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穆总舍命救予予(其一)

    难道那地方,在这里不存在吗?可明明,身份证号、模样、身体、地名,完全对得上。

    宋知予惊诧困惑,总觉自己忘记什么,错过许多;不明不白地思绪,直到豪车从临江,行驶至管城,都没有好转起来。

    “早上好。”副导演比前些日子,要憔悴。

    “早上好。”宋知予淡笑着,软软回应,穆司卿紧随其后,面无表情点头示意,不多言。

    待机室,他们虽最晚抵达,但少年打底、换衣服,男人整理发型,便完成准备工作。

    所以,在十点半,节目正式开拍之时,他们一分一毫都不差的,准时出现在民宿客厅。

    “各位嘉宾,好久不见。”副导演久违的,忐忑,“很高兴能和诸位,继续结伴而行。”

    长篇大论的开场白,说了足足十五分钟。

    宋知予偶尔仔细听,穆司卿听不进一点。

    其余的嘉宾,从头到尾,摆一张认真无比的脸:留学家庭的男生,罗纳,想好好在宋知予面前表现,哪怕听不懂,半秒不敢走神;

    普通家庭,指望拿这部综艺的薪资,凑够学费生活费的女孩,江有有,怕被直播间的网友谩骂,始终腰背挺直,绷紧神经;

    在穆家老宅的迎宾宴会上,未能暗算、绑架宋知予的皇太子,宋家大少爷宋译名,表面认真听副导演讲开场白,内里,拨动算盘;

    最近,频繁住热搜词条,接连被骂,口碑和路人缘,直线下滑的最年轻视帝,徐洛麟,疲态明显,不再是从前,那个开朗的大型犬。

    各怀心事,于民宿客厅,碰撞四溅火花。

    因为《勇敢的我们》,三期为一个单元,而第三期节目,是固定的“交换人生”剧本。

    所以节目组,第二期的最后一个环节,必须必的,得暗示出下一期节目的‘看点’。

    副导演煞有其事地清嗓,拿出招牌PPT,说道:“经节目组讨论,决定将拍摄,定为‘鬼楼探查日记’,希望各位嘉宾,玩得开心。”

    直入主题,却有网友,仍然是听不明白。

    【@薄荷珍珠奶绿:“啊啊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还好我没放弃,终于等到《勇敢的我们》节目组,官方回归啦!”】

    【@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好久不见,穆总更帅气啦,予予也更漂亮了,希望会有摩多摩多的慕鱼cp粮可以吃呀。”】

    【@审核求放过:“节目组不是说,会有‘交换人生’的环节么?怎么这一期节目,要开始学其他节目,搞清凉恐怖主题了?你这样搞,一个把控不稳,可无法,连接起下一期节目。”】

    【@娱乐吃瓜最前线:“啊?徐洛麟还敢出现在录制现场?他哪有脸坐宋知予旁边的?穆总离予予那么远,还眼巴巴的盯着予予啊?他们两个,确认没一腿?”】

    【@九九不八八:“emm,有高能君吗?有的话,麻烦踹我一脚,让我远离恐怖画面。”】

    【@紫星币永恒玩家:“从小王爷参与的真人秀节目,《街头乐队》,跑来的,很震惊‘勇我’节目组,竟这么快,就恢复正常直播。”】

    弹幕内,感慨居多,吐槽量,紧随其后。

    众嘉宾闻言,神色各异,来不及争辩讨论几句,就被节目组工作人员,用领带蒙嘴巴,戴上纯黑头套,带着,往车里快步行走。

    起先,打算用领带绑嘴,但念及是嘉宾,又惧怕穆司卿黑脸,所以,干脆,松松垮垮地用领带,附到各位嘉宾的唇前。

    “你、你怕漂吗?”罗纳离宋知予很近,起身离开座位之前,紧抓机会,和少年说句话。

    “……应该,有点怕。”对方的中文发音,有时不太好,少年思索,猜出对方询问的,应该是“怕不怕阿飘”。

    “那如果我们一组,我,我保护你!”罗纳话说出口,面红耳赤的彻底,突然庆幸,节目组的头套是纯黑的,完全使人看不清表情。

    否则,在少年面前扭捏,可要如何是好?

    罗纳快速眨眼,没有以往的社交水平,也完全没有做好,面对少年的心理准备。

    宋知予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温和说道:“那以后,就拜托你了。”本意安抚,礼貌客套。

    罗纳当了真,不远处的男人,闻声,脸色霎时间阴沉,差点没忍住砸碎醋坛子的冲动。

    即便是场面话,予予也不能和别的男人,讲那些,那些话,至始至终,只能说给自己。

    穆司卿咬牙,背着镜头,坏心思的朝不远处的尘白,摇摇手腕,又指指少年的方向。

    助理站在墙边,望视老板的举动,无奈的往节目组导演,以及节目编剧,身边凑过去。

    “刘导。”总导演是新来的,尘白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不知道对方,好不好说话,试探几下,缓缓开口,问道,“这个环节,是根据什么,来进行嘉宾分组的呢?”助理旁敲侧击。

    “就、就看话题度嘛。”刘导故作随意,压下心头的阵阵吃惊,不自在的抹去额头冷汗。

    穆家,总导演早有听闻,尘白的名声,也只在酒桌饭局,更厉害的上层人士中,偶尔听过几次,更不要提高高在上的穆司卿,很多人想见穆总,想跟穆总说句话,都难如登天。

    现在,这两尊大佛,一起聚到他们小小的新节目中,还是节目最大的投资商之一,刘导根本拿不出,平稳正常的心态,紧张得不行。

    尘白无声地,看着对方,半晌,副导演及时祭出眼力见,撞总导演的胳膊,挽回道:“您放心,慕鱼cp,不拆不逆,话题度杠杠的。”

    听懂助理的警醒,暗示道:穆总和予予,话题度很高,热度很不错,会分到一起的。

    总导演一身冷汗,恍然明白过来,讨好的笑笑,不敢乱说话,突然后悔,接下这工作。

    刘导原本,是个副导演,没劳什子的出圈作品,可以说是,徘徊在被裁员的边缘。

    若不是《勇敢的我们》上一任导演,招惹了巫家少爷,导致被雪藏,轮不到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新人,坐到总导演的位置。

    所幸,副导演是个有本事、真心靠谱的,倒能在舆论与人员变动中,扛起节目运营。

    【@开门,送温暖来了:“受不了哇,宋知予领带蒙嘴,孱弱的好漂亮,我真是疯了,竟然觉得病美人的破碎感,很值得搞瑟瑟。”】

    【@机器人会想吃冰淇淋吗:“呜呜呜,我们郁游终于在国内,也有好朋友了啊,节目组带着嘉宾上车的时候,我瞧见宋知予背带长裤上的胸针,是郁游的限定生日周边!”】

    【@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出:“节目组给嘉宾的分组,是不是按坐车的顺序排的?”】

    【@烤苕皮真的很好吃啊:“楼上楼上,我觉得是按坐车顺序,让宋译名和江有有一组,罗纳和徐洛麟一组,然后宋知予和穆总一组,这样,刚好三组,可以同时进行。”】

    【@咸蛋黄小方糖:“呜呜呜,节目组选的是管城五环附近的废旧破楼,虽然知道是事先安排好的场景,但还是很害怕哇,呜呜。”】

    节目组的车,不太安稳的停下,嘉宾组成的三个小分队,从废旧破楼的三个方向,分别以三小时的时间,轮流进入,进行拍摄。

    宋译名一惊一乍,装作柔弱白莲花,却在过程中,险些把江有有推下楼梯;徐洛麟不在状态,配合不上罗纳,节目效果,差强人意。

    两组的表现,总结下来,中规中矩,虽然有十几分钟的看点,但远远达不到出圈水准。

    节目组想这一期出圈,拯救口碑和热度。

    目光灼灼地,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最后的小分队:宋知予与穆司卿身上。

    轮到少年和男人时,已经是下午七点多。

    管城的天,暗淡下来,两人自不同房间,走进三层废旧破楼深处,相遇时,八点整。

    “小心!”

    宋知予准备往楼下走,在少年背后,瞬间认出少年的穆司卿,急促呼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抱住少年,往地上滚几圈。

    “嘭!嘭!”

    方才,少年站立的地方,落下两块巨石,炸起大片的灰尘,以及破碎小颗粒。

    “唔、”宋知予猛地被按进胸膛,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乍听几声巨响,潜意识的瑟缩,抓男人衣服的瞬间,朝对方怀里钻。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穆司卿不太会说安慰话,反反复复,皆是少年听过的语句。

    宋知予调整状态,抬眼打量,毫不犹豫把自己牢牢护在怀里的男人:对方的黑色西装,多了一些皱褶,摩擦过水泥碎石地面,衣服蹭破豁口。少年缓缓收回,拉扯对方的胳膊。

    俨然瞧见,手掌上,布满温热的血迹。

    少年霎时,通红眼眶,又惊又怕地,盯住对方苍白的脸,颤抖道:“司、司卿?!”

    俨然忘记,正在拍的节目,有实时直播。

    第八十二章 小少爷,别被玩坏了

    奋不顾身,可以冲破许多内心的芥蒂。

    宋知予从未如此小心翼翼,频繁伸手,又剧烈颤抖着收回手:他想扶起穆司卿,但不知道对方具体伤到哪里、不知道伤势如何。

    他关心则乱,短短几秒钟,哭成小泪人。

    “司、司卿……”少年两辈子以来,头一次被人毫不犹豫的拿命来救,哽咽着呼喊男人的名字,一边示意工作人员急救,一边翻手机。

    “快、快来人!”副导演脸色惨白,直觉节目要完蛋,试图关闭直播,想垂死挣扎一下。

    “不怕,没事。”穆司卿皱眉隐忍,连一声痛苦闷哼,都不曾发出,“色素道具而已,不会使我受伤。”男人背地里,朝助理使眼色。

    难得见少年关心自己,男人头破血流,也不会放过这样,占便宜、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尘白凭借多年相处,倒是瞬间明白,男人打什么算盘,抿唇眨眼,再次凑节目组工作人员身边,说道:“穆总没事,可以继续拍摄。”

    副导演冷汗淋漓:“可、可……”

    那鲜红的血液,一片又一片,不似作假。

    尘白敛眸,执意道:“仅是节目组,事先安排好的道具血包,突然炸裂了,难道不是么?”

    调调冷硬,隐隐威胁,副导演无话可说,只好双腿发软的,让其他工作人员,发布直播间公告,说:“嘉宾并未受伤,破损的,是可食用色素道具;巨石由特殊材料制成,其余嘉宾也经历过这场考验,来判定是否会救下同伴。”

    前半句假,后半句真,却勉强揭过话题。

    众人皆以为,以穆司卿的身份和地位,决不会拿身体受伤,来开玩笑,那不值得。

    可事实上,男人确实打算以此,来博少年的心疼与亲近,后腰何止破皮,尖锐的长石,俨然刺入血肉,扎破指节宽度的豁口。

    “真的没事,予予不哭了,嗯?”穆司卿故作淡然,不急不缓的安慰少年,抬手擦拭对方的眼泪,演技好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怎、怎么可能没事?你、流好多血……”宋知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纯得勾人心弦。

    “道具而已。”穆司卿眸底滑过光亮,暗叹少年哭起来漂亮,压抑即将涌起的生理反应。

    先骗着少年,等录完节目,再告诉对方,自己为了救他,确实受了重伤,届时,对方该会愧疚、记得自己的好,也会念着自己受伤,不怎么反抗亲密接触……

    可占的便宜,有太多了。

    穆司卿兴奋不已地哄骗宋知予,浑身皆无比期待,后续吴侬软语地肌肤相贴。

    节目组工作人员两股战战,脖颈处悬一把无形的大刀,随时可能,让他们人头落地,几秒钟内,他们连退圈声明,都打好了腹稿。

    饶是再了解穆司卿,尘白也忍不住吐槽,心里骂道:“老狐狸,真能狠下心。”

    男人后腰上的衣物破损,哪怕刻意遮掩,助理还是瞧见,翻出的模糊血肉,但对方总是如此,为想要的,随时化身偏执病态的疯狗。

    助理无法阻拦对方,能做的,是为宋知予祈祷:‘希望小少爷,别被玩坏了。’

    暗暗叹气,但少年听信男人的谗言。

    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一路上,让穆司卿倚靠自己单薄的身体,紧紧相拥中,他没瞧见穆司卿得逞的、狡黠地笑-

    夜晚八点多,废旧破楼一片漆黑,骤然降低的气温,为拍摄,增添天然的恐怖氛围。

    四周不见灯光,秋风吹动摇摇欲坠的窗。

    宋知予扶着穆司卿,在满是碎石、泥沙的烂尾楼里,缓慢的寻道路,探查节目任务。

    他们需要,于三个小时内,发现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并且找出相关的日记。

    “害怕了?”穆司卿察觉少年出冷汗,凑对方耳边,贴心地询问。

    “……有,有点。”宋知予嗓音打颤,他不知道会准备标本,未知的恐惧打乱呼吸,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分外压抑。

    “都是假的。”穆司卿从穆司羽那边,见过更血淋淋的画面,一个节目,再大胆,也整不出穆司羽的东西,男人意味阑珊,毫不畏惧。

    宋知予咬唇,害怕得做不出任何回复。

    两人路过喷溅大量红色颜料的房间,试探着靠近仿真尸体——道具人偶制作精良,十分逼真,通体挂满红绳,吊在房间最中央。

    啪嗒啪嗒,液体自人偶身上,朝下滴落。

    宋知予僵直身体,恐惧的,一动不敢动。

    穆司卿神色淡然,审视人偶,温柔地拍拍少年的后背,主动开口道:“予予站摄影师身边等我几分钟,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男人眼力见极好,望到仿真尸体狰狞扭曲的腹部,塞一枚略微反射冷光的物件。

    宋知予没有安全感,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别、别去了,任务,任务不重要……”

    节目组给出的游戏,输就输了,不打紧。

    穆司卿不依,揉揉少年的头发,断然道:“乖,很快回来。”男人忍住亲哭少年的冲动,随意的,在仿真尸体的腹部,来回翻找。

    节目组工作人员,看着人偶的道具肠子,不断蠕动,反胃的别开视线。

    穆司卿面色坦然,戴着一次性手套,取出内部的一小串钥匙。

    【@线面无限膨胀:“麻麻问我为什么要跪着看节目直播……这就是大佬么?比我喝水都自然的,翻、翻尸体的肠胃……”】

    【@吃个桃桃乌龙茶:“woc,穆总胆子是真的大,哪怕是虚假道具,我也出冷汗了。”】

    【@咸蛋黄小方糖:“拜托,你们真的不掩饰了是吧?‘司卿’,‘予予’,‘乖’,‘不怕’,你们没在谈,我名字倒过来写!”】

    【@计数君:“emmm,虽然很暧昧,但是宋知予不是有联姻对象吗?怎么和穆总,这么拉拉扯扯的?我不吃私生活混乱的cp……”】

    弹幕断断续续,恐怖主题,吸引很多人。

    节目组工作人员,被穆司卿带动情绪,无暇顾及直播间,他们跟着两人,朝二楼走去。

    “你,真的没事嘛?”出于男人的保护,少年除了衣服脏一些,并未受伤,他出于担忧,反复关心男人的身体。

    “嗯,跟予予在一起,就没事。”穆司卿淡淡的弯嘴角,享受来自少年的注视,与关怀。

    他的予予,就该这样,满眼满心都是他。

    氛围黏腻,尘白不忍直视,希望宋小少爷自求多福:别人不知道,但身为贴身助理,却清楚,穆司卿心理阴暗,早就为少年,打造了一个金丝笼子,正一步一步,引少年走进去-

    三层建筑,布置巨石,考验人性关怀。

    二层建筑,仅找到一张霉点斑斑的牛皮纸地图,以及,一小串湿润冰凉的钥匙。

    顺楼梯下行,穆司卿后腰的伤口,早粘连衣物,摩擦血肉,可他一声不吭,脸色无异。

    拨动一层建筑的表盘,打开地下室的门,迎面而来,是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以及,些许腐烂发霉,又含带潮湿的气味。

    “要不,我们回去吧。”宋知予有些反胃。

    “当真舍得放弃?”日记和标本,定在地下室储藏着,走进去,找出来,就算完成任务。

    穆司卿没有放弃近在咫尺的东西的习惯,自然而然地,想一探究竟。

    宋知予凝视对方,见对方淡然自若,莫名得到安慰,顿了顿道:“你不能留我一个人。”

    轻声细气的撒娇依赖,酥麻融化身心。

    穆司卿喉结滚动,贪婪的馋对方的躯体,想把人就地正法。可念及什么,他收敛沉重的呼吸,握紧少年的手,道:“不会落下予予。”

    信誓旦旦,像以生命为底气,做出承诺。

    宋知予被蛊惑,回过神时,已站到木制展览柜附近:柜内,全是福尔马林制成的标本。

    皆是虚假道具,但少年仍旧恐慌,紧紧贴着穆司卿,一步不敢离开。

    “马上就结束了,予予再稍等一下。”男人抱住少年,耐心安抚,等对方情况好点了,他拨出一通电话。

    日记摆放到木柜最上方,穆司卿一米九多的个头,踩上矮椅,轻而易举将其取下;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故事的来龙去脉。

    起因,是两户生活差距极大的家庭,进行了为期一月的“交换人生”,权势较大的一方,被弱小的一方,意外发现灰色产业链。

    为自保,权势较大的一方,把弱小的一方残忍杀害,关到废旧烂尾楼中,用做实验。

    事情被多方势力压下,骇人听闻的实情,并没有对外界传播,日子久了,人们忘记当年的事情,一切不了了之。

    而节目组给出的最后任务,是复原实验所需要的,一个福尔马林玻璃罐。

    据说要从中找到,开启药物实验的原因。

    穆司卿和宋知予,均未接触过标本制作,节目组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或是直接承认任务失败,但男人使用了唯一一次的求援机会,给列表某个小兔崽子,打电话。

    第八十三章 像被玩坏的洋娃娃

    接到电话时,穆司羽于城郊的地下室,刚折腾完,被灌下一支特制药剂的小画家。

    他用红绳,在小画家身上缠绕完美绳结,把人吊到桌面上后,不急不缓的,接电话。

    “喂?”调调风流,打量过地下室的少年,穆司羽的眼睛里,藏不住对作品的极致满意。

    “器官标本的制作,是什么流程。”穆司卿见宋知予仍然害怕,便不同接电话的人废话。

    “啊?”不是谩骂催促,是意料外的提问,“不就…算容积、体积,测水PH,配液体么?”穆司羽下意识,接着说更细致的数据。

    滚瓜烂熟的东西,他不觉得有难度。以至于脱口而出的,有些诡异;穆司卿记下数据,无视节目组工作人员的震撼,豁然挂断电话。

    穆司羽歪头,不解的凝视,早就熄灭的手机屏幕,他喃喃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临时抽查我的业务水平么?”

    撇撇嘴,他活动几下肩颈,将莫名其妙的电话,抛至脑后:眼下,他有更重要的游戏。

    穆司羽阴森的笑笑,颇有些面目狰狞的,靠近被吊在桌面上的小画家。

    特制药剂的药效,刚刚过去,小画家被自己用道具,翻搅折腾的,已然失了神。

    桌面上的宁易洋,一滴也流不出了,他羞耻地无地自容,怎么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绑到地下室。

    然后,自己竟然被对方翻搅折腾的,眼睛迷离,身前还、还多次失了禁。

    这对一向感情懵懂的小画家来说,进展有些太迅速,他甚至嗓子干涩哑疼的哭不出声,眼睛也红肿,再流不出一滴泪。

    身后又肿又胀,湿湿凉凉,模糊一大片。

    “真漂亮。”穆司羽呼吸急促,抚摸按掐,被红绳束缚吊起的,小画家的大腿根,着迷于小画家失神,像被自己玩坏了的样子。

    “……”宁易洋发不出声音,眼皮颤抖,凭借仅剩的意识,濒死挣扎般,小幅度晃脑袋。

    “小羊该乖乖的,别惹我不开心。”穆司羽眸底猩红,血脉迸发,刺激心理的阴暗面。

    男人苍白的指尖,随心所欲的夹一支透明玻璃试管,昏暗的灯光照透无色液体。

    “唔、唔!”不、不要,不行,会坏掉的!

    宁易洋猛地弹起肩膀,尽可能的,遮掩红艳艳的唇瓣:那液体,对方喂过自己一次了,只要喝下去,自己就会像发-情-期的欲-奴,浑身上下,发-痒饥-渴,疯狂的想要什么。

    可被男人折腾太久,他受不住来第二回。

    吊起的身体摇摆晃动几下,却无处可躲。

    穆司羽抽出对方口中的布块,粗-暴的掰开对方的嘴巴,将试管内的液体,径直灌入:“剂量不多,但足够玩到明天早上,你会喜欢的。”

    话语直白,不怀好意,宁易洋腰间,停留一双大手,把他一次又一次地,毫不怜惜的、推进更深的深渊,直至,他彻底坠入黑暗。

    昏昏阴冷的地下室,缠绵后的旖旎未散。

    穆司羽难得维持一会儿好脾气,抱着人去浴室清洗,再为对方红肿、黏腻不堪的身后,缓缓地涂抹药物。

    宁易洋像坏掉的洋娃娃,满身痕迹,属手腕和脚踝处的绳子印迹,最为显眼。

    穆司卿欣慰的拂过一道道痕迹,仿佛在古代战场之上,得了第一个项上人头,作为战利品的新兵,毛毛躁躁,又雀跃的无以复加。

    片刻的宁静,止于清早的一次短暂闷哼。

    黑色的床幔外,围了铁栅栏,比起用于休息的场所,那更像是一个放了张床的囚笼。

    穆司羽听不清小画家在嘟囔什么,一边挑眉系扣子,一边靠近,仍熟睡的对方。

    听清为数不多的字节,男人神色愣愣,乍然僵直身体,久违的,心情复杂且不知所措。

    床上昏睡的小画家,身无寸缕,黑色的被褥滑落,露出他漂亮的蝴蝶背,神智朦胧中,他温柔恳求的絮语,道:“阿羽,别走……”

    那是他住院之前,失去部分记忆之前,被穆司羽险些错杀之时,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明明离死亡,只差不到半步,却有些懵懂痴傻地,求罪魁祸首,不要离开自己。

    穆司羽瞬间慌乱,几乎是用逃的,匆匆开车离去:男人不惧怕事情败露,但……小画家以往的陪伴,以往的每一句话,都像颗钉子,一下接一下的,往心口的裂缝内,狠扎。

    他曾经,仍在做极端案件的法医时,仍拿冰冷的手术刀解剖残缺躯体时,尚未动摇过一次心神,可他对炙热细腻的情感,无所遁从。

    抬手按住心脏,直觉哪里不对,却如何都想不明白,那感情代表什么,也搞不懂,小画家的话语、行为,是为了什么。

    更是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对小画家下不去手——明明,他想把对方连夜解剖,做成标本,可握住手术刀,看到对方哭泣,腰酸腿软的模样,他怎么,也落不下刀子。

    最终,甚至着魔一般,狠狠占有对方,把对方撞的,一点合不拢膝盖,咽不下唾液。

    穆司羽眼神躲闪,浑浑噩噩的,回老宅。

    此时,宫墨寒正小心翼翼地抱着沈怀苏,诱哄道:“酥酥吃得太少了,多喝口粥好不好?喝完,就答应酥酥,不用穿柜子里的衣服。”

    今早,瞧见穆家旗下的某一家奢侈品店,上了新款,他一眼看中,一条黑色大露背的,细肩带、高开叉长裙,想让酥酥穿给自己看。

    尘白十分钟前,已把包装盒,送到卧室。

    但沈怀苏羞红着脸,怎么也不肯松口,宁愿腿根被磨的发肿,也不愿意拆穿女装长裙。

    少年心不在焉,早餐不过潦草吃几口。

    宫墨寒眼里,那一点饭,少年跟什么都没吃似得,便不安心的,哄少年多吃些。

    沈怀苏本不想吃,但听到对方退让,说不用穿裙子,他的小鹿眼刹那间亮了起来,娇软开口道:“你、你说真的?”

    满怀希冀,使宫墨寒骨头都软了:“嗯,不骗酥酥。”他无法拒绝少年亮晶晶的眼神,不舍得对方,对自己失望,自然什么都愿意答应。

    沈怀苏闻言,心情大好,多喝小半份粥。

    穆司羽迟缓地,坐至餐桌前,他目睹二人的互动,死气沉沉地心海,泛起涟漪。

    对小画家朦胧的看法,似要窥出真相。

    “呦,回来了?”宫墨寒把酥酥送回房间,于下楼梯时,同坡脚男性,主动搭话。

    “嗯。”穆司羽脸色不好,有些忧思过度。

    “没做出格的事吧?”宫墨寒直入主题,问对方有没有做出杀人犯法的事。

    穆司羽接过尘白递来的餐具,有一下没一下的切牛肉,闻言,他刀子微顿道:“没有。”

    没有杀人,对小画家,没能下得去手;可他想杀人的欲-望,未得到太多缓解,他迫切的有过,要找另一个猎物下手的想法。

    认识多年,宫墨寒瞧出对方的小九九,心安理得的,夺过对方切割好,却还没来得及吃的牛肉,提醒道:“你真敢动手的话,恐怕你杀人未遂之前,穆司卿就会把你送临江疯人院。”

    穆司羽稍稍垂眸,端另一份牛肉,无所谓的笑道:“只身一人,去哪都一样。”

    反正,都挺没意思的,不是吗?

    他满不在乎,是否会去临江疯人院。

    宫墨寒自在吃早餐,随口接话说:“你这样怎么找女朋友,可能寡一辈子。”

    本是无意的吐槽,坡脚男性却猛地抬眼。

    “女朋友?”他重复问道。

    “是啊,女朋友。怎么?你不打算结婚?”宫墨寒以为对方,始终是大直男,并未多想。

    “……”穆司羽久久的沉默,恍惚之间,脑海内涌出小画家的脸,和对方缠绵的低吟。

    半晌,离开餐桌的那一刻,宫墨寒回头,倏然紧盯坡脚男性,问:“你刚刚,说真的?”

    穆司羽挑眉,自烟盒摸烟,邪笑着点头。

    宫墨寒发蒙,从对方的答复中回不过神-

    “你这样怎么找女朋友,可能寡一辈子。”-

    “女朋友?”-

    “是啊,女朋友。怎么?你不打算结婚?”-

    “……不知道,以后再看。”-

    “也是,你哪有在意的人。”宫墨寒淡笑-

    “怎么没有?”穆司羽下意识反驳,良久,他缓缓冷哼,说道,“不好找女朋友,不代表,我找不到男朋友。”

    意味明显,眼里装了人,才能说出这话。

    宫墨寒了解对方,不可置信地反复质问;穆司羽始终点头,却不说那个人是谁。

    烟气飘散几分钟,坡脚男性,猛然自问自答道:“难不成你喜欢那只小羊?”

    “不,那不可能。”

    “只是……他身上还有得玩,只是……还能利用他,挡挡老不死的催婚与联姻。”

    许是自我宽慰,穆司羽不断的身心挣扎。

    宫墨寒分辨出什么,预感不祥。

    穆司羽频率极快的,一会儿沉脸,一会儿挑眉,一会儿自言自语,任谁看,也不是‘正常’的状态。

    第八十四章 太深了/放开、这里好多人

    许是惋惜上头,宫墨寒把对话经过,编辑成文字,发给穆司卿,以便可以获得转机。

    毕竟,抛开家世不谈,穆司羽曾有过惹人艳羡的工作地位——全凭个人能力所得,一时轰动,名气大增,风光无限。

    但他愈发严重得神经质,愈发变态扭曲的心理,使他无法忍受一次次案件的进行,终于在某个抛尸案件结束后,他彻底开始发疯。

    辅助审判者达成目标的人,隐隐约约,即将跨过那条江,成为对立面的杀人魔。

    那些变化,宫墨寒、尘白、穆司卿,皆明显感受到,连不太合得来的郁游,都觉不对。

    苦口婆心的劝诫,只使穆司羽辞掉工作。飞速攀爬的不满足,磨的他心痒难耐,那时,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偶然,撞见宁易洋。

    狐狸眼小画家,娇娇软软,跌跌撞撞跑进他怀里,媚眼如丝道:“先生,求您帮帮我。”

    一个眼神,一句“先生”,使穆司羽起生理反应,可中药的小画家,在感情上,仍懵懂的像个孩子,极大的反差让他止不住挑逗对方。

    日子久了,小画家,成他第一个被害人。

    依稀记得,动手那天是阳光明媚好日子,几许清风,抹去燥热,仅余恰到好处的暖。

    宁易洋主动喝催-情-药剂,揽住穆司羽,无数次亲吻他的脖颈,安抚吃醋不自知,又被他人恶意吐槽过腿脚与烫伤的男人,柔柔道:

    “我们阿羽最好看了,那些人是嫉妒阿羽,唔唔、才说难听话,哈、轻,轻点……”

    “疼,太深了,阿羽,阿羽……呜呜……”

    穆司羽并不温柔,宁易洋头一次,被折腾受伤过后,缠着他,要再来一次。

    他不懂得怜惜,将不知从何而来的所有不满,均横冲直撞的发-泄-到,小画家身上。

    绕是小画家的躯体,被他开发许久,也没能承受住,常人难以完成的玩法。

    结束时,突如其来发疯,他沉着脸,把对方锁进铁笼,驾车几个小时,把人带到边郊。

    下手前,睡梦中的小画家,迷迷糊说:“阿羽别走,别离开我。”甜酸撒娇,黏人得不行。

    那天,穆司羽如这次般,落不下手术刀,可心底的毁坏欲膨胀,他把装小画家的铁笼,扔进海里,但半个多小时后,他猛然后悔。

    觉得没有被满足,便调头去找,准备将人捞出来,可扭曲的笼子、破碎的衣物,血液弥漫的海水,营造出死亡的假象。

    他乍然意识到,一时冲动,玩脱了。

    许是余温未消,他开始格外惦记小羊,若不是宋知予出现在穆家老宅,阴差阳错地被带进地下室,恐怕无法得知小羊活着的消息。

    穆司羽到现在,都不肯相信,他会喜欢一个人的事实,他也不明白,他原来,早就开始喜欢小羊了:扭曲的心理,神经质的思想,一度让他以为,只是对小羊,变态的还没玩够-

    宫墨寒的长讯息,发出的正是个好时候。

    彼时,《勇敢的我们》第二期,正式落下帷幕,恐怖主题引出下一期“交换人生”,热度与口碑,虽不至于重回顶峰,但也有所挽回。

    穆司卿在民宿附近的咖啡店,同尘白聊合同相关的话题;宋知予以“想要单独去卫生间”为由,偷偷摸摸,朝民宿不起眼的阁楼走。

    “希望,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吧……”少年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布满灰尘的木门。

    民宿阁楼,拉出不少的蜘蛛网,常年未打扫卫生,显得破旧不堪——节目组看中这里租金便宜,计划内场地又够用,就没有管阁楼。

    宋知予在“霸-凌热搜”风波时,无意间,迷路找到角落里、只有几张餐桌大小的旧阁楼。

    狭小的空间,仅够他一人站立,眼前蒙一层厚实蛛网和尘土的小柜子上,放几沓书籍,有些发霉,但最下面,压一本,印了《万人迷又被病娇反派惹哭了》字样的书。

    纸张泛着黄,封面早已掉色,昏花不清。

    他起初没当回事儿,打算合上门,继续找回客厅的路,可在转身那一刻,他瞧见书籍最角落,有一个配角名字,叫“宋知予”。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穿书的事情,想去读这本书,但楼下经纪人倏然催促,他没得手。

    今天,又回到四环民宿,进行节目录制,少年抱着微不可查的希冀,期望着那本书内,有关于“自己”的“角色消息”。

    ‘或许……穿书回去的方法,就在其中?’

    ‘可能……这就是书籍的原著?’

    疑问太多,哪怕荒谬,他也不愿放过大好机会:细长的手指,贴近小柜子,十厘米、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知予!快下楼!节目组收工准备走了!”楼下的宁秋石,迟迟等不到自己的艺人,担忧蒙上心头,不免有些着急,开始催促起来。

    “来、来啦!”少年吞咽口水,神色慌乱的四处打量,见周围无人,他飞快拉开背包,将那本破旧、脏兮兮的纸质书,裹起来带走。

    “实在不好意思,如果有机会,我会亲自,把书还回来的!”离开之前,宋知予郑重其事。

    却不知道,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疯批-

    楼下的宁秋石,见宋知予安然无恙,提到胸口的一口气,豁然吐出:“找不到你,生怕你出事,紧张得差点把我的小心脏给吓坏了。”

    半开玩笑的,给对方递燕麦牛奶暖身子。

    宋知予掀开杯盖,被热气糊了一脸。他淡笑着偏头,适应几秒,这才道谢,问:“宁老师准备怎么回去?还住在管城五环嘛?”

    经纪人停顿,小声道:“嗯,还住在五环的出租房。回去的话……诺,可以开公司的车。”

    宁秋石沾了宋知予的热度,慕鱼娱乐连夜给配了顶级的商务车,以便接送少年跑行程。

    甚至因为穆司卿的缘故,公司开了特权,准许经纪人,可以私下里,暂时不归还车辆。

    这倒是给了极大的方便,加上宁秋石无比支持“利益最大化”,便不多八卦宋知予和穆司卿的事情——少年不似莽撞的人,他很放心。

    以至于,他还帮忙控制热搜的八卦舆论。

    “对了,宁老师今天晚上,有时间吗?”经纪人的好,宋知予都记得,他想起老宅家宴,斟酌一阵子,恍然开口道,“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赏脸,来捧个场吗?”

    他从背包摸索几下,递出红底金边贺卡。

    “什么活动?”宁秋石不记得最近有聚餐。

    “今天夜里,是穆家朝外界公开的家宴,我得了几张邀请函,可以邀朋友一起去。”宋知予语气真诚,桃花眼亮晶晶,使人舍不得拒绝。

    宁秋石神色复杂,久久的不接,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去了,给你丢人?”

    豪门世家的宴会,平常人,难以撑场子。

    宁秋石看出宋知予和穆司卿关系匪浅,但自己无权无势,若是拉少年后腿,得不偿失。

    少年若有所思,却执着道:“不会有什么丢人的事,您愿意去,是老宅的荣幸。”

    面子半点不落,真心所答而非阿谀奉承。

    穆家老宅,内里早就腐朽,今次家宴,不过是相互攀附权势、交换资源的一个平台,对穆家不相关的人,只有利益,没有坏处。

    宋知予清楚这些,宁秋石也猜出什么。

    思索几分钟,经纪人道谢,接过贺卡,提醒道:“快过去吧,穆总在那,等好一阵了。”

    宋知予怔怔,顺对方指引的方向,望视,看到一身黑色西装,面色有些苍白的男人。

    若不是开了路灯,凌晨的昏暗光线里,少年定是,久久的无法注意到穆司卿。

    经此提醒,宋知予抱紧背包,双腿如同灌了铅地,向男人僵滞的走去。

    不足三十米的路,硬生生,走十几分钟。

    “你、你忙完啦?”宋知予眼神闪躲,心虚地开口询问,他记得男人在咖啡店有事要忙。

    底气不足到声线打颤,黏糊糊的似撒娇。

    “还剩收尾。”穆司卿盯视眼前的小猫儿,嗓音暗哑,低低说道,“但,想予予了。”

    男人不会讲什么情话,“想予予”,“予予乖得要命”类的字眼,已是男人能表达动情的,最明显话语,比起说,男人更适合直接“做”。

    以至于,宋知予未从对话中回神,便被穆司卿,用臂弯圈揽住腰,紧紧抱到怀里。

    “你,你放开……这里、这里好多人……”少年脸皮没有很厚,他扫过不远处收拾东西的节目组工作人员,耳朵发烫,脸颊红过朝霞。

    “天色很暗,他们看不到什么。宝贝儿,让我抱会儿。”穆司卿眼皮沉重,声音疲累,后腰的伤口疼得麻木。使他说话没以往有压迫感。

    “可……”宋知予另有所思,咬唇好一会。

    他怕穆司卿发现那本没来得及看的书,慌慌张张地想推开对方,却陡然嗅到对方身上,不断涌出的浓烈苦药味。

    第八十五章 逃跑倒计时/宝贝,坐上来

    “你、你……”宋知予的大脑内,噼里啪啦闪电花,僵直的手臂,犹豫几秒,乍然发现,伏在自己肩头颈窝的男人,已然昏睡过去。

    “司卿?”

