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掉迦梵的印记，叶锦开始处理已经污浊不堪的精神图景。
她的精神图景虽然是片狂躁的沙地却有个好处。
四处游走的龙卷风固然猛烈，却也会将四散的污染物裹挟进风眼方便叶锦清理，迦梵的印记也是如此，它们在刚刚进入精神图景的瞬间就被精神图景里的龙卷风捕获困在风眼里，只能在叶锦的脑袋里叨念没有机会作妖。
叶锦抱着水管对着龙卷风狂喷，黑雾碰触到水流的瞬间仿佛污渍碰到了高压水枪，触之即散。
容舟的精神力主打一个量大管饱，叶锦肆意挥霍着容舟的精神力追着四处乱窜的龙卷风狂喷。
干燥的沙地很快被水打湿，龙卷风无法轻易带动沙子陆续溃散，叶锦的精神图景终于平静下来。
空气里没有了尘土的味道，也不见了灰黄的风沙。
天空如洗，空气里带着潮湿的向导的味道，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向导曾经踏足这片荒地。
叶锦仰面躺在一片还算干燥的沙丘上，抬头看向宁静的天空。
一轮硕大的银月挂在天边，清晰的画面从洁白的月影上浮现出来。
是繁忙的都市，是宁静的河堤，是温馨的房间，是团圆的饭菜，喧嚣的校园，朗朗入耳的背诵声，是她的父亲、母亲、她的朋友。
当她的精神图景平静下来，这些东西便会呈现出来，无处遁形。
每一个进入精神图景的人都可以看见。
精神图景是哨兵内心的具象化，在叶锦分化那刻，精神图景的格局就已固定下来，它可以变得更加宽阔深远。
一些本质的东西只能被遮掩，却无法被改变。
除非与向导永久结合。
但叶锦知道，那轮月亮即使与向导结合也不会改变。
那轮月亮才是整个精神图景的核心，所以当污染和黑雾在沙地上肆虐的时候叶锦虽然头疼，却不会陷入神游或者狂化。
对叶锦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已无法改变，变成了珍贵的回忆挂在精神图景里。
当她分化成哨兵，上辈子经历的一切便在精神图景里呈现出来，就连死前看的小说也被完整地复现出来。
也是最近几年，身边陆续出现几个书中的人物，叶锦才察觉到自己原来是穿进书里了。
所以叶锦很好奇，究竟遇见了什么原书中的她才会陷入神游，最后精神图景彻底崩塌变成一个植物人，顾嘉诚又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又或者解决顾嘉诚并不能改变她的结局，反倒会断掉唯一的线索……
叶锦躺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如同观影般从第三人的视角去看自己的上辈子，等叶锦从精神图景里出来的时候容舟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向导的精神力被叶锦肆意耗费过后难免困倦，何况他经历了一场战斗和近乎满负荷的净化。
叶锦看向衣架，黑色的小蛇松弛地挂在金色鹏鸟身上，致命的弱点毫无戒心地暴露在鹏鸟面前。
金色的鸟喙可以轻易啄穿蛇的七寸，却张嘴将蛇头衔住拢进温暖的羽翼之下。
安顿好黑蛇鹏鸟微微歪头，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叶锦，鸟类盯着人看的时候懂的都懂，像个睿智在看傻子。
叶锦叹了口气，俯身将容舟抱起来放在床上，又拉起被子给他盖上。
她总不能被傻鸟比下去。
容舟仿佛醒了，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却没有睁开，只有柔软湿润的蛇信吐出来，捕获到了叶锦的气息后蛇尾无意识地卷上叶锦的腰。
向导的眉因困倦蹙着，迷迷糊糊地问：“结束了吗，姐姐。”
叶锦应了一声，他又问：“我有好好满足姐姐吗？”
叶锦顿了下，因为向导和哨兵互相依存的关系，星际网上向导和哨兵常会用这样暧昧的话语调侃或者自嘲。
容舟是真的睡迷糊了。
叶锦含混地应了，有点尴尬。
长大之后小孩子难免要有自己的生活，看不见的地方容舟怎样都好，叶锦并不想干涉小孩子的感情生活，她不想做个没眼色的长辈。
叶锦只是不喜欢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子不经意在自己面前说颜色笑话。
容舟浅浅笑了，用疲惫的语调若有似无般呢喃：“姐姐，好困。”
向导闭着眼睛，蛇身习惯性地一圈圈地缠了上来。
叶锦无法只得躺了下来。
哪个哨兵能忍心将已经精疲力尽的向导吵醒呢？
叶锦躺下来之后人身蛇尾的向导很快在她的身边蜷缩起来，如果能忽略那段搭在身上的蛇尾现在的容舟仿佛就是他刚刚被叶锦带回叶家的样子。
乖巧蜷缩着的青年和记忆里瘦弱的孩子重叠在一起。
叶锦神色柔软下来。
说什么已经长大了，其实完全没变啊。
原本叶锦只是想稍微躺一下，等到容舟彻底睡熟了再把他的尾巴从身上拿下来。
