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离京
郑山辞听了这话却不知如何去答,他的眼眸深深沉沉的,仿佛有什么情绪在其中酝酿,他闭了一下眼,开口道:“香的。”
那香气把他的心弄得七上八下的,他瞧见虞澜意的手,直想吻一吻。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虞澜意洁白的腕子还被攥着,郑山辞怔然松开了他的手。
手腕里有一层浅红,虞澜意的皮肤嫩,轻轻的用力便会在皮肤上留下痕迹。他未发觉到疼痛,穿上鞋子,把郑山辞递给他的珍珠粉放在梳妆台上。
这还是第一次男人送他胭脂水粉,还这般上心观察他用了什么水粉。他长得这么好看,身份又尊贵,郑山辞对他关注些是应该的。
想到此处,虞澜意心里又高兴起来。
虞澜意的情绪都摆在脸上,瞧见他高兴了,郑山辞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笑了笑:“路途遥远,让厨房多备些干粮走。你喜吃肉,便多拿些肉脯。”
“我要带着厨师去新奉县。”
这事郑山辞应下来:“好。”
想起来虞澜意也不在床上待着了,他还想去买些盛京里的糕点放在马车上,在马车上吃,不然一路上若无零嘴,总归会无聊。
“我要出门去了。”
郑山辞颔首,他出门留给虞澜意空间,自己去书房看书,手中的仍是大燕律,他看了一刻钟神思便有些分散了,脑海里想着虞澜意问他香不香的样子。
虞澜意不生气时,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就是一个富家少爷。
新奉县是委屈他了些。
……
虞澜意的脾气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带着金云就杀进了盛京最有名的点心铺子。
掌柜的一看消失几日的大主顾又来了,脸上带着笑就迎上去:“虞少爷,今日要用些什么?”
“我后日要一些新鲜的点心,先预备着,大概需要五个人的量,后日一早我命人来取。”
掌柜:“需要哪种类型?”
“都是我爱吃的,你应当记得十几种。”
盛京这边的点心铺子最好,一则是可以预定,二则就是铺子里的人极为用心会把回头客和老顾客喜欢的点心种类记下来,若是新出了新品,便会在老顾客来时赠送一二。
凭着这份体察的细致,铺子也在盛京站稳了脚跟。
“知道了,虞少爷,您放心后日一早您身边的小厮说一声,伙计就把点心送上来。”
虞澜意满意点头。
他走出点心铺子,心念酒楼里的口水鸭。
“金云去买一只鸭子,我要外带。”
金云应了一声。
这时已接近傍晚,街道已有卖小吃的商贩正在为摊子做准备,有一家烤肉串最好吃。成亲收了很多份子钱和嫁妆,现在虞澜意可有钱了。
不过还是被府邸的账房先生管束着,虞夫郎太了解虞澜意的性子了,若给了太多的钱,他一整日定想着如何把钱霍霍了。
金云提了口水鸭回来,虞澜意已经吃上烤肉串,他递给金云几串:“边吃边走。”
虞澜意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手里还拿了很多。
金云:“少爷你是不是买多了,这么多吃不完。”
小贩的吆喝声带着京味,声音洪亮,氤氲的水汽浮现在面摊里,还有炒年糕和炒栗子的,街道小巷散发着美食的香气。
“不多啊,我带回去给郑山辞尝尝。”虞澜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金云吃了一惊。少爷竟然会给郑大人带烤肉串回去。要是放在以前,金云想都不敢想象。虞澜意是多么排斥这场婚姻,他是看在眼里。
所幸嫁给郑大人后,郑大人并未刻薄少爷,相反对少爷挺包容的。
金云是虞澜意的贴身侍从,虞澜意出嫁,金云也是要跟着的。之前金云就想了,若是虞澜意嫁给大户人家,他是如何生活的,少爷又该如何。
在郑家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大户人家的日子要快活一些。没有太多的礼数,郑大人对他们这些下人态度温和,不曾责斥打骂。
虞澜意正高兴着,瞧见虞时言跟叶云初在一块,虞时言遮挡了相貌跟叶云初说了什么,叶云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堪,虞时言不再多说上了马车回长阳侯府。
叶云初眉眼有一丝苦楚,他沉默半晌还是离开了。
“这两个人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虞澜意看见这一出,有些好笑。
“少爷你不知晓,镇南王妃正在给叶世子物色世子少君,有不少人都被镇南王妃邀请过,叶世子一直不满意,说是要自己做主。最近这事把盛京中的名门闺秀和哥儿都得罪了一些。”
虞澜意:“原来还没说好啊。”
镇南王府自然看不上虞时言的出身,多半只肯给一个侧室的位分,还认为给虞时言侧室的位分都算是抬举他了。虞时言虽说是庶子,但心气高,怎么肯做妾。
不到须臾就到府邸了,虞澜意的心情并未受影响。他想来叶云初也不是那般有胆量的人,只顾着把虞时言藏起来,不曾许诺什么,更未曾在镇南王府同王妃争取虞时言的利益。若虞时言真嫁进镇南王府了,婆媳关系就够虞时言吃一壶了。
