惦记的是家中的生计与吃喝拉撒。
不过也有好事的风流子弟,在赌坊青楼吃酒时,将此事拿出来调侃说嘴。
惠德帝派人抓了几个闹最凶的,下令杖责五十,此后坊间风言风语渐消,反倒传出了太子与太子妃青梅竹马,成就了一番佳话。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沉幼宜在崔家人震惊的眼神中,淡定的接过了内侍监手上的圣旨。
申经义忙扶了把沈幼宜,笑道:“五娘子快快请起。”
沈幼宜道:“内侍监客气了。”
待宫里的人一走,二夫人的神还没回过来,三夫人则满是嫉妒,不得不说这母女俩还真是命好,就是可怜了她的阿莹。
沈幼宜可不想像猴一样被众人围观,她给了母亲一个眼神,偷偷溜回了屋里。
董钰方听了婢女们私下的嘀咕,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总算明白母亲为何总叫他死心。
下午的时候,除去徐颜,出嫁的崔雪珠与有了身孕的崔雪妍同时回了娘家。
姐妹俩将沈幼宜夹在中间,狠狠逼问了一通。
崔雪珠挤眉弄眼道:“好啊,没想到阿宜看着是个胆小的,实则胆子比谁都大。老实交代,你们何时偷偷摸摸在一处的?”
沈幼宜才不会告诉她,只红着脸敷衍几句。
崔雪妍忽地道:“话说回来,待你与太子殿下成了亲,若是按照崔家的辈分走,我们岂不是还要叫他一声五妹夫?”
沈幼宜轻瞪她一眼:“你若敢叫,随你便是。”
崔雪妍暗暗咂舌,她也就是过过嘴瘾,开个玩笑,对着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她实在没有勇气开口。
·
冬至那日,长安城里下了场鹅毛大雪。
崔府的仆婢们一大清早便起来开道,清扫庭院。上午的时候东宫的喜公公带着人过来送了节礼,还道太子裴络晌午会过来用膳。
亲事一定,只要来往不是太过频繁,外头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用膳时没见沈幼宜,裴络看向陈清芷,她道:“阿宜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在她院里用了。”
裴络心头一紧:“我去看看她。”
陈清芷刚要喊他的话又从喉咙口咽了回去。
待裴络进了内室,见沈幼宜脸色泛白,正靠在床塌上。
他站在原地缓了会儿,将自己身上的寒气驱走,才上前问道:“身子可是哪里不适?请过郎中了吗?”
沈幼宜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声音奄奄儿的:“我没事,明日便好了。”
裴络抿抿唇:“你都成这样了,还跟我说没事?”
沈幼宜想晕,她总不能直接跟他说,她来月事了吧。
再说了,这又没什么好说的。
她伸手推了推他,软绵绵道:“反正我没事,你快去前厅吧,别叫母亲他们久等。”
沈幼宜不肯说,裴络没了法子,只出门后便叫了个婢子到廊道里问话。
婢女面上一热,女郎的私事,她自个儿都没跟太子殿下说,她也不好在外头多嘴,只垂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
裴络对着旁人耐心不多,他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冷声道:“有何不能说的?”
婢女身子一抖,全说了:“女郎来了月事,肚子有些不舒服。”
裴络面上一怔,他的确未想过她是来了月事。
他虽不懂,却在《黄帝内经》中有看到过,裴络问道:“你们女郎,每次来了……月事,都这般难受?”
婢女回:“也不是回回都如此,只偶尔疼的厉害些,今日还算好的。”
裴络颔首道:“回去吧,仔细伺候着。”
晚上回了东宫看卷宗,他心神迟迟不凝,把喜公公叫进来问:“几时了?”
喜公公:“殿下,戌时三刻了。”
裴络嗯了声,时辰还早一些,她应当还未睡下。
略微思索片刻,他没带任何人,只身骑马出了宫门。
任谁都想不到,白日里寡着一张脸的太子殿下竟会夜里翻别人家的墙头。
沈幼宜院里静悄悄的,看样子伺候的仆婢也已歇下,只旁边的耳房里有两个轮流守夜的婢子,她屋里的内室间依稀能从窗外看到留了盏昏黄的小灯。
还没睡么?
裴络掀开后窗,翻身一跃。
只他动作再轻,刚阖上眼的沈幼宜耳朵一动,立马被惊醒了,当即朝外喊了声素莲。
裴络迅速将窗户关上,低声道:“是我。”
听这熟悉的声音,沈幼宜更是难以置信,她坐起身,一把掀开床幔,傻眼了似的盯着面前的人。
她揉了揉眼,心道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女郎,可是有事叫奴婢?”闻讯赶来的素莲一边急着问,一边推开外间的门。
沈幼宜忙道:“没……没事,你别进来。”
素莲顿住脚步:“真没事吗女郎?”