可是从向导身上散发出来的向导素味道让叶锦本能地放松，她本就累了，躺下没两分钟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黑甜，叶锦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向导的蛇身仍旧盘在她的身上。
叶锦扯开被子坐起来，有什么在叶锦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
一对金灿灿的翅膀迅速从叶锦耳后钻出来遮住叶锦的眼睛。
即使只有零点几秒，哨兵优秀的动态视力足以让叶锦看清搭在她腰上的不是什么蛇身，而是一段均匀白皙的长腿。
还有……
“……姐姐？”
听到容舟的声音，袖珍的翅膀微微松开，金灿灿的羽毛露出些微缝隙。
向导也揉着眼睛坐起来，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白大褂敞开露出里面压皱了的衬衣。
原本严谨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黑色衬衣不知何时被蹭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比新雪还要晃眼。
哦，那不是问题。
问题是衬衣下摆遮掩的部分。
向导没有穿外骨骼，在恢复人体形态之后也没有足够遮掩的东西。
机器人管家容谨说过，容舟过来的时候正要躺下。
估计容舟看见她发的消息就急忙过来了，没想到要穿上外骨骼。
容舟惊呼一声，也发现了尴尬的地方。
盘旋的蛇身再次出现在叶锦的床上，试图让场面看起来正常些。
叶锦抬头，盘在金色鹏鸟脚边的小蛇恰巧抬头，十分人性化地打了个呵欠，毒蛇的尖牙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
小蛇很快又下去，小蛇的下巴压在金色鹏鸟的爪子上，分叉的舌头备懒地吐了出来，闭上了雾蒙蒙的碧蓝色眼睛。
虽然很萌，但叶锦看着天花板不得不承认：容舟是真的长大了。
向导无措地游下床，他始终将尾巴藏在盘旋交错的蛇身之下，试图挽救无可救药的尴尬。
看到快要缩进角落里试图隐身的容舟，叶锦叹了口气：“别藏了。”
那么长的蛇身，盘在哪个墙角都是一大坨根本无法忽视。
盘旋的蛇尾停了下来，容舟小心翼翼地游过来，他垂着头站在叶锦身前，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叶锦能说什么呢？
谁让容舟长大了呢？
早上，正常，理解。
说明他很好，是健康的。
叶锦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哨兵的感知太敏锐了，记忆力也好的可怕。
当叶锦意识到那是什么，便不由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分化后哨兵和向导多少会表现出精神体的特征。
分化之前，叶锦的眼睛是黑色的，分化后才渐渐变成了金色。
容舟一直没有说过他的变化在哪里，叶锦也没有追究，没有想到容舟的变化居然是在那里。
两根。
叶锦：……
如果可以，叶锦真的想要将那些记忆删掉。
然而她不是人机，过于刻意的行为反倒愈发唤醒了记忆。
叶锦摁了摁额头，哨兵向来对自己的脑子没辙。
容舟却误会了，颇为紧张地凑近在她耳边轻声问：“姐姐，头疼？要吗？”
叶锦：“……”
要？
要个大头鬼啊？！
叶锦要疯了！
向导自责起来：“昨天我睡着了，是不是后面没有精神力了，所以没能完成疏导？”
叶锦无奈，连忙制止：“容舟，我很好。”
再说下去，叶锦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管教的心。
她可不想变成惹人厌的姐姐。
即使睡着了，容舟的精神力仍然按照惯性供给叶锦挥霍，充足的供应足够叶锦将她的精神图景冲刷干净，但叶锦已经不想再继续略有些复杂的话题了。
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
不给容舟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叶锦强行换了话题，“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哈瑞特星？上次通话的时候不是说这段时间会待在中央塔吗？”
容舟垂眸，默默从空间按钮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叶锦。
叶锦心中一动，隐约猜测出盒子里面的东西。
她接过容舟手里的盒子打开。
一对介于蓝绿之间的竖瞳静静躺在恒温培养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