身在大家族里,一些腌臜事、折磨人的事他还是听说过的。
问了下人郑山辞在书房,虞澜意就带着烤肉串寻过去。
书房外边旺福在外守着,见了他就问了一声好。
“我进去看看。”
旺福是虞家的家生子,他受了虞夫郎的培养,知晓在府邸书房是重地,虞澜意要想进去还要请教了郑山辞的话。
还不等旺福犹豫,郑山辞在里就出声:“进来吧。”
虞澜意没想那么多,他推门而入。
郑山辞放下书,坐在一侧给虞澜意倒了一杯热茶。
“我出门定点心,碰巧有卖烤肉串的。买太多了吃不完,给你吃。”
虞澜意痛快的喝了一杯热茶,这不是他喜欢的果茶,是绿茶,有些苦意。他忍住想吐出舌头的冲动,茶意冲淡了口中的烤肉味。
郑山辞到了古代还未吃过烤肉串,他从虞澜意手中接过烤肉串,低头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么?”虞澜意紧紧的盯着郑山辞。这是他最喜欢的烤肉串,他带给郑山辞,若是郑山辞也喜欢那就挺好的。
郑山辞笑了笑:“很好吃。”
虞澜意的心落下来了,听见郑山辞认同了他喜欢的美食,他的唇角上翘:“对吧。”
自己喜欢的美食被郑山辞喜欢,这感觉不是挺好,而是很好。
算他有眼光了。
郑山辞把烤肉串吃完了,他抬起头正要道谢,正好撞上了虞澜意带着笑的眼眸。虞澜意用手肘撑在桌子上,捧着脸美滋滋的看着郑山辞吃烤肉串。
两个人对上了视线竟也不知躲闪,虞澜意看得正出神,郑山辞的五官很优越,他有些看陷进去了。他是稍稍有些看人脸,若是郑山辞长的不好看,虞夫郎逼着虞澜意嫁给郑山辞时,他能去佛寺常伴青灯。
不想当和尚不能吃肉还要念经,但要是一辈子对着一张丑脸,还不如当和尚。
郑山辞打算收回眼神,虞澜意问道:“你跟我成亲前有没有中意的女子或是哥儿?”
他有些在意这些事了,要问一个清楚明白。
郑山辞:“没有。”
虞澜意眉眼舒展:“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我们一起出去吧。”
郑山辞未看天色,一看才知晓该吃晚膳了,他还吃了烤肉串,晚膳用不了多少了。
夜色朦胧,郑山辞晚膳只吃了一碗,用了一碗汤。
郑山辞平躺在床上,虞澜意还是侧着身子睡,只是虞澜意更乐意跟他说话了。
“郑山辞,你有没有去看过康山街的风景,那儿可好看了。”
“没有。”
“郑山辞,你读书的时候,有没有想跟你结亲啊?”
郑山辞想了想,当原主考上秀才、举人时就有富商和乡绅想结为亲家,原主以学业为重拒绝了。他在现代读书时,收到过情书并未接受,他对任何人的感情都淡淡,或许当面表白会给他留下一些印象。
“有人。”
虞澜意翻过身来,目光炯炯有神:“是谁?你为什么没有答应?”
郑山辞:“记不清了。”
虞澜意想了想从小到大没有人向他表达过喜欢,他长得这么好看,收到的第一份无关礼数和家世的礼物是郑山辞送的。
他不知道有些居心叵测之人早就被虞夫郎还有虞长行拦在门外了,再加上虞澜意这样的家世,家世不如长阳侯府的,自是不敢骚扰虞澜意的。
两人盖着一床被褥,虞澜意凑近了一些,从旁边传来热意。
他知道成亲要吃嘴巴,余下就是喜婆给他看的画册,不明白。
借着月光,虞澜意的目光落在郑山辞的嘴巴上,看着好像很薄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会是甜的么?
他喜欢吃甜的。
郑山辞感受到了虞澜意的目光,他反省了一下,今日给虞澜意买了珍珠粉赔罪,除此之外没做出得罪虞澜意的事。
“早些睡吧,明日你还要去吕府给吕锦贺生。”
虞澜意早就给吕锦挑好了生辰礼物,他应了一声,没有侧过身睡,跟着郑山辞一样平躺的。这床是双人床,不是很宽敞。两个人一块平躺着,肩膀挨着肩膀,郑山辞的身子一顿并未说话,呼吸渐渐平稳了。
郑山辞想到侧身睡觉不舒服,虞澜意平躺着也好。
半夜醒来,郑山辞又给虞澜意捻了捻被褥,然后才睡过去。
……
翌日,应是去吕侍郎府邸。郑山辞穿了一身青色的袍子,这身正是虞澜意给郑山辞买的体面衣裳,虞澜意穿着蓝色的袍子,用玉冠束发,腰间如鸣珮环。
“郑山辞快啊,你怎地这么慢。”虞澜意很期待去找吕锦。
郑山辞加快脚步,先上了马车再伸出手把虞澜意牵上来。有郑山辞在,就不用搬来小板凳上马车了。
虞澜意借着他手中的劲儿就可以直接做支撑了。
他的臂弯很有力。
一路到了吕府,郑山辞把虞澜意接下来,看着面前的府邸,陆陆续续的都有人在进,大都是官员携子女来的。
官场是需要人情世故,这子女之间的联系也跟父辈的交情相关联,进了里面,眼前豁然一亮,园林翠绿,曲径通幽,楼阁屹立。
吕锦正在招待宾客,他见了虞澜意眼中一亮,跟旁人说了什么就上前来。
“澜意,你来了。”吕锦拉着虞澜意的手,一副交情极好的样子,眼中高兴都要溢出来了。
“小锦,人好多啊,难为你还一眼看见我了。生辰好。”在吕锦朝他走来时,虞澜意也上前走了几步,两个人都是脸上带着笑的。
打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没几个人能比上。
“郑大人好。”吕锦高兴,还未忘记礼数。
“吕少爷生辰好,祝你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吕锦应下来笑道:“多谢郑大人的好意,我今日能借你夫郎一会儿么?”