“真没有。我要睡了,你赶紧回去吧。”
素莲往里头看了眼,只可惜有扇大屏风挡着,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应了声是。
她若再往前走几步,便能看见那床幔诡异般的鼓了起来,再往下还有双男人的黑色长靴,而此刻的裴络,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虚坐在沈幼宜的床尾,嘴也被她死死捂着。
强撑了片刻,待屋外的门再次关上,沈幼宜才松了口气,手也从裴络脸上挪开。
她眸底的错愕遮也遮不住,微微抱怨道:“你吓到我了。大半夜的,太子殿下偷偷摸摸翻我屋里来做甚?”
裴络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偏过头问:“肚子还难受吗?”
沈幼宜疑惑,随即慢慢反应过来,红着脸问:“谁跟你说的?”
“没人说,我找婢女问的。”裴络抿唇。
沈幼宜:“……”真是丢脸,谁让他问的?
她垂眸:“今日没什么感觉,一点都不痛,只是有些涨的难受,再加上下雪天冷,我才懒的出屋。”
说着说着沈幼宜抬起头来,她眼睛一亮:“你是担心我,才赶过来的?”
裴络往她身上看去,只穿了身单薄的白色里衣,他微微侧目,提起被子裹到她身上。
他虽未言,然一举一动皆是心意,沈幼宜突然就想抱抱他,心里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被子滑落,她双臂环上裴络的腰身,半张脸都埋到了他胸脯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她,的确很好。
沈幼宜感概一声,刚入崔家的时候,他总是冷着张脸,那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两人会这般亲密,往后还要做夫妻。
她喜欢他,再顺理成章不过。
裴络身子微僵,喉头一滚:“今日怎如此粘人?”
“不好吗?”沈幼宜嘟了嘟唇,羞恼的往他腰上一掐。
裴络紧的头皮发麻,缓缓抬起她的下颌,他闭了闭眼,喉中才慢慢溢出一个好字。
两人的视线撞上,沈幼宜竟先下意识的去寻他的唇,除了那次在东宫,两人已经很久没吻过了。
当时她嫌他吻的重,过了这么一段时日,她竟又回味起那种滋味来,尤其今夜,也不知怎么回事,看见他便想的厉害。
她羞答答看向太子殿下,心里正想的美,谁料对方清清冷冷的开口:“你既无事,便安心睡吧。”
沈幼宜:“……?”他没事吧他?
在她一脸懵的神情中,他竟真的起身要走,沈幼宜都快气死了,他半夜吵了她睡觉,勾的她小鹿乱撞,现在又说走就走,他还不如不来呢?
她迅速躺下,背过身去,气鼓鼓道:“你走吧,让我疼死算了,反正你也不心疼,天天就会假模假样。”
裴络长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白几分,沈幼宜没听到他说话,只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以为他真走了,气歪歪骂了两句。
哪料身后忽地传来一道男声:“净室里还有水吗?”
沈幼宜忙转过头,她眨眨眼:“应当有吧,不过都放冷了。你……你要干嘛?”
裴络淡淡道:“擦洗。”
沈幼宜咬咬唇瓣,擦洗什么啊?
他到底想干嘛?
第60章 成亲 阿宜,我来接你了
裴络去净室洗了手, 又擦了脸跟脖子,出来后鬓边带着潮冷的湿气。
他瞥了眼一鼓一鼓动起来的被子,沈幼宜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裴络上手轻拍, 去拽被角, 闷笑道:“做什么呢?”
沈幼宜双手在里头紧紧攥着,低低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我还想问太子殿下想做什么呢?好端端地你擦洗什么啊?”
“你不知道?”裴络眉心微动, 一个用力便将沈幼宜连人带被子直直抱坐了起来。
沈幼宜有些憋的慌, 喘不上气, 脑袋终于从锦被里钻了出来, 一双美目轻轻朝他瞪去。
裴络俯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托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想较于第一次, 两人对彼此都熟悉了不少,沈幼宜闭上眼睛, 微微张开嘴巴主动去迎他,裴络的舌长驱直入, 卷起她粉嫩的舌尖轻吮,起初还很收敛,接着便是波涛汹涌的强势。
他的手在一寸寸往下滑落, 每碰到一处, 沈幼宜便身子微颤,明明穿着层里衣, 却跟没穿似的,那灼热的掌心烫的惊人。
到了她的腰身处,更是反覆揉捏。
沈幼宜的舌根被他搅的发麻, 下颌也隐隐泛酸,口腔被充斥着,满是他微凉泠然的气息,他还在往里探,沈幼宜受不住了,呜呜咽咽两声,无力的去推他。
裴络将她的软下去的身子往上提了提,退出来后捧着她的脸,温柔的一下下轻啄她的唇瓣。她被亲的太狠,面色潮红,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水润润的。
女郎太过招人疼,裴络又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角。
他捏捏她的脸,气息不稳:“现下能睡了吗?”
