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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杀死兔子(9)

    “那不然……”岑今建议:“我跟丁燳青留在上面,换个人进防空洞?”

    王灵仙:“没看出来。”丧毛还挺黏人。

    乌蓝唏嘘:“干我们这行,脱单不易,大家要做到互相体谅。说不定哪次执行公务就轮到你我,如果不是入错行,谁愿意把公务当约会?”然后她对黄毛竖手指:“丧黄,你是我们六人小队的榜样。”

    她让两个小的学着点。

    图腾:“我准备三十岁申请活佛职位,争取四十岁当活佛。”活佛不结婚的。

    于文处于热血中二青年的阶段,对脱单和女朋友不太感兴趣:“转世活佛不都是转世灵童吗?”

    图腾:“活佛是一个职称,现在活佛多得是,申请通过就能当,我只是想继承桑耶寺。”

    于文:“那我争取三十岁之前创建一个属于我的特攻小队,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为事业努力,没时间考虑成家的事。”

    黄姜直截了当:“我对恋爱毫无兴趣。”她想当一个对上下一万年文明了若指掌的历史学家,至少三十岁之前要当历史博导。

    王灵仙见他们讨论热烈,跟着说出他三十岁愿望:“肯定要继承家业,当家主,但是大概率会成为一个镇宅吉祥物,因为我还得竞争天师府府主,争取四十岁的时候当上吧。不过三十岁之前当家主得完美度过家族设置的关卡,挑衅全球所有黑帮然后从他们手里活命。”

    于文:“比如黑手党教父?墨西哥黑帮还是立本山口组?”他兴致勃勃:“带我一个,王大仙,带我一个呗。”

    图腾向前一步,目光沉沉:“兄弟就是这时候拿来用的。”

    黄姜嘴角抽搐:“古惑仔入脑了吧,上次在港城一听到黑帮两个字也是这反应。”

    乌蓝微笑:“男人都是神经病。”

    岑今不懂话题怎么偏移到三十岁的梦想,但是不妨碍他一句话冻结热络的场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十年之期是‘干完这票我就退休结婚’的高级变异种。”

    但凡十年之期没一个好下场,尤其接领任务,人在异地险境的那种,危险指数飙升百分百。

    六人小队实岁二十左右,立一个三十岁梦想可不就是十年之期?

    五人沉默,半晌后乌蓝松了一口气:“还好我没说。”

    其他四人:“……”

    王灵仙拍着手掌说:“精神放松些,我安排人手,有异议再行商量,我守前台,图腾看着电梯,乌蓝保护被标记者,黄姜和于文两人去宴会厅保护其他酒店住客,黄毛和老师去防空洞调查酒店诅咒的真相。”

    顿了一下,他转头询问被遮挡在黑伞下的丁燳青是否同意安排,便听丁燳青淡漠说道:“你们随意安排,不必管我。”

    所谓带队老师除了通知基础任务、保证学生安全之外,还有一项工作,就是记录每个学生完成任务的数据,其余一概不干涉。

    人员分配就这么安排下来,很快众人行动起来,雷安娜和红专被带到二楼一个防御性能颇高的房间,由乌蓝看守兼保护,同队友的红发男留下来帮忙照顾高烧中的雷安娜。

    其余人被送进宴会厅,赛琳娜和自愿留下来的扫罗、脏辫黑人男开始飞快拨通电话通知,出乎意料的是相信的人不少。

    经赛琳娜解释才知道塞纳河酒店声名在外,相关新闻报道也不少,大半住客不是为了刺激就是为了满足本人及大众的好奇心,一听大厅出现兔头人立刻配合下来,无需多劝说。

    当然也有认为恶作剧的人,赛琳娜会跟他们说如果不信,大可以拨打报警电话看警察的态度,不然就上网搜索,一般两三分钟后就能听到他们惊慌失措的动静。

    赛琳娜冲众人比‘OK’的手势,表示事情顺利。

    岑今去防空洞之前,图腾和王灵仙将他们的调查发现告诉他:“我们分别查两三层楼,每层楼20个房间就会出两个被标记的人。我们查完所有房间时,已经死了四个人,一个被烧死,剩下三个的尸体消失,沿血迹查看应该是被拖进通风管道。”

    两种死法或许能够区分两个诅咒,消失的尸体明显被吃了。

    有些死者被缝合兔头、灌入死灵,有些则直接被吃掉,造成两种不同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问题房间都有一幅诡异的兔头画像,其中两个房间画像的兔头人数目是餐桌旁站着的六个,被分尸的兔头人一个。九个房间画像的兔头人数目是七个,餐桌上是被分尸的人类,最后一个房间画像里的兔头人是七个,餐桌空的。”

    “最后一个房间的住客还活着吗?”

    “活着,送二楼去了。”

    王灵仙和图腾分别检查三层楼,每层楼两个房间出现诡异画像,一共十二幅画,约有十八个人被标记,目前被害者四人,其中一人受火刑,应该才是真正触犯淫欲罪的。

    岑今问:“火刑死者房间里的画有几个兔头人?”

    王灵仙:“一个。”

    岑今眼皮一跳:“一共十三幅诡异图画?”

    王灵仙:“因为很特殊,死法和图画内容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单拎出来,没算在十二个房间里。对应所有收集到的信息可知酒店一共两个诅咒,一个诅咒死法是火刑,另一个诅咒影响范围广,受害者众,最难对付。”

    图腾:“关键我们不会解咒。”

    话说着,两人看向丁燳青,岑今头也不抬地说:“他也不会。”

    王灵仙和图腾:那你们很熟哦。

    岑今竖起两根手指说:“两个诅咒对应两个死法,触犯淫欲罪罚火刑,酒店发生事故至今,只有两个死者死于火刑。其他全部死于斩首,有些被更替头颅,还有一些则被直接吃掉,受兔脑驱使,活尸犹如兽类,放大对肉类的渴望,所以会吃掉这些人类。

    我有个猜测,哪些人类被更替头颅成为新的兔头人,哪些人类被吃掉,是标记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的。”

    “画像?”王灵仙反应很快:“画像一共四种内容:1是六只兔头人和一只被分尸的兔头人,实际数目是六只。2是七只兔头人和一个被吃掉的人类,实际数目七只。3是七只兔头人和空空的餐盘,实际数目七只。4是一只兔头人。

    第4种情况最特殊,暂时将其定为一个诅咒,和其他三种情况区分。

    前3种画像内容藏着某种暗喻,假设像黄毛你猜想的一样,决定人类被斩首之后的命运提前被标记,结合一些数据……数据还是太少,贸然推断不够严谨。”

    前台的扫罗举手:“那个,刚才我们从赛琳娜房间里逃出来,顺手把一沓酒店剪报搜罗过来,记录酒店这两年来发生的所有命案,内容详实,几乎没有错漏。”

    图腾过去将剪报全部拿过来,摊成三份念出来并快速记忆,最终确定两年来一共死亡64人,被火烧死的死者才1个,夹在大量斩首死者中不太显眼。

    除此之外的63个人的尸体全部不翼而飞,不过一些报道用隐晦的字眼提醒警方其实找到过尸首的部分,就在酒店一些很隐蔽的角落里,约莫就是下水道、通风管道等地方。

    死者房间里如此诡异的画像自然被媒体注意,他们记录下每张画的内容,其中有7张画是第1种内容,9张画是第3种内容,54张画是第2种内容。

    此时问题出来了,报道里一共出现70张画,没有第4种内容,死者除去火刑而死,只有63个人,难道有7人死里逃生没被报道?

    他们将问题诉诸赛琳娜,后者告诉他们:“有一些人试图寻找酒店杀人的秘密,他们不厌其烦的入住,直到遇见诡异的画像。他们会记录这些诡异的画像内容,凶杀事件发生后,房间里的画像似乎会发生改变,因此也被记录下来。

    大概是信息不对等,报道出来的信息变了个样。

    不过变化不大,没多少人注意到。”

    王灵仙:“我比较好奇塞纳河酒店背后靠着哪个财大气粗的财阀贵族,两年死64个人,平均下来每个月死2到3个人,不仅能办到现在,还挺红火。”

    图腾搜索手机说道:“我大概知道原因,因为‘幽灵酒店’的招牌。利用鬼怪、诡画、兔头人和凶杀制造出一个网红幽灵酒店,别说,订单比之前火爆多了。”

    王灵仙:“我的意思是正常情况下这酒店会被强制关停,还能继续挣钱并打响知名度,只有一个解释,酒店持股人身份不低。不过算了,现在讨论这个不是很重要,回到刚才的推断,有这些数据作为基础,可以大胆推论了。

    假设过去死者房间里出现第1种内容的画像不止7张,而是9张,和第3种内容的数目重叠,则完美符合猜测,也是黄毛刚才想说的所谓‘标记’。

    三种内容分别是过渡,兔头人保持在‘7’这个数量,出于某个暂时不可知的原因,兔头人杀掉其中一个同类并将其肢解,数量变成6。

    为了维持‘7’这个数目,他们就会再杀死一个人类并将兔头缝合在他头上,使其变成同类,此时数目变成‘7’而餐盘空空。

    所以第1种内容过渡到第3种内容,当房间里出现第1种内容的时候,等于告诉被标记者‘你将成为我们的同伴’。当房间里出现第3种内容,说明被标记者已经成为兔头人。

    至于第2种内容就简单多了,被标记者等于‘食物’。”

    图腾:“同伴只需要替换第7个就行,而食物需要很多,所以受害者主要有63人,却只有9个人被挑选为兔头人。”

    王灵仙:“这些数字也很有意思,好像七是一个轮回,每杀死六个受害者就会出现第七个‘同伴’,一共轮回九次。”

    岑今翻找报纸,这时开口:“今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兔头人动手的速度加快,它们快速地处理和挑选同伴。至少今天就多了两只兔头人,还重新标记3个‘同伴’。”

    王灵仙眯起眼:“两只?”

    图腾说他当局者迷,然后解释:“我们搜查过的房间有一个画像是七只兔头人和空餐盘,说明那个房间里其实已经出现受害者。

    除此之外,检查到两个被标记‘同伴’,还有黑兔乐队那个雷安娜也被标记为‘同伴’。”

    这是已知的数量,而酒店里还有更多的未知。

    如果他们推断没错,按照轮回规律,酒店里可能已经死了十几个人。

    岑今从一沓剪报里翻找出一张误夹在里面的报纸,出版时间是四年前,花都运钞车遭到七个劫匪抢劫,事后劫匪踪迹杳无,丢失的数千万欧元也无法追回。

    此案轰动一时,最后不了了之。

    岑今仔细辨认被拍下来的劫匪照,暴露在画面里的劫匪一共三个,全都套头套,身上没戴什么饰品,照片左下角还有一个劫匪,只拍到身体的一半,正举着枪射击,手腕戴着一个有点眼熟的手链

    似乎是骨头手链,和舌钉男的骨头项链做工相似,但不是同一条。

    这劫匪是个吉普赛人?

    “黄毛,你什么想法?”

    岑今翻过报纸,见到下面一则发生在三年前的酒店火灾,没有详细报道,只说烧死一人。

    “我觉得你们说得有道理,现在出发去办事。”岑今抬头看向大厅外面大得不寻常的圆月说道:“妖邪鬼怪、诅咒巫术都喜欢满月,这栋酒店中了一半,估计今晚很特殊,我担心兔头人大开杀戒。”

    “‘它们杀红了眼’,我觉得或许跟这句话有关。”图腾说道。

    王灵仙:“听起来挺瘆人,让我联想到‘墙中之鼠’这篇经典小说里那群完全失智的老鼠,猫一样大,红着眼,撕咬吞噬肉眼可及的生物。”

    话音刚落,广播电流一阵刺耳的嗡鸣,那句杀红了眼的话伴随尖笑响彻整栋酒店,前台投诉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是住客投诉酒店广播故意吓唬人。

    赛琳娜等人趁机解释,将他们劝至三楼宴会厅,图腾回首看着负荷严重的电梯皱眉说道:“我先上去看着电梯井,避免意外。”

    岑今:“我也走了。”

    王灵仙挥挥手做道别。

    岑今从防火门走,跑向负2层,按照赛琳娜指示的方向找到通往负3层的地下室入口,拨弄着钥匙心想破坏了不会让他赔吧。

    “午夜十二点快到了。”

    突如其来的提醒吓了岑今一跳,他瞪着丁燳青,后者面无表情。

    “你都主动随身携带一个我,怎么还会吓到?”丁燳青平静指出:“你把我忘了。”

    黄毛两个眼皮都在跳,闻言坚定摇头:“没有的事,我只是太紧张。”他翻出一把锤子,比划着一把砸开锁头,‘梆’地重响回声一波接一波。

    丁燳青:“你刚才用镰刀使出剑术。”

    黄毛推开铁门:“我刀术剑术一向胡乱用的,你早就知道才对。”

    丁燳青:“武器和刀法剑术不匹配会致使杀伤力下降,你应该重新锻造武器。”

    黄毛护着他的镰刀锤子颇为警惕:“我觉得它们很漂亮,我好喜欢。”

    丁燳青踩在天花板,地球重力对他毫无作用,闻言瞟了眼他怀里的宝贝武器,想起他之前用的两把菜刀,又看了眼手腕红绳绑着的小银饰,也就没多说其他。

    “没说它们不漂亮,只是武器这种东西可以尝试锻造出多种形态,主要针对你学会哪种,就锻造出哪种形态。”

    “比如刀和剑两种形态?”

    “嗯。”丁燳青在前面缓步走着,一个轻盈的翻身便落地,大黑伞突然撑起,挡住头顶滴落的黑水。“你适合长刀三尺剑,巫雨洁教你的刀术剑术偏向有谋略的大局,相反江白平措教你的棍、十刹海教你的拳法和老龙、李道一教你的刀法却是刚猛,大开大合,你两边都学,两边综合,刀剑的尺寸就得比巫雨洁的刀剑长一两寸。”

    “偏向有谋略的大局是什么意思?”

    “巫雨洁的刀剑术基础是鬼谷纵剑术,擅谋略、会机变,以统筹大局为主,所以她一放大招不是天罗地网就是天罡地煞。两边路数都依赖武器,镰刀和锤子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不到五成。”

    岑今还是不舍宝贝镰刀锤子被毁,但有点心动,于是问:“锻造多种形态的意思是可以保持镰刀锤子、死神镰刀、刀和剑四种形态吗?”

    丁燳青:“可以。”

    岑今眼睛亮了,没人不爱武器炫酷漂亮。

    “怎么锻造?”

    丁燳青:“我帮你锻。”

    “价格怎么说?”

    “免费。”

    “……追求手段之一?”

    丁燳青睨着岑今,笑了笑,没就此否认,合上黑伞说道:“前面四个路口,想好走哪里没?”

    遮挡视线的黑伞一收,四个一样的路口出现在面前,岑今上前分别看过四个路口,走至右侧末尾路口忽然踩到水坑,视线沿着水渍向上,看到湿漉漉的墙壁和天花板。

    天花板有一条裂缝正在渗水,水声滴答,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而后一阵热风自防空洞深处吹来,伴随着破风箱似的喘息,岑今猛地扭头看去。

    “是这个路口。”

    他立刻冲进去,里面黑黢黢不见五指,再轻微的脚步声都会引起回声,如涟漪般荡开一层又一层,假如发出正常说话时的音量,经过洞内回音就变成嘈杂的噪音。

    岑今跑了约莫百来米便停下,眼睛看不见,听觉被干扰,只能动用八感,如同一个雷达探测器迅速探测出基本地形,穿过数条弯道,迎面就是一股热风吹得眼睛睁不开,好在光线明亮,但是喘息声回荡在整个地下空间。

    仔细辨认后,岑今确定喘息声来自墙壁里,感觉就像防空洞这一处的空间里埋了许多重病患者,戴着氧气罩呼出行将就木的喘息,再被放大,如同老态的死神拖着腐朽老迈的躯体走来。

    岑今环顾四周,这是个约莫百来平方米的空间,左前和右前方分别有两个入口,里面乌漆嘛黑的通道,而他所在空间高约五六米的天花板角落安装几颗电灯。

    光亮就来自于那一排电灯。

    他靠近墙壁,举起斧头狠狠抡向墙壁,‘梆’地重响被喘息盖住,沙石哗哗滚落,按理来说墙壁应该被锤穿才对。

    硬度很扛锤吗?

    岑今后退数步,猛然前冲,狠抽空气中的重力裹覆在铁锤梆地一下重重锤落,下一刻便听到空间里充斥着密集的呻吟。

    恍惚间好像置身于病房,无数重病患者有气无力地哀嚎,竭力不想死却抵抗不了生老病死的强大规则,于是绝望、痛苦和死亡,腐朽的臭味和强烈的不甘……复杂的负面情绪瞬间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密密麻麻侵蚀岑今的心脏。

    一把黑伞突如其来地笼罩在头顶,那象征悲观和负面的颜色却在此时拦截住死亡的步伐。

    岑今嚅动嘴唇,瞳孔血色边缘有些涣散,微微偏头,小声说道:“我好像第一次体验到死亡的感觉。”

    以前数次濒死都没有如此浓重的感觉,就好像他真的置身于生死的边界,在那条桥梁的中间,两边充斥着哀嚎啼哭。

    “你说酒店里的诅咒有没有可能来自死神?唔……欧洲是谁的地盘?希伯来的耶和华,还是希腊神话的宙斯?那么酒店里的死神会对应哪一个?”岑今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明显被诅咒的源头影响了。

    丁燳青刚准备开口,黄毛一个冷眼横过来:“不要在我没说完话的时候打断我。”

    丁燳青:“……”

    黄毛举着铁锤对墙面敲敲打打,叮叮当当像个装修工,在丁燳青疑心他没挡住诅咒而倾斜黑伞时,头也不回地伸手拽住丁燳青的手腕,将那黑伞正回来。

    “酒店起码两个诅咒,一个来自上帝,那个传奇女巫亲口说出来的,来自上帝的诅咒。

    但是旧约和新约里都没说过上帝会诅咒,当然如果言灵诅咒就另当别论,谁都知道‘上帝说要有光’这回事,指不定一个言灵诅咒对他来说就是普通一句话。

    不过这个猜测暂时不靠谱,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我在这里闻到死亡那年迈腐朽的气息,在希伯来神话里,谁是死神?谁是那个老头子?

    一切神和人都受命于耶和华……所以不是死神,是骑士。

    天启四骑士中的死亡骑士?