郑山辞见虞澜意跟着吕锦这般要好,他本也就没想法阻止:“好。”
虞澜意跟着吕锦,跟只小蝴蝶一样飘走了。
"郑兄。"崔子期扬着笑脸走过来。
“你家夫郎同吕少爷自幼就是知己,这两个人能做朋友我还挺稀奇的。”
虞澜意骄纵,吕锦克制守礼,两个迥然不同的性子还能成为朋友。
“郑兄。”杜宁喊道。
杜宁有些意外:“还有崔兄也在。”
崔子期抱胸:“怎地?”
杜宁的性子安静谈起文学时才会有兴致,今日是随父一起来的。崔子期自然也是跟着家里的老头子来的。
宴会上人山人海,觥筹交错。
吕侍郎穿着一身常服,举杯对着众人:“今日多谢各位来为小儿贺生,此杯敬各位。”
宾客们都举着杯子抿了一口,这样的场景不适合喝醉,唯有崔子期仗着自己酒量好,把一杯酒都喝尽了。
吏部尚书未来,但吏部尚书李夫人来了,她同吕夫人正在说话。
吕锦被吕夫人叫过去,在贵夫人面前说说话,也是这些夫人认认人,吕锦也该了到嫁人的年纪。
虞澜意想到这儿,吕锦是吕侍郎宠在手心上的,应当会给他找一个好人家。不光要有家世,最重要的还是人品。
想着他看向郑山辞,郑山辞低着头在吃桌子上的菜,跟周围觥筹交错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他吃得认真,偶尔有一两个人来找他喝酒,郑山辞喝了几口,说着话。
这人……
郑山辞不知虞澜意在看他,结交了一些朋友,郑山辞的余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正是陈无。看来他又花钱,蹭了别人的请柬进来。郑山辞想到陈无之前说的话,心中一沉。他不认识安信侯府的哥儿,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席面上。
有人又来找他喝酒说话,郑山辞婉拒了。他起身走向虞澜意,虞澜意是陪着吕锦的,坐的席位周围都是未婚的哥儿和小姐。
郑山辞走过来低声说道:“你有看见安信侯府的哥儿么?”
虞澜意闻言左右环顾,说道:“我没有看见他。”
郑山辞沉吟:“我好像在宴席上看见了陈无的身影,我怕他对安信侯府的哥儿下手。”
事实上陈无确实又花了钱来到了吕府上,这次他不是为了让官员给他一个举荐的机会,而是想走捷径,直接跟安哥儿促成好事,得一个侯府的助力。
安哥儿因在宴席上有些闷,众人都在欢笑,他总不能扫兴,他带着侍从从宴席里出来去花园透口气。
看见鲜艳的鲜花,安哥儿坐在亭子里,心情好多了。
陈无在宴席上目光一直游离在安哥儿身上,对安哥儿周身的气质和相貌身材很满意,安哥儿带着侍从出去,他也就尾随着安哥儿离开了宴席。
“少爷,还是快些回宴席上吧。”侍从提醒道。
安哥儿神色腻烦:“总是去应酬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跟着大哥来的,侯府有他在应酬,我一个小哥儿偷偷懒也不碍事。”
侍从听了安哥儿的话不再吭声。安哥儿心情不好时,什么话都过不了耳。
陈无仔细思量,花园中只有主仆两人,都是柔弱的哥儿,而他是一个大男人,轻轻松松就能制服两个人。男性与生俱来的力气给了陈无信心。
……
虞澜意明白要是出现了这事对哥儿的伤害有多大,他找了吕锦告知这件事。
“我且需要一个理由,否则动静闹太大引人注目。”
虞澜意:“我外祖母送我的玉佩不见了,我急着要。”
说着他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郑山辞,郑山辞把玉佩放进怀里藏起来。
吕锦就派人找府邸寻虞澜意的玉佩。
“真是不小心啊,好好的宴席还要寻什么玉佩。”有人不满道。
“国公夫人送的玉佩可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这倒是能理解。只是虞澜意太不小心了,这样的物件也不仔细着。”
“算了,让底下的人去找,我们继续听戏。”
过了半晌,有人在吕锦的耳边说了什么,吕锦点头:“他真这般说。”
“是少爷。”
吕锦拉着虞澜意:“你的玉佩找到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郑大人也一同来吧。”
吕锦的神色并无变化,郑山辞起身跟上去。
走出宴席后,虞澜意便等不及了问道:“安哥儿没事吧?”