    “穆、穆司卿?”

    呼喊一声大过一声,慌不择言,叫出次“阿卿”;但肩头的男人,始终毫无反应。

    虚扶于对方腰间的掌心,忽地湿热,低头粗略看,察觉黏腻鲜红的液体,糊一手。

    宋知予略微宕机,随后带着哭腔,扯嗓大喊道:“尘白,尘白!宁老师,宁老师!”

    “快来人帮帮我、帮帮我……”

    凌晨夜里的呼叫,颇有凄惨风味,少年何止失态,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

    ‘骗子,大骗子。’明明受伤了,为什么一声不吭,要强忍着?怎么坚持到节目录结束的?

    宋知予说不出是被欺瞒的愤怒多一些,还是震撼多一些,又或许,还有一些困惑敬佩。

    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坐上救护车抵达医院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满是消毒水味的长廊,目送穆司卿进急诊的。

    “宋小少爷,坐下歇会吧。”尘白额头不断冒汗,却第一时间,为眼前少年递干净手帕。

    “……”宋知予宛如石雕,无法动弹分毫。好半晌,他幽幽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问道,“穆司卿,会,怎么样?”会,出事吗?

    一句话,磕磕巴巴,尘白洞悉出对方的关心则乱,敛眸,抿抿唇否认道:“穆总吉人自有天相,缝合以后,会很快好起来。”

    肯定的,如回答一天有多少个小时一般。

    宋知予安心不下,懊悔道:“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发现巨石,要是我再大胆一点,要是、要是我当时,多仔细查看他的状况……”

    或许就不会沦落到,现在才接受治疗。

    后半句话,少年讲不出了,他眼眶红红,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打湿衣襟。

    尘白脑子里想过许多,但思索片刻,猛然说道:“身为助理,最基础的本职工作,是要时刻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我反复纠结过后,总觉得有些话,要同宋小少爷说明白。”

    助理第一次用郑重的腔调,与少年开口。

    “什、什么?”宋知予仍处,哽咽的状态。

    仅留二人的长廊,阴森森窜过夜里凉风。

    “不知宋小少爷是否记得,临海庄园,实际上有三层。”尘白打算,从起初的事一一讲起。

    “嗯,这个,我记得。”宋知予不明所以,可直觉告诉他,助理的话很重要,非接不可。

    尘白如他所料的,乍然沉一口气,说道:“几年前,从临江回管城时,庄园三楼,成了穆总的禁地。宋小少爷可知,那里有什么?”

    助理悠悠然看他,被穆司卿传染,又经过多年沉淀的压迫感,比潮水扑面,来得深重。

    宋知予吸吸鼻子,摇头求助问道:“那里,有什么?”他未曾去过庄园三楼,想不出什么。

    尘白挽了挽西装袖口,骤然道:“或许,宋小少爷抽空亲自看看,会更为明了。”

    助理不知晓,三楼的存在,是为了谁,但几年以前,自临江搬回管城临海庄园之时,一次偶然,助理瞧见三楼房间内,有一段录像。

    那时的录像,状态是播放中,画面里,仅有一位少年,那少年身穿白衬衣、黑长裤,怀抱一捧向日葵,笑得桃花眼弯弯。

    少年转身望镜头,温温柔柔道:“我们好久不见啦,要是你能想我,就好了。不过,你总是不挽留我,可能,也不是很喜欢我啦。”

    停顿几秒,继而,又抿唇一笑,说道:“但我放不下你,想了想,最迟六月底,我应该能找到回来的方法,到时候,我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一开始,没……滋…啦……可…呲……”

    可能录像质量不太好,可能录像被人恶意处理过,总之,后半段,尘白并没有能听清。

    不过惊鸿一瞥,助理确实瞧见少年的脸:和宋知予宋小少爷,至少八分像,可气质比现在成熟,看起来,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正因年龄对不上,助理现在才忆起此事。

    关于穆司卿的私人感情经历,尘白知道的不算多,是否是一个替身,更是无从说得准。

    但……

    “宋小少爷。”尘白恍然叫醒愣住的少年。

    “嗯?”宋知予还在猜测,庄园的三楼到底有什么,他很困惑,对方为何要他亲自去看。

    既然是穆司卿的禁地,他应该不去的好。

    “不管以前怎样,当下,穆总很在乎您。”尘白看看袖口,抬眼凝视他,说道,“希望您,施舍给穆总,一些在乎、爱意,或是温柔。”

    助理正襟危坐地恳求:“哪怕零星几点,也算足够。”看出宋知予纠结,尘白解释道:

    “穆总没长在正常的家庭,不懂得喜欢、不懂得爱,更不懂得,正常的表现在乎,您受了不少委屈,但老宅最近不太平,如果您……”

    尘白迟疑,却毅然决然,掀开少年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道:“如果您执意要离开,老宅风波结束后,我会护送您,替您瞒下去处。”

    句句戳进宋知予心头,他摸到端倪,被对方勘破计划,若不答应,轻则该是身败名裂。

    穆司卿的占有,很可怕,看似嘴硬心软的半温柔挂助理,报复起来,也定是不容小觑。

    “你、你说真的?”宋知予权衡利弊,问。

    “自是当真,会如愿送您离开。”尘白答。

    “你怎么证明,你不反悔,会说到做到?”穆司卿身边的人,都很狡猾,宋知予心难安。

    尘白嘴角抽一下,回过头,语气极淡道:“我可以随时拟定合同。”末了,又补充说,“拿能扳倒我的底牌、筹码,证明将说到做到。

    宋知予停住,盯视对方坚定的眼眸,点头应句:“好,我信你。”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尘白安静两秒,挑了眉,提醒道:“但您不能把我供出来,不能忘记,到三楼,走一遭。”

    “……好。”宋知予莞尔,惊讶的愣一愣。

    尘白不接着解释,不再继续,引起话头。

    宋知予扫过通红的“急诊”灯牌,渐渐,喜悦取代担忧:‘穆司卿,我要远远的离开你了。’

    感激对方救他,却没打算因此搭一辈子。

    渴望已久的逃离,近在眼前,等穆司卿好起来,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远走高飞-

    穆司卿未听闻,走廊里的对话,与交易。

    他醒来时,天光大亮,病房内仅他一人。

    目光到处寻,没看到宋知予,他瞬间神经紧绷,脸色比墨黑:“人呢?”

    趴在病床上,嗓子哑哑,因打不通少年的电话,穆司卿便立刻打给了自己的贴身助理。

    尘白接起电话时,刚同宋知予告别:“小少爷下楼有点事,十一点半之前,会去见您。”

    穆司卿扫眼时间:中午十一点二十七分。

    短短三分钟,病房里仿佛熬了不止三年。

    少年倏然推门而入,神态中,透出万万分雀跃;男人以为,是看到自己醒来,少年才如此喜悦,胸口砰砰,一颗心火热,点燃全身。

    “宝贝儿去哪了?”穆司卿轻喃缱倦,温柔入骨子,一副忠犬且痴汉地大型动物即视感。

    “怕你醒来会饿,去买了早餐。”宋知予演得逼真,抬手扬起,热气腾腾的打包袋。

    “那些事,下人去做就好。”他喜欢少年明显的关心,也舍不得少年为自己疲累。

    和宫墨寒交流,使他多少学到点心疼人。

    “想亲自照顾司卿嘛。”宋知予回身锁门,怕被窥出隐瞒,故意避开对方炙热的视线。

    男人仍蒙在鼓里,异常欣喜的,忍受后腰处的疼痛,起身,把少年拉进怀里:“宝贝儿这么乖,真想什么都给你。”

    少年念对方为自己受伤,不敢剧烈挣扎,小幅度的偏移肩颈,躲开对方的吻,问道:“什么都愿意给我吗?哪怕要你的家产,你也给?”

    男人轻笑,好脾气的摩挲少年的唇瓣:“为什么不给?予予想要我的命,我都给。”

    “若想要钱,尽管拿去。”着迷的撬开少年的唇齿,情不自禁滚动喉结,“只要予予想要,随时能把全部资产,无条件转到予予名下。”

    随口一问,没想到惹来男人如此回答。

    宋知予和尘白,刚商量好逃跑路线,听出男人的深情,少年心虚地耷拉眼皮,急促垂头说道:“我才不要你的命,你、你的钱,给我,给我做什么,你自己,自己留着。”

    落穆司卿眼里,少年是含羞带怯,是欲拒还迎。他轻吻,诱哄道:“宝贝儿,上来。”

    示意少年,分开腿,跪坐到病床。

    “你腰伤很严重,医生说差点伤……唔…”

    宋知予欲婉拒;穆司卿如饥似渴,压根等不了一秒钟,他抬手掐住少年的纤细腰肢,将少年扣到怀里,逼少年不得不分开双腿,圈住他的腰,以此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第八十六章 不想亲手给我戴项圈吗

    毫无心理准备地亲昵,热烈且突如其来。

    宋知予被穆司卿掐住腰,重重地跪跌至病床上,仅是三两秒的愣神,男人的大手,便熟稔通畅的钻进衣摆,翻搅几下,裤腰滑落。

    “不可以……”少年颤嗓拒绝,但对方未过多伤到手臂,略微用力,就拉回起身的少年。

    “原来宝贝儿,喜欢欲拒还迎。”黑色长裤堪堪挂在少年腿弯,穆司卿盯视少年的腿根,眸色骤然深沉,刹那间,呼吸乱了频率。

    “我才没有……”才没有喜欢欲拒还迎。

    话语吐露一半,他猛地回忆起什么,惊诧的垂眸,瞟一眼下身光景,整个人仿佛熟透了一般,又羞又恼,因不知所措而支支吾吾。

    节目录制结束时,他着急去阁楼找东西,从车内慌慌张张,顺手摸几件衣服,便换上。

    但万万没想到,外边的白衬衫、黑长裤,没出问题,可里面的内裤,出了问题——他误打误撞,穿上穆司卿放车内的情趣内裤。

    通体黑色,三角边,半透明蒙一层黑纱。

    贴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之上,何止诱人;再加上,少年的腰肢又细又软,臀部丰盈圆润,双腿笔直且匀称修长,穆司卿只粗略看一眼,就于大脑一片空白中,拱起小穆司卿。

    回过神,已把少年压身下,炙热的唇瓣,贴到情趣内裤,雪白牙齿开合,轻咬可松紧的内裤边缘,撕拉咬扯几下,露出少年的小腹。

    “穆、穆司卿,放,放开,呜呜呜。”宋知予被欲望上头的男人,亲得哭个不停,脖颈、大腿根部,密密麻麻,印大片吻痕、齿痕。

    其他地方,也是一个接一个的新鲜指痕。

    穆司卿脑子发热的半小时,耳朵听不到,身心只有一个想法:‘想-睡-予予,想把予予折腾的下不来床,想让予予通红着眼眶,哭着求慢点,想让予予身上,全是自己的牛奶。’

    “想……把予予锁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呼吸急促,不稳的频率刺激神经,宋知予的恳求讨饶,像另一种催-情,穆司卿更过分,用嘴伺候一遍,将手指方向转了弯。

    “不、不可以……唔,出去、出…唔……”

    手抓揉床单,脚趾绷紧,双腿胡乱蹬踹。

    “穆司卿、你要是,嗯……要是继续,啊,我就死给你看……唔、呜呜呜……”

    宋知予弓腰,却被男人按回:“宝贝儿,乱动会受伤,听话,忍一忍,等会就不难受了。”

    穆司卿低哑诱哄,再无法忍受,能看到摸到却吃不到,分外想在今天,做完最后一步。

    “混-蛋、王-八-蛋!”宋知予词穷,哭泣着想从男人怀里出去,他才不想被对方占有。

    “嗯,我是。”穆司卿眼眸深邃,不反驳。

    少年的哭腔越来越重,转几个腔调,在男人解开裤腰带,准备进入正题时,房门响了。

    “叩、叩。”

    往日平常的声音,成宋知予的救命稻草。

    他快速喘息几下,握住男人的手臂,强撑起一截身体,主动把头,埋进男人颈窝,乖软柔糯道:“司卿,有人来了,开、开门。”

    穆司卿抱紧少年,语气不善:“不用管。”

    终于即将到嘴的美味,男人舍不得放开。

    宋知予眼角发红,凑男人唇边索吻,声音娇媚地引诱:“司卿,我不想在医院做这事,我们回庄园,或者去车里再继续,好不好?”

    “……”男人不答,自顾自扯掉腰间皮带。

    “等、等离开病房,”宋知予吞咽口水,急迫地拉扯对方的手腕,增添筹码道,“想要什么姿势和玩法,都听你的,你,你想折腾多久,我都不反抗,还可以、戴猫耳猫尾,给你摸。”

    能拿出的条件,他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

    穆司卿虽不情愿,但停顿一秒,问道:“宝贝儿说真的?”少年情不情愿,少年主不主动,少年配合不配合,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男人心动于少年的妥协,与主动的亲近。

    宋知予勘出男人不再坚定,紧紧揽住对方的脖颈,娇媚道:“不骗司卿,我说到做到。”

    嗓音哑哑,继而,下另一味猛药:少年蜷缩手指,于男人胸口来回画圈,抬眼垂眼帘,勾引道:“司卿,难道不想看我戴腿环,也不想亲手给我戴项圈吗?”

    “想,怎么不想?”男人肉眼可见的情动。

    宋知予稍微撩拨,画个大饼,男人都渴望的如恶狗扑食,死死咬住钩子,不肯放开。

    “予予等我。”用被子细致包裹少年,索几个深吻,穆司卿拉上帘子,起身去开门。

    “嗯。”身后被扩-张一半的宋知予,埋进温暖被褥,悄悄的摸起散乱的衣物。

    所幸,门外尘白和穆司羽同时来催促,说家宴准备提前开场,要请穆司卿,尽早回去。

    此次家宴,牵扯众多,管城到临江,驾车并不算太近,至此,宋知予堪堪逃过一次。

    他腰酸腿软的,抱着靠枕,趴到后座。

    ‘太险了……’敲门的人晚来几分钟,他就要被穆司卿,强行吃干抹净了。

    宋知予呼出口气,盘算着:‘家宴结束就尽早离开,再待下去,清白不保。’

    穆司卿坐副驾驶,捧着文件夹,时不时透过镜子,打量后座的少年,心道:‘宝贝儿,你跑不掉的,明天忙完,你会变成我的。’

    男人想到少年的青涩诱人,止不住勾唇。

    尘白扫过一眼副驾,随即,握紧方向盘-

    往返的中途,去了趟穆氏集团,取了一些文件夹,等四人回到老宅,是下午五点多。

    穆司羽首先下车,狠狠甩上车门,暗暗骂一句:“草,什么破车。”价格不菲的豪车,不使他满意,末了,他决定提早腿脚的治疗。

    尘白提沓文件,走到前方;穆司卿,抱着宋知予,俨然走到最后方。

    “我哥他俩,怎么回事?”黏腻的不顺眼。

    “属下不知。”尘白不便同穆司羽详细说。

    “哦,你不说,我还不乐意听。”穆二少小孩子心性般,有些闹脾气,扭头不搭理几人。

    尘白无奈的笑,意味深长的审视宋知予:他总觉得,宋小少爷,在打其他的算盘。

    少年似有所感,抬眸与助理对视,随即,神色自然的移开目光:‘对不起,连你都骗了。’

    心中抱歉一阵,却不得不欺瞒下去。

    尘白察觉不对,略微疑惑,来不及深思,家宴便已经正式开场。

    装饰珩衍,轻快音乐响起,宾客抱团推杯换盏,楼下表面祥和,楼上主母,疯癫大笑:“你们,都来陪葬吧,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布局多年,只为这一晚。

    她唯一的儿子,因坏事做尽,遭了报应,年纪轻轻的留下穆司卿,余生只能当植物人,没日没夜的躺在医院病床上。

    半月前,医院建议,放弃治疗准备后事。

    她哪里甘心?凭什么,远不如儿子的人可以好好活着,而优秀的儿子,却要离开人世?

    不满交缠恨意,思绪翻滚,脱离掌控的,走向极端的不归路;穆家老宅,灯光通明,本一片祥和,可在夜里十二点,乍然亮起火光。

    “失火了!失火了!!快跑!快跑!”

    随着第一声惊呼,引起接二连三的传言,无论真假,人群惊慌失措,撞翻瓶瓶罐罐。

    匆忙的脚步声交杂,老宅紧锁的大门,逐渐发烫,火光冲天而起那一刻,有意无意间,引得老宅,由内而外,发出一阵阵爆鸣声。

    宋知予自一块空地,被一只大手拉起:“在这等什么?跟穆司羽朝地下室跑,那有路!”

    穆司卿皱眉,护送少年,往反方向走。

    宋知予有些头晕,问:“其他人怎么办?”

    “……”穆司卿抿唇,抬眼瞧少年,把作为生日礼物的项链,摘下来塞对方手心,“你先走,我去拿样东西。”

    似突如其来的告别,可宋知予别无选择,到最后,他只记得,爆炸接连不断,火光铺满天空,阵阵响动中,唯独不见穆司卿的身影。

    少年一下慌了神,眼眶湿润,求助的望向尘白等人:“他、他还没出来……”

    这一次,助理的回答,不再轻松:“穆总去拿老主母,与上任家主的病历原件,没有那两样证明,老宅的事故,会算是穆总的失误。”

    哪怕免了牢狱之灾,付了罚款,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若是出多了人命,便无法翻身。

    宋知予握着那一条,曾被自己当做生日礼物送出的,月亮项链,一时五味杂陈。

    老宅事发突然,穆司羽等人有事先准备,才勉强赶到地下室,顺着暗道离去。

    时间也只够尘白,勉强开两三扇门,伤亡到底有几许,无人可以预判。

    沉重的气氛压抑心头,老主母没有选择更疯狂的手段,她用几把明火,点燃整个老宅。

    出乎意料的做法,打乱所有人的计划。

    穆司卿拎着文件,灰头土脸的,奔走于废墟残垣;宋知予抱紧,装书的背包,偶然,他头脑沉沉,总觉在哪见过,火光冲天的场景。

    第八十七章 如愿以偿,见到你了

    视线逐渐朦胧,神经刺痛中,无数碎片冲过时间长流,零散时光内,他瞧见自己,瞧见西班牙獒,瞧见西伯利亚猫,也瞧见穆司卿。

    可那画面半点不连贯,一如穿书以来的所有经历,总是突如其来,又带着些莫名其妙。

    光影交叠,最后一个片段,竟是自己,架起相机,抱一大捧向日葵,朝镜头说:“最迟六月底,我应该能找到回来的方法,到时候,我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一开始,没打算瞒着你的,可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发现,很多事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但……”

    少年在镜头前温柔的笑,他停滞两秒:“我从没后悔过,毕竟,我如愿以偿,见到你了。”

    画面内的自己,唇角微勾,眼神偏执,快要和穆司卿,疯到一个程度。

    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发现病床上的人,从穆司卿,换成自己。

    “宋小少爷,您醒了?”尘白贴心的问候。

    “穆、穆司卿呢?”宋知予嗓子发干,接过温水喝半杯,状态逐渐好转起来。病房里,他扫视四周,除了助理,谁也没看到。

    “……”尘白稍停顿,道,“穆总性命无忧,伤势已得到良好的处理,宋小少爷不必担忧。”

    平日中,这番说辞,难以使人安心信服。

    可如今的宋知予,被梦境内的画面,狠狠震惊住,不管尘白说什么,恐怕,他都会信。

    少年倚靠床头,视线久久的无法聚焦:“我怎么可能,以前就认识穆司卿呢?”

    “总不能,不是第一次穿书……”想法一出就被否决,“不可能,我怎么知道,穿书方法?什么叫做,如愿以偿见到穆司卿?”

    疑问太多,宋知予思索追究半晌,于尘白离开以后,起身,去找背包里的书。

    翻找几次,发现,书……不见了!

    “东西呢?”宋知予瞳孔地震,似被开了天大的玩笑,“那本叫做《万人迷又被病娇反派惹哭了》的书呢?”他明明,把书放进背包。

    乍然慌神,欲再翻找,却收到新的讯息。

    宁秋石今天暴富了吗:【知予,总公司下通知,说怕影响徐洛麟的年末颁奖典礼,想让你配合,营销一波‘敌蜜破冰’,以此,挽回徐洛麟的声誉……】

    宁秋石今天暴富了吗:【本来,我想给你推脱掉,可穆总只做一期飞行嘉宾,江有有又提前开学,退出节目。这么一来,《勇我》第三期,抽中你和徐洛麟进行交换人生。】

    所以,不得不咽一口气,进行澄清——除非退出录制,但宋知予付不出高额的违约金。

    一天的录制,能换来远走高飞的机会,一个澄清营销而已,孰轻孰重,少年分得清楚。

    宋知予抿唇,把微博账户发给经纪人,由公司编辑文字,和同样是工作人员操作的,徐洛麟的微博,进行连续一周的互动澄清。

    这段时间内,少年在医院休养心神,他时不时的,会去隔壁病房,远远的瞧瞧穆司卿。

    男人腰伤加重,疼得趴在床上,倒是没精力去欺负宋知予,不过,宋知予在某天夜里,偷偷的推开房门,靠近豪华的单人疗养室。

    资金到账,少年就会离开。许是愧疚,他把月亮项链,小心翼翼地勾到男人的拇指上,末了,他敛眸,道一句“对不起”-

    好似太过温柔善良的孩子,总是难快乐。

    明明穆司卿对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可出于性格原因,却提前为不告而别,道了歉。

    走出病房的一刹那,手脚冰凉的不真实。

    宋知予揉揉脸,连续几次深呼吸,终是在次周,某一大早,同经纪人一起,前往民宿。

    《勇敢的我们》,第三期的主题,是“交换人生”,为了捧足噱头,节目组在营销上,花了大价钱;为了热度,他们甚至不惜暗箱操作:

    穆司卿本就是一期节目的飞行嘉宾,工作人员也不愿惹麻烦,自是乐得其成;普通家庭的女孩,江有有提前退出节目,是安排好的。

    她退出后,以便《勇敢的我们》,将视帝徐洛麟、新人宋知予,童星宋译名、归化学子罗纳,分别组成“交换人生”的两个小分队。

    【@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芜湖,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关于第三期节目的热搜一天都没停过,我倒好奇后续发展了。”】

    【@慕鱼今天公开了吗:“很下头啊,三期节目出好多幺蛾子,现在徐洛麟和宋知予,又要相互交换人生,我真是……欲骂又止。”】

    【@咖啡好困困:“支持楼上,但凡不是为了看宋知予的日常生活,我才不来直播间。”】

    【@娱乐吃瓜最前线:“小编来凑热闹,小编也很好奇宋知予的私下生活,毕竟,我们对他那位‘联姻老公’,可是在意的不得了。”】

    【@啊退退退退:“貌美、病弱白月光的联姻之谜,以及对方的‘被-包-养’八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让我们跟进直播,一探究竟。”】

    “果然,只要舍得砸钱上热搜,就一定会有人来看节目。”副导演看着第三期节目的直播数据表,笑得嘴角,快要裂到耳朵根。

    欢喜一阵子,工作人员,为各位嘉宾递上牛皮纸信封,说道:“交换人生环节,除了不能做违法犯罪的事,其他的,各位可随意发挥。”

    宽容度很大,唯一不足的,是额外资金。

    “节目组……是不是,有点难为人?”宋译名咬唇,拿着牛皮纸信封,委屈且不满意。

    “资金是按照知识竞答环节的积分,一比一进行兑换的,没有什么不公平。”副导演有理有据的,底气十足的回怼对方。

    有穆总撑腰,节目组不太怕得罪嘉宾——反正,管好宋知予,穆氏就会一直大额度砸拍摄资金。

    想到这里,副导演再次公示,每个人获得的积分,与现金数量:“徐洛麟和宋知予,分别有400积分,400块钱的现金;罗纳,个人拥有120积分,120块钱的现金;宋译名,个人拥有30积分,30块钱的现金。”

    “各位嘉宾,需要在本期节目录制结束时,用手中的资金,准备一份收官礼物,时间限制为上午十点钟,至傍晚七点钟,请尽力而为。”

    副导演意有所指的,审视抿唇的宋译名。

    反抗无果,指腹捏着信封,恨不得当场撂挑子不干了,可他还等着,在节目结束以后,狠狠阴宋知予一把,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吃下哑巴亏,跟着经纪人,朝民宿大门走。

    宋译名和罗纳的拍摄,宣布正式开始。

    另一边的徐洛麟,几次想靠近宋知予,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退回原地。

    “请多多关照。”少年淡淡笑,点头同对方打过招呼,便跟着工作人员,进入商务车。

    “洛麟,最近在准备一档法医电视剧拍摄,这几天,我们都需要去官方机关,临摹学习。”徐洛麟的经纪人,配合节目拍摄,向少年解释今日的行程安排,也算是,给对方打预防针。

    【@烤苕皮真的很好吃啊:“很喜欢网友的一句话,啊?真的要……直播法医工作么?”】

    【@机器人会想吃冰淇淋吗:“不是吧,那是可以播的吗?播不了,宋知予就没镜头。”】

    【@吃个桃桃乌龙茶:“emmm,不要担心未知的事情,经纪人后面不是说了,今天只需要宋知予,去参观,了解一下法医工作。”】

    【@计数君:“也不得不这样啊,毕竟,后续要拍电视剧的是徐洛麟,不是这个新人。该体验的事情,还得徐洛麟亲力亲为才行。”】

    【@下一步作品,什么时候出:“呜呜,我们视帝,终于要有新作品啦,麻麻好欣慰!”】

    【@咖啡好困困:“各位别刷屏了,他们到官方机关门口了,让我好好看看后续直播。”】

    直播间内,讨论的热火朝天,直播间外,宋知予于上午十一点钟,从商务车走出来。

    官方机关整洁安静,进门后,来位法医届泰斗,四五十岁,眼睛犀利,看穿许多。

    节目组工作人员进行细致交涉,出示一系列的证件,下午一点,宋知予得以开始拍摄。

    那位泰斗,如今,又被聘回“平大”,监督行业相关心理测试,以及,指导法医专业。

    节目对死者,天然敬畏,避开工作场景,前往“平大”医学院,进行剩余不多的拍摄。

    老教授,耐心地讲解诸多疑问,科普到下午五点钟,突然停步,指墙上人像,欣慰道:“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也是平大法医专业,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年轻人。”

    他慈爱的摩挲木框,感慨道:“是位不得了的天才,比我当年,优秀的多。”

    宋知予闻声,定睛打量画像。看清上面的熟人面孔,少年潜意识的打机灵,睁大双眼。

    第八十八章 用极端方式,让你记住我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像画,装裱于木制画框,透明的玻璃罩,擦拭的一尘不染。

    宋知予瞧见年轻几岁,满是阳光少年气的穆司羽,以及,对方臂弯下,压着一本旧书。

    书籍纸张泛黄,未蒙太多灰尘,露出的指节长短的边角,模糊印着“宋知”,余下字体,被衣袖的阴影,完完全全的遮挡。

    凑近细看,只见侧面,露出半个红章——画像内的书,和自己从民宿阁楼,找到的书,极其相似,但自己拿到书时,残缺没有红章。

    “这是……”宋知予情不自禁,开口问道。

    老教授闻言,笑不见眼,回看少年说:“这是司羽辅助侦破重大案件,获得锦旗那天,好不容易留下的画像。”

    讲起曾经,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本来,司羽不愿拍照,更不愿上画框,可那天中午,隔壁美术院,组织学生找模特作画,院内出了名的天才小画家,凑过来想为司羽画人像。”

    “你猜怎么着。”老教授揣手,堪卖关子。

    “怎么着?”宋知予望视对方,配合接话。

    “一向不拍照的司羽,竟主动提议,说用画像代替照片,还让装裱,好好的挂起来。”老教授忆起最满意的学生,能说出点滴不均小事。

    宋知予茫然的脸庞,扬起职业微笑,表面掩饰心不在焉,内里,心神早就粘在画像处。

    穆司羽为什么会有这本书?

    那个红章,究竟代表什么?

    画像的落款时间,是四年零九个月以前,难不成早在那时候,就有人穿书,来过这里?

    可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有那个奇怪的梦,自己为什么要抱着一大捧向日葵,给穆司卿录视频?六月底,到底是代表着什么?

    还有穆家老宅的绑架挟持,难道根本不是意外,反而是穆司羽的蓄谋已久?为什么裴教授说,学生叫“司羽”,而不是“穆司羽”。

    起初,是想解开疑问,但摸到一丝线索与头绪之后,为什么,困惑的谜团,越来越多?

    宋知予脑子很乱,却记得节目正在直播,强行隐忍住,向老教授开口发问的冲动,他故作淡然的,继续进行,第三期节目的拍摄。

    【@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这幅画,画的太传神了吧!不解释,我还以为是照片。”】

    【@听说熬夜以后,很适合吃热干面:“弱弱的探头问问,出现的‘他们’都是谁啊?”】

    【@法学教科书:“向各位科普一下,出镜的人,一位是法医届泰斗,兼‘平大’名誉院长,裴黎,自年轻时起,辅助侦破无数大案。”】

    【@法学教科书:“另一位出镜的少爷,名为宋知予,是娱乐圈新人小生,也是综艺《勇敢的我们》的嘉宾。此次,因拍摄而来。”】

    【@薄荷豆汤:“emmm,所以那画框里,是画的谁的画像?裴院长嘴里的,隔壁院的天才小画家,到底是谁?我真的很好奇啊。”】

    【@娱乐吃瓜最前线:“接法学教科书的科普内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题小编会!”】

    【@芝士奶盖:“拜托,楼上和楼上的楼上的楼上,请不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

    【@娱乐吃瓜最前线:“咳咳、画像内,画的是位名叫‘司羽’的学生,大学时,时常跟着裴教授,去处理各种案件的辅助工作。”】

    【@娱乐吃瓜最前线:“也算小编在‘平大’的直系学长,当年,司羽学长凭一己之力,拉开无数新生的差距——据说,据说哈,据说司羽学长头一次接触碎尸、抛尸案的时候,别说皱眉反胃呕吐,学长全程处理的面不改色。”】

    【@娱乐吃瓜最前线:“所以,一下子被称为‘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不过,裴教授担心司羽学长反社会,走歪路,隔三差五,找学长做心理沟通,做各种心理测试,可结果……”】

    【@草莓栗子蛋糕:“结果,出问题了?”】

    【@考试方糖:“据我所知,每次的结果,都在正常人的范畴之内,但越是这样,反而越不对劲吧?后续不知道学长怎么隐退了。”】

    直播间的猜测,众所纷纭,甚至有人强烈怀疑,穆司羽是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节目组工作人员,疯狂清除弹幕,删除评论的言语,试图控制舆论;宋知予主动交换联系方式,告别裴教授,脑中规划,下了决心。

    他坐进商务车,状似平淡地,买鲜花、制作手工小礼物,录制结束的前几分钟,将所有制作完成的小挂饰,皆送给嘉宾与工作人员。

    另一边的徐洛麟,过得很轻松:宋知予的一天,除却吃喝拉撒,便是学习,做作业。

    少年隐瞒的很好,没几人知道,他有其他微博账号,更没几人知道,他是音乐制作人。

    自此,徐洛麟算是躺平,完成拍摄任务。

    按时回到民宿,《勇敢的我们》,第三期节目正式收官,离开之前,视帝终鼓起勇气。

    “知予,我有话对你说。”徐洛麟拉住,即将离开的少年皙白的手腕,忍不住摩挲两下。

    “嗯?什么?”宋知予正思索,如何朝穆司羽开口,询问画像内书籍的事情,猝不及防,被对方拽住,回神的片刻,他已被拉到墙角。

    “我…我……”徐洛麟目光到处躲。

    宋知予极轻的动手腕,示意对方放开:“我不走,你先放开,再继续说,好不好?”

    被穆司卿折腾怕了,他需要随时能跑路。

    徐洛麟垂眸,喘几口气,喉结滚动道:“之前的事,是我的错,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语气诚恳,宋知予短促一笑,说道:“事情都过去了,我没放心上,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你也不必自责。”

    “那以后、以后还能经常见面吗?”徐洛麟眼睛里亮光闪闪,好似回到,两人初相识时。

    “……”宋知予对这位帮过自己许多的人,有些撒不出谎,他仰头看对方,迟迟不说话。

    “是不是以后不能见你了?”徐洛麟抿唇。

    宋知予沉默,便已经是不置可否的回答。

    徐洛麟沉默,于少年准备离开的那一刻,骤然发了狠,拽住人往自己怀里按:“我想你,能一直记得我。”

    声调偏执,压制少年的下巴,迫使少年偏过头,欲亲吻少年,却不慎被少年躲开。

    “你做什么?!”宋知予难得,发了脾气。

    屈于人下,抵抗不了穆司卿的触碰,不代表他是路边的野花,谁见了,都能来碰一碰。

    “做-你。”徐洛麟微眯起双眼,不惜用极端的方式,让少年不得不,永远记得自己。

    ‘如果,和你发生了关系,无论如何,你该忘不掉我了吧?’偏执的大门,一旦露出,微小的缝隙,就会逐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知予惊愕,拿浑身解数挣扎:“你这样,我只会记恨你,再说最后一次,放开!”

    和穆司卿呆久了,生气,就沾几分压迫。

    徐洛麟怔怔,神情无破绽,道:“记恨便记恨吧,只要能让你记住我,什么形象都好。”

    宋知予没预测到,以往温柔的小奶狗,会不知不觉地黑化,变成这副阴郁郁的模样。

    他同对方,如猫捉老鼠,一个不断亲近,一个不断躲闪,再挣扎,哪怕没被亲吻成功,下巴处,下颌处,均留下几枚红色指痕。

    “怎么,一会儿不见,就开始勾引别人?”冷冽的男声,乍然响起,有力的手分开二人。

    宋知予得以喘息,捂住差点被亲到的唇,朝来人可怜巴巴的看去:“没有勾引别人……”

    解释的话,落下一半,穆司卿把徐洛麟交给随从,然后,脸色黑沉的瞟过宋知予,自顾自转身,要立刻离开。

    墙角的少年,因费力挣扎躲闪,面红,说话带着轻微喘息,在男人眼里,这是喜欢年轻视帝的触碰,喜欢到能瞬间动-情;

    少年的衣衫皱了皱,却完好无损,一颗扣子也没有开,但下巴指痕明显,在男人眼里,那是主动勾引别人亲吻,留下的暧昧痕迹。

    本就因为,没吃到宋知予,而欲-求不满的穆司卿,见状,怒火中烧,几近失去理智。

    他不能容忍,少年被别人亲吻触碰。

    “司卿……听我解释。”宋知予咽咽口水,遥遥跟在男人身后,疲累的开口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理智断弦,穆司卿认定少年勾引别的男人,认定少年不给自己碰,是为给别的男人,守身如玉。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啊!”宋知予走的急促,突然踩空台阶,摔到地面。

    以为捉奸成功的穆司卿,脖颈青筋暴起,忍了又忍,最终,咬牙,没有回头管少年。

    宋知予额头冒出冷汗,倒吸冷气,捂住崴伤的脚踝。他抬头,望视男人的背影,一颗心仿佛浸入寒冰,以往所有的委屈,顷刻爆发。

    他同样的赌气,坐台阶上缓缓,扶着银色的栏杆,一瘸一拐的,下台阶,朝停车场走。

    第八十九章 打断不听话予予的双腿

    傍晚的风很凉,最近发生太多事,导致头脑发热,始终没个消停。

    宋知予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新增困惑,肿起的脚踝,随着小腿的抬起又落下,传输阵阵疼痛,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还活着。

    从没如此,想干脆放弃一切,不管不顾的放纵、发疯一次,但现实说:他不能。

    他要找穿书回去的方法,他盼着,过些天离开穆司卿,也希冀逃离后,永远不再回头。

    思绪错综,蜷缩的手指,分外用力,圆润的指甲,于掌心留下深浅不一的弧形凹痕。

    “知予。”

    “知予?”

