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要娶旁人 等她出来时,院子……
等她出来时, 院子里的侍从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只能看着她离开。
紧接着,里面传来瓷器摔破的声音。
密集清脆。
气得不轻。
这个时候, 天气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那停云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埋怨地左右拉扯, 沉甸甸地积聚在空中, 霭霭然地黏稠。
骆荀一穿过走廊, 此刻时雨濛濛地洒落,四周被编织笼罩, 潮湿而沉闷。
她想都不想的,就朝大门的方向过去。
腰间的玉佩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她顾不得去思考自己的玉佩去了哪里, 也不想去思考。
因为顾不得为什么守卫放她离开,雨从小慢慢变大, 骆荀一临时买的伞并不足以让她避开那些雨。
她的衣摆被打湿,碎发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侧, 明明该是一副可怜的模样,却像是从哪里打完架回来。
“女君怎么湿了?需要我提水吗?”
“好。”她匆匆地朝楼梯方向走,可小二并没有因此离开, 她跟在骆荀一后面,补充了一句, “女君的弟弟在您房内等你。”
她的身子停滞了一下,向来清浅的眼眸僵硬了一下, 瞳孔生硬地盯着小二,“弟弟?”
“是啊, 女君的弟弟在等您,说您让他直接过来的,说起来, 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她的心脏突然鼓跳起来,猝不及防的,连着她的喉腔,难以适应以表达不满。
她竭力维持脸上的表情,不露出半分惊讶,又几乎要气极了。
骆荀一根本想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京都不是到处都是女人吗?有身份有地位有容貌的,不多但也应该不少。
什么奇怪的嗜好,什么糟糕的幕后,骆荀一感觉太离谱了。
门被推开,里面只有一个人。
红衫碧裙的少年坐在软榻上,倚靠在堆起来的软枕上,温婉柔顺。
听到门口的声音,他侧身看向她,耳坠轻轻晃着,微微扬起下巴,华贵的面料褶皱在一起,跟软玉一样。
“姐姐怎么才回来?”
他有些不满,却又很快隐匿下去,起身朝她走来,“姐姐怎么被淋湿了,我若是知道,就去接姐姐了。”
见她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目光似乎在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微微凑近,仰头观摩她的神情,试探性的伸手想要取下她的外衣,“姐姐会着凉的。”
他微微翘着唇角,视线在接触她衣领的一抹红,面容一下冷了下来。
同样是男子,自然熟悉那是什么东西。胭脂,为什么胭脂会出现在那里。
很快地,他朝外面喊着,“还不快取水来。”
“你来找我做什么?”骆荀一有些头疼,她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往屋外走去。
“女君出来做什么?”
“我先不用,拿下去吧。”
在屋内站着的徐韫死死咬唇,眨了眨眼,冷着脸跟过去。
等那人走了,他抬眸盯着她,眼睛慢慢变红,“我怎么就不能来找你。”
“姐姐刚从外面回来就要说我吗?”
骆荀一见他不取遮面的东西,眉眼直跳。
他怎么能如此大胆。
他到底想干什么?
骆荀一一时怀疑他是个蠢的,他可能真失忆了,否则连遵守的规矩都忘了一干二净。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荒唐极了,一男一女同处一室,没发生什么谁都不信。
什么弟弟姐姐,客栈里的人谁相信这个。
更何况根本不是什么姐弟关系。
“你跟我去外面,进去把你的帷帽戴上。”
他张了张口,见她态度坚硬,不情不愿地返回进去取了帷帽戴上。
两人保持着三步的距离,骆荀一把他带到偏僻之处,落后几脚的徐韫上前几步,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哑,“姐姐今日是不开心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出来没人知道的,姐姐不必担心被发现的。”
她担心发现什么?他出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两人真就私相授受。
她垂下眼,吐出的字却一字一字割他的血,“徐韫,我并不喜欢你,同样,我也不会娶你,你既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你的生活就不该跟我还有联系,自己的路自己走,你找我有什么用?
既然害怕被别人说,你就骂回去,既然想寻个好妻主,那你就擦亮眼睛,既然你想安稳过日,就不该来找我,我跟你也不会有任何的关系,我要娶的人也是旁人。”
攥着她衣袖的少年身子晃了晃,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似乎要撕碎了它。
“你要娶谁?”他声音低低的,又走近一步,语速越来越快,“你要娶谁?”
他杀了那人,她就不能娶了。
“无论是谁都与你没有关系。”她直白冷漠地对他说,“现在回去,往后都不要来找我。”
“就这么简单吗?明明你你不止是这样的。”
她亲了他,还抱了自己,他甚至还睡过她的床。
如今几句话就扯平,她是女人没关系,占尽便宜的是她,那他呢?
“姐姐好无情啊。”他语调平平,“怕麻烦就不管我死活了吗?那麻烦就这么大吗?只不过是姐姐想象中的麻烦,只几句话就要断了关系,反正活着也是痛苦,我与其死了,便什么都不需要想了。”
“痛苦不要执着于眼前,你以为的痛苦就真的让你无法忍受吗?虚幻的谣言总会过去。”她缓缓说道。
他突然笑了,声音冷冷的,“姐姐其实是怕你要娶的人误会吗?误会你跟其他男人纠缠不清,怕他不愿意嫁你吗?我做错什么了?我会死的我会死的,骆荀一你是蠢的吗?我不是女人,你怎么就认为我能熬过去。”
他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泣不成声,含着乞求和哀怨,竭力仰头看她,纱幔露出过于红的唇和白净的下巴,眼泪残留在上面,落入衣领。
“姐姐真要这样待我吗?不顾我死活,让我死在那宅院里?”眼前的少年捂脸哭泣,甚至哭得站不稳,“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骆荀一默了一下,定定地盯着他,“……以后不要来找我。”
她一时在想,他真的就如此脆弱吗?真就如他所说,柔弱得连接受能力都弱得可怜。
还是他真把自己当傻子。
她能为他做什么呢?娶他,把他带出来,真就如他说得那么简单?
骆荀一的目光始终注视在他身上,似乎想看出什么来,看出他为什么如此喜欢这般作态。
明明就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听到这句话,他哭得更大声了,吐出来的话含含糊糊,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懂。
骆荀一已经模糊了自己是如何把他送回去的,只知道把他送到他府上时神色慌张,用他那双哭得猩红的眼睛乞求地盯着自己。
等她终于消停下来,天已经黑了。
“荀一。”
身后的声音带着试探,脚步越来越近。
“我以为你早就回来了,你刚刚去哪里了?”
骆荀一缓慢侧身看过去,是孟泉。
“有事就回来晚了。”
她声线平稳,浅色的眼眸像是在看自己,又好像不在看自己,孟泉想问她后面发生了什么,又住嘴没问。
她讪讪道,“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的确,安稳日子过久了,一时折腾起来的确让人有些恍惚。
可能接受新的事物的确太少,或者她的确需要多问问,多看看。
骆荀一嘴角微微勾了勾,“是啊,的确有些累,不过折腾一次也算够了。”
她知道了?她怎么可能知道?孟泉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她的语气有些慌张,“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以为对你并没有什么影响。”
“嗯。”她不轻不淡地回着,“也没什么,我先上去了。”
“荀一,这只是一次很简单的宴会而已。”她竭力冷静朝她说道,仿佛这根本没有什么。
她在帮她不是吗?
正准备离开的骆荀一侧身瞥了她一眼,“你能这么想,我能怎么办?”
笑她想法天真吗?
看着她竭力想说一些什么证明自己,又憋着红了脸,骆荀一已经没有了交流的兴趣,转身上了楼。
后面已经够麻烦了。
回到屋内,她沐浴完披着外袍坐在榻上。
看着放在一角鼓鼓囊囊的包裹,骆荀一微微愣了愣。
这是什么东西?
包裹被打开,里面是御寒的物件,和一些细软的衣物,还有手帕和香囊。
骆荀一沉默了一下,扶额有些烦闷。
烛油盈盈堆积,女人的影子印在窗户上,轻轻左右挪移。
……
“只是一个科考的普通书生?”
堂前,一个男人坐在上方,面露难色。
“为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再如何优秀,又能怎么样呢?”
满堂昏黄的灯依旧看不清楚男人的神色,他虚虚地倚靠在椅子上,宽大的衣袖折叠在一处。
“听说,还同旁的男子有些纠结。”
男人撑着手,轻叹一口气,“罢了,派人警醒警醒,免得闹出什么笑话来。”
“让人盯着公子,若又是去找那个人,给我拦着。”
徐主君起身示意那些人退去,穿过走廊,朝自己的居处走去。
“妻主又宿在偏院了?”
没有人出声,徐主君看着眼前的路,脸上没什么表情。
“家主去了偏院。”旁边的侍从低声回道。
“记得明日送汤药过去。”男人平静说道,继续走着。
院内。
屋内点燃着大片蜡烛,昏黄的烛光并无法照亮四处。
侍从并不多,只有两三个,都是他的贴身侍从。
徐韫倾斜倚在榻上,指尖戳破了水果的表皮,被汁液浸染。
侍从恭敬地站在一侧,其中一个回应道,“以五皇女名义举办的,听说晋瑞殿下也去了。女君来到京都,没跟其他男子有什么接触。”
徐韫低垂着眼细致擦拭着手指,听到那两个字,微微勾了勾唇,“晋瑞?那个疯子?”
上辈子成了疯子被丢出皇宫,如今这个时候,他的确没有时间去关注他这个时候是什么做派。
晋瑞同五皇女是同父,五皇女死了,他的下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皇女也死了。
都死了,他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徐韫摩挲着杯盏,眉眼郁郁。
他不说什么,屋内自然没有什么声音。
像是想到什么,他撑着手,“罗邬呢?”
“已经让人关起来了。”
他突然笑了,漂亮的眼眸中恶劣狠辣,“还没死吗?这个时候不应该早就死了吗?这次这么硬气吗?”
侍从没回复,甚至不敢回复。
他的笑慢慢凝结,原本纯良的面孔上残留着消失一半的笑。
软榻上赫然放着一个帕子,被好好保管着。
他神情恍了恍,漂亮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她要娶旁人?
要娶旁人吗?
……杀她囚禁她……骨肉都烂在一起……血液都流在一起……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越来越突出,心脏像是被紧紧禁锢住,徐韫几乎要呼吸不了。
凭什么她想断就断。
他已经烂掉了。
突然,他身子僵了一下。
他肩膀颤抖着,指尖死死掐着手心。
“都出去。”
“是。”
侍从陆陆续续退出,屋门再次被关上,徐韫拢了拢外袍,起身去了里屋。
进了里屋,他绕过屏风,将外袍随意丢在旁边,身上的里衣并不规整。
他费力地想着,想着自己是如何死的,想着要如何让骆荀一愿意娶他。
为什么不娶他呢?
他比别人更漂亮,家世更高贵,哪个人当了皇帝都跟他不沾边。
对了,她说她要娶旁人,她有喜欢的人了。
而他不知道。
第32章
女君今日陪我游湖可好 翌日。……
翌日。
今日难得没有下雨, 转而出了太阳。
站在窗户边上的骆荀一突然发觉立春已经过去。
她细细数着,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能发生很多事情,她再一次后悔没有选择晚点来京都。
推开门, 骆荀一才知道今天为什么如此安静。
楼下有十几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晋瑞的侍从和护卫, 夹缝其中的两个人是客栈的老板和小二。
其中被护拥的一个人赫然是昨日的男人, 晋瑞。
她站在楼梯旁边,罕见地觉得天都塌了。她的大脑一时有些迟钝, 甚至都不想思考。
昨日的确算是得罪他了,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这么记仇吗?不就是轻轻推了一下吗?拒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没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去给一个男人当情人, 即便考中后连名声都毁了一半。
虽然没把握当第一第二,但考中也并非不可能, 她又不需要从他那里找捷径。
楼下低头喝茶的男人听到侍从的回话后,抬头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他勾了勾唇, 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眼睛里却势在必得。
站在二楼的骆荀一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下楼后便见着掌柜和小二疯狂给她使眼色。
快送走这尊佛!