“无事,那贼人看见花园里只安哥儿跟侍从两个人,一时就起了歹心,不曾想被安哥儿逃脱了,正巧碰到了虞大人。”
“他没事就好。”虞澜意松了一口气。
碰上他大哥这个禁军副统领,也够这个心思歹毒之人吃一壶了。
吕锦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厢房,外边有忠仆守着,见是吕锦才让开了。
一进屋子陈无被麻绳绑在椅子上,嘴巴里塞着布团,安哥儿还是一副受惊的样子,惊魂未定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桌子上的茶水还是热的,侍从眼中焦急,把一杯热茶递过来。
“少爷,您喝点茶压压惊。”
“不必了,我喝不下。”安哥儿脸色苍白。他收到了虞澜意的信,心里就有了戒备。今日来吕府赴宴只稍稍离开席面来园子里透透风,竟就被心怀叵测之人抓住了机会,钻了漏洞。幸而有忠仆为他拼死抵抗陈无,他惊慌失措之际逃了、正好遇见了虞长行,不然还不知后果如何。
若是他毁了清白,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人了,只想一条白绫上吊了。
虞澜意送信时,他以为他能对付,临到头了,他的心在发抖,腿在发软,竟是没有一丝力气。
“去请府医过来给安少爷看看。”
“不用,先把此人解决了,再请府医瞧瞧。”安哥儿勉强镇定下来:“免得多一个人知道,节外生枝。”
吕锦依从。
陈无不认得虞长行只觉被他打的生疼,又被侍从绑在椅子上,脑门上已是冷汗津津,后背湿了一块。他这次失败了,还被人抓住了,下场定然不好。
他心里后悔起来,都怪这个侍从拦着他不让他去抓安哥儿,不然他早就成事了。还不知会如何处理他,总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吧,这可是违法的。堂堂天子脚下,就算是权贵,也不该这么目无王法。他想着逼迫安哥儿顺从他时,未曾想到法律。现在事情败露了,还想着大燕律可以救他一条命。
当吕锦和虞澜意、郑山辞进来时。
陈无咬紧了嘴里的布团,目光死死的盯着郑山辞,仿佛看着生死仇人一般。
一定是他告密了!都是郑山辞害了我,现在又来看我的笑话!这个小人,自己成功就不容其他人的成功!
陈无挣扎起来,椅子发出吱嘎声。
郑山辞坐在椅子上,看了陈无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多行不义必自毙,郑山辞不想把眼神放在陈无身上。
“此事既是在吕府发生,我们便有一份责任,这厢给安少爷赔罪了。”
“这样的贼人防不胜防,虞澜意已提醒过我,怪我还不够小心。”
安哥儿让侍从去把自家大哥叫过来,想要处理这贼人还是他大哥更在行。
他站起身对着虞澜意福身,又冲着虞长行拜了拜:“此事多谢诸位,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把此事瞒下来。”
众人皆是点头。
虞澜意:“你不用谢我,是郑山辞听见了这人的诡计告知我,我才写信与你的。”
安哥儿的目光看向郑山辞:“多谢郑大人,还是要谢谢你虞澜意。”
虞澜意心情挺奇妙的,他摆摆手,表示别放在心上,眼睛亮晶晶的。
安信侯世子进来后看见这么多人,还有一个人不认识的人绑在椅子上,心里发懵。他本还在宴席上同世家子弟一块喝酒谈天说地,有一仆从说安哥儿有要紧的事找他,他心里还不耐,觉得安哥儿不懂事,现下有什么事需要这个时间来说。
“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安哥儿眼中含泪控诉道。
安信侯世子听了事情的经过,看向陈无的眼神仿佛看着死人一样。
“我知道了,你先回府。这人我会让侍从来把他带走。”
安哥儿点点头。
安信侯世子又谢了他们,他沉声道:“此事说起来毕竟不光彩,还请诸位守口如瓶,我会记得这份人情。”
“世子放心,我们都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陈无情急之下疯狂的挣扎起来,他恍然发觉落到安信侯世子手上,他会丢了性命的。
安信侯世子冷笑一声,伸出拳头打在陈无的脸上,直到出了气才松开手,有小厮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他。
安信侯世子把手指擦拭干净:“这等小人还想侮辱我弟弟,真是不知所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安哥儿瞥见陈无血肉模糊不清的脸,心里犯恶心,捂着嘴出去了。
安信侯世子:“太无用了。”
他说这话也不知说的是谁。
吕锦的脸色也有些难看,郑山辞在看见安信侯世子出手时,他就挡在了虞澜意面前,遮挡了虞澜意的目光。
虞澜意并不惧怕,听着拳头打在脸上的声音只觉肉疼。郑山辞挡在他面前,他还是承了郑山辞的情。
虞长行:“世子既已教训了此人,我们与这事无关,这便离开了。小锦是今日的寿星,世子的手段太暴烈了。”
安信侯世子声音中含着歉意:“是我考虑不周。”
一行人离开了厢房。
……
“澜意,安信侯世子的手段真血腥。”吕锦想到陈无的脸,还是心惊肉跳的。
他也是遭了罪,今日明明是他的生辰,反而还要掺合进这样的事。
“人落在他手上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好了,都是这个人咎由自取的。”虞澜意说道。
郑山辞跟虞长行走在一起,虞长行问道:“你与刚才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认识?”