    “知予!”呼喊一声大过一声。

    少年猛地激灵,终于从自己的世界,破窗而出。他四处审视,扫过无人的巷子尽头,视线落到远处,风尘仆仆的经纪人身上。

    “宁老师……”宋知予嗓子像卡了冰块,声音含糊不清的同时,神经一阵阵的抽疼。

    “想什么呢?叫你好大会儿了。”宁秋石蹙起眉头,不放心的下车,朝他阔步走去。

    “我,”宋知予红了眼眶,漂亮的桃花眼沁溢泪水,却哽咽道句,“……没事。”

    天知道,他有多想,找人述说经历。埋在心头的琐事,过于繁多,他无法发泄压抑,承受能力,临近红色底线。

    可他要如何开口,描述讲解呢?

    不会有人相信,他穿书而来;更不会有人相信,他是借-尸-还-魂。说不定,好不容易得来的倾听者,会把他当精神病,送到疯人院。

    喉结上下滚动数次,苍白唇瓣干涩发紧。

    宋知予环抱微微打颤的双臂,低头,自嘲道:“麻烦宁老师,送送我,我想,回家了。”

    少年尾调沙哑透虚,眼眶通红,嘴唇和脸色却苍白如纸,肉眼可见的,诡异的不正常。

    宁秋石心头一揪,艰难应道:“好,我送你回家。”短短六个字,用尽大半力气。

    经纪人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时刻观察少年,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半晌,等待红绿灯时,经纪人舔舔唇瓣,悄悄打量几眼少年,豁然试探道:“脚、脚怎么崴了?有没有涂药膏,或者做其他处理?”

    宋知予调整神态,直至毫无破绽道:“下楼梯不小心踩空,就崴了。伤的不算严重,只是有点疼,不用处理,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明显陷入自我漩涡,开始无所谓的摆烂。

    宁秋石担忧,摩挲方向盘侧头看他道:“哪怕跟穆总吵架,也不能对自己偏激。不管脚踝疼得厉不厉害,严重肿起,就该好好处理,不然老了,有你后悔的。”

    经纪人见到徐洛麟拉扯宋知予,欲上前制止年轻视帝,却恍然被穆司卿抢先一步。

    想着穆总带了保镖,自己过去,搞不好会更尴尬,经纪人便转头,主动去停车场开车。

    但没料到,一回来,宋知予就崴了脚,脚踝高高肿起,乍看,颇为可怖且惹人心疼。

    经第二期节目的观察,按理说,穆总不会对宋知予不管不顾,可事实近在眼前,唯一的可能只是:穆总和宋知予闹矛盾闹得不愉快。

    宋知予思绪回笼,也意识到这些。他捏着手机边角,仍紧闭唇瓣,倔强摇头。

    宁秋石诱哄套话;少年拉拢单薄衣衫,咬紧牙关,拒不透露半分经历。

    绕是不欢而散,经纪人也没得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

    “要是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或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找我,不许这么见外了啊。”宁秋石摇下车窗,注视少年一瘸一拐的停步。

    “……好,谢谢宁老师。”宋知予扯出僵硬的笑,送别经纪人,绷脸坐路边,不进庄园。

    他心里窝一股气,想离穆司卿远远的。

    夜间降温,冷风忽有忽无,少年刚哭过的眼睛被吹的酸疼,窜进衣袖的寒气,引他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解锁三四次,才点完密码。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二十二点四十分。

    未读讯息提示不断闪烁,他抿唇查看。

    宋知予:【请问你在忙吗?如果有时间,能请你喝杯咖啡嘛?有些事,想向你咨询。】

    穆司羽随意磕下茶杯,站阳台回道:【有没有时间,取决于是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宋知予手指僵硬,往手心呼口热气,回复说道:【录节目时,裴黎教授,领我参观平大法医名人堂,着重介绍你的画像。】

    穆司羽怔顿片刻,有些头大不耐烦:【所以呢,是秉承仰慕来夸赞,还是想来挖苦?】

    坡脚男性堪堪忆起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可他不想和过去的自己,再有劳什子的牵扯。

    宋知予执着追问,翻出节目直播,截取某个画面,点击发送,说道:【你对画像上的这本书,还有什么印象吗?我想见见这本书。】

    他从阁楼找到的书,莫名其妙消失不见,无可奈何,只能把渺茫希望,寄托对方身上。

    穆司羽点开图片,瞧见模糊不清的书角。

    回想一阵,本不想回复,但记得多年前兄长的在乎,终究狠不下心。

    吃怪兽的发疯企鹅:【书不是我的,出于闲着没事,从老主母书柜里顺出来的。】

    宋知予意味不明,问:【这本书,你还能找到吗?角落那个红章,是什么意思?】

    讯息发出,这一次,对方没有回应。

    搓搓冰凉的手掌与手臂,他起身走动,试图让自己身上,能涌起更多的暖意。

    远处,直勾勾盯视少年的男人,脸色愈发阴沉难看,浑身的狠戾气质,浓郁得窒息。

    “穆总,要催宋小少爷,回来歇息吗?”尘白凑近落地窗,恭敬接过男人手中的望远镜。

    “管他做什么。”穆司卿嗤笑,“他有的是人关心,有的是去处。”

    男人恨不得咬碎银牙,不明白宋知予到底喜欢徐洛麟什么,明明站路边冻得瑟瑟发抖,却一刻不停的给对方发讯息,回讯息。

    他醋意冲脑,所有事认定与徐洛麟相关。

    “宋小少爷回不了宋家,离了临海庄园,没处去的。”尘白有意,为崴脚的小少爷说话。

    穆司卿冷哼,端酒杯喝一口,反驳道:“他勾引的人那么多,随便选选,就有住所,犯不着替他瞎操心。”他垂眸,“把文件拿过来。”

    尘白犹豫,解释道:“宋小少爷,不是水性杨花之人,许是穆总误会了……”

    “砰”的一声,打断助理的话。

    穆司卿磕下酒杯,深邃的眉眼,酝酿一场血雨,警告道:“他的事,不需要你关心。”

    言尽于此,助理无法说下去。

    薄薄的四五张A4纸,新鲜打印,仍泛着温润热意,黑色的、加粗的墨字,排版整洁。

    尘白纠结,迟迟递不出签字钢笔。

    “穆总,您……再考虑一下?”助理看过文件的具体内容,忍不住替宋小少爷,鸣不平。

    “笔。”穆司卿极其不耐烦,皱眉催促。

    “……”尘白无计可施,抿唇,凝视对方夺过签字钢笔,于‘解除联姻’的文件,潇洒签字。

    如若是普通的解除关系合同,倒无所谓,可穆司卿设置的文件,每一条,均是把已然无了背景靠山的宋小少爷,往死路上逼。

    而且,以穆司卿的性子,说要亲手打断小少爷的双腿,就必定不会食言,一定会动手。

    “穆总……”尘白欲说话,男人冷眼制止。

    助理被他威慑住,满背冷汗的,注视男人抽出书房角落的棒球棍——男人从临江,刚回管城那几年,迷恋打棒球,释放压力,自国内海外,购买数十棒球棍,后忙碌,便闲置了。

    今天,再次拿出吃灰的物件,却不曾想,不是为了打球,不是为了解压,仅是为了,能够亲手打断,他眼中‘不听话的猫’的双腿。

    尘白冷汗津津,想给宋小少爷报信,但透过望远镜,望见已息屏,收起手机的宋知予-

    少年不知危险将来,也不知穆司卿能狠到什么程度,他吸吸鼻子,把电量耗尽的手机,塞进裤子口袋。

    半分钟前,他收到穆司羽的回复,说今晚十二点钟,可以于城郊公园,当面详谈。

    大好的机会,宛如放饥肠辘辘的人,嘴边的烤鸭,万不可能舍得放过。

    宋知予不打算回临海庄园,他记得步行三十分钟,能抵达一家免费充电的宾馆,他打算多走些路,给手机喂饭蹭电。

    “真冷。”冻得额头也开始疼了,太阳穴突突跳动,加倍刺激神经。

    他抖抖腿,短暂走出十几米,猛然听到多余的衣物摩擦声,以及,重物呼啸的破风声。

    “谁。”深夜,道路人迹罕至,宋知予不得不警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宝贝儿,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没系领带,敞开外套,衬衫解两三粒扣子,手中拎一根黑红条纹的棒球棍。

    “什么?你想做什么?”宋知予下意识问,提醒道,“你、你别乱来,蓄意……啊!”

    少年结结巴巴,被男人扯手腕,猛一拽,便失去平衡,跌坐到鹅卵石地面。

    第九十章 多求两句,什么都听你的

    脚踝疼到快要断裂,满身冷汗浸过凉风,对面的男人阴鸷狠戾,拎棒球棍缓缓凑近,少年止不住的抖,差点以为,他要死在这里。

    穆司卿扫视脸色惨白的少年,高高扬起的手臂却迟迟未落下。

    眼前的少年,微微昂起天鹅颈,穿着男人最喜欢的白衬衫,汗水打透胸口的布料,隐约透出一抹,肌肤本身的颜色,以及两点红润。

    往常,会哭泣恳求的少年,此刻,倔强的死咬下唇瓣,隐忍住,哽咽的微弱声音。

    像停留在冬日,风雨交加中的小猫崽崽。

    穆司卿心头一颤,挥落的棒球棍,擦过宋知予的裤脚,重重砸在地面上,随后,伴着“当啷当啷”几声响动,球棍落地,朝反方向翻滚。

    “呜……”少年怕得手脚冰冷,仅剩的理智霎时间断了弦,唇齿流露出短暂的哭腔呜咽。

    穆司卿竟下不去手,他蹙眉闭眼好一阵,半蹲至对方身前,指腹用力,抹对方挂满脸颊的泪水,生硬道:“不动你就是了,哭什么。”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内,溢出委屈与恐惧,他不受控制地乱了心,似是舍不得对方疼,最终只敢吓吓对方,没把球棍,招呼对方身上。

    宋知予惊如满月小孩听霹雳,不仅心脏跳动不均,双耳还鸣鸣杂乱声音,他抽泣着,大脑僵住,反复昵喃道:“我没有勾引其他人,才没有、才没有勾引徐洛麟,是他逼着我的……”

    憋屈到极致,神智恍惚迷离,他手臂疯狂颤抖,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整个天鹅颈,哭诉说:“我没被他碰过,没让他亲到,我……”

    嗓音哑哑,哭得更厉害,话快连不成句。

    “等监控出来,再跟你算账。”穆司卿理性回笼几分,沉脸握少年的手,为少年扣扣子。

    尘白站在不远处,哪怕夜色昏暗,男人也不想除自己以外的人,窥视到少年的身体。

    所幸,少年力气不大,指节也僵冷,费劲才扯开两粒扣子,堪堪露至锁骨下一指节处。

    “你太坏了,怎么总污蔑我。”宋知予泪眼婆娑,想推开对方,却腿软的起不来,“既然不喜欢我,留着我做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走?”

    埋怨的话有许多,打开闸口,倾泻不止。

    “谁说,我不喜欢你?”穆司卿气极反笑。

    “哪有人,会像你一样,对喜欢的人,这么下狠手?你、你根本不懂喜欢,不懂爱。”宋知予手心微微发凉,抱必死的决心,去控诉。

    穆司卿掐住对方的下巴,隔了好久,他叹出口气,低头问道:“那予予说说,怎么对喜欢的人,才是正确的?”

    问题无解,因人而异,因事而不一致。

    宋知予扇动睫毛,揣摩着,试探道:“最、最起码,不能对喜欢的人动手,不能恶意威胁喜欢的人,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威胁对方。”

    穆司卿浓眉一挑,微微凝笑,俯视他,意味不明道:“是么。”

    男人很好奇,少年从哪得知的那些,总不能又出现其他的,让自己吃醋的人?

    “嗯……”宋知予见对方咬牙切齿,担心对方再次想歪发疯,惴惴不安得追加解释,说,“我看书上,和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讲的。”

    勉强算是正当理由,舒缓男人部分疑虑。

    冷空气一阵又一阵,树枝杂乱无章的随风摇曳,尘土味愈发明显,像下雨的前兆。

    穆司卿异乎寻常的冷静,思索两分钟,他嘴唇开合几下,把少年,从地面抱起;宋知予忽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盯视对方——

    因为少年被抱起前,听到男人慢慢说:“我不懂喜欢,不会爱人,但总可以一点点学。”

    “既然予予明白,该如何爱人,那,予予教教我,行么。”非问,而是陈述。

    他不愿放走少年,见不得少年委屈哭疼,可少年若是不想吃苦,便不得不答应下来。

    一手好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连夜间的瓢泼大雨,都遮掩不住,那珠子的碰撞声-

    宋知予被男人的话,冲昏头脑,他呆坐在主卧大床上,看男人半跪脚边,为自己涂药。

    穆司卿的一番行为言语,倒像喜欢自己。

    但那怎么可能呢?自己只是位联姻工具,是不知名男生的替代,是个替身,仅此而已。

    宋知予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想要明晃晃且唯一的挚爱,心头不是滋味,指甲嵌进掌心。

    他抽-动被握住的小腿道:“我自己来。”

    替身当太久了,差点把自己,当成对方的爱人,差点以为,对方对自己上心;穿书时间太久,他差点忘记,这一切,皆为虚浮泡沫。

    ‘不能再动摇了,你迟早要回家的。’宋知予做自我心理暗示,长长的呼出一口热气。

    穆司卿一手握住少年的小腿,一手沾了红色药水,往少年肿起的脚踝,轻轻按揉,委婉反驳:“予予乖,处理伤口,我更有经验。”

    倒是实话。

    宋知予怕再拒绝下去,会扭捏得显矫情,垂眸不乱动了,配合对方,为自己上药。

    但穆司卿,明显贪婪,不知满足,涂罢药物后,他不老实的用力,扯近少年的大腿,俯身亲吻、吮吸,少年白皙柔软的大腿根。

    “不、不可以……”宋知予全身冲过电流,他的腰腿,脖颈,锁骨,胸口,小腹……没有一个地方,是不敏感的,碰一下,瞬间就腰酸腿软,棉花一样,软绵绵的无法挣扎。

    “宝贝儿,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要记得,给我甜头。”穆司卿探舌,又恶劣的不遮牙齿,于少年的腿上,留下一个接一个的吻痕、咬痕。

    “别,别这样,求、求你。”宋知予蜷缩,一阵痉挛,脚掌不由自主地踩上男人肩头。

    穆司卿眸色更暗,不加掩饰的沉迷,如出鞘利剑,亮闪闪冷光,直戳心脏。

    宋知予见对方猛地顿住,后知后觉到姿势体位的尴尬,他翻过身,抓着被子想爬走。

    可衬衫不慎卷起,露出雪白纤细的腰肢。

    垂下的肩膀,紧贴床单的上半身,塌下的柔软腰肢,跪趴的膝盖,高高抬起臀部……

    怎么看,均是欲拒还迎,是无声的邀请。

    穆司卿眸底猩红一片,起身从背后,压制少年:男人卡在少年膝盖中间,把少年的膝盖顶的更开,一手托起少年的下巴,一手按下少年的后腰,使少年摆出更为大胆诱人的姿态。

    “放过我好不好?我,我受不住的。”宋知予之前帮男人用嘴的时候,亲眼见过,对方可怖的尺度,自己会被折腾坏,会死的。

    刚哭过的嗓音,沙哑带着浓厚鼻音,宛若吴侬软语地撒娇讨好。

    “宝贝儿,受得住。”几年前,生日那天,他们负距离接触整夜,他的予予,吃得完。

    可宋知予现在,没有男人的记忆,没有对过往的任何印象,少年吞咽口水,被紧抱住。

    “司卿,司卿不是想学爱人吗,首先就,就不能、不能逼喜欢的人,做这些。”少年脑袋乱糟糟一片,没带太多希望的,慌不择言。

    他以为,男人会和之前一样,不停下来,他怕男人继续上次的动作,把自己吃干抹净。

    空气僵持,少年听到男人,重重地喘息,说道:“那予予说,现在,要怎么办?”

    穆司卿的胸膛,紧贴少年的后背,炙热的呼吸,喷洒到少年的颈窝,痒痒的,很难耐。

    宋知予探出一点红润的舌尖,颤颤巍巍地提议道:“我,我用手帮你,行嘛?求你了。”

    “……”穆司卿不满足,却又想有一天,能和少年,像正常的情侣夫妻一样,亲密无间。

    斟酌迟疑一段时间,在少年即将坚持不住底线时,男人唇瓣磨蹭少年耳垂,艰难说:“宝贝儿乖,多求两句,什么都听你的。”

    如此回答,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庆幸。

    宋知予权衡利弊,不得不平定下心绪,扭头看他,糯糯道:“求求司卿了,让我用手伺候一次,好不好?”

    瑟缩肩膀,咬牙,主动亲吻男人的下巴。

    “好。”穆司卿嗓子发紧,扣少年的肩膀,用力的把人按怀里,他长驱直入,深吻回应。

    “唔……”宋知予偶尔忍不住嘤咛。

    好在穆司卿说到做到,硬生生的没反悔。

    不过,宋知予的躯体上,一如既往地,被亲亲摸摸好几遍,又留下数不清的印记。

    无法控制的,少年起了反应,穆司卿轻笑调侃道:“你看,予予是喜欢我的。”

    暗示意味深长,像压根不知羞耻为何物。

    宋知予没有反抗能力的,被男人伺候着。

    结束时,穆司卿恶劣的,冲他笑,俯身亲吻他的脸颊,又逼他回应着揽住自己的脖颈。

    一番亲昵,温存的,似是二人从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仿佛一切不是强迫,而且两者的心甘情愿、情意互通。

    良久,等穆司卿清理好二人,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以后,少年瘫软着身子,被对方强硬的抱在怀里,睡到一个被窝内。

    男人享受美人在怀的片刻温馨,宋知予心不在焉,歇回部分力气,他想起什么,趁男人食满餍足,正好脾气,便大着胆子,试探道:

    “临海庄园三楼,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我来这么久,还一次都没上去看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上去看看吗?”

    宋知予记起尘白所言,多少也有点好奇,庄园的三楼,穆司卿的禁地内,究竟是有什么东西:会是见不得人的吗?难道会有什么商业机密?又或者,藏了什么巨龙的宝藏吗?

    疑问连连,诱导他,去一探究竟。

    第九十一章 予予跑路了!(8400字)

    穆司卿走神两秒,闻言,直勾勾盯少年。

    他的予予被养的极好,每一寸皮肉,都玉白莹润,手感细腻,娇气得稍稍用力,就能留下明显的痕迹;室内灯光下,裸露的半边肩膀上面,有他的红色吻痕,也有他的咬痕。

    穆司卿痴迷地心脏快要爆炸,他将空调温度再次调高,指腹揉捏少年的大腿根,又在少年的脖颈、肩膀、后背亲吻好一阵。

    他这才把少年翻过来,面对面低声道:“予予当真想去看?”语气危险,夹杂浓厚欲-望。

    少年唇齿半开,嘴角流出,来不及咽下的两人的津液,暧昧低吟道:“想、想去看的。”

    怎么可能不想去看呢?等去看了,尘白就会帮自己逃跑,大好的机会,不能放过。

    宋知予多年的演技出神入化,沉迷-欲-望的穆司卿,判断力下降许多,他勾唇轻笑,胸腔震动,凑近少年索吻,道:“予予想做的事,都可以去做,睡醒,我把钥匙拿给予予。”

    他已然退了一步,无比期待,他的宝贝儿看到三楼的满腔情意,会是什么表现。

    撕开的爱-欲-占-有的裂缝,不断扩大,他快等不及,想看少年拆礼物,读信件。

    贪婪爱意,被撕开豁口,黑豹刺裸裸的喜欢与珍视,即将隐瞒不住,庄园三层的,来自黑豹的宝库,等着少年,等了许多个年头。

    宋知予一无所知,盯视男人一阵,最终抵不过心神的疲惫,蜷缩着,闭目养神。

    但可能是过于紧张,怕被发现跑路计划,怕这临门一脚,出劳什子差错,少年久久的无法睡去;等穆司卿再次冲凉,从浴室走出,等自己再次,从床上惊坐而起,仍未舒缓紧张-

    此时,临江边郊的三层居民楼内,穆司羽回复完宋知予的讯息,正准备换身衣服,随后出门赴约,可他突然听到,响起的连绵铃声。

    他顿了顿,抬眼瞧桌上,小画家的手机。

    凑近看,备注为“扶苏弟弟”——是他不认识的男性,也从未得知,小画家认识这号人。

    “呵、”穆司羽攥手冷笑,怒火中烧的发出条讯息,头也不回的,带手机朝地下室走。

    吃怪兽的发疯企鹅:【现在忙起来了,关于老主母那本书的事,天亮见面聊。】

    熄灭的手机屏幕,映出狰狞阴鸷的面庞。

    他倒是不知道,宁易洋什么时候,竟和其他男人关系这么好,还“扶苏弟弟”,怎么,改变口味,喜欢年下了?还是说,以往的喜欢,是装给自己看的?

    酸味追随一路,地下室内,对此一无所知的小画家,衣无寸缕,蜷缩侧躺在大床角落。

    黑色的被褥,盖住下巴,小小的一团,乍看分外乖巧:如若忽略,少年脚踝上细长的银色锁链的话,倒是能算上半温馨可爱。

    又醋又怒的穆司羽,算不得温柔,他抓住少年的脖颈,把人捞起,冷声道:“解锁,把电话拨回去。”他倒要看看,‘扶苏’是何许人也。

    宁易洋迷迷糊糊地吃痛,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后脖颈,身上被褥滑落,倏然凉飕飕的:“你想做什么?”明明手机,是被对方强行收走的,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拿过来,以此命令自己。

    少年被关在地下室,本就不情愿,怨恨至何止失态,甚至想让对方,也尝尝这滋味。

    穆司羽挑眉,把手机往对方手里塞:“别说什么废话,让你打就快点打。”但凡不是想知道真实反应,他早就自主拨回去,问个彻底。

    宁易洋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他,执拗不过,只好接手机,颤颤巍巍地,回拨电话。

    铃声滴答,时间不断流逝,少年第三次拨出号码,得到对面的回应。

    彼时,崔扶苏从赛车场走出,诧异地扫过来电显示,僵硬道:“宁老师?”

    称呼客气,困惑的头皮发麻。

    “你,你现在,在忙吗?”宁易洋接收到穆司羽威胁的视线,抿抿唇,继续说下去。

    “现在吗?刚忙完。”崔扶苏松一口气,“话说回来,宁老师打算什么时候复课啊?”

    “……复课?”宁易洋不记得以前的事。

    崔扶苏迟疑地确认手机号码与备注,疑问开口,说道:“是啊,打算什么时候复课啊,水彩班的同学,昨天问我复课相关的事情。”

    宁易洋不明所以,皱眉,无法继续话题。

    倒是穆司羽,对此有所印象,他夺过对方的手机,轻声道:“等通知,年前会复课。”

    说完,他不顾宁易洋的震惊,不顾对面崔扶苏的惊诧,火速止住话题,挂断电话。

    地下室诡异的寂静,少年下意识问道:“我之前……是在画室教水彩课吗?”

    “……”穆司羽气且无语到极致,没反应。

    他知晓少年的大多事情,反应过来,崔扶苏是对方做兼职美术老师时的课堂班长,可要怎么,才能让对方相信,他们早就认识呢?

    各种解剖、碎尸抛尸案里,他的洞悉能力和语言能力、行动能力,皆为上上乘,但在细腻感情之上,他远远不如初出茅庐的小朋友。

    “为什么这么给崔扶苏备注?”手机紧紧地贴掌心,恍然发烫,他记得少年以前更习惯备注全名,或是备注成对方的职业地位。

    往常,他看到“xx课堂班长”,并不会粗莽的像毛头小子,横冲直撞。

    “没有为什么呀……”宁易洋被问懵了,“崔扶苏年龄比我小,论起来,不就是弟弟吗?加上他的名字,理所当然,备注成这样了啊……”

    “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啊?”少年不觉得备注有问题,追问后,随即解释说,“我,我的男朋友,还在等着我,太久见不到我,他会不开心的。”

    软软的嗓音,说出最刺人的话。

    穆司羽未消下去的火气,猛地再次膨胀,火热燃烧起来,他眸色狠戾,打开摄像头,掐住少年脆弱的脖颈,将其狠狠压在床榻上。

    “男朋友?这时候,还敢提其他男人?”咬牙切齿地威胁,浸砒霜一般,“你是我的玩具,只能看着我,只能死在我手里。”

    阴暗的想法,不断发酵,牙齿近咬碎。

    宁易洋腰酸腿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疼得像四肢被拆下,又重新装上。

    他几不可察地摇头,不愿告诉心底隐私。

    穆司羽发了狠,仿佛把少年当做发泄用的沙包,阴沉沉重复道:“说不说?说不说?!”

    宁易洋昏过去,强撑着,不告诉男人。

    “呵、”穆司羽嗤笑,大掌贴上少年脖颈,冷冷说,“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指节蜷缩,巴不得把少年掐死在身下。

    可这时,晕睡过去的宁易洋,无意识的昵喃絮语,道:“阿羽,救救我……阿羽……”

    像一只依赖、信任母猫的未满月猫崽。

    穆司羽磨牙,加大力道,忿忿不平:“既然这么叫了我,就不能拿这称呼,再去叫别人。”

    男人以为,少年的小男朋友,名字里和自己一样,有一个“羽”字,以为称呼不是专属。

    少年被掐的喘不过气,眼眶溢生理泪水。

    穆司羽见状,手抖一秒,又恢复正常。

    十秒、二十秒、二十五秒……少年脸色已经变得不正常,不受控制地,偶尔抽搐。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穆司羽转头,发现是少年的时钟,瞟一眼,直直的愣住。

    只见屏幕上,用加粗字体,提示道:“和阿羽在一起的第一千天纪念日,希望阿羽会喜欢我准备的庆祝蛋糕和小礼物,也希望……阿羽像抱流浪猫时一样,温柔地抱抱我。”

    “哪怕一次也好,一次,我就满足的。”

    很少人知道,穆司羽沾了穆司卿的习惯,很喜欢猫,会偷偷喂流浪猫,趁没人的时候,抱抱流浪猫;也很少有人为穆司羽准备礼物。

    如果仅是这条提示便贴,穆司羽倒不至于直直的愣住,可便贴后的背景图,是一张明显偷拍的合照,照片里,宁易洋小心翼翼地,闭眼亲吻,已经熟睡的,穆司羽的影子。

    合照经过后期,右下角留一串法语的艺术字体,翻译过来,是:‘致我致我亲爱的亲爱。’

    而法语,是穆司羽大学时,除却中文、英文以外的,第三语言,是他爱的语言。

    掐住宁易洋脖颈的手,陡然泄了力,止不住的颤抖;垂眸去看,少年脖颈处的指痕,已经开始发青,微微俯身,嗅到刺鼻血腥味。

    少年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呼吸微弱,像在阴雨夜,受重伤的小猫,也像不断增添新的伤口的,奶萌小狐狸。

    恍若大梦初醒,穆司羽猛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自己都发了什么疯。

    几乎全程眼皮打颤,他失神的摸好几次,才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拨出置顶电话-

    接到电话的穆司卿,刚收拾好一片狼藉,为宋知予的大腿根,仔仔细细的涂过药物。

    本不想接电话,可对方罕见的发:【哥,急事,速接。】

    穆司卿犹豫,抬眼看宋知予两秒。

    少年眨巴眨巴桃花眼,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摆枕头,盖被子,接电话吧。”

    穆司卿得了应允,一手为少年掖被子,一手接听电话,冷淡问:“什么事?”

    另一头的坡脚男性,久违的有几分情绪不稳定,急促道:“我好像,惹祸了。”

    穆司卿皱眉,嗤笑:“穆家兜不住的祸?”

    只要穆司羽没有留下明显证据,哪怕真的杀人放火了,穆家都能摆平,把穆司羽干干净净的从事故中择出来。

    “我不知道。”坡脚男性长呼口气,慌乱找消炎药物,端着往地下室走,“我不清楚。”

    “不知道、不清楚,就等整理好语言,再来找我。”穆司卿听的云里雾里,蹙眉不耐烦道。

    “哥!”坡脚男性怕对方挂电话,匆匆喊。

    声音大得有几分离谱,俨然是失了态。

    穆司卿坐床边,轻抚宋知予后背,问:“怎么了?有事说事,穆家大夫人,准备休息了。”

    凌晨四点多,是安心陪爱人的好时候,不是听无意义埋怨,和煲无意义电话粥的时候。

    宋知予听到那句“穆家大夫人”,整个人从头到脚,不好意思的,泛出淡淡的粉色:“你别着急催,或许太着急,他没组织好语言呢?”

    少年总觉得,宁易洋在穆司羽手里:他试图联系宁易洋,询问画像制作前后,有没有见过那本旧书,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他打电话,给书中描写的,宁易洋租房地址的房东,房东却说,几天没见过小画家。

    唯一的疑点,便出在神出鬼没的,穆司羽身上,宋知予怕宁易洋被杀害,总归担心,所以无论如何,想借穆司卿,听完穆司羽的话。

    穆司卿反握住少年的手,安抚道:“好,我不着急,不催他,都听予予的,好不好?”

    宋知予浑身烧的厉害,面红耳赤的点头。

    穆司羽忽略二人无所顾忌的‘调情’,恢复平静恳求道:“哥,你带庄园医生来一趟。”

    眼下情形,万万不可能,把人送到医院。

    临海庄园的私人医生,可以直接对接穆家的私人医院,省时省力,保密,更让他安心。

    “地址。”穆司卿猜想到什么,打算让新来的助理,代替自己,去处理穆司羽的事情。

    “司卿亲自去看看吧。”宋知予眸光闪烁,心里打起来小算盘,见男人疑问,就装作温柔腼腆地笑,不好意思道:“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给我带一份杨梅蛋糕,带一份奇异果饮品。”

    少年口中的,两家凌晨五点开门的店,位于管城和临江的分界线处,一来一回不算近,平时也不会跑那么远,买不罕见的东西。

    但既然宋知予这时候说想吃,已经餍足的穆司卿,断然无法拒绝,他轻吻少年的额头,深情道:“都听予予的,我亲自买给予予。”

    他说罢,对电话那头冷冷的道一句“好”,起身换衣服,拿车钥匙,准备出房门。

    “司卿。”宋知予咽口水,歪头叫住男人。

    “什么?”穆司卿转身,挑眉,开口问道。

    “钥匙。”宋知予伸出三根手指,暗示道。

    穆司卿轻轻笑,明白过来,翻找一会儿,把一枚银色的钥匙,塞进少年手里:“这是庄园三楼的钥匙,仅两枚,刚好予予一枚我一枚。”

    宋知予牢牢攥住钥匙,这才真心实意的,给对方一个甜甜的微笑,道:“司卿最好啦。”

    明显讨好,却直入穆司卿的心头。

    压下想为非作歹的小穆司卿,男人爱怜且克制的,吻吻少年的唇角,道:“等我回来。”

    “好。”宋知予表面乖乖应答,心里,早开始盘算,最早的一班车,是几点从管城离开。

    穆司卿没多疑,整理衣物,施施然出门-

    在男人离开以后,宋知予休息半个钟头,换一套,适合跑路的方便衣物,忍浑身不适,找到背包,简单收拾东西。

    他打算,只带证件,帽子、口罩、充电器和大容量的充电宝,以及银行卡与现金,其他的大不了以后跑路成功,再重新买。

    有时候,孰轻孰重,还是要分得清楚的。

    十分钟,便收拾好为数不多的东西,临走之前,宋知予攥着银色的钥匙,不急不缓的,朝庄园三楼走:管城到临江,一来一回,至少给了他三个小时的跑路时间。

    在这期间,他可以瞟一眼,三楼的东西。

    出于腰酸腿疼,二十多级台阶,硬生生艰难的走了好几分钟,宋知予神色淡然插钥匙,轻轻转动几下,开锁,一鼓作气推开房门。

    随后,他猛地屏住呼吸,僵直身体。

    只见三楼被打通,商场一样,摆放无数的礼物盒,摆放无数张贺卡,抬眼朝四周看,关于自己的照片,一眼望不到头——

    有自己熟睡时的,有自己换衣服时的,有自己被折腾的意识迷离时的,有自己通红眼眶哭泣时的,也有……被穆司卿偷偷亲吻时的。

    心头复杂,鼻子一下发酸,尤其是看到玻璃罩里,打开的首饰盒内,亮闪闪的对戒。

    还有对戒旁边,写了“想和予予结婚,一辈子(重重划掉),不,生生世世在一起”字样的贺卡的时候,宋知予准备离开的心,动摇了。

    ‘穆司卿,当真是喜欢自己的。’想法充斥着脑海,五味杂陈的,刹时间乱方寸,慌阵脚。

    一愣,便是半个小时,宋知予纠结,暗暗嘲讽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竟然到了这个时间节点,还在因为穆司卿,而不停心软。

    不知道的,会以为自己喜欢上对方了。

    “想什么呢,不想走了吗?”宋知予醒神,抬手拍拍自己的脸,嗤笑着,又有些依依不舍的锁上庄园三楼的房门,离开前,他发现三楼没有摄像头,就大着胆子,找一张干净贺卡。

    他写到:“我走啦,安好,勿念。”

    七个字,一笔一划,坚定却不完全坚定。

    贺卡摆放到房间最中央的,展示对戒的玻璃罩的上方,和对戒相对比,有些讽刺挑衅。

    但当时的宋知予,顾不得想和做太多。

    拎着包,走出一楼客厅,往后门走时,还有些不真实,梦寐以求的离开,竟真的来临。

    最近,尘白不在庄园,管家不敢多管他的私事,随便找个理由,他就轻而易举且顺理成章的,从管城临海庄园,打车,背包离开了。

    一切比想象中,顺利许多,容易许多。

    宋知予坐上出租车,注视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眼眶发热,鼻尖酸酸,连不相识的网友的私信咒骂,看起来,都顺眼了几分。

    手机嗡鸣,助理的讯息,收到有一阵。

    尘白:【现金已经取出,存放于管城高铁站向东三十米处的店家内,存物码为1116。】

    讯息简短,却让宋知予如意,他跟随手机导航,在二十四小时暂存站,拿到灰色箱子。

    厚厚的行李箱沉重,少年估量过后,刷张银行卡,购买个更小、更方便携带的行李箱。

    随后,他开了钟点房,细数着,将灰色箱子内,满箱的百元现金,取走十五分之一。

    重新收拾好行李箱与背包,他发送出一条讯息,把手机关机,把自己身上的银行卡,尽数塞进灰色箱子。

    宋知予:【有些东西,麻烦尘助理回头有空的时候,去取一下。存放于管城高铁站,向东三十米处的店家内,存物码为1177。】

    尘白回的迅速,困惑道:【?是什么。】

    可讯息发送出去,久久的没有得到回应,助理还不知道,宋知予把手机卡折了,把手机塞进行李箱,压根没打算带走电子设备-

    将灰色箱子存放至二十四小时暂存站,少年猛地松一口气:‘没有电子设备,不刷卡,只使用现金,我看你怎么找到我。’

    计划缜密,最后的步骤甚至没告诉尘白。

    宋知予戴上帽子,戴好口罩,走到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等公交车、转公交车,硬生生熬过整整三十多个小时,他最终离开管城-

    另一边的穆司卿,深夜离开临海庄园,带着好友朝临江郊区赶,去找慌乱的穆司羽。

    “我说,你大半夜发什么疯?天还没亮,拉我出来做什么?你老婆不黏你,不代表我老婆不黏我,你都不知道我出来前,酥酥多委屈。”

    宫墨寒抓两把头发,坐副驾驶不停埋怨。

    他不认为穆司羽会出什么事情,穆二少又不是什么蠢人,若不是周围的人明里暗里的一直阻拦、开导,完美作案的连环杀人犯的名单之上,穆二少的名字,指定名列前茅。

    现在,也没听说穆二少发疯、伤人。

    自此,宫墨寒认为穆司卿有些小题大做。

    “你以为我想出来?”驾车的男人,闻言脸色难看,出门前,他的予予正温柔地冲他笑,美人在怀,哪个占有欲强的,真心舍得离开?

