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窒息 “帮帮我,好不好。”
在这狭隘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空间内, 空气仿佛凝固,每一寸都被充分利用到了极致,以至于无法完整地容纳下两个人的身躯。
此刻昭令闻不得不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势, 坐在了李琚略显瘦削却异常坚实的身体上。
他们的身体紧密贴合,没有丝毫的缝隙, 共同蜷缩在这个阴暗逼仄的衣柜中。
昭令闻的眼神透过衣柜门板上那条细如发丝的缝隙,努力向外窥视。
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 变得既模糊又遥远。
她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 那是一男一女,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谨慎, 似乎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交谈。
由于距离过远, 加之他们的声音刻意压低,昭令闻只能捕捉到一些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音节,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对话内容。
耳边是李琚那略显急促而潮湿的呼吸声。
在这密不透风的衣柜里,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挑战着空气的极限, 带来一阵阵温热的气息, 直接扑打在昭令闻的耳畔。
这种亲密无间的接触,让昭令闻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每一次心跳的回响都被无限放大,一声又一声,清晰而有力, 如同战鼓,敲打着昭令闻紧绷的神经。
昭令闻努力集中注意力, 透过衣柜门的缝隙向外窥视,心中暗自祈祷外面的两人能够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门外那两人的举动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愈发亲密无间, 最终竟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这一幕让昭令闻不禁瞪大了眼睛,满心愕然。
他们……不会真的打算在这个房间里做些什么吧?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紧接着昭令闻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
李琚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可以抱你吗?”
昭令闻没有搭理李琚的低语,她的心思全然被门外那愈发响亮且奇异的声响所吸引。
那些暧昧的声响愈发清晰,愈发让人面红耳赤,昭令闻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李琚显然也注意到了门外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温热的唇瓣轻轻贴在了昭令闻的耳畔,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吗?”
昭令闻微微侧头,眼神中带着责备,低声说道:“你又发什么疯?”
李琚似乎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他的眼神深邃而炽热,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等昭令闻反应,李琚便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吻上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来得如此突然,昭令闻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大幅度的反抗都可能引起柜子外两人的注意,到时候他们之间就更难以解释清楚了。
于是昭令闻只能被迫接受了李琚的吻。
在吻的间隙,李琚轻轻拉开了与昭令闻的距离,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是一个询问,但他的动作和眼神却分明在告诉昭令闻,他并不会真的等待她的回答。
昭令闻没有回答,只是瞪了他一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与李琚的纠葛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但李琚却再次欺身压了上来,用行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这一次的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热烈,昭令闻甚至能听到两人唇间那细微而黏腻的水声。
当他们的唇终于缓缓分开时,似乎还在悄然相连。
李琚捧着昭令闻的脸,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昭令闻的脸颊,感受着那细腻的肌肤下跳动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与他自己的心跳相呼应,仿佛他们的生命在这一刻已经紧密相连。
昭令闻突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琚。
在她的注视下,李琚的眼神显得既渴望又带着恳求,他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脸边,气息有些急促:“帮帮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诱人,微微张开的嘴仿佛在无声地邀请,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昭令闻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的思绪在矛盾中挣扎。
一方面,她觉得李琚此刻的行为有些烦人;但另一方面,李琚现在实在是很诱人。
那种混合着爱意与欲望的气息实在是很吸引人。
昭令闻在这种纠结与犹豫中徘徊了片刻,直到李琚轻轻地舔上了她的脸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这一刻做出了决定。
昭令闻的手缓缓下移,最终握住了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源头。
刚触摸到的那一刻,李琚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无法自已地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而性感的呻——吟声。
昭令闻被这声音所震撼,她的心跳更加急促。
“小声点。”昭令闻压低声音,同时迅速伸出手捂住了李琚的嘴巴和鼻子。
她的手掌温热而湿润,覆盖在他的口鼻上,让他瞬间感受到了她的温度。
李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窒息,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着昭令闻的手心。
他的舌尖在她的掌心游走,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昭令闻的手心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李琚舌尖的湿润与温热。
此刻的李琚,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他的世界在瞬间变得狭窄而模糊。
原本能够清晰地看清周围一切的他,此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所占据。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境,只记得要不断地、深深地舔舐昭令闻的掌心。
昭令闻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李琚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的头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后仰去,双眼因为无法顺畅呼吸而微微眯起,脸部也因缺氧而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增添了几分诱人的色彩。
他原本那张清冷而俊逸的脸庞,此刻却像是被欲——望之火所点燃,蔓延开一片难以掩饰的炽热与渴望。
眼眸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仿佛要将昭令闻整个吞噬进去。
仿佛在这一刻,他所有的清冷与疏离都被欲望所融化,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渴望。
秀色可餐。
昭令闻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词,她的目光在李琚那张因激情而略显潮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很快李琚的身体突然瘫软下来,无力地依靠在昭令闻的身上。
昭令闻将手中的残留液体尽数擦在了他的衣服上,动作很果断。
李琚还在昭令闻的耳边喘着粗气,他的思绪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激情中抽离出来,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心跳声和昭令闻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他的耳边。
就在这时,昭令闻敏锐地捕捉到了柜门外传来的细微声响,那声音虽轻,却足以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到了极点。
她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推开了李琚。
李琚的身体顿时失去了支撑,后背狠狠地撞在了衣柜的门上,发出一声沉闷而响亮的撞击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昭令闻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她迅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她甚至没有看李琚一眼。
整理完毕,昭令闻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大步向门外走去。她穿过走廊,绕过转角,想要尽快回到和苏诗泱约定的地方。
苏诗泱依旧在原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上,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神中带着焦急。
她不时地抬头望向远处,似乎在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当昭令闻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苏诗泱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去哪里了呀?”苏诗泱看见昭令闻,连忙站起身来,她注意到昭令闻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
昭令闻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然后才开口回答:“刚才迷路了,走了好久才找到回来的路。”
苏诗泱的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不找个仆人问问呀?这庄园里到处都是仆人,嘴巴长了干什么用的。”
昭令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转移了话题:“你把礼物送给曹曦阳了吗?”
苏诗泱被问及此事,轻轻地点了点头:“送了送了。”
说完她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别说了,我们聊点别的吧。”
苏诗泱似乎为了缓解这份尴尬,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拉着昭令闻的手说道:“等会儿还有个茶歇呢,你去不去?”
昭令闻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苏诗泱的眼睛一亮,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她轻轻摇晃着昭令闻的手:“没有,你必须要陪我去。”
茶歇的现场热闹非凡,可对于昭令闻来说,这里的大部分面孔都是陌生的,苏诗泱虽然身处人群中,但她的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显然她对这些宾客也并无太多兴趣。
她之所以愿意留在这里,完全是出于曹曦阳的想要她留下。
无聊地啜饮着手中的茶,苏诗泱的目光不时地掠过人群。
昭令闻看在眼里,也跟着张望,却只看见李琚似乎是换了一套衣服,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只见李琚面无表情地拿出她刚才不小心遗失在衣柜中的耳坠。
“还给你。”
第72章
山洞 “你没事吧?”