    不,不太对,准确来说,天启四骑士都是死神,当他们骑着不同颜色的马走过人间就会收割无数生命,所以酒店的诅咒不一定来自死亡骑士,但一定来自天启四骑士之一。”

    黄毛紧紧扣住丁燳青的手,拉着他朝旁边走去。

    “除了这个诅咒,还有另一个诅咒,来自吉普赛。”

    黄毛顿住,嗅闻着空气里腐朽的臭味,目光定在一块墙壁,露出纯粹开心的笑:“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评论。

    1、墙中之鼠:经典的克苏鲁小说。

    第142章 杀死兔子(10)

    黄毛抡起铁锤砸向目标,不加以节制地覆盖重力,强大的力道施加在坚固的墙壁,梆地重响之后就是碎石哗哗滚落的声音。

    表层墙皮脱落,里面黑色的墙砖寸寸皴裂,啪一下瞬间粉碎,露出约莫半米长、一米高的墙坑和一具戴着氧气罩、穿着浅蓝病服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一半躯体表皮焦黑,裂纹像干涸的田地,焦黑皮块下方是粉色的头和血管,就像逐渐康复的重度烧伤患者。

    他的另一半躯体则较为正常,皮块呈现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凹凸不平,好像表皮底下爬满无数蚯蚓,一看就是康复后的烧伤患者。

    最奇特的是他的头颅,四分之三是一颗硕大的兔头,剩下四分之一、即有脸眉眼到脸颊和右下颔这一小块蜕毛,变成人类皮肤组织的模样,人类耳朵的位置长了一颗小肉瘤,显然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蜕变成人类耳朵。

    更重要的是他的兔头跟脖子严丝合缝地长在一起,没有出现任何人工缝合的痕迹。

    “找到你了。”黄毛欣赏着眼前这具奇妙的躯体:“生物真是奇妙,你说他是人还是怪物?撕裂女巫爬出来的兔头人,像不像我们在李振中老楼遇到的那群怪物?从人类的肚子里爬出来,从人转化为妖,由妖转化成人……你说他是不是‘妖’,试图通过女巫子宫将自己异化成人类,结果失败了。”

    丁燳青:“不是没有可能。”

    黄毛盯着这具生物,忽然便动手锤开旁边的墙壁,下手毫不留情,很快就清出一大片墙坑,里面排满人类的尸体,无一例外戴着氧气罩,肩膀以上长的那颗球状物奇形怪状,勉强能看出是人头和兔头的混合物,还有的只是简单的一颗红色肉瘤。

    他骤然眼尖瞥见墙壁深处似乎有红色线状物滑动,有点像那种最细最长的蚯蚓蠕动,凑近了看,发现这些细红色的线状物遍布墙壁,犹如老树树根盘桓地表,源头是那具重度烧伤过的兔头人,枝干则是其他的畸异生物。

    黄毛尝试用镰刀割断一小块细红色线状物,一动不动盯着兔头人,果然看见他烧伤部位的皮肤组织块明显暗沉皱缩,空间里的喘息声越见响亮。

    “果然畸异的人类是被收集来的养料,抽取他们身上的生机蕴养自身,不仅可以恢复重度灼伤的躯体,还能将兔头进化成人头。”

    镰刀刀尖轻轻戳着兔头人的躯体,黄毛露出恶劣的笑容:“这就是那只触犯淫欲的兔头人吗?被关押在兽笼里,之后成为人类取乐的对象,贪花好色,触犯淫欲,被火刑惩罚烧死……哦,没烧死。”

    语气有点可惜。

    “塞纳河酒店始建于十七世纪末,本来是座普通的石头城,历经几次翻修,最近几十年才翻建成酒店,这具兔头人和其他畸异的‘养料’应该也是十七世纪末的时候放进去的。”

    丁燳青:“容我提醒一下,人类活不了那么久,这些‘养料’最多支撑二十年。”

    黄毛仰头,冷冷地睨着丁燳青:“兔头人和第一批‘养料’是十七世纪末放进去的,行了吗?”

    丁燳青悠然:“你说的都行。”暗忖黄毛的脾气真糟糕。

    黄毛:“每隔二十年换一次新‘养料’……谁换的?”他摇着头说:“算了,事后再追究,现在讨论这问题没意义。总而言之,这只兔头人受火刑而将死未死,大概因此召唤天启四骑士不知道哪个狗日养的混球,教给他吞噬养料复原的诅咒,所以就有了‘酒店的诅咒’。”

    这就是何谓‘酒店诅咒’来源于上帝的猜想。

    接下来就是找到吉普赛诅咒和酒店诅咒的具体关联了。

    “给个面子聊会儿天。”黄毛来到兔头人面前,说完这句话就自觉态度友好地等待回应,然而只换来更加凄厉的吼声,死亡的腐朽气息更加浓郁,这让他的心头笼上一层阴霾,脸色也阴沉下去。

    丁燳青:“他可能听不懂中文,要不要翻译?”

    “……”黄毛沉默了一下,用软件翻译重复问题,还是没得到回应。

    丁燳青建议:“拔他氧气管。”

    黄毛:“你能你来。”

    被怼了无数次的丁燳青直到此时还是脾气很好地笑:“我不说话,你继续。”

    黄毛被充斥防空洞的绝望喘息吵得很烦躁,突然就用言灵召唤烛龙,刹那间便将此地与昆仑门口的溶洞重叠,高温扑面而来,岩浆沸腾,巨大威严的龙头破浆而出猛地一声龙吼,霎时震慑四方,洞内的无病呻吟如见了猫的老鼠簌簌缩回洞内,死灵瞬间噤若寒蝉,死寂般的安静迅速席卷防空洞。

    锋利的刀刃停在氧气罐脆弱的管子表面,稍一用力就能连管子带喉咙割断,黄毛逼近,激活言灵沟通天地神鬼的功能询问:“聊吗?”

    兔头人猛地睁开眼,红如玛瑙的眼珠子颇为混浊,定定望着黄毛,喉咙翕动,氧气管下方的嘴巴发出苍老嘶哑的声音:“聊……什么。”

    “酒店诅咒和天启四骑士有什么关系?”

    兔头人不肯说,黄毛干净利落地割断一根氧气管,管子顿时流泻出密集的细红色线状物。

    兔头人这氧气管是经过特制的,导管孔塞了一大把氧气管,每根管子深埋进墙壁里,塞满数以千计的细红色线状物,他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吸取‘养料’身上的生气。

    “别——”兔头人急了,奈何动弹不得,遍布防空洞此处的诅咒又干扰不到眼前这个黄毛,不由妥协配合:“你不是猜出来了吗?”

    “所以真的是你将死未死之际,召唤出天启四骑士并让他教你诅咒,帮你养伤、将兔头进化成人头?”

    “是。”

    “条件。”

    “……”兔头人沉默良久,见黄毛二话不说又要动手才赶紧开口:“祂让我作为审判者之一,替祂执行生前死后的惩罚。”

    “详细说。”

    “生前若犯淫欲者,火刑罚之。生前若犯暴食罪,死后饥饿罚之。”

    “七宗罪?”

    “确实是七宗罪,但我并不太确定,因为任何有关旧约、新约的文献并没有记载天启四骑士会对人类进行七宗罪的审判。就连我在这样漫长的痛苦折磨里,也逐渐产生当初是否真的遇见过天启四骑士的怀疑,又或者这正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你不信仰上帝,不必用这套欺骗我。”

    “我不信吗?不!我相信,我现在相信了!”兔头人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他试图挣扎暴喝,然而用尽力气也仅仅使墙壁滚落沙石粉末,身体纹丝不动,仿佛撕裂喉咙般的怒吼只是提高了一点音量,连回音都没有。

    他意识到这点,表现更加激烈,目眦尽裂,五官扭曲:“看到没有?这就是对我不信仰耶和华的惩罚!如果我当初不是异端邪教,如果我不信仰撒旦魔鬼,如果我不是私自爬进女巫的子宫、而是从圣洁的女人腹部中出来,我就不会过得那么凄惨!

    我不会被当成魔鬼关在兽笼里,不会被当成新奇的怪物供人取乐,如果我有一颗正常的人类头颅,我应该多么受欢迎!

    纵使我放纵肉体的欲望,人们只会敬佩我的风流和本事,怎么会烧死我?!

    所以我现在相信耶和华,我尊敬主、信仰主,推崇祂所推崇的,喜爱祂所喜爱的,我终于见到代表主审判世人的天启四骑士,我终于要获得新生。”

    兔头人叹息着,浑浊的淡红色眼珠似乎泛出泪花,表情充满重生的期待。

    黄毛不耐烦地啧了声,他一向不喜欢盲目无理的信仰。

    丁燳青打着黑伞,站在黄毛身侧,闻言露出讥诮的笑。

    “三百多年……”兔头人丝毫没有察觉到面前两人敷衍的态度,慷慨激昂地控诉:“整整三百多年啊,我在这里一动不动,水泥墙皮封锁我的五感,不能说话、无法动弹,虫子和蚂蚁一次次啃噬我好不容长出来的肉,可我没有怨言,兢兢业业地审判来到我头顶的人类。

    犯淫欲者,生前火刑罚之,犯暴食者,死后饥饿罚之。

    我多么虔诚,多么真诚,可是结果换来什么?换来一个吉普赛人在我的地盘放肆!这就是我虔诚信仰得到的结果吗!

    我的灵魂被困在这里,就像一块镇压着罪恶的基石,可是凭什么我必须当一块基石?我只是想成为一个正常人类而已——”

    “灵魂?”黄毛让他的废话连篇先停一停,好奇地问:“灵魂是什么样的?从哪里出来?能不能出来让我看一看。”

    兔头人:“……”你以为表演吗死黄毛!最讨厌人类喊他表演!

    他还没说话就发现管子又被割断两根,虽然流失的生机仅是几十分之一,但对现在的他而言每份生机都弥足珍贵。

    兔头人眼睛红得厉害,愤怒地瞪过去,却发现黄毛的镰刀压根没动,不由顺着他目光瞟向存在感不怎么高的丁燳青。

    先看到脸,兔头人眼睛一亮,贪恋肉体色欲的本能令他险些开口搭讪,主要下一刻便有穷凶极恶的恐怖自丁燳青漂亮的面孔嘶吼着扑杀而来,狠狠震慑住心神,完全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便听丁燳青含笑说:“不听话,先断几根管子,免得精力旺盛,废话连篇。”

    心黑手狠,恶毒的魔鬼。兔头人冷汗涔涔,内心闪过他对丁燳青的评价,发现丁燳青的手指动了动,又有两根管子断了,吓得赶紧开口,语速飞快。

    “我立刻表演!”

    黄毛眼睁睁看着一个有些透明的魂体自兔头人的躯壳里钻出来,是一个同兔头躯壳一模一样的兔头人身完整体,如同文学类作品描述的鬼魂一样。

    可隐身、可穿墙,也可以利用磁场操控现实物体恐吓人类达到吓死他们的目的。

    “厉害。”黄毛鼓掌,回头问丁燳青:“所以灵魂到底怎么产生的?”

    丁燳青:“和磁场有关。”他似乎不太愿意说这些,架不住黄毛渴求的眼神才勉强开口:“生物的成长和进化受磁场影响,魂体的产生也收到某一种类的磁场影响。这种磁场很好辨认,人一旦踏入磁场就会产生各种负面反应和负面情绪,时间一久,身体衰弱、死亡,就会产生所谓的魂体。

    一般来说,坟场、凶宅的磁场都不好。”

    黄毛了然:“我记得论坛里有篇风水学解释过所谓凶地,某些磁场会由内而外的影响生物。坟场、战场的磁场尤甚,幽暗隐蔽阴冷的凶宅不是因为死过人才叫凶宅,而是磁场太差导致凶案发生,魂体滞留,持续影响磁场,继续发生人命……循环往复,时日一久,就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凶宅。”

    他当时在大课上偷偷看这篇论文,因为论调观点和文字都很风趣,所以看得津津有味,如今丁燳青一提起,当即印象深刻。

    丁燳青:“如果你顺便看一眼作者就会发现他叫丁燳青。”

    黄毛略震惊:“你写的?”

    忽然想起关于‘妖怪’的论述好像也是他写的,不由迷惑,丁燳青居然对这些奇怪的东西感兴趣,还会到处收集资料,认真谱写,引经据典,文笔居然还不错,感觉……好奇妙。

    丁燳青哼笑了声,催着他别纠结这点,回到正题,指不定现在酒店上面正大开杀戒。

    “所以,”黄毛看着脚下的地板说道:“酒店建造在这块地方其实是精心挑选过的,不过最终目的是什么?该不会就是单纯作为一个审判据点吧。”

    丁燳青:“不无可能,别用常人的思维去揣度欧洲战场的神经病。”

    黄毛呵了声,居然听到丁狗逼嘲讽别的神是神经病,该不会到过欧洲战场被坑出心理疾病?

    丁燳青:“没被坑过。”

    黄毛:“我没说话。”

    丁燳青忍着掐他脸颊的冲动,捏着他脖子上的软肉说道:“你写在脸上了。你只有这种时候会把心里想的,全写脸上,你故意的吧。”

    “不要冤枉我。”黄毛脸色严肃,撇过头却悄悄翘嘴角略得意:“再说了,不是你自己说都是欧洲战场的某个主神出主意才让西王母设计坑了你吗?被封印几千年还不叫坑?”

    丁燳青:“我从头到尾知道祂们的计划,你懂什么意思吗?我自愿进去的,不算被坑。”

    黄毛嚯了声:“自愿哦。”

    丁燳青眯着眼看他,把他的头箍正,正面面对兔头人:“别干欠打的事,继续刚才的问题。”

    黄毛摇头晃脑地笑,举起铁锤威胁兔头人:“快说。”

    兔头人:“……”如果不是领教过,他觉得黄毛很有狐假虎威那味。

    魂体支撑不住,很快回到身体,兔头人气喘吁吁地说:“灵魂需要支撑物,我一般附身在兔头人的画像里,借此挑选目标,通过恐吓等手段达到审判惩罚的目的。”

    黄毛:“现在游荡在酒店里的兔头人和斩首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猜到了,是吉普赛的诅咒。”

    “我要知道原因、经过和结果。”

    “大概三年前,有一个出手阔绰的劫匪入住塞纳河酒店的总统套房,我观察了他很久,确定他触犯淫欲……因为他每天叫不同的女人和貌美的少年回来,有时候男女一起,非常混乱,而且我发现他的钱来历不明,他的身材和藏在保险箱里的吉普赛手链等特征表明他是一个劫匪。

    这样一个触犯多重罪孽的人类应该受到惩罚,所以我惩罚他生前遭受火刑,死后重复不断地感到饥饿——”

    黄毛打断他的自述:“火刑我能理解,为什么会是饥饿?劫匪应该只是触犯了淫欲和贪婪两宗罪,就算按照七宗罪审判也该是火刑和伏卧惩罚。”

    他这论调来自《神曲炼狱篇》里对七宗罪的概述,淫欲戒之色故火焰罚之,贪婪戒之贪故伏卧罚之,贪婪一罪包括抢劫和偷盗,意在人们对金钱的狂热追求。

    而饥饿的惩罚则对应七宗罪里的‘暴食’,过分贪图享乐,体现在嗑药酗酒赌博和浪费食物等。

    欸?听描述好像确实对应暴食一罪。

    兔头人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有两宗罪的审判权。”

    “淫欲和暴食。”黄毛了然,接着问:“然后呢?被惩罚后的吉普赛劫匪没有悔改,魂体饱受饥饿折磨,终于某天无法自控地吃了人,暂时止住一点饥饿感,发现防空洞里藏着的秘密,还有酒店的诅咒,所以也制作了兔头画像作为他的媒介布下吉普赛诅咒,造成近两年来,酒店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

    兔头人:“你都猜到了。”

    确实大致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只是细节有些出入。

    其实酒店的凶案很多,只不过死亡时间比较分散,再有一部分被审判者烧成煤灰,死无对证,就更不引人注目,所以斩首凶杀事件频繁爆发之前,酒店诅咒存在三百多年,并未被教堂发现。

    当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近两年的斩首凶案,因而忽略过往的焚烧凶案,自然而然没发现三年前一宗不起眼的焚烧命案和四年前的抢劫案的时间很接近。

    “现在来说诡画的内容,只有一只兔头人的画像是你离开防空洞的媒介,另外三幅画里的兔头人为什么维持在6和7?跟《最后的晚餐》这幅画有什么联系?”

    “吉普赛劫匪死亡后,摸寻到防空洞,利用吉普赛人占卜的天赋窥见三百多年前的我的生平,同时发现墙壁里的秘密,魂体附身在已经畸变成型的‘养料’身上,藏在酒店的黑暗深处,观察和挑选人类做实验。

    第一批被实验的人类是他的同伙,一共六人,全部被砍下头颅,然后缝合新的头颅,迅速侵占身体重新复活,这就是吉普赛诅咒的真相。

    他不是想制造恐怖,也没有虔诚的信仰,只是想复活而已。

    虽然不可思议,但他后来确实成功复活了,谁也不知道他最终侵占哪具躯体,为什么会复活。

    那个吉普赛人就藏在酒店里,他被酒店的诅咒困在这里,哪怕复活也无法离开,更糟糕的是吉普赛的诅咒没有随他复活而结束。

    吉普赛诅咒还在继续,被他屠杀的同伴成了新的诅咒继承者,盗取防空洞内完整畸变的七具兔头人。躯体不防腐,离开防空洞就会腐烂,需要时刻更替身体,所以近两年凶杀频繁。”

    兔头人停下,大口喘气,艰难说道:“为什么维持6和7……因为他们在找这个吉普赛人!”

    他眼神露出疯狂的端倪:“报仇是其一,真正的目的还是复活!为什么吉普赛人可以轻松复活?”

    之后说起最后的晚餐这幅画,兔头人说没联系,谁知道那群罪人为什么摆出那幅画的姿势,或许是装腔作势,连人数都凑不齐。

    岑今对这解释不甚认同,但就此翻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遇到的天启四骑士是谁?”

    兔头人:“骑黑马而来的,饥荒骑士。”

    话音一落,便有黑红色的火焰自动燃烧,数秒内将兔头人烧成灰烬,而他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恐惧的惨叫,似乎疑惑为什么听话三百多年,只因为说出天启四骑士的名字就功亏一篑。

    岑今的瞳孔里倒映着这撮火焰,即使没直接碰触也能感觉到危险扑面而来,他向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问:“熟悉吗?”

    没有指名道姓,丁燳青却知道他问什么。

    “熟悉。”

    岑今挑眉,隐约知道当初和西王母合谋坑丁燳青的愉悦犯的身份了。

    “兔头人被烧死是不是说明酒店的诅咒被打破了?”

    就在这时,火焰熄灭,死寂的防空洞内骤然爆发凄厉的咆哮,是痛苦的呻吟和腐朽的喘息扭曲变形后的混杂在一起的鬼哭神嚎。

    丁燳青:“显然还没有。”

    岑今:“如果摧毁整个防空洞的墙壁和墙壁里的‘养料’呢?”

    丁燳青后退,眼中含笑:“不如试试。”

    岑今左右手平举,锵一声脆响,镰刀锤子合成巨大的死神镰刀,高举过头顶,猛然‘八寒地狱!’一刀挥下,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泛出水纹般的波动,化作众猛鬼将狂嗥呼啸劈裂的墙壁。

    原本坚固得锤不开的墙壁在黄毛脑域开发至30的力量状态下,实在不堪一击,如嫩豆腐般轻而易举被切割成两半,刀罡甚至将其他三个隔开防空洞的墙壁全部割开,细红色的丝线突然失去载体纷纷流落地面,仔细看会发现它们在蠕动,像无数条拉长的蚯蚓,慌不择路地奔逃,中途突然停顿,像是找到寄生体一样齐刷刷调头冲向岑今。

    岑今轻轻一跃跳起,红丝线扑空,迅速团结到一起,组合、融合,形成一条手臂粗的血蛇,张开大口游向丁燳青,后者冷漠地俯视扑过来的血蛇。

    下一秒,血蛇爆体,血液四溅,没有一滴溅到丁燳青身上。

    晚到的血蛇刹那察觉到危险,扭头追逐岑今。

    岑今穿过防空洞冲向迷宫一样的深处,越来越的血蛇在身后追杀他,前方的区域从明亮到黑暗到明亮过渡,狭窄的长廊吊着几盏灯。

    灯光忽明忽暗,身后墙壁、地面和天花板爬满血蛇,而尽头的灯光闪烁,黑暗过后嚓一下亮如白昼,原本空旷的地面陡然出现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很熟悉,抬起手,袖口滑落,露出眼熟的人骨手链,冲至距离此人不足五六米远,岑今瞳孔里倒映的人影五官清晰,那分明是出现在21楼的瘦保安!

    岑今一刻不停,握着镰刀,刀刃划过墙壁擦出剧烈火花,留下长长一道划痕,猛地拔出劈向瘦保安。

    瘦保安瞬移至岑今身后,镰刀劈裂尽头的墙壁,岑今冲出五六米一个急刹车回身看向瘦保安,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抓来的胖子保安,将其扔进血蛇群里。

    黄毛不及停顿,反身冲过去,同时操控重力将胖子保安拽回来,擦肩而过的瞬间瞥见胖子保安突然抬头露出狞笑,举着一把铜制转轮手枪对准黄毛的太阳穴。

    嘭——时间流速在眼中放缓,子弹拖出白色灰尘,簌地擦过脸颊,切断一缕黄发,黄毛全程目光平静无波澜,乜着胖保安,左手五指成爪向前一挥,操控胖保安砸向血蛇窝里,血蛇当即从他的眼耳口鼻钻入其身体内部,脂肪迅速被吸收,身体像一个破了的气球迅速干瘪,最后变成人皮一张。

    血蛇囤在人皮里,慢慢将其撑起,形成一个呆滞的胖子,只是头颅被撑出形似于兔头的畸态,扭曲着肢体转身,倏地跳起,四肢趴在天花板,像只青蛙一样扑向旁观好戏的瘦保安。

    瘦保安,也就是死于火刑审判,而后通晓防空洞里的秘密,利用吉普赛咒语复活的吉普赛劫匪,表情愕然,手脚并用地挣扎,同被操控的胖保安扭打到一起。

    “这是?”