沈幼宜:“……”
她微缩小腹,身下泛滥成灾,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更睡不着了。
虽然被他这样吻,的确很舒服,但裴络的话,沈幼宜不爱听,明明他也占了她的便宜。
她直起腰背,勾住男人的脖子,猝不及防的冲着裴络的喉结咬了一口。
不疼,力道轻的跟挠痒痒似的,裴络却浑身僵硬,他抿抿唇,慢条斯理的又将被子裹到沈幼宜身上。
沈幼宜本就热,再加上屋里烧着地龙,她嗔他一眼:“我不冷,不许将我裹成这样。”
“不冷也盖着,免得反反覆覆发热。”裴络睨她一眼,视线又移到沈幼宜红艳艳的小嘴上。
他低头,又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温柔的一点都不像他。
沈幼宜还傻着眼,又听他道:“我走了,你早些睡。”
直到窗户关上,听到外头轻微的落地声,她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忽地整个人跪趴下,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对成亲后的日子,她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
腊月二十五的长安,从高门大户到平头百姓,家家户户都充斥着过年的喜庆,唯独镇国公府,一片沉寂。
崔老太君的寿安堂,从里到外都挤满了人,陈清芷几个媳妇们跟在自家男人身后,低低啜泣着,沈幼宜一众小辈更是哭红了眼。
老太太要不行了,这是崔家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就连在观中清修的崔雪羽也半月前回了府上敬孝。她躺在塌上,混浊的双目迟滞,身上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已有几日喂不进饭。
宫里头的太医也不知道来了多少趟,只沉默的摇摇头,崔家人心上都被压了块重石,只端看老太太能否勉强过了这个年。
谁也未曾想过,她连当日夜里也没能扛过去,寿安堂的仆婢们率先哭了一通,待崔临领着一家老小过去时,贴身伺候的仆妇已为她净身更好了衣。
崔临最后看了眼生他养他的母亲,闭上眼道:“下棺吧。”
次日崔家便向亲友与朝廷报了丧事。长安城里无论与崔家是否有交情的,皆派人去了灵堂吊唁。
这个年,对于崔家来说,无疑是沉重的。
裴络心上亦是沉甸甸的,他到灵堂上了三炷香,也算全了他们二十余年的祖孙情。
对着崔老太君,他谈不上生恨,到了后头却也不剩多少感情便是。他冲崔临点点头,道了声国公爷节哀。
崔临叹口气:“太子有心了。”接着又道:“殿下既来了,便去看看阿宜吧。这孩子,也跟着守了几日的灵堂了。”
裴络颔首,便是国公爷不说,他也放不下心,自是要瞧上一眼。
素莲正跪在塌前,手上轻轻剜了点药,敷到沈幼宜青紫的膝盖上,缓缓揉着。
外头有婢女道:“女郎,太子殿下来了。”
说话间裴络便进了内室,他一眼望过去,只见沈幼宜靠在暖塌上,两条小腿微微曲着,白色的中裤卷到膝盖处。
她生的白,便越发衬的膝盖上那片青紫的痕迹明显。
裴络抿紧了唇,对素莲道:“你先出去。”
素莲应了一声,垂着脑袋退下。
裴络先去铜盆里净了手,才上前半蹲下身子,问道:“今夜还跪吗?”