昭令闻起了个大早, 晨光破晓时分,她已轻手轻脚地整理好行装,准备前往城外的清山上采摘那些沾着露水的新鲜花瓣, 用来制作香料,店铺就由着七巧管着了。
正当昭令闻转身欲离开梳妆台时, 一抹金光不经意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对蝴蝶图案的金耳环,精致细腻, 栩栩如生, 仿佛随时都能振翅飞翔。
这对耳环中, 有一只尤为特别, 是那天李琚亲手递给她的。
当时他放在了她的掌心。
昭令闻接过耳环, 只是简单地说了声“谢谢”。
李琚没有多言,转身离去,仿佛那耳环真的是他偶然间拾得一般, 并没有任何的特别。
坐在一旁的苏诗泱, 眼神在昭令闻与李琚之间流转, 满是好奇与探究。
她有许多问题想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地将这些疑问咽了回去。
茶歇在场的众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李琚与昭令闻刚才的互动, 纷纷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这些目光或好奇、或八卦、或羡慕,让昭令闻感到有些不自在。
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将耳坠紧紧攥在手心, 假装看不见这些打探的目光。
和苏诗泱在茶歇结束后就直接回去了。
回到府中,昭令闻踏入自己空荡荡的房间, 一股寂寞与宁静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缓缓走到床边,疲惫地坐下,随后用被子轻轻捂住了头,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裴溥原身上特有的暖洋洋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他进行着无声的对话,让她的心稍稍得到了一丝慰藉。
所幸的是,过了两三天,裴溥原就从边境就捎回来信件了,只是苦了信鸽飞了一程又一程。
昭令闻接到裴溥原的信件后,心中的不安与忧虑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抚平。也因此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自己经营的店铺中。
所以才会有心情去采摘花瓣。
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天空如洗过的蓝,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昭令闻带着轻快的心情,踏上了前往清山的路途。她身穿一袭轻便的衣裳,篮子里装着采摘的工具。
昭令闻此行的目标,是清山特有的虞美人。这种花,以其鲜艳的颜色、迷人的姿态以及独特的好闻味道而闻名,是制作香料的上乘之选,也是店铺中备受顾客喜爱的畅销产品。
但虞美人生长的地方却颇为特殊,它们偏爱山巅的高处,似乎只有在那里,才能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
因此昭令闻不得不慢慢爬山,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向山顶进发。
清山虽不高,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山林间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昭令闻踏着轻盈的步伐,沿着蜿蜒的小径向上攀登,不久便抵达了山顶。
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绚烂夺目的虞美人花海,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大地铺开的一张绚丽多彩的织锦,美得令人窒息。
昭令闻被这壮观的景象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进花丛,小心翼翼地挑选着最娇艳的花朵,轻轻摘下,放入随身携带的竹篮中。
但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正当昭令闻弯腰采摘,略感腰酸背痛之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那声音来自不远处,低沉而密集,似乎是一群人在低声交谈,情绪激动,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杀”字,令人心生寒意。
昭令闻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她迅速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身之处。
幸运的是,眼前的虞美人花丛浓密且高,足以遮挡她的身影。她悄悄后退,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躲进了花丛深处,只露出眼睛,紧张地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透过花瓣的缝隙,昭令闻隐约看到一群身着各异、面色凝重的男女正聚在一起,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决与愤怒,偶尔抬头望向远方,似乎在商议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那“杀”字虽然模糊,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昭令闻的心头,让她不禁猜测,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这样愈发紧张的氛围中,昭令闻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她的目光四处搜寻可能的逃生路径,但四周似乎都被那群人无形中的气势所笼罩,没有一处看起来是安全的。
正当昭令闻感到绝望之际,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同时一股淡雅的檀香味悄悄钻入她的鼻尖,那是她无比熟悉的味道。
昭令闻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李琚轻轻摇头,示意昭令闻不要出声,随后便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步伐,缓缓后退。
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无比,既要确保速度,又要最大限度地减少声响,以免惊动那群人。
昭令闻紧跟其后,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尽力保持镇定,跟随着李琚的节奏移动。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昭令闻因过度紧张而不慎将手中的篮子剐蹭到了虞美人上,花瓣与枝叶的摩擦发出了一声虽不大却足以引起注意的声响。
这一声响,如同平静湖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周围的沉寂。
“谁?”一个粗犷的声音猛地响起,紧接着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脚步声、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向着昭令闻和李琚所在的方向逼近。
没有时间犹豫,李琚立刻握紧昭令闻的手,转身就跑。
他们的身影在花海中穿梭,仿佛两尾灵活的鱼,试图在这片绚烂的色彩中找到出路。
但遗憾的是,那群人显然训练有素,反应迅速,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追了上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李琚看了一眼昭令闻,他语速飞快,却清晰有力地说道:“这些是贼寇,情况危急,我引开他们,给你争取逃脱的时间。前面不远有个隐蔽的山洞,你躲进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引开他们后,我会设法摆脱他们,再回头去找你。”
昭令闻望着眼前没有佩剑的李琚,心中五味杂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眼前的形势却容不得她有过多的犹豫和迟疑,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毅然决然地松开了李琚的手。
那一刻,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仿佛有无尽的话语和力量在无声中传递。
昭令闻转身,朝着前方奋力奔跑。
而李琚则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昭令闻远去的身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随后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些步步紧逼的贼寇,朝着与昭令闻相反的方向跑去。
—
昭令闻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李琚提到的那个隐蔽山洞里。
奔跑的过程中,她的喉咙仿佛被火烤过一般,干涸而疼痛,甚至能尝到一丝鲜甜的味道,那是体力极度透支后的生理反应。
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过了好一会儿,昭令闻才扶着山洞内凹凸不平的石块,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内心的焦虑却丝毫未减。
她抬头朝着洞口望去,只见外面是一片幽深的树林,树木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昭令闻的手无意识地抠着她身下的石块,指尖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暂时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已经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微微泛红,甚至有些地方开始渗出血丝。
昭令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程度,连忙松开了手,让手指得到片刻的休息。
但内心的担忧却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无法安心。
李琚是文官出身,连合适的武器都没有,如今却要独自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贼寇。
他要如何引开他们?又如何确保自己的安全呢?
昭令闻在山洞内来回踱步,她的眼神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搜寻,希望奇迹般地能发现一条隐秘的通道,或者是一件可以用来自卫的工具。
但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这个山洞除了岩壁就是泥土,既无隐秘的出口,也无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物品。
昭令闻又一次失望地坐回到冰冷的石块上,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心中却如翻涌的波涛,难以平息。
她担心李琚的安危,但她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但等待是最煎熬的酷刑。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心头割了一刀,让她的焦虑与不安愈发强烈。
就在昭令闻再次将焦虑的目光投向黑洞洞的洞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渐渐显现。
她快步迎了上去:“你没事吧?”
“我还好,”李琚低声说道,声音略显沙哑,“但还需要在这多躲一会儿。贼寇的人数比预想中的要多,我已经传话给我的部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到。”
昭令闻心中的大石稍微落地,但随即又被新的担忧所取代。
她注意到李琚说话间微微颤抖的手,以及他站立时略显摇晃的身形,这些都不像是“还好”的样子。
更让她心惊的是,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的浓郁血腥味,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
第73章
受伤 “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昭令闻神色略有些焦急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李琚摇了摇头, 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微笑,试图安抚昭令闻:“我没事。”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 却尽力保持着平稳,不想让昭令闻更加惊慌。
今天的李琚, 身着一袭靛蓝色的衣裳,这颜色与他平日里偏爱的白色或青色截然不同, 显得格外深沉。
昭令闻微微颔首, 心中暗自思量, 或许刚才她不经意间嗅到的那股淡淡血腥气息, 只是来自于那些被击退的贼寇, 而非李琚。
然而不等昭令闻进一步询问或确认,李琚的身体突然一个踉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 他不得不迅速伸手扶住身旁粗糙的山洞石壁, 以此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每一次吐纳都伴随着胸膛的剧烈起伏,显得异常艰难。
李琚的双眼半睁半闭, 眼皮似乎承载着千斤重担,每一次睁开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意志力。
即便如此,他仍努力保持着清醒, 不让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
这一幕吓得昭令闻脸色大变,她几乎本能地冲到了李琚的身边, 双手不自觉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先坐下。”
昭令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琚,缓缓移动到她刚才坐过的位置。那里有一块相对平滑的石块,比起周围崎岖不平的石块,要舒适许多。
在搀扶的过程中, 昭令闻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李琚的后背,指尖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有些粘腻。
她心中一紧,连忙低头查看,只见自己的手掌上已满是鲜红的血液。
昭令闻本能地想要转过身,去查看李琚后背的伤势,却被李琚轻轻地按住了肩膀。
“别看。”
李琚从怀中抽出一条洁白的手帕,动作缓慢而小心。
每一个细微的拉扯都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但他的眼神却始终专注,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比得上他此刻正在做的事情重要。
他轻轻地、仔细地擦去昭令闻手心的鲜血。
“别弄脏了。”李琚轻声说道。
昭令闻望着他:“需要给你止血吗?”
李琚轻轻摇了摇头:“不需要,没有草药止血效果也不好。
他微微笑道:“不用担心。”
昭令闻听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我没有担心你。”
她试图用这句话掩饰自己的慌乱与不安,但声音里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知道。”
李琚闭上了眼睛,似乎力气已经用完了。
昭令闻轻轻地抿了抿自己略显干涩的嘴唇,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推了推身旁的李琚:“别睡着了。”
她生怕他这一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尽管李琚今天所穿的衣服表面上看去并无异样,没有明显的血迹沾染。
但昭令闻注意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琚肩部衣服的颜色似乎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颜色逐渐变得深沉,那隐约透出的暗色,仿佛是隐藏在他体内伤势的无声诉说。
昭令闻知道这变化绝非好事,她不愿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但内心的担忧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她难以平复。
“我们俩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昭令闻不停地向洞口张望,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李琚的部下能够尽快赶来,将他们从这困境中解救出去。
李琚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声音微弱:“暂时还不可以。”
“别着急,肯定能够安全下山。”
昭令闻瞥了李琚一眼,眼神中带着担忧:“你最好能撑到那个时候。”
她的语气虽硬,但其中的关心却难以掩饰。
李琚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朝昭令闻缓缓靠近了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想将昭令闻身上那淡淡的香气全部吸入胸膛。
这股香气如同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他原本因伤口疼痛而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了下来。
回想起在引开贼寇的那一刻,当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的瞬间。
李琚的第一反应竟是庆幸,还好昭令闻不在自己身边,这样她就能免于这场无妄之灾。
还好自己能够承受这份伤痛,就能换来她的安全。
此刻在这逼仄的洞穴之中,李琚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轻轻地扯了扯昭令闻的袖口:“和我说说话吧。”
昭令闻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李琚从冰冷坚硬的石块上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尽量让他感到舒适一些。
她知道李琚这次的伤势,某种程度上也与自己有关。
然而当昭令闻真正面对李琚,想要开口说话时,却发现言语竟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总是围绕着无法回避的裴溥原。
但在这样的情境下,谈论这些显然不合时宜。
昭令闻沉默片刻,最终决定避开敏感的话题:“你今天怎么会在清山?”