    黄毛近距离观摩,发现胖子保安的表情一会儿呆滞、一会儿出现愤怒、仇恨和快意等复杂的人类情感,深觉有趣,便蹲在天花板仔细观看。

    因为他发现血蛇似乎更中意胖子保安的皮囊,于是他得意蹲在扭打双方的头顶观摩。

    这么近距离观看,终于让他发现原来每当胖子保安出现丰富生动的表情时,就有新的血蛇钻进他的皮囊,血蛇腹部挟裹一个透明的魂体,黄毛顿时恍然大悟。

    这波是酒店无辜被害、无寄生体的灵魂对罪魁祸首之一的吉普赛人的寻机报复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科普:

    1、上帝说要有光:《旧约·创世篇》,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我个人理解是言出法随,如果说不好的话就等同于诅咒,上章末尾就是这个意思。

    2、天启四骑士:死亡、瘟疫、战争、饥荒四骑士,来自《新约·启示录》,审判日到来则会有羔羊解开封印,也称为末日四骑士。

    后来有别的解释是四骑士听从上帝的话审判人类,也有解释四骑士和上帝并无从属关系。

    不过希伯来神话,上帝是唯一的神,所以我会把他设定成统管一切的神,但不是说他就是大boss。

    3、狐假虎威:国外有类似的成语叫“披着狮皮的蠢驴”,来自伊索寓言,所以翻译过来就是狐假虎威,放兔头人那里应该不会出戏。

    第143章 杀死兔子(11)

    黄毛整个人倒吊着蹲在天花板观摩互殴现状,吉普赛人伸出干枯的手:“救我。”

    将胖子保安人皮撑得膨胀的死灵齐刷刷扭头,冲着黄毛发出怒吼,恐吓他胆敢插手就一起屠杀。

    黄毛不在意,视线落在吉普赛人腕间的人骨手链:“你是怎么复活的?吉普赛诅咒应该怎么打破?为什么吉普赛诅咒可以压制酒店诅咒?”

    吉普赛人狠狠踹开胖子保安,又被扑住,压在地板爆锤,下半身的骨头都被打断,痛楚通过神经传达至大脑。

    吉普赛人苦不堪言,虽恨黄毛优哉游哉地看戏,可明白眼下就他能帮助自己,便忍气吞声说道:“因为我也见到天启四骑士。”

    “哦?”黄毛感兴趣地问:“是哪个骑士?骑着什么颜色的马?”

    吉普赛人一愣:“没有骑马,他做骑士打扮,突然出现在备受折磨的我面前。我每天都必须经历饥饿和被烧死的痛苦,在我快被折磨疯的时候,天启骑士出现在我面前,他说能帮我复活,但复活不是结束,而是痛苦的开始……”

    停顿一会儿,吉普赛人专心致志对抗胖子保安,喘口气后继续说道:“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个保安的身体里,我那时欣喜若狂,立刻离开这见鬼的酒店,结果发现走不掉!我被困在酒店里,日复一日,和那些可怜的魂体有什么区别?这算什么复活?”

    吉普赛人此时变得很像墙壁里的兔头人,大声控诉上帝的不公:“我甘愿接受审判,带着上帝旨意而来的天启骑士,既然答应救我、为什么让我深陷地狱?如果我犯罪,被火烧死、死后受饥饿惩罚已经足够还罪了不是吗?不公平!这不公平!”

    黄毛轻声:“可你死后还继续犯罪不是吗?利用酒店诅咒、兔头人和诡画杀死前来分赃的同伙,死不悔改,落到现在的地步怪得了谁?”

    看着吉普赛人毫无悔改之意,黄毛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故事,恶徒死后打落地狱受苦,日日祈求佛祖救他脱离苦海,于是佛祖降落一根蛛丝,恶徒抓着蛛丝死不放手,反将其他竞争者踹打下去,最后蛛丝断裂,恶徒堕入更深一层地狱。

    吉普赛人和恶徒,上帝和佛祖,他遭受的审判和那根垂落地狱的蛛丝,何其相像。

    “你觉得这是公正的审判吗?”丁燳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轻声询问。

    黄毛断然否定:“不是。”

    这算什么公正的审判?

    用自以为是的惩罚迫使吉普赛人的魂体滞留酒店,导致三年来多少命案发生?

    这只是一个愚弄可怜弱小的人类,从而获得快感的自私神明罢了。

    “你说得对,盘踞欧洲战场的神明是一个战争狂、愉悦犯,傲慢自私,恶劣病态,一个比垃圾好不到哪里去的蛆虫。”

    黄毛冷酷辛辣的评价换来丁燳青奇异的目光,他侧过头,仔细看着岑今的侧脸,良久露出温和的笑容,认可地说道:“精准。”

    岑今挑眉:“这意思是间接认可耍弄你的东西是耶和华?”

    丁燳青愣了下,随即笑容加深:“被你套出来了。”

    岑今哼笑,然后听到丁燳青淡声说:“可惜上个月参加葬礼发现那东西不是耶和华。”

    黄毛嘴角下撇,面无表情地乜着丁燳青。

    丁燳青冲他笑:“没办法,我说过它很狡猾的。”

    黄毛:“我猜你用的是动物的‘它’?”

    “畜生嘛。”

    黄毛哦了声,心想知道你跟那东西有深仇大恨了。

    “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吉普赛人翻身将胖子保安甩到墙上,后者迅捷转身像蜘蛛一样爬到天花板,堵住吉普赛人的退路。

    吉普赛人无路可逃,不得不将希望继续放在天花板旁若无人聊天的两个神经病身上,卑微祈求:“我知道错了,我每天都在后悔,我也自食恶果——被我杀害的那群同伙每天想方设法杀死酒店里的住客,引诱我出去,我每天心惊胆战,躲在防空洞里根本不敢出去。

    还有这些被我的同伙害死的人,他们的魂体也在仇恨我、报复我,我真的很后悔。

    我告诉你怎么打破吉普赛诅咒,其实吉普赛诅咒没那么厉害,只是天启骑士从旁协助才让我的诅咒压过酒店原来的诅咒,反而让酒店诅咒变成吉普赛诅咒的辅助。”

    黄毛一笑:“上帝的诅咒打败上帝的诅咒,魔法打败魔法。”

    吉普赛人不懂这什么梗,只慌忙交代一切:“杀掉酒店里所有的兔头人,从肉体到魂体全部烧死,用浸泡过圣水的银器就可以杀掉他们的灵魂,然后净化,这是打破酒店诅咒的办法。

    没有酒店诅咒的加持,吉普赛诅咒威力变小,找到另一条来自吉普赛的人骨项链给我,我就能解决诅咒。”

    黄毛琢磨一番点头说道:“我相信你没撒谎。”

    吉普赛人一喜,天花板不远处的胖保安皮囊里的魂体发出愤怒担忧的吼声,他们不在乎是否复活,只想复仇,结束酒店里的罪恶。

    他们踌躇一番,拼着魂飞魄散也要从那两个强悍得不像人类的‘女人’手里夺下吉普赛人,将他撕成碎片。

    吉普赛人听着魂体们焦躁不安的咆哮,心中得意,见黄毛露出认同的表情,瞳孔更是兴奋地放大。

    可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因为黄毛拔吊无情地说:“可你隐瞒了重要信息。”

    “什……什么?”

    “你隐瞒重要信息,你试图告诉我,你可以利用另一条吉普赛人骨项链解决留在酒店的诅咒,刚好我认识一个符合要求的吉普赛人,而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夺取那个吉普赛人强壮的躯体。

    吉普赛人的人骨项链似乎来源于罪大恶极之人,用途又是恶毒的诅咒,某种角度来说,恶和恶的碰撞反而能够中和掉危险变成护身符,或许还有能够帮你遮掩灵魂的气息,欺瞒酒店的两个诅咒,借用同族人的躯体离开酒店。”

    吉普赛人看着那个黄毛轻声说‘是吗?’,原本清秀无害的模样在他眼中、脑海里变成恶鬼样,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劣聪明的人类。

    强大、疯癫又聪明到能够看穿他一切伪装的家伙,其实不是人类,而是传闻中试图对抗上帝的魔鬼吧。

    黄毛:“重力掌控。”

    他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吉普赛人的行动,操控人骨手链握在掌心,听到吉普赛人胡言乱语的求饶和威胁:“你不能言而无信,不能抛弃我,我真的能解决吉普赛的诅咒,我保证再也不耍花样……”

    得到黄毛心平气和地回复:“我觉得另一个吉普赛人可能也会解这种小小的诅咒。”

    他说到吉普赛人、即红专(舌钉男)房间里的诡画,刻在墙壁的、画框里的,一共两幅,根本不符合任何一种标记情况。

    但是重叠、关灯后就会发现画像只剩一只兔头人,说明前两幅都是伪装,为了掩藏标记的真实目的,即吉普赛人相中同族的躯体意图侵占。

    吉普赛人终于流露出由内而外的恐惧。

    黄毛眨了下眼睛,心想昆仑还没有灵魂状态的居民,最像酒店魂体的居民是鬼影们。

    鬼影进化速度太缓慢,虽然凝结出实体,但是无法长时间维持,如果离开昆仑太久或者没有定时投喂诡异,又会退化成影子。

    反观眼前这群魂体,虽然也透明无实体,可他们在诅咒作用下,能够附身类人形的物体比如胖保安的皮囊。

    所以他想着,或许能让双方进行友好的技术交流,毕竟鬼影生前都是高知科研人群,破解点诅咒再加以改造,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再不济,还有咒术从旁协助。

    所以他看向胖保安皮囊,打量着那群魂体,露出友善的微笑说:“诸位,有仇报仇。”

    按捺不住即将暴动的魂体们先一滞,随后暴起,扑向吉普赛人将其分尸而食,如同诡画餐盘里被分食的人类、兔头人,也如同这群生前被分食的魂体们一样。

    黄毛看着这幕,眯起眼笑:“好看。”

    丁燳青一时有些忧虑,审美够差了,还能再烂的吗?

    ***

    大厅前台,扫罗、赛琳娜等人不停拨通电话、重复通知内容,然后挂断再重拨,电梯井内吊索摩擦、垂落和停顿的声音非常频繁,足见这一小时内电梯有多忙碌。

    呲呲……电灯闪烁。

    哐当!

    中央空调内部发出响动,像被什么东西重重踹了一脚。

    前台众人一边翻看酒店入住记录,拨通房间号,一边不时面露惊恐地瞪着大厅的位置,突然灯光熄灭,月光透过窗户和大门照进来,中央空调梆地重响,狠狠落地,砸得四分五裂,一道黢黑的身影自天花板跳落地。

    月光下,黑影抬头,壮硕的身躯和狰狞的兔子头,猩红的眼睛和满口獠牙的变异种,此时已然失去理智,腹部的饥饿感来自灵魂,灼烧着四肢百骸,哪怕死亡也不能真正摆脱的,神的审判和惩罚。

    “吼!”

    兔头人发出怒吼,獠牙拉出细长的涎水丝线,腐烂腥臭的味道被立式空调的冷风吹到前台,已经被恐惧攥住的几人从瑟瑟发抖到干呕也不过瞬间的事。

    但这不能怪他们,谁能忍受得了尸臭味?

    兔头人一跃三尺高,蹦至前台,粉红浑浊的眼珠俯视着惊吓过度而呆滞不动的赛琳娜,裂开大口便是怒吼,腥臭的涎水和碎肉喷到赛琳娜的脸上、手背。

    她眼珠向下,看到一颗还带着神经末梢的眼球在指尖附近打转,心理再也承受不住,眼白一翻,直接晕倒。

    兔头人伸手去抓,扑空,愤怒地扭头看去,却见扫罗和脏辫黑人男齐心协力趁他不注意一把拖过赛琳娜。

    双方对视一眼,两人扛起赛琳娜就尖叫着逃跑,兔头人抓起铁制的椅子朝他们砸过去,却听一声‘卧倒’便见扫罗三人配合扑倒在地,随后便是砰地枪响,那把铁制椅子直接被剧烈的火力撞击,飞离轨道,猛砸向墙壁。

    未等兔头人反应,铜制雕花子弹破开空气穿透兔头人脆弱的肉体,卡在骨头和血肉之处,猛烈的火药顿时炸开,碎裂的铜片搅烂腐肉、割断血管、击碎骨头,不消片刻,兔头人全身被鲜血浸满,腐烂的肉被炸开,衣服破烂,但他毫无疼痛感。

    抬手抓住半空中的子弹,一共四颗全部压扁再反手扔出去,不亚于机械提供动能而产生的高速,刺穿空气,直逼脆弱的人类,却仿佛碰到看不见的空气乱流,陡然被卷出原定轨道,弹射进墙壁。

    “这是超凡之力?你是超凡者。”兔头人狂热地看着王灵仙,说:“我喜欢你的躯体,麻烦你把你的躯体让给我。”他指着自己腐烂出白骨的身躯说:“已经撑不了多久,所以请你帮帮忙,给我——”

    话音未落,兔头人就化作虚影,眨眼落到王灵仙身后的墙壁,小腿畸形,犹如兔腿,落在墙壁猛地向前蹬,像一枚炮弹般投射至王灵仙的后背,裂开血盆大口眼见就要一口咬断王灵仙的脖子,然而下一刻整个笨重的躯体穿过王灵仙狠狠砸向地面。

    兔头人满脸不敢置信,眼角余光瞥着那还在原地的人类躯体,如此生动灵活,居然只是幻象?

    嘭!兔头人的头颅重重落地,脖骨和脊椎发出脆响,同时断裂,躯体伤势惨不忍睹,然而遭受重击的兔头却只受轻伤。

    饶是如此,这兔头人也流露出痛楚的神色。

    “躯体有无数个,随时可以被浪费,但是头颅只有一个,被打爆的话,就算灵魂钻进一具鲜热的无头尸体也没办法驱使了对吧?”

    忽然面前出现那个超凡者,拿着一把改造过后威力巨大的手枪用力顶在兔头人的后脑勺,面带笑容说着令人战栗的话。

    “不……”兔头人颤抖,意识到这超凡者很可能比他以前遇见的驱魔神父强大,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脊椎断了,他根本没办法动!

    “求您高抬贵手,我保证不再杀人,我只是受人驱使,我也是受害人真的——”

    “boom。”

    “……啊啊啊啊啊!”兔头人尖叫,吓得像条无脊椎动物那样全身抽搐、扭曲,丑陋得不行。

    王灵仙只是吓他,然后扣着扳机动真格,轻声威胁:“闭嘴。”

    兔头人立刻闭嘴。

    王灵仙:“问你几个问题,别撒谎。”

    兔头人保证配合,王灵仙思索片刻就确定抓紧时间问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你们一共多少个兔头人在活动,谁是领导,目的,打破酒店诅咒和诡画诅咒的办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我们吃掉一个同类,被杀死一个,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四个。犹太是我们的领导,他告诉我们酒店里藏着上帝的秘密,只要解开秘密,我们不仅能够复活、还将拥有竞争使徒位子的资格。打破诅咒……就是找到上帝的秘密啊!”

    “你撒谎。诡画里清楚表明兔头人的数量始终维持在6和7,已经死掉两个,怎么还会有四个?”

    “我没有!”兔头人激动地说:“死掉的兔头人不代表灵魂也灭亡,只要掠走兔头,再找个人类的躯体安装上去就好了!”

    “所以酒店里两年来的杀戮都是你们这个六人小团队制作的?没有其他死灵参与?”

    “是,其他死灵不敢参与。”

    王灵仙又问他们为什么每次团队数目到7就会杀掉同伴,得到回答是他们在找杀害他们的吉普赛人,试图利用这种办法试探出吉普赛人并从他口中得知酒店的秘密。

    最后一个问题,王灵仙问兔头是不是决定他们附身的关键,得到肯定的回答,于是施以绅士利益表达感谢。

    兔头人以为王灵仙放过他,当即狂喜,准备上楼先找到被标记者杀掉,换完新躯体再下来杀死这个放虎归山的超凡者,喜悦之余难免嗤笑青年的天真,不懂人心险恶,自以为遵守绅士精神或什么骑士精神就能赢到喝彩和掌声。

    是啊是啊,等他得到超凡者强壮的躯体,自然会感谢他的绅士精神。

    “不、不用谢。”

    兔头人颤颤巍巍地说,手肘勉强支撑起身体准备爬走,却听咔擦一声,灼热的枪口对准后脑勺,不由浑身一僵,瞳孔紧缩,将要开口求饶之际却听超凡者用华丽的法语腔调说:“感谢你的坦诚相告,我决定痛快地送走你。”

    等、等等——砰!篮球般大小的兔头瞬间像颗落地西瓜炸得粉碎,血肉模糊,再心灵手巧的入殓师也没办法帮它恢复原状的那种。

    “……”狗屎的天真!

    王灵仙看着一道人高马大的灵魂从躯体中爬出来,四目相对,立即露出张牙舞爪的恶鬼相扑过来、穿过身体,徒劳无功数次后,便试图利用磁场操控大厅一切物体杀死王灵仙。

    吊灯、桌椅、餐刀和烛台等物,全部颤动,彷如地震来临,然而下一刻便有数百道魂体从墙壁里、地面或天花板爬出来,齐刷刷看向那道人高马大的灵魂,露出仇恨的表情并迅速扑杀上去。

    那道灵魂慌张地后退:“别、别过来……”他试图扑进死透的兔头尸体,片刻便被挤出去,叫那群魂体撕碎、吞吃,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大厅。

    这是怎么回事?

    王灵仙百思不解,下意识看向地下防空洞的方向,难道是黄毛?

    第144章 幽灵列车(1)

    电梯运输全程风平浪静,很快疏散到最后一批住客。

    这批人是纨绔富二代,当时在房间里磕嗨,玩起群P,妥妥兔头人心爱的盘中餐。

    当图腾和工作人员一同进入房间,果然看到电视墙一幅诡异黑暗的兔头画像,摆明屋里七个人都被标记。

    图腾用冰水浇醒七人,又一拳击碎钢化玻璃桌震慑才将七人赶出房间,之后让他们去电梯等,他再到旁边的房子里搜寻,然而再出来时才发现电梯走了。

    他停在电梯门口,看着红色数字慢腾腾的变化,从14跳到13,还在下降。

    此时的电梯厢内,七名男女酒醒后,体内残余药性,情绪起伏剧烈,刚才进电梯就不顾工作人员阻拦按下关门键,一边殴打电梯工作人员一边嘲笑:“希望那个死光头电梯失事。”

    “人家叫喇嘛哈哈哈……听说他们喜欢和女人做,叫什么开心禅?欢喜禅?一群婊子养的狗。”

    这时有工作人员鼓起勇气说:“电梯井里有怪物,那个达lai能救我们。”

    七人闻言哈哈大笑,将三名酒店工作人员逼至角落殴打,电梯内乱做一团,红色的电子数字速降至8楼突然卡顿,哐当一下停在7楼和8楼中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梯箱内灯光明灭,嚓一下熄灭。

    “只是电梯事故,拨通求救电话就行。”金发肌肉男满不在乎地说。

    他们拿出手机照明,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靠近电梯紧急求救按钮的红发女生刚伸手,缩在角落里的工作人员连忙制止:“别按!”

    黑人女工作人员泫然欲泣:“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电梯事故,一定是魔鬼作祟!如果按下求救铃,说不定会有兔头人循着声音爬过来。”

    “噗哈哈哈兔头人……你们居然都相信。”金发肌肉男噗嗤大笑:“你们知道这家酒店为什么有个别称叫幽灵酒店吗?因为传闻只要看到诡异画像就会被兔头人杀死。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传言吗?因为是我爸公关的啊!”

    红发女:“我记得你爸是某家媒体总监?”

    金发肌肉男:“我不止一次撞见我爸接幽灵酒店的公关营销案件,全靠我们家媒体和报社联手打出名声,酒店才扭亏为盈。”

    红发女松了口气,按下紧急求救按钮,陡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像电流划过麦克风表面发出的噪音,电梯内众人狠狠吓一跳。

    “艹,怎么回事?”、“你确定是营销吗?”、“是不是电梯音响坏了?”