他边说,边轻轻揉了起来。
沈幼宜摇摇头:“母亲说,叫我缓一日,也不打紧的。”
“嗯”裴络虽心疼,却也没劝她不跪。
崔老太君生前也没亏待沈幼宜,她既叫一声祖母,敬孝便是应当的。
两人沉默片刻,沈幼宜想到什么,看向裴络:“祖母去了,照规矩,我也要跟着守孝一年,咱们的婚事,怕是要往后推上几个月。”
礼部原先定下的吉日,是明年的十一月,这下怕不是要推到后年了。
裴络面色如常:“好,我回头让礼部再重挑一个吉日。”
大年初一,整个崔家沉寂的过完了这个年,崔临去庙里请了大师上门,每七日为崔老太君做一次法事,灵柩要停放七七四十九天才好下葬。
出殡那日,春风和煦,是个大晴天。
沈幼宜跟着众人送葬回来,便开始了她一年的服丧日子,再加上婚事将近,她可谓一整年都没怎么出过崔家的大门。
冬去春来,院里的桃花又开了,一个个粉嫩的小花苞连二连三的绽放,沈幼宜也已除服两月有余。
素莲出了屋,将手里的白色大氅披到沈幼宜身上,劝道:“虽说入了春,近来还倒春寒呢,女郎出门也要多穿些才是。”
沈幼宜荡着秋千,冲她笑道:“我知道的,只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好。”
她弯着眉眼,笑容明媚,素莲竟恍了一瞬神。
十七岁的女郎,彻彻底底是大姑娘了,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也再有一月,便要嫁作他人妇。
素莲忽地感慨出声:“时间过的真快,奴婢现下还记得女郎小时候,粉嫩的跟个小团子似的,如今却也要出嫁了。”
说起亲事,沈幼宜与裴络也有段日子没见过,母亲道未婚夫妻成亲前私下见面不吉利,是以最近派人看的她很紧,弄的沈幼宜哭笑不得。
这点礼数跟分寸,她还是有的。
想到没几日便要嫁进东宫,沈幼宜面上也不禁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涩来,不免又招来了素莲的一通打趣。
主仆俩笑闹过后,沈幼宜握住素莲的手,神色认真的问:“素莲,你当真不想嫁人吗?若有了悔意,现在还来得及,不用跟着我入东宫的。”
素莲摇摇头,语气坚定:“奴婢不嫁,我是要伺候女郎一辈子的。您放宽心,奴婢没有半点勉强。”
宫里那是什么地方?吃人的地儿啊!
太子迟早会登基做皇帝,他现在对女郎万般疼爱,可自古郎心易变,谁知道他往后会不会将贵女们一个个儿的抬进宫。
素莲要好好护着她的女郎。
成亲的前一天夜里,陈清芷跟旁的母亲一样,将压箱底的避火图塞到了女儿手里。
她臊着一张脸把小册子翻开,低声跟她讲了起来:“李皇后赐下四名司寝女婢到东宫,第二日太子便将人送了回去,可见他也是个新手,只殿下到底是男人,要比你懂得多,阿宜明天夜里跟着他来便是。”
沈幼宜瞥着那张观音座莲图,小脸通红,飘忽着眼神胡乱点头。
陈清芷看了眼女儿,一身的细皮嫩肉,太子这个年岁又从未碰过女人,女儿夜里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她叹口气,最后叮嘱道:“阿宜记住了,你若是疼了,或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可千万别忍着,只管跟殿下说,也不能太过纵着他。”
沈幼宜羞的面颊发烫,她推了推陈清芷:“女儿都记下了,阿娘快些回去吧。”
待屋里只剩她一人,她又好奇的翻起避火图来。那么多想都想不到的姿势,看的她叹为观止,曾经在话本子上看到的文字开始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沈幼宜倏然担心起自己来,那么大的物件儿生生挤进去,她会不会疼的晕过去?
可话本子上又说了,那贵女舒服的日日都离不开她夫君。
她不管,太子殿下若敢让她疼,她便不许他来。
心里头装着事,沈幼宜夜里都没怎么睡安稳,次日天还未亮,又被素莲叫起来梳妆打扮。
全福人先给她绞面,沈幼宜疼的秀眉轻蹙,对方慈祥的笑笑:“五娘子忍着些,待绞开便不疼了。”
她又夸道:“五娘子生的真好,面皮白净,嫩的我老婆子都有些不敢上手。”
沈幼宜扬唇:“没事的,您只管来。”
待开了脸,她应当会更美些。
两刻钟后婢子们给她上好妆,陈清芷接过桃木梳,上前给女儿梳头,嘴上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她感概几句,又看向铜镜里的美人,笑道:“这么美的女郎,往后都要便宜旁人了。”
沈幼宜弯了弯眉:“阿娘,您怎么也打趣我?”
梳好头,东宫送来的金色凤冠往她头上一戴,瞬间压的沈幼宜脖子都泛了酸,这还不算什么,待那身华美的红色嫁衣上了身,她更是觉得自己连路都要不会走。
吉时一到,仆婢们笑着来禀:“五娘子快些准备着,东宫的迎亲队伍已快到门口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下头人胆子也大了不少,与沈幼宜多说了几句:“您是没瞧见,太子殿下一身红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别提多俊。旁的贵人家里的仆婢都出来观礼了,个个儿盯着殿下挪不开眼。”
沈幼宜听着,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今日真有那么俊吗?
她被素莲搀扶着去拜别双亲,陈清芷与崔临皆是眉开眼笑,谁都没说煽情的话,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惹得她哭花了妆。
沈幼宜双手持扇,由人领着一步步跨出国公府的正门,后头的婢子们忙跟上撒谷豆。
到了门口,素莲想扶她上马车,一只手臂忽地从旁伸了过来。
是裴络,沈幼宜顺势搭上去,耳畔上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阿宜,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