李琚微微一怔:“本来是想去店铺找你的,结果见你收拾了行装,往清山的方向走,我就跟着你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仿佛整个天空都漏了一般,雨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之中。
潮湿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从洞穴的缝隙中渗透进来,让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昭令闻和李琚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雨水顺着洞穴的岩壁滑落,滴落在他们脚下的石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从鞋底到手指尖,他们都能感受到那股湿漉漉的寒意,仿佛连心都被冻住了一般。
李琚的身体在昭令闻的怀抱中逐渐失去了温度,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昭令闻的心也随之紧缩,她更加用力地将他搂紧,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他。
怎么会下雨呢?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为何转眼间就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昭令闻的目光紧盯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幕,雨势之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雨水如注,狠狠地砸在洞穴外的岩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样的天气,对于在清山上行动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清山的路况本就复杂多变,平日里行走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大雨之中。
大雨不仅会遮蔽视线,让人难以辨认方向,还会改变原本的路形,使得原本就崎岖不平的山路更加难以行走。
即便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士兵,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行进速度也会大打折扣,更别提还要在复杂多变的山路中寻找他们的踪迹了。
李琚的部下能不能及时赶来,还是个问题。
比起对外部救援的期盼,更让昭令闻揪心的是李琚此刻的状态。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微弱,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仿佛生命之火正在被无情的风雨一点点吹灭。
昭令闻的心,也随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醒醒,别睡过去。”昭令闻在他的耳边轻声呼唤,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李琚的脸颊,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李琚似乎感受到了昭令闻的呼唤,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在与沉重的眼皮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抗争。
终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清明的眸子此刻却显得异常疲惫和无力。
李琚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眼前只有昭令闻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庞。
她的眉头紧锁,眼眶微微泛红。
李琚微微张开嘴唇:“很多血……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昭令闻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现在是顾及衣服干不干净的时候吗?李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琚似乎感受到了昭令闻的情绪波动,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享受着昭令闻怀中那熟悉的气息。
然后他缓缓说道:“我在想,你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为止。”
昭令闻撇过了头,假装没有听到这个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很快速地转移了话题:“说点别的吧。”
昭令闻在脑海中搜刮着,想着有哪些事情可以和现在的李琚沟通。
李琚的声音在雨声的掩盖下显得格外低沉,他说道:“雨好大。”
“我讨厌下雨。”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这种情绪在他平日的沉稳中显得尤为突出。
李琚讨厌下雨,因为雨总能勾起他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
小时候,他因为不服从父亲的管教,被父亲严厉地惩罚。而更让他心痛的是,父亲不仅惩罚了他,还牵连到了无辜的嬷嬷。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嬷嬷被罚跪在雨中,苍老的身躯在风雨中颤抖。
李琚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他更恨自己的无力,无法保护嬷嬷免受惩罚。
李琚只能向父亲保证,再也不会反抗。
然而父亲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需要受到惩罚。”
嬷嬷因为那次惩罚病倒了,后来被调离了李琚的身边。
昭令闻不禁偏头痛看向李琚,她从未在李琚的口中听到过如此强烈的情感表达。
之前的他总是那么冷静内敛,仿佛对什么都持有平等的态度,不喜不悲。
原来他也是有喜好厌恶的。
李琚说完后,就仿佛将所有的力气都倾泻而出,他无力地靠在昭令闻的怀中,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湿润的衣服。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最后享受着昭令闻的气息,这气息让他感到安心。
这一靠,这一蹭,却成了他最后的动作。
昭令闻感觉到李琚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李琚,他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
“为止!”
第74章
获救 “你在为我担心吗?”
李琚显然是没有听到昭令闻那句话, 他的意识仿佛沉浸在混沌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昭令闻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 小心翼翼地伸到李琚的鼻下,感受着那微弱却绵长的呼吸。
每一次气息的起伏都像是在告诉她, 他还活着。
昭令闻紧紧地将李琚搂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 希望能驱散他身体的严寒。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 那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了她的肌肤, 直达心底, 让她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紧。
昭令闻轻轻地摩挲着李琚的脸庞, 试图用自己的温暖唤醒他沉睡的意识。
昭令闻的目光穿过昏暗的山洞,投向洞口外那无边无际的雨幕。
雨势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滴滴答答的声音敲打着岩石, 也敲打着她不安的心。
昭令闻知道, 仅仅依靠山洞的庇护和渺茫的等待, 无疑是坐以待毙。
李琚的状态每况愈下,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稳定, 然而那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不经意间渗出的细密汗珠,却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体内正经历着剧烈的变故。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然而面对眼前的困境, 昭令闻陷入了两难的选择。
将虚弱的李琚独自留在这阴暗潮湿的山洞中,无疑是对他生命的极大威胁。
山洞外风雨交加, 环境恶劣,带着他一起冒雨前行,又担心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正当昭令闻在脑海中反复权衡利弊,试图寻找一个既能确保李琚安全, 又能尽快获得救援的万全之策时,李琚的身体却突然出现了新的状况。
原本冰冷得仿佛冬日寒冰般的肌肤,在昭令闻的怀抱中开始迅速升温,这变化之快,如同春日里突如其来的暖阳,却又带着几分不祥的预兆。
那温度不再是简单的回暖,而是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烈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愈演愈烈,将周围的空气都烘烤得燥热起来。
连昭令闻都能感受到那股从李琚身上散发出的炽热气息,令人难以忍受。
昭令闻心中一惊,连忙收回刚才还温柔地摩挲着李琚脸颊的手,转而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那温度滚烫得几乎能灼伤人,就像是一块刚从火炉中取出的燃烧着的炭火,隔着肌肤都能感受到那份令人心悸的热度。
李琚的脸颊也因这持续的高热而泛起了两片不自然的红晕。
昭令闻心中焦急万分,刚想轻轻撤开身去,打算去附近寻些雨水,浸润手帕,好为李琚缓解一下这难耐的高热。
就在她动作刚起之时,李琚似乎是朦胧中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那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紧接着李琚的身体不自觉地贴紧了昭令闻,仿佛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寻找到了一丝依靠。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似乎在无意识中汲取着昭令闻身上那丝丝缕缕的凉意,以此来缓解自己体内的煎熬。
昭令闻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能感受到李琚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
突然昭令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拿起上山前所准备的物品,里面有个小水壶,装满了水。
她急忙取出水壶,小心翼翼地沾湿了随身携带的手帕,然后轻轻地将它贴在李琚滚烫的额头上。
那凉丝丝的感觉似乎让李琚稍微舒服了一些,他紧闭的双眼下,睫毛不再像先前那般剧烈地颤抖,而是缓缓地、有节奏地轻颤着。
昭令闻随即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那热度依旧未减。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用自己微凉的手温试图为他带去一丝慰藉。
就在昭令闻全神贯注地为李琚降温时,她的眼神不经意间被他怀中露出一角的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块手帕,纹理熟悉得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也是这样的一个暴雨天,李琚冒雨来店铺接自己,明明带了一把伞,却被淋湿了半个身子。
当时她递给他一块手帕,让他擦拭脸上的雨水。
没想到这块手帕竟然被李琚如此珍视地保留着,甚至随身携带。
现在的昭令闻都不再使用棉麻制的手帕,而是换成了丝绸的。
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仿佛回到了先前的那段日子。
昭令闻想要从李琚的怀中抽出那块手帕,他滚烫的手突然动了动,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
这一触,热度瞬间从他的手掌心传递到昭令闻的掌心。
昭令闻抬头望向李琚,只见他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似乎是在梦中感受到了什么,又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所惊醒。
他的脸庞依旧泛红,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但那双握住她的手却异常坚定。
李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显然脑袋还不是十分清醒,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反应迟钝。
他微微侧过头,声音沙哑而低沉地问道:“怎么了?”
昭令闻轻轻地收回了手:“没事。”
“你好些了吗?”昭令闻再次询问,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李琚点了点头,揭下了他额头上的那块手帕,紧紧地攥在掌心。
“好多了。”他轻声回答,声音依旧沙哑。
尽管李琚这么说着,他还是有些困难地坐直了身体。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然疼痛并未完全离他而去。
李琚的头依旧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打着,一阵一阵地发昏。
身体内的温度仿佛失去了控制,时而热得像被熊熊烈火包围,时而又冷得像被凛冽寒风穿透
这种极端的忽冷忽热让他几乎无法忍受,脸色也因此变得愈加苍白。
尽管身体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折磨,但李琚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昭令闻。
“你在为我担心吗?”
昭令闻转过了头,不想回答。
李琚轻轻伸出手,抚摸上昭令闻的发丝,感受着那份细腻与柔软。
“我知道。”
昭令闻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
她转过头,目光与李琚相遇。
那一刻,所有的担忧、焦虑、痛苦仿佛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悄然滑落。
李琚抬起手,缓缓拭去了昭令闻脸颊上的泪珠。
“怎么哭了?”
昭令闻却突然推开了他的手,动作中带着粗鲁。
她迅速用自己的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仿佛要将这份脆弱与无助彻底抹去,不让任何人看到。
“我没哭,是雨太大了。”昭令闻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与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试图将这份突如其来的悲伤与担忧深藏心底。
话刚说完,似乎洞口外就隐约传来了阵阵声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听起来像是一群人的脚步声,步伐整齐而有力,显然训练有素。
无需多言,应该就是李琚的部下们到了。
昭令闻迅速搀扶起李琚,她的手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身,而李琚则靠在她的身上。
两人相互扶持着,缓缓向洞口走去。
一见到李琚的部下,昭令闻立刻松开了手,让他们接过李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乌云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带来一丝丝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气息,昭令闻深吸一口。
“我先走了。”
李琚站直了身体,他凝望着昭令闻逐渐远去的背影。
—
下山远比上山要容易得多,昭令闻顺着蜿蜒曲折却已熟悉的山路,脚步轻快,很快就抵达了山脚。
她低头看了看篮子中满满当当的虞美人,那些花朵鲜艳欲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前往裴府的步伐。
一踏入裴府的大门,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悄然钻入昭令闻的鼻尖,那是一种混合着木烟与焦土的奇特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昭令闻的第一反应便是府中何处不慎走水,连忙加快了脚步,想要一探究竟。
穿过几道回廊,绕过几丛修竹,她终于来到了后院。
眼前的情景让她微微一愣,只见徐正卿正站在院中,手持一根点燃的香,全神贯注地对着一个燃烧的火盆低声念诵着什么。
火盆中,一些不知名的物品正熊熊燃烧,释放出阵阵青烟,与空气中弥漫的焦味交织在一起。
“娘,你在干嘛?”昭令闻轻声问道,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
徐正卿闻声抬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与虔诚。
她轻轻伸手制止了昭令闻想要靠近的脚步:“令闻,你先别过来,娘在给子旷做——法呢,保佑他在战场上平平安安的。”
这样的事情,昭令闻在裴溥原出征后,已经在裴府见过不少了。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晨曦初现之时,徐正卿总会独自一人,或是邀请几位同样信奉的妇人,在后院举行这样的小仪式。
她们或念诵经文,或焚烧符纸,用各种的方式祈愿。
徐正卿很是相信这些看似虚无缥缈却又充满力量的仪式,这也是自己能够为他们做的唯一事情。
在裴溥原走后的第一天,徐正卿就开始有所行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昭令闻虽然并不完全相信这些仪式能够真正改变什么,但她深知这是徐正卿的一片心意,她从不反驳,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徐正卿的尊重。
徐正卿的嘴中念念有词,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儿子的深深挂念:“保佑我儿平安归来。”
昭令闻也默默地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保佑子旷平安归来。”
第75章
发现 “是不是她?”