她看了一眼, 随即走向晋瑞,微微俯身行揖礼, 只穿着简单的衣着,没有一点花哨。头发也只是一条发带束着, 随着俯身,青丝从肩膀上滑落到手臂上, 人比青山。
说是从深山里出来的道士也不为过。
“殿下”
长时间没出声,嗓音清朗又有些微哑,往日里的疏离冷漠也淡了许多。
晋瑞这才站起来, 让那些人离开,笑意盈盈地盯着她,伸手露出手心里的一枚玉佩。
是她丢的。
她垂眸盯着他手里的燕形玉佩,玉佩并不昂贵,只能算是一般。
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一个算是抵押暂放在刘越那里,一个现在就在晋瑞手上。
一对玉佩是师长所赠,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就好比室无瓷不雅,人无瓷不贵。
“殿下来找我只是还遗玉吗?”她开口,目光沉沉。
晋瑞抬了抬手,旁边的侍从上前举起托盘,上面有一块绸布遮住了里面的物品。
他掀开绸布,取出一枚白玉,然后将青玉放在上面,“怎么能说遗玉呢?女君赠我青玉,我当回以赠礼。”
说完,晋瑞上前来,抬手抚了抚脸侧的碎发,宽大的袖摆褶在一块,悠悠地盯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女君今日陪我游湖可好?”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慢慢覆上她的掌心,圆润的指甲轻轻滑了滑。
举止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相信她不会拒绝,不会拿命来反抗。
他贴近她的手臂,嗅到她身上的气息,喉咙滑动了一下,指尖凑到了她的手腕,一副柔弱的模样。可男人却没有直接给她系上玉佩,出自于上位者的高傲,不容他主动去放低姿态。
玉佩被他塞进了她的腰处,男人从头到尾都紧紧注视她,全然不在意她会做出什么拒绝的行为。
等待着她做出妥协,缓和她那些强硬的姿态,对自己露出笑容和亲昵的动作,他只需要大方地忘记她之前那些冒犯的行为。
“还望殿下把玉还给我。”
可倚靠之人动了动,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对他露出笑容。她取下那枚白玉,强硬地塞回他的掌心,低眸直视他的眼睛,狭长的眼眸冷硬而直白。
两人直视,盯着她的眼睛,晋瑞呆呆地望着,心跳不由地加速起来。
不像之前那些人,他猛得一惊,呼吸变得凌乱起来,双手慌张似地要攥住她的手,却抓了一个空。
再如何做出恭谨的姿态都没法制止他的行为,骆荀一后退一步,面容严肃。
距离拉开,他显然愣了一下,慢慢攥紧手中的玉佩,扯了扯嘴角。
“骨头再硬也有折断的时候,女君也不想还未得偿所愿便白白没了命吧?”晋瑞的笑意渐渐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得不到便毁掉,晋瑞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空气中静了一秒,尽管屋内人被遣退离开,只剩下两三个侍从,没有人敢说话,都低垂着头。
骆荀一:“……”
她并不怀疑他说的话,这该死的权力就能把她给搞死。
她委婉道,“殿下何必抓着我不放,我并没有得罪过您。”
他突然笑了,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外面就有人走了进来。
“殿下也在这里啊?姐姐跟殿下很熟吗?”
晋瑞侧身去看是谁,眼睛微微眯了眯。
徐韫敌意地盯着晋瑞,“殿下来这做什么?”
他随意望了望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托盘上的玉佩。
徐韫垂下来的手慢慢合拢,快步上前取过这枚玉佩。
他低头打量着,“殿下是还玉的?我就代姐姐谢过殿下了。”
他娇娇地凑到骆荀一旁边,也不把玉佩还给她。
“姐姐?”晋瑞嘲讽地重复了这两个字,目光晦暗。
徐韫歪头对着晋瑞,羞涩地说道,“殿下还不知道吧,姐姐决意要娶我,是我未来的妻主。姐姐说,高中后便来迎娶我,此生唯我一人。”
说完,他便仰头望了骆荀一一眼,漂亮的眼眸期盼地盯着她,像是在期待迎娶的日子。
骆荀一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便是还没过礼。”晋瑞直勾勾盯着骆荀一,像是在审视她,犹如黏稠的毒液,“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早了。”
徐韫的笑意慢慢扩大,漆黑的眼眸却阴冷地注视他,“那又怎么了?殿下也该走了。”
“按理说,若你未被取消婚约,也该称我一声哥哥,现在直白赶人走,是还在生气不满吗?”晋瑞面目温柔,刚刚的嚣张和跋扈没了影子,似笑非笑,“骆荀一不过是一个没有官职的普通人,你下嫁于她,是不是在说笑还是在使小性子?”
“姐姐在我心中定然是十分好的,殿下何必为我担忧这些。”徐韫不满道,“殿下自然是在意这些的,否则也不会迟迟未嫁,拖到现在。”
晋瑞如今已有20,未曾嫁人。
晋瑞僵了脸,话语转向骆荀一,幽幽地盯着她,“骆荀一,你自己想好后果,不会真的傻到相信他的话,他愿意,徐国公可不会愿意。”
骆荀一此刻如鲠在喉,箭在弦上。
是啊,两个人都不能扯上关系。
若跟晋瑞有关系,她便自发进入了五皇女一派,先不说名声会怎么样,就是他那样子,往后日子都很艰难,屈居人下,不得翻身。
若跟徐韫有关系,徐国公若是个讲道理的人,也只是勒令她,若不讲,那真是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
对此,她平静地说道,神情严肃,背脊挺直,“草民只愿穷毕生之所学,盼能经科举入仕,如此方不负圣贤之教诲、父母之期许、自身之壮志也。
其余它想,不在我所想之列,纵历千磨万击,身如齑粉之险,以证赤忱无改,矢志不迁。
草民与徐公子淡淡之交,与殿下相谈也只是草民之幸,萍水相逢。”
站在两人之间的她竭力地扯清关系,后果如何也不管,破罐子破摔。
再不济也可投靠她处,不过是要受人管辖,但也比如今的情况好。
这算什么情况?骆荀一觉得荒唐离谱极了,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因为男人而陷入这种危机。
听清楚她什么意思,徐韫有些不满,为什么跟他扯关系扯得这么清楚。
什么淡淡之交,合该是妻夫关系。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死也不愿意吗?晋瑞攥紧衣袖,面上依旧柔和。
他缓缓说道,语气温柔,却有些咬牙切齿,“原是这样,我便不打扰了。”
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骆荀一,视线落在徐韫身上,如何也想不到还有这一出。
本以为此行顺利,他收一个入幕之宾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随着屋内的人离开,骆荀一的脸色并不好。
她思索着,也许真的需要先选择一方庇佑,五皇女不行,那便只有三皇女。
站在她旁边的少年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见她垂头看他,徐韫讨好地朝她笑了笑。
“姐姐……”他声音软糯无辜。
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被赶到后堂的人已经出来,满脸惊疑地注视骆荀一。
“骆女君,这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骆荀一打算再寻一个住处,这里没法再住下去。
骆荀一侧身对着那些人说,满脸歉意,语气温和,“没什么事,只是问话而已。”
说完,她侧身看向徐韫,缓和语气,“先出去再说吧。”
客栈外。
“为什么又来了?”
少年低垂着眼眸,细白匀称的手搅着手帕,“我我”
“徐韫,我并没有说假话。”她好脾气说道,“你我身份有别。”
说着,她不再保持温和的模样,反而冷硬起来,“不要再来找我。再来找我,我只会对你感到厌烦。”
他愣了一下,有些委屈,“姐姐要这么狠心吗?”
“我不是你姐姐,徐公子以后莫要乱说话了。”她退后一步,眉目疏离。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他瞪大了眼睛,低低地喊她,“姐姐把我一人留在这里,不怕我出什么意外吗?”
她顿住,“你侍从呢?”
“只有我一个人。”
她随意应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伸出手来,“我的玉佩。”
他呼吸乱了一下,“不要。”
第33章
像一团肉块 皇长子府。 ……
皇长子府。
“你去哪里了?”季珩挡在他面前, 微微蹙眉,“为什么你要让他们拦住我?”
他穿着暗纹的白衣,发髻上也是素簪固定着, 皮肤薄嫩, 旁边的侍从垂头候在他后面。
“你来京都才多久, 便想想着天天出去, 不怕别人说什么?你想出去做什么?你是想找谁?”
晋瑞没好气道,越过他走到门口, 又抬起下巴转身看着他不动的身影。
他语气悠悠的,“你想找谁?听说你刚来时,你说你被人救了下来, 是想找她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还得守孝三年,难道你还想让她等你三年?”
“哪个女人会这么做呢?私底下荤素不忌, 一天两天能忍得了,你以为三年很短吗?你也不怕得了病。”
季珩转过身凝视他, 抿唇笑了一下,“谁家不是这样呢?我年纪还小,有点幻想怎么了?”
年纪?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眼前的表弟的确称得上年轻,滑艳清透的皮肤在黑发下隐藏, 稚嫩的喉结被柔软的绸布遮住一半,足以让人窥视的唇瓣微微抿着。
穿着白色简单的衣裳, 整个人清透莹润,像是守寡一样, 谁看了不想藏在家里好好欺负一顿。
晋瑞呢?他已经20岁了,跟嫩毫不相关,阴郁而清丽, 黏湿且丰满诱人。
他的身体诚实地且不顾主人意愿地展现了他的年龄,像是已经散发熟透果子的清香,无法避免地引来了鸟兽的啄食,却也是女人爱不释手的宝藏。
因为太过年轻,不需要任何胭脂去粉饰啊!可没有的东西即便曾经拥有过也让人难以克制嫉妒。
“没什么,只是不要被骗了好,徐家的那位被一个穷苦的书生骗了去,书生呢?却是个心花虚伪的,有一个还不够呢。”晋瑞微笑着,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戏弄,要陷入情欲的织网中成为一个禽兽。
他突然有些不自然的兴奋,抿紧了红唇,“我也不能限制你的自由,只不过,你不能让别人看到你跟别的女人待在一处,这种关系可不好让人解释。”
他竭尽全力保持自己的优雅和仪容,说完了便抬脚进了大门。
季珩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如今也算晚了,季珩放弃了出去的打算。他踩在晋瑞刚刚踩过的地盘,抬脚的方向却换向了旁处。
被枝叶勾起的一角,露出了红色的布料。
……
找人将徐韫送走的骆荀一却没有回客栈,她抬脚去了御史中丞的办事处,也就是御史台。
她先是找了一个书店,借了笔墨纸砚写了一篇文章,等被风吹干了折叠起来装进了信中。
这种提前给自己找后路的行为,骆荀一是不想干的。
没考中就要给人干活,受人管辖,考中了也基本跟这人脱不了干系,几乎被列入她的派别,没有任由理由。
之前她简直像是昏了头,脑子里居然只有三皇女和五皇女的存在。
到了御史中丞的办事处府邸的门口,她先是给出了自己举人的身份,这才询问监察御史是否在。
她没直接找她的住处,又不是去成为她门生或者谋士。
得知还在的消息,骆荀一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她从袖带中取出信封,希望守卫转交。
女人看了她几眼,不觉得稀奇,昨天她还收到了几份,结果全被大人拒了。
但觉得她长得还行,侍卫又多看了两眼。
她多嘴了几句,“不一定成啊,你别有太多期望。”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她回道,态度平和。
侍卫随便嗯了几句,转身进去,又示意旁边几个人别偷懒。
骆荀一这才有机会端摩四周,两个石狮子,一些绿植。
御史大夫常年缺位,御史中丞也就成了御史台的老大。
前一些年改制,御史中丞的官职品级往上抬了一点。
大概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里面的人才匆匆出来。
“大人叫你进去。”
骆荀一露出微笑,侍卫一时看不出来是不是喜悦,还是高兴地冲昏了头脑。
“快进去吧,不要让大人久等了。”
骆荀一被人领着去了一间房间,里面很大,都是一些资料和书籍。
里面摆放着几个红木长桌子,很是气派。
“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她先是行揖礼,才点头回复,“是的。”
“为什么呢?”
“心向往之。”她木木地回道,像是对待心爱之人木讷没有情趣的模样。
“骗人。”有些年迈的女人冷哼了一声,“你若无十足把握,怎么敢来我面前甩脾气。是得罪什么人了吧,这篇文章尽是一些倨傲之作,可偏偏却还真写到点子上。”
“你不是真心实意来这的,是今年的考生。”
骆荀一目光移到了桌子上的那篇文章,正容道,“晚生的确是今年的考生,也的确心向往之,也如大人所言,得罪了人。”
“呵,那你知道后果吧。”
骆荀一再次俯身行礼,言语恳切,“晚生知道。”
无非是一些得罪人的工作。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骆荀一也没有就此站直,依旧俯身。
过了一会,女人才说话,“回去收拾行李。”
……
两日后。
她再次来到玉泉寺了。
只是替人办事——给人送礼。
送完的骆荀一站在山林的附近,就听到了有些尖锐的呼叫声。
一个少年身形不稳地往前跑着,朝她的方向附近。
他穿着一身白衣,头发带着白色的纱幔,皮肤通透细腻,柔和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有些惊慌。
“有蛇!”