陈无在郑山辞进来后一直盯着郑山辞看,还疯狂的挣扎,要说他们没有关系,虞长行是不信的。
“我与他皆是寒门进士,未曾授官时曾一起说过话。后来我发觉此人心术不正便断了来往。”郑山辞思忖片刻回道。
“好。跟这类小人断的干净最好。其实我也能理解安信侯世子。若是那日我在裴府上,估计还会比他更无法控制自己。”
郑山辞后背陡然一寒。
……
安哥儿回府了,吕锦和虞澜意又说了会儿话,时辰不早了,虞澜意坐上马车回去。
“这个人胆子太大了,幸好安哥儿没出事。”虞澜意小声的说话。
“他的日子不会好过。”郑山辞掀开车帘,见天色已经晚了。
侯府的权势非比常人,他们不会杀了陈无,只会借刀杀人,或者让陈无生不如死。陈无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前程和性命。
他吃了酒回到家就去洗漱。
“郑山辞,你快过来。”虞澜意躺在床上,双腿晃荡,朝着郑山辞招招手。
刚从浴室出来,郑山辞脚步一顿还是迎上去,坐在床沿边上。
虞澜意打开自己小盒子,里面是各种的粉末和脂粉。
“这是……”
“新奉县风沙大,我送你一只护手膏。”
虞澜意把一只粉色的护手膏塞到郑山辞手上,还有手中的薄茧也硌人,用点护手膏好一些。
“多谢。”
低头没有嗅到郑山辞身上的酒气,郑山辞吹了蜡烛。
虞澜意试探的伸出一只手碰了碰郑山辞的肩膀:“咳咳,我们去新奉县是睡在马车里么?”
“有驿站就在驿站休息,若有客栈也可以休息,不然就可能要在马车里度过一晚了。”
毕竟是赶路,条件是艰苦了些。
“好吧。”虞澜意神色恹恹的应了一声。
郑山辞想着还是翻过身来,认真的说:“委屈你了。”
虞澜意听了郑山辞的话心里好受多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轻巧:“你知道就好。”
郑山辞失笑。
虞澜意还是真是不客气。
“我见了陈无的样子,若是那日关在一起的人是他,我就去佛寺常伴青灯。”
虞澜意还是一个颜控。
郑山辞想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羞赧起来。以前也有人说他长得好看,都是爹妈的基因,郑山辞并不以为傲,现在听了虞澜意这般说,心里有些雀跃。
“我的相貌不算太过出众。”他佯装谦虚起来。
“这点我从不说假话。”虞澜意说道:“你的臂弯也很有力气。”
力气大也要独独拎出来说么,郑山辞觉得怪怪的,头皮发麻,身体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他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看男人的标准,样貌身材是标准,力气也要有要求的。比如一些高难度的姿势就需要男人有把子力气。
能把人轻而易举的抱起来盘在腰上。
……
翌日,府邸的人便开始忙起来,打包行李,留下看家的忠仆。家中的侍从带了金云、旺福、账房先生、厨师……零零散散有七个人坐在两辆马车,若是要在荒野露宿,总要分出男女和哥儿来,所以带了两辆马车。
家中的行李带了两辆马车,还有一辆马车坐着郑山辞跟虞澜意,拢共有五辆马车。
虞澜意听了郑山辞的话只稍稍带了两辆马车,等郑山辞从屋子里出来时,看见这两辆马车他沉默了。
他让虞澜意带了两辆马车,可是没说马车究竟有多高,这一辆马车有两个他那样高了。他限制了长宽,没有限制高度。
郑山辞心中懊悔不已。
谁想说个话,还要想长宽高。
虞澜意从里面出来,金云已经把点心取来了。他今日穿着锦袍,任何时候都穿得很贵气。
穿金戴银。
“郑山辞快上车了。”临到头了,虞澜意心里又怕又期待,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盛京,沿途看看大燕的风景也是一种增长阅历。
长阳侯府都给府上的三位少爷请了私塾先生,虞长行除了要在家里学习还要进宫给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做伴读,所以虞长行的课业很繁重。
虞澜意跟虞时言就松快一些,虞时言学得认真,虞澜意喜欢看闲书,看了话本和一些游记。他对外边其实是有向往的。
虞澜意笑起来,明亮极了。
郑山辞看见他的笑脸,眼中闪了闪。
“来了。”郑山辞伸出手拉着虞澜意上马车。
盛京的天还是雾气蒙蒙的,天还未醒。马车压在路上留下车轮的印迹,虞澜意掀开车帘,用留恋的目光看向这条街。
在城门口,虞长行骑马立在一旁。
士兵们先是检查放行,虞澜意看见了虞长行。
“大哥!”虞澜意鼻尖泛酸。
虞长行从马上下来,虞澜意从马车里下来,他扑进虞长行的怀里:“大哥,你是来送我的么?”