    金发肌肉男的笑脸有点维持不下去,他突然想起父亲不止一次警告他别入住幽灵酒店,这下心里惴惴,该不会真的有问题?

    但是酒壮人胆、毒迷人心,酒毒合在一起就天下无敌,这群人很快将心中升腾而起的一抹恐惧灭杀,兴致勃勃地对着电梯对讲主机喊:“兔头人,兔头人,两只长耳朵一只三瓣嘴,两个红眼珠一张丑鬼脸。兔头人,兔头人,蹦蹦跳跳来吃我啊哈哈哈……”

    三名工作人员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地看他们作死。

    刺耳的噪音一阵又一阵,突然平息,接着变成无数嘈杂的声音发出尖叫,汇聚成一句话:“快,快跑,跑吧,它们已经杀红了眼!”

    七人愣怔住,回头看三名抱成一团的工作人员僵硬笑说:“玩笑开大了吧。”

    “是兔头人,是它们……”

    金发肌肉男冷哼:“不管是真是假,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撬开电梯爬出去。”

    其他六人欢呼雀跃,合力撬开电梯后,却没人愿意爬出去,金发肌肉男挥舞拳头邀请,却被所有人拒绝,尤其红发女还嘀咕一句:“谁不知道爬出电梯被截成两半是恐怖电影经典桥段?是你提议爬出去,那你自己爬出去好了,我们要留在这里等救援。”

    “胆小鬼。没种。”

    金发肌肉男鄙视他们,然后颤颤巍巍地爬出电梯,当看到下方深不见底的电梯井,他心跳速度忍不住加快,肾上腺素飞快飙升,脑子里闪过很多恐怖电影桥段。

    有爬到一半,电梯突然上升或掉落,也有半身伸到外面,电梯门突然关闭,还有一脚踩空的,总而言之死状很恐怖惊险就对了。

    身后猪朋狗友怂恿着他,金发肌肉男满脑子都是爬出电梯嘲笑他们的一幕,因此壮着胆子摇摇晃晃爬到电梯井,试图撬开8楼电梯门。

    忙活半天,终于撬开一条缝,有光透进来,金发肌肉男刚露出笑便见远处一双穿西装裤和皮鞋的腿朝这边走来,他当即想呼救,目光不经意向上,看到肩膀之上那颗恐怖兔头,呼救便死死卡在喉咙发不出来。

    金发男屏住呼吸蹲下,后背靠着井壁,脚步声就停在头顶,光线再度被挡住,他死死捂住口鼻,一个气儿都不敢出。

    好不容捱到脚步声再度响起,光亮恢复,那道身影终于走开,金发肌肉男松了口气,却在此时,电梯内狐朋狗友高声吆喝。

    “嘿!你爬出去了吗?看见兔头人了吗?如果看见了,记得代替我打招呼。”

    “哈哈哈……”

    “——!”金发肌肉男窒息。

    瞪着光线又从眼前消失,金发肌肉男缓缓抬头,正见一个兔头试图将自己塞进巴掌大的电梯缝以至于大脑袋完全变形,粉色浑浊的眼珠透着神经质和疯狂瞪着他,露出狰狞的笑——

    “兔头人来啦。”

    “啊啊啊啊!”

    金发肌肉男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连滚带爬跳下梯箱顶,上半身挂在箱顶而下半身已经跳进里面,此刻电梯门如同脆弱的纸张被兔头人轻易撕开,而后他跳进来,梆地重响,箱顶直接凹陷一个大坑。

    里面六个作死的男女原本鬼哭狼嚎,瞬间噤声,面面相觑,看着上半身挂在外面的金发肌肉男讷讷道:“真、真的兔头人?”

    一双长满尸斑的手突然从箱顶伸出,猛地抓住金发肌肉男的胳膊向上拉,同时一个恐怖兔头垂落,面目狰狞地打招呼:“快,快跑啊,兔头人已经杀红了眼。”

    金发肌肉男和电梯里的几个人同时尖叫,前者挣扎幅度过大,双腿不小心瞪到外面,整个人向下坠落,直接悬空在电梯井内。

    “救……救我……”

    其中的黑人女工作人员见状颤抖着扑过去拽住金发肌肉男的双腿试图将其拽回来,呼喊其他人帮忙,几个狐朋狗友吓得肝胆俱裂,好半晌才回神,连忙将他拽回来,其中有一个雀斑男拿出打火机燃烧兔头人的手。

    可是兔头人不畏惧疼痛,狞笑着嘲笑他们。

    这人胆气上头,从身上掏出喝了一半的白酒猛地浇到兔头人的兔头上,而后火焰移动,猛地蹿到三尺高,兔头人发出惨叫并松手,金发肌肉男迅速被拉回来。

    “快关门!”

    就在齐心协力关上门的瞬间,又一双手从下面伸出来,轻易地撕开电梯门然后跳进来,一个不同于刚才那个兔头人的黑皮兔头,块头将近两米、身上全是肌肉,明显是个拳击手。

    刚才拿打火机的雀斑男还想故技重施,却被这肌肉兔头人一把攫住脖子吊起,重重扔出去,口吐鲜血险些昏迷。

    肌肉兔头人抓起金发肌肉男,掐住他的头颅就像拔酒瓶塞子一样将他脑袋给拔了出来,鲜血喷洒而出,电梯内有人瞬间被吓到无言,有人被吓到疯狂尖叫痛哭,可是肌肉兔头人不会因此放过他们。

    他就近抓起瑟瑟发抖的黑人女工作人员,就要故技重施之际,一根金属长棍骤然穿透坚固的电梯厢顶直没入肌肉兔头人的肩膀,而后猛力一搅,整条胳膊都给撕下来,随后便是哐当数声,箱顶被凿开一个洞,血肉模糊的兔头被扔下来,再然后就是一个密宗僧人身姿矫健地跳下来。

    黑人女工作人员死里逃生,一见图腾立刻双手合十激动说道:“达lai,是达lai!佛祖!”

    图腾面色严肃,目光杀气腾腾地回望,看得黑人女忽然闭嘴,便听他严厉纠正:“是僧人,不是达lai,但我三十岁会当上的,不过我们这一派兴叫活佛,不叫达lai。”

    黑人女:“……哦。”

    肌肉兔头只扫了眼同伴模糊的头颅便吼叫着朝他扑过去,图腾头也不回地甩棍,长棍在三分之一的位置乍然断裂成长短不一的双截棍,棍头重重砸在肌肉兔头的头部,后者凄厉惨叫,而图腾只抖着胳膊,长棍的三分之二处也断裂并击向肌肉兔头人的两个膝盖。

    瞬间清晰的骨裂声响遍小小的电梯,肌肉兔头双膝跪地,电光火石间,图腾抓起三节棍重重击向兔头人的脑袋,头骨顷刻间烂成粉末。

    数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图腾几秒内解决肌肉兔头人,觉得他过分厉害。

    图腾收起三节棍,这是他的武器,此前潜心修炼而封棍,月初的时候刚好解封,于是这次欧洲之旅特意带过来,既可做三节棍也能合成齐眉棍。

    他瞟了眼尸首分家的金发肌肉男,皱眉说道:“如果你们等我就不会闹出人命。”

    三个工作人员没说话,而那六名青年男女经过惊吓后已经清醒,不约而同感到悔恨不已,要是没私自离开,朋友就不会惨死在他们面前。

    图腾撬开电梯门,让剩余的九个人转搭隔壁的电梯去三楼,其中六名被标记者前往二楼和乌蓝汇合。

    到了地方,却见门口一只兔头人被绞杀成碎片,旁边还有蹲在椅子上围观的黄毛,再旁边还有站着的乌蓝和丁燳青,说实话三人各有千秋,如果‘她’们不是齐刷刷盯着地面一滩肉泥出神的话,这一幕应该非常赏心悦目。

    图腾:“你们看什么?”

    乌蓝回神:“岑今说打死兔头人能看到魂体从他身上飘出来,让其他无辜枉死的魂体报仇,结果这只兔头人的魂体被吓得不敢动,一直龟缩在肉体里,我们就一边打一边看他什么时候出来。”

    经她提醒,图腾这才发现四面墙壁里都有魂体探出头,六个青年男女被吓成尖叫鸡,推开一个房间门就冲进去。

    “……”图腾开口:“能告诉我,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黄毛抬头,将事情经过重新叙述一遍。

    图腾:“所以防空洞被你摧毁,现在还剩最后一个兔头人,等弄死他,再找浸泡过圣水的银器彻底杀死其魂体就能解开酒店诅咒。最后找吉普赛人解决吉普赛小诅咒……去哪找圣水?”

    “十字架泡过的水就能算圣水,酒店里很多十字架,还是银器。”黄毛扔出一支银器十字架。

    图腾接过说道:“不用逼他出来,直接连魂体带躯壳一起杀了不行?”

    黄毛不乐意:“我想看他拉出来的过程。”

    图腾挪到乌蓝身边悄声问:“黄是不是受到什么重大刺激?”

    乌蓝:“咱不知道,咱也不能说什么。就一般情况分析,性情大变,大有可能来自情变。”

    图腾:“瞎说。”

    乌蓝:“我也没说一定。”

    图腾:“那是有可能。”

    乌蓝抱着胳膊眼尖地瞥见地上那坨烂泥飘出一个魂体,“出来了。”话音刚落,那魂体就被其他魂体撕成碎片,可惜撕再碎也死不掉。

    等死灵们发泄完毕,黄毛才跳下去,用银器杀死这只魂体。

    死灵们心满意足,跟在黄毛身后前去寻找最后一个兔头人。

    图腾突然说:“我刚才杀的两个兔头人没用浸泡圣水的银器,还得找他们的魂体。”

    黄毛头也不回:“不用。这六个劫匪时刻都有魂体盯着,只要他们灵魂离开附身躯体和那颗兔头庇佑,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撕碎,等他们发泄完毕,会拖着残魂过来让我们动手。”

    他停下脚步,将人骨手链扔给图腾并说:“那个吉普赛人在房间里,别浪费时间,找他解开诅咒。”

    图腾接过人骨手链:“行。”

    黄毛加快速度,飞奔至三楼宴会厅,听到里面嘈杂混乱的动静,便见宴会厅大门由内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疯狂逃蹿,一见黄毛和围绕着他的死灵便倏地刹住脚步,双方目目相觑,陷入呆滞。

    “鬼……好多鬼!”

    酒店几百个住客翻着白眼,大半扶墙晕倒,有的浑身哆嗦,剩下一小部分冲进距离最近的防盗门,跑得比狗还快。

    黄毛挥了挥手,全体死灵隐藏进墙壁里,他则穿过人群进入大厅,而身后‘昏迷’的人群在他走过后纷纷爬起,异常生猛地逃向大厅。

    刚进入宴会厅,眼前一花,便有道黑影扑过来,黄毛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左手仅抬起食指和中指,划出微小的弧度,就有强大重力施加在这道黑影身上,轰地重响,黑影摔落地板。

    黄姜和于文从两侧走出:“黄?”

    黄毛冲他们点头,视线落在地面这只瘦小的兔头人身上,语气略带疑问:“犹太是你本人的名字,还是你作为犹太人的外号?”

    第145章 幽灵列车(2)

    被控制的兔头人身材瘦小但是脑子灵活,颇为狡猾,本事不大却给黄姜两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宴会厅门窗、中央空调和通风管道都被封锁,没成想这兔头人竟然早就混进来,躲藏在人群里安静观察,等被标记者故意隐瞒并混在队伍里走进来,这只兔头人暴起,黄姜和于文两人才知道他的存在。

    好在及时制止,没闹出人命。

    在岑今闯进来之前,兔头人已经被黄姜和于文打得抱头鼠窜,费力脱困终于跑到门口,不料遇到煞星一样的黄毛,轻易被制伏。

    听到黄毛的问话,兔头人咬紧牙关保持沉默。

    岑今抬手,宴会厅霎时挤满魂体,冷冷地盯视着兔头人。

    “配合点,我和他们商量不会撕碎你。他们因你而死,你应该知道他们心中仇恨的火焰有多猛烈。顺便说一句,当初害死你们的吉普赛人已经被这群魂体撕碎吃光了。”

    兔头人微不可察地颤抖,瞪着黄毛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人,他连吉普赛人都知道?难道真的被这群魂体撕碎?

    “我有三十年的骗子生涯,你骗不了我。撕碎?哈,灵魂用不熄灭。”

    “泡过圣水的银器能杀死灵魂,酒店里十字架刚好很多,烛台、餐刀很不幸都是纯银制造,你还需要我说多一点吗?”

    兔头人面露愕然,头皮发麻:“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会杀了我。”

    “你的三个同伙,吉普赛人和防空洞墙壁里的第一只兔头人,他们都不太配合,对我表现很不友好,出于自卫和友善被辜负后的愤怒,我才彻底杀死他们。

    但你还有两个同伙的魂体从电梯井逃出来,我的同伴当时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追随黄毛而来的透明魂体们集体沉默,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的兔头人、吉普赛人虽然耍过小心眼但是挺配合,最后还不是被黄毛干脆利落地抹脖子。

    反而电梯井逃生的两个魂体分明是因为黄毛的同伴根本不知道如何彻底杀死灵魂,结果到黄毛嘴里,变成没对他们赶尽杀绝。

    那话乍一听好像是兔头人配合所以逃出生天,根本难以察觉到语境背后的陷阱。

    “现在你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吗?”

    兔头人森冷的目光环顾全场魂体,冷漠地说:“就算我配合你,你能命令他们放下仇恨?”

    黄毛拿出泛着寒光的镰刀说:“当然。”

    黄姜和于文站在他身后,毫不吝啬地放出十分具有威慑力的气势。

    一众魂体配合地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齐刷刷后退两步。

    兔头人见状,嘴角一翘:“好,我会告诉你很多真相,没人比我更加了解这栋幽灵酒店。”他爬到最近的椅子,仰着头说:“我叫犹太,也是犹太人。”

    于文严肃地看着满身是血,衣衫破烂露出腐烂见骨的胳膊的兔头人,躯体的狼狈没有降低他一分一毫的气势,他像个身边没有兵卒环绕而前去会见敌对势力的黑帮老大,尊严和勇武体现得淋漓尽致。

    脑补过头的中二青年当即从旁边扛来一张椅子放在黄毛身后,恭敬地说:“老大,坐。”

    对上黄毛诧异的眼睛,于文郑重颔首:输人不输阵。

    黄毛:“……”

    他蹲到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回视兔头人:“兔头人画像的姿势跟《最后的晚餐》相似,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犹太:“没有。相似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喜欢这幅画。”

    黄姜闻言皱眉,在岑今耳边悄声说几句话,后者应了声表示知道。

    岑今:“你找到上帝的秘密了吗?”

    犹太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实话一个硕大的兔头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难免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不过他很快恢复平静:“没想到你们能查到这一步,超凡者果然和普通人差距明显。”

    故意停顿几秒,犹太见对面三人毫无反应,便更疑心他们究竟知道多少,自身留有多少筹码,应该如何拿捏分寸从而掌握主动权。

    可对面三人毫无破绽,脸色平静淡漠,犹太举棋不定,尝试放出最大筹码:“我们见过上帝。”

    “然后?”黄毛用他的镰刀把轻轻敲着椅子扶手,杂乱的节奏透露出不耐烦:“如果是想告诉我,上帝在酒店留下某个秘密,给出各种预兆让你们去寻找,如果找到不仅能复活还能成为耶稣使徒,那就算了。这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秘密。”

    “不是耶稣使徒,是弥赛亚使徒!”犹太突然激动:“我梦到上帝的预兆,是他亲自降下神迹告诉我如何利用酒店诅咒和吉普赛诅咒,否则你以为我们这两年为什么频繁杀人?你以为只是为了向那个吉普赛复仇吗?

    不,一切是上帝的旨意。”

    犹太两颗眼球暴突,神色狂暴,双手死死握住两边扶手冲黄毛说道:“你们以为超凡者就是生物进化的终点吗?我告诉你们不是,神,天使,恶魔……他们才是完美进化的形态,上帝给了我们这些罪人一个改过的机会,他让我们成为弥赛亚的使徒。

    有朝一日,弥赛亚必将解救世人,作为弥赛亚身边最虔诚的使徒,我们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但牺牲不是死亡,而是通往永生的道路。

    使徒,比天使还高贵。”

    黄姜和于文听清楚犹太话里的内容,同步皱起眉头,心感不喜,出于立场不同,他们对过分执着神明的信仰和宗教都不敢苟同,只觉得那是洗脑愚民的手段或政策罢了。

    不过犹太没撒谎的话,那么他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值得深思,这里头还有灭世级诡异掺和也说不定。

    他们想着如何刺激犹太,让他倒出更多秘密,同时看向黄毛,期待他的反应,却见他拿着录音逐字逐句地翻译犹太刚才滔滔不绝的一大段话。

    “……”瞬间没有了逼格。

    人家声情并茂地输出,黄毛这边费劲地翻译,画风不仅变谐还很影响人家反派的情感表达。

    暂停翻译软件,黄毛抬头说:“纠正一点,找到上帝的秘密‘不仅能复活,还能拿到竞争[耶稣使徒]的机会’,只是竞争机会。”

    犹太暴怒:“是弥赛亚!不是耶稣!”

    黄毛:“没有区别,就算你们不承认耶稣是弥赛亚,不也试图复刻他成为救世主的道路吗?”

    “不是!不一样!”犹太记得想咬断黄毛的脖子,可是一对上他冷漠的面孔便不由自主地退缩,忍气吞声说道:“我们没有复刻,只是按照旧约的预知寻找真正的弥赛亚。”

    黄毛不在乎他的激情输出,冷酷询问:“所以上帝的秘密具体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你看见了上帝’,那未免脸大。”

    犹太心情苦闷:“秘密就是上帝曾莅临这栋酒店。”

    “哦,我不信。”

    “!”犹太气愤不已。

    黄毛有理有据:“既然你找到上帝的秘密,为什么没有复活,也没有成为使徒竞争后备役?”

    “因为知道秘密后还必须找到上帝留下来的预言,拿到这一句预言才算承认我有资格成为使徒!”犹太恼恨说道:“我没找到,如果今晚成功完成燔祭,献上羔羊,一定可以拿到预言。”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兴奋地劝说在场三名超凡者以及无数魂体:“你们想复活吗?你们想成为不老不死的天使吗?跟我合作,我们一起完成燔祭,拿到预言,成为使徒,追随救主,末日之后,我们将永生。”

    黄毛:“什么叫燔祭?”

    黄姜低头解释:“用火烧全兽作为献祭,通常献祭羔羊。”

    她解释献祭羔羊的来历源于一则宗教故事,上帝考验亚伯拉罕的忠诚,叫他杀死独生子以撒做祭祀,亚伯拉罕将要杀以撒时,天使出现,告诉他可以用羔羊替代以撒献祭。

    “挺无聊的试验。”黄毛盯着犹太问:“燔祭需要羔羊,你们把被标记的人类当成羔羊,刚好今天满月被你们挑中成为燔祭日。”

    犹太狂热地张开双手欢呼:“对,没错!燔祭一结束,什么酒店诅咒、吉普赛诅咒,根本困不住我们。”

    黄毛仰头问黄姜和于文:“你们知道这波叫什么吗?”

    两人:“什么?”

    “自导自演,忽悠傻逼。”

    见到天启骑士的第一只兔头人被忽悠瘸了,留在防空洞里三百多年,兢兢业业帮忙审判有罪之人。等酒店建起,误打误撞杀了一个有罪的吉普赛人,结果这吉普赛人也见到天启骑士,再次被忽悠瘸,导致第三波傻逼跳进坑。

    这波傻逼跳的坑最深,会面的传销头子不再是末日骑士,而是最大boss上帝。

    酒店诅咒(也称为天启骑士诅咒、上帝诅咒)困住吉普赛人,增强吉普赛诅咒的属性,从而引导最终的燔祭。

    如果没有黄毛这群人到来,估计燔祭就能完成。

    然而黄毛也怀疑即使他们没来,燔祭也完成不了,因为丁燳青说他被坑过来入住酒店。

    有丁燳青在,燔祭怎么也该完成不了才对。

    这波操作就挺绝的,只是不知道费这番心思的目的是什么。

    犹太上半身前倾,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难道你们对上帝的预言一点都不好奇吗?”

