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柳终是喊出了声,“小姐,该回去了。”
彼时姬时语还在秋水池边蹲着逗鱼,池中水面清澈,不时有几只胖嘟嘟的红鲤鱼游来游去。
姬时语小跑过去,同萍亭道:“要和娘亲姐姐说说,这池水鱼儿可吃太饱了,谁家鲤鱼长这么胖的?”
萍亭笑应:“是,奴婢会转达给夫人。”
姬时语有意回院,江曜拄着拐杖亦步亦趋跟在后,因他行动不便,姬时语步行缓慢,便是在刻意等他。
刚走两步,一颗小石子不知打哪儿飞来,“哎哟”一下打在了姬时语的脚背。
江曜立马大步上前,搀扶住了姬时语的腰。
“没事吧?”
少年朝着某处面露不善。
“嘿,我说哪儿都找不到姬家小五呢,原来你这个小呆瓜躲在这儿啊!”
一道生人的声音落下。
姬时语不悦回:“什么小呆瓜?”
“说是你,自然是你咯。姬小五,寻你有半天了,你不在主院,跑到这儿做什么?”
于策安立于长廊之侧,眺望两人。
他穿着一身锦缎天蓝色长袍,头戴红绳护额,双目明亮。
少年年龄不大,身形也不高却很结实,他笑时不忘惦着手里的石子,无端的飞扬欣悦。
江曜的狐狸眼微眯,眼中凝了冰:是这人,差点伤了阿锁。
姬时语只觉得来人闲的没事找事,她道:“你谁啊?”
于策安一个趔趄,他有些不满。
“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我应该认得你吗?”
“我是镇国将军府的于小二,于策安,想起来了没?”
镇国将军府的于策安是为于家嫡次子,于威的胞弟,年已十二岁。
于策安儿时便无比钦佩忠义侯,也就是姬时语之父大将军姬雄武,是以两人很早便认识。
只是姬时语厌恶死了于家,才不会费心再去想于家还有哪一位小少爷。
姬时语那张莹白小脸盛满无辜,看得于策安是气的牙痒痒,他作势抓起手里的石子,要丢过来。
不等他动作,江曜已是倾身挡在了姬时语身前。
于策安方才留意到,姬小五身边竟还有旁人。
江曜一双狐狸眼黑沉如阴冷的毒蛇,他看于策安不对付,于策安更无好脸色。
“喂,姬小五。”
于策安扬声就喊:“我可不记得你家何时多了个少爷,这又是谁?”
姬时语未开口,江曜又严严实实盖住她身影,一片衣角都没露。
“哑巴了?”
少年不语,与于策安如同挑衅,他抓起石子便朝江曜的面门丢去。
江曜身子不避,抬手在半空将石子接下。
可惯力还是令他后退,闷哼了一声。
姬时语在江曜身后听得清楚,她生怕于策安对江曜下手,扶住江曜半边身子刚想开口斥责。
却在这时,江曜冷冷地扬手一甩。
那颗石子砸中于策安脑门,他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啊!好痛!”
于策安抱头直呼,额上鼓起包,红红肿肿的。
石子怎么来便怎么去。
“你打我!”于策安怒骂道。
江曜面无表情,目中尽是死水,“胆敢打小姐,你该的。”
“你到底谁啊?我可是镇国将军府的少爷,你敢对我动手。”
于策安原地跳脚,“姬小五,这是你的人?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
“于策安,谁管你是不是镇国将军府的人,我不许你在忠义侯府放肆。”
姬时语这时冒了出来,她扶住江曜,小脸板起。
“姬小五……”
于策安终于一改嚣张臭脾气,可怜委屈抱头睨她,“你怎么变了这么多?上回我们见面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了我都不记得了。”
“你骗人!上回我来忠义侯府,你还领我去见你父亲,让侯爷亲自带我习武。你说我有将领之才,日后必同你父亲一般,领军做威武大将军。”
十二岁的于策安眼睛红了,他放声控诉,宛如姬时语是那等骗了他感情的负心汉,活生生的大骗子啊。
“我说过吗?”
“你说了!”
于策安双目红得像兔子,愤怒的更像兔子要咬人。
姬时语小脸快皱成了包子,完了她说过这话吗?
她是真不记得了,毕竟算起来那可是上辈子的事了啊。
“罢了,你是忘了也不是有意负了我,姬小五,我不计较了。”
而后于策安率先熄了火气,他嘴上说着原谅,可又翘得老高,俨然一副不情不愿。
姬时语揉揉额角,无奈问他:“今日来找我为了什么?”
“还说呢,我差点忘了这茬。”
一发问,于策安换上笑脸,献宝似的一个劲道:“我找你就是要给你看我新学的招式。”
“什么招式?”
“姬小五,你看好了。”
于策安不知打哪儿摸出来一把银光闪闪的长枪,他手腕一翻,那柄长枪宛如银色游龙翻转一圈。
刹那,他腾空而起。
长枪似千钧之势,势如破竹,落地时于策安朝前一刺,再一个空旋,收枪扬笑。
纵然此刻于策安并未身骑骏马驰骋,犹感少年的张扬炽热、放荡不羁。
于策安朗眉星目熠熠生辉,“这招叫做,破空穿云,龙王破!”