远处的他微微停滞了一下,仿佛在犹豫不知道该惊慌有蛇去求助女人,还是慌张地去避开眼前的女人而面临被咬的风险。
骆荀一微微皱眉,取过旁边的枯枝朝那边走去。
那个少年终于跑到了她旁边,他面上害怕,咬着下唇留下齿印,着急忙慌地躲在她身后,身体不着痕迹地贴近她,紧紧攥她的衣袖。
他慌张极了,瞳孔紧缩,潮湿的呼气不断地涌出,湿润的嘴唇紧紧抿着。
他完全已经恍惚了,对于女人是如何赶走蛇的,以及他在做什么。
“已经赶走了,公子。”
手下的触感是结实的,甚至还能感受到她因为气血足而灼热的体温,以及莫名的安全。
季珩茫然地抬头盯着她,耳坠紧紧扒在他的脖颈处,耳垂发热,耳朵嗡嗡作响。
她示意他可以松开,发觉他被吓傻了,骆荀一皱了皱眉。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脾气好,起码在耐心这一方面。
“已经赶走了。”
由于刚刚的跑动,和莫名的刺激,他的大脑几乎阴晦了,濒死安静,他几乎想不到任何东西。
蛇……她。
季珩慢慢松开了手,手自然垂下,头也跟着低垂下来。
接着细弱而轻灵的声音响起,他在道谢。
“谢谢。”他呼了一口气,真挚的道谢,仿佛刚刚那是极为恐怖快要了他命的东西。
他着急忙慌地遮住自己的脸,用纱幔遮住自己的视线,即便骆荀一没有见到他长什么模样。
“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她才刚转身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却怯怯地叫喊她,“我我走不动了。”
他声音又陷入了恐慌惴惴不安中,乞求敏感,“你帮帮我好不好?我跟仆从走散了,可现在我找不到他们,会冷死在这里的。”
即便没有看到他的脸,也能想到布满了哀切和害怕。
“这里还会有蛇的。”他像是想到这里,几乎怕得要哭出来,声音都抑制不住哭腔,为自己的死亡而提前感到难过。
“天要暗了。”
害怕还乱走,还同侍从走散。
骆荀一见他僵在原地,身体呈现一个不正常的趋势站立着。
崴脚了吗?
她开始打量他的着装,并不是很贵重,相对来说,很朴素。
确认他不是什么很贵重的身份后,骆荀一走过去,将衣袖全部覆盖住自己的手,不会触碰到一点肌肤。
“你扶着我的手臂过去,等会儿我让寺里的人帮你找。”女人温吞道,十分避嫌。
男人犹豫了几秒,才堪堪放手在她的手臂上,才试着走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不行……”他的声音含着破碎痛苦,“脚肿起来了,动不了了。”
像是疼极了,他的手没有意识地死死攥住她的手臂,一半的身子都倚靠在女人身上。
他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不可以,怎么可以跟女人接触,想要躲避却只能身体微微颤抖着。
这样倾泻的动作让他戴的帷帽掉了下来,露出他那张清丽的面庞,薄嫩的皮肤。
很快地,他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目光闪烁着,湿漉漉的,短暂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害怕同人注视。
骆荀一认出了他,一时觉得京都真小。
怎么哪里都是碰到过的人。
“我走不了了。”
“我背你吧,或者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
“你背我。”他几乎想都没想,根本不敢赌注。
骆荀一俯身让他靠上来,肩膀处接着出现了柔软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脖颈。
柔软的身躯紧贴在她的后背,骆荀一一时感觉有些难以忍受。
太软了,像一团团肉块,没有骨头。
第34章
哄骗私奔 身子突然腾空,季珩……
身子突然腾空, 季珩心都悬了一下。
他身子贴紧她的背部,轻轻攥着她肩膀上的衣裳的手都蜷缩了一下。
季珩低眸打量她,轻抿着唇。
以往, 他经常在家不怎么出门, 却也知道外面那些女郎哪个好看, 哪个出名, 宴会时也会被父亲带着出门,也来过京都参加皇宴。
满都有才华有地位的女君都在那里, 各个神气得不得了。
要么风流,要么倨傲不把人看在眼里,要么是不讲情面以自我为中心严肃的人。
季珩一眼扫过去却没有半分兴趣, 甚至觉得碍眼。
她不一样,却又没法说出哪里不一样。
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季珩耳尖都红得滴血,太近了, 他从来没有跟女人这样接触过。
胸部若有若无贴在女人的背部,紧绷着,又因为没有力气只能靠在上面, 两个小腿被松松地固定在女人的腰部。
若换个位置,又是一对缠绵悱恻的爱侣。
想到这里, 季珩呼吸都乱了,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接触她的脖颈, 身子越发软,眼眸都有些湿润。
季珩想着, 嫁给她也不一定不是好的选择,没有家族做底蕴又如何。当然了,如果他的父母还在, 他不一定会选择她。
她看着沉稳高大,气质清雅,那张脸都比旁人好看许多,即便接触起来也不会让人心生作呕。
是啊,她地位低,代表着性子里带着退让和保守,很少进行沾花惹草,又带着顺从和换位思考,定然会把他捧在手心里,听他的话。
骆荀一完全满足了他的幻想,高大沉稳,能够完全左右他的选择。
他的自尊心也能被完全的满足,被一个低贱却强势的女人占有呵护,而不是被一个女人支配成为地位上的附属。
莫名的焦急和精神上的病态刻薄让他放低了择妻的要求,说不定她能高中呢?她跟那些公族女君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她们更好起码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姿态,地位上的差距反而让他更安心。
他莫名的干渴起来,有些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处,胸脯下的心脏砰砰作响,感觉到自己的衣裳有些束缚。
薄粉的脸颊更加光泽艳丽起来,他尝试开口,却拉近两人的关系,随后让她主动提出娶他的话语。
潮湿低缓的呼气黏稠在她的脖颈处,贴着自己的身子越发软。
骆荀一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只能加快脚步把他送到偏房里。
他很疼吗?
很快地,他被放下来,那个女人就走了出去。
没有说一句话。
是他不好看吗?对了,他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季珩端坐在那里,双手交叠放置于膝上,白色的衣袍将他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脖颈处也没有露出一点。
他低垂着眸,远看过去就是一个内敛纯轻的贵子,对女人避之不及。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来的却是他的仆从。
那个女人没有在出现。
为什么?
被仆从簇拥的少年紧抿着唇,白皙的脸上带着不解和焦灼,这不是顺着钩子往上爬的示意吗?
只需要她轻轻哄骗,他就能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世家子被她哄骗走,然后闹死闹活地嫁给她,甚至还提前怀有她的孩子与她私奔,随后以受害者的身份释放埋怨并胁迫她负责任。
女人不是都三心二意,见色起意吗?即便她有了别的心思,他也能给她填充那些下贱的侍子。
……
等骆荀一回到城内,夜已经黑了。
她走在巷子里,前面有两个人拦住了她的路。
她微微侧身,后面也有两个。
幸庆的是,她们手上没有拿刀。她不可能一个人对付拿着刀的四个人。
见骆荀一没反应,其中一个人开口说了话,“我家主子想请你过去聊聊天。”
骆荀一沉默了一下,京都难道真是一个取人性命丝毫不费力的地方吗?好歹她也是个举人。
按律法下来,没有确切的证据都无法把她关押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有拒绝的权利?邀请人不应该提前下帖,约好时间,而不是这个时辰。”她保持镇定,从容微笑道。
“女君当然有拒绝的权利,只是我家主子出来一次不方便,这点繁文缛节没有也可以。女君有胆子欺骗贵子,没有胆子与主子见面商讨何时求娶吗?”
不言而喻,这显然可能是徐韫的父亲。
她哑口,无声地轻叹一口气,“我与贵子不过萍水相逢,不存在欺骗一说,也已经与贵子说过,毫无干系,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有其他企图。去不去,结果都一样,我的回答也一样。”
二楼的某个包厢内,徐主君站在窗户旁边,敛眸对着徐韫说道,“你瞧,她连进来的胆子都没有,你说你们二人两情相悦,她怎么不敢进来呢?”
徐韫微微咬唇,漂亮的眼眸有些不满地盯着父亲的无赖之举。
何必去试探她呢?直接去求娶一道赐婚的圣旨让她强制娶他,或者压迫她娶他就是。
“父亲直接让人围着,是个傻子也不会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呢。”
少年坐在窗户旁边,手指勾着碎发,面容端庄,“她不愿意,不敢,这都没什么,我只要她。”
“只要她?”徐主君冷哼了一声,“你要她当赘妻不成?你以为你母亲会愿意你嫁给一个无名之辈?”
“她会考中的。”他反驳了回去,“我也不要她当赘妻。”
“前段时间你回来还有些不对劲,难道就是舍不得离开她?”徐主君看向下面,面容寂静,“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嫁给她有什么用?难道她还会宠你一辈子不成?到时候相看两生厌,还能指望你的孩子不成?”
“她才不会这样。”徐韫嘟囔着,撑着下颚盯着下面的人,漂亮的眼眸几乎要盯牢了她。
他端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下,耐心问,“喜欢她什么?”
“她的脸。”
徐主君冷笑了一下,“脸?难不成全天下好看的女人都来给你当妻主?色盛人自怜,色衰人见弃。”
徐韫不说话了,垂眸看着被人围着的骆荀一。
谁知道喜欢她什么呢?难不成要回答就是喜欢被她抱住,被她亲吻,被她照顾,喜欢同她待在一块吗?
徐韫只知道,要想她待在自己身边就只能嫁给她,不像上辈子那样……
上辈子哪样呢?
徐韫突然有些茫然,上辈子怎么样呢?
存在竞争的皇女都死了,谁上位了?他又是怎么死了呢?
他眸中突然沉郁起来,肩膀上被拍了拍才惊醒过来。
“她上来了,阿绵要避开吗?”徐主君幽幽地询问,“等会儿我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出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同意。”
他没说话,起身站起来,垂眸走到了屏风后面。
听到脚步的声音,徐韫轻轻扒拉着屏风,期期艾艾地望向来人。
“徐主君安好。”女人眉目清明,举止文雅。
躲在屏风后面的徐韫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侧脸,他垂眸思索着父亲会问什么话,她会不会同意。
只要她同意了,便在考前订下亲,考后成婚,再也没有人能掺和进来。
“……愿意娶阿绵吗?”
“晚生并无此意,不敢有此妄念。”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了声响,是碎玉的声音。
“又不是让你入赘,为何不愿意?”徐主君看向屏风后面,指腹摩擦着茶盏,“阿绵自小身体孱弱,养在江南地区养病,如今才被接回来放在身边,却也是千金将养着,岂容你一句话否绝。”
“晚生并不确保迎娶贵子后能好生呵护他,与其这样,不如让与更好的人。”她垂眸依着行礼的模样,对于附近的碎玉声,也没有抬头去看。
骆荀一现在并没有成婚的打算,娶夫也定然是要做好各种准备,同样也是娶心仪之人。
先立业再成家,如今草草娶夫还是一个世家贵子,难免日后成为怨侣。更何况,她并不喜欢徐韫,而眼前明面上娶不娶都是试探之言。
“晚生对贵子,并无情谊,只是出自同情相助。晚生身份卑微,既无官职在身,自知与贵子身份不符。”
她语言条理清晰,将与他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温润的脸上相当漠然,“晚生只想通过仕途建功立业,儿女情长并无想法。”
徐主君突然笑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摆手让她离开。
骆荀一站直后停顿了一下,余光扫了一眼屏风处。
徐韫不再是之前那样的身份。之前他是个黑户,无人帮扶,柔弱可怜,那时候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砸在手上了,只能好好护着养着。
这也没什么,被迫接受下多了一个可陪伴的人,当成弟弟也可以,其实也并没有很抗拒。她刚来之时,到现在,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人一直喜欢处于孤独之中。
如今不一样了,一切都必须重回正规。
她敛眸转身跟随侍从离开。
屋内人退去后,徐主君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抬眸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白着脸从屏风后缓慢走出来。
“那些话你也听到了,她并没有想娶你的念头,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嫁过去做什么?一个自私冷漠的读书人,对于眼前的利益向来看得清清楚楚,你这么一块好往上跳的跳脚板都不要,你说嫁过去有什么好下场?”
“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你母亲为你择一门门当户对的妻家不好吗?”
见他不说话,徐主君扶了扶额,说完被侍从扶着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自己这个向来性格软弱没有主见的儿子,同徐韫相似的眼眸却带着疲倦,没有光彩,“之前闹也闹过了,虽然受了一些苦,但日后都会不一样。”
那天过后,骆荀一的生活安静了不少。
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书房里看书,没有再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考试,京都的氛围变得越来越紧绷。
抽出时间来御史台处理杂事,骆荀一余光看着满脸阴霾的御史中丞安清。
“安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怒气?”骆荀一微微侧身看向走到她旁边的人,眼底若有所思。
“还能怎么样?朝堂上费直独揽大权,打压异己,安大人吵不过人家,也争不过。皇帝倦怠政事,两位皇女又各有自己的安排。”
同位处理以往卷论的同事慢吞吞道,“不过你要参加科考,要是幸运高中,也能体会到安大人为什么生气了。费直那一伙人什么阴险事情都做得出来,之前的丞相就是被她挤压走的。”
骆荀一没说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她听说过费直的事情,但是都是从结果上进行推测。
“吉大人,安大人怎么了?”旁边的人问向走来的人,非常好奇。
“费直说此次要取消录取贤才,说‘野无遗贤’,你说这能不气人吗?”