    黄毛三人齐声:“没兴趣。”

    犹太一哽,悻悻地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吧,我足够配合你们了。”

    黄毛:“感谢配合,已经没有问题。”

    犹太:“能放我走了吗?”

    黄毛:“不能。”

    犹太:“你们敢反悔?”

    “我也不想,是你故意耍花样搞小心思,对此我本人也十分心痛,我自己不想造杀孽的。”见犹太死不认错,黄毛好心提醒:“你说你喜欢《最后的晚餐》这幅画,问题谁都知道这幅画什么意思,基督教、耶稣和十二犹太门徒,说难听点它还抹黑你们犹太人,你居然说你喜欢这幅画,你看我长得很搞笑吗?很容易被欺骗吗?”

    犹太愕然无语,没想到他随口撒的小谎言居然会成为黄毛拿捏他的把柄,连忙说道:“等等,我承认不是喜欢,是嘲讽,我只是想嘲讽耶稣——”

    “我不会再相信你。”黄毛知道犹太这次没撒谎,但他说他被欺骗过一次,不敢再相信,琼瑶附体后变成曹阿瞒:“宁错杀,不放过。”

    犹太:“……恁妈。”

    下一刻就被众魂体扑过去撕碎,于文一脸懵逼地接过黄毛塞到他手里的银器,被叮嘱等魂体发泄完毕就杀了犹太,茫然询问黄姜他俩刚才的对话啥意思。

    黄姜:“这里涉及到一些宗教历史,首先基督教、天主教诞生于犹太教,最初的《圣经·旧约》源自犹太教,他们信奉上帝是唯一的神,相信旧约预言的救主弥赛亚。《圣经·新约》来源不明,和旧约一起被定为基督教的经典,他们信奉圣灵圣父圣子三位一体。

    但是犹太教并不承认基督教和天主教,也不承认耶稣和新约,所以刚才犹太撒了谎。”

    于文:“我知道了。基督教和新约认为耶稣就是旧约里提到的救主弥赛亚,但是犹太教根本不承认,他们认为弥赛亚另有其人,犹太刚才一直反驳,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喜欢《最后的晚餐》这幅画。”

    黄姜低声:“黄毛故意钓鱼,业障重。”

    于文:“黄的智商点原来也点满了吗?”

    黄姜略诧异:“不一直点满吗?别被他的丧里丧气给蒙骗啊,四海窟小考骗鬼自相残杀这事不很能说明一切吗?”

    “……”于文不由感叹黄毛的外表太会迷惑人了。

    那厢黄毛再次回大厅前台查看,发现红专已经成功解开吉普赛诅咒,他们尝试将高烧的雷安娜送出酒店大门,全程无事发生地走到广场,一群人不由欢呼:“诅咒解决了!”

    赛琳娜赶紧报警,顺便通知最近教堂,对方安排驱魔神父过来慰问。

    其他普通人有胆子大的,留下来拍照发网或干脆开直播,一部分胆子小的,赶紧退房离开,还有惊魂未定的人跑到黄毛等六人身边寻求祈福和庇佑,显然他们被当成藏密僧人了。

    红专和红发男陪同雷安娜去医院,前者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很想跟可爱的黄碧奇小姐交换联系方式,可是只要一回头寻找黄碧奇就会收获恶鬼一样恐怖的库巴。

    不愧是掠夺碧奇公主十七次的恶龙。

    红专内心感慨,悲伤离开,隔着救护车的车门窗户还恋恋不舍地看黄碧奇,猛地一只乌鸦撞在车窗上,啪一下血肉模糊,吓得他一个激灵不敢再觊觎黄碧奇。

    雷安娜和同车的红发男见状,嗤笑他活该。

    扫罗和脏辫黑人男分别向黄毛五人表示感谢,承诺如果他们按时参加音乐节,一定为他们推荐出色的音乐公司。

    “如果你们到卢森堡,务必联系我们。我们在卢森堡买下一座城堡和庄园,一定会很好地招待你们。希望不要拒绝我们这份竭力想报答你们的心情。”扫罗如是说道。

    脏辫黑人男递给他们一个类似晴天娃娃的布娃娃说:“这是替身娃娃,作为谢礼。”

    岑今接过:“海地巫毒教?”

    脏辫黑人男:“那是我的家乡。”

    岑今道谢,脏辫黑人男则道别,跳进救护车。

    扫罗向王灵仙道别,不忘抒发爱意:“你救了我,我的心为你跳动。你不知道拿枪杀死兔头人的你有多像女神……不,你就是女神的化身。这是我的私人号码,随叫随到。”

    王灵仙淡淡一笑,高冷绝美。

    扫罗神魂颠倒地上车,三回头摇手。

    乌蓝等人凑在一起,用嗑瓜子时的表情观望这出戏,不约而同露出呵呵笑声,忽然对卢森堡的音乐之旅期待起来。

    黄毛也在人群之中,不过周围没什么人聚集,因为身后有一个大黑伞的丁燳青。

    丁燳青在岑今身后,大黑伞倾斜,遮挡住他们肩膀以上的部位,没人能看见他们伞下在做什么,那贴近的姿态颇为暧昧,而实际只不过是丁燳青低头,靠在岑今的头顶说:“一般来说,救护车陪护规定不能超过一个人。”

    “最多也不会超过四个人。”

    刚才黑兔乐队所有成员都挤上同一辆救护车,没被赶下来。

    “我记得打舌钉的吉普赛人一开始反应剧烈,声称什么女巫预言你们会取代黑兔乐队,还有人说女巫利用他们收集信仰,你说他们这趟是不是去见女巫?有没有怀疑他们为什么入住这栋声名在外的‘幽灵酒店’?”

    丁燳青一手撑伞,另一手横过岑今的肩膀,几乎将他整个人搂在了怀里。

    岑今垂眼:“没兴趣。”

    丁燳青:“整天这么丧,会吃亏的。”

    岑今:“音乐节头奖有十万欧,说起这个我就来精神了。”他自言自语:“其实如果有黑兔乐队的协助,我们这支随便凑起来的乐队说不定真能拿到奖项,不需头奖,前三就行,也有奖金。”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丁燳青:“要不……你试试能不能□□扫罗?他们喜欢你和王灵仙这款。”

    丁燳青笑说:“舍近求远。”

    岑今:“能否说清楚点。”

    丁燳青:“你色诱我,我帮你拿头奖。”

    岑今盯着丁燳青的眼,仔细辨认他眼里有没有嬉笑撒谎的痕迹,结果发现没有,心中的天平开始称量价值,左边是‘色诱丁燳青’,右边是头奖十万欧元。

    一时间竟然被钱财迷住心眼,差点脱口一句‘那我试试’,好在及时刹车。

    旁边的乌蓝等人将目光从王灵仙转移到大黑伞下的师生忘年恋,颇为平静地分享心情日记:“闹矛盾,和好。”

    此句出自乌蓝。

    图腾:“没想到你说挺对,确实有可能情伤。”

    黄姜:“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于文:“什么情伤?谁情伤?谁和谁闹矛盾,怎么和好?你们看什么?”

    王灵仙背后灵一样出现,自然地融入集体:“把黄毛洗干净……丁大佬有没有可能给我们全优评价?”

    于文真诚求问:“为什么?”

    王灵仙五人齐齐回头看于文:“你跟我们格格不入。”手掌成刀比划一个切三八线是手势:“孤立你。”

    “……”于文:“幼稚。”

    于文看向黄毛,心想他估计也不知道王灵仙这几人打什么哑谜吧,他俩是一国的,干脆一起孤立王灵仙他们好了。

    ***

    国道,一辆救护车驶向灯红酒绿的城市中心,车厢内护士和医生沉睡,雷安娜摸着额头的退烧贴说:“你们想我死吗?”

    “没那么快,亲爱的。”红专嬉皮笑脸地说。

    黑人脏辫男:“所以你们收到传奇女巫的信息了吗?”

    红专:“当然,她让我们解决酒店的诅咒,小事一桩,你看我们真应该感谢那支可爱的乐队。”

    扫罗嗤笑:“你看到信息的时候恼怒气氛的样子真像一个被劈腿的女人。”

    红专讪讪:“这不重要,我们完成传奇女巫的要求,应该能见到她了。”

    雷安娜坐起:“你们听过只要解决酒店的诅咒就能知道上帝留在那里的预言这件事吗?”

    其余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随后由扫罗开口:“但我们不能掺和进这些事,因为我们的目的很明确,拿回这些年收集到的信仰,保持摇滚音乐之王的地位不变。所谓上帝、使徒,女巫和通神学会,离我们太遥远,别做不切实际的梦。”

    他严厉警告,在场众人反应不一,表面没说什么,背地里什么心思不得而知。

    扫罗清楚他们不会轻易听劝,这群人里,有巫毒教教众、有犹太人、有吉普赛人……他们或多或少见过神奇的非自然力量,当然更渴望生杀予夺的强大力量。

    不过没关系,见到传奇女巫后,他们就会明白普通人和超凡者、使徒之间的力量差距究竟有多悬殊。

    第146章 幽灵列车(3)

    离开幽灵酒店,王灵仙一行人在第二天日出时坐上前往卢森堡的火车,约莫两个小时能抵达目的地。

    火车车厢内,王灵仙七人占据中间左右两边的座位,前面是两个旅游的四口之家,后面则是九个出来游玩的青年男女,听他们聊天内容似乎是学生,利用难得的假期进行一趟欧洲之旅。

    此前已经游玩过日不落国、高卢和德意志国,现在准备前往下一个国家卢森堡参加全球最盛大的摇滚音乐节,他们兴致勃勃地挑起各种话题,聊到音乐节、黑兔乐队,慢慢将话题聊到当地的姑娘男孩,逐渐露骨火热。

    左后方一个黑人青年提议玩扑克,输的人说个故事,可以是别人的、也可以是自己的,但必须真实而且足够有趣,当下吸引同伴们的兴趣,不约而同玩起游戏。

    一开始有人说自己的青春糗事,有人说他的第一次结束在学校的小树林,还有人说到学校的体育老师和教导主任双出轨……

    前后排热火朝天,只有中间的王灵仙等人要么打游戏,要么戴着眼罩补眠,还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风景,顺道嗑瓜子。

    这人是岑今。

    黄姜在他对面问:“什么味?”

    岑今:“焦糖。”

    黄姜:“我有海盐和蜂蜜,跟你换点。”

    岑今指着桌上的瓜子说:“自个儿拿。”

    这些口味的瓜子全部是王灵仙订购的,凌晨半夜突然想吃辣条,所以打电话给自家的贴心管家,询问队里每个人想吃什么,列了名单就用直升飞机送过来。

    乌蓝摘下眼罩问:“要不给丁老师送点?”

    岑今迟疑:“他不吃垃圾食品。”

    乌蓝了然:“仙男人设,我懂。”接着叹气:“真好啊,大佬能坐软座。”

    王灵仙有些烦躁地摘口罩和眼罩抱怨:“回去后我要抗议学生接任务必须使用校方和机构给予的经费,明明我们有能力提高行程质量,却被死板的规矩束缚在这节狭窄嘈杂脏乱的车厢里。”

    图腾闭目默诵经文,闻言开口:“我觉得比之前坐过的鸡鸭牛羊猪车厢好很多。”

    王灵仙眼底阴翳,眼下青黑,昨天赶路、忙碌至今没好好睡过。

    他冰冷地回复:“高贵的我和贫穷的你不是一路人。”

    乌蓝在岑今耳边说:“大仙的中二焦躁病犯了,别触他霉头。”

    岑今:“理解。”

    他垂眼,手机接收到丁燳青发来的短信,问他要不要去软座车厢,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岑今回复:不接受潜规则,这辈子都不可能色诱。死心吧,狗逼。

    丁燳青:已截图。

    岑今莫名:“??”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回复的时候过于激愤而顺手输出‘狗逼’两个字。

    妈的,麻了。

    这时乌蓝忽然用手肘顶着他胳膊肘示意:“仔细听。”

    岑今抬眼,发现全员沉默似乎都在听某件事,便顺着乌蓝的目光看向对他来说是前方方位的九个青年男女,听到当中某个白人金发女用低沉神秘地语气说:“你们听过死亡列车之旅吗?”

    其他人:“没听过。”

    白人金发女:“看过人皮客栈吗?”

    当即有人嬉笑:“你该不会想说这辆列车会把我们送到陌生小镇,然后将我们当成猎物,任由大佬们挑选并残忍虐杀吧?”

    还有人哈哈大笑:“或者像某个三级恐怖电影,从列车员到列车服务生都是盗窃贩卖器官的组织,专门挑选旅客杀死后,挖走脏器卖掉。”

    “很相似。”白人金发女见同伴根本没人表现出恐惧,只好耸肩说道:“好吧,这故事来源于我姐的男朋友的邻居,那是一个面部严重残疾的中年男人。

    他说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在花都通往卢森堡的旅途中,邻近莱茵河的峡谷有一个隐世小镇,有一辆被称为‘死亡列车’的火车偶尔会停在隐世小镇的站点。

    当它停下来的十几分钟内,就有一个来自小镇的家庭混进来,他们将在火车内进行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那个中年男人告诉我,他和他的同伴当年试图横穿欧洲作为他们的毕业礼物,结果在满月的夜晚坐上死亡列车,大概是晚上十一点钟,列车在小镇站点停下,上来一个四口之家。

    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时间段,列车里的人一个又一个减少,鲜血流满每一节车厢,直到四口之家来到他们所在的车厢展开可怕的屠杀,最后只有他活了下来。”

    所有人听完齐刷刷嘘声,故事无聊老套,多半取材于各种恐怖电影,他们说白人金发女一定是被那个残疾男人欺骗了。

    白人金发女说着说着也发现这个恐吓她童年的故事很无聊,渐渐熄声,换其他真实发生的事情替代输了的惩罚。

    “我想想……安徒生的红舞鞋你们听过吗?”得到同伴一致的颔首,白人金发女看向窗外远方说道:“我说的这个故事和安徒生童话里的红舞鞋故事有一些出入,它来自莱茵河、来自历史和新闻,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传闻15到17世纪末,莱茵河两岸的村庄相继发生跳舞瘟疫的诡异事件,教会找不出原因,于是听从民间举报将嫌疑人定罪并活活烧死。

    第一起跳舞瘟疫事件发生,民间举报一个女人,他们说是女巫,教会先让群众们用石头砸得她奄奄一息,然后将她活活烧死。

    跳舞瘟疫暂时平息,没过多久又在另一个村庄发生,这次他们接到修女院的举报,声称是一个英俊的牧师投入魔鬼的怀抱,在莱茵河里投下瘟疫的毒药。

    这次教廷高度重视,耗费数月时间审判牧师,最后将他烧死在审判庭的中央广场。

    人们围观这场刑罚,一开始群情激愤,非常激动,直到他们发现被大火吞噬的牧师全程沉默,渐渐感到恐惧。

    再然后听到牧师临死前的诅咒:‘上帝会证明我的清白,瘟疫永远不会停止。审判我的、刑罚我的、污蔑我的,冷眼旁观我的你们,子孙后代,百年千年,将永远承受灾疫的折磨。

    假使你们犯罪,灾疫会降临到你们的头上,盲目盲随直到发白发冷,身体干缩成白森森的骸骨,直到有人亲手砍断你们的双腿为止,直到你们真正忏悔,使徒带着神明的指令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为止——

    审判和灾疫永远跟在你们的头顶。’

    处决完牧师之后,将近百年的时间内没有发生跳舞灾疫,教廷和当事人都以为牧师有罪,他们的审判是公正公义的审判。

    没想到一百年后,灾疫再次大规模爆发,并在接下来的两百年见持续不断,地区集中在莱茵河两岸,高卢、比利时、卢森堡等国家都有过类似灾疫的记载。

    到了17世纪末,教廷再次出动,抓到一个女巫并将她和她生产下来的孩子当成‘羔羊’完成两场燔祭。

    从此以后,莱茵河恢复平静。”

    白人金发女说到这里,后排车厢一片安静,下一刻哄堂大笑,催促金发女不能再走捷径,这根本不是真实发生的故事,记载于文学和民间传闻的所谓‘历史’怎么能算真实发生?

    即使证明这的确是真实事件,也不能通关,否则其他人也可以讲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新闻或历史蒙混过关。

    “这没意思,莱妮。我们想知道现实的、真实的,距离我们很近的事,对真假得不到证实的历史或‘都市传说’没有兴趣。”

    白人金发女刚想说她还没说完,就听身后有人问:“你刚才说的两只‘羔羊’是不是来源于某个流传乡村民间的都市传说?”

    白人金发女:“什么?”

    她回头,看到一个漂亮得颇具攻击性的亚洲女性,站在过道上,懒懒地倚靠着椅背说道:“撕开女巫的子宫爬出来的第一只兔头人。”

    白人金发女瞪大眼:“你怎么知道这个传说?”

    王灵仙抬起大拇指指着身后众人:“我们都知道。”

    黄毛等人冒头,齐齐应声。

    白人金发女愕然:“我听我祖母说的,我以为她老糊涂了。”

    “你也不知道真假,你在撒谎吗?莱妮。”同伴们不敢置信。

    莱妮举手坦白:“因为那只是前奏,我以为能够吓到你们。好吧,我真正想说的是去年就有一起跳舞灾疫事件发生在一个叫斯特拉斯堡的小村庄,死了几百个人。

    你们应该听过,当时在网络上广为流传,虽然官方没有出来证实,但我想说,那是我祖母的老家。”

    “所以?”

    “去年年底的夜晚,我祖母穿着她年轻时的芭蕾服装在客厅跳舞,我的父母和弟弟在旁边欣赏。祖母跳了两个小时,脚指头磨破半个,白色的鞋袜和舞鞋被染成鲜红色,看上去很像童话里的红舞鞋。

    祖母很痛苦,却被迫摆出V字的笑脸,奇诡可怕。

    我们想尽办法救祖母,最后只能效仿红舞鞋砍断她的双腿,可惜救治不及时,双腿齐断的祖母死在雪夜里,鲜血在洁白的雪地拖出两道长长的、长长的痕迹。”

    嬉笑的同伴们顿时噤声,瞪着眼前这个美丽的金发女郎,一时分不清她究竟哪部分撒谎、哪部分真实,也许还是在撒谎吧。

    毕竟没有人会面色如常地描述感染灾疫的亲人,说起砍断亲人双腿的时候,表情那么平静。

    “这不好笑,莱妮。”

    莱妮疑惑:“不好笑吗?”她回头看向王灵仙等人寻求认同:“你们也觉得没意思吗?”

    王灵仙面露鄙夷:“无聊。黄,你怎么看?”

    黄毛想了想,认真说道:“确实无趣,故事陈旧,惊吓点老套,而且前奏铺垫太长了,你这样讲故事会把观众吓跑,也就是我们旅途无聊才有耐心听你说完。”

    这波点评堪称毒舌。

    莱妮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嘴唇紧抿,悄悄瞥了眼王灵仙、黄毛、乌蓝和黄姜四人,见‘她们’面色平静,对她说出的故事不以为然,唇角下拉得厉害,忽地起身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同伴纷纷跟王灵仙等人打招呼,见他们外语说得不错,以为也是留学生,再听他们准备参加音乐会更是兴奋地邀请一起玩游戏。

    王灵仙几个人加入,黄毛在旁边观战。

    时间飞逝,火车行驶至一处荒凉的峡谷,除了他们这个角落因为玩扑克而人声嘈杂,其他车厢都很安静,前方两个四口之家正在补眠。

    岑今抬头看向挂在车厢门口正中间的电子时钟,显示莱妮去洗手间的时间超过40分钟。

    他绕过众人前往洗手间所在的车厢,两边的人们都很安静,不是睡觉就是看书,毕竟车内没WiFi。

    男女洗手间并排在一起,旁边是热水机器,有人在接热水,有人排队等洗手间,岑今缀在洗手间的队伍后面,前边有个姑娘拍洗手间的门问到底蹲多久,不知道外面很多人在等吗?