    “怎么?真出事了?”宫墨寒挑眉,斜眼打量穆司卿的神态,颇有兴致的直身,坐端正。

    男人呼口气,停车等红绿灯,不耐道:“听他的语气,不像是违法犯罪的事,估计,是他养的金丝雀,出什么情况了。”

    穆司卿很了解自己的弟弟,猜测是弟弟和宁易洋之间,出了差池,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一时半会,预料不到。

    宫墨寒撇嘴,大失所望的重新靠近椅背,吊儿郎当道:“你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他们的感情,你插什么手?拉我来干嘛?”

    感情上的事,哪是说管就能管?更何况,他们这一圈人,没一个正常的,全是些偏执、病娇、占有欲可怕的。

    穆司卿朝副驾驶座,睨一眼,冷淡道:“那小画家再喜欢穆司羽,也是以前没失忆时候的事情,现在忘得干净,怕穆司羽把人玩死了。”

    玩人玩出命,不值当,且颇为丢人现眼。

    “哦,惦记着我从前学医,抓我来当免费劳动力呢。”宫墨寒自嘲,“不严重的伤口,穆司羽自己就能处理了,他搞不定的,到我手里,也只能是个死人,回天乏力,别无他法。”

    “知道。”穆司卿转动方向盘,于小路,行驶到最高马力,“但没指望你处理皮肉伤。”

    穆司羽没把人送医院,就证明没让人缺胳膊少腿,皮肉伤不至于严重到救不回来。

    “哦,惦记我的心理师职位呢。”宫墨寒怔愣片刻,反应过来,更吊儿郎当的玩手机。

    以前,宫家少爷的本职,是学医的,后继承家业,老实从商几年;前些年,沈怀苏突然离开,宫家少爷思想发生变化,转行考取心理师职位,做起心理师。

    要说有用,确实有用,起码学会理解自己的情感心理,把酥酥哄回来了,要说没用,也确实没用,那三瓜两枣的,少爷看不上。

    穆司卿惦记这事,想找机会,让宫墨寒,为穆司羽,做初步的心理开解纠正。

    但事情繁多,拖了又拖,直到现在,才让弟弟接受继续配合治疗,没想到,准备把弟弟送出国之前,竟大半夜出意料之外的事。

    穆司卿敛眸,停车,领发小兼好友,往临江边郊的某一栋三层居民楼走去,提醒道:

    “屋子里有很多仿真标本,吓到也不能大喊大叫。另外,屋里的东西,别乱碰,穆司羽时不时的,会往屋子内,涂乱七八糟的东西。”

    宫墨寒无奈耸肩,反驳道:“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以前也是学医的,能被吓得大喊大叫?”

    “拭目以待。”穆司羽勾唇浅笑,自窗台花盆土里扒出一个分装袋,袋内,是两把钥匙。

    取出一把,淡定自若的开门;方才信誓旦旦地宫墨寒,极大的“握-草”一声,呆住两秒。

    “他挺‘心灵手巧’哈。”虽略讽刺,但不得不承认,屋内的各种仿真器官、肢体,做的十分逼真,凑近看,有些用电子设备,营造跳动的鲜活感,“他该不会,把时间全放这儿了吧?”

    穆司卿随意点头,在书房寻找几下,打开通向地下室的暗道,开灯,朝里面大步走。

    宫墨寒一边感慨,一边跟着,下楼梯。

    穆司羽离职后,(裴黎不愿,称暂停职,可穆司羽和身边的人,都称为离职)没去找其他工作,在穆家老宅,吃老本,吃集团分红。

    隔三差五的找不到人,早已经是基操。

    没想到,穆司羽把时间花制作标本上。

    宫墨寒对穆家的基因,咋舌,啧啧称奇,与此同时,穆二少已经收拾好地下室,换了床单被褥,也为宁易洋,完成清洗上药的步骤。

    “呦,还活着呢?”宫家少爷,对熟人,有时候吊儿郎当风流的,嘴臭到欠揍犯-贱。

    穆司羽习以为常,抿唇“嗯”一声,罕见的心不在焉的,不反驳对方。

    宫墨寒一怔,挖苦的话停嘴边,不出声。

    穆司卿凑近打量四周,见沉睡的宁易洋,除了脸色有些白,没发现大问题,心里猛地轻松点,平定道:“出什么事了?着急火燎的。”

    坡脚男性心虚避开视线,侧身回:“他好像很在意我。”顿一下继续道,“非常非常在意。”

    穆司卿蹙眉,着实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事。

    宫墨寒眨眼,正经道:“不就是人家爱你,把你当家人?依我看,这小画家哪怕豁出命,被你剖心,都会说一句‘阿羽最好了’之类的。”

    “……”穆司羽喉咙里像塞了仙人掌,喉结滚动的不是滋味,短短一句话,消化好一阵。

    “我给不了正常人的感情。”好像有些在意小画家,会所谓的‘吃醋’、‘不满’、‘有占有欲’。

    他知道自己心理不正常,不然也不会从裴教授身边,主动离职,走的远远的也不复职。

    “哦,你既然清楚,那小画家明白你病态,还失忆了都惦记着,把你放心里,你就这么对人家?”宫墨寒拿穆司卿无可奈何,把临时被喊来的怨气,迟来的一股脑发泄到穆司羽身上。

    方才,宫少爷瞧见手机屏幕的照片文字,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从前,酥酥对他掏心掏肺的好,把命都要豁给他,可他不懂得珍惜,等人心灰意冷的离开很久,才知道好好对待。

    所幸,为时不晚,还能弥补,可穆司羽的所作所为,恐怕,不仅晚了,还无法弥补。

    坡脚男性不懂爱情,不懂照顾人,闻言,同穆司卿一样,沉默许久,说不出什么别的。

    地下室诡异的安静半刻,宫墨寒干脆大大咧咧的,拉一条地毯,和穆家两位少年,细细的分析、传授谈恋爱,对人好的经验和踩雷。

    “予予不会离开我。”准备开车离开临江,穆司卿恍然,满是底气的,反驳发小兼好友。

    “何以见得?”宫墨寒翻找导航,准备看看一路上,有什么商店,想给沈怀苏带零食,带很多礼物,抽空中,他瞟男人一眼,调侃道:

    “万事不要说的太绝对,小心阴沟翻船,和我之前一样,一回家,发现老婆跑路了。”

    当年的他,也是如此自信,说:“沈怀苏不过是一个玩物,一朵依附我存活的菟丝花,离了我,他活不下去,他也没胆子,离开我。”

    但后来呢?一回家,老婆什么都不要的,一走了之,宁愿多吃很多苦,也要躲着自己。

    他意识到老婆不打算回来的时候,到现在哄回来老婆,老婆却怎么都不愿意领证复婚,不愿意和自己回家见家长的时候,肠子悔青。

    不想让好友兼发小,重走自己老路,在临江的时候,才苦口婆心讲那么多,说那么久。

    穆司卿仍不动摇,信誓旦旦重复道:“予予不会离开我,他不敢,而且……”

    “予予喜欢我的。”

    好友兼发小何其自负;宫墨寒摇头淡笑,不奉承不反驳,却没想到,自己是一语成谶。

    等穆司卿兴冲冲回到临海庄园时,骤然发现主卧空荡荡的,客房也空荡荡的。

    察觉不对劲,翻遍庄园监控,找到庄园三层少年留下的贺卡,男人冷笑磨牙,意识到:

    一回家,他老婆没了!

    他的予予,跑路了!

    第九十二章 留下,做我老婆(1w+)

    说不清愤怒、失望、震惊,哪个更多,穆司卿耷拉脸,命人查监控录像,查车列次表。

    结果,一无所获,他查不到宋知予,去了什么地方,监控断在临江边郊。

    视频里,戴黑色鸭舌帽、黑口罩的少年,从口袋摸出零钱,爽快付公交车费用,头也不回的走进偏僻的青石巷子。

    之后,少年人间蒸发,找不到半点行踪。

    “宋知予,你好样的。”穆司卿语气危险,拎手边的昂贵花瓶,狠狠摔下。

    碎片四溅,男人发疯似的催促:“查他的手机ip地址,盯紧他的银行卡流水,蹲守学校与车站附近,一旦出现变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是!”下属满头冷汗的应允。

    穆司卿不相信,宋知予能不使用手机,不使用银行卡。

    搜寻持续进行,本该顺利,不曾想,尘白给男人沉重撞击,使男人脸色黑不止几倍。

    事情发生于,宋知予离开的第一个夜,穆司卿气的没吃饭,签合同的笔尖,被他按弯。

    愤愤不平的摔碎十七个花瓶,书房的门被陡然敲响,男人踢了脚桌椅,闷闷道:“进!”

    尘白闻声,猛地激灵,随后,拎着少年留下的灰色箱子,推开木门,干涩道:“穆总,在高铁站向东三十米的二十四小时暂存站,发现宋小少爷留下的,一些东西,或许您该看看。”

    穆司卿点燃一支香烟,质问道:“什么?”

    “一些……私人物品?”尘白迟疑,将箱子放桌面,打开,入目是百元现金,角落内,塞几张银行卡,放一部智能机。

    银白色的手机,壳上绘制动漫插画——那是宋知予的粉丝,画给宋知予的同人图,少年感激且喜欢,做成手机壳,每天带出去使用。

    至此,穆司卿一眼认出手机的主人是谁。

    七张银行卡,一张隶属于慕鱼娱乐,用于为艺人发放薪资;一张隶属于徐洛麟,是年轻视帝和少年关系极好时,用于救助少年的。

    余下五张,四张属于少年本人,一张……是穆司卿前段时间塞给宋知予的直系银行卡。

    “东西,怎么在你这?”男人哑嗓冷冷问。

    高铁站附近反复断电一阵子,二十四小时暂存站的监控,缺失不止几小时。

    穆司卿的人,没查到详细的出入记录。

    “……宋小少爷前几天,托我替他取现金,我今天发现,箱子没被少爷拿走,便把东西带回临海庄园,想交给您保管。”

    尘白的话有理有据,为增添话语可信度,甚至主动打开手机,展示聊天记录。

    对话框内的文字起始时间,在半周以前。

    宋知予于夜晚,发出讯息,问:【我需要忙综艺拍摄,不一定能有时间脱身,可以拜托尘助理,帮我取一部分现金吗?】

    宋知予:【拜托啦,可以请您吃大餐!】

    下方配图,是一只爪子要摩擦出火星的,白色的肥嘟嘟兔子。

    尘白回得缓慢,凌晨打出文字,道:【宋小少爷不必客气,将银行卡交予我即可。】

    尘白:【请问需要多少现金?我需要去什么地方,找您拿银行卡,和送现金?】

    助理不用表情包,尽量让自己的文字显得和蔼,而非生硬冰冷。

    那头的宋知予,次日清晨,给尘白发送地址和需要取出的金额:三百一十六万,三百万取自穆司卿给的银行卡,十六万,取自少年拍摄真人秀《勇敢的我们》,所获的薪资报酬。

    后面还有几条聊天记录,均是少年的感谢与助理的推脱谦卑;一切都是二人计划好的,可男人不知情,稀里糊涂地,被摆一道。

    “查银行卡流水。”穆司卿对助理很信任,他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把灰色箱子内,隶属于自己的银行卡,递给助理。

    “是。”尘白接过银行卡,回想起什么,提醒说道,“穆总,以宋小少爷的性子,使用银行卡之前,或许会给您发讯息报备,您认为呢?”

    明晃晃的提示,戳心巴,穆司卿抿唇,神色不恭地点聊天记录,骤然僵直视线:他看到对话中,被忽略的讯息。

    宋知予在半周前,曾主动给自己发讯息。

    诚挚的恳求,说:“因为有事需要钱,所以想从司卿的卡里,取出三百万现金,请问,司卿可以帮帮我嘛?拜托了。”

    这则讯息,被系统吞掉,自己当时,没有过多疑虑,所以,并未留意到这条讯息。

    此刻瞧见,宛若挨了一记惊雷,皮肉外酥里嫩的,闪过一阵酥酥麻麻,迎来焦疼。

    穆司卿,连给自己几巴掌的心,都有了。

    尤其是看到银行卡流水账单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时光能重来,埋怨自己每天消费无数,可怎么,就没有查看银行卡流水的习惯。

    “宋知予,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你。”烦闷无以复加,纸质明细小票,狠狠揉皱攥掌心,胸口像压了块巨石,呼吸不畅。

    等找到少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对少年心软,他要把少年锁起来,养成仅能依附自己而存活的,娇弱、易碎的病弱废物菟丝花。

    心理的阴暗面,倏然被激发,一发不可收拾的偏执病娇,呈现在咔咔作响的手指节。

    尘白后怕的吞咽口水,无比庆幸,宋小少爷温柔善良,在离开之前,把自己摘的干净。

    不然,以穆司卿的疯狗程度,恐怕最轻也要把自己千刀万剐,折磨得生不如死来示众。

    暗暗松出口气,于书房,无声地和愤怒到极致的男人,进行毫无意义地冷漠对峙。

    两人各怀心思,窗外忽地扬起大风,树枝碰撞摇曳,树叶贴跌纷飞,轰动透明玻璃-

    世界上有种无形无声地潜规则,被人们久而久之的经历过后,概括称之为“祸不单行”。

    穆司卿在这一天夜里,看到灰色箱子,气的整夜没有困意,饥肠辘辘中,那于他而言的致疯“噩耗”,一个接着一个,纷拥踏至而来。

    凌晨三点钟,尘白收拾桌面,带着厚厚的文件夹,离开书房,朝庄园一楼客厅走。

    下楼梯时,他碰见熟悉的人,毕恭毕敬,毫不出错的躬身打招呼,喊道:“二少爷。”

    穆司羽将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转移到眼前的助理身上,略意外道:“尘助理这是要回公司?”坡脚男性抬下巴,指他手里的文件。

    尘白不置可否地点头,说:“公司临时加长夜班,不得不来回跑着拿取合同、送出合同。”

    “这样啊。”穆司羽若有所思,突然问,“那个穆家大夫人呢?他怎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坡脚男性意有所指,有挖苦讽刺没敬重。

    “回二少爷的话,宋小少爷,已经离开临海庄园了,甚至,目前极大概率已经离开管城。”尘白不卑不亢,一字一句,皆有维护的意味。

    干净清澈,模样出众漂亮,性格温柔善良的少年,给助理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好印象,在一群不正常的偏执疯子中,少年就像是误入食肉动物巢穴的,刚满月的小白兔,小猫崽崽。

    引得易心软的助理,忍不住心疼鸣不平。

    “离开?他去哪?做什么?”穆司羽从宁易洋身边赶来,心绪复杂,无法正常思考。

    尘白敛眸:“不知去哪里,不知做什么。”

    不算撒谎,毕竟,原计划内,宋知予要乘坐公交车,抵达临江内环,可是少年不按原计划行事,破格留下银行卡手机,在边郊下车。

    离计划中的目的地,偏差千百里距离。

    穆司羽仔细打量尘白五秒,随后,摇头惋惜道:“真是扫兴,亏我还查出以前的视频。”

    助理好奇道:“以前的视频,是指什么?”

    穆家所有的影视资料,尘白无一例外的,皆查看过,听二少爷的意思,是查出了别的:如果有什么他遗漏的内容,就属于工作疏忽。

    轻则使助理栽跟头,重则可能身败名裂。

    尘白颇为重视,二少爷突如其来的话语。

    “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想知道,当初宋知予,给我哥录了什么视频,说了什么话。”穆司羽知道,助理是哥哥的心腹,不保留道。

    “……当初宋小少爷,录给穆总的视频?”尘白心头疑问,忆起什么,不确定的反问。

    “不然我能八卦什么?”穆司羽挑眉,“你现在怎么怪怪的,我八卦什么,很令人意外?”

    尘白一时间,不敢接话。他身上的鸡皮疙瘩明显冒头,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在萌芽。

    舔舔干涩的唇瓣,艰难试探道:“二少爷所说的视频,是宋小少爷单人所拍摄的吗?”

    穆司羽朗声道:“反正只见他一人出镜。”

    尘白转眸,抬头,瞥一眼庄园三楼,继续问道:“视频里,宋小少爷,有没有抱什么?”

    “抱什么?”穆司羽目光从助理身上收回,落在脚下的台阶上,回想说道,“好像……他怀里抱了一大捧向日葵,其他的倒没什么。”

    “……”尘白陡然失声;穆二少反应过来,盯视眼前的助理,他的瞳孔竟微微缩起。

    如果心底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两人所看到的该是同一则视频。

    但那怎么可能?明明两人的行踪,很少重叠在一起,明明二人的喜好,大不相同,明明二人见到、认识宋知予的时间,完全不一致。

    疑问重重,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二人乱了心神,并肩,朝书房行走-

    书房内,穆司卿握住宋知予的手机,贪恋痴迷的,反复摩挲手机壳上,少年的同人图。

    他的予予很漂亮,很吸引人,有很多人,为自己的予予疯狂,献出明媚的澎湃爱意。

    那些,是显而易见的,可男人无法开心,他总认为,予予的好看,只能被自己看见。

    穆司卿的思想滑坡,不知不觉,早远离喜欢人,爱人的本能,阔步走向更深的死胡同。

    “真该把你锁起来。”数不清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冷厉阴狠的男声,回荡自书房之中。

    “叩、叩!”敲门声,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哥……”穆司羽极少这么沉重的喊男人。

    穆司卿扭头看对方,淡漠道:“什么事?”

    坡脚男性唔得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个男人对视,尘白避开二人的视线,打破僵局,问:“穆总,有没有看过一则视频?”

    穆司卿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不咸不淡地扭头看对方,问道:“什么视频?有话明说。”

    “就是……以前,您是不是早就认识,宋小少爷了?”尘白站在灯光下。

    “怎么突然问这个?”穆司卿点烟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一秒,他望住对方,等下文内容。

    “我和二少爷,曾看过同一则视频。”尘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男人的神色。

    只要稍有不对劲,助理,就会止住话头。

    穆司卿眼神微变,瞬间耷拉嘴角,一手抖落些许烟灰,一手轻轻触了触,自己的眉尾。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就回话,他陷入很久之前的欢乐记忆,沉醉十多分钟,他嗤笑:“你们能看过,关于予予的什么视频?”不以为意道。

    尘白深深吸气,冷白的灯光,映出助理坚毅的下颌线,以及,面上强撑的笑意:“我和二少爷,曾在几年前,看过一则宋小少爷单人,专门录制给您的视频。”

    “视频内的宋小少爷,笑眼弯弯,身穿白色衬衣,黑色长裤,抱一捧向日葵,说,最迟等到六月底,他一定可以找到回来的方法。”

    “还说,等回来以后,会向您解释一切。”

    尘白把语言说的细致,尽可能的描述和复述一遍,几年前,所意外看到的视频内容。

    “呵。”穆司卿冷笑,嘲讽道,“予予,从没录过那种视频,他从没,给我留过视频信。”

    闻言,尘白和穆司羽,不可置信地对视。

    “可我看到那视频了。”/“我没有撒谎。”

    二人异口同声,脖颈蒙一层冰冷汗水。

    穆司卿眼神阴狠,低沉道:“是么,你们的证据呢?”他确信,自己从未看过那则视频。

    扫一眼手机上的日期,今天,并不是四月一日愚人节;打量,审视二人,又不似玩笑。

    内心轻微动摇,倒有一两分,相信他们。

    尘白与穆司羽,闻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手中,没那则视频,无证据的话,百口莫辩,穆司卿难以信服。一时间,书房内,重归宁静,气氛颇为沉重-

    另一边的宋知予,离开管城,于临江边郊的某一个小地方,提前付款,背包下了车。

    他走进没有监控的幽深小巷子,在城中村七拐八拐的,摸索陌生的小道,向前行走。

    “师傅,能载我离开临江嘛?”宋知予没有电子设备,又想避开行车记录仪,只好四处行走的同时,询问老式三轮车,能否载人一段。

    “呦,行的嘞!”司机是位憨厚老实的,黝黑的皮肤,经风吹雨淋,经苦力活的锤磨。

    “从这儿到清平,行嘛?”宋知予小心翼翼地凑近询问。

    老式三轮车,是过往燃油的款,红色的漆皮掉落大块,上方以粗钢筋,焊着围一圈,又蒙一层不透明塑料膜,以此,做简单小棚子。

    宋知予从没坐过这种车,不知道车子能行驶多远;‘清平’,这个地方,他从未去过,之所以得知地名,是在他穿过小巷子时,听打麻将的原住民闲聊,无意中得知的。

    “哎?小伙子,我瞧你不像我们底下人,出哪门子事儿,让你想不开的,想去那地方了?”司机戴好编织竹帽,打量少年,惊诧莫名道。

    “……师傅,这话,怎么讲?”宋知予问。

    “清平是个小地方,发展落后,说是犄角旮旯里凿出来的小村子,都是抬举它了。”司机总觉少年,气质出众,衣服好看,不是普通人。

    不像是乡下人,不像是小地方出身的。

    宋知予抿唇,坚持追问道:“那,知道清平的人,多不多啊?”这对他,现在很重要。

    司机虽困惑不解,却热心肠,老实道:“知道的人哦,可能连几千人,都没有。”

    顿了顿,继续道:“清平不是什么好地方,整个村子,别说互联网,连一部智能手机,都没有的嘞。还有、还有,那地方,水都是黄混黄混的,过滤好些遍,才能喝上一口水。”

    知道的人不多,发展落后,环境恶劣。

    司机本意是劝劝啥都不懂的外乡人,可少年越听,标准的桃花眼内,却是越明亮了。

    “师傅,那边的人,品行……性格,性格怎么样呀?”宋知予满是希冀,心头有新的打算。

    这一真诚询问,倒是实打实把司机问住。

    “人都挺好的,很实诚,记得人家对自己的各种好,但那边人,护犊子的厉害,还排外。”你去了,必定吃苦头,寸步难行的嘞。

    司机看少年不是不明事理的,继续劝着。

    “师傅,从这儿去清平,得多久呀?”宋知予看看天色,估摸着,这时候,穆司卿已经在到处寻找自己,再不尽快,要被抓到马脚了。

    “这……得两天多嘞,而且,要好多钱,还得不停烧油。你这,要只想去看看,不划算。”司机算算价钱与时间,猛地摇头,叹出口气。

    宋知予背包里,小行李箱里,全是成沓成沓的百元现金,只要不开到百十万,他不会付不起价钱,思索片刻,他毅然决然道:“麻烦您送我去清平吧,我可以付给您,三倍的价钱。”

    他抿唇补充道:“算上油费,三倍价钱。”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暴利的买卖。

    司机也要吃饭,愣了愣,见少年已经毫无防备的掏出一扎百元大钞,要递给自己:“使不得使不得,快收起来!”司机脸色大变。

    稍微凑近少年,提醒道:“你个小娃娃,得知道,在外地,财不外露。看你风吹一倒的瘦弱样子,被人惦记上钱财,你跑都没地跑!”

    陌生人的一番好意,使宋知予心头暖暖。

    他温温柔柔的,一句句应下来,把对方的话记在心里,同时,抱紧背包,拎紧行李箱。

    老式三轮车的小棚子,并不防寒,夜里的秋风一吹,呼扇响个不停,四面八方,都透进冷意,怎么挡都挡不住,蜷缩身子,仍很冷。

    “再坚持坚持哈,再有三个小时,就能到地方了嘞。”司机见少年脸色惨白,精神头,差到极致,中途买了药,把军大衣分给少年。

    “好、谢谢师傅。”药物和军大衣,对宋知予用处不大,他头疼得快炸开,难受地想死。

    浑身冷得要没知觉,一阵阵反胃,让他躲进小角落,蜷缩身子,止不住的有些翻白眼。

    司机怕少年出事,怕自己车上,出人命,加快速度,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清平。

    宋知予胡乱塞了钱,摇摇晃晃,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湿哒哒泥巴路,朝村子行走。

    可他忘记了,清平发展落后,连一个智能手机都没有的地方,怎可能有夜宿旅馆?

    意识不清的前行一段,走到某一个路口的时候,少年忍不住身体的虚弱,直直倒地。

    昏迷之前,他好像瞧见,有人从远处,骑一辆自行车,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了-

    夜色深深,清平村回归宁静,村子上,一个年轻人,行上唯一的,通往外地的泥巴路。

    自行车有些生锈,还是父辈买下来,传到他这里的,骑起来吱吱呀呀,噪声可不小。

    但这是这个村子,为数不多的交通工具。

    景迟,凌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骑车去村口挖点野菜,可泥巴路没有路灯,视线模模糊糊,他骤然卡了车轮,狠狠摔到地上。

    “嗯…”他闷哼一声,几不可察地皱眉,爬起来检查自行车,见自行车是沾了泥巴,没有什么损坏,他才放下心,去看路上的东西。

    不看还好,一看,他就愣住了——

    卡自己车轮的,是个干瘪,不大的背包,款式很新、很潮流,绝对不是这边能见到的好东西,他之前还在大城市的时候,才见过这。

    景迟蹙眉,警惕起来,往四周搜寻,没见到豪车,见到几串三轮车,轮子的痕迹。

    继续寻找,发现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再往前走,发现一个瘦弱的……少年?

    “醒醒。”景迟不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借着村民房子,微弱的灯光,他瞧见对方雪白、细腻的皮肤,女孩子似的,但留短发。

    “唔、唔…!”少年无意识的,昵语嘤咛。

    “什么?”景迟听不清,皱眉,贴近一点。

    “唔、我……唔。”含含糊糊,听不清。

    景迟眉头松不开,暗道一句“冒犯了”,抬手扯开少年的黑色口罩,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水、我要,水……”少年迷迷糊糊的。

    “你!”景迟盯着那张脸,骤然失语。真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哪怕是男生,他也控制不住心跳。

    视线像高强度胶水,紧紧贴少年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了。他甚至,想让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留下来,做自己的老婆。

    思绪火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抱着漂亮的少年,往家里走了,连一直被自己珍视的自行车,都抛在泥巴路上,忘了骑回来。

    宋知予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这个人,以后能把穆司卿气的、逼的,跪下来求自己,卑微的说低到尘埃的可怜话。

    穆司卿也不知道,自己不好好心疼、不好好照顾的少年,会被除他以外的许多人,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强迫,连少年皱一下眉,都会心疼的情敌,已经出现-

    宋知予醒来时,天光大亮,泥土味冲鼻。

    “好些了?”少年意识不清,掀开眼皮,唇边贴一个瓷碗,碗内略有热气,水温正好。

    口渴的厉害,来不及回应男声,他就要勾头去喝水;景迟见状,一手温柔地扶住少年,让对方半靠进自己怀里,一手拿稳瓷碗,无比耐心的,一点点喂对方,看对方喝下温水。

    “好些了,谢谢。”宋知予太久没说话,嗓子哑哑的,说起话来,像是依赖和撒娇。

    “嗯。”景迟眸色深沉几分,喉结滚动,意味不明的看瓷碗,问,“还要喝吗?”

    宋知予抬眼看清周围,看清对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能再喝一点吗?”还是渴。

    景迟眸底沾染笑意,面上冷淡道:“嗯。”

    手上倒水的动作,是极快的,生怕少年多等上一秒钟,生怕少年多口渴一秒钟。

    “谢谢。”宋知予接过瓷碗,喝下大半,终于认清现在的局面:他在一栋泥巴和砖糊成的房子内,眼前的男性,一看就是成年人。

    肌肉线条匀称,不属于过分锻炼的肌肉,小麦色健康皮肤,模样端正大气,一股子雄性荷尔蒙,加上根正苗红的味道。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宋知予瑟瑟微微,咬唇吞咽口水。

    “景迟。”男人凝视,对方沾了水渍的,饱满唇瓣,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差点忘记,自己的名字。他缓一缓,问道,“你叫什么?”

    宋知予敛眸,不知道该不该说真名。但看对方不像坏人,又救了自己,把自己捡回来,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好吧?

    想着,少年轻轻说:“知予,宋知予。”

    景迟有点口干舌燥,道:“嗯,好听。”

    宋知予被对方真挚的视线,看的脸红,不好意思的重复道:“我要,怎么谢你才好?”

    景迟摸摸鼻尖,略局部,停顿良久,没有说话;少年以为对方在仔细想,便乖巧的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等待对方的回答。

    太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到少年身上,像为少年镀了一层,亮闪闪的金光,更像仙人了。

    “想,你留下来,做我老婆。”痴迷地短短一瞬间,景迟把心底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

    “……”宋知予的脑子,略微停滞转动,他并非不相信一见钟情,可陌生的村落,几分钟前和自己互换姓名的陌生男人,使他迟缓的,不得不以保命为前提,思索如何拒绝对方。

    新闻上,他有见过不少,表白被拒后杀人灭口,藏尸埋尸的大案件。

    哪怕对方看起来冷淡,动作温柔,看起来不像坏人,还,挺贴心,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大脑舒缓半刻,开始飞速运转,他用尽毕生所学,琢磨出一段,大抵不会出错的话语,缓缓回应道:“我……”

    景迟却唔得打断他,说:“可能有些突然,不够有诚意,但等相处一阵,再请你回答我,行么?”眼神真挚,缠带几不可察地恳求。

    宋知予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万人迷属性,愈发明显,真诚是必杀技,可他怕对方多想,就攥住被角,抬眼同对方对视,认真道:

    “谢、谢谢你的话,可我有联姻对象了。”

    穆司卿难得,成为他强有力的帮助者。

    宋知予说完,不敢看对方,怕对方生气。

    怕对方像穆司卿一样,对自己动手,有暴力倾向,也怕对方把自己拎起来,扔出去,让自己失去,目前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小住所。

    但安安静静的等待半晌,没有迎来身体的伤痛,没有迎来拎起脖颈,拉拽衣物的手,反而迎来,温柔地抚摸额头,揉揉发顶。

    “没有发烧。”景迟乍然岔开话题,随即,安慰道,“我不会未经同意,做任何出格的事,我不是坏人,也是真心,对你一见钟情。”

    话落,男人这一次,没等少年回答:“好好休息,渴了,瓶子内有些干净的温水。我去拿你的行李,你别乱跑。”说着,他突然看少年。

    “如果没地方去,你可以免费住我这里,什么脏活累活,都不需要做。环境是差了点,床也是硬的,但我下午,会去给你买牌子床垫。”

    所以,别走。

    景迟在某些方面,也很别扭,动情的话说得出口,可挽留的话,真要说起来,还是委婉扭捏的比较多,他想,他会好好养着少年的。

    如果,少年不嫌弃,真的愿意留下的话-

    宋知予始终反应不过来,对方的温柔和显而易见的珍重,让他无限次的乱了阵脚。

    在穆司卿身边,没感受到的好好对待,在这里,突然就得到了,心情很复杂,就像,小时候很想吃健达奇趣蛋,可是每次,只能遥遥望一眼,过过眼瘾。

    但长大后的某一天,陡然,有了钱,大大方方的去买健达奇趣蛋,一鼓作气,拿起来三五个,忐忑的结账时,才发现,一直想要吃的东西,一枚,不需要成千上万,只需要几块。

    分辨不出来,是落差多,还是满足多。

    五味杂陈中,下意识去摸手机,才猛地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塞进灰色箱子,压根没从管城带过来,屋内没有钟表,他不知今天是几月几日,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

    不需要工作,不需要面对穆司卿,不需要面对网友的谩骂,竟有片刻诡异的安逸幸福-

    一觉睡到夜深人静,起身时,有些口渴。

    打开景迟口中的,装水的瓶子,宋知予没有瞧见黄混黄混污浊,只瞧见清澈见底的水。

    心头一揪,平日普通,很常见的凉白开,此时,味道不一样了,入口酸酸麻麻的。

    “阿迟!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院子内,忽地传来他人的声音,宋知予惊慌的赤脚下床,下意识的反锁房门,关灯,蹲下去躲到门后面的小角落,藏匿于黑暗。

    “梆、梆!梆梆梆!”

    敲门声急促又沉重,一下重过一下,好似没有敲着木板,反倒是敲在自己的脑袋上。

    “阿迟!我来的路上看到你亮灯了,成天见面的,躲什么?快来接一下东西,沉的不行。”男声年轻,听起来和景迟很熟稔,关系很好。

    宋知予害怕,但迟疑,想开门帮忙,但又怕出什么事情——他不确定,这里都是好人。

    “快开门啊!墨迹什么呢?东西可是花大价钱买的,你到底还要不要了?”男声急促起来,开始有点调侃,也有点不太耐烦的急躁。

    “他……”他不在家,你等会儿再来吧。

    宋知予忍不住出声,但门外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个男生客客气气说:“谢谢,麻烦你了,出门忘关灯,线路又出问题,可能突然开灯又亮灯的,不是对你见外。”

    “请见谅。”景迟匆匆赶回,道,“这些,你带回去吧。”他接过对方手中,沉重的东西。

    简单寒暄,出一阵欢声笑语,院子再次安静下来,一门之隔,他好像都看到少年,因为陌生人的打扰,而惊恐,不知所措的可爱。

    “叩、叩。”比方才温柔许多许多的敲门。

    “知予,我回来了,给开个门,成吗?”景迟耐心的哄,“我去给你买床垫了,刚刚来的不是坏人,是朋友来给送菜,给你做饭用的。”

    他很少一口气,说很多话,有些混乱。

    宋知予闻声,缓缓拉开一道门缝,见到外面只他一人,才拉开门,按下灯泡的开关。

    “你回来了。”少年低头,局促地客套。

    “嗯,怎么光脚?”景迟皱眉,抱人回床。

    宋知予挣扎,却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人抱着坐回床边,随后,男人半跪在尘土很多的泥土地面上,拿柔软的布,浸水,为他擦脚。

    “我、我自己来,求,求你了。”少年不适应这般好心对待,红眼眶,瑟缩着抽回小腿。

    景迟抬眼看他,没强求,却暗暗道:‘知予的联姻对象,该是对他多不好?该有多混账?’