“是啊,你还未离开过家,我总要来送送你。”虞长行拍了拍虞澜意的后背:“有事给我写信,到了别处别给人欺负去了。”
“没人敢欺负我。”虞澜意笑着说。
虞长行叮嘱道:“新奉县中有乡绅和豪强,弟夫需要应对官场上的人和事,你是县令夫郎也要去应对一些人和事。慢慢来,你总归会学会这些。”
虞夫郎对虞澜意太宠爱,不曾让他接触到这些。
“知道了,大哥。”
虞长行:“我同弟夫再说几句。”
虞澜意心想大哥还要跟郑山辞说什么话,这话他还不能听了,他回到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底下的两个男人。
“这话我在你跟澜意成亲时说过一次,这次我再说一次,澜意交给你了。”
郑山辞郑重以待。
“请大哥放心。在遇见危险时我会挡在他面前,像是安信侯世子所溅起的血,我会挡一次、两次、无数次。”
虞长行心中震动,他拿了一杯酒递给郑山辞。
两个人饮后,郑山辞上了马车,虞长行骑马离开了城门口,身形消失在雾气中。
守城的士兵看着虞长行的背影,眼中艳羡。
甘为天子臣,虞长行出身高贵,又是皇帝伴读,这辈子都是天之骄子。
……
马车驶出了城门,虞澜意掀开车帘望不见盛京的影子,他的心中生了惆怅,头一次自己离开故土的滋味。
“前面有一个小城,我们今日就是赶到那里去休整片刻,明早再上路。”郑山辞跟虞澜意却是截然不同的状态,他舒展了眉眼。
久在樊笼里,郑山辞离开盛京后,心中只觉坦然,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晌午埋锅做饭,厨师不管在哪都能做出花样。
虞澜意的情绪好多了,他坐在马车上吃了几口饭菜便不吃了。他瞧见了同盛京不一样的场景,这里梯田整整齐齐的,麦穗露出一点金黄,有水在农田里,虫鸣鸟叫声听得格外的清楚。
虞澜意没见过这样的。
“吃些水果。”郑山辞洗了葡萄过来。
虞澜意用了一些。
“郑山辞,这些草是什么?”
“这是狗尾巴草。”郑山辞解释道。
虞澜意点点头,抓了一把狗尾巴草玩。
“那是什么?”
“麦穗。”
“这棵树是什么?”
“樟树。”
“这个。”
“草珠子。”
虞澜意点一个,郑山辞回答一个。
郑山辞突然觉得下巴痒痒的,虞澜意拿着狗尾巴草点了点郑山辞的下巴。
郑山辞的目光落在虞澜意身上,他低声道:“我。”
虞澜意拿着狗尾巴草的手腕像是被烫了一下,他收回了手,把狗尾巴草扔郑山辞怀里:“不好玩,我回马车去睡觉了。”
郑山辞听见从马车里传来的动静,他低头看扔在怀里的狗尾巴草,伸出手捏着草低头编织起来。
虞澜意觉得马车不够软,他把郑山辞的披风垫在下面,安心的躺在上面。
脸上火辣辣的,还未消热,眼睛水润润的,把发带解开,手指无意识绑着发带。
他想着以前他跟吕锦出门玩乐时,在一处假山后面听见了水声和喘息声,吕锦脸上一下子就红了,他还不知伸出一个脑袋看了,只觉不好意思。
两个未出阁的小哥儿一动也不敢动,脸上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只等他们完事了才敢走。
……
郑山辞把小兔子编织好了,踩在板子上,把小兔子放在熟睡的虞澜意身旁。
第25章 村子来信
虞澜意没睡多久,他醒来时郑山辞坐在马车旁,拿着书在看。他起身瞧见在身边放着三只用狗尾巴草编织出来的小兔子。
他把小兔子拿起来,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毛茸茸的。
金云不会做这样的事,可见这小兔子是郑山辞编织的,郑山辞的手真巧。虞澜意拿着有些爱不释手,他起身坐好,用发带把头发绑好了。
马车还在平稳的驶着,只有车轮的声音,还有郑山辞翻页的声音,虞澜意掀开车帘望去。已是群山之间,前后皆有马车,该是不同的人家,有随行的仆从立在两端。
郑山辞见虞澜意放下车帘拿着兔子在玩,他凑过来问道:“郑山辞你在看什么书?”
郑山辞把书的封面给虞澜意看。
虞澜意:“大燕律,又臭又长,这东西有甚么乐趣。”
过了山峡,地势平坦,周遭几乎没有村庄,只有车轮卷起来的灰尘,不时身后的马车传来吆喝声。郑山辞听得真切,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是商人,押运着货物不知去哪里。
沿着官路往前走,黄昏的光洒在马车上,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一行人到了小城门口。
旺福拿了通关文牒给守城的士兵看。
士兵拿着通关文牒看了一眼,低声道:"放行!"
马车缓缓走进城池,旺福的声音传来:“大人,我们是去客栈还是驿站?”