    她后面有个妇女憋得暴躁,冲上去就是重重一脚踹门:“现在不出来,等着我踹开门揪着你的头发扔到过道让所有人看你没穿裤子的样子吗!”

    这招威胁奏效,莱妮开门走出,脸色阴沉苍白,阴冷地看着妇女和女孩,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忽然留意到队伍尾巴的岑今。

    她不由露出笑容,凑近说道:“嗨,我想去车厢末尾搬点东西,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岑今:“不能。”

    莱妮被他斩钉截铁的拒绝梗了一下,悻悻说道:“好吧,我找别人帮忙,一趟十欧元应该没人会拒绝。”

    说着转身走了几步,被忽然闪现到前面的岑今挡住去路,莱妮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岑今从容:“不是搬东西吗?走吧。”

    莱妮:“……你不是拒绝了?”

    岑今:“那是你说十欧之前,现在我可以。”

    莱妮直勾勾盯着他:“确定不反悔?东西很重的,如果你中途反悔,要百倍赔偿。”

    岑今微笑:“相反如果你违约,克扣十欧,我也会要求你百倍赔偿。”

    莱妮笑了,说了句腔调古怪的法语。

    岑今:“我听不懂法语。”

    莱妮:“我说很合理。”她绕过岑今向前走:“跟在我身后。”

    岑今落后三米,将手机刚才录制下来的法语翻译成中文,贴在耳边听到莱妮嘶哑古怪的声音:“当然啊,小珈伦。”——

    作者有话要说:

    珈伦:红舞鞋小女孩的名字。

    第147章 幽灵列车(4)

    穿过十来节车厢,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过道两边的人们或是睡觉、或百无聊赖地吃零食,妇女哄着哭闹的小孩,男人在脸上盖着报纸假寐……人生百态尽在狭窄的车厢内,但是岑今奇妙地分辨出自己的脚步声。

    他的思维仿佛漂浮到列车顶,平静地俯瞰车厢内发生的一切,看着自身长及腿肚的裙摆摇曳,走过打开的窗户被风撩起黄色的长发。

    岑今感觉他和列车站在不同的两个世界,这一刻恰好平行,擦肩而过。

    莱妮问他:“如果我没撒谎,你真的不害怕我们碰巧搭上死亡列车?”

    岑今敷衍:“我好害怕。”

    莱妮:“……”她继续说:“我保证我没撒谎,因为我们已经经过峡谷站点,距离莱茵河不足千米,有屠宰手混进列车,准备伺机杀死列车所有人。”

    岑今:“那你怎么还不跑?”

    莱妮笑了声:“我不怕。”

    岑今思索片刻,建议她立刻通知列车长,让他们早点做好防备,揪出可疑的人。

    莱妮:“也许列车长和列车员是屠宰手的共犯。当然就算不是,我又为什么要说?全车人的生死跟我没关系,不过你们很幸运能够遇到我,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岑今哦了声,莱妮停在车厢门口,回头笃定说:“你不信我。”

    “因为你似乎一直在撒谎,‘死亡列车’这故事杀人具体到满月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时间段,普遍情况下,无论是连环凶杀狂还是鬼怪邪灵作祟都会延续这个时间段出来活动,但现在是大清早。

    另外从高卢出发到现在一共停过两站,每个站点都在地图标记里,没有所谓的隐世小镇,如果曾经发生过像你所说的屠杀事件,那个小镇早就被搜查翻天了。

    最后的疑点就是一个四口之家哪来的力量屠尽整列车的人?

    除非他们不是人,如果你能够补充这个设定让逻辑勉强过关,就会回到我刚才‘邪灵作祟通常会延续活动时间段’的假设,从而产生悖论……

    不过有个事情我的确很好奇。”

    莱妮:“是什么?”

    岑今:“关于红舞鞋的事,你祖母的事情是真的吗?”

    莱妮愣了下,随即笑道:“当然。”她意识到什么,换上难过的表情说:“祖母的死是我们全家的遗憾。”

    “我不觉得是遗憾,毕竟你们亲手杀死她,并且看她垂死挣扎看得很高兴。”

    莱妮表情僵硬:“别开玩笑,我感到冒犯。”

    “或许是大家不太配合,让你体会不到恐吓他人的快感,所以你急于泄露一丝危险气息震慑他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描述祖母砍断双腿后还在雪地里爬了很久,留下很长的拖痕。”

    前面有列车员推着小推车过来,岑今背靠过道,等列车员走过还被提醒别堵在车门。

    等人走了,岑今继续说道:“当时你们一家四口就在雪地里冷眼旁观被你们砍断双腿的祖母爬出雪地,试图求救,可惜她失败了。

    相比感染了跳舞灾疫,身为家人的你们更可怕吧。”

    莱妮冷冷地看他,噗嗤一笑:“被你发现破绽了。这故事是我编的,她不是我们的亲祖母啦。”

    说完她就转身朝最后一节车厢门走去,而倒数第二节 车厢没有乘客,堆放了很多杂物,几乎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

    莱妮握着车厢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说:“最后一节车厢,你确定真的要跟我进去吗?”

    岑今:“如果可以的话,能先给我十欧吗?我怕你赖账。”

    “怕什么?”

    莱妮抬头,脸色苍白泛青,一道道皮肉外翻的血色伤口自脖子爬满脸颊,脖子一道致命的伤口几乎割断她的脖子。

    “我不会赖账的,反倒是你,不后悔就好,临阵脱逃要百倍偿还哦。”

    啪地一下,她打开最后一节车厢门,浓密的灰尘扑面而来,岑今早一步躲到旁边,过了一会儿听到莱妮喊他:“进来啊。”

    他便沉默几秒,走到门口,见里面漆黑一片,莱妮则站在两米远的地方冲他露出诡谲的笑。

    “你的脸?”

    “好看吗?”

    “还行。”他见过长相更恐怖的诡异。

    莱妮看着黄毛平静的表情,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脸颊,她现在什么样子最清楚,普通人看见不是惊吓过度晕倒就是尖叫逃跑,如此淡定一人还是头回见。

    “可惜。”莱妮看着跨进车厢的黄毛叹息。

    黄毛反问她可惜什么,便听身后的车厢门吱呀一声关上,车厢壁的烛台倏地蹿起橘红色的火苗,车厢顶、地板和废弃的车座泛黄,变成橘红色,边缘不时掉落黑色的煤灰,就像它们正遭受火焰灼烧。

    “可惜你今天需要把命留在这里。”莱妮突然翻身倒地,腹部向上挺起,四肢扭曲到背后,如一只长脚蜘蛛站立而起,抬头面对岑今:“我需要你的灵魂。”

    岑今转身尝试开门,发现门锁得死紧,耳边听到窸窣声,火光将巨大的怪影投射到面前的门板,回头看去,却见角落里陆续爬出三只人形蜘蛛。

    两男一女,腹部高耸而肢体扭曲到后背,头部一百八十度翻转,脸上遍布伤痕,攀爬在天花板上,齐刷刷盯着岑今。

    岑今后背紧贴车厢铁块,面露惊恐:“你们到底是什么?想干什么?”

    莱妮:“抱歉,我不想害人,但我们被困在这辆列车太久了。”

    车厢顶的中年男性人形蜘蛛呵斥莱妮:“别跟他废话,我们得抓紧时间,要是被列车长发现,我们连汤都喝不到。”

    他旁边较为年轻的男性人形蜘蛛和年长些的女性人形蜘蛛满脸认同,对好不容易出现的人类虎视眈眈,兀自商量等会儿如何故技重施,再把黄毛的同伴骗过来然后杀死。

    只要满四个人,他们四口之家就能彻底摆脱这辆死亡列车。

    莱妮原本不喜欢黄毛,但是谁叫黄毛看见她真容还保持平静?

    这足以抵消一分钟前所有的恶感。

    因此她颇为同情即将惨死的黄毛,即使她并不会就此放弃猎杀的原计划。

    他们四口之家激动地讨论,全然没发现黄毛兴味索然地看着他们,显然失去表演纯情少男误入变态杀人狂老窝的欲望。

    “别吵!杀了再说!”

    语毕,三道身影便从车厢顶扑下来。

    不料扑空,重重砸在门上,而目标不知何时躲到角落。

    他们撞得晕头转向还以为是自己没瞄好准头,因而合作包抄岑今,连续数次攻击后发现连黄毛的衣角都碰不到,这才惊觉此人不简单。

    于是四只人形蜘蛛速速退到门口,互相对视,无声交流一番,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人形蜘蛛猛然掀起废弃的铁椅朝岑今扔去,而后转身飞快逃跑。

    嘭、嘭!梆!

    三声重响同时结束,铁椅摔得四分五裂,莱妮等四只人形蜘用力撞击车厢却发现平时很脆弱的铁块,这时候仿佛牢不可摧的城墙,怎么也撞不开。

    这下再蠢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碰到硬茬子,有可能今天连人带魂交代在这儿,当下急得团团转,像被困在热锅的蚂蚁,死活逃不出方寸之地。

    “十欧的百倍赔偿是一千欧,什么时候交。”

    急得满头大汗的莱妮忽然听到背后催债一样的幽冷声音吓得嗷一声叫,猛地蹿上车厢顶迅速爬到角落,四只人形蜘蛛紧紧簇拥在一起警惕地瞪着黄毛,好像他是个杀人变态狂。

    “你到底是什么?想干什么?”

    岑今从杂物堆里拨弄出一条凳子,抹干净后坐下,学着丁燳青的姿态交叉双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抬头看着四只人形蜘蛛微笑:“抱歉,我不想枉造杀孽,但是你们欠了一千欧必须还,没得商量、不准废话,否则我立刻杀鸡儆猴。”

    “……”

    这对话似曾相识。

    莱妮挣开年长女性人形蜘蛛的保护,跳落到杂物堆,稍稍靠近黄毛忍着忌惮说道:“我其实没钱。”

    岑今的微笑立刻拉下来。

    莱妮赶紧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逃出死亡列车。”

    黄毛更在意别的,他存着点卑微的愿望询问:“十欧也没?”

    莱妮:“……”到底是多穷的人才会在命和十欧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

    黄毛丧丧的,情绪不高:“算了,你们杀过人吗?”

    莱妮抬头瞥了眼家人,小心翼翼问:“见死不救和意外致死算不算杀过人?”

    黄毛:“展开来说。”

    莱妮吞咽口水,无意识地搓着手指头说:“我的确没撒谎,我们的祖母感染跳舞灾疫,为了救她,我们砍断她的双腿但没有进行治疗,看着她爬出屋子,死在雪地里……但我们有苦衷,我们有原因的,我们发现那不是我们的祖母,而是一只披着祖母人皮的怪物,就像童话故事里冒充小红帽的狼外婆。

    人皮下的怪物是类似于人形的巨大蜘蛛,比我们现在的模样扭曲十倍,由几十只惨白的死灵融合在一起,有点像病毒,但是更像一只人形蜘蛛。

    它趁祖母濒死的时候钻进祖母的躯壳里,伪装成祖母生活在我们这个普通的四口之家,控制、威胁和殴打,逼迫我们不能违抗它的命令,直到它感染灾疫,连续跳了四天三夜,跳到脚指头全部磨没,祈求我们找到刽子手的刀砍断她双腿。”

    岑今打断她的话:“它要求必须是刽子手的刀?”

    莱妮:“因为砍断珈伦的双腿就是刽子手的刀,所以必须由刽子手的刀砍断双腿才能真正结束灾疫,否则她还会拖着断腿继续跳舞,直到双脚磨成棍子,身体发白发冷,腐朽成白骨,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偶。”

    她似乎想起什么,浑身打了个寒噤。

    “你不知道活活累死有多可怕。”莱妮低声,声音颤抖,夹杂着恐惧。“我们一开始不知道红舞鞋灾疫,正为能够摆脱恐怖的祖母而高兴,没过两天,我们也感染灾疫,很幸运没死。两天后清醒,第三天晚上搬家逃离那个小镇,踏上前往卢森堡的列车,没想到永远留在列车。”

    岑今:“四口之家混入列车,在饮用水里放进安眠药,杀死列车所有人包括列车长和列车员,导致无人驾驶的列车开错轨道,撞落山谷,发生爆炸,满车尸体和列车融为一体,无法清理。

    以当年的救援水平也无法成功将整辆列车从山谷深处打捞起,最后征求死者家属同意,以死亡列车的残骸作为坟墓,连人带车葬在山谷深处。

    对了,没记错的话,山谷下面是莱茵河。”

    莱妮愕然:“你知道?”

    岑今摇晃手机:“你说完故事,我就开始查当地新闻,事故时间是1990年冬天,连续一个月大雪封路,这也是导致列车没有及时打捞的原因。”

    车厢顶的三只人形蜘蛛缓缓爬下来,靠近莱妮,警惕地瞪着岑今。

    “你是教廷来的驱魔神父吗?”年纪较小的男性人形蜘蛛面露期待地询问,立刻被紧张的长辈们拉到身后。

    岑今淡声:“我不是。”

    眼前这四口之家虽然不抱希望,但听完这话还是难免失望,然后就听见黄毛说:“不过我工作的性质跟驱魔神父差不多。”

    “欸?”莱妮愣了下,随即兴奋向前一步:“那,你能帮我们摆脱这该死的死亡列车吗?能帮我们摆脱跳舞灾疫吗?”

    岑今挑眉:“你们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有灾疫?”

    莱妮:“直到使徒带来神明原谅的口谕,否则灾疫和审判将永远跟随我们。”

    顿了顿,她说:“真正的死亡是灵魂湮灭,而我们的灵魂还日夜徘徊在这辆列车上,白天的时候可以伪装成生前的模样混入旅行队伍。”

    “你为什么叫我小珈伦?”

    “我忘记你们现在的手机科技很先进,拥有各种各样的语种翻译了。”莱妮目光幽怨,想起之前黄毛说他不懂法语这事儿。

    当时她信了,主要还是黄毛长得人畜无害,没有人会防备一个死宅。

    “想必你也查出来珈伦就是红舞鞋女孩的本名,他们将所有感染灾疫的受害者统称为‘珈伦’。”

    “谁?”

    “一个宗教狂热的组织。他们反上帝、反救主,崇拜死亡和各种各样的邪祭。教廷否认‘珈伦病’、即跳舞灾疫是上帝的审判,认为‘珈伦病’是魔鬼或女巫散播到人间的瘟疫,只要杀死魔鬼和女巫再进行燔祭就能感动上帝,获得上帝原谅和解救。

    像我故事里说的……这不是故事,是我父母从教廷里偷出来的资料,十七世纪末确实烧死女巫和兔头人,‘珈伦病’一度销声匿迹。

    但是二十世纪的时候全球思想都在变革,科学思想席卷世界,人们逐渐抛弃神学,讽刺上帝、亡灵等一切非自然力量的思想非常盛行,引起部分极端非自然力量崇拜者的不满。

    他们抛弃原有的信仰,转而投向黑暗血腥的信仰,将燔祭改造成邪祭,把目光投向尘封已久的‘珈伦病’,不知道运用什么手段使‘珈伦病’重回人间。”

    “这组织叫什么?”

    “在我即将查到的时候,我们发生了意外。”莱妮的父亲突然开口:“但我知道他们崇拜信仰什么,一般邪教信仰撒旦、别西卜等地狱七魔王,只有这个组织信仰末日四骑士。”

    “这么说来也不算背弃上帝。”

    “摩西十诫第一诫:除我以外,不可有别的神。”莱妮父亲那张朝天的脸露出相当严肃的表情:“除了耶和华之外,不能承认别的神,更不能有其他信仰。信仰末日骑士和信仰撒旦没有区别,罪行同等,是对耶和华最大的背弃。”

    摩西十诫?岑今抬眼,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你们被困在这辆列车,杀我能让你们得到解脱?”

    莱妮讪讪:“我爸从梵蒂冈教廷偷来的资料有关于如何摆脱灾疫的办法。”

    “类似献祭女巫和第一只兔头人?”

    “献上羔羊,献上珈伦,诚心忏悔,得到救赎和解脱,这就是摆脱灾疫的办法。”莱妮定定望着岑今说道:“羔羊是牺牲者,也是救赎者,羔羊是救主,也是弥赛亚,当时教廷选中女巫和兔头人,而现在我们挑中了你。”

    岑今眉心一跳,视线扫过莱妮一家四口,缓缓说道:“话说回来,你们不怕我怀疑你们就是当年杀害列车全员的四口之家?”

    “当然不。”莱妮奇怪地说道:“我们不沾罪恶,怎么会是那个屠宰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们中秋快乐,这章评论红包两百笔芯。

    昨晚说的万更还差五千字明天还,现在脑壳烂泥一样写不出来。

    1、红舞鞋这个故事本身具有非常强的宗教意识。

    女孩子在葬礼穿红鞋,在养母生病时穿红鞋跳舞,在教堂穿红鞋……因此被天使罚一直跳舞,不得不砍断双腿,到教堂虔诚忏悔才能得到谅解,从此信仰上帝。

    宗教意识好强烈。

    2、羔羊在圣经里具有特殊意义,它柔弱无害,是最好的祭品,也是最好的牺牲品。

    耶稣被喻为献祭给上帝的羔羊(有这么个解读意味在),有形容耶稣是羔羊,他作为羔羊为救世而做出的牺牲很伟大……来自《新约》。

    第148章 幽灵列车(5)

    “我们的肉体、灵魂和列车融为一体,每到满月,我们得以重复生前的轨迹,活动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时间一到,我们和列车一起消失,回到峡谷深处,听河水波涛滚滚,头顶崭新的列车轰隆隆开过。”

    莱妮落寞地形容:“热闹旺盛的生命和身处坟墓的我们的距离,只是一道峡谷、一座桥。”

    她的父亲说:“而今天神迹终于眷顾我们,时间一过,我们不仅没有消失,还顺利伪装成列车里的乘客,见到那么多鲜活的生命。

    我们随时能杀死他们,像那个穿着母亲皮囊的怪物一样穿上他们的皮囊,从此以后获得新生,但我没对其他鬼魂说出这个秘密。”

    岑今:“不是因为你们怕抢不过?”

    莱妮的父亲昂着头颅说道:“您不能这么污蔑我们,光凭这个秘密就足以令列车长主动送给我们四具皮囊,因为我知道的东西不止这么一点。”

    他指着头颅说:“西欧至少五千年的历史全部在我的大脑里,包括一些被教廷尘封的史实真相。”

    岑今:“你是历史学家?”

    莱妮父亲:“生前是。”

    岑今:“你叫什么?”

    莱妮父亲:“埃阿。”

    岑今:“如果你们不是屠宰之家,那么谁才是?”

    埃阿:“当时列车大多数人被迷晕,在睡梦里死亡,来不及看到凶手,所以死后很多年也没人知道屠宰之家究竟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们躲藏在列车里,任何一个死灵伪装出来的乘客都有可能是他们。

    我们很怀疑列车长,听列车员描述他生前也是一个四口之家,脾气凶残暴烈,死后魂体不散,将列车当成他的王国,对所有人实行独裁统治。”

    莱妮:“你真的不能帮助我们离开列车?”

    “不能。”岑今断然拒绝,起身说道:“你们很弱,没沾过人命,我不杀你们,自己安分点,安静如鸡地走完这段行程,回头我会报告教廷让他们超度你们。”

    莱妮一家四口闻言流露出不满的情绪,目光不善地盯着岑今,蠢蠢欲动之际,凭空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们牢牢钉在车厢铁块。

    同一时间里,废弃的铁制椅子关节处的螺丝钉拧动数下脱落,铁块漂浮于半空,唰一下分别穿过莱妮、埃阿的脸颊,砰地闷响,戳破铁皮,卡在坚硬的车厢壁,铁块末端颤抖,嗡嗡鸣动。

    莱妮和埃阿顺着铁块瞪向面无表情的黄毛,同时吞咽口水,可以肯定如果顽抗到底,铁块一定插在他们的脑袋而不是车厢壁。

    “我们配合你。”他们低声保证。

    岑今将他们放下来,这四只人形蜘蛛便在他眼前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莱妮是个白皮金发女孩,脸上几点雀斑,很像二十世纪末漂亮国电影里的甜心。

    埃阿则是多数白人中年男人的长相,身材高壮臃肿,略肥胖,将近一米九大概得有两百斤,面相有些凶恶,和清隽瘦高的历史学家形象相去甚远,勉强一点文学浸染出来的斯文气质冲淡凶相,不至于让人第一眼印象产生这是个会家暴的屠夫。

    埃阿的妻子是个普通温婉、气质知性的中年妇女,小儿子有一定褐色头发、满脸雀斑,两人的相貌都颇为普通。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四口之家。

    岑今记住他们的脸,握住车厢门把手,踌躇一会儿回头问:“我知道你们死于90年,那时候还没有欧元,我刚才的问题表述可能不太恰当……所以你们就没留下点别的,比如90年代之前的邮票、英镑、法郎之类的纸币吗?”

