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冗官,大宋最大的吞金兽午后。乡道旁,劳作继续。吃饱喝足后的赵祯,在熟识了一些器具和技巧后,打井水的速度明显提升。但欧阳修身子太虚,没干多久,便有些气喘吁吁了。并且,欧阳修触景生情,突然有了诗意。间隙性地会望着远处发呆,在心中酝酿诗句。不多时,脑海中便生出了两首反映民间疾苦的诗作,脸上露出笑容。而这一切,都被刘管事瞧到了。刘管事看到的是欧阳修身子太弱,偶尔傻笑,似乎脑子有些不灵光。为避免欧阳修抬头望着远方发呆,他命欧阳修去刨树坑。欧阳修本以为抛树坑是个轻松活儿。哪曾想土地特别硬,别人刨三个,他都不一定能刨半个。不远处。苏良望着担水的赵祯和弯腰刨坑的欧阳修,又看了看浑身都是泥浆的自己,不由得笑出声来。若朝堂百官见到他五人这副模样,绝对不可能认出来。苏良甚至觉得,唐宛眉和苏子慕都不一定能认出当下的自己。虽有些累,但苏良的心情是愉悦的。埋头栽树时,什么事情都无须想,这比在朝堂上吵架令人愉悦多了。……渐渐的。太阳缓缓落下山头。一日的劳作也就结束了。刘管事带着一大筐铜钱,开始为农户们发钱。农户们皆非常开心,拿到钱后便朝着远处冒着炊烟的家走去。紧接着。苏良、曹护、张茂则、赵祯都收到了他们今日所得:一百文钱。这一百文钱,意义非凡。赵祯已打算将其放在天章阁供起来。这时,刘管事走到欧阳修面前,道:“这是一百二十文,你拿着!”“我……我怎么还多二十文?”欧阳修不由得一愣。他觉得自己和其他人相比,最多值五十文。“我求求你,明日你别来了,去别的地方祸害吧,我实在没有遇到如伱这般没力气的男人,你适合去考官!”说罢,刘管事便大步离开了。欧阳修咬着嘴唇,脸色涨的通红。他并不怨恨刘管事说出这番侮辱他的话语。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太虚了,太丢人了。特别是午后。官家都提起了劲头,而他却连铁锨都要举不起来了。一旁。赵祯等人望着欧阳修提着那一百二十文钱愣在原地,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能见欧阳永叔吃瘪,还真不容易。……当日晚。回城之后,苏良便托人找刘管事辞了这个差事。这种生活,体验一日即可。再说,官家已经听到了百姓的心声,多劳无益,苏良是不想再喝那锅苦涩的热菜粥了。翌日,直到日上三竿,众人才纷纷起床。除了曹护外,各个都是腰酸背疼。长期没干过体力活,突然用力过猛,身体极易吃不消。午后。苏良带着众人在长清县县城转悠起来。众人看到了齐州州报。听到了许多百姓对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夸赞。也看到了王安石设计的田地灌溉法、开垦之术……此二人,完全是听了苏良那句“以齐州之变,掘天下之变”,所有的变法策略、落地手段皆可在其他地方展开。……翌日,天刚蒙蒙亮。苏良一行人坐上马车离开长清县,朝着城北的草市奔去。所谓草市,即民间定期形成的市集。吃喝衣食,应有尽有。价格比县城中要便宜许多,且很多人都能以物易物,甚是有趣。半个时辰后。众人缓步走在草市之中。草市并不大,长约八百米。两侧有草棚、有地摊,有太平车,还有挑着担子的卖货郎。若论热闹程度,这里绝对远逊于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市场。但是烟火味十足。吃食、衣服、蜡烛、灯具、雨伞、布鞋、米酒、草料、干柴、花卉……应有尽有。这时,苏良开口道:“齐州境内,草市颇多,除了是因商贸繁荣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齐州没有杂税,这点儿,是从今年五月份开始的,王介甫和司马君实还未上报。”听到此话。赵祯停下脚步,不由得皱起眉头。大宋百姓的赋税,主要是两税和身丁税。两税就是夏季一次税,征收钱、绢、布、草等;秋季一次税,只征收粮食。身丁税就是人头税,二十岁到六十岁的男丁都要交。此外,便是杂税了。相比于汉唐,大宋的杂税算得上有些压榨百姓了。像农器税、牛革税、蚕盐税、鞋钱等,全都是杂税,并且与日俱增。之所以发展成这样。主要是因大宋要养的官与兵太多了,不得已不断巧立名目征税。杂税,也是百姓经常造反的主要原因。“全宋变法,可取消杂税否?”赵祯看向苏良。苏良想了想,道:“为民,应取消;为官与兵,不应取消。”当下的大宋若全面取消杂税,最多三个月,朝廷连官员的俸禄与士兵们的军费都拿不出来。一旁,欧阳修捋了捋胡子。“取消杂税,非根治之法,不如裁官,杂税自可消。”欧阳修说出了心中所想。赵祯无奈一笑,道:“走,前面看看,我们也买些小玩意!”说罢,赵祯便大步朝前走了过去。苏良与欧阳修相视一笑,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入齐州以来。从商人们所认为的“劫富不济贫,富朝廷不富民”,以及齐州变法对百姓减轻剥削所产生的效果来看。大宋最大的病症,始终是冗官。所有的计策,都是在为冗官补窟窿。王安石与司马光的一系列策略,皆为开源之策。从商人和百姓身上挤出税赋,还于朝廷。就像抑制土地兼并,抑制之后,很多免税的地主阶层抛售土地给了普通百姓,朝廷便多了税收。但是。当下的官员薪酬却是一个巨大的吞金兽。换言之——无论如何开源节流,只要不将这个吞金兽消灭,大宋永远无法解决积弱积贫的根本问题。但是赵祯已经历了范富新政的失败,让其再对士大夫官员阶层下猛手,显然不可能。苏良、王安石、司马光曾经写信也聊到了这一点。大宋若强,一定是去除冗官的大宋,但这一步,他们都没有想好。是杀伐果决,还是慢慢去熬,只能看官家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