    如果能见到对方,他无论如何,要为少年讨番公道。或许不现实,但见不得少年吃苦。

    景迟看少年擦拭小腿、脚踝,脚掌……之后的之后,他起身,拍拍膝盖处裤子的尘土,开始从院子里,往屋子内,一趟一趟搬东西。

    宋知予坐床边,等腿上,和脚上的水渍自然风干,他瞟见门口的席梦思床垫,瞧见一套崭新的好被褥,也望见,一大堆零食与菜品。

    “先吃着,铺了床,我给你做饭。”景迟总是行动大于言语,把少年抱干净凳子上,把零食塞少年怀里,不由分说的,动手整理床铺。

    “谢……”谢。宋知予有些想哭,一句完整的谢谢也讲不出来了,他抱着零食,连一块钱十根的棒棒糖,突然都有点舍不得吃了。

    清平确实发展落后,人均工资,低到他闻所未闻的程度,自己的一件便宜衣服,够这里的人,至少吃喝近一个月——下午,他从桌上景迟未合上的笔记本上,才知道的。

    今天,男人林林总总的买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花了多少个月的生活费,可明明,他们才见面认识,没几天,哪值得、哪值得如此……

    宋知予高频率眨眼,强忍泪水,凝视景迟毫不心疼的、认真的准备一切。

    被爱好似有倚靠,好似有避风港,好似有家可归,好似可以抚平很多伤口,也好似,可以使人,忘记很多很多的不愉快。

    因何来此,何时离去,恍然没有了答案。

    宋知予吃过村子里堪称豪华的一餐晚饭:其实,不过是青椒炒蛋,清炒猪肉,外加一碗不太好咀嚼的,不知食材的杂粮粥。

    随后,他躺到铺了新毯子、新床单,新被子和新枕头的床铺——景迟拿换下来的旧被子打了地铺,强硬的要求他好好睡床上。

    他抱着枕头,歪头趁夜色,打量地上侧躺的男人,开始好奇,穆司卿真正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会这样耐心,事事贴心,无微不至嘛?

    宋知予不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没有遇见穆司卿,如果没有穿书,没有来这里,该是何种景象呢?”

    想必,自己……也会被爱、被珍视吧?

    第九十三章 穆总发癫/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一)

    宋知予垂眸收敛情绪,没一会儿,眼皮开始沉重打架,他一路逃离,所积攒下的疲累,在后半夜,展现的淋漓尽致。

    平稳的呼吸,伴随透窗月光,难得安逸。

    宋知予梦寐以求的新生活,来之不易,离开管城,离开临江,逃离大都市,住进乡村小道的日子,比想象中,好适应。

    他于清平居住大半年,在端午节那天,堪堪有了‘获得新生’的实感。

    清早起,整个村落都开始忙碌,他们将提前买好的糯米泡发,去后山取芭蕉叶子,剪断白色的细绳,支大铁锅,煮半掌大小的素粽。

    景迟被村长叫走,不知道是忙什么;宋知予待在屋子里,偶尔做小手工,断不敢乱跑。

    一切的一切,顺利、治愈得过了头,打破少年现状的事情,发生在午时。

    “快看!市里回来的杂志!”十多岁的小孩子总是兴味冲冲,高高举起,挥动一本书籍,一股脑的跑过来跑过去,出一身喜悦的热汗。

    杂志这类书,或者说是新书,在清平,算是罕见的物件,小男孩的哥哥,于市里有份不算体面,但能勉强糊口的体力工作。

    每个月发工资,哥哥会给寄一些东西。

    今天,小男孩收到几包薯片,一小盒单独包装的巧克力,以及,一本制作精良的杂志。

    “什么书?新书吗?”其他伙伴,凑过来。

    “这可是名人嘞!市里的大楼上,全是他的照片呢!”小男孩兴高采烈,声音极其的响亮。

    宋知予被吸引了注意力,推开木门,从小缝隙中,看他们在讲些什么,看些什么——景迟家门口,有一大片空地,常来一群小朋友。

    少年起初紧张,怕有人敲门,询问什么或者是认出自己,可事实证明,他担忧多度,这边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电视机,信息差非常的严重,至此,他放松下来,对门前来人,态度逐渐变得习以为常,可以自顾自忙碌或休息。

    这个时间点,按理说,小朋友都该去领粽子了,没想到,他们会突然的,聚在一起。

    宋知予产生几分兴趣,但只一眼,他就认出杂志上的人,亮闪闪的桃花眼,瞬间睁大且黯然失色,他慌乱的,猛地把门缝撞上。

    “怎么会?”冷汗爬满全身,腿软发抖。

    他瞧见,那是本商业杂志,封面干净利落的同时,设计感十足,一看就是花许多心思,可图片上的人,千不该万不该的竟是穆司卿。

    宋知予感受到空气愈发稀薄,腿软的有些撑不起身子,昵喃道:“他决不会找到这儿的,决不会的。”清平,是那样不起眼的小地方。

    穆司卿眼高于顶,属于要什么有什么的富家子弟,商业进程总不会抛弃近处,选远处。

    自我的心理安慰,起了作用,宋知予再次扒开一点门缝,试图根据杂志的排版,推测期号与发布时间,可这一次,瞧见门口的人。

    “你……好?”少年下意识,礼貌打招呼。

    “大哥哥,你、你!”拿杂志的小男孩,乍然惊叹,不小心咬舌尖,直呼“好痛”,吸口气,认真道:“你好看!和我男神,很配!”

    宋知予心头一揪,不解问:“你也觉得我很好看?”穿书前,喜欢他脸的小朋友,不算多,夸他好看的,大多是景迟那般年纪的。

    小男孩猛地连续点头,道:“嗯!觉得大哥哥长得很好看!比漫画书里的人物,还要好看一千倍,不!一万倍!好看一万倍还要多!”

    “是嘛。”宋知予没料到,对方会说这些,情绪缓和许多,开门,领对方往屋里走,“想要进来坐会儿嘛?外面的太阳,还有些晒。”

    “谢谢哥哥!”小男孩大大咧咧,不怕生。

    “不客气。”宋知予眉眼弯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温温柔柔问,“你说,我和你的男神,很般配,不知道,你的男神,是谁呢?”

    少年瞧见对方怀中,紧紧抱着的杂志,了然有些猜测,但他不死心,期待能够听到,其他的名字:只要不是男人的名字,一切都好。

    心虚忐忑,却听小男孩兴致冲冲,道:“我的男神,是穆司卿!”说着,高高举起杂志。

    宋知予一口气卡在胸口,既上不去,又下不来的。他强撑起职业笑容,追问道:“你,是因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

    商业权贵,追捧穆司卿,少年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仅谈利益,仅在乎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多更多的金钱,资源,人脉。

    发展落后,非常偏僻的小村落,会有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把穆司卿当做偶像,实属是匪夷所思,让人摸不着头脑,难以猜出缘由。

    果不其然,听到宋知予的问话,小男孩板起一张脸,正襟危坐,一字一句道:“从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想成为他那样的大好人。”半点不掺杂虚情假意,皆发自肺腑。

    少年有些想笑,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大好人呢?”和穆司卿相处,谈不得愉快。

    小男孩依旧正经,把杂志小心翼翼地放到并起的膝盖上,掰着手指,答:“前年,村子里有人免费发报纸,一个村一张,我听村长说,偶像救助很多猫,资助很多孤儿院。”

    “救助猫?资助孤儿院?”对方的关键字,均是宋知予闻所未闻的,他长睫微微颤抖。

    “是啊!但不仅是猫,报纸说,偶像每个月都在救助小动物,每年会资助好多好多的钱给孤儿院,去照顾孤儿和残疾人士。”小男孩说起崇拜的人,话多好几倍。

    “我们村子唯一的一所学校,是去年,偶像给市里投资,市里拨款给建成的。”小男孩的眼睛干净单纯,不添世俗,满是单纯实诚。

    宋知予眼皮跳动,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眼中的穆司卿,暴力、偏执、病态,喜怒无常地彻底,动不动误会自己,强迫自己,乱吃什么火药,与压根不存在的‘飞醋’。

    小朋友眼中的穆司卿,俨然相反,是星光闪闪的偶像,是大好人,是一直救助小动物,会照顾孤儿,照顾残疾人士的善良人物。

    与自己印象里的男人,差距甚大。

    曾经所不知道的事情,被血淋淋的撕开一道豁口,颠覆前所未有的世界观。

    直到小朋友的家人,把小朋友喊回去,催着写作业,宋知予都怔愣着,久久无法回神-

    烈阳高照的好日子,下午,陡然刮起风。

    狂风四起,却吹不淡少年人的疑虑哀愁。

    景迟拎着粽子,回来的时候,一眼望见没有关闭的房子木门,他心头一敲,生怕宋知予不告而别,乱了阵脚的,冲刺跑进他的房屋。

    闯入主卧,瞧见施施然,正在发呆的漂亮少年,他这才松下一口气,调整呼吸,缓步走过去,轻声问:“发生什么了?在想什么?”

    宋知予有些发懵,机械的抿杯茶水,掀起眼皮,视线逐渐在景迟脸上聚焦,道:“你……回来啦?已经忙完了嘛?”

    男人扯出一个矮矮的木凳子,坐到桌子的旁边,一边拉垃圾袋,一边低头回应说:“嗯,回来了,已经忙完了。你刚才,在想什么?”

    耐心且试探地反复询问,无意中,使两颗心相照不宣地,如鸣雷击鼓一般,疯狂跳动。

    “没想什么。”宋知予微晃站起来,学对方的模样,扯出一个矮矮的木凳子,坐桌边。

    “嗯。”景迟闷闷地应,明显不信少年不自然的说辞,可不想两人的关系,变得太僵硬,忍了又忍,压下心底,想一问究竟的冲动。

    “……你上午,去忙什么了啊?”宋知予见对方为自己剥粽子,不好意思继续装哑巴,主动的开始找话题,不希望空气冷凝尴尬下去。

    景迟比想象中,更理智,他埋头仔细翻开芭蕉叶,将剥好的素粽摆进瓷盘,又摸了双干净筷子,一齐递给少年,这才解释说道:

    “村长让我报备你的个人信息与行踪。”

    每一户人家,皆要进行人口普查,每一个外来人员,皆要进行信息登记,想让宋知予在家里长久的住下去,报备是不可或缺的流程。

    少年略微一想,明白过来,接过粽子,没有立刻开吃,等景迟开始吃的时候,少年眨巴眨巴桃花眼,小口小口的,咬下粽子再咀嚼。

    吃完,宋知予擦擦嘴角,忽地调侃道:“果然是剥好的粽子,更好吃一些。”

    本想引出话头,后续变相称赞称赞景迟的热心肠,但景迟不按套路出牌,目光真诚,难得露出温和笑容,认真道:“你喜欢就好。”

    “若是不讨厌,晚些时候,我去村口,取些粽子,剥给你吃。”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

    宋知予乱了心,鼻尖酸酸,从没想到,穿书以后的某一天,自己竟然会有,被如此认真细心,对待的时候,好似自己是块珍宝一样。

    如果是第一天和景迟相处,他会觉得景迟是说玩笑话,是说客套话,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大半个年头,对方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

    哪怕自己随口一句:“杯子好像缺口了。”

    对方都会慎重的,把自己的话放心上,再于第二天的某个时候,坐公交往返几个小时,去市里、去县上,再去镇子中,为自己精挑细选的,凑齐一整箱各式各样的杯子,带回来。

    如今,景迟说晚些时候,再去领粽子,剥给自己,定是会去的,不过,村里的粽子,是按照人头,人手发一个,不会有多出来的。

    男人除了和别人交换,是拿不到粽子的。

    宋知予心头明了,慌慌张张地摇头道:“一个就够吃了,多吃,我晚上该肠胃不舒服了。”

    景迟闻言,同少年所料的,不继续强求。

    宋知予以为,自己发呆走神的事情,可以就此揭过了,却不曾想,吃晚饭的时候,景迟突如其来的发问:“你是不是,想回去了?”

    男人分辨出,少年既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乡下人,他从不多过问,少年为何而来,又会何时离去,也没有催促、逼迫过,少年一次。

    下午那会儿,少年的状态,太过不对,他怕少年突然开口,说要走,便忍一下午,到晚上吃饭,有些破罐子破摔的,主动开口询问。

    他无法忍受少年离开,想对方多陪自己。

    宋知予窥出端倪,犹豫半刻,搁置筷子,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发顶。

    “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回去的。”少年想等捋清思绪,做好后续的打算和准备,再离开。

    “此话当真?”景迟眼睛雪亮,像只金毛。

    “嗯,当真,不骗你。”宋知予勾起唇角,拾起筷子,继续道,“如果哪天我真要走,一定提前告诉你,不会突然离开,不会不告而别。”

    少年无法承诺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无法承诺说,自己要在这里待够多久多久。

    但这,却让景迟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暗暗松一口气,嗓音哑哑道:“嗯,那就好。”

    可他眼底沉沉,深邃漆黑的想法,逐渐扎根心脏,形成幽深深望不到底的,血盆深渊。

    宋知予没察觉对方的不对劲,更没拥有读心术,不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打私有的大算盘-

    吃罢晚饭,景迟照常刷锅、洗碗、擦桌。

    宋知予被从厨房哄出来,搬把椅子,坐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星空,照月色。

    他以前,以为自己离了手机,连一天都熬不过去,可现在,大半个年头没有电子设备,倒适应起来,有更多时间可以安心休息放空。

    秋风小了起来,宋知予裹紧外套,思索明天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听厨房逐渐没了什么动静,他舔舔干涩的唇瓣,自枕头下拿东西。

    “景迟。”少年站在卧室,扭头朝门外喊。

    “嗯?”男人顾不得擦手,匆匆地跑进来。

    木床旁边,宋知予直直的立灯泡下,他耳根发烫,抬头望对方,看清对方眼底的担忧和疑问,忍不住轻笑,道:“不用这么着急的。”

    景迟一本正经摇头:“要这么着急你的。”

    宋知予面红耳赤,垂着头,躲闪视线,朝男人扬起手里的物件,说:“希望景迟,能够端午安康。”五彩绳未挂铃铛,于空气中摇摆下。

    景迟一颗心突突直跳,红了眼眶,将眼神移过来,炙热露骨的,盯视少年皙白莹润的手指节,以及,对方手中那条五彩绳手串。

    分明是端午节时分,大人会给小孩子编制而成的小东西,却被宋知予在下午,编制出来一条,指名道姓的,要送给男人。

    “景迟?”少年见对方迟迟的不说话,以为对方不喜欢,颤颤巍巍地打算把手串收回来,“是不喜欢吗?我知道,可能有点幼稚啦……”

    但在这里,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礼物。

    宋知予急迫地愈加解释,下一秒,手中的五彩绳,被骤然夺走,而少年,猛地,落进一个炙热、宽厚的,满是雄性荷尔蒙的怀抱。

    “喜欢,没有不喜欢。”景迟很少把情绪外露的明显,此刻,他藏不住热烈沸腾的欢喜。

    他何止是想拥抱少年,他想亲吻少年温柔的眉眼,想亲吻少年总是苍白却饱满的唇。

    甚至不受控制地,想现在就占有少年。

    可是,他不能,他若是现在做出那些,少年会讨厌自己,会抗拒自己,可能连夜逃走。

    景迟对渴望的事物,向来有十足的耐心。

    他伏在少年的颈窝,贪婪的去嗅少年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荔枝味,他亲手给买的。

    前所未有的口干舌燥,难以忍受太久,在少年发现景迟起生理反应之前,景迟依依不舍的把少年放开,故作镇定道:“亲手戴上吧。”

    拥抱短暂,几秒钟的时间,于他而言,却值得珍藏一辈子。

    景迟目光灼灼,宋知予吸一口气,欲推开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把自己松开。

    一口气欲吐又止,抬眼,对方袖子拉高,朝自己伸出一条手臂,把一整个手腕,显露在自己的眼前。宋知予愣愣的扇动眼睫,抿唇,捏住五彩绳手串的两端,寻扣,稳稳固定。

    景迟瞬间变了状态,像头蓄势待发的山中老虎,盘算打量,近在嘴边的,懵懂猎物。

    “早些休息。”宋知予状似无意,拉开和对方的距离,经此一遭,他断不会同以往一样,和对方毫无隔阂,也不会毫无防备。

    景迟还想多看少年一会儿,闻声,不情不愿地收敛心思,闷闷“嗯”一声,不靠近了。

    宋知予简单收拾,蜷缩着倒算一夜好梦-

    彼时,秋风萧瑟,总有什么,在悄然无息的改变,也总有人纠结入梦乡,做个好梦;有人夜不能寐,不分白天黑夜的,持续发疯。

    凌晨四点的穆氏集团大楼,灯火通明,甚至比白班的时候,还要嘈杂紧张好几倍。

    如今,距离宋知予离开穆司卿,已经过去八个多月,期间,男人没少发疯、发癫乱咬。

    “东西准备好了吗?”员工个个满头大汗,反复询问,反复检查,生怕出一点纰漏。

    “准备好了,应该、应该没问题。”另一员工擦擦冷汗,瑟瑟微微,确定但不完全确定。

    最近这大半年,穆氏集团内,没有一个人是好过的,每一天,都恨不得把心吊嗓子眼。

    “打印用的A4纸,一沓不低于10张,不高于20张;桌上花瓶的水,500ml,一毫升不多一毫升不少;办公室的鲜花,也确认过,没有单数花瓣,没有单数花枝。”新助理疲累道。

    去年年底,尘白被穆司卿查出帮助宋知予逃跑的事情,连夜被撤了职位,至今没有外人知道,那位助理,到底去了哪里。

    出于,穆司卿越来越难伺候,这位新提上来的助理,一上任,就经历不少的幺蛾子:穆司卿翻看合同时,发现合同少于十张,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原先敲定好的合作,都扔了。

    后面,合同不低于十张,以为平安无事,可某一次,合同高于二十张,穆司卿又发了好大一通火,还一口气解散,部门的某个小组。

    这就算了,没想到后续,穆总因为花瓶里的水不是500ml、因为花束单数、因为某一朵花的花瓣是单数……皆发火,辞退人。

    离谱的事情越来越多,每天的检查工作,都像是提人头前来上刑,提心吊胆的,每个人都怕自己被突然辞退——毕竟,工资太多了。

    所以,员工宁愿多费心思,也不愿离职。

    以至于,凌晨四点钟,穆司卿临时从国外回来,穆氏集团内的员工,瞬间打起精神。

    “要是尘白助理,能回来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坚持下来的,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新助理几个月没休息好了,再这样下去,不等穆司卿进入疯人院,助理就要先行一步。

    埋怨归埋怨,敬佩归敬佩,凌晨五点钟,穆司卿抵达集团停车场时,助理调整状态,事无巨细且毕恭毕敬的,追随一路。

    “这是今天打的合同。”新助理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一份合同,递给男人。

    穆司卿不说话,接过文件,随意看几眼。

    “请问,哪里需要重做吗?”新助理见状,脖子上像架了一把大刀,使他一下屏住呼吸。

    “嗯,好看。”穆司卿没来由的说一句。

    新助理不敢多问,满头雾水当中,男人罕见的,爽快签字,把合同递回来;新助理接过合同,仔细查看,发现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仅有一处——今天的合同,出了失误。

    可穆司卿久违的没有发火,因为,某一页合同的边角处,排版时,水印乱码,误入一只尾巴上,带了“zy”字母的,可爱的苏格兰猫。

    新助理一头雾水,翻出手机搜索,发现这是名叫“宋知予”的艺人的粉丝,给画的印章。

    第九十四章 穆总发癫/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二)

    新助理,名为陶阳,毕业一年有余,曾在入职前后,听过一些,关于这位艺人,和穆总的八卦,但更具体的事情,他却是几乎不知。

    他刚来的时候,穆总不拘小节,哪怕办公室桌面上,撤下鲜花,摆上榴莲,穆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不会多问、多说一句话。

    可这一切,好像八个月以前,开始改变。

    “具体,发生了什么?”新助理叹气回想,摸到近在咫尺的,答案边缘,难以深入了解。

    而思绪开始逐渐清晰,是在早上五点多,陶阳接下穆司卿的命令,往临江送一份文件。

    八点钟,他抵达目的地,停下车,忽闻三层居民楼内,未关紧的窗户缝隙中,传出令他面红耳赤的声响。

    “不、不可以了……会坏的。”黏腻温柔的少年音,不停喘息低吟,期间夹杂呜咽哭腔。

    “嗯?这会知错了?”男声冷冽地质问。

    少年的哭腔越发明显,却执着说:“我没有犯错,你怎么可以这样,呜呜,拿出去呜呜。”

    男人似是气极反笑,阴鸷道:“一声不吭地摘下婚戒,还玩得夜不归宿,你没错?嗯?”

    少年支支吾吾,除了低吟,没有别的话。

    陶阳再不济,也是个成年人,面庞发烫,点支烟,蹲得远远的,等屋子里,结束一切。

    他抬头打量四周,突然庆幸,居民楼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否则该有更多人,听到那少儿不宜的声音,以及令人乍舌的对话。

    抽完盒子里剩下的烟,屋内的声响,还是没有停下来,陶阳抿唇,百无聊赖地翻开手中的合同,看清文字,又是猛地怔愣片刻。

    打开文件夹,入目的文件封面上,写:“婚礼企划书”五个加粗大字,右下方盖穆氏红章。

    “穆总,要结婚了?”陶阳诧异,以为自己工作疏忽,漏了大事,浑身冷汗的搜索讯息,可网上没传出,关于穆司卿要结婚的八卦。

    他蹭蹭额头的汗,想起居民楼内的男人。

    “逾矩了,请见谅。”昵喃着,他准备查看手中文件的正文,可刚翻开,收到讯息。

    吃怪兽的发疯企鹅:【把东西拿进来。】

    陶阳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见不知从何时开始,径直对准自己的、高清的摄像头。

    他慌乱合上文件,手脚冰凉的叩响房门。

    男人脸色阴沉,拉开门,伸手夺过文件,砰的一下,把门狠狠甩上:“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语气危险,目光狠辣,明晃晃的警告。

    “是、是!”陶阳慌乱点头,虚脱一般。

    甩上的门风,迎面冲起他的头发,一阵凉一阵热的手心,早不受控制地乱了方寸阵脚。

    他大脑空白几分钟,麻木且同手同脚的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房门再次被打开。

    “不好意思,司羽早上的起床气比较重,如果可以,能请您进来喝杯茶水,歇歇脚吗?”

    少年音温和,陶阳扭头,瞧见双勾人的狐狸眼睛,粗略打量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他都被对方牵着走。

    “好、好,当然可以。”陶阳失神的进门。

    宁易洋极慢的小步行走,相较于从前的撩人不自知,他如今,算是媚骨天成,浑身上下均透露成熟的-万-种-风-情,实打实成了妖精。

    “劳烦稍等片刻。”小画家淡笑客套。

    “不着急。”陶阳口干舌燥,险些咬舌。

    小画家偏头拉扯衣领,遮挡脖颈上明显的大片吻痕,错过助理眼神的飞速转变。

    ‘真是的。’他心中絮语,腰酸腿软的有些想骂人:虽说穆司羽,如今懂得心疼自己,没以前玩得那么疯,没再把自己往死里玩,可熬通宵又被折腾一早上,身上怎么都不算好滋味。

    揉几下后腰,小画家拿热水壶,自茶水间挑选瓷盘杯具,不急不缓地准备什么。

    陶阳得了机会,掀起眼皮观察四周,只扫一眼,脸色霎时间就变得苍白:“握-草-!”

    心脏砰砰直跳的低声暗骂,难以置信:屋内空间极大,精致法式装修,玄关两侧,是两处大小不一的客厅,一侧连接阳台,一侧连着茶水室;但屋内摆放的东西,颇为毛骨悚然。

    鞋柜上的玻璃罐子内,放一块栩栩如生地半腐烂肢体的虚假标本,自己脚边,放一罐不知真假的,张着大口的、毒蛇的液体玻璃瓶。

    低下头,终于发现,身前茶几上,摆一个连接数根透明管的,仿真幼儿胚胎,容器内盈溢红色颜料,鲜血一般,带来视觉冲击。

    缓缓心神,抬起头,这次,陶阳属实不敢乱看了,他慎重的审视四周,发现屋内,有不少的画作:油画、水彩、素描、动画的皆有。

    每幅画作,皆用棕、金二色的画框裱起。

    “很好看?”突如其来地,有个男声质问。

    “嗯,好看。”助理咽口水,说道,“画技实在高超,是我生平看过,最好的作品了。”

    “那不如,你留下来,陪那些画作?”男声冷鸷阴郁,蕴含愤怒,半点不似玩笑话。

    陶阳猛地回头,瞧见夺走文件的男人。对方换下家居服,穿一身灰色西装,病态的帅;若是对方没有拿起一把刀,朝自己讲话的话,自己或许会毫不吝啬地,狠狠夸赞对方一番。

    “你、你你!”助理没见过这场面,从沙发上惊慌地跌到地面,言不成句,脸色比纸白。

    男人嗤笑,抬脚靠近助理一步;助理手脚并用的想爬起来,却浑身乏力,压根起不来。

    陶阳,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绝望之际,少年走出茶水间,面色淡然的,把托盘摆在客厅茶几,随后,他直起身,握住男人的手腕,轻声道:“阿羽要走了?不多陪我一会儿嘛?”

    男人闻声顿一下,反手抓住少年的小臂,否认道:“不走,洋洋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少年敷衍“哦”一声,对助理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恶作剧吓到您了,您还好吗?唔。”

    小臂骤然有点疼,宁易洋收敛笑容,皱眉拍男人的手,不满道:“太用力,抓疼我了。”

    穆司羽不说话,像宣示主权,咬牙把对方拉进怀里,仍冷眼盯视,地上的失神助理。

    宁易洋安抚的拍拍对方的手背,叹口气推开对方,把茶几上的文件,递给助理,无奈的笑道:“麻烦您将文件带回去,这次待客不周,以后若有机会,请您吃饭,为您赔礼道歉。”

    比男人的态度和语气,好不止一星半点。

    “不、不麻烦,不用抱歉。”助理慌乱道。

    少年平和的点头,可半空中的文件,乍然被截胡;穆司羽蹙眉,气愤道:“先前,是一声不吭地摘婚戒,现在连婚礼企划书都不看了?”

    男人准备许久,想和宁易洋,于国外领证正式结婚,但昨天,少年一声不吭地,把戴了三个月的婚戒,摘下来,放显眼的地方。

    不仅不接电话、不回消息,还第一次夜不归宿,让自己发疯的找大半天;凌晨三点多,怒气冲冲地把人从酒吧带回家,欺负几小时,没想到自己没消气,对方又要扔婚礼企划书。

    自从半年前,宁易洋恢复记忆,穆司羽逐渐学会对少年好,便对少年唯命是从的彻底,这两天,是久违的大发脾气,态度也极差。

    小画家早就不怕男人,执拗的,去抢婚礼企划书,耷拉嘴角,直言道:“我不想结婚,也不会结婚,你想要结婚的话,去找别人好了。”

    穆司羽气笑了,压着火,不再冲对方继续发脾气,蜷缩指节,忍住即将崩坏的破坏-欲。

    陶阳见两人僵持,无暇顾及其他,悄摸摸离开房屋,离开前,他瞧见一副漂亮的、桃花眼少年的画像,见画像落款,是“穆总夫人”。

    助理震惊一秒,掏出手机,拍了画就跑。

    客厅内,几乎每天,都会进行心理疏导的穆司羽,正处在失控边缘,他紧盯小画家,胸腔起伏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已然气到极致。

    宁易洋毫不躲闪的同他对视:失忆前,小画家做梦都想和他结婚,可恢复记忆后,失忆期间的不愉快,让小画家愿继续和他谈恋爱。

    却怎么都不想和他结婚,最大的退步,是在他软磨硬泡几个月以后,小画家终于愿意戴上定制婚戒,至此,看到小画家所摘下的婚戒的那一刻,穆司羽反应非常非常的大。

    不曾想,宁易洋直言,让他更气愤的话。

    “找什么别人?哪有别人!”穆司羽,脸色黑的滴墨,冷硬道,“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和我结婚?”对方的答案,决定是否理智断弦。

    “……”宁易洋现在,太了解男人,能把对方牢牢捏手心,他故作委屈地眨狐狸眼埋怨:“你说呢,除了你,我还和别人谈过恋爱不成?每天凶我,以后结婚,不知道要怎么对我,还不如不结婚。”话语声,渐小。

    “我,”穆司羽见小画家的口头松动,又委屈得不行,像一拳打在棉花,火气燃不起了。

    宁易洋知道,对方吃软不吃硬,如今,只要自己难过示弱,对方就会软化态度和语气。

    他见缝插针,松开合同,偏头,故意露出脖颈的吻痕,状似无意道:“不喜欢我就直说,总是凶我做什么?”眼眶一热,流下做戏的泪。

    穆司羽没怎么学会哄人,小画家一哭,男人霎时间溃不成军,蹙眉,把合同扔一边,僵硬说道:“没有不喜欢,不是打算凶你。”

    宁易洋受对方影响,有时候,蔫坏。他避开男人为自己抹泪的手,捅刀子,催促道:“不是要去做康复训练?还不走?”

    “……不着急。”穆司羽怔愣。

    男人身上的伤疤,消去大半,脖颈留一指长的淡淡痕迹;腿脚恢复的极好,不跑动,看不出异常,再有两个月,差不多完全恢复。

    眼下,小画家明显不悦,男人不会哄人,只能盯视对方,思索怎么让对方开心点。

    半晌,宁易洋怕演得、折腾得过火,娇气带撒娇的,往沙发上一坐,小声道:“肚子饿,还很困,不想和你吵了。”

    “饿了?想吃什么?”床上穆司羽占主导,折腾得又狠又猛;床下,小画家占主导,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男人就给什么。

    察觉有台阶可下,男人连忙,主动追问。

    其实,宁易洋身上,被清理干净以后,已经吃过一些,男人准备好的热吐司,麦片粥。

    但他想岔开话题,结束争论,抿唇道:“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套颜料,还要上次买的,那个牌子。”停了一秒钟,“吃的,你看着买。”

    “好。”穆司羽凑近,抱对方索吻。

    宁易洋刻意哄人,想了想,主动勾住男人的脖颈,往自己身上带,夹柔含媚道:“结婚的事情,我可以重新考虑,但要等你结束康复流程以后,我才会告诉你答案,能等等嘛?”

    两人感情上的事情,各退一步才能继续。

    穆司羽示弱,宁易洋自觉地,点到即止。

    男人愿意等,话题,算是就此揭过。小画家被按住腰,被压在沙发上,不断的回应男人的深吻,他得空,呼吸一口气,推对方肩膀。

    “好了,别让医生久等,去做康复训练。”宁易洋喘息不止,趁机拉拢,被解开的衣衫。

    “嗯,听你的。”穆司羽情绪稳定下来,对小画家宠到极致,贪恋地啄对方的唇,起身,想起什么,重重道:“不许摘婚戒。”

    “放心,不摘,不会再突然夜不归宿。”少年平缓呼吸,照顾对方愈发严重的没安全感。

    反复打量少年一阵,穆司羽才开门离开。

    宁易洋侧身,蜷缩在沙发上,想不明白,两个人怎么变成现在的相处模式,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他揉揉太阳穴,沉沉睡去。

    落地窗的阳光,透进来,照亮他无名指上雕刻艺术花纹的,蓝宝石婚戒-

    另一边,陶阳出了居民楼,三步做两步,上车,关门,头也不回的朝远处驶去。

    他不认识穆司羽,不认识宁易洋,甚至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两人,他从未想过,送个文件而已,竟会把自己,吓得险些屁滚尿流。

    嗤笑几声,脚下油门,猛踩到底,风声呼啸擦窗,不管不顾得,闯出红绿灯,直到车油消耗的一干二净,他乍然泄力,瘫软到椅背。

    “哈哈……”特么的,都是些什么破事?!

    上班哪有不疯的,高强度精神压迫之下,他能咬牙坚持下来几个月,已是,实属不易。

    某一瞬间,冲动的,想拿起合同,狠狠甩到总裁办公室,高呼一句:“老子不伺候了!”

    可扫一眼车贷、房贷、租金,扫一眼,每月的信用卡还款金额,这口气不得不咽下去。

    穆氏集团助理,哪怕是实习期,一月也有五六位数的净利润,如此高薪,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压根没理由,没办法,说出拒绝。

    做十分钟的深呼吸,陶阳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呼叫救助来电,找人来给自己拖车。

    等待途中,他查看,离开居民楼之前,所拍下的画作——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少年,用彩色颜料,细致勾画,哪怕画作不完整,也不难看出,这是位人间罕见的绝色人物。

    陶阳盯着画作右下角,落款的“穆总夫人”四个字,眸底闪过亮光,忍不住用软件识图,去扫描、搜索,关于画作上的,人物的信息。

    切换浏览器,终找到想知道的讯息:画作上的少年,名为“宋知予”,模样精致漂亮,年纪不大,穆氏旗下,慕鱼娱乐,去年签下来的娱乐圈新人,路人缘极好,热度居高不下。

    物料不多,但上过多次热搜,争议体质,微博粉丝七百多万,颜粉一抓一大把,稍微捧一捧,能连夜升咖,爬上慕鱼顶梁柱的位置。

    可惜,八个月以前,拍摄完综艺,《勇敢的我们》,宋知予便如人间蒸发,消失不见。

    “穆总的绯闻?”陶阳喉结滚动,顺词条仔细阅读,偶然,在绯闻中,瞧见少年的名字。

    八卦味,越来越浓,“皆是八个多月?”陶阳疑问片刻,灵光一闪,捕捉到什么-

    午时三刻,临江边郊,驶一辆白色豪车。

    沈怀苏被一阵手机提示音吵醒,他眯眼,轻轻扯扯脸上的口罩,迷迷糊糊的解锁屏幕。

    “睡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宫墨寒亲自驾车,透过中央后视镜,打量自己的少年。

    “没有。”沈怀苏说话,总吴侬软语撒娇。

    他理理外套,靠着抱枕,直起身坐好。

    前座的宫墨寒,转弯停车,拧开保温杯,为他递水,“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地方了。”

    二人临时出发,准备回穆家老宅,替穆司卿与穆司羽,收拾点东西。

    沈怀苏的花店,暂停营业两天;宫墨寒,仗着家世背景,过惯了随时休息的日子,倒方便调整时间,随时可以,找酥酥见面。

    他们吃罢午饭出发,不急不缓驶到现在。

    “东西很多嘛?”沈怀苏难得休一天,一边接过水缓缓喝,一边解锁软件,看未读讯息。

    “具体,到地方看了才知道。”宫墨寒撑起身体转过去,探手摸少年的头发,扬起嘴角。

    几个月前,宁易洋戴上婚戒的第一天,来沈怀苏店里购买鲜花,两人太过合得来,便交换联系方式;前段时间,两人一齐去理发店,

    宁易洋留了狼尾,把头发染成银白色,沈怀苏不喜欢染头,把头发烫成小卷毛,蓬松很好rua,更可爱,更像一口甜滋滋的糯米团。

    宫墨寒,喜欢酥酥的任何模样,见酥酥喜欢卷发,也不拦着,帮忙挑一套新的护发素。

    今天出门前,少年还专门用了,男人送的护发套装——蜜桃牛奶味,很符合少年气质。

    以至于,宫墨寒揉揉少年的发顶,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后,掌心都留存蜜桃牛奶的味道。

    沈怀苏被男人亲近惯了,睡意朦胧中,下意识的,扶着椅背,往驾驶座凑。他追着,想让男人,再摸摸自己的头。

    “现在怎么这么黏人?”反正,车已停下,宫墨寒乐得对方靠近自己,侧身,轻吻对方。

    “以前,不黏人嘛?”沈怀苏不答反问,睡意消散一半,逐渐真正清醒起来。

    “……”宫墨寒卡壳,不想面对以前的事:男人以前太混账,从没把少年放心上,恨不得天天看少年凑近,再被自己恶意丢开。

    导致男人根本答不出,粘人或是不黏人。

    欲盖弥彰一般,把迷迷糊糊的少年,吻得更为迷糊,遮掩过话题,两人继续朝老宅去。

    沈怀苏得了机会,缩后座,回复讯息。

    陶阳学长:【学弟学弟,你认识一个,叫宋知予的人吗?我想知道,网上的传闻,是不是真实的,可又没胆子,去问穆总……】

    所以,就来问你了。

    沈怀苏读懂对方的意思,纠结道:【学长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发生什么了嘛?】

    陶阳,始终在等对方的回复,瞧见讯息,秒回道:【穆总最近越来越刁难人,不少穆氏员工,开始预约心理医生,我寻思,看能不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

    陶阳学长:【好巧不巧,今天给穆总打印的文件,出了问题,但穆总没发火,原因竟然是因为,纸张上,印了宋知予的同人印章。】

    陶阳学长:【好奇,这位是何方神圣,就去网上搜了印章,发现这人和穆总的绯闻。】

    发出文字半真半假,又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怀苏咬唇,犹豫半刻,皱起眉眼,却是没有回复对方的讯息,抬头,看向驾驶座。

    “墨寒……”少年犹犹豫豫地,轻声呼唤。

    “怎么了?”男人立马,给出关心的回复。

    “尘白,去哪了?我记得,穆总的助理,一直以来,不都是姓尘嘛?可是,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沈怀苏舔舔唇瓣,试探询问。

    第九十五章 穆总发癫/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三)

    闻言,宫墨寒眼神一滞,面上无意,脚下的油门,却忽地一踩到底;乍然失去平衡的沈怀苏,嘭的一下,撞上前座椅背,又从座椅上跌落后,被没盖杯盖的温水,泼了一身。

    “唔,疼……”少年捂住碰肿的额头,再无半分睡意,他撇眉,懵懵的,抬头看男人。

    “酥酥!”宫墨寒明显慌乱,随意停车,回头审视少年的状况,“怎么样了?”