宋齐倒吸一口气,有些唏嘘,“做这么绝吗?这是怕有人翘她吗?”
吉温摇了摇头,“我先走了。”
骆荀一比宋齐的震惊只多不少,许久都未说话。
什么鬼,这次一个人都不录取?那还考什么?
宋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用担心什么,说不定你考中了也没有现在这份职位好。”
好什么好,现在就是一个打杂的。
骆荀一面无表情,继续把以往的卷宗取出来整理。
她担忧什么,这又不是她担忧就能有结果。
整理完便已经接近午时,这个时候有人过来送饭。
骆荀一坐在边缘位置,颇为惆怅地看向外面的庭院。
“她怎么了?”
宋齐瞥了一眼,咬了一口包子,“还能怎么了?倒霉呗。”
“说起来。”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只能一个人听到,“要是换了一个圣上,说不定情况会好很多,费直可不就完蛋了吗?哪个皇帝能容得了她。”
说到这,她才不压低声音,“所以啊,还得等,等时运不济过了,就有好日子了。”
“你们嘀咕什么呢?怎么不关门,菜都要吹凉了。”迟迟而来的一位官员坐下来,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她先是喝了一口汤,这才呼了一口气,见大家神色不佳,又看了一眼坐在边缘眉眼郁闷的人。
虽然只草草见过几次面,她对骆荀一印象很好,想着等她谋个一官二职,自己也来做个媒,把自己侄子嫁给她。
“今天早上那件事情也只是建议。”她沉声说道,“即便圣上有意同意,那两位也定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圣上还有意如此吗?骆荀一微微侧头,看向说话的那人。
是那位监察御史大人。
她垂眸开始思考后路——离开京都。
事情当真如此吗?
她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
“贵君。”
“你来了,正要同你说一些事情。”
季珩温顺地坐在男人身边,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晋瑞。
“这些画像里,可有心仪的?”
他粗粗扫了一眼,又欲言又止。
季珩摇了摇头,睫毛微微颤了颤,咬唇哑声道,“母亲和父亲过世不久,我不想想这些。”
看着他这副哀伤愁怨的模样,贵君微微叹息,“是我太着急了,着急没有人照顾你,而我又在宫中,若有什么事情便告诉我。”
等贵君起身离开后,季珩抬头看向晋瑞,启唇质问,“你提议的?”
晋瑞轻声笑了笑,随意拿起几张画像翻看,“我也是为弟弟着想,里面都是我仔细调查过,你随意选一张都不会过得太差,毕竟嫁人后又是另一番天地。”
季珩讥讽道,“随意选一张?怎么不见你随意挑一位,我可不要你的好心。”
他站起来,微微抬起有些尖的下巴,眉眼凉薄,语言尖锐带着刻薄,“你就自己在这里看画像吧,看是谁向把自己嫁出去,我起码还有三年,你呢?”
“我是皇子,谁又能逼我?”晋瑞低眸欣赏自己刚刚涂抹上去的蔻丹,低低笑着。
“我可以有一个,也可以有第二个,弟弟你就不一样了,迟早是要嫁人的,嫁人前还是得好好擦亮眼睛,但也别太挑剔了,三年后被人随意指了一位,可能还不如这些画像。”
说着,晋瑞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压低声音,“知道的是贵子,不知道得还以为是畜生呢?”
晋瑞贴心地帮他整理了肩膀上的玉坠,站直身子后恢复成冰冷的模样,嘲弄地看了他一眼离开。
留在原地的季珩垂下来的手慢慢握紧,微挑的眼尾沾满了绯红,眼眸内冷冰冰的,阴鸷愤然,几乎气得浑身发抖。
畜生。
他无声地捻磨那两个字,突然笑了笑,阴冷而诡异。
畜生。
配种吗?随意指认一个女人,然后为她生下孩子,被关在狭小的宅院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什么都不知道,又时时刻刻都在忌讳,被灌输家族荣誉高于一切,贞洁,忠诚,温顺的思想。
嘲讽羞辱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并不抗拒成婚,这不都是尊贵的皇长子所抗拒害怕的吗?
季珩走得每一步都有些恍惚,直到走到门口被太阳刺到,才渐渐回神。
“公子没事吧?”守在门口的侍从上前来询问,生怕有个闪失。
眼前的少年挤出柔和地微笑,亲切温软,眼神却刺得人生疼,苍白的脸上半笑不笑,“没事。”
抬眸看向公子的侍从连忙垂下头,心脏猝不及防砰砰跳得极快。
越来越奇怪了。
出了皇城,坐在马车上的季珩静坐在那里。
他掀开帘子的一角,视野里晃过一个女人的背影。
季珩紧紧抿着唇,抬腰跪坐在上面,掀开帘子往外看。
不是她。
季珩莫名的焦灼起来,身体紧绷得有些发酸。
该怎么办?
一个没有双亲支撑的男人嫁到谁家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郡主的名称虚有图表,只不过让娶他的人脸上增了光而已。
他不受控制地咬了咬唇,竭力想要放松下来,却没有任何作用。
骆荀一。
对,嫁给她。
是他认知中唯一认为可以嫁的人。
什么都可以不要,但绝不能把主导权给了旁人。
想到后宅里被打骂的侍夫,没有人撑腰的正君,什么时候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
回到住处的骆荀一关上门,点燃蜡烛,脱下外袍挂在屏风上,这才坐下来休息。
不久前收到的信被她随意放在了桌子上,不知道是谁给的。
她也没有兴趣拆开,可谁也不知道,不拆开会怎么样?
哪一天突然有一个人站到你面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都让人一头雾水。
分配给她的房间刚刚好,简陋,正正好好一个人可以住下来。
毕竟她待在这里的时间不长。
夜已经慢慢黑了下来,一不留神,还有些亮的天色完全黑了。
屋内昏暗。
她起身点燃了其他的蜡烛,开始怀念白炽灯和自己的大平层。
天知道她刚来这里时到底有多绝望,勤工俭学,比上辈子还要自律刻苦。
上辈子好不容易混到了管理层,眼一闭一睁就看到了摆放在眼前巨大的棺材,她怀疑她可能是猝死,闭眼前她还在处理数据。
里面躺着的是自己突然多出来的母亲。
而这具身体不过才13岁左右。
刚来的几天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进了哪本书里,四处询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男人揣着浑圆的肚子缓慢行走,附近的男性跟上辈子的男性出路很大。
而她根本没有看过什么小说,脑子里也没有出现任何东西。
草草翻看了书便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她看着桌子上的信封,还是取过将其拆开。
她有些漫不经心,想着里面能写什么。
写的什么?
她看了一眼,是邀请函。
视线往下移,下面的是五皇女的名讳。
她抿了抿唇,有些疑惑。她开始思索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比她出彩的,应该不在少数。而她也并没有有意出风头,在书院里比较有名的只是她的字和深受老师喜欢,平日里回答也是中等。
不高不下,不会让人注意嫉妒,也不会让人有意为难。
为什么呢?
在昔卿宴上,可能她看过自己一眼。
想到晋瑞说的那番话,奇怪的癖好。女人和女人之间能有什么呢?
骆荀一满脑子都浆糊了,想着也可能不是这样,可能是抛鱼食钓鱼,广撒网而已。
收拢可用之人,获得惜才用才的好名声,除却世家大族的支撑,寒门子弟的拥护也不能忽视。
世家大族的支撑?五皇女的父亲可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而是平民。
随着他被圣上看中宠爱,他的姐姐因此水涨船高,娶了书香门第的嫡子做正君。
反倒是三皇女,嫡幼女,父亲出身望族,还是君后。
五皇女要如何得到部分世家大族的支撑呢?拉拢,联姻。
晋瑞的婚事并没有定下,她拉拢了谁?
第35章
难道天底下只有她一个女人吗? ……
邀请函的日期是七日后。
而在第七日的那天开始, 也就是一个星期后便进行考试,这个时候还有人参加宴会吗?
提前开香槟吗?
想到这些,骆荀一就有些头疼。她合上信封后放在一侧, 起身坐在窗户旁边, 侧身看向外面。
明月的光辉将院子里照亮, 十分安静。
安清不止接受了她一个人, 除她之外,还有三个。
似乎是听说了今天的事情, 那三个人坐在一起喝酒喝到了现在,如今屋内还亮堂,偶尔还能听到里面摔瓶子的声音。
如果真的不进行录用, 她该去哪里?等待两年再参加科考?还是去私塾做老师,或者去从事小官的职位?
这件事情并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比如现在在客栈熬夜看书的人,再比如还在参加宴会的人。
听到远处传来摔瓶的声音, 骆荀一撑着下巴,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某个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公布结果的那天却没有一个人被录取, 肯定有很多人生气吧。
从窗户吹来的冷气让她回神过来,关上窗户不再去关注远处的声响。
……
天亮的时候, 外面空荡荡的,连带着屋内也变得突然空旷起来。
惊醒的徐韫陡然睁大眼睛,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费力地让心脏跳动起来, 意识也渐渐苏醒。他的心脏就像被挖出来在这阴雨中完完全全的渗透,被一张湿润带着重量的渔网束缚,黏稠发闷。
他感觉快要呼吸不上来, 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帷幔内是昏暗的,脸色苍白的少年抿紧唇,慢慢攥紧被褥,僵硬的身体慢慢蜷缩在一起,只露出黑乎乎的头顶。
他梦到了什么?
梦到自己死在大门口,府上闯进来了很多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梦里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天昏暗还未完全亮。
温热的血液从体内流失,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慢慢趋向冰冷僵硬。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胡乱地想着,莫大恐慌猛得涌上心头,各种令人窒息厌弃的情绪充斥了皮下的胸腔,如同臭水沟一样把他紧紧束缚住,只能闻到莫大的臭味。
恐慌害怕让他始终睁大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也毫无知觉。
从那天晚上回来的徐韫就陷入了虚假的安静期。
他没有再选择继续纠缠骆荀一,而是暗地里举荐让晋瑞嫁人,五皇女不是很想让晋瑞嫁人吗?反正到后面都是死,怎么个死法也没什么。
既然父亲不同意,明面上过不去就算了,他根本管不了他。
过了好久。
他将头从被褥探出来一点,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白皙细腻的肌肤含着淡淡的粉。
他微微张了张唇,单调的发音从口中溢散出来,漆黑的眼眸混沌无法聚光。
想要被触碰。
想要去找骆荀一,被抱一下也好。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将刚刚的恐慌赶走得七七八八。
想要埋在她的脖颈,双手紧紧地缠在她的脖颈处,让她紧紧拥抱抚摸占有自己,他几乎要被这个念头折磨得有些难受,浑身酸软。
床榻上的少年眼底有些失神,莹润漂亮的眼睛呆呆地注视帷幔,凌乱的碎发披散在额上,裸露处的肌肤就像是滑滑润润的银耳。
随即,他垂眸咬了咬红唇,索性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被褥下面,少年只穿着薄轻的衣裳,如今褶皱混乱,小腿处的衣裳都被卷到了大腿处,领口也微敞着。
胸口轻微起伏,眼里更是湿得不行,乌发披散在枕头上,像个海妖一样,同时呼吸带着凌乱,润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
这个床榻并不大,相反,再躺下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床上的被褥只曲起了一团,少年像是受不了了,起身掀开被褥,眼眸郁色。
他伸手掀开纱幔,蜡烛也没有被点燃,未着履赤脚踩在毯上,行走间可以看到腿间的风光,白得艳丽。
他取出折叠好的衣裳团在一块抱着,就这样跪坐在地上,柔顺的衣裳垂着,单薄的背弯着竟有些可怜。
远远看去,一个清软美人无助地跪坐在地上,漂亮的眼眸茫然失措。四周昏暗,仿佛要把他裹好拉扯下去沾染污泥,生出红痕和哭泣才好,生出几分亵渎揉搓的邪念也不稀奇。
柔顺的乌发披散在身后,徐韫微微歪了歪头,竟然爬在地上捡起被他摔在地上的玉,小腿的肌肤跟着动作也露了出来。
衣裳悉悉索索地慢慢往上爬,他垂眸看着,指腹摩挲着青玉上的纹路。
燕子。
他静坐在那,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半张脸,在阴暗处透着湿漉漉地黏稠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侍从几乎吓得一哆嗦,硬着头走到离公子不远的地方,“公子可要洗漱?”