昭令闻又早早地来到了店铺中, 准备将昨日采集到的虞美人进行加工。
在开始着手对这些花朵进行加工前,昭令闻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随着生意的日渐红火,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应对日益增长的需求。
仅凭一人之力, 即便是夜以继日地忙碌,也难以满足市场的渴求。
或许是时候考虑建立一个小规模的作坊了。
这个想法一旦萌芽, 便如同野火燎原,带来了一系列亟待解决的问题。
作坊的选址, 便是首要难题, 此外人员的雇佣也是一大挑战。
想到这些, 昭令闻不禁叹了口气, 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放慢了几分。
昭令闻暗自决定, 等虞美人制作好后,便去找苏诗泱好好聊聊,听听她对建立作坊的看法与建议。
想完这一切后, 昭令闻的脑海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后的宁静, 暂时地放空了一会儿。
但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她的注意力开始变得有些涣散。
她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原本熟练而流畅的加工过程, 此刻变得有些笨拙。
那些原本在她指间跳跃翻飞的虞美人花瓣,此刻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昭令闻不时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店内繁忙的景象, 落在那扇半开的门上。
她知道,李琚今天肯定会来。
但具体何时,她却无法预知,这份不确定性让她的心情如同海浪般起伏不定。
昭令闻研磨着虞美人的花瓣, 深红色的汁水如同细流般渗出。
就想起了昨日李琚身上的暗红色血液,仿若一朵荼靡的花,静静地绽放在他的后背上。
留香在昭令闻的指间。
昭令闻即使已经仔细地用清水洗净了双手,指尖间似乎仍然残留着李琚血液的微妙触感,那是一种既黏腻又冰冷的记忆,深深刻印在她的肌肤之上,挥之不去。
她缓缓举起双手,对着从窗间斜洒进来的温暖阳光。
阳光在昭令闻的掌心上跳跃,随后昭令闻轻轻翻转手掌,手背朝上。
那曾经被裴溥原精心染上的指甲颜色,如今已斑驳褪色,只余下淡淡的痕迹。
裴溥原承诺过,待他归来时,要为她染上一种全新的色彩。
突然间有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地插进了昭令闻的指缝中,与她的手指紧紧相扣。
昭令闻猛地回过神来,目光下移,落在了那只与她紧紧相握的手上。
“你在想什么?”李琚的声音低沉,透过相扣的手指,仿佛直接传递到了昭令闻的心底。
昭令闻微微一笑:“只是发呆罢了,什么也没想。”
“你好些了吗?”
昭令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李琚的后背上,仿佛还能看到他昨日留下的那道暗红色伤痕。
“只是皮外伤,无妨。”李琚的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伤。
但那紧抿的唇角和微微泛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
昭令闻知道李琚在说谎,但她也没有拆穿。
“很担心我吗?”李琚突然问道。
昭令闻咬了咬下嘴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地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两人紧握的手上。
“我知道了。”
李琚轻轻地说道,仿佛是在回应昭令闻未说出口的话语。
“赵通正贪污了万两银钱,应该很快要被问罪了。”李琚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赵通正极其狡猾,先前裴溥原发现过点端倪,但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暗自留心,无法立即采取行动。
后来就是国家边境动荡,战事一触即发,裴溥原被紧急调派负责出征事宜,筹备粮草、调配兵马,忙得不可开交。
在国家大义面前,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对赵通正的调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抗击外敌的准备工作中去。
李琚也是偶然间得知,赵通正竟私下里在周昂轩的马场豪赌,且赌资之大,远远超出了他作为官员的正常俸禄所能承受的范围。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展开调查,暗中搜集证据。
赵通正犯了许多罪行,包括但不限于贪污公款、收受贿赂、滥用职权等,每一项都足以让赵通正身败名裂。
昭令闻闻言后微微皱了皱眉,但并未显得过于惊讶。
以赵通正这个人品低劣、贪婪成性的家伙,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她还是抬起了头,以一种既担忧的眼神看向了李琚。
“就他一个人被定罪吗?”昭令闻知道贪污银钱是重罪,赵通正被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她更关心的,是那些无辜被卷入其中的人,尤其是钱文音和赵光宜。
她们俩都是受害者,而非加害者,昭令闻不希望她们因为赵通正的罪行而受到牵连。
李琚看出了昭令闻眼中的担忧,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放心,其余人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李琚凝视着昭令闻,注意到她秀丽的眉宇间不经意间皱起了一道浅浅的纹路,那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忧虑。
他用自己空闲的那只手,温柔地抚平了她紧锁的眉头。
“不要皱眉。”
说完李琚缓缓伸出手,轻轻捧起昭令闻的脸庞。
“现在可以教我了吗?”
昭令闻感受到李琚手心的温度,她微微抬眸,与李琚的目光再次相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
“你还是多看些话本吧。”昭令闻婉拒道。
李琚没有反驳,也没有坚持,只是默默地陪伴在昭令闻的身边。
店铺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偶尔有顾客进出,带来一丝丝外界的喧嚣,但很快又被这份宁静所吞噬。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是轻声细语地聊上几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李琚的目光不时地在昭令闻的脸上停留。
很久之后,李琚终于抬头,望向那渐渐暗淡的天色。
“不早了,我要回去换药了。”李琚轻声说道。
李琚在昭令闻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昭令闻的脸颊微微泛红:“赶紧走,客人都被你吓得不敢进来了。”
说着昭令闻松开了与李琚紧握的手,从他来店铺的时候就一直十指紧扣的手。
李琚再次凑近昭令闻,在她的另一侧脸颊上也落下了一个吻。
“好。”
李琚走后,店铺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昭令闻站在柜台后,目光不时地望向门口,心中默默计算着徐正卿到来的时间。
没有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紧接着徐正卿的身影出现在店铺门口。
徐正卿身着华丽的衣裳,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后的昭令闻,于是亲切地向她招了招手。
昭令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跑了过去。
昨天她们已经约定好,今天徐正卿会去李府看望受伤的李琚。
作为长辈,徐正卿自然有责任关心晚辈的伤势,而昭令闻作为裴溥原的妻子,虽然年轻,但按辈分来算,也算是李琚的嫂子,因此也有义务一同前往。
昭令闻将店铺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然后和徐正卿一起走出了店铺。
很快就来到了李府,昭令闻站在李府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
她跟随着徐正卿的步伐,走进了李府。她们首先来到了正厅,与任舒宁进行了简短的寒暄。
李琚的房间位于李府的后院,环境清幽,远离了前院的喧嚣。
任舒宁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鼻而来,这是为了治疗李琚的伤势而特意准备的草药。
房间内布置得简约至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显得空旷而整洁。
昭令闻环顾四周,不禁想起了裴溥原的房间。裴溥原的房间内总是摆满了各种书籍、画卷和摆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而李琚的房间,却仿佛是一个只为休息而存在的空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能透露出他兴趣爱好的痕迹。
“为止,你看谁来了。”任舒宁轻声细语地说道。
李琚刚才才由侍从换过药,伤口的疼痛让他无法完全躺下,只能半靠在床边,脸色略显苍白。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徐正卿那充满关切的脸庞,紧接着,他看到了站在徐正卿身边的昭令闻。
李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昭令闻会亲自前来。
徐正卿看着李琚的样子,心中一阵心疼:“可怜了为止了,受这么重的伤。”
任舒宁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嘛,哪里知道会和那些贼寇碰上,昨天可把我们吓坏了。”
房间内,徐正卿和任舒宁的交谈声此起彼伏,而昭令闻则默默地站在一旁,几乎未曾开口。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李琚的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略显嘈杂的房间里悄然交缠,彼此间传递着无需言语便能理解的情感。
终于徐正卿和任舒宁的交谈告一段落,任舒宁亲自将她们送至门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却藏着几分不舍。
待她们离开后,任舒宁转身回到李琚的房中,轻轻地将门关上,仿佛要将外界的纷扰一并隔绝。
她走到李琚的床边,神色变得异常慎重,目光紧紧锁定在李琚的脸上,仿佛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秘密。
“为止,”她轻声呼唤道,声音中带着颤抖,“是不是她?”