姬时语拍拍手,唇瓣微启笑道:“厉害,真厉害。”
她说的敷衍,可夸奖之意明显,一旁江曜骨指嘎吱作响,面色黑得能滴墨。
眼前这个叫于策安的少年,出身正统,乃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少爷,他还喜欢纠缠姬时语。
于策安,少年将军。
江曜如临大敌。
他可没忘,姬时语的意中人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很快于策安半靠长枪,环臂瞪江曜,又问:“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江曜的存在于策安介意万分,他还不知道自己没来忠义侯府的这些时日,姬时语身边竟多了个男人。
还是他压根不认识的。
怎么可以?
姬小五还是什么是他不知的,他都要搞清楚!
“这是我的人。”
姬时语看于策安目光幽幽,她怕他心怀不轨,立马护着江曜,“于策安,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我不许你动他。”
“切,不动就不动。”
于策安气得发揾,偏他还只能听姬时语的话,怨念堪比鬼了,不住嘀咕:“娘们唧唧还要小姑娘护着,他算什么男人?”
“你说什么呢。”姬时语没听清。
江曜却听见了。
他个头高姬时语半个头,即使姬时语挡在前,但他那双冰凉刺骨的狐狸眼还是露在了外头。
于策安撇来头时,江曜就在姬时语的身后,阴测测地全神贯注看他。
那只毒蛇盘踞着,瞳孔已然竖起,只待时机成熟,便张开毒牙咬上于策安的脖颈。
于策安瞪回去:“说的就是你,谁怕谁,有胆子来打一架?”
“好啊,来打吧。”
江曜应了。
不光要打,他还要杀了于策安,让姬时语再看不见他。
什么少年将军,死了就好了。
两个少年之间顿时剑拔弩张。
于策安摸上手边的长枪,蓄势待发,而江曜身形空荡荡,手中唯有一只木头拐杖。
“都给我住手!”
姬时语头一个比一个大,她呵斥两人,圆眼写满了不耐烦,“你们一个重病在身,一个是来忠义侯府做客的客人,在我忠义侯府的后院干架,闹够了没有?”
于策安委屈:“姬小五,可是他……”
“你闭嘴。”
姬时语小脸一凛,于策安噤了声。
别看姬时语笑起来绵软又甜,可她凶人时,于策安只感觉比忠义侯还要可怕。
于策安就听得一通劈里啪啦,“你来找我就算了,擅自入院,可想过于夫人和你哥哥姐姐会担忧?”
“我派人去传话了……”
“我不管,我可没得于夫人的信。”
于策安如茄子打霜,蔫了吧唧的,“行,那我回去了。”
姬时语才舒了一口气,于策安又是一个觑眼,目光直指江曜,“不过,我和他之间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策安,你!”姬时语又紧绷了。
江曜迎面而上,他单薄的脊背挺直,一双狐狸眼凶狠且摄人,“我正有此意。”
“很好,你敢应我一战,我看你也是个男人。”
于策安不知者无畏,根本不清楚自己招惹了谁,他大笑放了话:“姬小五说了,你还是伤患,那我今日便放过你。我会等着你伤好,别当孬种!”
“我叫江池生。”江曜抛下名讳。
两人便就这么自顾自约定好了,全然忽视了姬时语。
“喂,你们……”
姬时语还想多说,被于策安抬手止住了,“姬小五,这是我和他男人之间的对决,这一战事关气节荣辱,我俩非打不可。”
姬时语:“于策安,男人之间对决……你发什么癫?”
“你不要管。”
于策安严肃认真,他看江曜,“你叫江池生是吧,江池生你记住,你的对手是镇国将军府的于策安,就这么说定了。”
“好。”
江曜就等于策安这句话了,于策安愿意送死,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于策安背影消失,姬时语再忍不住抓狂,她摇着江曜手臂便是跺脚。
“你疯了啊?做什么要应于策安,你们打一架能讨到好处?”
江曜目光沉着,他看她。
姬时语急死了:“你伤好了又能怎么样?于策安自小习武,两岁便摸了长枪,十岁又跟我父亲学了两年,你拿什么去跟他打?”
小姑娘毫不掩饰地焦灼,眉眼皱了皱,看得江曜狐狸眼挑起,便疏朗笑了起来。
姬时语气急:“江池生,你笑什么!”
江曜的笑容有几分病态的愉悦,他喜悦她这样满心都是关心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他说:“于策安说得对,我是个男人,这场架非打不可。”
“不打还不是男人了?”
江曜心说大差不差吧,他道:“有句话他没说错,此事事关男人气节荣辱。”
小姑娘眼下是陪着他,可若想一直在她身边,江曜需得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可是她的人啊,怎么能输?
还有那劳什子的少年将军,于策安实在太碍眼了,他不喜欢于策安围着姬时语打转。
碍眼之物,杀了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