    莱妮:“……”她看了眼父亲,得到埃阿同意的点头,这才指着车厢角落的小箱子说:“当时车毁人亡大爆炸,金属类东西都被灼烧,何况纸质类。不过我们当时拼死护住这个箱子,里面藏了很多从教廷偷出来的资料,贴了很多70年和80年的邮票。”

    岑今心脏跳动很快,手心出汗,他对邮票这圈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年代久远+全套+限量版发售的邮票市场很高,出价高、转手快,拿到手就是一笔横财。

    不过他知道走横财没好运,事后说不定还得放血,所以表现警惕。

    “代价?先说好,我不可能当羔羊替你们完成燔祭,也不是驱魔神父,不熟悉西方的超度业务和流程,帮不了你们太多。”

    “帮我把箱子送到梵蒂冈教皇手中,还给他们。”

    “就这?”

    “对。”

    “我拒绝。”

    “——为什么?”埃阿急问,表情充满不解:“梵蒂冈并不远,几个小时就能到,只是请求你帮忙归还箱子里的资料,附赠远超这趟邮差快递的价值,你为什么拒绝?你不是缺钱吗?”

    岑今打开门:“因为某个先知预言我没有财运,横财不属于我,而我不信任你们。”

    他无视埃阿莱妮等四人愕然至极的面孔,甩上门,大步向前走,突然身后传来一句:“箱子里的资料比邮票更具有价值,梵蒂冈教廷如果知道资料在你手里,他们愿意花十万欧购买。”

    岑今回头,看到背靠车厢壁的丁燳青,诧异于他今天的穿着,不是哥特裙装和大黑伞,换成哥特军装,还加了点德意志军装的元素。

    黑色制服长筒靴,金色双排纽扣对称,骷髅加翅膀的金边徽章华丽精致,精瘦的腰被皮带紧紧束缚,长发绑成低马尾,军帽正戴在头顶,脸上还有一片无框单边眼镜,整个斯文败类的感觉就出来了。

    “你怎么又换装?”他速速后退,向没几个人的车厢张望:“别靠近我,不想引人注目。”

    丁燳青偏要靠近他,岑今赶紧转身朝下节车厢走,心里腹诽现在这时代谁穿成那样,好看归好看,就是不合时宜,混在现代时装的人群里太显眼,充满矛盾。

    “你一路走来没怎么留意车厢里的人吧。”丁燳青优哉游哉地走着,不紧不慢地说话。

    这时刚好有一群青年男女从上节车厢涌过来,似乎想找洗手间还是购买食品来着,刚好堵住岑今的去路,也让他看清这群人的穿着。

    居然各种风格都有,军装、哥特装,甚至是风格相似的洛丽塔、洛可可和巴洛克的着装和妆容都有,简直一个时装大杂烩的秀场。

    但是岑今没有穿越时空的错觉,只有误入漫展的感觉。

    站在这群青年男女中间,丁燳青的装扮并不突兀,但是有一种鹤立鸡群的突出,脸、气质和高级定制服装的加成,使他一走近,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

    悄悄打量、耳语,偶尔还会失神,流露些许惊艳,当他们穿过走道时,有人鼓足勇气喊住他们,问丁燳青是不是准备参赛音乐节,什么乐队、什么曲目,有没有代表作或者博客。

    丁燳青没回应,又有人小声嘀咕:“放弃搭讪吧,没看出来人家是小情侣闹别扭?”

    岑今没反应过来‘小情侣’指谁的时候,丁燳青已经回头,露出斯文的笑:“我不是音乐节选手,以前参加过,不过没有代表作所以落选了……什么乐队?无名乐队。”

    简单两三句答复彻底打消有心人的搭讪心思,也让岑今了解他们是一支流浪乐队,喜欢几十年前的复古音乐,不受市场欢迎、至今没有经纪公司愿意找他们,所以他们打算最后一次参加音乐节。

    比赛完毕就各分东西。

    没有问及乐队但他们骄傲自豪地介绍:“我们的乐队叫‘Black Sheep’。”

    黑山羊乐队,怪不得这支乐队毫无名气,顶着这么颓丧的乐队名字还能坚持七八年不散,不是真爱绝对做不到。

    岑今全程没搭话,听完乐队自我介绍完毕就转身离开,丁燳青很快跟上来,于是询问:“你以前搞过乐队?”

    “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多衣服哪里来的?”丁燳青摘下帽子,低头走过车厢门,再重新戴上去并说道:“定制西装,永恒的经典,比乱七八糟的拖鞋T恤优雅好看还省钱。”

    感觉被内涵了。岑今如是想着。

    他对衣服的兴趣不大,很快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搞乐队?你队友都有谁?你真不记得队名?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被淘汰了啊?还记得被淘汰的流程吗?”

    丁燳青只回答搞乐队的原因跟他们一样,其他问题一概忽略,话锋一转,拐回最开始的话题:“快递一回十万欧,这都不心动?”

    岑今面色恹恹:“十动然拒。”

    丁燳青:“就算那堆资料和你们这次任务有关,你也拒绝?”

    岑今刹住脚步,飞快转身看着丁燳青,确定他没撒谎:“任务出来了?”

    丁燳青:“关键词:珈伦病。”

    珈伦病不就是红舞鞋事件?岑今脑子闪过许多想法,最后定格在莱妮一家藏起来的资料箱,二话不说飞奔向最后一节车厢。

    重新踢开车厢门,在莱妮一家四口诧异的视线下拿起黑箱子,岑今面不改色:“经过深思熟虑,我还是不能拒绝高额邮差费的诱惑,所以决定帮你们将这箱子送往梵蒂冈教廷。”

    莱妮讷讷道谢,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就见他出了车门然后一闪身,竟直接消失,惊诧之下追出去,将头探到车厢顶果然看到黄毛的背影,令她畏惧的是黄毛身旁还有一道看不清的黑影。

    盯着黑影超过三秒,莱妮顿觉大脑被侵蚀,眼中所见的天地全被这抹黑影笼罩,庞然威压轰然倒塌下来,令她止不住哆嗦着退回车厢,告知家人们她看见的恐怖之象。

    埃阿拍着莱妮的肩膀说道:“你做得很好,耶和华看得见你为大义所做出的努力。”他环顾车厢内的家人们,用歌颂的声调唱道:“我们举着正义的旗帜,正在行救世之举,因为有神的见证,我们绝不会徒劳无功。”

    莱妮扯了扯唇,女人和男孩在心口比划十字:“阿门。”

    ***

    列车高速行驶,岑今从末尾车厢奔至第四节 车厢突然停下脚步,眺望前方眼熟的峡谷和隧道,低声说道:“没记错的话,一个小时内总共经过四次隧道和同一个峡谷,这辆列车在同一个路段循环。”

    丁燳青:“我以为第二次过峡谷的时候,你们就会发现不对。”

    岑今:“发现问题,沉心观察,避免打草惊蛇。”

    丁燳青走在车厢顶,火车呜鸣声中,军靴踩在铁皮上的响声清脆,挺拔高挑的身影越过岑今走到他跟前,看着远处的峡谷说道:“那么你现在发现什么问题?”

    岑今:“这算考察吗?”

    丁燳青:“是啊。”他拿出一本牛皮笔记和金边钢笔笑着说道:“记录评分情况,如果不能给出合适的理由,很可能全员扣分。”

    岑今食指抠了抠裤子缝,犹豫片刻:“我是你喜欢的人吗?”

    丁燳青的视线从牛皮本抬起,眼里闪过笑意:“我很公私分明的。”

    “狗屎。之前还说色诱就帮我作弊。”

    “音乐竞赛不在任务范围内,好了别发脾气,快说,不然来不及跳峡谷……别浪费时间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你一上来我就知道。”

    黄毛嘀咕着这可真废话。

    “坐火车从高卢到卢森堡只需要两个小时,现在过去三个小时,连个车站的影子都没见到。同一个峡谷和隧道经过四次,莱妮讲故事之前,经过两次,那时就留意到问题,所以乌蓝让我们都注意听她的故事。”

    丁燳青:“勉强算一分。”

    黄毛不乐意:“怎么才一分?”

    丁燳青:“满分3分,你们应该从踏上幽灵列车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顿了下,他轻声说:“有个队伍拿到全员满分。”

    黄毛终于发现他用词不太对:“任务是珈伦病,但这辆列车不属于任务范围,怎么会有评分制度?这列车叫幽灵列车?还有一个队伍……?”他反应过来,试探询问:“这是一个竞赛场点?”

    丁燳青:“嗯。”

    黄毛深呼吸:“可我们没打算比赛。”

    丁燳青:“规定就是进入赛场自动激活,不过这是个知名送分赛场,不需输出武力值,也不用彻底解决诡异事件,能不能碰到幽灵列车全凭运气,所以没有明确的题目,答题得分点也看运气。”

    岑今突然好奇:“那我们算是幸运的吗?”

    丁燳青抿唇笑:“碰到幽灵列车等于送分赛场,这是幸运。但一般人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钟碰到幽灵列车,一上车就发现不对。”

    所以‘能否察觉列车的异状’这一得分点,别人轻松拿满分,他们只能拿一分。

    岑今心虚地按着胸口,该不会是他中和了队友们的运气吧。

    丁燳青:“除了峡谷和隧道异状,你还发现什么?”

    岑今眺望平原,目光涣散地说:“乘客不太对劲,乍一看大家生动逼真,人生百态都在狭小的车厢内,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一直重复做某件事。

    比如哄小孩的妇女,大概40分钟左右就会重复哄孩子到入睡的行为。因为旅途漫长枯燥,小孩醒醒睡睡很正常,再加上循环时间段挺长的,没有超强的记忆力根本不可能发现异常。

    除了哄小孩的妇女还有推车的列车员、排队等洗手间的人和补眠、看书的人……每个40分钟循环结束就会重复相同的动作,但是列车混入活人,恰好有一大半都是准备参加音乐节的年轻人,嘈杂热闹,人气旺盛,更方便列车伪装。”

    一边说话一边瞟着丁燳青做记录,现在很多调查员、带队老师都喜欢用现代化设备记录,录音笔就是常用设备,很少有人还保留上世纪的纸质文档记录方式。

    不过戴无框单边眼镜做纸质记录的丁燳青确实像上世纪走出来的人。

    岑今悄悄垫脚尖,用余光瞥着丁燳青手里的牛皮本,看到一手漂亮的字体,居然繁体简体都有,正看得入神却听丁燳青问:“看够没?”

    黄毛立刻转身,甩着胳膊问:“这给多少分?”

    “两分。鉴于别人是夜里遇到幽灵列车,基本没有活人混淆,而你们……”丁燳青沉默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点清冷的笑意:“比较不幸,我多给一分同情分。”

    黄毛甩胳膊的动作僵住,情绪低迷:“你以前来这边出任务有碰过幽灵列车吗?”

    “有。”丁燳青回答他。

    黄毛悄悄凑过去,流露好奇:“你们全员满分了吗?”

    “队伍里有个跟你一样倒霉的队友,被他连累,得分点全丢了,最后只拿到满分的一半,堪堪及格。”

    黄毛唏嘘,产生惺惺相惜之感,随即觉察不对:“得分点都丢了,怎么还能拿到一半分?”

    “他跳峡谷,把幽灵列车揍了一顿,列车长哭着给他一半分。”

    这操作有点熟悉。黄毛严肃表情思索,猛然茅塞顿开,这不就是他打算干的事吗?

    不过他比丁燳青那个霉运加身的队友幸运,基本得分点没丢,凑一凑还能及格。

    “你们上次遇到幽灵列车也是白天?也有很多活人?”

    丁燳青应声。

    黄毛狐疑地看着他:“你说的这个倒霉队友该不会是你自己吧,你看别人都晚上撞诡,只有你两次坐车、两次白天碰到幽灵列车。”

    他就差‘你连累我们’几个字刻在脸上。

    “他跟你一样。”丁燳青声音幽幽:“偶尔像条咸鱼一样试图翻身反抗,迷失真实的自我,对自己的运气没有做到始终如一的认知。”

    感觉受到伤害值很强大的嘲讽。黄毛沉默地想着。

    “那个,”黄毛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有个队伍全员满分,谁啊?”

    “总校最出色的队伍,还有一支梵蒂冈小队专门来这里刷分,差一分全员满分,他们现在总分排世界前三。”

    黄毛没有不识趣地问他们这支队伍排名,丁燳青却好心告诉他:“你们小队排到前二十后面,主要是你个人积分拖后腿。”

    黄毛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缝,忽然疑惑:“等等——莱妮他们那个黑箱?”

    “你不是第一个。”

    黄毛开始窒息,原来莱妮一家找人帮忙运送黑箱也是个循环?这叫分散投资吗?他只是四口之家海选出来的其中一只股票,还是涨势低迷的那一支对吧?

    丁燳青咳了声,手背抵着唇,笑得肩膀颤抖,勉强算安慰地说:“其他人都拒绝,只有你拿到黑箱。”

    黄毛:“只有我是自投罗网的傻逼?”

    丁燳青揽着黄毛的肩膀低声细语地说:“他们没接到‘珈伦病’的任务,谨慎点拒绝很正常,你一开始也拒绝了不是吗?”

    黄毛:“我有心动。”

    丁燳青:“其他人不心动是因为他们有钱。”

    黄毛嘴唇动了动,沮丧得连眉毛都失去活力。

    丁燳青仔细盯着他,忽然撇过头,咳嗽两声,憋笑憋得很辛苦,用力地握了握黄毛肩膀:“对了,四口之家里的父亲是历史学家,你为什么不招他进山海昆仑?”

    昆仑欠缺编历史书的人才,岑今听到埃阿自称是历史学家的时候颇为心动,不过从头到尾没打算招揽四口之家。

    “因为他们信仰犹太教,我不希望山海昆仑变成培养上帝信徒的教堂。”

    莱妮这四口之家很明显就是过分狂热的宗教主义者,他们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能全信,提到羔羊、救主时的表情亢奋得不正常。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当年对‘祖母’见死不救(现在谁也不能确定这祖母是不是如莱妮所说,被真实的怪物附身),而且挑中岑今作为牺牲者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围杀他,事后面不改色地说出‘我们不沾罪恶’。

    这句话比莱妮的故事更令人毛骨悚然。

    扭曲狂热的宗教主义者借用神的名义,随意行使审判权,肆意解读圣经,就此完成一场杀戮,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不沾罪恶,此为义举’。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除此之外,他们应该没撒谎。”

    只是他们的脑子和认知都不正常,因此透露出来的信息和真相天差地别。

    譬如控制殴打他们的的祖母可能只是单纯脾气暴烈,莱妮一家受不了误杀和见死不救的罪,所以脑子编织出怪物附身父母,而他们杀的不是祖母、是怪物。

    这就不是罪,反而是救赎的义举。

    不知为何,岑今觉得这猜测竟有可能才是真相。

    丁燳青:“提醒一句,列车亡灵只是行为受限于循环,记忆没有跟着清零。”

    换句话说,列车死灵拥有死后三十年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黑山羊:象征魔鬼化身。其他意思还有:害群之马、败家子。不是个好词。

    第149章 幽灵列车(6)

    岑今:“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这是得分点之一,不该我来说。”丁燳青:“发现误入幽灵列车就应该快速查询相关信息,保护同样误入列车的普通人。以前误入的活人少,这次每节车厢都有几个活人,我看有你们忙碌的时候。”

    岑今脑子飞快运转,死灵的记忆没有随循环而清零,这代表他们更聪明、也更凶恶,毕竟没人能够重复三十年的痛苦还能做到love&peace。

    但情况没那么糟糕,因为死灵身上还有循环的束缚,他们不能做出跳脱循环的行为,所以普通活人目前还算安全。

    他回忆每一节车厢内的活动,分辨哪些是误入列车的乘客,哪些是死灵,座位上的、洗手间排队以及推着小推车来回走的列车员……

    突然一个激灵猛地抬头,虽然死灵不能跳脱原有的行动,却能利用语言和肢体误导不知情的活人,将他们引诱至危险地带,互相配合诱杀普通人。

    莱妮这四口之家也摆脱不了循环束缚,首先是莱妮的行动轨迹,她混入学生群体,通过故事吸引普通人注意,然后去洗手间待满40分钟。

    直到有担忧她的普通人前去寻找她,就会被引至最后一节车厢,受到早就埋伏其中的父母兄弟伏击。

    这么说来,莱妮和她的家人生前就试图挑选‘羔羊’作为‘珈伦’顶替他们身上的跳舞灾疫,可能实施到一半就遭遇屠宰之家血洗列车,致列车撞落峡谷而车毁人亡,所以他们的燔祭只进行不到一半。

    “第一次应该成功杀了人顶替莱妮的灾疫,因为其他人的循环时间是40分钟,而她去洗手间就花了相同的时间,这说明她的循环时间比别人多一倍,或者她其实跳脱出时间循环。

    她的父亲埃阿也很奇怪,那么长一段解释不太可能发生在死前,有点像跳脱出循环,总不可能他生前还对受害者叨叨‘女巫’、‘珈伦病’和‘燔祭’……

    这样一来,四口之家将资料送还梵蒂冈的托付本身就很不合常理,不像重复生前所为。”

    岑今喃喃自语。

    他连忙跳下车厢顶,准备找王灵仙等人会合,却见身后车厢的洗手间正在排队,有个男人火急火燎地跑过去,一边弯腰赔笑一边顺滑地插队。

    其他人跟没看见一样,兀自抱怨等太久,仔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机械冷漠像在背台词,目光却不约而同冷漠地盯着插队者。

    这时门打开,里面有人在洗手,水龙头哗哗地响,盆里很快放满水,插队的男人急得抖腿,催促能不能快点,丝毫没发现列车员推着小车靠近。

    其他死灵按照生前的记忆让开道,里面的人出来,插队的男人急匆匆行动,前脚刚迈进门槛,列车员没看见人一样,推着推车狠狠撞上去。

    插队的男人脚下趔趄往前摔,头重重磕到洗手盆晕过去,脑袋掉进洗手盆里,身体一动不动,旁边是冷漠围观的死灵。

    排前面的死灵进入洗手间关门,但是被插队的男人堵住,死灵抓着门就要用尽力气狠狠关上,她已经能预见关门瞬间溅得遍地都是的鲜血,围观的死灵也面露期待兴奋——

    砰!

    一只手突然按住洗手间的门,手背青筋突出,从指骨蜿蜒到腕骨,来人伸出左手,手指微屈,手腕一转,便有股力量抬起昏迷的男人,将他放回过道空位,全程只有死灵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洗手间里的死灵冷冷瞪着突然杀出来的黄毛,胳膊用力到发抖的程度也无法关上门,反观黄毛一脸毫不费力的表情。

    “大家乖一点,我会想办法说服梵蒂冈教廷派神父超度你们,所以给个面子,放过现在列车上不知情的普通人,好不好?”

    岑今和颜悦色地说完,陡觉温度骤降,周遭寒冷侵蚀,明显是全体死灵对他插手的不满,以及他们对教廷的不信任。

    也对,要是梵蒂冈教廷有心,早就超度他们,怎么会任由他们被困这辆列车里痛苦循环三十年,记忆不能清零,还被学生当成刷学分的赛场?