    愧意歉意,混合关心则乱,直冲神经,男人身上突然冒出的冷汗,瞬间打湿衣衫。

    “……”沈怀苏委屈,撑身体道,“水不烫,没有烧伤,只是我没坐稳,有点撞疼了。”

    他总避重就轻,藏起伤疤。

    宫墨寒不满抿唇,扶起少年,为对方擦拭水渍,又拉窗帘,找出药膏,为对方涂药:“酥酥不要这么生分了,好不好?”

    语气恳求,姿态卑微,连带小心翼翼,全然不见,半个月以前的威风、潇洒,与狠戾。

    沈怀苏垂眸,故意避开话题,不看男人,随口道:“听说,临江新开了家苏芙蕾店?”

    宫墨寒闻言,有些失落,可他更多的想要弥补少年,便接话道:“酥酥想去看看吗?想去的话,我带酥酥去看看。”他眼中,闪亮希冀。

    沈怀苏放下裤腿,敷衍“嗯”一声,抱着方形的抱枕,侧躺到座椅后座,开始闭目养神。

    生怕惹了少年的不快,宫墨寒不敢说过多的废话,他整理好东西,打开导航,朝少年口中所说的,那家新开的苏芙蕾店铺,行驶去。

    后座的沈怀苏,几不可察地,无声地,叹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前段时间的事-

    半个月以前,两人闹了严重的乌龙:沈怀苏和大学社团里的学长陶阳,许久未见,也仍不生分,有很多过往近况想聊。

    所以,少年和助理,便一齐约了午饭。

    宫墨寒对此毫不知情,见少年四个小时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就自作主张,开车到花店找少年,可到了地方,迎接男人的,是门口“暂停营业”的提示牌。

    四处寻找,调出监控,却看见心心念念的软糯少年,笑颦如花,抱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而少年身侧,站着自己的多年情敌。

    当年沈怀苏逃跑成功,情敌“功不可没”。

    如今,酥酥抱着红玫瑰,立陶阳身侧,一边人比花娇的,叫一句“学长”,一边抬手,伸出无名指,要接受陶阳递过来的,女款钻戒。

    宫墨寒血脉喷张,气昏了头,不由分说的拉走少年后,时隔多年的,又一次,粗暴狠戾地对待少年——沈怀苏被折腾的厉害,领带把他的手腕、脚踝、大腿,皆磨破皮,流了血。

    他像毫无生命的发泄品,哭到眼睛发炎。

    宫墨寒的心痛与愤怒,压过怜惜与爱意,结束时,沈怀苏嗓子疼得,说不出一点字句。

    这样的状况,持续一周,一周后,男人偶然得知,是少年终于愿意松口,开始想和自己结婚,所以让顺路的陶阳,帮忙挑对戒。

    少年选好戒指以后,陶阳的某个合作商,让陶阳帮忙,捎带给老婆定的戒指,顺便,希望陶阳拍几张戒指照片,以便确认款式。

    宫墨寒当时所看到的,就是少年帮对方拍摄戒指照片时的场景:少年之所以答应帮忙,纯属因为,陶阳戴不上那戒指,合作商,催的又快又急,少年说是赶鸭子上架,毫不为过。

    可男人清醒的太晚,彼时,少年好不容易燃起的,想要结婚的念头,一夜回到解放前。

    “草!”出于前夜太过火,宫墨寒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刚把沈怀苏折腾进医院。

    “少爷,这……”管家收起监控视频,对两人间的感情,难以开口,劝诫的话停嘴边。

    “人,怎么样了?”宫墨寒开口说的困难,喉咙里,像被千万只蜜蜂蛰过,肿疼,且极度呼吸困难,若是再发生什么,他会当场崩溃。

    他无论如何,该听听少年的解释,而不是一股脑的,把领带、口球,扣进少年嘴里,逼的少年,无法出声;也断不应该,狠掐着对方的脸颊,拽住对方的卷发,阴厉戳对方喉咙。

    后悔的酸疼像一只巨大的手,猛抓心脏。

    宫墨寒呆坐至医院的长廊,抬手捂住脸。

    管家,想起少爷曾经的模样,欲言又止三四次,都说不出“沈先生平安无事”之类的话。

    回头是岸以前,宫墨寒是实打实的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等到和沈怀苏在一起以后,死性不改,豪气的一次性投掷五千万,只为博得,某个娱乐圈新人的亲手喂酒。

    当天,沈先生,可是在场,坐于对面的。

    如今,宫少爷,好不容易,哄回沈先生,却不曾想,因乌龙事件,导致二人有了隔阂。

    管家不便开口,男人只好,一个人,亲自去确认,沈怀苏的状态:少年脸色惨白,娇软身体上,贴不少的仪器,方便观察各种数据。

    一呼一吸间,胸腔起伏,破碎,又沧桑。

    “您最好,等病人醒了再进去探视。”护士长咬牙,鼓起勇气,制止要开门的男人。

    “他……情况怎么样了?”宫墨寒紧紧握住门把手,短短一句话,耗掉他大部分精神气。

    “虽然仪器很多,乍一看很吓人,但病人的状态,不是特别差,休养半月,缓过来就好。”护士长,是从其他楼层,临时调过来的,她头一次负责因床事住院的病人,不禁耳根发热。

    宫墨寒停顿,“嗯”着点头,松开门把手,执着的站病房玻璃外,一步也不离开。

    护士长看眼对方的脸,看眼对方价格不菲的手表,心中暗叹:“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病房内的少年,送过来的时候,身下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大腿根,往下滴,身上多处破皮,有奶油痕迹,还有不明水果的汁液。

    一看就知道,是玩太野,被折腾得狠了。

    咽咽口水,护士长无奈的摇头,转身走。

    站在宫墨寒身侧的管家,耷拉嘴角,不停地提醒道:“少爷,您…您若真想和沈先生过一辈子,就不该把那些人的手段,用先生身上。”

    男人知道“那些人”,指的是风流,玩得变态的富家子弟。他周围圈子里,确实有,比穆司羽玩得野的人,可如今,穆司羽,逐渐不再把人往死里玩,倒是他走了穆二少的老路子。

    “呵、”宫墨寒嗤笑,忽然觉得造化弄人。

    “少爷。”管家欲说什么,病房传出响动。

    沈怀苏睁眼睁得困难,浑身上下,仿佛被打碎过一次,尤其是某些地方,不小心碰到,都让他疼得浑身发抖,一直龇牙咧嘴。

    “酥酥……”宫墨寒,站门口迟疑许久,决定推门而入,男人凑近床边,见少年呜咽着想侧身翻下床,拉开两人的距离。

    “别动!”男人怕少年,再次撕裂伤口,冷声制止,叫停对方起身的一系列动作。

    “你还想做什么?”沈怀苏委屈得不行,过度使用的嗓子,严重发炎,勉强说出话,但声音算不得好听,宛若年久失修的老式吹风箱。

    宫墨寒心中一敲,呼吸变得困难,手臂不停的颤抖,不敢再靠近少年一点。他说:“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酥酥别离开我,行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缓慢流逝,少年抿唇,不回答男人;男人忐忑不已,胸腔快要爆炸。

    不知道等待多久,沈怀苏说:“不走,但不想结婚了,以后……也不想和你住一起了。”

    错的离谱的男人,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住院的半个月,沈怀苏一边处理花店的相关事件,一边能不搭理男人,就不搭理男人,能避开和男人的见面,就避开和男人的见面。

    直到陶阳忙得分身乏术,穆司卿和穆司羽有些东西,需要宫墨寒帮忙,从临江取回来,两人才终于一起出门,一起待到同一空间内。

    男人是为帮好友兼发小,沈怀苏是为了,回自己在临江的母校,去盖一些证明红章。

    误打误撞的新乌龙事件,使两人聚一起,虽说隔阂还在,但能见面,总比不能见面,要好上许多许多,宫墨寒劝自己,要知道知足。

    可留恋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凝视后座不知不觉,已经睡熟的,软糯的少年身上。

    “酥酥,对不起。”宫墨寒无数次的道歉,努力思索,如何才能得到对方,真正的原谅-

    另一边的,新助理陶阳,出于没得到沈怀苏的回复讯息,迫切想知道答案,另辟蹊径,找《勇敢的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试图问出关于宋知予和穆总之间的事。

    但节目组的人,口风很严,什么都不说。

    “真是服了!”陶阳又哭又笑,总觉得,穆总持续发疯的原因,重点是在于娱乐圈内,这个叫做“宋知予”的艺人身上。

    ‘如果能找到这个艺人,是不是,就能让穆总停止发疯?’助理脑中,灵光一闪,直觉自己抓住重点,离真相,仅一步之遥。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因为过度,专注于热搜词条,反倒没有发现,拖车的团队,路过一个名叫“清平”的小村庄,路过一个包裹的严丝合缝的,身形修长,气质出众的少年。

    助理毫无知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少年瞳孔地震,把帽子压低,捂紧宽大的口罩。

    “怎么了?”景迟扫过一闪而过的豪车。

    “没、没事。”宋知予口干舌燥,脸色发白的摇头,打心底里,无比希望自己认错车。

    方才擦肩而过的豪车,他好似,在临海庄园内,在穆司卿的车库内,见到过几次。

    ‘不会的,他不会找到这里的。’八个月的安宁生活,不可以被打乱,他不会找到自己的。

    宋知予,不断的,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

    景迟不言,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事情,愈发的不安起来,总觉得少年,是把抓不住的流动黄沙,狂风一吹,就随时要离自己远去。

    ‘知予很反常,反应太大了,难不成,驶过的那辆豪车,来自知予以前居住的地方吗?’

    ‘还是说……那,是知予联姻对象的车?’景迟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凭蛛丝马迹猜到什么。

    抬眼扫过少年,少年正紧张兮兮快步走。

    “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留下你呢?”问题不断在景迟心中发酵,执着偏执,成为深渊。

    得到答案,是在来年九月二十九日,连续下过暴雨的清平,空气中,没有过多的,潮湿的泥土味,扑鼻而来,是水泥地面的味道。

    一年零三个月,发展落后的偏远小村庄,拥有了巨大的改变:因为得了好政策,村子里铺满水泥路,家家户户盖了两层小楼,整体收入得了扶持,净利润,比往年翻出好几倍。

    国内大多的农产品,出自临江,变相的,倒是捧出一大批,该专业相关的大学生。

    茶余饭后,人们总说,“是宋知予来了以后才发生的改变,总不能,这人是好运锦鲤?”

    分明是玩笑话,可说多了,难免当真。

    经过近两年的相处,排外的村民,也开始把宋知予,当做自己人,时不时的,喊少年一起下馆子吃饭,买了什么,也给少年捎一点。

    本该是好事,少年却掩饰不住愁容,整夜整夜的失眠,茶不思饭不想的,瘦了一大圈。

    少年的锁骨阴影极重,本就孱弱的身子,熬过连绵暴雨,竟大中午的,再次发起高烧。

    “三十九度二,输液么?”清平不再落后,准确来说,进化成县级配置,医疗设备升级,甚至有几家可以给大学生实习的单位。

    医院内,主治医生皱眉打量少年的状态。

    “输液!怎么好怎么来!”景迟无法控制的关心则乱,一个大汉子,急得差点哭出来。

    “行,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你把人带过去以后,我给你开票,缴费住院。”主治医生见对方愿意治疗,脸色好看很多,“他是你什么人?体质不太好,再晚点,会引起其他并发症。”

    “他……”景迟抿唇,眼神慌乱,随后,无比坚定道,“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命。”

    主治医生怔愣片刻,若有所思的,打量二人一阵子,自然询问,说道:“你们最近的房事频率,是一周几天,一次几次?每次,有没有仔细清理?或者,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景迟脖子发红,不好意思的避开视线,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何止如此,他和少年,没有牵手成功,没有同床共枕过,一共只有两次拥抱:一次是捡到少年的那个晚上,他公主抱把少年捡回家;

    一次是去年端午节,少年给他编制五彩绳手串那天,他激动的,拥抱少年。

    除了那两次,哪还有什么亲近的时候?

    景迟心中不甘,可到底舍不得逼少年。

    主治医生疑惑几秒,“哦”一声,交代一些注意事项,给对方开好单子,并指路缴费。

    虽说没有身份证明,但现在的院长,是以前村长的亲儿子,被宋知予救过一命,所以,少年以景迟的名义住院,住的很顺利。

    输液一整天,少年撑起眼皮,中途喝半碗红薯小米粥,就躺床上,沉沉的继续睡去。

    半夜,体温降下一些,稳定在三十八度。

    宋知予困得厉害,生病导致浑身酸痛,倒让他突然想起穆司卿的脸——清平发展的越来越好,是一件顶好的事情,可家家户户安排了电视机以后,最近正在安排挨家挨户扯网线。

    等通了网,越来越多人有智能手机,那他以前的综艺片段,被看到,他的身份曝光,怎么办?如果自己无意间,被拍到视频里,被穆司卿发现了,自己现在的住所,怎么办?

    整日整日的焦虑,让宋知予身心俱疲。

    若不是这次生病,他还无法,好好的补充睡眠;倒是苦了景迟,整日整日,心疼得茶不食饭不想,夜夜陪着少年,耐心细致的照顾。

    一周后,男人结算住院费用,又买了药。

    “你不用为我花这么多心思的,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已经有联姻对象了,他随时都可能找到我。”宋知予无数次的,对男人说这话。

    在去年,他怎么都觉得,穆司卿累死,也无法找到自己;在今年,时代变化很大,他怎么都觉得,穆司卿轻轻松松的,能找到自己。

    不曾想,景迟闻言,脸色不变的,查看温度计上的数字,笑了笑,提醒道:“值不值得,是要我觉得的,对你,怎样,我都心甘情愿。”

    坦露心意的话,不绕弯子,脱口而出。

    宋知予眼睫扇动,欲继续劝说,被猛地打断道:“村长儿子家的橘猫,生了小猫崽子。”

    “中秋节那天,我给你领养一只崽崽,现在放家里了,你回去,可以看看喜不喜欢。”景迟有意岔开话题,一手拎着少年的东西,一手扶着少年胳膊下楼梯,朝医院大门,缓慢行走。

    “小橘猫吗?男孩还是女孩?”宋知予如他所愿的,立刻,被吸引去全部的心神注意力。

    “女孩,小小一只,很乖,很爱干净。”景迟满意的勾唇角,狐狸一样的心,愉快几分。

    “起名字了嘛?她叫什么?”宋知予一边小心翼翼地下台阶,一边温柔眉眼,轻声问。

    “还没有起名字,你想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名字。”景迟把主动权,全权交给了少年。

    宋知予苦恼一阵子,突然询问道:“不然,由你给她起名字?我想听你给她起名字。”

    后半句话,戳中景迟的心巴,男人雀跃不已的思索,临近家门时,男人说:“思予,她的名字,就叫思予,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闻声,呆愣住,一时半刻的没回答。

    思予,是思念宋知予,想着宋知予,念着宋知予的意思,少年不傻,听出不对劲,可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想多了,便无法追问。

    他故作淡然地,开门直入,极轻的,道上一句:“好名字。”便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彼时,距清平极远的管城,正有人发疯。

    “你就拿这种策划书,给我看?”男人耷拉一张脸,把厚厚一沓文件,甩助理脸上。

    陶阳被扇得偏过头,垂眸恭恭敬敬道:“穆总您觉得,有哪里需要改进?属下这就去改。”

    岁月,磨平人的棱角,他不再年轻气盛。

    “拿最初版。”穆司卿冷笑,点起支香烟。

    “……是。”纵然无语凝噎,陶阳还是,应下男人的吩咐,扔掉第三百六十二份企划书,从优盘内,翻找最初版本的,该事项企划书。

    但穆司卿,明显不会,一天只发一次疯;傍晚时分,有一场宴会,穆总作为主办方,哪怕不上台演讲,至少要露面一秒钟才行。

    可陶阳,迟迟等不到穆总,他瞟过手表上的时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徘徊。

    “宴会要开始了。”终于,他忍不住焦灼,壮胆以后,快步上楼,于临海庄园的二楼,转角处的客房门口,停下脚步,叩门提醒道。

    屋内的穆司卿,久久不给他任何回应。

    陶阳抬起手腕,再次打量手表上的时间,无可奈何的,准备再次叩门,可无意间一推,客房的门,无声地,露出一条半指宽的缝隙。

    “就看一眼。”好奇心作祟,助理躬身,透过缝隙打量屋内景象,只一眼,他如遭雷轰,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愣在原地。

    屋内,扔一地的礼服,宴会主人穆司卿,此时,痴迷地,用手指,紧紧攥住一件明显小好几码的白衬衫,随即,男人把整张脸,深深地埋进雪白的刺绣衬衫。

    陶阳记得那件衣服,是传说中,穆总夫人的上衣,他还曾,多次,陪穆总购买香水。

    但穆总,每次都会买一款,含带香柠檬味的香水,据说,那是穆总夫人,喜欢的味道。

    第九十六章 穆总发癫/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四)【6200+】

    陶阳想不明白,男人的异常代表什么,他做着本职工作,叩门,几不可查的催促道:“宴会即将开场,宾客无人缺席,您,该下楼了。”

    助理后撤半步,同木门拉开一截距离。

    屋内的穆司卿,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声音,可他贪恋少年,想少年想得厉害,双手紧紧攥住刺绣衬衫,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他才勉强压下不舍,整理衣物,系好领带,夺门而出。

    楼下会客厅内,人来人往,虚伪的面具,密不透风,他们个个,表面上笑意盈盈,内里攀附能使他们更上一层楼的人脉,以及资源。

    昏暗的长桌一角,不知何时,闯入位桃花眼少年,他穿着白衬衫,黑长裤,胸口别一枚蝴蝶银饰,身上,透一股好闻的香柠檬味道。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陶阳于楼下,同合作商礼貌客套,转过头,唔得瞟见一位踌躇不定的少年,不知所措的看自己。

    出于本职工作的个人习惯,几乎是被下意识操控着,助理开口,向对方询问。

    “能麻烦您,带我去见穆总吗?”桃花眼少年抿唇,漂亮的脸庞上,满溢恐慌与纠结。

    “这…”恕难从命。陶阳本想公事公办,但看清对方的面容,大脑变得空白,拒绝的话陡然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烦请您跟我来。”

    助理紧张兮兮的吞咽口水,呆愣过后,做主领着对方,径直地朝临海庄园的二楼走去。

    “穆总,有人找您。”助理停书房门口,屈起指节叩门,猜测男人见到少年时的神态。

    “同样的话,需要我重复第二遍?这月,不私下见任何人!”穆司卿态度极差,火气冲冲地把花瓶甩到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陶阳明白,这是又报废了一个摆件,无奈的叹出口气,思索怎么解释少年的存在。

    “要不、要不算了吧,我不见、不打算见穆总了。”桃花眼少年胆子小,后怕的瑟缩肩膀。

    陶阳凝视对方的动作,不由得疑惑:‘穆总夫人,竟然也会怕穆总吗?还怕成这副模样?’

    有什么被助理忽略掉,他抿唇,一边再次叩响房门,一边安慰少年道:“来都来了,有什么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毕竟,有时候错过了,一辈子也遇不着了。”他若有所指。

    打算倚靠穆总夫人,获得片刻的安宁。

    要是穆总一直神经质下去,他会疯的。

    少年闻言,快速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点头道:“您说的对,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声音沙沙的,有些空灵,也有些软糯。

    陶阳“嗯”一声,朝门内说道:“穆总,今天来书房找您的,是一位长了桃花眼的少年。”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屋内男人的心,他慌乱不已地、三步并作两步的,一把拉开书房的门,急促地追问道:“人,现在在哪?”

    话语出口,穆司卿暗含期待的,希望能见到日日夜夜思念的少年,再听到一声“司卿”。

    可陶阳侧过身,使自己,清楚的看到门外的人的时候,一口长气既上不去,又下不来。

    “他是谁?”穆司卿一下沉脸,冷冷逼问。

    “这,这不是您想见的人吗?”男人出乎意料的问话,让陶阳眼神躲闪,心神不定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要见他?”穆司卿冷笑。

    陶阳来回打量桃花眼少年,未觉不对:‘怎么回事?事情怎么不按预想发展?这位近在眼前的桃花眼少年,难道说,不是穆总夫人吗?’

    满头雾水,助理回答不出来男人的问话。

    倒是那桃花眼少年,猛地大了胆子,耷拉起眉眼,用温柔地桃花眼,含羞带怯的,看男人一眼,轻声唤一句:“司卿……求你了。”

    这下,不只是陶阳助理,连黑脸的男人,都乍然一愣,昵喃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助理和男人,异口同声的,说七个字。

    桃花眼少年,欲破罐子破摔,执着的重复说道:“司卿,求你了。”比第一遍,顺许多。

    男人喉结滚动,笑一声,稳稳的立到对方身前,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眼前的少年,耷拉起眉眼,模样和自己的予予少说有七分像,可对方眼睛里,没有予予的不谙世事,嗓音也没有予予那般清澈干净。

    若是自己喝了酒,怕是会把对方当爱人,于思念到极致的此时,不由分说的,去亲吻靠近对方;可惜了,开门前,自己正贪恋的抱着予予的衬衫,从一阵心脏刺痛中,清醒过来。

    门前的桃花眼少年,眨巴眼睛,不知是怕得还是慌得,呜呜咽咽地,回复男人的话。

    陶阳愈听,愈发震惊,更没有想到,穆总会在犹豫许久以后,把那桃花眼少年留下来。

    乍舌连连,虽头皮发麻,但楼下的宴会并未结束,光影迷离时分,宾客推杯换盏,营造热闹非凡的景象;助理僵硬着腿脚,停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回望走进书房的少年的背影。

    他久久的,无法消化掉,方才发生的事。

    可一切,就那般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

    陶阳瞳孔地震,不由得猜想:‘穆总是怎么认出来,那不是穆总夫人的呢?自己也真是,竟然关心则乱,一时间犯了脸盲,没认出人。’

    桃花眼少年,同宋知予长得极像,但宋知予眼尾有一颗小痣,桃花眼少年眼周,干干净净的一大片,别说小痣,连毛孔都难见到。

    “可穆总既然认出,这不是穆总夫人,又为什么要把人留下来,还带进书房?难道想把人养起来,当成金丝雀,当成一个替身吗?”

    “那宋知予,和穆总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陶阳的脑袋,变得乱糟糟的,只觉得,关于自己上司的感情上的事,比谈合作,还要难搞懂千千万万分,叹出一口气,无奈的下楼。

    “别多管闲事了。”助理如此告诫自己,挂起虚伪的职业笑容,一步步的,走进人群-

    楼上,穆司卿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桃花眼少年,忽地嗤笑质问:“你想要什么?”

    男人目光毒辣,气势逼人,非常人能忍。

    桃花眼少年,腿脚发软,却狠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逼迫自己,抬头同男人对视:“我,我仰慕您已久,希望、希望能留下,伺候您。”

    “哦?仰慕我已久?”男人放缓语调,一字一句重复得并不温情,倒像地狱爬出的恶鬼。

    “是、是的,我,我仰慕您已久。”少年拖着僵硬的腿,拿出所有勇气,朝男人迈一步。

    “仰慕我,为什么要怕?”男人冷哼,把玩着打火机,偏头去拿桌子另一端的香烟盒子。

    桃花眼少年惊慌失措,讨好的,去为男人递烟盒,又抖着手,从中抽出支香烟,小心翼翼地,把烟嘴,放到男人唇齿旁一两厘米处。

    “终于见到仰慕之人,激动得发抖。”少年过于恐慌,如此解释,像在背诵,提前准备好的草稿纸,又偏偏,自己没有察觉不对劲。

    穆司卿后仰,脚上用力,移开座椅,同对方拉开距离,状似无意地,自抽屉之内,拿出一盒崭新的香烟,却不拆开包装,不想抽了。

    “谁派你来的?”男人敛眸,平淡的质问。

    少年如临大敌,冷汗迷眼,声音都带了极重的哭腔,反驳道:“没,没有人派我过来。”

    穆司卿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眸底再无一分柔情与趣味,他冷声道:“还有事?没事就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装死挡道。”

    话不好听,加上男人逼人的压迫感,少年左脚绊右脚,重重地跌倒在男人的脚边,少年绝望的恳求,说道:“求您帮帮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大着胆子,来找您。”

    哭得梨花带雨,娇娇艳艳,像雨中蔷薇。

    这般看来,倒是怎么,都和他的予予,不怎么相似了:他的予予几乎不会嚎啕大哭,只会小猫呜咽一样,几不可察抽泣,一边通红眼眶讨饶,一边颤抖着腿,瘫软到自己的怀抱。

    穆司卿乍然觉得没意思,他移开视线,随意白对方一眼,脸色沉得,如六月底的乌云。

    陶阳敲门,说有一位桃花眼少年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抱了希望,期待开门以后,见到回心转意,主动回来的予予,可他大失所望。

    一眼认出,门外的少年不是自己的予予。

    若不是那张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他断不会领人进书房,也断不会有几分钟的好脾气。

    少年闻言,慌了神,撑起膝盖,跪在男人的脚边,抬手去抓男人的西装裤腿,恳求:“求穆总留下我吧,我可以什么都听您的,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反抗、拒绝您。”

    “只求您,庇佑我,给一个安身之地。”

    一字一句,皆诚恳认真;穆司卿不是什么大善人,他没有收留别人的习惯,欲踢开脚边的人,把人赶出去,却在某一次垂眸,同对方亮闪闪的桃花眼,无声地对视一阵子。

    “像,太像了。”从男人此时的角度来看,桃花眼少年和自己的予予,九成九的像。

    “司卿…”少年很聪明,紧随其后的呼唤。

    “叫什么名字?”穆司卿突然有别的打算,有别的想法,他微微躬身,朝对方质问。

    少年得了恩典,喜不自胜道:“何易欢,我叫何易欢。”抬起头,倒又和宋知予,不太像。

    穆司卿眉眼低垂,用指节,毫无规律的,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座椅扶手,忽地,他把视线聚焦到书房的某一处,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把人留下来,也会很好玩。

    思绪一出,一发不可收拾,男人行动力一直很强,传助理拟定合同,和少年签了合约。

    不久后,整个管城的人,都知道,穆家那位疯批总裁,养了只桃花眼金丝雀,据说,是穆司卿时隔多年,终于找到的,那位白月光。

    媒体报道的力度很大,一夜之间,舆论便铺天盖地的,住在热搜第一,住在各个平台的每一个营销号里,住在每一则八卦词条中。

    营销得何其成功,连远在清平的宋知予,都从村民嘴巴里,得知这件突如其来的事-

    听到传闻的时候,是宋知予离开管城的第三个年头,清平被设为重点发展的地方,已实现全网络覆盖,每家每户,至少有一部手机。

    短视频狂潮,没有放过这个迅猛发展的偏远地方,四月一日,午后,村民聚在一起,一边刷短视频,一边闲聊家常,说些八卦新闻。

    “哎呦喂,瞧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某个中年男子,指着手机屏幕,往他人旁边凑。

    “诶?我早上刚看过这视频,你刷到了?”他人震惊一下,瞬间有了共同话题,就火速搁浅手上事物,参与到视频八卦的讨论中。

    “可不是嘛,铺天盖地的,全是大总裁的恋爱新闻。”中年男子侃侃而谈,笑道,“这总裁也是真舍得花钱,白月光一句喜欢,就毫不犹豫地收购几十家公司,白月光一皱眉,就温声细语哄人一宿!也算是个实打实的痴情种了。”

    “嗯?你们不觉得,总裁的白月光,和那个谁长得有点像么?”一个年轻人探头提醒道。

    “谁?和谁长得像?”中年男子来了兴趣。

    “就景迟家的那个大美人啊!好像叫什么宋知予来着,和视频里的人,长得几乎一样!”年轻人对着手机屏幕,认真的指指点点一阵子。

    “啧,确实是很像啊,总不会视频里的人,就是宋知予吧?”中年男子皱眉,开始思索。

    “指定不是,景迟家的大美人,要是有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还会来我们这种地方?”年轻人笑个不停,自知清平和管城,有多大的差距。

    中年男子挠头噤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景迟,早已黑了脸,握紧手机,气势汹汹地,回到两层小楼,却对着少年,怎么都凶不起来,质问不出一个字。

    “回来了?”宋知予一直拒绝配手机,他偶尔闲着无聊,打发时间,会用景迟的手机。

    “嗯。”男人声音闷闷地,情绪明显不好。

    “发生什么了?”宋知予没有看过,穆司卿与其‘白月光’相关的新闻、照片,以及视频。

    景迟审视少年好一会,突然松口气,如平常一般,温柔地笑道:“没事,认错人了。”

    视频中的,穆司卿的白月光,眼尾可没有娇小漂亮的痣,细细打量,那白月光,也只是有几个角度,有几个瞬间,像宋知予罢了。

    景迟心头轻快起来,凑少年身边,问:“晚上想吃什么?明天有集会,想不想去看看?”

    四月二号起,清平会连办三天的集会,出一些摊位,卖一些稀奇用品、吃食,和特产。

    宋知予几乎没去过集会,想去一探究竟,淡淡笑着点头,诚实说:“明天,一起去看吧。晚饭吃什么都好,你决定就够啦。”

    相处两年多,他早已把景迟,当家人,好在景迟确实规矩,不做一点出格的事,以至于宋知予,可以安心的待在这里,不用怕什么。

    男人闻言,应和下来,着手准备晚饭,却没同往常一般,让少年一边玩手机消磨时间,一边等自己,从厨房做好晚饭。

    宋知予略微疑问,但不多问,帮男人递一些厨房用具,随后,听男人的,坐院子里,开始画画——景迟怕他无聊,什么都给买一些。

    少年绘画功底不错,画架上,是一副画了一半的画作,上面有一个热情如火玫瑰的,漂亮年轻女孩,还有一只威风凛凛的西班牙獒。

    “她是谁?”景迟把晚饭端桌上,第一次见少年画人的画作:之前的几十幅景色画,少年让自己拿去卖了,当少年吃穿用行的钱。

    一开始,不愿意少年这么客气,男人乐意让少年花自己的钱,可少年一撇嘴一委屈,男人就无法坚守底线,什么都愿意依着少年。

    虽路程遥远,但画作卖了好价钱,少年把钱都给了男人,美名其曰:“我会放丢的。”

    男人无奈,只好替少年,代为保管着。

    宋知予乐得如此,坐行李箱上,有空就继续画画,他听到男人的问话,洗笔的动作,停顿一秒钟,随即,笑道:“是一个女明星。”

    “叫郁游,在年前刚开完巡回演唱会,火的一塌糊涂,歌……”他不好意思的垂眸,“唱得很好听,嗓音和唱功,把词曲展现的完美。”

    “她有养狗?”景迟一边帮少年盛饭,一边认真的打量过画作,给对方回复。

    宋知予眼睫呼扇,他舔舔干涩的唇瓣,否认道:“不算是她养的狗。”那是穆司卿的狗。

    少年没有说出,补充的后半句话;景迟帮忙收拾画具,有些疑问,却怕逾矩,没敢问。

    男人藏着手机,怕少年看到“穆司卿与其白月光”的新闻,男人怕穆司卿就是少年口中的联姻对象,怕少年觉得自己是替身,替代品。

    也怕少年一气之下,离自己远去。

    胆战心惊的隐瞒,本是天衣无缝,可万万没想到,事情在当晚,就出了严重的差错-

    吃罢晚饭,仅七点多钟,宋知予睡得晚,便和景迟,闲聊着,并肩在村子里散步。

    走出自家小院没几分钟,一个小男孩,兴致冲冲地,推门而出,一股脑的,冲到少年的身前,笑着喊道:“大哥哥!给你看我偶像!”

    少年是唯一一个,每次都会认真听小男孩说一大堆话的人,小男孩就逐渐养成了习惯,碰到什么新奇的,就立刻来和少年分享。

    “明天再说。”景迟知道,小男孩的偶像是穆司卿,为隐瞒少年一些事,他想把人拦下。

    但小朋友滑头的很,一个闪身冲刺,直直的扑到少年的身前,紧紧抱住少年的腰。

    “你的偶像,又有什么新闻了?”宋知予无奈的笑,配合的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他比我想象中还有钱,给喜欢的人,收购几十家公司,还温声细语哄人一宿,听起来很会疼爱人,我以后,想像他一样。”小男孩说。

    “喜欢的人?收购公司,哄人一宿?”宋知予惊诧,瞳孔地震的,想继续,向对方追问。

    “小孩子胡说什么!”景迟见大事不妙,拉开小男孩,制止小男孩的话,惊恐的看少年。

    夜色衬得宋知予的脸,有些冷,他唇角动几下,压下不适,执着道:“可以给我看看,你所说事情的报纸,或者是视频嘛?”

    话语温和,却让景迟,出一背的冷汗:“今天不早了,路灯昏暗,找到也看不清的。知予下次再看吧,我们先回家,行吗?”