驿站本是朝廷为了传递军报的官员设置,是途中的食宿、换马的场所,由本县的县令掌管,驿丞负责。因战事变少,驿站的功能也变得更加多样化。驿站有寄取信件和包裹的作用,算是古代的一个菜鸟驿站,不仅如此它还能让赴任的官员和归京的官员在此稍做休整。
“去驿站吧。”
在官员所治理的驿站下总归是少些麻烦。客栈人员复杂,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小心谨慎。
虞澜意没说话,住客栈还是驿站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他都没住过,总觉得新鲜。
掀开车帘,虞澜意看过去。许是因已接近傍晚了,街上的人少了些,不似盛京的繁华。盛京除去夜深时,到处都是人呢。盛京夜市繁华,有时比白日人还要多。
特别是在节日时,盛京不禁烟火,天上都是炸开的烟花和鞭炮的声响。
虞澜意瞧见一位哥儿穿着的衣服,样式瞧着新颖,实则虞澜意早就见识过这样的样式了,他兴致缺缺的收回眼神。
当下看不见什么有意思的,用了晚膳再来逛逛夜市。
马车到了驿站,自有人迎上来,这次郑山辞起身把自己的任命书给来人看。
老周颔首:“郑大人里边请,您叫我老周就好。”
郑山辞应下,伸手把虞澜意扶下来。
“郑大人赴任还带娇夫去,真真是好福气。”
虞澜意身上穿的、戴的、有眼力的人都知道价值不菲,他周身的贵气逼人,瞧着就是一个没受到任何挫折,被家里娇养的少爷。
“我们刚一成亲,我就要去赴任,以至我与夫郎难舍难分。”
老周点头:“这般成亲后就赴任还是有些急了。”
虞澜意抬步跟上,听了这话,私下心里直冒嘀咕,他看郑山辞挺会说话的,跟官场上的那些说话滴水不漏的人也不相让。
郑山辞瞧见大堂前有两桌人正在用饭,一桌是两位年轻的郎君,穿着江南的蜀锦,眉眼骄矜。一桌是一位中年男人,眉眼坚毅,一位仆从站在身后为他布菜伺候。
老周:“郑大人上面请。”
郑山辞颔首去了楼上。
进了屋子里,屋内只一张桌子一个浴桶还有一张床,屋内陈设简单胜在干净。
“郑大人有事就按床侧的铃铛,或让侍从到楼下来找我们,我们会尽量满足郑大人的要求。”
“现下时辰不早了,我与夫郎还未用晚膳。”
老周:“我立刻让厨房送些吃食上来。”
“我的侍从……”
“就请这些兄弟和这位哥儿跟我们一起在厨房吃。”老周爽快应声。
郑山辞思忖片刻,从怀里给了一块碎银子:“我上来时看见有两桌人,便想问问这两桌人是何人?”
老周得了银子,脸上的笑容更甚,表情也热情起来:“哎,有两位公子是杨氏的公子,身份尊贵,我们得罪不得。还有一位纪大人因受到了上面的提拔,要去京城做官。”
郑山辞点头。
“郑大人和夫郎稍做休息,等会儿热饭热菜就会送来。”
金云把被褥抖了抖,下楼带着人把屋子里的被褥这类物件换了虞澜意常用的。这被褥太硬了,里面的棉絮怕是揉成一坨了。桌上的茶具他不敢喝,只让金云换了。
郑山辞瞧见虞澜意的做派心中摇头,并未阻止。虽说只需睡一晚,但白日舟车劳顿,晚上的睡眠很重要。若是虞澜意能自在、好受些,郑山辞自不会多说。
虞澜意躺在床榻上只觉舒坦,倒是不想睡,心里还带着点兴奋。
“郑山辞你为何去打听底下的那几个人?”
他们只在驿站停一晚,跟其余的三人并无交集,何必要打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只是为了放心。”郑山辞笑道:“免得起了冲突,或是有了交集不至摸瞎。”
“你信不信,那三人也会打听你我。”
虞澜意不懂,他只含糊的应了一声,不解其味。在他看来,萍水相逢的人没甚么好在意的,懒得去探究在乎。
他生来尊贵,难免会带着点目下无尘,还有点单纯的天真和残忍。
长阳侯府一家子都是精明人,包括虞时言在内,几个人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有八百个心眼。虞澜意有一个心眼就差不多了,长阳侯和虞夫郎对虞澜意太宠爱了。
若是换了一个人同虞澜意成亲,能忍受虞澜意的脾气,他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郑山辞晚上我们去外边逛一逛吧。”
到底是来了陌生的小城,虞澜意本想带着金云一块去逛,但总觉不安心,带着一个男人出门许是安心一些。
“好。”
伙计送来了饭菜,郑山辞用了两碗,虞澜意用了半碗,留着肚子去吃夜市上的小吃。
郑山辞跟虞澜意出门去了。
……
正如郑山辞所想,两位杨公子叫了热水洗漱,便给了老周一块银子问他:“今晚来的一行人是何身份?”
老周脸上的笑容更甚,嘴跟漏斗一样:“这是去新奉县赴任的郑县令。”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杨二公子说道:“原只是一个县令而已,没甚好在意。”
杨三公子说道:“他和他身边的哥儿穿着不一般,一个县令能穿江南供给皇室的布品了。”
杨三看得真切,虞澜意身上的料子就是江南世族献给皇室的天丝布,一共二十匹。皇帝赏赐给了王凤君,还有的就是赏给朝中重臣和亲信。
“三弟是说他们的身份不简单。”
杨三:“总之,礼貌待之即可。”
纪大人也打听了郑山辞一行人,得知是一个县令,他便安心的睡下了。官位不及他,他也不用去小心候着。
……
虞澜意瞧见果真有小贩在卖小吃,眼睛一亮循着味就过去了。他是任何一样都要尝一尝,便让郑山辞帮他拿着。
吃了炒年糕,拿着腮帮子鼓起来,一口吞下去。用签子戳了一块,喂到郑山辞口中:“你尝尝。”
郑山辞两只手都不得空,虞澜意举着手,他不好不从,心里也是愿意,便吃了一块。
“好吃么?”