“嗯。”他勉强地无精打采地回应着。
他被扶起来,洗漱过后便靠在榻上看书。
“公子。”侍从说话有些犹豫,托盘被他端在身前,连跟着微微晃了晃。
“下人打听到,骆女君近几日与季郡主关系亲密。”
“关系亲密?”他几乎冷笑了一下,很快给出反应。他坐起身来,“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郡主?”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徐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嘴角扯了扯,撑着榻上的手慢慢攥紧表层的绸缎,焦躁得不想说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要缠到她身边。
难道天底下只有她一个女人吗?明明是他先遇到的,为什么她要如此漠视自己。
“更衣。”
……
此刻被缠得有些不耐烦的骆荀一找了一个借口去取水。
季珩找到了她的上司,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上司便安排她带他四处走走。这几日都不得安生。
她手上拿着装好水的木竹,微微偏头避开被风吹散的碎发。
这边人不多,骆荀一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后跟了人。
她转身看过去,柳树下面赫然站在一个少年。
被发现的少年眉眼慌张惊恐,眼尾捎带着一抹红,睫毛上还挂着泪水,漆黑的眼眸雾蒙蒙的,就穿着一袭简单的紫衣,温软惑人。
眼眸像是最柔软的春江水,头发像初春暖蓬的云,朦胧温暖得不真实,白皙的肌肤细腻通透,乌发似云。
不沾半点污秽。站在柔和的阳光下,让人眼前晃了晃,让人感受到明星荧荧,绿云扰扰。
少年触及她的目光,害怕地低垂下来,却又慌张地往骆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发现,他带着面纱,露出莹润柔软的眼睛,徒然瞪大了一些。
面纱被风吹得露出了半张脸,少年微抿着红唇,甚至后退了一步。
见人朝他走来,少年扶着树,抿着红唇委屈地看着她,眼睛瞬时红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凝聚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温纯漂亮的脸蛋上掺着淡淡的薄粉。
心中难言的酸涩和焦灼让他的面庞也带着引入怜惜的脆弱和敏感。
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被这种情绪操纵的他埋怨地注视眼前的人,眼眶内眼泪打着转,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来这做什么?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姐姐能来,我不能来吗?就许你能求姻缘,我求不得吗?”他想到刚刚骆荀一陪着那个贱人跪拜神佛,谁会不知道那个贱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样啊。”她没说什么,不在意说道,“那我先走了。”
见她真的转身走开,他焦急地埋怨地喊住她,自己走上前去,伸手扯住她的袖子。
“姐姐不想知道我求的是什么吗?姐姐娶我吧,对我负责,把我带回你家,你想如何都行,只要你身边只有我。”
他嗓音软软的,含着含糊的哭腔,低眸颤着睫毛,模样像是清水芙蓉一般。
骆荀一见状就有些头疼,想要扯回手,紧接着,就看到他皱眉。
敏锐的嗅觉让他一下便闻到她身上混杂的浓香,还透着男子身上的暖香。
闻到她身上的胭脂味,他眼底恍然,声音徒然变得尖锐而讥讽,刚刚的那副假象完全消失,“是那个男人勾着你?你不是一向守礼恭谨,什么都要守着,怎么还要同他说说笑笑,难道他就是你要娶的人?”
少年眼底浮现极为明显的委屈和嫉妒,死活不肯松手,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放肆。
被攥着手腕拖进去,苍白的小脸上却藏不住的嫉妒和杀意。
惊愕的她感到荒谬,语速也跟着快了起来,“不管我跟他有没有什么关系,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激动什么?”
看着眼前熟悉的反应,刚刚缓下来的愁闷直接充斥她的心脏,喉咙不断涌上来的痒意和脑子的躁闷让她有些不想说话。
“你你”
焦躁烦闷顺着喉咙咽下去,她垂眸忍耐不露出什么失态的反应,扯回来的手微微握紧。
“时间不晚了,我得去找他,刚刚那番话以后不要再说,你不是小孩子了。”她站起来说道。
骆荀一如今哪里还敢把他当小孩子。
少年扯住她的袖子,面容倔强,“不要,你就待在这。”
骆荀一蹙眉,轻叹一口气,“我还有事。”
说完,她扫了一眼他这副模样,毫不留情离开。
“只有毁灭旧的,才有新的。”他低声喃喃着,只要那个男人死了,她就会娶旁人,也会是他。
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所以她才避着自己,所以才不愿意娶他。
明明是他先碰着的。
第36章
沾花捻草 来到走廊的她微微侧……
来到走廊的她微微侧身余光看了一眼身后, 没有走,反而比先前还要躲藏的明显。
非得让人回头看一眼才敷衍给个反应害怕地躲一下。
“骆女君。”
从大堂内寻过来的少年声音怯怯的,矜持地抬手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 眼眸内羞怯湿润。
他的身后跟着两人侍从, 落后他两步, 见公子朝女君走去, 停在原地没有过去。
这里没有什么人,走廊上十分安静。
“刚刚找你没找到你, 你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含着嗔怪之意,轻柔像是雪点一样落在地面上只在心尖留下一点冷意。
俏生生站在红柱旁边的少年衫点珍珠,红绡微透, 薄粉的肌肤温润细腻,妆容均匀 整个人像是玉雕琢的模样。
还站在后面柱子旁边的徐韫听到矫揉造作的声音, 瞬时就被点燃了火,瞳孔骤然收缩。
他也不再顾及什么, 走上前就是站在骆荀一前面,漆黑浓稠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含着刺人的冷意和警惕。
走来的季珩顿了顿, 停下脚步,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骆荀一, 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你是谁?”
骆荀一木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面容冷凝下来, 只觉得天灵盖都被掀开了。
他这是做什么?活像是被抓奸了一样,还是正在偷情。
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误解吗?
季珩见她神色不佳, 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眼前目光不善的人,柔柔地笑了,“这位公子怎么了?你跟骆女君认识吗?”
走廊的铃铛被风吹响, 上面悬挂的木牌也开始晃来晃去。
没有戴着面纱的徐韫扯了扯嘴角,“关你什么事。”
季珩抬脚正要绕过他,一边轻柔地回着,“当然跟我有关系了,毕竟,我与骆荀一也算相熟,对我有恩。”
“有恩?”
季珩余光看他,却朝着骆荀一几乎温软地喊着,脸上带着羞意,“你说是吗?恩人。”
恩人?徐韫几乎气得浑身发抖,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被怒火牵引,嫉妒几乎要把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啃噬得变了形。
见他经过,徐韫伸手利落握住他的手腕,抬手就是要扇过去。
恩人,在他面前搞不清不楚还带着挑衅的行为,徐韫还没受过这委屈。
“啪”
那张白皙的脸,半张瞬间就高高红肿鼓起来,带着不自然的涨红。
被打懵的季珩不可思议地盯着徐韫,呼吸瞬间就沉重凌乱起来。
身后停留的侍从更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认知都被改变了。
含着泪水的眼眸像是凝了一团火一样,季珩怒然盯着徐韫,却顾及已经走过来的女人被迫忍耐下去。
他委屈地注视骆荀一,甩掉掐着他的手,微微张唇,率先出来的却是细碎的哭泣。
瞧着朝她靠近的人,泪眼涟涟,骆荀一感觉耳边都嗡嗡的。
“你给我离她远点。”
徐韫见他还敢凑过去,眼见着又要做什么,骆荀一连忙把人护在身后。
“你在发什么疯?”骆荀一压低声音,狭长的眼眸冷然注视着眼前情绪激动的人。
她侧身看向身后的人,又刻意缓和语气,“你没事吧。”
季珩攥着她的衣袖,另外一只手则抬起半遮掩着下半张脸,却也不至于不被看到。
听到询问的话,他眼眸含着泪,没有说话,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仰头委屈注视她。
做足了乖顺委屈求全的模样。
看到他那副姿态,气上头的徐韫几乎气笑了,双眸泛红,微挑的眼尾凌厉冷漠,“你要为了他责怪我?他是哪个贱人,看我不撕了他的脸。”
感受到衣袖被扯了一下,骆荀一低眸看着害怕的人,见他真要打人,带着身后的人后退了几步。
她冷声呵斥道,“徐韫,你疯了是吗?”
身形高大的人挡在他面前维护他,季珩刚刚的怒气缓和了一点。
他抬眸看向那个气极的人,扯了扯嘴角,甚至微微靠近骆荀一,当在那个男人的面,把脸凑近骆荀一的肩膀。
贱人。
贱人。
贱人。
被挡住的徐韫紧紧咬着下唇,上面出现的血迹被晕开,漆黑的眼眸慢慢覆上眼泪。
“你姐姐为了他凶我?”
话刚落,他的眼泪就嗒嗒地掉下来,定定地注视她,诡异病态,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嫉妒愤恨的戾气。
她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皱眉冷声道。“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徐韫。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娶你。”
骆荀一只觉得他越来越疯,之前是撒性子,现在却是没有束缚地随意发泄情绪。
只因为她看过他最狼狈的样子,而在她面前没有顾及地摆烂一样发脾气,甚至产生了病态的依赖。
娶他?骆荀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如今他毫发无损地回来,谁又会特意去调查他遭受了怎么样的虐待。
她背脊挺直,背对着光,一袭青绿色的衣裳,燕颌仙鹤一样的贵骨,凉薄冷漠地注视自己。
不顾以往的情分,也不顾他的脸面,就为了她身后那个贱人,就如此迫不及待冷血无情地划清界限,就为了让他不误解吗?
徐韫呼吸骤然停滞了一下,像是被抽了一缕神魂一样呆滞地盯着她,漆黑的眼眸急剧收缩,怨念死死缠绕,被一双手毫无怜惜地紧紧攥紧。
出乎意料地,在骆荀一缓和语气要把他带到别处停息情绪时,他反而乖巧听话起来。
他身子晃了晃,慢慢低垂着头,柔顺的头发并不像少年那样尖锐跋扈,反而温驯地垂在肩上。
他声音轻轻地,极为忍耐住哭腔,颤抖着,每个字都轻飘飘的,“我知道了。”
说完这四个字,他像是没了刚刚的跋扈,被抽去了傲慢一样,身子止不住颤抖,嘴唇哆嗦着,瞳孔内布满恐惧。
他垂下来的手紧紧揪住衣角,微微抬起的脸上苍白不安。
他胡乱地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没有人听到是什么,少年转身慌张地跑开。
骆荀一显然愣住,可身后的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把自己想要跟上去的行为抑制住。
“疼。”
温软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少年压抑着委屈,却不及刚刚徐韫那般庞大到让人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骆荀一转身看他,语气仓促,“抱歉,他刚刚不是故意的,我替他向你道歉。”
他打断了她的话,“骆女君不必这样的,你是你,他是他,骆女君不要嫌弃我给你带来了麻烦就好。”
季珩端着善解人意的姿态,语气落寞温顺。
骆荀一缓慢眨了眨眼睛,觉得他的确够善解人意。
他欲言又止,后退了一步,遮着下半张脸,莹润微红的眼眸怯怯地仰视她,“骆女君可以不要拒绝我下一次的邀请吗?骆女君救了我一次命,奴想请女君吃一顿饭,虽然只是一点心意不足以抵消,也算平了奴一点愧疚。”
他像是实在疼极了,低声吸气了一下,秀气的眉眼微微皱着,瞧着楚楚可怜。
“只这一次,下次不会再打扰女君了。”
“好。”
听到同意的回答,他低垂着眸敛去笑意,微微勾了勾唇。
他开始漫不经心想着其他,想到刚刚那个放低姿态,像个没有管教的疯男人。
为了一个女人什么也不顾,跟个疯子一样只想着去攻击人,一点脑子也没有。
哪个女人会喜欢这种男人呢?嫉妒,没有理智,跟个野兽一样,她们只会喜欢温柔小意,善解人意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愉悦和兴奋,愉悦兴奋到让他的大脑有些麻痹。季珩偷偷瞥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审视打量。
该是这样,维护他,然后答应他的要求。
即便成婚后有些其他的心思都不打紧,他是正夫,没有他的允许,那些贱骨头怎么可能进得了门。
骆荀一有些心不在焉,开始思考徐韫跑开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他不可能是一个人跑出来,即便是偷偷如此,身边也会候着一个侍从。
“我先进去了。”
她随意地嗯了一下,露出惯常的笑容,可目光始终未聚焦在他的脸上。
随着门被关上,季珩被带进去整理仪容,骆荀一的目光开始漂浮起来,始终没有落在哪里。
她开始环顾四周,发觉他真的跑了,附近已经没有了任何拙劣的演技。
骆荀一微微敛眸,抬脚去了旁处。
她先是去了刚刚开始吵闹的地方,还没开始四处观察,就听到极为压抑的哭泣。
她顿了顿,没有再前进。
骆荀一站在原地,垂眸注视着那抹衣角。
随后,她微微皱了皱眉,他的侍从呢?
心中又觉得有些荒谬,出来竟然连个侍从都不带,胆子大到这个地步吗?