任舒宁是最了解李琚的人,她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与喜好。
她从未见过李琚有那样缠绵的眼神。
第76章
作戏 “她可是子旷的夫人。”
李琚从小的性格并非如今这般淡漠无波, 他的眼眸里曾闪烁着对世界的好奇与热情,对万物有着分明的喜恶。
但经过李澹之的教导后,不再有明确的喜好之分。
李琚看待周遭的一切, 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与均衡态度去面对, 不带一丝波澜。
任舒宁早已习惯了他的这份冷漠与疏离,即便是他的母亲, 也难以从他那里感受到温度的起伏。
然而就在今天, 当她目睹了李琚望向昭令闻时的眼神。
那份深藏不露的情感如同破冰的春水, 悄然涌动。
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渴望, 如此直白, 如此炽热。
仿佛李琚心中那座冰封已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裂缝,熔岩般炽热的情感喷薄而出。
那眼神中, 不仅有着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更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占有欲, 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任舒宁看着李琚,他依旧保持着那份冷静与自持, 仿佛刚刚流露出的情感只是错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只是他习惯于隐藏。
“她可是子旷的夫人。”任舒宁终于开口, 她试图用这句话将李琚从那份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任舒宁心中暗自思量,她回忆起之前李琚受到家法惩罚的那件事, 心中隐隐有种预感,那可能与昭令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昨日李琚满身伤痕地归来,面对她的询问,他只是紧闭双唇, 什么都不肯透露。
任舒宁虽心疼,却也尊重他的选择,没有继续追问。
但此刻看到李琚望向昭令闻时那不同寻常的眼神,她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再次被唤醒。
李琚对于任舒宁的提醒,只是轻轻掀动了眼皮,随即又恢复了那片死寂般的冷漠。
“我知道。”他淡淡地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当然知道昭令闻是裴溥原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任舒宁对于李琚那似乎过于淡然的回答很是不满意,她微微前倾身子,试图从李琚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读出更多的情绪,但那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宁静,仿佛任何风浪都无法在其上留下痕迹。
“为止,你知道给你取这个字的含义吗?”任舒宁再次问道,语气中带着急切。
她希望李琚能真正理解“为止”二字的深意,那不仅仅是对行为的约束,更是对内心欲望的克制。
李琚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任舒宁相交。
“有所为有所止。”
任舒宁听后,眉头微微蹙起,她再次追问:“那你做到了吗?”
李琚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开口:“我有分寸。”
李琚当然是个极有分寸之人,他行事向来周密谨慎,从不轻易露出破绽。他早已暗中部署,派遣手下密切监视着昭令闻的一举一动。
每当昭令闻遇到麻烦或是需要帮助时,他总能及时出现,给予她最恰到好处的援助。
这次的清山之行,同样也是李琚提前洞悉了昭令闻的计划。
李琚精心策划了一场“假戏”。他特意挑选了一帮外貌粗犷、看似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让他们假扮成拦路抢劫的贼寇。
在布置任务时,李琚反复叮嘱这些人,务必确保昭令闻的安全,不准真正伤害她分毫,只需在一旁营造出紧张恐怖的氛围,让她感受到惊恐即可。
随后李琚便隐藏在暗处,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昭令闻在清山上果然遭遇了这群“贼寇”,脸上露出惊慌之色时,当他觉得时机成熟,才适时地从隐蔽处现身。
那一道道深浅不一、触目惊心的伤口,也都是李琚自己亲手砍下的。
他知道昭令闻对于他人的痛苦和困境,总是难以置身事外,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
特别是李琚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于是李琚便利用这一点,故意在自己身上制造了这些伤痕,为的就是要让昭令闻看到后,不得不心疼他,关心他,甚至对他产生更深的情感依赖。
李琚并不满足于仅仅依靠这些伤痕来打动昭令闻。为了增强效果,他更是服用了一种可以伪造高烧症状的药物。
这种药物虽然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表现出高烧的症状,如面色潮红、身体虚弱等,但副作用也同样明显,服用过后会让他感到头昏昏沉沉,精神不振。
尽管如此,李琚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昭令闻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和虚弱,从而激发出她内心深处的关怀之情。
李琚的这一举动,无疑是一场赌博。
他赌的是昭令闻心中那份难以割舍的不舍与柔情,赌的是她在看到自己如此模样后,能够放下一切防备。
任舒宁望着李琚那固执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她发现言语在李琚面前已经失去了力量。
她知道,李琚的心意已决,任何劝说都只会是徒劳。
任舒宁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她缓缓开口:“你好自为之吧。”
李琚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不要去找她。”
他知道任舒宁可能会出于好意去干涉他与昭令闻之间的事情,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与昭令闻之间的微妙平衡。
两人都对李琚口中的“她”心知肚明,无需多言。
任舒宁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门口,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仿佛也将所有的担忧与不舍都留在了这个房间里。
随着“咔嚓”一声的轻响,门被轻轻关上,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所吞噬。
只剩下窗外偶尔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勉强勾勒出房间内的轮廓。
李琚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他缓缓伸出手,摸索着找到了床边的药箱。打开药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品。
又到了涂药的时间了,为了这场精心策划的“戏”,他对自己下了狠手。
那些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仍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这一切的付出是否值得。
涂完药膏后,李琚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药膏在伤口上发挥作用。
等这些伤口完全愈合,就需要开始涂祛疤膏了。
他不想在下次与昭令闻坦诚相见时,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疤痕。
他不想让她看到任何不完美的痕迹。
—
昭令闻和徐正卿并肩走在回裴府的路上,徐正卿的脚步略显沉重,不时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为止这孩子,平日里做事最是小心谨慎,没想到这次还是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让人心疼。”
“也不知道子旷在战场上怎么样了?虽说他已经历过数次征战,但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始终放心不下。”
昭令闻理解地拍了拍徐正卿的手背,温柔地安慰道:“子旷英勇善战,又有丰富的经验,肯定能平安归来的,你要对他有信心。”
徐正卿勉强挤出微笑:“你说得对,是我太过焦虑了。”
两人继续前行,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裴溥原身上。
“今天应该能收到子旷写的信了。”昭令闻的语气中带着期待。
裴溥原每日都会写信报平安,但无奈路途遥远,信件往往需要数日才能送达。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裴府的大门已映入眼帘。她们加快脚步,心中充满了迫切想要知道裴溥原近况的渴望。
踏进裴府的第一件事,两人不约而同地询问了下人有没有收到裴溥原的最新信件。下人的回答让她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信件已经送达,正静静地躺在书房的案头上。
徐正卿和昭令闻各自取了一封信。
昭令闻回到了房间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信封外角上裴溥原画的一只小老虎,张牙舞爪,憨态可掬,实在是可爱至极。
这独特的小老虎,已经成为了裴溥原信件的一个标志性符号,每次看到都能让昭令闻会心一笑。
她轻轻抚摸着信封上的小老虎,仿佛能感受到裴溥原在绘画时的那份专注。
昭令闻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裴溥原绘画时的场景:他一定是坐在简陋的军帐中,身边或许还堆放着一些作战地图和文书。
他的嘴角肯定在微微上翘,眼睛里闪烁着笑意。
昭令闻轻轻地打开了信封,里面铺满了裴溥原那遒劲有力的字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对昭令闻深深的思念。
信纸因长时间的旅途而略显褶皱,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温度,温暖着昭令闻的心房。
她细细地抚摸着这些字,就像是在触摸裴溥原的脸庞,感受着他每一次落笔时的情感波动。
昭令闻的目光缓缓移动,逐字逐句地品味着裴溥原的每一句话,直到她的眼神停留在了信的最后一行。
“昭昭,在家里等我回来,好吗?”
昭令闻看到这句话,心中却泛起了一阵酸楚,仿佛眼睛被无形的刺所刺痛,不由自主地将信纸反扣在了桌面上。
那一刻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片刻的沉默后,昭令闻还是忍不住将信纸重新翻了回来,再次凝视着裴溥原的字迹。
如果清山的事情没有发生,昭令闻肯定会斩钉截铁地说“好”。
可是现在看见裴溥原这句话的时候,昭令闻的脑海中却总是浮现李琚在山洞中无助颤抖、双眼紧闭的身影。
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第77章
胜仗 “那就如你所愿。”
时间似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逝去,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经过深思熟虑和多方考察,昭令闻终于选定了工坊的理想位置, 并且招募了工人,为批量化生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现在昭令闻的主要任务不再是亲自投身制作, 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创新点子的构思与实践上。
随着工坊的生产效率与产量的大幅提升,店铺的客人也逐渐增多, 所以昭令闻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店铺中。
唯一的闲暇时光, 或许就是当夜幕低垂, 回到裴府后, 静坐在灯火阑珊的书房, 展开裴溥原从战场寄来的信件。
至于与李琚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未被裴溥原察觉之前的微妙状态。
虽然表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但不再如往昔那般紧密无间。
每当昭令闻想要拒绝李琚进一步的亲近时, 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 李琚身受重伤,血流不止, 面色苍白地倒在自己怀中的情景。
那一刻他的无助与脆弱,深深触动了昭令闻的心弦,让她无法轻易割舍。
昭令闻记得, 当时自己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体温的逐渐流失, 那份恐慌与心疼,至今仍让她难以忘怀。
她也还清楚地记得,当李琚在她的怀抱中慢慢恢复意识,体温逐渐回升, 那份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份记忆,如同一道无形的锁链,偶尔会在她想要抽身离开时,轻轻拉扯着她的心,让她犹豫。
好在是李琚近期确实忙得不可开交,日复一日地投身于繁重的事务之中。
他虽心系昭令闻,却也分身乏术,两人的相处时间因此变得稀少。
每当李琚得空,便会不自觉地来到昭令闻的店铺,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有时候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忙碌的身影,什么也不说。
昭令闻正专心致志地整理着店铺中的货品。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街道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那是人群的欢呼与议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忽视的热浪。
昭令闻隐约听见其中夹杂着“将军”的字眼,这让她不禁放下了手中的商品。
她轻轻地走近店门,试图捕捉更多外界的信息。
街道上的人们情绪显然异常高涨,欢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犹如潮水般涌来。
昭令闻终于听清楚了,那些声音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欢呼——“打胜仗咯!”