    岑今叹气,举起手提箱说:“这是梵蒂冈教廷丢失的重要资料,他们愿意花十万欧买,我可以不收钱,跟他们交换超度幽灵列车的条件。”

    地面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情势僵持,死灵不肯再相信教廷和学生,顽固到底,执意杀人泄愤。

    岑今没办法,眼瞳周围浮现淡粉色的雾,而后整节列车车厢发出类似锡罐压扁的声响,骤然巨响,却见车厢顶出现显眼的坍塌,洗手间位置的车厢向内挤压,发生明显的凹陷,嘎吱嘎吱摇摇欲坠的声响不绝于耳。

    “如果没办法和平解决,列车就会像一个罐头那样揉捏压扁……我指的是峡谷下面的列车,你们当中有个四口之家的魂体泄露出你们的魂体、肉体和列车融为一体,所以列车受到的伤害应该也能等同到你们身上吧。”

    列车众死灵:“……”变态!

    洗手间里的姑娘缓缓松开手,车厢里的白霜消失,温度恢复正常,剑拔弩张的气氛如潮水退却,岑今见他们配合便满意地收回手,还贴心地帮姑娘关上洗手间的门。

    “慢慢拉。”

    姑娘:神经病。

    岑今穿过车厢,死灵们让开道,一边重复生前的行为一边利用各种角度盯梢他。

    直到列车呼啸着驶入隧道,黑暗一点点吞噬光,黄毛的身影站立在门口处,没有回头,向神明立誓一样郑重地承诺。

    “我会视你们为责任,如果梵蒂冈教廷违信背义,做不到超度你们,我会接手超度你们,无论用什么办法。”

    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先是不起眼的涟漪荡开一圈又一圈,水面波澜不算大,但一石惊起满湖鱼,鱼群汇聚,露出水面,鱼尾甩着水面激起一串串水花,这誓言很快传遍列车车厢。

    车厢内所有魂体循环的动作突然一滞,齐齐抬头看向某个方向,火车哐啷哐啷地扎进深不见底的黑暗,光芒被一点点吞噬,却罕见地出现全体死灵摆脱无望循环的几秒钟。

    散发希望微光的几秒钟,令这辆列车全体死灵记住一个人类、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黄毛。

    那个黄毛在某一节车厢突然回头笑着说:“我很讲信用的。”

    于是持续三十年痛苦无望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循环,突然卡顿,黑白胶片带闪现几个定格的画面,从飞驰的列车车厢跳进峡谷的青年,身姿像矫健的飞鸟掠过峡谷,精准地跳落在一块凸出的石头,而后地面一个巨大的坟包抖动,裂开一条缝,露出里面机器和血肉之躯糅合的残骸。

    接着是撼天动地的一刀劈下,峡谷裂开,莱茵河从此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倏忽之间,众灵体回神,火车出隧道,刺眼的光线投射进车厢里,他们的视线向上,透过火车车厢看到车顶一个黄毛青年突然纵身一跃,跳下陡峭高耸的峡谷。

    谷底河水汤汤,高空一只白色飞鸟发出响亮的鸣啼,翅膀掠过白云径直向下,和黄毛擦身而过。

    刹那间,仿佛和二十几年前的身影重叠。

    车厢末尾的莱妮突然抬头,若有所思,脸色凝重,抬手抓住铁椅将其捏扁,声音嘶哑地说:“三号。我们的三号救主,怎么似曾相识?”

    埃阿高壮肥胖的身体站在她身后,耸起肩膀说道:“救主生来应当与常人有异。”

    莱妮:“但愿别出错,那是我们选定的救主。”

    第150章 幽灵列车(7)

    岑今跳落峡谷一块凸出的石块,看到镶嵌在山脉中间的巨大坟包,茂密的灌木丛自坟包顶一路延伸到莱茵河河岸。

    最奇特的是正对莱茵河的山峦侧面像被刀劈过一般,形成平原少有的峭壁地势。

    视线沿着刀劈斧凿的山峦侧面向下,蜿蜒至莱茵河,发现灌木丛下方一道约莫两米来深的天堑几乎将峡谷地表和莱茵河分成两半。

    天堑形成的角度十分巧妙,就视觉效果而言,仿佛真有神明行至此地,忽然心血来潮劈下一刀,连山带河斩成两半,堪称鬼斧神工。

    坟包表面没怎么受损,天堑距离坟包三四米,要是精准点落在坟包上,估计能将坟包下面埋葬的列车和魂体劈成两半,看着就觉得惊险。

    他跳下石块,灌木丛如摩西分海般分别向两边倾倒,泥土和浇灌的水泥纷纷滚落高处,表层下方的列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连带整座山体都似乎在颤动。

    举目眺望,庞然巨物一般的列车车体像条盘踞山峦间的大蛇,当它被惊动便会发出若有似无的轰鸣声。

    岑今在废铁般的车体上行走,突然咔擦一下一脚踩空,低头看去赫然一惊,却见皴裂的水泥块下面是黑红色的车体,而他脚踩的位置应该是窗户。

    玻璃在事故发生时就碎成渣,但是几根突出来的白骨顶替玻璃的作用,像肆意疯长的树枝。

    白骨表面覆盖一层微粉的薄膜,用锐器轻轻划开薄膜,肉眼可见细如丝线的青红血管遍布白骨,将其划开,黑红色的血流出来。

    岑今眨了下眼睛,顺着白骨末梢看去,发现它们是从倒塌的座位长出来,将那座位扶正可以看到一具焦黑的干尸与车体部件牢不可分。

    横亘着窗户的白骨应该是这具干尸的肋骨,车体遭受重击,乘客和乘客的血肉烂在一起,黏在车厢的座位、窗户和地面,与之密不可分,连带骨头也撞了出来。

    因救援不及时,再加上尸体和列车烂在一起无法分离,所以从峡谷上面倒下水泥将其浇灌成一个密闭巨大的坟包,以至于经年之后,死者的骸骨和列车融合在一起,莫名其妙拥有生命力,变成类似于树杈的物体生长。

    不止白骨,还有原本独属于人类的神经系统、血管和皮肤、肌肉组织都在缓慢地生长,逐渐覆盖列车车体,使这辆发生过重大事故的列车车体变成一只半机械半人类的怪物。

    岑今踹断几根白骨钻进几乎密闭的车厢里,脚底踩到湿漉漉的粘液有点恶心,便用重力薄膜裹住跑鞋踩在粘液上行走。

    列车内部构造和峡谷上方飞奔的列车构造一致,只是内部损坏严重,一片狼藉不说,还有干尸、肉泥、白骨和透明皮肤组织遍布,粗略一眼还以为是某些大型动物被肢解后的内部。

    他率先前往最后一节车厢,里面都是杂物,角落里堆满无数焦黑的箱子,和莱妮交给他的那只黑箱款式一样。

    将其打开,里面飘出一堆呛人的灰尘和黑色灰烬,扫干净后露出底部焦黑的十字架和一本完好无损的圣经,岑今将十字架和圣经拿出来重新安置,然后将其他黑箱全部打开,里面装满瓶瓶罐罐。

    瓶罐里都是焦黑色黏腻物体,根本看不清原样是什么。

    岑今试着打开一罐,恶臭顿时弥漫车厢,恶心得干呕,赶紧将盖子拧回去才止住恶臭。

    查询一遍没发现特殊物品,岑今转身离开,当他走到门口时忽觉不对,虽然不能确定莱妮这四口之家是否脱离循环,但他们的行动轨迹未曾脱离这节车厢,说明至少九成九的可能性,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既然如此,莱妮四口之家的尸体在哪?

    岑今操控杂物全部漂浮于半空,仔细搜寻半天,没能找到四口之家的残骸,骨头、肖似肉泥或衣服等物体全部没有。

    至少三百年后的白骨才会易干易碎,这才三十年,总不可能风化了吧。

    这时丁燳青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头跨入车厢内,围观漂浮在空气中的瓶罐说道:“比想象中还狂热的宗教分子。”

    哪里看出狂热?岑今脑中白光一闪,猛然将目光定在大小不一的瓶罐,绕了一圈仔细查看,终于从一个半米来高的瓶罐里看出点端倪。

    原来这半米高的瓶罐里竟然装着人类的躯体和头颅,被某种液体腐蚀得不成型,还是颅骨特殊才辨认出来,最可怕的是半截躯体内部显然空的,内脏被挖出来另外存放。

    车厢内几十个瓶罐全都装着人类肢体和内脏,合算下来估计能凑出一个四口之家。

    岑今头皮发麻:“难道莱妮一家不是被混进列车的屠宰之家所害,而是自杀,还互相分尸,将尸块藏在箱子里?”

    丁燳青:“最古老的燔祭就是将没有残缺的祭品洗干净,放血杀死,剥皮、切成尸块,将肉、内脏和头放在一起烹煮,后来才衍变成全兽火烧。”

    岑今:“莱妮他们把自己当成燔祭?”

    丁燳青:“耶和华考验亚伯拉罕的诚心,叫他献祭亲生儿子,对狂热宗教分子而言,没什么比献祭亲人和自己更加能够彰显他们的忠诚。”

    岑今:“必定有人充当屠夫,屠夫最后怎么死的?”他想象不到人怎么分尸自己。

    “不难做到,就看当事人够不够狠。”丁燳青挥手,手掌上扬下摆,盘旋半空的物体整齐归类放置,清出一片空地,空气中的灰尘逐渐凝聚出人形。

    只见这人形的左手高高扬起,猛地插进腹部的位置然后划开十字,右手将里面的脏器全部掏出,一一放进面前的玻璃瓶罐,接着手起刀落,砍下肢体,最后斩下头颅。

    剩下光秃秃的躯干和头颅摆放在干净的车厢正中间,面前则是一组鲜血写出来的单词,突然车厢门由外打开,外面有个裙装萝莉蹦跳进来,乍见车厢内血腥的一幕愣住,随即尖叫、瘫倒在地。

    很快就有一个女人冲进来,良久缓过神,将女孩抱出去,在车厢里安静徘徊一阵,盯着鲜血拼写出来的句子放声大笑,竟然按照请求将头颅和躯干收拢进玻璃瓶罐,再将所有瓶罐藏在黑箱里,牢牢锁住最后一节车厢。

    岑今紧皱眉头:“这是时间回溯?”

    “不算时间回溯,用比较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场景还原,时空中的任一物质都具有记忆,类似摄像机,找到开关然后播放就能看到它们记录下来的记忆。”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

    无所谓、不纠结,知道曾经发生在这节车厢里的真相就行。

    话说回来,莱妮这四口之家爆料的全过程都没说他们怎么死的,不是被屠宰之家杀害,也不是死于列车坠毁焚烧,而且他们身上刀痕斑驳。

    如此一来,丁燳青还原的场景可以确定就是真相。

    “最后的自杀者身材中等,及肩长发,符合外形条件的人只有莱妮一个。”

    那个外表清纯靓丽的女孩生前杀害并分尸家人,最后一刻冷酷地割开身体、掏出内脏还将自己分尸,即使是魔鬼估计也对自己下不了手。

    “自杀和残杀亲人在圣经里都是重罪,极端信仰的四口之家怎么会明知故犯?”岑今喃喃自语。

    丁燳青:“耶和华是唯一的神,崇祂、敬祂是信徒第一诫,当他们将自己视为羔羊献给神明,就已经获得谅解,不算原罪。”

    “神明这么想的吗?”

    丁燳青笑了笑,没有就此做明确的答复,只说:“重要的是四口之家这么认为就行。”

    岑今额头和背部已经渗出密密的冷汗,心脏慌乱的感觉像丛生的杂草,无可抑制、无处发泄,他明白是车厢里尖锐的极端情绪不知不觉侵入大脑和心脏,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影响到他。

    他快步走出车厢,重重关上门,嘈杂如海啸般的负面情绪便随铁门一同关在车厢里,回头看去,却见黑红色的铁锈迅速爬满车厢,快速长出皮肉血管神经等系统,恍惚间似乎还听到车厢发出有节奏的心跳声。

    岑今面色凝重地看着这节车厢,感觉它和四口之家融合在一块儿,已经和整段列车分离开,成为一个全新的、充满极端负面情绪的怪物。

    身前身后各有一只全新生物体,机械和生物融合,怪诞、畸异和金属机械等元素相互交融产生触目惊心的视觉冲击效果。

    “生命真是奇妙。”

    岑今缓步行走在车厢内,渐渐听到一阵缓慢的心跳声,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飞驰于月夜之下的列车,当他打开列车操控室赫然见到里面如蛛网般的神经血管,车头和操控台的位置被层层红肉包裹,像心脏一样充满节奏地搏动。

    更奇妙的是这颗心脏内部是机械金属,营造出心房心室的结构。

    操控室内一共四具干尸,掉在脚边的金属徽章表明他们的身份分别是副列车长、列车乘务员长和副乘务长,还有一个列车乘警,除此之外没找到疑似屠宰之家的列车长。

    满心疑惑之时,列车剧烈抖动,车厢内的铁皮块散发微弱的红光,杂物纷纷抖落,露出刻满车厢内壁的复杂符文,符文表面盘踞许多神经血管。

    当波动来临,神经血管肉眼可见地蠕动,像蛇、像长虫,一寸寸蠕动覆盖住符文,吞噬微弱的红光,而车厢内的心脏波动频率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一声接一声,更甚与最后一节车厢的心跳重叠,充斥空旷的车厢,产生回音,一重又一重的频率叠在一起,威力不亚于杀伤力巨大的超声波武器。

    岑今的大脑传来刺痛,感觉自己像被关押在密室里的小白鼠,实验超声波加级加量到某个程度,心脏和头颅估计会被炸得粉碎。

    他快速强化大脑,给己身包裹重力膜,抵抗超声波的攻击,眼瞳里的红雾将列车内外结构分布全部拓印到大脑,便提着行李箱敏捷地爬出车厢,拽着灌木丛借力将自己甩上去,稳稳蹲落在突出的石块上,低头眺望波动颇为剧烈的列车。

    眼角余光瞥见列车三四米远的天堑竟有森森白骨,好奇之下,岑今抬手,五指一屈,离他七八米高度的草木向两边拨开,露出两米深沟壑里的白骨。

    一共两具白骨,成人白骨身上穿着属于列车工作人员的制服,肩膀还有标着他身份和名字的金属铭牌,列车长安东尼。

    匍匐在列车长身侧的白骨则是穿蕾丝小裙子的女孩,身高大约一米二,很像场景还原里发现莱妮自杀和分尸的女孩。

    围观两具白骨的姿势,以及被拦腰斩断的半身,像是仓惶逃亡结果敌人穷追不舍,最后被乱刀砍死。

    看白骨拦腰截断的刀痕轨迹似乎和天堑重合……不是吧,为了解决两只逃亡的白骨居然劈山断水。

    谁这么彪悍?

    岑今眼皮一跳:“这两具白骨该不会是屠宰之家里的父亲和女儿角色?”

    丁燳青撑着黑伞:“很明显是。”

    岑今:“你还能再弄一次场景还原吗?”

    丁燳青垂眼看他:“你确定?”

    岑今犹疑,场景还原而已,值得丁燳青特意询问是否确定?

    他细思一番,回答确定。

    丁燳青笑了下,“看吧。”

    岑今眼前一花,天空由晴转阴,乌云蔽空,两道身影倏地闪过,直奔莱茵河,后面还有两道身影从列车里仓促跳出,埋头狂奔,电光火石之间,亮白的刀光似审判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从天而降,霎时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山崩石塌,河水炸起千层浪花。

    惊天动地的一刀连生活在平原千里之外的人们都觉察到,不约而同放下手中活计探询峡谷的天空,可能以为又是一起惨绝人寰的列车事故。

    刀芒熄灭,天地归于平静,深两米的天堑如神工鬼力凿砌而成,被腰斩成两截的四只诡异分别被沙石覆盖、河水淹没,事后梵蒂冈教廷前来查看,却因此一无所获。

    一个清脆的响指落在耳边,还有丁燳青的声音:“回神。”

    岑今眨了下眼睛,瞳孔里的红雾还残余场景还原时惊天骇地的一刀,不自觉屏住呼吸,这一刻缓缓呼出一口气,偏头看着丁燳青问:“你早就知道屠宰之家很久以前就被杀了。”

    “我当时在场。”

    “那一刀,是你那个霉运缠身的队友砍出去的?”

    “是他。”

    看着丁燳青瞳孔里倒映的自己,岑今忽然有些不自在,肩膀向后仰,拉开距离,左右脚轮流踩了踩地面,盯着沟壑里的四段白骨。

    沙土震颤,白骨完全裸露出来,便暴露出两具白骨至少有一半的骸骨是金属机械制造的秘密。

    这说明屠宰之家也变成类似幽灵列车的半机械化生物体。

    “屠宰之家二十几年前就被解决,但是莱妮一家四口和列车全体死灵为什么都不知情?”

    “世界的记忆可以被扭曲,魂体的记忆当然也可以被恶意修改。”

    丁燳青说这话时表情淡漠,眼里流露出一丝讥讽,刹那间似乎有剧烈的情绪在皮囊之下翻涌,如滚滚浓雾忽遭狂风摧折,初见时的疯狂和神经质再度回归。

    因这段时日来,丁燳青喜怒分明,表现得像个正常人类,时不时分享过去一些充满乐趣的小事,差点就让岑今误以为他已经剔除危险。

    这分明是一头善于伪装、控制情绪的凶兽啊。

    一旦触及逆鳞就会发疯,庞然浩瀚的恐怖不管不顾地倾倒而来,慑得岑今手脚僵硬、头脑发麻,不敢触碰,心生退却。

    岑今不着痕迹地远离丁燳青,刚退出三步,胳膊猛地被拽住,狠狠吓了他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丁燳青,防备警惕的样子很像一只龇牙咧嘴的野豹。

    “我知道了,松手。”

    丁燳青拽住他胳膊,向前倾身,黑伞遮挡烈烈日光,银色环状的瞳孔急剧收缩,表明他正处于情绪波动起伏激烈的状态。

    他迎着岑今提防的目光缓缓靠近,在他脖子、耳朵嗅闻,像只野兽只能依靠气味辨认对方身份,强大的威压笼罩头顶,压迫着岑今,让他几乎不能动弹,被丁燳青冰凉的呼吸扫过的地方禁不住浮起一排排小颗粒。

    丁燳青伸手,食指和中指浮过小疙瘩,面无表情,辨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好坏。

    就在岑今对危险的生理反应忍到极限,手臂线条绷紧准备攻击时,丁燳青轻笑,向后退开一大步望着岑今说道:“抱歉,吓到你了。”

    岑今转身,后脑勺对着丁燳青,一边朝峡谷顶的铁路轨道走一边说:“我无意窥探你的过去,也没有兴趣了解,因为根据我个人二十年来总结的生活经验可知,如果我对某个来历不明者的过去产生兴趣,一定是狗血故事的开端。

    生活阅历告诉我,远离狗血剧,活到九十九。”

    黄毛步伐飞快,迫不及待甩开丁燳青,心神不宁地挠了挠脖子,赶紧将脑海中破天狗血的猜想打碎,赶紧重塑思路、拨回正轨。

    1990年有个四口之家潜入列车,男主人假装列车长,谋害全车人,导致车毁人亡,全员魂体和列车相融形成一只全新生物体。

    与此同时,后车厢还有另一个极端宗教崇拜的四口之家正在进行燔祭,摆脱跳舞灾疫的感染是目的之一。

    屠宰之家还帮助莱妮将其肢体收藏进玻璃瓶罐里,而后随车坠落峡谷。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全车死灵陷入三十年循环,偶尔会在满月夜晚的某个时间段出现,诱捕误入的乘客。

    此时列车一共三种新生诡异,一是无辜被害的普通人和列车融合诞生的半机械化生物体,二是同样半机械化但不与列车相融的屠宰之家,三是独立于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和莱妮四口之家融合而成的新诡异。

    时间来到千禧年前后,‘丁燳青’所在的小队接领任务,扮演一支摇滚乐队前去参加卢森堡音乐节,不幸白天遇到幽灵列车。

    之后“丁燳青”队伍中的某个倒霉蛋一刀斩杀屠宰之家,却也没能解救列车全体死灵。

    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一支全新的小队偶遇幽灵列车,还是没办法超度全体死灵。

    岑今叹气,略为苦恼,他对欧洲的幽灵魂体不够了解,也不理解欧洲独特的神话体系和历史文明,影响他对诡异的判断,间接打击谈判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