骆荀一在原地站了一分钟,转身悄无声息离开。
等她回到那个房间的外面,还没一会儿,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
她垂眸看过去,季珩带着面纱,恢复成之前端庄的模样。
“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季珩愣了愣,“可以。”
“谢谢你。”她松了一口气,眉眼温和地注视他,噙着笑意。
目光对视,被注视的季珩微微抿唇,慌张地挪开视线低垂下来,心脏莫名的加速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欢喜从心尖蔓延整个胸腔。
他指尖微微掐着手心,只觉得她实在没有分寸。
沾花捻草。
不知道向别人提出求助会被索求报酬吗?
第37章
囚禁在四方形状的墓里 草草结……
草草结束那天的骆荀一答应了季珩的邀请, 不过这个邀请十分靠后,选择在考完试的几天后。
这日,骆荀一不早也不晚地到达了宴会。
这座宅邸的红叶特别多, 隔湖相望过去, 那里有几个穿着华服的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连接前院的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 从里面漏下明晃晃的阳光, 疏疏如残雪。
走廊处的纱幔就像是半透明的茧衣一样,被风吹着, 也是幅度很小地晃了晃。
一片祥和明媚。
走廊下的骆荀一立在一侧,背脊挺直,一袭淡蓝衣袍, 狭长的眼眸清明柔和,朦胧清雅。
“那是谁?感觉没什么印象。”经过的一人随意瞥了一眼, 瞬间被抹蓝抓住眼球。
“什么谁?”同伴回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我不认识,话说,她在那站着做什么, 参观吗?我看里面有几个人开始争吵了。”
“说不定人家看不上呢?来这里的人谁不想冒点风头被五皇女看上。”她随意回着,像是想到什么, 莫名兴奋起来,“听说秦柏也会来, 那个古板来了跟她对上说不定会很好玩,希望她不是什么空有其表, 光有假把式。秦柏最怕这种人了。”
“你倒是会想。”同伴闷闷地笑着,大步朝前走。
等到了宴会开始,骆荀一才落座边缘。
此刻有人迟迟而来, 正好落坐在骆荀一旁边。
她侧身望了一眼,是个外表很正直固执的人。
骆荀一收回目光,作垂眸样,一副安静恭俭的模样,柔和温润。
坐在边缘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像刚刚那位来晚了没有抢到位置。
秦柏端坐在那里,严肃的唇线紧紧抿着,视线若有若无地划过骆荀一身上。
没见过这人。
她思索着,想要开口交谈。
说不定是个值得交谈的人呢?
她正要做出身体侧倾询问的姿态,那人就起身换了一个位置。
没有人在意,但是秦柏在意。
她是什么意思?不屑与她交谈吗?
秦柏骤然皱眉,却也没有出声质问。
本有些活跃的心思却消停下来,她紧抿着唇,端看前方,一点也没有想要与人交谈的意思。
旁边还有些犹豫的人顿时放弃了这种行为。
在另外一侧的人却眯了眯眼睛,“你瞧,是谁来了。”
张和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早早就注意到她坐在那里,跟个哑巴一样,同书院那副德行一模一样。
看着骆荀一的行为,她突然有了吐槽的冲动,“你知道她平日里在想什么?书院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有其他明显的情绪,成天带着面具,跟鬼一样,别人跟她比起来,就像是脑子像是开了天窗,而她,跟沼池里的泥一样,滑不溜秋的。
就像现在,老神在在的,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明明她也来了,现在摆个这样的姿态做什么?等着别人把钱送到她手上再感谢她吗?以为她是神吗?”
张和说着,突然想到第一次去找她麻烦的原因。
因为“狗急跳墙”。
明明是个凉薄冷血的人,偏偏要装成一个老好人,谁对她说什么,她都温温柔柔的,举止端庄清雅,夫子都被她骗了过去。
那日得到夸赞的她打算去亭中歇息,就恰好听到她正在跟一个蠢材说话。
张好对骆荀一没什么想法,只觉得她像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不好让人抓到把柄,永远不出风头,也不抢占先机,只是坐在最后一排,一个人坐着,偶尔被点起来回答也是不清不楚的。
“用自己的见解胡说八道总比千篇一律地转述别人的真理更好,在第一种情况下,你是一个人,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你仅仅是一只学舌的鹦鹉。”
“念过一点书的女郎们由于无聊和挫败,都沉湎于不可实现的梦境和幻想之中,她们被各种理论所迷惑,变成了理论上的残废者。”
她眼睛里的反光,还有她嘴角缓缓勾起的诡异笑容,实在是让人头脑发麻。
不作掩饰,语言从平扁尖利的喉咙吐出来,四面割着人。
张和瞬间僵在了原地,满脑子里都觉得这个人有病,而那个蠢材却觉得骆荀一单纯的在安慰她,还蠢蠢地朝她笑。
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老好人,也不是什么庸才。她要让这个骗子付出代价,欺骗人的代价,露出乞求讨好的神情。
接着,她听到那个骗子继续安慰那个蠢材,语调纯正温和,“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你不是为了中举吗?这点都不能承受吗?你要明确自己的目标。”
要是谁都能中举,岂不是要乱了套不成。张和扯了扯嘴角,直勾勾地注视那个骗子。
肩膀突然被拍了拍,张和这才回了神。
“你在想什么?”谢循出声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我挺想听的。”
张和歪了歪头,冷呵了一下,“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啊?我又不是来这里给你讲八卦的。”
宴会一直到中段,不知名的开头突然尖锐地指向立太女该遵循嫡庶还是贤才。
这股莫名的火牵扰到骆荀一的身上。
她无奈站起来,脸上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
骆荀一以极为滑头模棱两可的话语含糊地回了这个问题,打太极一样,让询问的那个人一时间憋着火,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为何不直接回答嫡庶还是贤能?你只需要随便选一个就行。”
骆荀一哪里会理她这种话,说出来不完蛋了吗?
“选拔贤人和重用有才能的人,要遵循法则而不要走样,回答并不算含糊。举贤而授能,循绳墨而不颇。君主心意才更为重要。”秦柏冷哼一身,起身拂了拂衣裳的褶皱,明亮的眼睛直逼问话的人,“是你脑子蠢笨而无法辨认,却还怪人回答不够明确,既无有明辨之能,就不要有逞能的心思。”
在场目光瞬间聚集到秦柏身上,骆荀一得此机会游离退出,等再有人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不见骆荀一的身影。
而脱身的秦柏目光四处张望,徒而冷了脸,拂袖离开。
早已经在走廊等候的季珩微抿着唇,忍耐住欣喜,矜持地朝她走去。
“郡主寻我何事?”
季珩有些嗔怒,“我帮你寻了理由让你出来,当然是有话与你说。”
这里连接内院,再进去就有驳常规。
“郡主有何话说?”
他支吾着,又觉得要说那话太早了,只好换了一个话题,“听说女君擅长丹青,女君就算为了这次,帮我画一副丹青如何?”
骆荀一有些犹豫,不知道画丹青这种行为应该归纳到哪种界限。
她正要拒绝,就听到远处的声音。
“你在这里,我可找了你好久,父君让我给你传一声,想见见你。”
晋瑞缓缓走来,先是对季珩说道,目光这才轻飘飘地落在骆荀一身上。
“骆女君与我这位弟弟相熟吗?”他语调微微拖长,明眼人也能看出她们两个人有些不对劲。
男的有意,女的还处于被拉扯不清的状态。
她俯身行礼,“与郡主不过碰过几次面而已。”
听到满意的回答,晋瑞这才不轻不淡地看向季珩,“还不快去吗?父君等你好久了。”
季珩微微咬唇,颇有些恼怒,只好转身被侍从簇拥着离开。
晋瑞抬眸看向骆荀一,凑近她,低声轻轻笑着,“女君不愿意答应我,是不满意要求吗?宁愿与一个郡主周折,也不愿意跟我,若女君让我满意了,驸马何不可是你啊……”
指尖微微滑过她的肩膀,晋瑞眉眼骤然阴冷下来,“不过,我还是劝你早早废了这个心思,他的亲事自然有上面的人决定。”
想到刚刚季珩那副恶心模样,晋瑞就越发烦躁。
“是。”
她像是没听到弦外之音,面容温和。
晋瑞微微眯了眯眼,突然笑了笑。
……
“怎么了?若是不喜欢,还有别的。”
旁边的侍从连忙出声,“公子怕是不是不喜欢,而是心有她属。”
贵君抬眸看向季珩,微微勾了勾唇,“是吗?”
“公子说,那位女君学问切磋精湛,品德琢磨良善,襟袍如光风霁月,跟那些公族女君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
季珩微微红了红脸,“贵君”
……
昏暗的卧室里。
屏风旁边,下面被放着被点燃的蜡烛,他拿着那把小刀,先是划花了画像里的人那张脸,又刺破了她的双脚,戳穿她的心脏。
屋内昏暗,他就像骤然活了过来,面容鲜亮艳丽,可身躯还处在发霉腐烂的样子,四肢僵硬不协调,瞳孔呆滞无神,瞧着诡异阴森。
桌子上摆放的精致灯笼镶着宝石和金银,像个细腰肥肚的玻璃瓶,装了一瓶的萤火虫。
把她囚禁在四方形状的墓里,关上门,便不会有任何人可以窥视。
不去试试,永远不知道他能把她逼到什么时候。反正他也是死了一次的人了,难道还要像之前那样,窝囊地活着吗?不想等待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不可以去追他想要的想要的生活。
第38章
春闱 宴会结束后,骆荀一敷衍……
宴会结束后, 骆荀一敷衍地跟晋瑞说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开。
宴会顺利结束,中间没有出现一点纰漏,五皇女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回来了?”宋齐抬头往窗户外看了一眼, 熟稔地问道, “这都快大考了, 你怎么还有心思出去?”
骆荀一也没进屋, 就站在窗户旁边,“不出去了。”
宋齐停下手上的动作, 唏嘘道,“虽然有可能不会录取名额,你也不要这么消极对待, 万一不呢?”
说着,她压低声音, “之前大人叫你陪的那个贵公子,你两人有苗头不?要是真能有什么发展, 你还愁什么?”
尚值壮年的女人穿着绿色官袍,脸色带着难以忽略的疲倦,面部削瘦, 眼睛里勉强提起兴趣俯身打听。
临近落日,天气变冷了, 骆荀一感觉寒意透过衣衫慢慢爬上脊背。
听到她这句话,骆荀一摇了摇头, “只是陪玩而已,我这样的, 娶一个普通男人就可以了。既能靠自己,还是不要想其他了。”
那些男人心眼子小又密,娶回来添堵费心还麻烦。
靠别人是最没用的选择, 只能靠自己,她还没成年就已经意识到这点。
宋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嘴边挂着莫名的不忿,“你还是太年轻了才会有这种想法,只要能帮助自己就是好的,什么靠不靠,先拿到手上才是香的。人是会变的,如今的傲气只会让几年后的自己产生后悔。”
暮色渐浓,骆荀一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她没有去否决她的观点。
宋齐或许是对的,但是她并没有如此执着的执念。
“是啊,看得到的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骆荀一随口说说,狭长的眼眸温和包容。
宋齐又继续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你记得多准备一些东西,夜里寒冷,你又没人给你准备。”
跟她道别后,骆荀一回到了自己屋门的门口。
那三个人没有进屋,只是目光盯着她,也不说话,尖锐轻蔑,却又局促不安。
骆荀一侧身看了一眼,打开门走进去关上。
屋门吱呀地合拢,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那三个人才收回目光。
蜡烛被点燃,她用木棍撬了撬火盆里的木炭,这才起身去换衣。
整理好后,她这才安心坐下来,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点燃了香。
她喜欢喝茶,休闲时最放松的事情就是一个人独坐泡茶。
或者叫一个人陪自己下棋。
还有七天。
春闱考九天,分三场进行,每场考三天,其中每场间隔一天休息。
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一道;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
从构思立意、布局谋篇到文字书写,都需耗费大量时间。
……
在考试前两天,骆荀一的门被敲响。
她起身开门,就见本该在门口驻守的侍卫跑到了自己的门前。
“外面有人寻你。”
她一边说着,四处又看了看,“你快点去,就在后门,别让人家久等了。”
骆荀一:“……”
她忍不住问道,“你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侍卫嘿嘿笑了一下,“这不是助人为乐吗?快去吧,这银子我是不会还回去的。”
她沉默了一下,“你去告诉那人,我不会出去的。”
侍卫一时变了脸,有些为难,“这这见个面而已,你不是要考试了吗?人家过来看望看望,又没什么,来找你的应该就是个男子,那架势跟世家子一样。”
你不出去,他找我麻烦怎么办?
侍卫试图再劝劝她,“你随便敷衍两句都比不出去好,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吃闭门羹,多难受啊。”
她带着清浅微笑,“请帮我转告吧。”
侍卫噎了一下,只能离开,一边离开一边嘟囔着,也不怕让人听到,“年纪轻轻的,怎么没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怕不是要孤寡,白送上门的夫郎不要,偏要那面子,面子都当饭吃吗?”