这样的消息如同春风拂面,瞬间吹散了昭令闻心中的阴霾。
这应该是前线归来的先行兵,正忙着向城中的人们汇报战争的胜利。
军队或许正浩浩荡荡地走在返程的路上,不久之后便能回到京城
一想到这里,昭令闻的心情便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她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外。
想要置身于那欢庆的人群之中,再听得更加清楚一点,
还没等昭令闻迈出门槛,她的视线就被李琚高大的身影遮住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昭令闻的心情顿时有些不悦,她用力地推开了李琚的手臂,她再次迈出了脚步,直奔大街而去。
但就在这时,李琚一把按住了昭令闻的肩膀,阻止了她那因激动而略显急促的步伐。
“你很高兴吗?”
昭令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愣怔,她抬头略带疑惑地看着李琚,仿佛对于他问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不解,甚至觉得它有些可笑。
“当然了。”她的回答毫不犹豫。
李琚凝视着昭令闻那双不加掩饰的眼睛,缓缓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片刻的沉默后,李琚终于开口:“他回来之后,我们俩之间的关系,要如何解释?”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昭令闻心中的热情与激动。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才还洋溢着喜悦的脸庞此刻变得凝重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昭令闻全身心地投入到店铺的经营和产品的创新中,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
她忙碌得几乎忘记了那些关于情感、关于未来的复杂纠葛。
李琚的这一问,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些被尘封的记忆,让她不得不面对那些她曾试图逃避的问题。
要怎么解释呢?
还能怎么解释呢?
昭令闻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几乎是在这些念头闪现的瞬间,她就有了决断。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李琚:“不用解释。”
“在子旷面前,我们俩没有任何关系。”
李琚听到这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地看着昭令闻。
昭令闻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李琚缓缓伸出手,他的手指冰凉而修长,轻轻地抚摸了昭令闻的脸颊。
“那就如你所愿。”李琚终于开口。
这句话,不仅是对昭令闻的回应,更是李琚的妥协。
李琚的思绪飘回了遥远的过去,那时的他,对于未来的妻子并没有任何具体的想象。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家族给他设定的框架和期待。他们希望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王公贵族,总之要符合家族的利益和地位。
这样的婚姻,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一样。
李琚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他只是想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娶妻,那么一定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绝对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他坚决地告诉自己,他不要像李澹之那样。
可李琚最终还是遇到了昭令闻。
昭令闻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一切。
他发现自己无法抗拒她的魅力,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李琚开始变得犹豫、彷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信念。
他发现自己正在变成他最讨厌的样子。
可是他没有办法阻止这种改变。
昭令闻抓住了李琚的手说道:“你的伤口好了吗?”
李琚这段时间的伤口时好时坏,仿佛随着天气的逐渐升温而变得更加顽固,迟迟不肯愈合。
听大夫说,似乎是砍伤他的剑上有毒,这也是为什么伤口迟迟无法痊愈的原因之一。
李琚将手换了个位置,与昭令闻十指紧扣,说道:“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眼神望向街道上熙熙攘攘、激动不已的人群,神情显得很冷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昭令闻,在听到李琚那句“好得差不多了”之后,确实长抒了一口气。
这口气里不仅包含了对他伤势好转的欣慰,更仿佛是在释放自己内心长久以来积压的重负。
这恰恰也是李琚迟迟不肯将伤口完全治愈的原因之一。
李琚知道一旦自己的伤口痊愈,昭令闻便会如释重负般地将这份担忧放下。
而他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却是她能因自己而时时牵挂。
昭令闻轻轻摇了摇与李琚相扣的手:“我先回府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就松开了李琚的手。
那双曾经紧紧相扣的手,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与力量。
昭令闻转身,朝着裴府的方向走去。
起初她的步伐还算镇定,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随着距离的拉远,她的步伐却越来越快,几乎快要跑了起来。
李琚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昭令闻那渐行渐远的欢快背影,心中却充满了无尽的苦涩。
此刻他感到后背上那未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种难以言喻的瘙痒感更是让他难以克制。
这条伤口仿佛与李琚内心的痛苦产生了共鸣,让他心神不宁。
昭令闻几乎是带着一阵风冲进了裴府,她的脚步轻快而急促,心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她直奔向徐正卿所在的房间,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人都被她脸上的笑容所感染,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娘,胜利了!”昭令闻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徐正卿正坐在房间的一角,双手合十,闭目虔诚地祷告着。
听到昭令闻的声音,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光芒。
她一把抓住了昭令闻的手,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的吗?子旷要回来了?”
昭令闻重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娘。外面的人都在庆贺和议论呢,说裴将军即将凯旋而归。”
徐正卿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真是太好了。子旷终于要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昭令闻搀扶着徐正卿,两人穿过裴府的走廊。
街道上,人群依旧沸腾,欢呼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昭令闻和徐正卿置身其中,心中也充满了美滋滋的感觉。
她们抬头望向远方,只见一支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的军队正缓缓走来,那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雷鸣般震撼人心。
昭令闻和徐正卿特地换上了秀丽的华服,希望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裴溥原和裴锦天的归来。
然而随着军队的逐渐靠近,昭令闻和徐正卿却发现,除了周围人群的欢欣雀跃,整个军队的行进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士兵们的脸上少了些胜利的喜悦,多了份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昭令闻和徐正卿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虑,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昭令闻努力地踮起脚尖,试图在人群中寻找裴溥原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军队的头部来回搜寻,终于她看到了裴锦天,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眉宇间透露出忧虑。
昭令闻的心猛地一沉,她并没有在队伍中找到裴溥原。
第78章
失踪 “别哭了。”
昭令闻的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慌乱, 她再次屏住呼吸,将归来的队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 裴溥原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旁的徐正卿见状, 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手指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用力, 紧紧抓住了昭令闻的手。
徐正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几乎是呢喃地问道:“你看见子旷了吗?”
昭令闻的手同样冰冷得如同冬日里的寒冰,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没有看见他。”
这一刻两人刚才还激动不已的心情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寒风瞬间冰封,所有的喜悦与期盼都化为了乌有。
昭令闻觉得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力气。
当她走进裴府的大门时, 脚步虚浮,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棉花上, 没有丝毫的着力点。
刚回来的军队依照惯例是要先去皇宫向皇帝复命,汇报战况与行程细节,
昭令闻和徐正卿即便心急如焚,也只能无奈地留在府中,焦急地踱步与等待交织成他们此刻唯一的心情。
昭令闻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衣角上缠绕又松开, 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她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方向奔去,但她又迅速地将这些念头一一拽回, 强迫自己进行深呼吸,试图用理智平复那波涛汹涌的情绪。
昭令闻紧紧盯着正厅的入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试图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以至于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模糊, 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出一个洞来。
相比之下,徐正卿显得格外沉静,却也难掩心中的忧虑。
她低垂着头,目光锁定在脚下。
“我每天都会为子旷祈福,他……他不可能有事的。”
昭令闻勉强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是啊,或许他真的是被什么事情暂时绊住了脚步,才会迟迟未归。”
这话语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连她自己说出时,声音都显得那么空洞无力,难以说服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担忧。
可是面对这未知的等待,她们又能怎么办呢?
昭令闻为了防止自己再陷入无尽的胡思乱想之中,决定用行动来转移注意力。
她站起身,步伐略显沉重地走向茶桌,拿起精致的瓷壶,小心翼翼地倒了两杯温热的茶水。
刚将两杯茶水稳稳地放在托盘上,准备转身拿去给徐正卿,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裴锦天身着战甲,风尘仆仆,大步流星地迈进了正厅。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昭令闻手中的托盘微微一颤,茶水差点溅出,她惊讶地望向裴锦天,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徐正卿在裴锦天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便猛地站起身,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裴锦天,没有多余的言语。
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裴锦天的手臂,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子旷呢?他……他回来了吗?”
裴锦天紧紧地搂住了徐正卿,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给予对方一丝安慰,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子旷他……”裴锦天的声音低沉而沉重,“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之后就失踪了。”
“什么?”徐正卿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裴锦天。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几乎要将裴锦天的手臂捏出印痕来,“失踪了?怎么会这样?”