    少年敛眸,难得钻牛角尖,摇头道:“你不是带了手机吗?有电筒,不会看不清的。”

    景迟欲言又止,对少年编不出其他谎话。

    小男孩见状,壮着胆子,把手机,递到宋知予的眼前——宋知予瞧见,穆司卿因为白月光一句想要,就收购几十家公司;也瞧见,穆司卿因为白月光皱一下眉头,而哄人一宿。

    报道,可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可大量的视频和照片中的人,做不了假,那所谓的白月光的脸,和自己……少说有七分相似度。

    ‘不,应该说,自己和穆司卿的白月光,长得有七分相似度。’宋知予自嘲的笑:“原来是这样啊。”他失望,却也明白了很多想不通的。

    因为自己长得像白月光,所以以前,因为自己说“喜欢吃糖醋里脊”,就会给自己带“糖醋里脊”;因为自己长得像白月光,所以应酬醉酒以后,把自己错认成白月光,不断强迫自己。

    但又因为,知道自己不是白月光,所以前期对自己不好;而后期呢?穆司卿装久了,认错得久了,怕是把自己,彻底当白月光了。

    所以,会随时随地的,对自己发-情,会开始听自己的话,会开始在意自己的想法。

    可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就是个可笑得不能再可笑得替身,之前还好奇,穆司卿真正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的新闻和视频,不就给了自己答案?

    “穆总,当真豪气,当真……耐心。”宋知予自嘲着,眼泪沾湿睫毛,顺着脸往下流。

    所以,庄园三楼的东西,不是给自己的,是给白月光准备的;所以,穆司卿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会有耐心,也是知道,怎么哄人开心,讨人欢喜的。

    第九十七章 穆总发癫/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五)

    也只有对自己,才是暴力、逼迫和狠戾。

    只因为,自己,是个可笑的替身。

    明明是早就知晓的事情,宋知予却止不住的心口发疼,他倒抽冷气,说不清是自己身上更凉一些,还是夜里吹拂的冷风,更凉一些。

    宋知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的,被景迟带回二层小楼的,分明只是风声一起又一停,他就从村口,站到了床榻旁。

    身侧面冷心热的年轻人,本就话少,此刻更是说不出安慰的字眼,喉结上下滚动,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僵持一阵,使屋子更冷了-

    四月一日夜,临海庄园的宴会,临近结束的时候,自后门,驶入一辆红色法拉利。

    驾驶座的女人,保养得极好,她冷冽深邃的面容上,似是,总有化不开的严声厉色。

    “新养的银丝雀?”一眼分辨出,何易欢不过是个摆设,连正统的金丝雀,都算不得。

    “一个工具罢了。”穆司卿瞧见来人,下意识的磕下酒杯,瞟过去一眼,惊诧挑眉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那老疯狗,舍得对你松口?”

    “……别提他扫兴。”女人横他一眼,自顾自找出酒杯,从他手边不客气地拿一瓶酒。

    穆司卿神色不明的轻笑,提醒道:“等他发现你大半夜来我这儿,谁都少不了一顿骂。”

    女人瑟缩耸肩,烦躁的用鞋跟,勾一把高脚凳,坐他对面,冷冷道:“一个废人而已,再疯再骂,能过分到什么程度?大不了,你动动小手段,让小羽再给他塞临江疯人院去。”

    穆司卿抿唇,停缓好久,忽地喊:“妈。”

    司游一愣,上下审视他,乍然问:“怎么?吃错药了,还是压根没吃药,放弃治疗了?”

    穆司卿许多年,没叫过“妈妈”这个称呼,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从小时候起,算起相处时间,满打满算,怕是都没有两年。

    司游抛夫弃子离开后,从未想过,大儿子会主动把自己接回来,更是没想到,自己那早就出车祸,成了植物人的混-蛋丈夫,竟然在被放弃治疗的前一天夜里,突然,清醒了过来。

    现在的穆家,经一遭大洗牌,她倒算是个好帮手——老主母,被确诊为精神病患者,连夜被穆司羽送进临江疯人院;清醒过来的疯狗穆卿言,留了底牌,一时间,制衡住穆司卿。

    她从国外,着急忙慌的赶回来,无非是因为大儿子说:“那疯狗醒了,逼着要见你。”

    起初,以为是场有来无回的可怕硬仗,谁想到,多年前不懂爱的穆卿言,如今真想补偿司游,若不是穆司卿接回司游,穆卿言缓过精气神,早就趁穆司卿忙碌时,开始发疯。

    今夜,女人见丈夫熟睡,便自临江,赶到管城临海庄园,打算获得片刻的宁静。

    忽闻大儿子,久违的叫声“妈”,她并未欣喜若狂,反倒觉得:“大儿子脑子发癫了。”

    以至于,穆司卿脸色更沉,咬牙闷下一整杯烈酒,才极其缓慢地进入主题,问:“老疯狗当年那么对你,你怎么还答应回来照顾他?”

    司游年轻时,纯属于被穆卿言强取豪夺,之后被关起来,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直到穆卿言出车祸,成植物人,她才借机离开。

    一晃眼,穆司卿都二十多岁,她已时隔许多年,没见到“老疯狗”。听到问话,她倒酒的动作一停,严肃道:“我说后悔了,你信吗?”

    逃离丈夫,于当年的她来说,是恩赐,是上天突如其来的大惊喜;可身为母亲,错过两个孩子的成长,见两个孩子于扭曲的丈夫、病态的老主母身边,越长越偏执,她心头酸涩。

    她总觉得,自己亏欠孩子们,许多许多。

    穆司卿不理解,也没有很在意,她复杂的情感,他接过酒瓶,为她斟酒,直言道:“若是我和穆司羽,没有活到现在,你还会回来么?”

    “你说呢?”司游敛眸,唯一不怎亏欠的,只有在国外时,无意撞见、又养着的小女儿。

    但若是穆司卿和穆司羽,都死在小时候,她断然,不会现在回来,毕竟,在国外也能养小女儿,没其他孩子的牵扯,回什么伤心地?

    她思绪翻滚,说到底,是骨子凉薄。

    穆司卿没少继承,她的凉薄,听过她意料之中的回答,平淡无波地继续斟酒,说道:“你的大儿媳,没孩子的牵扯,可能不回来了。”

    这才是男人,真正想聊下去的话题:他想知道,自己曾经历过严重情伤的母亲,是否能帮忙出谋划策,帮自己把宋知予哄回来。

    “你父亲对我做过的混-账-事,你对爱人重复了一遍?”司游挑眉,满溢英气顶A的气质。

    “……动过手,逼迫过他,但没有老疯狗那么混-账,没做过其他的。”穆司卿狡辩道。

    “哈?”司游险些,控制不住的,想狠狠给大儿子的脑袋一酒瓶,“你不觉得自己过分?”

    “呵,也是,不愧是亲父子,把一脉相承的混-账,发扬得淋漓尽致。”哪怕知道,大儿子没有丈夫那般可怕,那般恶心,她仍旧不满。

    她奢望,两个儿子,能有正常人的恋爱。

    穆司卿失理,蹙眉,俨然无法反驳司游,只能承认,自己混-账,对少年做得过分。

    他给她看少年的照片,仔仔细细的讲述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发生了什么;又在纠结、犹豫过后,讲述两人曾经相识的故事。

    司游听得震惊,她没有谈过正常恋爱,只能将自己曾想得到的爱,讲述给他听:“大抵,不逼迫知予,温柔耐心一些,依着他一些,多给他一点个人空间,多给点安全感,就行了。”

    如何细致的对人好,哪怕传授经验,也用处不大,只能穆司卿实打实执行一次,才可。

    司游已然知无不言,可听进去多少,能做到多少,仅有大儿子自己,心里清楚明了;而她至始至终,不过是选择极致利己主义的人。

    从前,为了虚荣、为了名利,她可以咬牙忍受穆卿言的种种病态;如今,为了所谓“穆氏年轻主母”的嚎头,为了人脉的便利,她可以硬着头皮,抛下国外一切,回到她憎恨的地方。

    同样的,她和当年一样,做了后手准备,哪怕是背刺丈夫,背刺儿女,她也会在身败名裂之前,把自己从赃事中,摘的干干净净。

    穆司卿何尝不知?他扯平唇角久久不言-

    凌晨时分,天亮之前,司游前脚驾车,自临海庄园离开;郁游后脚,便抵达临海庄园。

    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宫墨寒开车,载着沈怀苏,来接她一起,往清平驶去。

    “你哥,不打算一起去看看?”男人边问边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离开临海庄园。

    “他?”郁游嗤笑道,“他忙着陪金丝雀呢。”她现在,不屑于任何找替身的举动,如今的穆司卿,在她眼里,是十足的渣男。

    那叫何易欢的金丝雀,她见过两次,是同宋知予有几分相像,可那人心思太重,做什么都带着极重表演痕迹,明显是装出来的人设,若是那人没有别的心思,她名字倒过来写。

    “你见过那人了?”宫墨寒嘲笑,暗道:‘穆司卿如此作,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郁游靠在后座,瞧不见对方的表情,她闻言撇撇嘴,翻出一个漂亮的白眼,鄙视道:“回来住的时候,见过几次。早知道穆司卿把人养在临海庄园,我坐路边一晚上,也不回来睡。”

    她心里,唯一适合,唯一配做小嫂子的,只有一个宋知予,何易欢,是心思不干不净的替身,远没有宋知予清澈、澄净、讨人喜欢。

    人都是下意识会做对比的,宫墨寒和她的想法一致,瞧着何易欢,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听到郁游的话,轻轻地嘲笑穆司卿,却因为怕副驾驶的沈怀苏翻旧账,所以,不敢继续吐槽下去,只在笑过后,认真的开车。

    “清平在哪?远吗?好玩吗?”郁游捏着方形抱枕,对没有去过的地方,格外好奇。

    她前几天,刚结束连续一个多月的通告,本想自昨夜起,在临海庄园,好好休息两天。

    可她一看到客厅内站着的何易欢,怎么都压抑不下,对对方的反感,便干脆,随意翻朋友圈,刷到谁出门,她就不犹豫的跟谁出门。

    好巧不巧的,沈怀苏的花店,最近换了新的供货商,花田种在叫“清平”的地方,少年想实地考察货源,恰逢,听说最近有集会。

    少年便给宫墨寒打电话,说:“想去玩。”

    男人连夜整理好文件,二话不说,敲定出门时间,来接沈怀苏;出门前,沈怀苏收到郁游可怜巴巴的讯息,一时心软便带她一起玩。

    一年的关系:【救救我救救我,我在临海庄园汗流浃背了,一分钟都不想待这儿了。】

    一年的关系:【也没人和我说,穆司卿把金丝雀养临海庄园了啊!早知道不回来了。】

    一年的关系:【我看你发朋友圈,说要去清平看货源、看集会,怎么去?带我一起。】

    酥糖的花园:【墨寒等会儿来接我,你要是愿意的话,八点钟,我们去庄园找你。】

    一年的关系:【好,完全可以!】

    郁游巴不得,能有人一起吐槽穆司卿,自然而然的答应下来,也无比庆幸,自己和宫墨寒的关系不错,不然,断不会带自己出来。

    沈怀苏图热闹,乐得有人一起,坐副驾驶一边吃零食,一边向她科普道:“自驾车的话,清平离管城有十二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近。”

    “那边发展比较落后,物价比管城便宜至少六七倍,农作物,生产的比较多,最近开始有花田,有茶山,价格比其他地方,便宜几倍。”

    “进货比较划算,但要说起玩的地方……恐怕除了这次集会,平时,是没得娱乐设施的。”少年很有耐心,一点一点的细致解释。

    郁游时不时应和几声,闲聊几句,随后,打开手机导航,搜索旅游笔记,开始做攻略。

    宫墨寒驾车抵达时,车窗外,路过一个身形有些眼熟的少年,他怔愣一秒,想要一探究竟的那一刻,人群冲散视线,少年俨然不见-

    “在看什么?”沈怀苏背着斜挎包,侧身,顺男人的视线看过去,一无所获。

    “没什么,眼花一下。”宫墨寒揉揉少年蓬松的卷发,下意识,用指腹捏少年的耳垂。

    “怎么?你也连续熬夜,疲累过度了?”沈怀苏稍微一躲,站到郁游身边;郁游瞟男人,不急不缓继续道,“总不能……肾不好?”

    “老是眼花,还是要重视的。”她真诚道。

    宫墨寒的脸色,黑了不止一个度,但郁游是被他带过几年的孩子,简直是他的亲妹妹,以至于,男人咬牙又抿唇,说不出怼她的话。

    倒是逗乐沈怀苏,少年朗笑得牙不见眼。

    见状,宫墨寒的脸色,好上几分,他个头最高,身形最强壮,就充当先锋,像公事公办的保镖一般,带着两个人,朝集会深处行走。

    一路上的吃食,对郁游来说,都是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沈怀苏被特产吸引目光,来回询问一些东西;男人任劳任怨,提着东西。

    夜色将至,少年肚子有些饿,回看男人,不好意思道:“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郁游也饿了,但她不好抢主次。

    “前面有家板面,要不要去尝尝?”少年眼睛雪亮亮,望着某摊位,指出一个方向。

    “我还没吃板面,可以一试,你吃什么?”郁游偏头,瞟过身侧,提不少东西的男人。

    宫墨寒对食物的口腹之欲,并不强,他稍稍摇摇头,表示听他们两个人的安排。

    沈怀苏如愿以偿的,吃到想吃的面,一切本是平静无波,可中途,宫墨寒去帮沈怀苏,买小甜点的时候,陡然,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你、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长得有些像知予?”少年震惊,来不及咽下的面,烫到他的舌头,生理泪水,倏然模糊一部分视线。

    “哪个?”郁游坐他身边,抽几张纸巾,猛地捂住嘴,连续咳嗽着,快速抬头看四周。

    他们俩,很久没见过宋知予,一时间一个比一个急迫地,想看到宋知予的身影。

    “那、咳咳,往东边,东边有一个卖画的年轻男性,他身后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沈怀苏眼力见很好,瞬间望到,小小一团坐着的人。

    郁游顾不上回答,窜起身,歪头来回审视几遍,随后,她呆愣着,暗暗低声骂句脏话。

    她瞬间通红眼眶,唇瓣颤抖:“好像,真的是他。”像,太像了,连揉眼睛的小动作都像。

    沈怀苏没心思吃面,朝老板交代说:“我们去买其他东西,一会儿回来,再接着吃。”

    说完,他和郁游一起,默契的,朝卖画的摊位跑过去,又隔着一段距离,打量那少年。

    此时,宋知予穿着最普通常见的衣物,戴着宽大的编织草帽,直接坐到树下的草地上,盘腿,把大半身影隐匿到角落之中。

    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里,有一个人。

    前方,景迟正蹲着,仔仔细细的检查、整理少年的画作,按少年的建议,标出价钱。

    此次集会,来了许多外乡人,所以,少年和他一起,在下午,着急忙慌的出摊,也想着借机,能多赚一些,用于补贴家用——景迟没少赚钱,宋知予行李箱里的钱,几乎没动过。

    两人不缺钱,但少年想来,景迟就陪着。

    方才,宋知予起身帮忙,一个不小心,被风吹落宽大的帽子,让沈怀苏,望见面容。

    哪怕少年慌乱的,快速捂住脸,再捡起帽子戴上,也还是被郁游,及时的,瞧见了。

    他们三个,相互之间,太过熟悉,见过太多次了,同一屋檐下,均居住过一段时日,许久未见,皆可以,远远的就认出对方的身形。

    “要告诉你哥哥吗?”沈怀苏吞咽口水,想起庄园内的一些情况,试探着问身侧的少女。

    “……别告诉他了。”郁游觉得宋知予回去,会被继续伤害,想压下此事,“你待会儿,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宫墨寒吗?”

    如果少年要说,她该怎么拦下来?如果宫墨寒,知道了宋知予的行踪,要执意把实情,告诉给穆司卿呢?她要怎么办?一瞬间,脑子的cpu,快要被燃烧掉。

    沈怀苏同样,在进行头脑风暴,他咬牙,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你瞧,我们没有选择,不得不告诉墨寒。”说着,他指出一个方向。

    郁游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看到一群携带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还有一些up主。

    “他们,是来干嘛的?”她瞳孔收缩问道。

    “不清楚,但如果只靠我们,压不下宋知予的行踪的。”一旦涉及媒体,涉及互联网,只有拥有大背景,和绝对钱财的人,才有话语权。

    两人的硬实力,比不过穆司卿与宫墨寒。

    郁游心中明了,欲言又止地,跟着沈怀苏走回板面摊位,如同嚼蜡的,一边吃面,一边等待男人的回归;他们不敢去打扰宋知予。

    怕宋知予见到他们,惊慌失措的,躲到其他地方,让他们再难以见到,这位好朋友。

    短短的几分钟,像等待了几十年一般。

    “墨寒!”沈怀苏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兴致冲冲地朝男人打招呼,主动扑男人怀里。

    “怎么了?”宫墨寒喜不自胜,被突如其来的福利,给一下子,酥酥麻麻的冲昏了头脑。

    这些日子,沈怀苏不对自己主动,不怎么对自己兴致冲冲地说话,自己难过好长时间。

    少年知晓,如何拿捏对方,纠结几分钟,握住对方的手腕,可怜兮兮的看对方的眼睛,轻轻说道:“墨寒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小心翼翼地,倒有些见外。

    宫墨寒下意识,皱起眉头,安抚的拍拍少年的肩膀,道:“酥酥别和我生分,好不好?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我都会答应的。”

    “别怕我,别排斥我,算我求你了。”男人被磨的没脾气,受不了少年一星半点的见外。

    沈怀苏视线躲闪,又下定极大的决心,重新和男人对视,一字一句道:“什么都答应?”

    “嗯,什么都答应。”宫墨寒目光灼灼,信誓旦旦地点头,“酥酥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只要少年不再继续和他生分,只要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破冰,可以重归于好,哪怕酥酥要他的命,他现在就能立刻把命给酥酥。

    沈怀苏和郁游对视一眼,见她点头,少年深吸一口气,凑近男人,迟疑道:“帮我把宋知予的消息,隐瞒起来,可以吗?”

    宫墨寒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们从哪知道的,他的消息?”

    “在这附近,瞧见他了。”沈怀苏心虚,没底气的拽男人衣摆,恳求道,“是……这件事,不可以帮我吗?”

    “可我不想他回庄园吃苦。”少年解释,忐忑不已地,再次主动和男人对视。

    宫墨寒抿唇,犹豫道:“穆司卿再得不到关于宋知予的消息,就要彻底疯了,这……”

    身为发小与好友,他很难一口答应下来。

    “如果穆司卿,自己找到宋知予的消息,就算了,可这次,你帮帮忙好不好?你知道的,临海庄园,住了一位替身,宋知予听到消息,该有多难受,他回到临海庄园,又算什么?”

    沈怀苏经历过那种滋味,不想好朋友的一颗心,反复地受伤,变成伤痕累累的模样。

    恳求的话,一句接一句,说着说着,想起来旧事,鼻子酸酸,眼眶溢出晶莹的泪水。

    “酥酥别哭。”宫墨寒斟酌一阵,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少年的泪水,柔声道,“我答应酥酥就是了,但,若是穆司卿自己找到宋知予,我也无能为力。”

    第九十八章 穆总发癫/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六)

    宫墨寒承诺,尽力帮忙撤对方的行踪。

    沈怀苏和郁游,均分外满意,皆点头应和下来;宫墨寒说到做到,命心腹助理,撤下网络上出现的,关于宋知予最新状态的,所有图文报道,撤掉所有的,相关视频、相关照片。

    一切隐蔽,本该万无一失,可某一天,穆司卿的助理,突然查到,关于宋知予的消息。

    “清平”这个地名,出现在临海庄园内。

    随后,穆司卿偶然得知予予的居住地址。

    命运的齿轮,自此,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跟着时光的洪流,打破层层芥蒂,打破计划外的每一个僵局,呈现崭新突然的,其他面貌-

    那是在十二月初,管城迎来初雪的那天,万丈白光,蒙上各式各样的,建筑的顶部,一夜之间,到处白茫茫,被暴雪惹得,封了城。

    “还有多远?”穆司卿蹙眉,所剩无几的耐心使他更暴躁,他几乎用尽所有定力,才堪堪压制住,自己心底,肆意生长蔓延的暴虐欲。

    “过了桥,再行半小时,就能到清平。”陶阳身上冷得,止不住搓手,他几乎下意识的,有些颤抖地,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尖,随后,用冻得僵硬的指尖,翻动着,查看手机定位图。

    上个月,助理查到,关于宋知予的消息,前天夜里,穆司卿偶然得知,宋知予,现如今的居住地址,便连夜让助理,驾车前往清平。

    一路上,未清理的积雪,繁多堆砌,哪怕车子再贵,质量再好,也无法在冬季,不分昼夜地,连轴转着工作,助理娴熟的令人心疼。

    他翻出手机通讯录,给负责拖车、清路的人打去电话,同时,庆幸自己长了心眼,于后备箱内,事先准备过油桶,灌上满满的车油。

    不然,这一路上,只是找加油站,就要花费四分之一的时间;若非想宋知予,想得实在太厉害,穆司卿早就无法耐着性子,跟着助理一边挨冻,一边熬过数十个小时的无聊车程。

    长时间的焦虑,配上长途跋涉地疲累,催促着,使男人愈发明显地,显露出隐忍沧桑的颓废感——他忽地意识到,他不能没有予予。

    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如何能让亲爱的少年,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回管城,更是想不出来,如何能让亲爱的少年,离不开自己。

    思绪错综复杂,穆司卿,有一瞬间牙疼。

    “暖气坏的突然,店里说,距离太远,一时半会无法处理。”陶阳突然出声,打断男人飘远的跑神,他朝合并的掌心之中,呼出口热气,用于暖手,随后,他冲着副驾驶座的男人,别扭安慰道,“不过,救助单位的人,说可以来送点东西,并答应借我们一辆车,让继续赶路。”

    消息好坏参半,但总比,车折在半路,要好上许多,穆司卿没得选择,皱紧眉头,硬生生的吃瘪,质问道:“车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如果需要等待的时间太久,他宁愿,直接下车步行,前往清平,反正,距离予予,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了,咬咬牙,倒也走的过去。

    陶阳不知晓对方的打算,尽职尽责的计算路程,计算时间,又连带着各种风险因素,一并预料着,做好最坏的打算,想好最快的解决方案与退路:对这份工作,他早已驾轻就熟。

    “那边的人说,马不停蹄地赶来,至少也要两个小时。”助理小心翼翼地,偷看男人阴沉沉的脸色,一字一句,皆说得慎重又胆颤心惊。

    “太慢了,不如走过去。”穆司卿根本无法忍耐下去,他强硬地开车门,扯扯外套,不假思索的下车,一股脑的,迈步踏进掺泥雪地。

    “穆总!”对方任性随意的举动,太过于出乎预料,助理狠狠眨眨眼皮,险些把自己的下巴扔到地上,他眼瞧着,除却风中飘雪,地面的积雪,能轻轻松松,淹没自家老板小腿肚。

    助理无法想象,自己的上司,该如何踩着昂贵的手工皮鞋,顶着零下低温,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破旧小路,行走两小时,乃至更久。

    在助理的印象里,穆总是高高在上的、有权有钱有势,什么都不缺的那号人,按理说,或多或少的洁癖,与金枝玉叶的灌养,是无法使男人,凭借意志力,走到宋知予的住所。

    可怒气混杂渴望,竟让穆总,于雪地留下一串串,长长的脚印;陶阳扫过,歇火十多分钟的车辆,咬咬牙,硬着头皮,朝男人跟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长时间未充电的手机,耗尽电量,关了机,两个人冷得,面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头皮冻得发疼,耳朵也刺疼。

    终于,眼前,出现一个满是两层小楼的,人烟气十足的小村庄,哦,不,如今,清平算得上,是一个小县,但跟管城比,仍差太远。

    穆司卿一步步走进小县,脸色一点点的,变得更加阴沉,他冷笑道:“取出那么多现金,居然只是为了,能躲到这种地方,来吃苦么?”

    “宁愿放弃高等优渥的生活,也要到达这落后的地方,宋知予,你图什么呢?这和管城,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小地方,到底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好的优点?竟能让你,居住许久。”

    穆司卿的火气,一下窜的老高,炙热的,恨不得把自己都燃烧了;疑问连连中,倒是顾不上风雪所带来的寒冷,此刻,他走在泥雪混杂地道路上,满脑子,只剩下化不开的执念。

    他想不明白,娇生惯养,身体不太好的宋知予,怎么就想不开的,拿着钱,要躲到这么偏远落后的地方;那些被少年带走的现金,分明足够,让少年在临江,乃至更好的地方,当做普通人,衣食无忧的,至少活过十多年。

    说不清心疼、愤怒、埋怨、思念,到底哪个更多一点,也不知道,哪家,住着宋知予,他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用心疼疼少年。

    “穆总。”陶阳叹出口气,喜忧参半地快步跟上男人。他思索片刻,斟酌着,提议说道,“不然属下,去附近问问,打探打探夫人的住所?”

    如今,助理已然得知,上司和上司夫人的一些过往,虽然了解地不够多,但助理,已经不至于,满头疑问的,把其他人,错乱认成“穆总夫人”:何易欢,不就是个鲜明的反面例子?

    “不必了。”穆司卿听到提议,本想一口气答应下来,可在他想要答应下的一瞬间,他望见不远处,有一个缓步行走的,漂亮少年。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他都能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想要找到的人,心脏啌啌地响亮乱动,那声音,盖过风雪交加的脚步声,仅仅是一瞬间,便充斥自己的耳膜。

    “可是……穆、穆总!”陶阳困惑,欲劝解对方几句,但下一秒,身侧的男人,如同离弦的绝世弓箭一般,飞快的,“嗖”一下,径直窜出,差点闪花了,不明状况地,助理的双眼。

    助理失神几秒钟,嗓子干的,止不住地咽咽口水,随即,又舔舔干涩起皮的唇瓣,顾不得太多其他,下意识的,小跑着,追跟在男人的身后,分不清喜灾比例,他不敢离得太近。

    “抓住你了!”穆司卿忽视掉,身后跟随着的助理,宛若出笼猎豹,凶狠急促地,一把拽住少年,把少年按雪地,压身下狠狠深吻。

    “唔、唔!”你是谁?想做什么,放开我!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手脚冰凉的,想大声呼救,可那人熟练的吻上自己的唇,掐着自己的下颌骨,捏住自己的脸颊,逼迫自己,不得不张开嘴,以便对方,可以更深的侵入。

    男人的声音不大,宋知予没能听清,未能分辨出来,对方到底是谁;对方身上,没有景迟独有的,衣物除菌剂的味道,以至于,少年瞬间慌了神,手脚并用的挣扎,想推开对方。

    “小没良心的,就半点,不想我?”男人一边滚动喉结吞咽口水,一边把少年紧紧抱怀里,顺势把自己的头,蹭埋进少年的颈窝。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嗓音,以及,近在鼻尖环绕的,倏然嗅到的,那令自己,又喜欢、又恐惧的,清新香柠檬味道,无一不彰显着来人的身份,记忆画面中的脸庞,逐渐的重合。

    “你、你!”宋知予得到喘息机会,这次,他听清对方的声音,他一整张脸,刹时间变得惨白,他想不清,穆司卿怎么会找来?

    分明,这里,哪怕发展起来,也是偏远小地方,离管城和临江,几乎没有深入交集,穆司卿每天都很忙碌,一天净赚好几位数的钱,按理说,是不可能找到自己,还抓到自己的!

    除非,除非有人泄了密,可是,居住在清平的每个人,早就把自己当做自己人,不会把自己,给供出去的;也不可能,是被网络上的短视频,给暴露行踪,他搜索过的,关于临江和临江集会的视频中,并没有他的任何镜头。

    可是,可是怎么就,怎么就被找到了呢?明明,清平是很偏远的地方,明明,自己已经跑得很远,做过了许多的逃跑计划与攻略。

    宋知予猜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他困惑不已,竟一时间,忘记恐惧,走了神。

    等回神,他被拦腰抱起,往某一方向去,他听到男人,冷冷的质问说:“家在哪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少年狠狠摇头,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你,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请你放开我,不要对我,继续骚扰下去了。”

    却不知,这看似平常的,拒绝的话,直勾勾的点燃穆司卿的满腔怒火,男人阴鸷狠戾地嘲笑,一边把他抱得更紧,一边威胁道:“装什么不熟?不愿意回家做,就在这儿,办了你。”

    “宋知予,我很不爽,别现在惹我。”男人咬牙切齿,脸色黑得滴墨,一副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可以毫不留情的把少年占有的架势。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少年不出所料的被吓住,大惊失色地,缩进男人的怀抱,试图用对方的身体,与自己的衣物,遮挡面容。

    否则,不出半天,整个清平,都要传出关于他和男人的,各种绯闻八卦,各种编排或者是打趣,也绝对会随之而来,闯入自己耳朵。

    少年脸皮薄,不喜欢流言蜚语,哪怕善意的八卦打趣,有时候,都无法良好的接受,甚至会面红耳赤,羞耻地无以复加,难以忘怀。

    男人看上去,比以前更为阴郁可怖,气势和压迫感,强到,让他一眼望过去,就开始呼吸不畅,他相信,男人此时大放厥词的,说要和他,不回家就地,开始做-爱,就是会做。

    所以,他又惊又恐地,不敢胡乱反抗了。

    穆司卿见少年安分下来,安抚的拍拍少年的腰窝,嗤笑道:“我能对你做什么?除了想要睡-你,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如你说说看?”

    语气恶劣,全然不要脸皮的,走在路上,大耍流氓;宋知予耳根发热,把头埋得更深,叙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但是、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不是分手,我们的联姻,已经不作数了,我们分居够三年了……”

    少年鼓起最大的勇气,想要和对方,快速且明晃晃的划清界限;穆司卿,如何会愿意?

    “宝贝儿,解除联姻的合同,你可没签。”男人认真起来,很会揪字眼,很懂得,如何遮掩是非,颠倒黑白,把自己的利益达最大化。

    “那是老一辈人的决定,现在,不讲究包办婚姻,不讲究强买强卖,都讲究自由恋爱了!”宋知予不愿再和男人,有劳什子的感情纠葛。

    “这话,该宝贝儿亲自讲给那群长辈,若是他们,愿意把公司股份,和别墅、奢侈品,全部吐出来,一分不差的还给我,那宝贝儿说,想解除婚约,我定然是乐意,不反驳的。”穆司卿知道,宋家哪怕亡了,都不会把吃下去、花出去的金币,再给自愿地,全部给他吐出来。

    所以,他是故意的,以此威胁宋知予,警告对方,暗示说:‘宋家早就把你当成筹码,送给我,换给我了,宋家不会把你赎回去的。’

    毕竟,严格来说,宋家的少爷,宋家的继承人,只有“宋译名”一个,宋知予,不过是个捡来的、收养的孩子,宋家一开始,就是看中少年的皮囊,把少年当可以出售的筹码养着。

    如今,筹码被以天价售出,概不退不换。

    宋知予不知道,宋家收下的钱,到底是有多少,但他见男人是如此的信心十足,心下燃起的微不可查的希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就不能放过我?”俨然是无计可施,垂死挣扎的最后肯求,少年再无一星半点的计策。

    “……”穆司卿不说言语,身体力行的,用强硬的肢体语言,代替嘴上的,所有的回答。

    男人很快找到,少年所居住的房屋,他一进门,便直冲房间,扯下领带,束缚住少年皙白的手腕,两人死死的,按到床上,压身下。

    少年的双手,被反剪,固定在后腰处,他像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娃娃,被男人牢牢地,压制控制住,少年无论如何,逃不出男人掌心。

    可男人似是不够满意,从少年的背后,紧紧抱住少年,把对方,恨不得揉进骨血之中。

    “穆司卿!你疯了?!”男人的动作,太行云流水,短短十几秒,宋知予开始打颤发抖。

    “这是别人的房子,附近都是居民,隔音并不算好,要是你……啊!”要是你做了什么,很快就会被周围的人知道,我和你,关系匪浅。

    少年的话,说了一半,就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穆司卿脸色沉沉,心情并不好,他太渴望少年,从未如此急迫地,想把少年真正变成自己的,他想让少年的身上,满是自己的味道与痕迹,想让少年彻底记住,自己才是少年唯一的男人,也只有自己能品尝少年的甜腻。

    执念上头,少年的每一句拒绝,都是欲拒还迎,每一个动作,都是蓄意勾引,是为招惹男人,把少年变得更为风情万种;而少年通红的眼眶、苍白的面容,透出一种病态的诱人。

    穆司卿的理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时间断了弦。他痴迷地,凑近心心念念的、精致漂亮的少年,阴鸷狠戾的视线,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似是涂了胶水一般。

    少年闷哼,生理泪水刹那间从眼眶中,夺目流出,他甚至害怕到尖叫不出来,抱着他的男人,太可怕了,使他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穆司卿、求、求你了,放,放开我,求求你了!”少年越是可怜的恳求,男人越是恶劣,男人俯身贴上,向少年,贪得无厌地讨深吻。

    少年浑身的冷汗打湿他的衣物,面上,也尽然失了血色,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可怜到一定程度,像生命值不断下降的,某游戏角色。

    穆司卿乱了呼吸,上头到极致,额头的青筋一直暴出,肩颈附近,爬满了紧密的汗水。他失去理智,扯出一截床单,塞到少年嘴里。

    一切,开始的突如其来,远远超乎,宋知予的所有预料,穆司卿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冰冷言语,都比小孩子的心情,更难以预测。

    少年抿唇,恨不得分分钟咬舌自尽,可唇齿间的布料,根本不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想,他真是恨死穆司卿了。

    这件事,一经发生,两个人的关系,将重新落到,史无前例的冰点处;男人如今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恶劣的字眼,都是在消磨,少年对自己的、为数不多的,一丁点的好感值。

    少年在心头,恨不得把男人阉了,恨不得对男人千刀万剐;男人毫无知觉,靠着蛮力,一步步的,让少年,更恨自己,更厌恶自己-

    结束时,天色很暗,窗外风声凄厉,白茫茫一世界,偶尔能瞧清,玻璃上的鹅毛大雪。

    宋知予眼睛红肿,瘫软在床上,早已经,被男人折腾得,晕了再醒,醒了再晕;红白交错的黏腻床单,被穆司卿,亲自清理替换过。

    算是男人这天做出的,为数不多的好事。

    夜里,穆司卿毫无自觉性的,在房间里,翻出一些药膏,把能用的,为少年细致涂抹。

    末了,他贪恋的,诡异不满的,于少年满是吻痕、咬痕的天鹅颈,再次印上一个吻痕。

    穆司卿一夜,都舍不得合眼,失而复得地感觉,充盈整颗心脏,浑然不知自己多混账。

    宋知予睡的不安稳,睡梦中,时不时的抽搐几下,沙哑絮语道:“求你,放过我……”

    穆司卿未充耳不闻,但他面目狰狞的笑,掐住少年的下巴,恶狠狠道:“宝贝儿,你只能是我的,下辈子,也不可能放过你。”

    来之前,他本想好声好气,把人哄回去,可来的路上,他收到更细致的,关于少年的调查文件,文件内,他瞧见景迟的名字,得知少年和景迟,三年多以来,一直同居在一起。

    心底的占有欲作祟,他下意识的以为,景迟是少年的男朋友,或者是伴侣,也下意识的以为,少年和景迟,早就发生过无数次关系。

    撞破胸口的醋意,眨眼间,点燃仿佛一座山那么高的,冲天怒气,他再无法抑制自己的独占欲,无所顾忌的,把少年占为己有。

    做到一半,少年的身体反应,完全不像是被碰过的人,第三次时,他彻底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可箭在弦上,他没有回头弓。