站在原地骆荀一有些欲言又止,只好转身回了门,随即关上。
这都是怎么个事。
没过一会儿,骆荀一再次打开了门。
她就这样盯着侍卫,也没走出屋内。
一个包袱朝她扔了过来,侍卫丢下一句话就没了影子。
“人家给你的,人也走了。”
听到对面的声音,她抱着包袱,眼睑轻抬,看向对面看动静的人。
骆荀一微微蜷缩着手指,轻叹一口气,后退一步。
包袱被她放在桌子上,她这才空出手去关门。
那个人已经关上了窗户,骆荀一合上门这才去看包袱里的东西。
刚拆开就是一张纸,没有署名,没有信封。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只有十个字。
一目扫尽的骆荀一将纸的一角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狭长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那一角被燃烧,接着蔓延开,火舌毫不留情地吞噬掉墨迹。
她松了手,灰烬飘着,没有支撑地落进盆里。
还没有死心。
但这都没什么,只要她考中,这些麻烦都会消失。
无论是晋瑞若有若无的威胁,还是靠权势威压的世家公子,考中后便秘省官清住帝乡,地位清贵,荣耀加身。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低垂的眼眸内冷寂平和,骨节分明的手指挪动上面,轻轻挑开了上面的东西。
包袱里并没有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是一些御寒之物。
骆荀一没有再看下去,也没有兴趣再看下去,这些她都不可能带进去。
里面被掺杂什么不必要的文字,骆荀一便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她挪开视线,收回手走去了旁处。
两天后。
骆荀一来到贡院外排队等候进去。
排队时她碰见了尤单,尤单站在她身后颇为惆怅。
“诶,我们怎么这个时候才碰到啊,应该在考试前去喝一顿酒的。”
骆荀一低眸看她,人有些懒散,“这不挺好的吗?”
“你那个弟弟呢?我夫郎说你没送过去。”
“回家了,自然有人照顾他。”
她说话很慢,尤单也不着急。
精神的紧张让她无法正常理解语速,反而骆荀一这个时候说话的速度她很喜欢。
越慢越好,不用想其他的,就像唠嗑一样。
“回家了?我还以为你要娶他呢,之前没见你对哪个男子这么照顾过,还护着严实。”
骆荀一笑了笑,“这不是弟弟吗?不护着,谁护着。”
一眼扫过去,外面聚集了一堆的马车,大部分都是男子。
还有一些眼熟的人,比如张和,比如孟泉。
马车上,徐韫掀开帘子望过去,一眼便瞧见在那等候的人。
他直勾勾地注视她的背影,只等待着她考中后去再索取圣旨赐婚,没有考中也没有关系,只要发生了关系,她就会负责任娶他。
徐韫无比后悔没有在那个院子里发生关系,或者直接让她负责。
发生关系就好了,现在也不会费尽心思。
那个贱人被他搞得落了水,如今还在床榻上躺着。
而晋瑞,更是陷入了某种相亲的环节。
叠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着,指尖掐着手心,眼见着人进去消失,徐韫胸腔下的心脏极速跳动着,连带着出现酸涩。
想要把她关起来,关起来……
可她不会理他。
那不是徐韫想要的生活。
他既愤恨又惶恐,害怕一切都是假的,害怕所有都成了泡沫。
不能有人在他前面截胡,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得娶他。
旁边低垂的侍从也不敢问公子为什么不下去送送,这有什么好避着的。
公子身份高贵,虽然性情不好,却也实打实的貌美。
“走。”徐韫冷声命令道。
在考场的十一天并不好过。
等骆荀一出来之时,便看见外面聚集了许多人。
“荀一。”
落后骆荀一的尤单走在她后面,“诶,有人来接你诶,那我们下次再聚吧。”
尤单看着精神不佳,双眼颓废,拍了拍她的肩膀羡慕道,“你怎么看着没什么影响啊?”
骆荀一侧身笑了笑,垂落下来的发丝从肩膀上滑落,“这个有什么好纠结的,回去睡一觉不就恢复过来了吗?”
“过几日我们在茶馆里碰面。”
骆荀一朝宋齐的方向走过去,宋齐拿过她手上的箱子,“滋味怎么样?”
“还好。”
“被关十一天还好啊?”
宋齐觉得她在嘴硬,她之前被关十一的时候人都快没了。
先不论乏味,精神上的压迫和紧张逼迫着她赶快写出一篇文章出来,废了一地的纸,最后再几个小时前才写完。
“想着考完了,就不用继续胡思乱想了。”
她说着,目光在某一处停留。
“接下来可就是等了,下旬揭榜,不知道会怎么样。”宋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徐家,这是徐国公的马车,怎么?你看上了那家的郡主?”
“听说那位郡主被养在江南地区,前段时间才接回来,前几日还生了一场大病,太医院的人都去了。”
“大病?”
“是啊,昏迷不醒,眼下这是恢复了吗?”宋齐垫脚看过去,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不过你看中了也没有用,人家郡主高贵着呢,听说脾气还很差,直接把人推进湖里去了,一些有意的女君都不敢娶了。”
第39章
可以观赏的物品 她移开了目光……
她移开了目光, “脾气看上去的确不大好。”
宋齐挤出了笑,“这世家子哪个脾气会好?都是被宠着长大的,就连嫁人也是要挑极好的, 家中当公子, 嫁人后当主君, 哪里会看得上我们这种人。”
两人说着, 一边往前走。
“安大人让我来接你的,说是你回来之后全靠你自己心意, 想继续留着,她不赶,若是有望及第, 她到时候揭榜之时来给你庆贺。”
“安大人还在因为费直而苦恼吗?”
听到费直,宋齐面色有些古怪, “不知道,听说这几日安大人从早朝回来之后一直不对劲, 也不发脾气,只是很安静地处理公务。”
接着,她压低了声音, “我前几日看到安大人跟五皇女的属下来往过几次,不知道会怎么样。你知道那个章姚吧, 殿中侍御史拿着谶书,称是在章姚家中搜出, 如今被判了罪名——以权谋私、图谋不轨。”
章姚,权位渐盛, 每个人都以为她会爬得越来越高。
骆荀一垂眸不语,难怪让宋齐转达她留不留全凭心意。
安清很有可能已经站队五皇女。
“发生了好多事情。”她应和地说了几个字,面容变得有些凝重。
“谁说不是呢, 也涉及不到我们身上,全是上面的人斗来斗去。”
回到御史台,骆荀一先是回了自己的屋内,放下东西休整一番后才推门出来观望。
那三个人已经回来了,看上去瘦了不少。
骆荀一身后垂落下来的发尾有些濡湿,润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水汽,身上的衣裳不似之前那样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反而有些松散,领口处露出了锁骨。
她站在聚集着竹子的旁边,微微偏头看向她们,浅色的眼眸莹润平和。
没有一点影响,像及了一位居士,从来无垢。
严挺微微扯了扯嘴角,站在原地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
旁边两个人只想赶快回去休息一番,见严挺想做什么,也不说什么,离开前只是拍了拍肩膀示意她们得回屋了。
庭院寂寂,仿佛只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那人收回了目光。
严挺走近几步,那个人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了?”
“虽说共处一院,这些日子也未交谈一句,女君是不是过于倨傲了?”
盯着眼前体型偏瘦,眼神锐利且坚定,像是两道直直的光的人,骆荀一突然笑了,语气缓慢,“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扯这些,你不是不在意这些吗?”
即便强撑着,眉宇间的皱起却无法掩饰,浓烈的疲惫和恐慌无时不刻地攥紧她的神经。
她是不在意这样,甚至觉得浪费时间,更何况眼前的人和那些世家子牵牵扯扯,企图靠着脸皮走捷径,让人看了见呕。
骆荀一见她额间青筋鼓起,情绪不稳,转身就要走人。
“你也是靠着这张嘴去哄男人的?”她讥讽道,“一个不思进取,贪财好色之人也来装模作样,你不觉得荒唐吗?”
她愣了愣,侧身看向严挺,眉眼平静,“诽谤之言,谈何荒唐。一个只知道将愤恨转移到别人身上的人,你不觉得荒唐吗?
你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勇气,只知道唉声叹气,再做一些没有实际的幻想,认为自己高尚却看不起所有的人,这不可笑吗?”
“没有耐心?没有勇气?”严挺几乎气笑了,“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
骆荀一低眸整理了一下袖子,稍稍抬眸望过去,从喉咙吐出的字讥诮尖锐,“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你算什么东西?我是谁,你知道吗?”
严挺紧绷着唇线,垂下来的手紧紧握紧,目光阴鸷地黏在她身上。
“你现在的状态若是想跟我打起来,可能没有机会。”
看着她这副面目狰狞的模样,骆荀一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不想白洗了澡。
早知道不这样了。
她转身离开,抬脚进屋。
关门前她看着死死盯着自己的人,门啪地关上。
翌日。
一大早,天刚亮没多久,踩着下朝的时间,骆荀一先是去拜访安大人,无果。
随后只是让人捎带几句话后,骆荀一便回去带上自己的行李离开。
再不走跟她投奔了五皇女有什么区别。
虽说五皇女并非不是没有优势,但最后到底可能是险胜,三皇女有守旧大臣护拥,身后又是世族,除非五皇女造反逼宫。
骆荀一找了一个客栈,里面的人几乎都是考完试的人。
她就此住下,包袱并不多。
才考完没多久,客栈里十分安静。
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她们还在睡觉。
临近夜里,云朵遮掩住刚刚升起来的新月,朦胧而幽静。
茶馆处,大约坐了十几个人。
坐靠在窗户处,骆荀一低眸抿了一口茶。
“有花灯啊,你不去看吗?”
尤单走进来坐下,“都考完了你还这么没趣,之前还能拿读书找找借口,你这个样子,哪个男人会喜欢你?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若此处揭榜,你也该找个夫郎了。”尤单看向外面经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又看向骆荀一,“要是娶了,你还这个样子,你可有得折腾。”
她放下茶杯,眉眼恹恹,兴致缺缺,“再看吧。”
“我经过的时候看见另外一条巷子里聚集了很多人,我们去看看吧。”
“另外一条巷子是寻春楼,你确定要去看吗?”她幽幽道。
尤单嘶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可惜,“还以为能凑什么热闹呢,不知道京都的花楼怎么样?”
骆荀一冷呵了一声,“你要想去,我不会去。”
尤单努了努嘴,有些不满,“那我们两个大女人观花灯这算什么?别人都是一男一女配对,我们两个走在一起这算什么道理。”
她不理会尤单这种行为,慢慢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尤单眯了眯眼睛,只觉得她太无趣了。
她微微凑近骆荀一,“你碰见过张和吗?”
“碰到过。”
“没找你麻烦?”
“找过。”
“她定亲了,夫郎是”
门突然被打开,尤单下面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跟骆荀一同步看向门口,都有些懵。
是带刀的侍卫。
一活人冲进来追杀一个蒙面的女人。
尤单低声暗骂了几句,忍不住站起来后退几步。
转身时,骆荀一抓住她的袖子往窗户站,看向外面等着什么时候翻出去。
茶馆跑出去的人都被拦住,有几个人想冲出去都被捆绑丢在了一旁。
人越来越多了,茶馆内开始混乱起来。
骆荀一示意她翻走,见她两眼茫然僵住的样子,把她扯过来狠狠掐了掐她的手臂。
尤单脸上瞬间出现吃痛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骆荀一撑手翻过窗户跳下来,低声催促她赶紧跳下来。
紧接着,接着二楼的纱布跳到地面。
尤单紧跟在她后面,等两人跑到后巷才停下来。
“这怎么了?怎么还杀起人来了?”她喘着大气,紧皱眉头。
骆荀一呼吸也有些凌乱,连带着说话也有些哑,“谁知道呢。”
“算了,先回去吧,再待下去感觉也没有什么好事情。”她看向巷口,那里没有一个人,黑漆漆的。
尤单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继续逛下去,她抬手压在跳得极快的心脏,一脸后怕,“揭榜前可不能出什么意外,要是被关进去了那就完蛋了。”
她笑了一下,“那你可得有好眼力,回去练练胆子,别跟刚刚那样僵在原地不动。”
“走走走,别说废话了。”尤单咽了咽口水,感觉浑身燥热。
回到客栈后。
骆荀一拉过一个小二低声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听说有反贼。”小二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那边有些乱。
反贼?
哪里来的反贼?