裴锦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隐瞒都是徒劳的,只会让徐正卿更加痛苦。
“我们找了两三天,几乎翻遍了那片战场,但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真的很抱歉,没能把他安全带回来。”
“哐当”一声,托盘毫无征兆地从昭令闻颤抖的手中脱落,如同断裂的弦音。
瓷杯随之脱离束缚,应和着托盘落地的巨响,清脆而绝望地碎裂开来,碎片四散。
滚烫的茶水如同失控的洪流,肆意浇洒在地面上,瞬间蒸腾起丝丝白气,与空气中弥漫的惊惶交织在一起。
昭令闻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疼痛难忍,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窒息的感觉。
她的眼眸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色彩与声音。
徐正卿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
她张了张嘴,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终究未能吐出一个字,便无力地昏倒在了裴锦天的眼前。
裴锦天的眼神中闪过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揽起徐正卿的身躯,一步步将她抱进了房中。同时他迅速吩咐下人去找大夫。
一时间,府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丫鬟们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小厮们则忙着搬运各种可能用到的物品,准备迎接大夫的到来。
整个府邸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风暴席卷,每个人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而昭令闻,却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的眼前似乎被一层迷雾所笼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只能扶着旁边的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这窒息的痛苦中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昭令闻不知道如何形容她在听到裴锦天回答时的心情,她只觉得好痛苦好痛苦。
只觉得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挖去了一块,留下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缺。
冷风穿堂而过。
昭令闻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几乎要跌倒,但还是勉强支撑着自己回到了房间。
这个曾经充满了裴溥原气息的地方,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冷清,仿佛连空气都失去了温度。
昭令闻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了桌上裴溥原亲手雕刻的两个小人上。
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它们无声地从昭令闻的眼眶中滑落,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在桌上,渐渐地汇聚成一片片小小的湖泊。
湖泊倒映着昭令闻绝望的脸。
昭令闻用袖子擦干了泪水,准备去看看徐正卿,刚才她昏倒了,现在应该正有大夫在为她诊治,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
昭令闻强打起精神走向徐正卿的住处。
到达徐正卿的房前,昭令闻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仆人,他们或站或立,神情肃穆,显然都在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房门紧闭,从缝隙中透出的微弱灯光,大夫和裴锦天应该仍在里面。
她站在门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疼痛提醒着她要保持冷静。
昭令闻的眼眶再次湿润,但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泪水再次滑落。
远处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声,正向昭令闻所在的方向靠近。
昭令闻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夜色中,任舒宁的身影匆匆而来,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身旁紧跟着的是李琚。
任舒宁一眼便注意到了昭令闻那双微微泛红、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溢出泪水的眼睛。
她心中一紧,连忙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昭令闻的手,那双手温暖而有力,试图传递给她一丝安慰与力量。
“好孩子,不要难过。”
昭令闻一听这话,心中的防线仿佛瞬间崩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任舒宁见状,心中更加心疼。她深知昭令闻此刻的痛苦。
任舒宁之所以如此焦急地赶来裴府,正是因为她一听到裴溥原失踪的消息,就立刻联想到了徐正卿,她担心这个消息会对徐正卿造成巨大的心理冲击。
任舒宁了解徐正卿的性情,知道她外表看似坚强,内心却极为敏感细腻。她担心徐正卿会因此承受不住这份打击,甚至可能因此一蹶不振。
情况紧急之下,任舒宁也顾不上许多,更顾不上跟随着她的李琚。
只有心中一个念头:赶紧到达裴府,见到徐正卿,给予她最及时的安慰与支持。
说完话后,任舒宁便迫不及待地朝前走去,脚步匆匆地踏进了徐正卿的房间。
留在门外的李琚则看着昭令闻。他注意到昭令闻那张伤心欲绝的脸,红肿的眼睛,以及眼中努力想要忍住的泪水。
昭令闻的悲伤与痛苦仿佛传染给了他,让他的心中也弥漫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李琚将昭令闻拉到一旁,轻柔而细致地为昭令闻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
昭令闻的泪水似乎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滚落,手帕上的湿润区域越扩越大。
面对昭令闻这难以抑制的泪水,李琚的眼神中满是心疼。
他缓缓将昭令闻拥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刚触碰到李琚衣襟的那一刻,昭令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
她不再压抑,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如泉涌般倾泻而出,打湿了李琚胸前的衣襟。
李琚感受到了昭令闻泪水的温度,那是一种灼热的触感,仿佛能穿透衣物,直达心底。
他没有言语,只是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昭令闻,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别哭了。”
第79章
慰藉 “你又何必如此决绝。”
即使李琚内心深处极为不愿在昭令闻面前提及裴溥原, 但他还是低下了声音:“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我们还在等待确切的消息。”
说出这番话,对李琚而言很艰难, 他继续说道:“过几日,也许就会有他的消息传来, 可能就会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李琚和裴溥原之间的友情,简单到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却又复杂得难以用言语完全表达。
从蹒跚学步的童年到意气风发的少年, 再到如今各自承担重任的青年, 裴溥原始终是李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是他在这漫长人生路上, 唯一的朋友。
如果不是昭令闻的出现,李琚觉得自己能和裴溥原做一辈子的朋友。
所以当李琚从战报中得知裴溥原在战场上失踪的消息时,他的心中并没有丝毫的庆幸或是解脱, 反而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寞感深深笼罩。
紧接着担忧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开始害怕裴溥原, 真的就此消失。
这一切在李琚亲眼目睹了伤心欲绝的昭令闻之后,更加深刻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使他原本就坚定的想法变得愈发不可动摇。
昭令闻那双失去了往日神采的眼睛,满含泪水,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这种无助的氛围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他不愿看到昭令闻如此伤心。
李琚希望裴溥原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昭令闻听到李琚这番话, 并没有停止哭泣。
她知道李琚是在安慰她。
可现在的昭令闻,也只能选择相信那渺茫的可能性。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仿佛连带着思绪也变得混沌不清。
昭令闻感觉到自己的头因长时间的哭泣而隐隐作痛,她勉强抬起沉重的眼帘, 望向李琚那双哀伤的眼睛。
李琚将昭令闻从自己的怀抱中扶起,手中紧握着巾帕,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昭令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低声说道:“我们赶紧出去吧。”
回想起方才,李琚将她从人群中拉离,带到这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这里虽偏僻,但裴府上下此刻正因徐正卿之事人心惶惶,难保不会有人无意间闯来,若是被发现,只怕会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昭令闻与李琚慢慢地靠近徐正卿的房前,正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任舒宁一脸憔悴地出现在门口。
“正卿已经醒了,”任舒宁快步走到昭令闻面前,“大夫说她是伤心过度,才导致晕倒的。”
“这段时间,需要好好调理,切忌再受刺激,尤其是……暂时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子旷了。”
昭令闻只觉得很悲伤,此刻的隐瞒虽是为了徐正卿的身体着想,但那份痛苦与失落却如同巨石般压在她的心头。
她轻轻点了点头,以示理解。
任舒宁温柔地握住了昭令闻的手,仿佛是在传递着某种力量与安慰:“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担心着别人。裴府上下,都需要你来支撑。”
说完后任舒宁轻轻拍了拍昭令闻的手背,以示安慰,随后便转身拉着李琚向一旁走去。
在转身的瞬间,任舒宁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李琚胸前的衣襟上,那里还残留着昭令闻泪水打湿的痕迹,湿润而明显。
“子旷尸骨未寒,你又何必如此决绝。”任舒宁轻声叹息。
大家都心知肚明,裴溥原的归来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只是那份不愿面对现实的逃避心理,让这份残酷的事实被默默地埋藏在了心底。
昭令闻在目送任舒宁和李琚离开后,缓缓走向徐正卿的房间。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混合着空气中不易察觉的悲伤气息。
徐正卿已经苏醒,但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她的面容憔悴,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裴锦天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徐正卿的手,眼神中满是疼惜,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昭令闻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幕,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徐正卿需要的只是时间。
于是她轻轻地退了出去,没有打扰这份难得的宁静。
回到自己的房间,昭令闻点亮了桌上的油灯,那昏黄的灯光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温暖,却也映照出她孤独的身影。
她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双手托腮,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脑海中裴溥原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他的每一次欢笑、每一次泪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他那么年轻,那么意气风发,总是充满活力,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却突然间从昭令闻的生活中消失了。
如同被风卷走的落叶,无迹可寻。
昭令闻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失去裴溥原。
为什么命运会如此残忍地将裴溥原从她身边夺走,她和裴溥原成婚甚至还不到一年。
她再也没有办法听到“昭昭”这个称呼了。
昭令闻感觉自己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只剩下空壳在世间游荡。
她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走到了那张曾经属于他们俩的床边。
尽管被子上残留的裴溥原的气息已经微不可闻,但昭令闻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再次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枕头。
昭令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真的很想要裴溥原回来,回到她的身边,回到裴府。
也不知道这一夜自己是否真的睡着过,昭令闻的眼前总是不断浮现出裴溥原的身影。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悄然来临。
昭令闻勉强撑起身子,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她的眼神中带着疲惫。
她去看望了一下同样深受打击的徐正卿,随后就离开裴府,前往店铺。
在裴府里,一草一木都似乎能勾起她对裴溥原的思念,让她无法呼吸。
而在店铺里,忙碌的工作或许能暂时让她忘却那份痛苦。
还没等到店铺门口,昭令闻就远远地看见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苏诗泱。
苏诗泱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柔,她看见昭令闻,嘴角勉强咧开,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苏诗泱昨日一听见裴溥原失踪的消息,就心急如焚地想要去裴府找昭令闻。
她知道昭令闻与裴溥原感情深厚,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然而当她准备出门的那一刻,却被父亲拦了下来。父亲告诉她,现在的裴府肯定很忙,大家都在处理事情,这个时候去打扰并不合适。
于是苏诗泱只好强忍着内心的焦虑与担忧,一直憋到了第二天。
天刚亮,她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店铺门口。
她也知道昭令闻肯定不愿意在充满与裴溥原回忆的裴府待着,她应该会来店铺。
苏诗泱并没有急于说出那些或许已经显得重复且苍白的安慰话语,她深知昭令闻此刻的心情,她选择用更实际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心和支持。
她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挽起了昭令闻的手,那动作中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我今天没有什么事情,正好可以来帮你的忙。”
苏诗泱的声音坚定,仿佛是在告诉昭令闻,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在她身边,一起面对。
昭令闻感受到苏诗泱手心的温度,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好呀。”
昭令闻心里清楚,苏诗泱的到来不仅仅是为了帮她分担店铺的工作,更是为了给她一个可以倾诉、可以依靠的肩膀。
她很感谢苏诗泱。
其实店内确实没有什么急需处理的事情,苏诗泱就这样静静地陪在昭令闻的身边。
两人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无需多言。
这样的陪伴,对于昭令闻来说,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昭令闻的目光不时地望向窗外,她在思考,今晚是否要就留在店中休息,远离那个充满与裴溥原回忆的裴府。
但她也舍不得裴溥原亲手雕刻的小玩偶,那些承载着他们共同回忆的珍贵物品,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割舍的情感。
经过一番犹豫,昭令闻最终还是决定回到裴府。
当她刚踏入裴府的大门,一股不祥的预感便笼罩心头。
越往正厅走去,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哭喊声、物品摔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如同刺耳的乐章,打破了裴府往日的宁静。
昭令闻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心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与裴溥原的失踪有关。
她加快步伐,向正厅走去。
当昭令闻推开正厅的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不已。
徐正卿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双手无助地挥舞着,身边散落着被愤怒与绝望摔碎的瓷器、摆件,一片狼藉。
今日上朝时,皇帝为了表彰裴溥原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决定为他举行一场风光的葬礼。
裴锦天回府后,沉重地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徐正卿,没想到却引发了她如此激烈的反应。
徐正卿的哭声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我儿没有死!”