    哪怕少年醒来以后,埋怨他,憎恨他,他都会一一认下,但当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将错就错,继续下去,直至折腾到凌晨时分。

    第九十九章 跪下求我/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七)

    穆司卿三十年以来,几乎不会知错而做,满足于,再次占有少年,同样的,不满足于只能占有少年,他渴求,少年的心也属于他。

    但显然,有些东西,已经在被耗尽以后,走到了最尽头,呈现出,再也无法挽回之势。

    穆司卿心知肚明,迟来的良心发现,想准备一些热水,给少年擦身子,也以便少年清醒以后,随时能够,喝上一口暖融融的热水。

    可噼里啪啦一阵子,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兀自犯了难:他所身处的,普通小房子的各种设施,压根跟不上时代的滚滚洪流。

    屋内没有浴缸,没有声控智能暖灯,没有智能热水器,只有一个老式的、他第一次见的手动喷头,冰凉凉一个,他翻看半天,不知道要如何开始烧热水,手机关了机,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充电,他没有办法,从网上搜答案。

    经过一阵手足无措,所幸,一番费力地翻找过后,他找到一个插电就能使用的,通体蓝绿色的,2升热水壶,虽说瞧不上,却能用。

    自解冻的水龙头,呼噜噜灌入满壶冷水,他擦手通电,随后,屋内“嗡嗡”得响过一阵子,白色的水蒸气攀爬至上,漫到房间玻璃上。

    窗外的狂风暴雪,愈发得猛烈躁动,他试探着推门,却没有推开,门窗皆被风雪,冻得严实,刺骨的寒意,透过空气,闯入屋内。

    床上的少年,有些冷,于睡梦中,嘤咛着蜷缩成一团,糯米丸子似的,使人心肠发软。

    “乖,再睡会。”穆司卿的一身蛮力,乍然消散如烟,他用柔软干净的被子,细心仔细的把少年包裹的密不透风,像哄小孩一样,一下接一下,无比耐心的,轻拍少年的脊背。

    “讨厌你。”睡梦中的少年,带哭腔缓声,如同古罗马斗兽场内,无依无靠、身负重伤的某只小兽,可怜巴巴又无所遁从,只敢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舔舐伤口,偶尔兀自埋怨。

    被折腾过度的嗓子,虚弱空洞,风一吹就要彻底破碎,能飘走了似的,何止勾人心疼。

    闻言,穆司卿轻拍少年脊背的大手,猛然顿住几秒钟,电光石火间,他终于意识到,方才仅是他一人的狂欢,于少年而言,方才是场可怕到极致,绝望到极致的,一场天降横祸。

    “讨厌你……恨死你了……”睡梦中,断断续续的破碎昵喃,轻声,且并不连续。却如同冬季寒冰之上,乍然落下的,一柄遮天大锤。

    穆司卿的心脏,被狠狠的握住,又被毫不留情的蹂躏,酸涩发疼得,形成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戚戚然压抑住他的呼吸,压迫住他的神经,疯狂叫嚣谩骂着,他的所作所为。

    “草,真特么有够混-蛋的!”天光大亮的那一刻,穆司卿恍若大梦初醒,拉一把矮矮的小木凳子,捂住脸,抓抓头发,坐少年的床头。

    住在权势顶端,被阿谀奉承着站久了,他始终相信,自己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也始终相信,他自有足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资本与底气,也认为,他决定的事,均要听他的。

    可感情上的事情,总是不受控制地例外,无数次的,反复不厌的,往他脸颊扇巴掌。

    昨夜发生的一切,令他在肉体上,舒爽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当然,也令他在精神上,不可置信地,痛苦到了生平第一次的程度。

    倒纵然懊悔,他也没后悔药能吃。待在屋子内,等待少年醒来的这段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像条待宰的肥硕大鱼,焦灼且不安。

    但有时候,打破既定计划的情况,仿佛忽地入秋一般,来得突然,穆司卿所担忧、恐慌的事情,终于,打破重重时光,还是到来了-

    午时三刻,窗外的暴雪渐小,狂风收势,开始稍作整顿,温度乍然回暖些许,使屋内暖和几分,并不人性的冷空气,试图拉下早阳。

    穆司卿多次调试空调,得出:空调早已经坏掉,无法使用的结论。他难以想象,他的宋知予,在冬季,要怎么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

    思索中,通体蓝绿色的电热水壶,不停的发出“滴滴”的提示音,男人呆一秒,快速起身,不熟练的,将煮好的热水,倒入一旁保温瓶。

    男人用温水,给少年,耐心温柔地擦拭过身体后,脚边的三个保温暖瓶,仍坚持着,被热水装满两个半,男人企图保证,使少年无论何时醒来,皆能喝到热水,皆能使用到热水。

    他在分离的三年多里,清醒过来,在此时此刻,心头,满溢心虚愧疚,以至于,他无论如何,都还没做好直接面对少年的心理准备。

    一时走神,走进房间时,猝不及防,同一双红肿且水亮亮的,漂亮的桃花眼,对视上。

    “宝贝儿……”穆司卿下意识呼喊对方,可心中太过忐忑,怕再刺激到少年,导致他,僵住腿脚,停门口几分钟,不敢贸然向前踏进。

    “滚出去!”宋知予的嗓子,又疼又干,嘴巴因长时间被塞入领带,被男人粗糙宽长的手指玩弄太久,腮帮子现在,不紧又疼又肿,还酸胀得让少年止不住的反胃。

    更不要提,被粗暴触碰过的隐秘之地,少年哪怕微不可查地动一下,就会不小心,牵扯到身后,使他疼得根本无法自在躺下,也无法正常坐起来,只能压着枕头,伏趴到床上。

    他携满头火气,憋屈、痛苦得不行,长时间的,复杂情感堆积,无法宣泄的压抑到一定程度,他不受控制地,自暴自弃般忍着恐惧,不管不顾的,冲男人态度极差的,大吼大叫。

    ‘大不了,死了重开。’宋知予自知躲不过,放弃挣扎的,一边心中暗想,一边摩擦牙齿,执着地重复,怒吼道:“穆司卿,你滚出去!”

    现在,一看到男人,他就快昏死过去。两辈子以来,他从未如此疯狂的,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厌恶感, 他再不想见到对方。

    “你就是条不知节制的疯狗!贪婪成性,不懂喜欢,也不懂爱,半点不懂得心疼人,还只会来强硬的!”数不清的埋怨,骤然开了硕大的闸刀口,心里话,一股脑的被少年倾泻而出。

    他做好了,男人会大发雷霆的心理准备,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他瞧见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阴鸷狠戾,那神态很快消失不见,转变为几不可查的心虚慌乱随后,男人倏然,有些同手同脚的,走几步,快速转身,离开房间,离开少年复杂的视线。

    “穆司卿,你就是个懦夫,连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都不敢承认么?”宋知予怒极反笑,虚虚地扶住后腰,试图起身下床,去找一点水喝。

    他没想到,男人敢一见面,就强行霸道占有自己,却不敢爽快承认,睡过自己的实情。

    “简直是个,拔掉无情的渣男!”宋知予总结道,被身后的肿胀酸涩,扯疼得倒吸冷气。

    冷汗侵占背脊,有所缓解的下一秒,屋子内响起匆忙的脚步声,随即,少年的唇边,贴上一个温暖的,直冒热气的,透明玻璃水杯。

    “宝贝儿,渴不渴?先喝口水缓缓?”穆司卿小心翼翼地打量少年磨破皮的手腕,从未如此胆战心惊地,观察一个人对自己的微表情。

    “嗯,渴。”少年敛眸,歪身侧靠在床头。

    “我太着急了,水还有些热,我……”我现在就去沥水,宝贝儿稍等我一分钟,行么?

    男人见少年点头说“渴”,以为少年愿意搭理自己,以为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严重,认为事情仍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他松下一口长气。

    欣喜若狂,欲起身,帮少年沥水,再亲手把水,喂给少年,可他刚开始执行,起身的小动作,手腕上“啪”的响一声,随即,滚烫的痛感袭来,黑色的风衣湿一块,手背烫得通红。

    “不劳烦穆总费心,我受不起,也断不会,用穆总碰过的杯子,喝穆总煮出来的水,还请穆总自重,不要开口闭口的宝贝长,宝贝短。”宋知予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打翻男人手中,不断贴溢晶莹水珠的,装热水的透明玻璃杯。

    他极少如此失态,极少,脾气会差到如此程度,通常温温柔柔的,与人为善,不过,当下俨然是被男人,逼得太过厉害,放飞自我,专注反抗念头的,绝望肆意生长。

    少年打翻玻璃杯后,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男人大发雷霆,等待着,身上再次传来暴力的痛感,等待男人,失控的把自己压身下。

    他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也断然,会在男人再次逼迫自己的时候,思索,是否是要走生命的极端。

    但意料之中的每一个场景,皆没有出现,良好的心理准备,并没有派上用场,宛如打满气的气球,陡然之间,被尖锐的针头,扎破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出其不意地,持续漏气。

    眼前,穆司卿被烫的,下意识手打颤,他抿唇几秒,甩下部分水渍,一声痛哼也没有,朝少年讨好的笑,他说:“宝贝儿消消气,我把热水壶拿过来,宝贝儿自己倒些水喝,行么?”

    宋知予半眯眼眸,诧异地,扫视对方宽厚高大的身形,打量对方挑不出毛病的五官。

    男人郑重讨好,好脾气的不像说假话,却实在匪夷所思,像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穆总,又想玩什么新花样?”少年冷笑,那态度,和穆司卿当初在地下室,质问少年时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气势学出七八分。

    “我,没有,不是予予想的那样。”男人哪里懂得解释,哪会讨好、哄人?他爱人,喜欢人是头一遭,甚至前段时间,他见过宫墨寒与沈怀苏的相处,才刚理解一些常人的情感。

    他一下慌了神,如同误入满级大佬村的,新注册的新人,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总觉,做什么都不对,也无法用那,可以轻轻松松,谈下万笔生意的头脑,对少年使出拿捏对策。

    不同于男人的慌乱无措,宋知予强压火气闭目养神,哪怕嗓子疼死,他也不会喝男人递过来的一口水,也不会对男人再低头一次。

    依稀记得,穿书过来的那天,是雨夜,男人在地下室内,扫过被五花大绑,不得不跪在地面上的自己,优雅的坐在真皮沙发上,冷声的质问道:“宋知予,你打算玩什么新花样?”

    那时的自己,头疼发懵到极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迷茫中,骨头缝里,都溢出来寒气,让他麻木痛苦到神经不受控制。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如今,成自己冷声冲男人发火,质问男人,是玩什么新花样。

    宋知予心中嗤笑,攥住枕头一角,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对男人的慌乱辩解,充耳不闻。

    穆司卿驰骋商业帝国多年的,无比坚固的心理防线,竟然瞬间,便在少年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下来,直至溃不成军之时,少年恍然听到,男人略带恳求的声音:“宝贝儿怎样才能消气?怎么才能,愿意喝口热水?”

    几分钟前,手机充上了电,陶阳助理,发讯息说外面天气恶劣,到处关着门,说要跟着救助站的车,往远处看看,去买些吃喝用品。

    穆司卿怕少年,倔强的不喝水,不让自己再帮忙涂药,导致身体发炎、发热——清平的诊所,现在应该已经全都关了门,景迟家的两层小楼,被风雪封了门窗,一时半会儿,绝对无法打开,少年体质不好,若是此时病了,大概率会引起其他的并发症,甚至,可能致命。

    男人关心则乱,不敢拿少年,来开玩笑,也已然丢盔弃甲,失掉大半的理智,一些滚瓜烂熟的常识,都开始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

    他恳求着,怕少年,继续冷眼相对,怕少年和自己的关系,就此僵硬,愈发恶劣下去。

    于穆司卿而言,比起不能见到少年,能见到却无法亲近,好似会更痛苦难忍一些,他失态的耷拉着脸,希望少年,接受自己的照顾。

    本以为得不到回复,出乎意料的,宋知予侧出小半张脸,斜睨他,嘲笑道:“原来,穆总也会求人啊?”少年身体不适的,干呕几下。

    男人更是慌了心神,乱糟糟的心脏,七上八下的砰砰跳动,手脚并用的到处顾自忙活,却被少年冷眼,且无声地,毫不犹豫地拒绝。

    “宝贝,喝了热水,给你涂药,行么?”这大概是,穆司卿主动、耐心询问的,最多次的一天了,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小心卑微。

    “……”宋知予闭上眼,哪怕身体开始明显的不舒服,仍坚持埋头于枕,不理会他。

    “我不会爱人,没有经验,宝贝儿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你松口,好不好?”穆司卿,彻底失了底线,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少年的红脸。

    眼下,少年是明显地不舒服,拖不得了。

    宋知予闻声,依旧不作答;但穆司卿在耳朵附近,不间断的重复述说,实在令人烦躁,少年欲让男人知难而退,凝眉冷视道:“好啊,我教你。”少年随口道,“若是你跪下求我,或许我心情好了,就乐意主动喝水、涂药了。”

    本意就是恶劣,半点不觉得,男人会为了让自己喝口水,涂次药,就抛下引以为傲的身段和自尊心,下跪在,冬日冰凉的瓷砖之上。

    如少年所料的,屋内的空气,停滞片刻,寂静无声中,两人的呼吸,快要看不出频率。

    宋知予偏头,冷哼着勾起一边唇角,准备忍着身体的不适,对男人进行一番冷嘲热讽。

    但下一秒,他一睁眼,就瞧见穆司卿,径直的朝自己跪下来,膝盖同瓷砖,猛地碰撞,沉重的回响声,震破耳膜,欲刺穿神经口舌。

    宋知予的唇角,堪堪勾起一半,酝酿几句扎心窝的话,来不及说出,他便于回头之时,猝不及防地,和跪下来的穆司卿,突然对视。

    空气冰凉的两层小楼内,两人一高一低的视线,碰撞出前所未有的火花,少年尚未完全绽放的笑,顷刻,僵硬在精致漂亮的面容上-

    宋知予哑然失声,雅雅然,如同他说出口的那般,见穆司卿向自己跪下的干脆利落,便给了面子,抿唇,自己涂上药膏,开始喝水。

    不过,他仅是凑着男人递过来的玻璃杯,稍稍的意思意思,喝下一小口的温水,罢了。

    穆司卿却像是,第一次得到老师夸赞的幼儿园小朋友,茫茫然地,单纯的,欢乐起来。

    男人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容易就得到满足的时刻,他扬起唇边,大猫一样,兴致冲冲地抬眼,希冀少年能给点甜头赏赐。

    可少年重新趴回床上,攥着枕头,故意偏过头,竟是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给自己了。

    心下失落不满,但不敢再逼迫少年,放松下来以后,困意疲累,肆无忌惮地拨动神经。男人贪恋的,想同少年相拥而眠,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掀开巴掌大的被角,打算坐到床上。

    “我要睡了。”宋知予对身后的动静,有所察觉,他意有所指的,用干疼沙哑的嗓音,警告男人,试图制止对方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嗯,好。”穆司卿想抱着对方补觉,装傻充愣地,把巴掌大的被子一角,掀开至更大的范围,男人眸底兴奋,屈膝,坐上床边。

    “也不知道有些人,怎的如此厚颜无耻,连半分对人好的诚意,竟然都拿不出来么?”宋知予何其敏锐,见男人如今变化很大,对自己一再忍让的退步,就想趁男人不发脾气的时间,过过嘴瘾,能发泄、报复一分,就赚到一分。

    “……”虽未直勾勾的点名道姓,但穆司卿清楚的知道,对方是在拐弯抹角的骂自己。

    若是旁人这般放肆,男人二话不说的,就要用钱,用权,用势,用人脉,把对方打压的活不下去;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予予,昨夜的愧疚,多年的思念与渴望,使他对少年,无法继续凶下去,懊悔、补偿心理,使他让步。

    男人捏着被角,坐床头,盯视少年片刻,忽地,眼神清冽地笑出一声,无奈道:“那就都听你的,‘有些人’,有自知之明的,不厚颜无耻得急迫直上便是。”日子还长,但机会这东西,不是自己时时刻刻,能紧拥握进手掌心的。

    出于情敌的近距离存在,危机感,翻几倍的加重。竞争欲-望强烈,思索过后,寻思,予予觉得自己的诚意不够,那自己便慢慢的耗,慢慢地磨,总不能被半路出现的情敌,抢占了先机,夺得自己亲爱的少年的,一颗热心。

    ‘可,有什么方法,能让予予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呢?予予所认为的诚意,标准,到底是什么呢?’穆司卿一边下床,为少年掖好被角,一边苦苦思索,答案未果,他准备求助朋友-

    另一边,跟随救助站的志愿者,乘车驶出清平的陶阳助理,吃罢简单的速食午饭,拿起充满电的手机,给上司发短信,询问,购物清单上,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急用的必需品。

    但那时候,穆司卿,正顾着哄宋知予,多喝口热水,压根没心思,没时间看手机讯息。

    至此,助理的讯息,一经发出,便如同石沉大海,了无踪迹,荡-漾不出任何大的水花。

    长久赶路中,助理百无聊赖的,反复翻看聊天对话框,猛然收到使他皮肉绷紧的讯息。

    吃怪兽的发疯企鹅:【出事了,让我哥速回临江疯人院,在老主母病房外跟我汇合。】

    吃怪兽的发疯企鹅:【有一些关于宋知予的身世之谜,或许,你们会格外感兴趣。】

    第一百章 把予予还给我/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八)【6200】

    事态紧急且匪夷所思,穆司卿不回消息,穆司羽联系不上宋知予,眼下,又无计可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主动的,联系陶阳助理。

    所幸,兄长没忘记工作,助理足够靠谱,他的讯息,于当日下午,得到兄长的回复。

    穆司卿说,本不想去,但宋知予,想见见临江疯人院的老主母。至此,男人一口应下,弟弟的提议,以极快的速度,起身出发汇合-

    临江疯人院,名如其意,住下许多偏执病态的疯子,据说,某些杀人犯,被检测出精神病以后,无法判刑,便也关押在此。

    宋知予梦到过这个地方,可脑海中的画面成为现实,呈现在眼前,是一种不同的感受,谱出其他异样,带来视觉、心理的双重冲击。

    “宝贝儿跟紧我,别乱走。”穆司卿表现淡定。

    “嗯,知道的。”宋知予身心俱疲,不想和男人过多废话,只想找到,大概率,能解开自己所有疑问的,那书页泛黄,蒙了灰尘的,名叫《万人迷又被病娇反派惹哭了》的书籍。

    临江疯人院,随时可能出变故,穆司卿放心不下,嘱咐过后,试图把少年拉进怀里,以便自己,可以更好的,保障少年的安全。

    “穆总请自重。”少年用余光扫视男人,他面色不改的绕开对方,朝前行走。

    划清界限的神态举动,自然顺遂地像演练过无数遍,揪心的酸涩,重碾上男人的心头。

    半空中,没有支撑,抬起又落下的手臂,显得分外落寞,男人像被主人突然抛弃的,停驻于狂风暴雨里的大型猫,男人神色一变,骤然别扭,说道:“予予别和我生分了,行么?”

    对方的话语内,携带明显的示弱恳求,少年拎着背包,不急不缓地走出停车位,这才挪眼过去,轻轻白对方一眼,嗤笑道:“我和穆总还没熟到,能如此称呼的程度,请您自重。”

    宋知予现在,重复的最多的句子,除了“不可以”,“不用”,“不需要”,便是这句,客套疏远又蕴含警告的:“穆总,请自重”。

    男人闻言,脸色沉沉,就连强迫自己,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都已做不到了。他无声无息的,同少年并肩前行,断不敢,持续着刺激少年,也不想再听到,对方要命的刻意挖苦。

    空气安静下来,宋知予倒乐得如此,脚步轻快的,顺着指示牌的方向,慢悠悠地行走。

    “宝贝儿……”穆司卿有很多疑问,企图从少年嘴巴里,套出点,关于景迟与清平的话。

    少年欲直接打断男人,却不曾想,有人先自己一步,发出声音,清脆地喊道:“知予!好久好久不见!”称呼亲昵,语调承载兴致冲冲。

    他寻出声源,直勾勾望去,瞧见不远处,意料之外的两个人:染上一头银色,留了中长狼尾的宁易洋,随手磕上车门,欣喜若狂地,朝自己高举手臂,频率极快的,左右挥手。

    驾驶座的穆司羽,如今不再坡脚,行走起来同常人无异,就连他脖颈处,曾拥有的大块烧伤、烫伤,如今也恢复得极好,远远看去,他绷出性感青筋的脖颈,变得光洁,彰显消疤的成功,但他保留了,多年以来的某个习惯:

    仍喜欢,宁易洋大着胆子,亲吻他脖颈。

    至此,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以后,宋知予一眼瞧见,穆司羽脖颈侧方,有一枚吻痕。

    “好久不见。”出于礼貌,少年同没有什么仇怨的人,温温柔柔地,笑着打招呼。

    穆司卿看得眼热,想趁机蹭点好感,但他做出打算的下一秒,少年扯住宁易洋的手腕,顾自欢呼雀跃的,离开自己身周,往前行走。

    “你来做什么?”男人不满到极致,不敢埋怨少年,不好把怒火,发泄到少年朋友身上,自己的弟弟,就成了那撞上枪口的替罪羊羔。

    可分明,来此,是赴得弟弟的邀约,这般明显是没事找事,逮到谁,就冲谁发脾气。

    “事情是我发现的,我怎么不能来?”穆司羽吊儿郎当地伸伸懒腰,又抬手掰掰肩颈,边走边进行简单的拉伸,以便缓解久坐的疲累。

    “……”穆司卿丝毫不占理,被怼得哑然失声,他耷拉嘴角,良久,张开唇齿,质问,“什么时候,从哪发现的不对劲?预计,准确率与可能性,能达到多少百分比?”俨然,是习惯性的,把兄弟之间的正常对话,演变为洽谈。

    穆司羽的脾气,较以往好上许多,可哪怕敬重、恐惧兄长,他此刻,也没忍住,吐槽的冲动劲,他撇嘴,回复道:“三年前,宋知予托我找一本画像上的旧书,我寻思,他是洋洋的上司,是你的联姻对象,怎么也算穆家的人,便想着,知无不言,能帮上忙的,就帮点忙。”

    “但顺着截图找上去,我看到,书籍的边边角角上,皆盖了穆家的红章。”他说着,忽地想起什么,顿了一秒,随后,继续道,“为了查准确时间,我托裴教授,找到画作的绘制日期。”

    穆司羽乍然严肃;穆司卿捋清思绪,催促询问道:“所以呢?从中查到具体的时间了?”

    画作,出自宁易洋之手,但一幅画,绘制不止三五天,详细的准确时间,只能托裴教授去查学院记录,男人对此,表示尊重和理解。

    穆司羽见状,抿唇笑出一声,稳稳地摸出手机,翻出张有些年代的,模糊不清的照片,拿给兄长查看,并自觉解释道:“穆家的章,就没有我没玩过的。以画作,开始至结束的那段时间,仔细翻找,你猜猜,被我找到什么?”

    他难得,于正经事上,同兄长玩笑打趣。

    穆司卿不接招,摆副“爱说不说”的态度。

    “真不给面哦。”穆司羽习以为常,飞快的吐槽过后,自问自答道,“我从老主母那,找到书籍上的,早已过时的,穆家老旧红章。”

    穆家的红章,少说有千百来个,经每年不定时的置换,现存在老宅内的,有上万个章。

    除却二少爷,腿脚不便时,四处翻找着打发时间,其他人,闲着没事,也不会去记忆、去把玩,那上万个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章。

    穆司卿对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意外,听得索然无味,横眼催促道:“直接,说重点。”

    “哦……”二少爷闷闷地应,“书上那章,是我在大学的时候,阴差阳错,随手盖上的。”

    穆司卿,已然开始不耐烦,欲骂之时,二少爷快速挽救,补充道:“但这都是小事情,重点在于那本书,你知道不知道?那书封皮上,竟然写着你的名字,写着宋知予的名字,还写了巫南轩以及宋译名的名字。”

    匪夷所思,不晓得,怎会如此凑巧,分明自己上大学时,巫南轩和宋译名,还没暧昧,宋知予和穆司卿,那时候,也还没有联姻。

    疑点重重,可再深入的,半点查不到了,连着那本书,如今都找不到了,最后的线索,在于,这本旧书,是穆司羽当年,从穆家老主母的书房,贪玩搞坏心思,所偷偷带出门的。

    至此,二少爷说“出事了”,非要穆司卿和自己一起,来临江疯人院,找老主母一趟。

    只要见到老主母,只要找到那本书,所有的谜题,皆会顷刻之间,迎刃而解。

    穆司羽的解释,越来越快,却仍在走到临江疯人院的,住院区的走廊时,才堪堪,把自己知道的讯息,一一讲述完毕-

    走在前方的,宋知予和宁易洋,因感受到走廊的诡异寂静,感受到病房附近的阴冷,不受控制地止住脚步,略微发抖的等另外两人。

    “不怕,有我在呢。”穆司羽第一时间,提脚快步跟上,把爱人揽入怀抱,一边温声细语的安慰,一边用另一手,揉揉对方的发顶。

    “予予。”穆司卿出声,打算安抚有些受惊的少年;但少年闻声,毅然决然的鼓起勇气,转身询问,说:“她在哪间病房?”

    “八楼尽头,808号单人房。”穆司羽提前做过功课,下意识回答对方。反应过来后,他提心吊胆地,打量兄长难看到极致的脸色。

    ‘你老婆是你自己惹的,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二少爷刻意扭头,回避兄长的审视。

    另一侧,宋知予已经开始,认真的,寻找病房的位置:“808号单人房……”少年昵喃,走出一段,面上,欣喜地无以复加。

    “这里!”他小声呼喊,几步之遥的队友。

    病房的门窗,被水蓝色的布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无法自走廊,窥探到屋内的景象。

    四人准备推门而入,玻璃处的帘子,却似有所感的,忽地,被屋内的人,轻飘飘拉开。

    “来了。”老主母,比家宴时,朴素许多。

    虽未淡妆浓抹,虽未高高在上,但今日,她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衣衫,穿一双,正红色的刺绣布鞋;她的满头白发,被她用精致的黄金簪子,一丝不苟的,盘成不高不低的丸子头。

    猛地一看,倒像是位和蔼可亲的老奶奶。

    “你早知我们会来。”穆司卿对老主母的恶劣深有体会,他平淡的陈述,看到的实情。

    “……”临江疯人院,如今,没有几人,在此处关着,年久失修的病房,隔音并不好,老主母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孙子的话语。

    可她慈善地微笑,优雅地抬手,指指窗帘之上;穆司卿等人,皆蹙眉,突如其来的,默契的昂头,一齐去看,她指出的地方有什么。

    “迷你摄像头?”穆司羽很熟悉这物件,一眼认出后,顺从潜意识,感慨道,“选择的款式算是新颖,摆放位置也挺好,要是……嘶!”

    宁易洋垂下眉眼,掐一下二少爷的后腰,二少爷浅浅回眸,意外撞上兄长鄙夷的目光。

    “职业病。”二少爷无可奈何地僵硬解释。

    穆司卿收回视线;老主母意味不明的,看过窗外每个人的面容。她自宽大的衣袖中,摸出一本,残缺边角的旧书,冲四人摇一摇。

    “你们,想找这个?”她挑眉,一瞬间的意气风发,让她看起来,精气神好上三五倍。

    “是这本书。”宋知予轻轻絮语,直勾勾盯视对方手中,那旧书,俨然,是自己从民宿的小阁楼内,找到的那本。瞥眼穆司羽的表情,看起来,画像内的书,也是这本没错。

    可当初,好好放在自己背包里的书,怎么会到老主母的手中呢?她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少年困惑不已;老主母似是瞧出端倪,声音降了下去:“想不明白,书怎么在我这儿?”

    她瞧对方点头,施施然,把掌心,贴上透明的玻璃窗,说:“你倒是真不记得了。”她眼神突变,尖长的指尖,用力的抓挠玻璃。

    刺耳地摩擦声,使窗外的几个人,皆厌烦的抿起唇瓣,她见几人的脸色,变得不好,终于心情舒畅一些,重新挂上慈善的微笑。

    “是几年前呢?三年、哦,是六七年前。”老主母轻笑着,一边说,一边后退,“当年,你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临江疯人院,偶然,被来探望儿子的我,给撞见。”她颇为得意地说。

    “你是如何单纯?被我三言两语,哄得,恨不得把一天喝了几口水,都全权告知于我。你没有亲人来接,没有身份证明,无数次,逃不出临江疯人院,小小的,肮脏的病态囚笼。”

    “终于,几个月以后,你再也无法忍受,和我说,你不是这里的人,说你知道,我以后的命运会走向何处。”老主母忽地龇牙笑,眸底,酝酿一场风暴。她说:“你说,你每一天,都在不受控制的,不断的丢失记忆,你说,你怕你记不得回家的路,便把所有的东西,写下来。”

    老主母的眼眶,突然红了;穆司卿蹙眉,预料到什么,猛地压下门把手,却打不开门。

    “打开!”他狠狠踹门,沉脸朝对方命令。

    “哦,我亲爱的孩子,着什么急?”老主母拨动打火机,骨子里的风情,遭岁月摩梭,某一刹那,倒让穆司卿,忆起年轻时的她。

    “若是想烂在这里,你大可不开门。”男人能把她保下来,将她连夜“送进”临江疯人院,就能有无数种手段,控制她的出院时间。

    两人僵持,宋知予焦灼盯视她手中的书:书封为素锦风格,印着《万人迷又被病娇反派惹哭了》的字样,印“巫南轩×宋译名”的字样。

    角落里,“穆司卿”三字旁,被水性笔仔仔细细的多次描摹,强行写上“宋知予”三字。

    视线迷离几秒钟,少年倏然觉得,旧书边缘残缺的,不是纸张边角,而是自己的记忆。

    穆家老主母,恶狠狠的,凝视宋知予的每一个反应,她不管窗外的几个人,到底听没听明白她的话,自顾自的,翻开手里的书。

    “你不知我的身份,按记忆,写下这书,说可以把书送给我,但你恳求我,执着的,想见一个,叫‘穆司卿’的人。”她回忆起以前,把书翻到某一页,泪水打湿脸庞,“我应允下来,却不曾想,你消失的无影无踪,更没想到,无数件事情,顺着你的文字,一一接连发生。”

    “打电话,撬门。”一开始,穆司卿好奇的想把话听完,可现在看来,老主母已经疯了,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他睨一眼穆司羽,命令过后,凑门边,欲暴力开门。

    “她,她想做什么?!”宋知予和宁易洋,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呼,老主母的话,太过天方夜谭,异想天开,他们一个字,都没信。

    均认为,老主母彻彻底底的精神不正常。

    “什……”穆司羽握着手机,凝视穆司卿找工具的背影,闻声,扭头发问,身边乍然冲出一道身影,随后,他听到“啊”的惊呼尖叫。

    “所以,我就想,要是你死了,这一切,就会被改变,你的文字,半点也不会成为现实。”老主母抓住时机,猛地开门,用尽全力一推,将少年,径直,自高台上,狠狠推了下去。

    “所以,你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凄厉带着哭腔的惨笑,像泡过毒药的,残缺宝刀。

    “知予!”/“宋知予!”/“予予!!”

    宁易洋、穆司羽,以及穆司卿,大惊失色的呼喊少年,他们眼睁睁,见少年坠下高台。

    按理说,老主母,无法一次得手,可少年才被穆司卿,强行折腾一夜,站稳、行走,皆已经是咬牙忍痛,别说老主母,哪怕一个小朋友撞他一下,他此刻,都能径直的倒在地上。

    老主母得了便宜,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她笑得胸腔震动,身后的病房内,旧书被扔进一个火盆,泛黄的纸张,被火舌吞吃殆尽。

    走廊上的三人,各自惊慌,乱作一团-

    从高台坠落之时,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一瞬间并非大脑空白,反倒涌出许多许多的,交错出现的记忆画面,各类话语,充斥耳膜。

    他瞧见窗边随波舞动的水蓝色布帘,瞧见破损玻璃旁,脸色苍白,浑身阴鸷的穆司卿;瞧见探出一只手,却未来得及,抓住自己的宁易洋;也瞧见,护着宁易洋的穆司羽,瞧见笑得狰狞,且得意的老主母。

    风声越来越响亮,下坠失重,导致头脑充-血不适,耳内嗡鸣,刺疼神经。

    宋知予的大脑中,乍然涌现,新奇的画面碎片:他忆起,自己于阳光明媚的某个下午,趁着风铃摇晃,手中拎一罐冰饮,冲穆司卿乖软笑道:“你也是逃出来的呀?”

    “有地方去嘛?没有的话,要和我一起,往管城走嘛?”

    他忆起,自己缩在临海庄园,古风凉亭内的美人榻上,一边翻看手机,一边随口道:“要是能养只猫陪我就好了,西伯利亚猫怎么样?”

    “其实……也不是,非要养猫啦,养只修狗也不错。我记得,我以前,很喜欢西班牙獒。”

    “司卿,说到底,我好像有点贪心诶,等以后你的权势更大了,不如把猫狗都买给我嘛。”

    他还忆起,电闪雷鸣的深夜,于临江疯人院发生了一场暴乱,护工忘记锁上某一扇门,房间内的疯子,一手拎铁椅,一手拿着,泛出冷光的刀子。还尖锐的笑着,打开每一扇门。

    那疯子,一瘸一拐的,见到谁砸谁,看到谁捅谁,偶然,冲到宋知予的面前,追着他跑出三层楼,很诧异的是,当时的宋知予,身体素质,好到离谱的程度,他一路上冲刺跑出。

    却在,抓住门把手,锁上门的一瞬间,看清那疯子的脸——那是年轻的穆司羽,虽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但脖子上的烧伤过于显眼,歪头笑的架势,同穆司卿有几分像。

    急迫喘息的少年,来不及放松神经,身后猛地激灵,他被推出病房,腹部,直直的,撞上锋利的刀子,回过头,他竟然瞧见巫南轩。

    震惊大过一切,到最后,耳边,仅剩冷冷的几句话:“宋知予,你该死,你不该活着。”

    “谁都配站在阳光下,只有你,什么都不配拥有。你只适合,在疯人院内,被折磨致死。”

    少年脊背发凉,唇齿微张,欲说出什么,眼前却倏然亮起白光,狭长的甬道,四周一片白茫茫,奋力奔走,仍旧,怎么都望不到头。

    “是梦吗?”宋知予大脑混沌,即将看到甬道的另一端时,猛然清醒,他身上,传一阵急促的疼痛,逼迫他,自杂乱的记忆脱身而出。

    失去意识前,眼睛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什么,他有些记不住了,只记得,好像“砰”的一声异响过后,整个世界,变得漆黑无比。

    四肢疼痛,骨头刺破血肉,大脑震荡着,似是破碎一块,温热的液体,好像哪里都是。

    他听到穆司卿,压抑沉重的哭腔,止不住的怒吼说:“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可男人脸上,具体是何种表情,又是用怎样的肢体动作,去辅助,艰难表达情绪的呢?

    宋知予不清楚了,他已经看不到画面,也也听不到声响了,他彻彻底底的,失去意识。

    “一切,要结束了吗?”执念一般,一阵冰凉过后,他瞧见,自己身处于另一个空间,身体没有任何疼痛,也没有出现,任何的伤疤。

    视线中,白茫茫一片,他怔愣着,下意识呼喊,询问道:“您好,请问有人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