骆荀一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觉得莫名的干渴。
她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思索着什么反贼。
永晋往上没有窃取前朝政权,往下没有出现战乱,如今处于平和的状态,除了圣上近些年来越发不理朝政,但总体是好的。
边境虽然时有发生摩擦,但也不足为惧。
如今出现了空前的崇文之风,都以文学教养为荣,文官整体的礼仪待遇都高于武官。
而丞相作为文官群体的代表,全面掌握国家大政,具有君主的幕僚长和首脑的地位。
虽然上任宰相被卸职,费直代替其成了中书令、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
所以哪里来的反贼?附属国对永晋不满吗?
骆荀一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但总觉得不搞清楚,后面发生什么都让人猝不及防。
很快地。
季珩找了过来。
骆荀一履行他之前的要求。
临近中午,骆荀一被人叫了出去。
不远处停着马车,上面并没有什么标识。
以为他都十分胆大,如今却让人有些惊奇。
不过没什么,这只是一次履行约定的行为,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靠近湖边的食馆处,季珩进了屋才取下面纱,面容惴惴不安地凝视她。
他有心事,还处于焦急恐慌的状态,眼神时不时放在她身上。
但骆荀一没有询问。
也没有兴趣询问。
对于这样的世家子,骆荀一没有半点兴趣,一眼便能看出是什么性情。
她落座下来,穿着深绿色的外衫,眉眼柔和,跟外面的景色衬在一起,不紧不迫,格外清疏,品行高洁。
他咬了咬唇,似乎不想看到她这副闲适的模样,更有些埋怨。
可他太慌张了,贵君让圣上下旨让他嫁给了一个还没有功名的书生,虽然也能算是一个望族,但还不如骆荀一。
季珩见过那个人,叫张和,眉眼阴郁,一看便是一个情绪不稳定傲慢的世家女君。
他才不要嫁给这种平庸之人,一个要地位没有地位,要才华没有才华的人。
见下人退出去,他终于坐不住了。
季珩起身走近她,勉强地保持微笑。
骆荀一抬眸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的贵子微微半跪着,双手攀爬上她的膝盖上,露出柔弱无助的脸庞,以及若有若无的肌肤。
他强装冷静,可发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对于自己这种行为感到绝望悲哀。
“女君娶我好不好?常人皆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女君只要娶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可眼前的女君除了刚刚露出惊诧的表情,往后便冷漠地注视他。
从来没有过的眼神。
以往谦逊柔和,不管他做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身体微微颤抖着,死死咬着下唇,眼尾都透着惊慌失措,仿佛他成了低贱的男人一般只会用身体去引诱女人。
他地位贵重,怎么可以如此屈躬卑膝地乞求一个女人娶他,还什么要求都不要?
终于,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甚至想继续开口让她答应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话。
女君微微俯身,抬手抬起他的下颚让他仰起来仰视她,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幅度,那抹温度让他心脏跳得极快。
答应他吧,为什么不娶他?
他咬着下唇,忍不住咽了咽唾液,柔色粉嫩的唇被咬出牙印,放在她膝上的手忍不住颤抖着,感觉一半身子都没有了知觉。
她的语调纯正柔和,可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徒然睁大了眼睛。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那人发出轻微的叹息,低垂下来的目光平和冷漠。
仿佛他不是个男人。
只是个玩物。
可以观赏的物品。
他的脑子瞬间呆滞了下来,睁大眼睛,浑身气得发抖。
她怎么敢?
第40章
晋瑞啊,永晋祥瑞 他像是被冷……
他像是被冷水从头到尾泼了一样, 狼狈不堪,僵着上半身,原本惊慌的眼眸迸发出怨恨恼怒的鲜亮。
不忿, 怒气, 慌张, 不安……像是盖不住一样, 咕咕地沸腾起来,全部没有理由地一股脑地加注投放在她的身上。
骆荀一低眸注视着, 没有挪开手,狭长的眼眸中越发晦暗平和,甚至觉得稀奇。
她喜欢这种鲜亮明晰的表情, 怒火冲冲,连带着眼眸都像颗宝石, 聚着一团火。
他张了张口,生硬而尖锐, “为什么?我不够好看吗?”
他压抑着,试图冷静去询问为什么。
他不够好看吗?她这种地位娶他,她该欣喜若狂地接受。
“不喜欢不就否决一切了吗?有时候理由并不重要。”
愚蠢, 乏味,没有一点新意, 骆荀一兴致缺缺地收回了手。
她握住他被衣裳覆盖的手腕,随即移开, 俯身与他保持一个视线水平。
“季珩,你该寻一个喜欢你的人。”她面容温和, 嘴角挂着淡淡的幅度,仿佛刚刚的事情只是在问好一般。
“有时候喜欢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并不喜欢我, 在着急什么呢?”
她起身抚了抚袖子的褶皱,“你迫不及待,可我并非如此,你该去寻别人。”
“有时候筹码是很重要的,光靠你那张脸吗?”
屋内只剩下季珩一个人。
他几乎呆滞着,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桌子上的绸布被他扯下,上面的食物全都落在地上,发出碎瓷掉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向来柔和的眼睛嫉恨狰狞,佝偻着背。
外面的侍从进来,都低垂着头守在门口不敢出声。
贴身侍从连忙上前把主子带离那片狼藉,“公子怎么了?”
“我要杀了她。”他胸脯剧烈起伏,因为怒火而眼睛湿润,颜面丢失和被戳破的自尊让他只想快点发泄。
对,杀了她。
杀了她刚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双手蒙在脸上,抑制不了的大颗泪珠从眼眶毫不留情地掉下来,打湿了手心,低声啜泣。
不该是这样的。
他像是一个密会情人而恼怒发脾气的人,在屋内大喊大叫谩骂起来,一点也不见贵公子的端庄与贤淑。
倒像个疯子。
许久过后,他才从屋内出来,安静地上马车,一言不发。
骆荀一离开后并没有回去,反而在湖边亭子处喝茶。
初春到来,春色三分。
糕点被侍从送上来,骆荀一目光停留在湖面上,紧接着,落在送糕点的侍从上。
“我好像没有要这个?”
“这是湖上几位公子给女君送来的。”说完,他指完方向便屈身退下。
不远处的船上坐着几个人,好奇地看向亭子的人,其中一个束起了头发,还有几个还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山长,她看过来了,我就说了,她比秦女君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学识本事没有,容貌有什么用。”其中一个人嘴硬道。
被叫做山长的男人终于出声平息了吵闹,余光瞥着,悠悠地落在她身上。
精致华丽的船慢慢驶过,仿佛刚刚的闹剧没有发生。
再出榜的前几日,出来买书的骆荀一被马车拦住了去路。
马车的帘幕被掀开,里面端坐的人露出半边身子,皮肤雪白,细长的眼尾透着柔媚,隔着几米都能他放松下来随意摆放的手。
随着里面的人露出脸来,一半的团扇遮住了他下半张脸,声音又低又媚,华丽无比,“好久不见……”
他的衣裳上面坠着各种金饰和难得的宝石,如此姿态,像是被拽了一半身子出来,“还请女君上来与我一叙。”
骆荀一手上还拿着买回来的书,眉眼皱着,觉得有些奇怪。
虽说以往都不欢而散,他碍于身份也不会多做什么,就像是不屑如此。
一个身份卑微毫无身份的女人从他眼前经过无异于像是看到了停留在树上的鸟一样,食盘中的食物被啄食也只会熟视无睹。
长皇子无疑是尊贵且高高在上的,手握实权,深受圣上喜爱,册封的封号以至于盖过他的名字,同样他也乐意如此。
晋瑞啊,永晋祥瑞。
骆荀一迟迟未动,车上的人渐渐没了耐心,语气森冷下来,“是本宫之前的容忍让女君胆子越发大了吗?”
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空间很大,精致华丽,绸缎细绒。
吸引人目光的是案桌上的一把小刀,上面镶满了宝石,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收藏品还是随意把玩的物件。
她坐下来,发丝披散下来,顺着肩膀滑落,温润冷白的脸上柔和清贵。
她抿着唇,低垂着眼睛询问他有何吩咐。
不等她抬手,怀里出现了一个柔软温热的身子,他勾着她的脖颈,薄唇在她耳边若有若无地蹭着。
“女君安好啊?”
她僵着身子,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吓了一跳,手上的书也滚落在地上。
安好?
他是没有人可以捉弄吗?
“揭榜之时,女君娶我好不好?”
他靠在她怀里,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先是伸进了她的袖口,指尖慢慢滑下来与她十指相扣。
慢慢十指相扣。
他微微歪着头,刚刚的强势消失得干干净净,反而柔和地像一股春风。
她垂眸与他目光直视,说出来的话却老实至极,“晚生不敢耽误殿下。”
“不敢?”
他微微起身,随手取过那柄匕首,柔柔地滑过她的臂膀,抬抬腰柔顺地贴近她。
“这样呢?这样也不敢吗?不娶我,我便现在要了你的命,旁人问起来,只道是目无王法,欺辱皇子。”
那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处,甚至割掉了一缕发丝。
发丝垂落在手臂上,她突然笑了笑,抬手按下他的手臂,他目光不解,似笑非笑地注视她这种行为。
突然眼前视线转了一个方向,与此同时,案桌上的物件被掀在马车上,晋瑞塌腰在案桌上,眉眼慌张。
匕首掉在毛毯上的声音几乎没有。
他被按在案桌上,被人用身体笼罩着,鼻息间都是这个人的气息。
慌张还来不及褪下,眸中很快浮现被冒犯的恼怒,晋瑞怒笑着,美眸却盯着她等会儿能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女君这是如何?”
腰上传来的摩挲瞬间让他软了身体,他徒然瞪大眼睛,身上的人就俯身在他脖颈处,有些冷的薄唇印在他的锁骨处,紧接着,腰带被取下。
他颤抖着,彻底慌张起来。
虽然有意让她娶他,可也只是一个打算。
榜名还未彻底定下来,他便要担忧提前被她要了身子后,她却没有登榜。
从妹妹那得到的消息总归有些不靠谱,于此得来的消息,甚至是示意自己嫁给骆荀一。
疼。
被咬的锁骨疼得他低声嘶了一下,浑身僵着,毫无反抗的能力。
“放肆”
怒斥的声音让外面驾车的人听到吓到抖了两下,而身上不知死活的人却低声笑着,他手臂上的绸缎被掀起堆积在上面,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
上面的守宫砂明晃晃地露在女人眼下,没了桎梏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糊里糊涂被人看了身子,来不及遮掩便恼羞成怒之下挥手扇过去。
“殿下不是要我娶你吗?”
她声音有些哑,随意抬手握住他扇过来的手,指腹摩挲着腕骨,冷清的眼眸静静注视他。
仿佛刚刚的冒犯不存在。不容压迫反抗的气息让他浑身酥软,凌乱的碎发披散在额前,原本不可一世的气势瞬间把压下去,反而成了情趣。
腰部被一只手握住,他脑子里竟然只想着让她露出无可奈何的妥协以及狼狈。
她的薄唇沾了一点血色,晋瑞怒目盯着,瞬时心悸了一下。
没有理由的,不经过大脑,他挣扎着,险些要落下去。
下一秒,他被箍着腰,没有任何提示,重新落回女人的怀里。
晋瑞在她怀里气得浑身发抖。
被咬出的血沾在薄衫上,他抬手就是掐住她的脖颈,浑身却软得不行,手上根本没有力气。
骆荀一却没在意他这种行为,抬手擦了擦血迹。
看着血迹被擦去,晋瑞眼眸颤了颤,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马车里一片凌乱。
一个衣裳凌乱的男人被人抱着,却跪坐在她的怀里,伸手掐着那人的脖颈。
没有了刚刚的矜贵柔媚的模样,反而像个疯子。
很快地,她恢复成之前恭谨的样子,随手推开他,对着外面说了一句,“停车。”
见着她一副薄情寡义又道貌岸然的模样,晋瑞手撑着,在她说话的下一秒便开口,眼神森冷,“谁敢!”
“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老实人地回问,低眉顺眼,好不温顺。
“做什么?”
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转了一个弯,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一边冷然注视她,“女君的服务我很喜欢,不知道女君何时有空。”
他将挂在手臂上的外衫穿好,锁骨处的肌肤被遮得严严实实,“女君的爱好,真是让人惊讶呢。”
“揭榜之日,你进宫来见我,女君服侍我,总归是我的失职,侍身亲自服侍女君可好?”
她轻轻眯了眯眼睛,觉得他是被气疯了。
揭榜之日去寻他,跟坐实关系有什么区别?
她不正面回答,男人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停车。”
她突然弯下腰,晋瑞缩了缩腿,意识到她只是捡书,脸颊莫名热了一下。
掀开帘子,她回眸望过去,一个身形成熟的男人不适地靠在白色的靠枕上,发丝凌乱,草草整理的衣裳却比之前还要鲜艳一丝。
他冷冷地注视她,眼眸带着雾气,勉强维持着身段,微微抬起下颚。
“还望女君记住。”他语气像是一条毒蛇一样阴冷,冷笑着,可垂下被衣袍遮掩的手指却死死掐着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