“子旷还活着!”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
昭令闻听到这些话,心脏疼痛难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轻轻地扶起徐正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昭令闻知道,此刻的徐正卿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答案,更是一份理解和支持。
“令闻,你说子旷是不是还活着?”徐正卿紧紧地抓住昭令闻的手,那双布满泪痕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仿佛昭令闻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昭令闻感受到徐正卿手心的冰凉和颤抖,她的心中涌起酸楚。
她转过头去,不让徐正卿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略带哽咽地说:“是的,我相信子旷还活着。”
第80章
客栈 “想要轻松一些吗?”
裴锦天第二天就去皇宫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他部署了一支队伍,希望能在茫茫边疆尽快找到裴溥原的踪迹,将其安全带回。
同时他也派出了多名信使, 携带密信前往边疆各军营,请求协助搜寻。
而昭令闻, 在这段日子里,除了每日必要的店铺打理外, 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徐正卿。
她尽力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安慰, 无论是漫步于裴府的花园中, 还是坐在书房里品茶谈天, 她都耐心地倾听, 温柔地开解。
徐正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神佛之上。
她开始在裴府中举办各种祈福仪式,邀请各路僧侣道士,念经诵佛, 祈求上天保佑裴溥原平安归来。
裴锦天即便政务繁忙, 也会特意抽空回来, 参与这些仪式,与徐正卿一同祈祷。
尽管他心里明白, 这些或许只是徒劳,但只要能让徐正卿心中稍感安慰,他便愿意去做。
某个傍晚, 当昭令闻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裴府时, 却发现府内异常安静,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仪式。
她心中一紧,快步走进正厅,只见徐正卿独自端坐在那里, 手中紧握着一串佛珠,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见到昭令闻进来,徐正卿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温柔如水的脸庞此刻却如同冬日里的湖面,平静之下隐藏着无尽的寒意。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昭令闻。
昭令闻轻轻走上前:“娘,发生什么事了?”
徐正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一种昭令闻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那双曾经总是充满慈爱的眼睛,此刻却似乎隐藏着深深的疑虑与陌生,让昭令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你知道吗?”徐正卿的声音缓慢,“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已经从子旷那里听过好多次你的名字,你的优点,你的一切。他总是提起你,言语中充满了赞赏。”
“子旷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带来点小物品,谎称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希望我能够喜欢。”徐正卿说到这里,语气中透露出苦涩,“我知道那些东西,都不是出自你手。”
昭令闻听到这话,心中泛起酸涩。
她没想到,裴溥原在背后默默做了这么多事情,却从未向她邀过一丝一毫的功劳。
徐正卿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子旷居然会骗我。”
昭令闻看着徐正卿,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隐约感到,徐正卿所说的“骗我”,或许并不仅仅是指那些小礼物的事情。
徐正卿缓缓站了起来,她一步步走到了昭令闻的身边,那距离近得昭令闻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
“子旷一直在骗我,你们俩的八字根本不合。”徐正卿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愤怒与失望。
“甚至相克。”
“我找了好几个人去算,每个人的答案都是这个。”徐正卿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她紧紧握住拳头。
“在我的逼问下,弘一大师才道出他被子旷逼迫的情形。”
最后徐正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昭令闻的脸上,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你知道这件事吗?”
昭令闻被徐正卿的眼神震慑住,她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
裴溥原当时告诉她,弘一大师说他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即使现在徐正卿说他们俩八字相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昭令闻无惧地回看徐正卿。
徐正卿的情绪却在此刻崩溃了,她流下了眼泪。
“大师们说了,子旷此次没有平安归来都是有原因的。”徐正卿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们算来算去,都是因为八字相克。”
“我儿在娶你之前,没有一次不是平安归来的。”徐正卿的声音颤抖着,她紧紧握住双手,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仿佛在质问昭令闻,为什么她的出现会打破原有的平静与安宁。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嫁进来后,一切就变了。”
徐正卿越说越激动,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声嘶力竭,两眼通红地看着昭令闻。
昭令闻听着徐正卿那充满情绪的话语,心中涌起委屈。
她并不觉得裴溥原的失踪与自己有任何直接关联,更不相信什么八字相克的无稽之谈。
将一切不幸归咎于虚无缥缈的宿命,实在太过荒谬。
昭令闻知道徐正卿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作为裴溥原的妻子,她愿意给予徐正卿最大的理解与宽容。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温柔地伸出了手,想要握住徐正卿那双颤抖的手,给予她一丝安慰。
“娘——”昭令闻轻声呼唤着。
但徐正卿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她愤怒地甩开了昭令闻伸来的手。
昭令闻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竟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
她双手本能地撑住了地面,试图稳住身形,但那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疼痛。
与此同时,昭令闻手腕上的玉镯与粗糙的地面相击,发出了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这双玉镯是她嫁入裴家时,徐正卿亲手为她戴上的。
它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是裴家对昭令闻接纳的象征。
此刻这对曾经承载了无数美好愿景的玉镯,却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不堪重负,断裂成了五节,散落在昭令闻的身旁,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昭令闻呆呆地看着那断裂的玉镯。
这不仅仅是玉镯的破碎,更是她与徐正卿之间某种联系的断裂。
徐正卿在短暂的失神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与冲动。她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去拉住昭令闻。
昭令闻却自己站了起来。
她低下头,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玉镯碎片,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徐正卿。
“您好好休息吧。”昭令闻的声音很平静。
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徐正卿心中的想法与情绪,也无法弥补她们之间已经产生的裂痕。
昭令闻转头就走,脚步匆匆。
她回到了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昭令闻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徐正卿说的每一个字,仿佛裴溥原没有从战场平安归来,全都是她的错。
那她能怎么做呢?
难道要一命抵一命,为了裴溥原去死吗?
她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好不容易从赵府那个牢笼中逃出来,有了自己的店铺,有了自由的生活,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一切?
昭令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保持冷静与理智是至关重要的。
情绪化的反应只会让她陷入更被动的境地,唯有清醒的头脑才能助她找到出路。
沉思了片刻后,昭令闻缓缓站起身,目光开始扫视房间,仿佛在评估这里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件物品。
裴府暂时没有办法待了,那些道士的言行举止充满了不可预测性,他们的话语能够轻易挑起徐正卿心中的怒火与不满。
昭令闻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会不会再次导致徐正卿情绪激动,甚至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这种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危险让她感到无比的担忧和恐惧。
再者她的店铺最近确实非常忙碌。每天为了陪伴徐正卿,她不得不早早地回府。
可换来的是质问,昭令闻不觉得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更重要的是,裴溥原如今也不在裴府,她留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
裴溥原送给她的东西琳琅满目,她不能全部带走。
权衡再三后,她只挑选了他亲手做的那些礼物,每一件都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除了这些,她还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便准备离开。
一切准备就绪后,昭令闻最后再看了房间一眼,就毅然决然地关上了门。
昭令闻直接朝着上次住了很久的客栈走去。
现在的她,有了自己的店铺,有了属于自己的财富,她有能力去住天字号上房了。
就看见李琚正坐在客栈的一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当他的目光与昭令闻相遇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昭令闻的出现,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立刻直起身子,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昭令闻。
昭令闻身着简单的衣裙,手里拎着一个包裹,看起来行色匆匆。
李琚直起身子,向昭令闻走来。
面对李琚的靠近,昭令闻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她仿佛没有看到李琚一般,径直走向前台,开了一间天字号上房。
拿到房钥匙后,昭令闻没有再多停留。她转身准备上楼,
她实在有些累,不想应付李琚。
李琚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口,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他轻声地嘱咐了店小二几句,内容无非是让他留意周围的动静。
交代完毕后,李琚没有片刻犹豫,转身跟上昭令闻的步伐,沿着木质楼梯缓缓而上。
昭令闻的脚步虽快,但李琚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他注意到昭令闻臂弯处的包裹似乎颇为沉重,便伸出手轻轻接过包裹,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来到了昭令闻的房间门口。
昭令闻停下脚步,从李琚手中取回包裹。
她轻轻推开门,正欲踏入房间,李琚的声音却适时地在她身后响起。
“想要轻松一些吗?”
李琚站在门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昭令闻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