“好吃。”郑山辞点点头。
虞澜意还看见了舞狮子的,他拉着郑山辞挤进去,眼眸在火光下仿佛闪着光:“好好看。”
周遭都是人,郑山辞手上都是小吃,他还是尽力跟在虞澜意身侧,金云给郑山辞分担了一些。有夫妻带了小孩一起来看舞狮子,也有年轻夫夫来看舞狮子。
郑山辞觉得他跟虞澜意,像是少爷带着拎包的来看舞狮子。
“诸位有人的给个赏钱,没钱的给一声叫好!”有人拿着盘子敲锣打鼓的绕着人群转悠一圈。
虞澜意看了表演,心情高兴从怀里拿出一块金子正打算扔进盘子里,郑山辞的嘴角抽了抽,连忙摁住了他的手,从怀里拿了碎银子放在他手里。
虞澜意把碎银子扔进盘子里。
看了舞狮子,时辰不早了。郑山辞拿着东西,吃了滑肉。
一行人回到驿站,虞澜意心情好多了。有人送了热水上来,郑山辞正待要回避。
“郑山辞你看窗户关好没?”虞澜意突然意识到没在家里,他有些害怕。
郑山辞把窗户反锁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关好了。”
“别怕,我在门外,你有事就叫我。”
虞澜意忙不迭点头:“好。”
等虞澜意洗完后,他叫了郑山辞一声就躺回床上了。郑山辞进来打算洗澡,虞澜意在床上装死,不想出门。外边都这个时辰了,他出门去门外太害怕了。
郑山辞看着床上小小的一团,虞澜意跪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装死。
他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在他看来,在大澡堂里洗澡还有人会来搓背,在虞澜意面前洗个澡而已没什么。
虞澜意的耳尖动了动,听见了郑山辞脱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声水声,郑山辞洗澡去了。
他的腰间坍陷下来,转过身挨着墙边,伸手捂住发烫的耳朵。
脸上白里透红,嫣红从脖颈一路爬到了脸上,鼻尖都红了起来。以前郑山辞在浴室里洗澡,至少还隔着一扇门,现在是什么也没隔。
虞澜意用被褥盖着脸,而后偷偷在被褥里掀开一个缝,紧张的看着。
咳咳咳,他不是好色,他只是想看看郑山辞在做甚。
虞澜意为自己辩白一番,然后心安理得的看起来。他的视线与浴桶齐平,只能看见郑山辞的脖颈和那张氤氲的俊脸,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他的心思躁动起来,郑山辞闭着眼睛,双臂搭在浴桶上面。
果然他的臂弯很结实。
郑山辞没注意到虞澜意掀开了一个缝在偷偷的看他,他心里想着新奉县的事,一会儿又转到了虞澜意身上。他发觉虞澜意现下跟着他还未叫苦,只是耍了一下脾气,这个郑山辞能体谅,虞澜意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怎么就落得让原主忍受不了把他杀了。
现在想起原著里的结局,郑山辞对虞澜意的感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他觉得他对虞澜意最后被杀死的结果起了怜惜。
他想着,虞澜意还是年纪轻轻的,不该这么就死了。
他觉得遗憾、可惜。
甚至疼惜。
郑山辞从浴桶里出来,用浴巾擦拭了一下身体,穿上了里衣。
虞澜意脑子一团浆糊,他缩进被褥里,不敢见人。
郑山辞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外传来的一样:“我先吹蜡烛了。”
“你吹吧。”
虞澜意把头从被褥里伸出来了,头发都有些湿了,自己缩在一个小角落,把被褥扯过来。
驿站的床太小了,郑山辞这样想着,他爬上床躺下时,跟虞澜意肩膀挨着肩膀,还有些拥挤,可他一半的身子都是悬空的。
他心里叹口气。
郑山辞伸出手拍了拍虞澜意的肩膀。
“啊。”虞澜意吓一跳,反应很大。
郑山辞一时之间无声了。
虞澜意察觉到自己反应太大了,他斟酌着语句问道:“怎么了?”
郑山辞:“你过来些,别一直挨着墙角,墙角冷。”
虞澜意:“好。”
虞澜意缩了过来,他感受到郑山辞身上的热气和水气,脸上又红了。他没看见什么,只看见了郑山辞的胸膛就羞赧起来,不敢再去看了。
这床是窄了些。
虞澜意翻过身,双手放在枕头下面,目光落在郑山辞的脸上,安静的看着他。
这样的安静不像虞澜意。
郑山辞又非无知无觉的人,怎会没注意到虞澜意的注视,他轻声问道:“睡不着么?”
虞澜意摇摇头,没说话。
他问道:“郑山辞,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虞澜意找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能让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郑山辞没想到虞澜意会问他这样的话,他想了想并未敷衍虞澜意:“不知道,大概长相是要好看一些,性情好一些就好了。”
虞澜意挑眉,长相他很好看,性情也好,他的心情好起来。
“别想了,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虞澜意哦了一声,头发陷入柔软的枕头里。
今天还算新鲜,虞澜意心里还是有些想家,郑山辞已经闭上眼睛,虞澜意偷偷的看他。以后到了新奉县,他就不能在父亲和阿爹的膝下了,最亲密的人就是郑山辞。
……
清乡村
有人拿着信高喊道:“郑家的,有从京城来的信!”
郑父还在田间伺候庄稼,家里只有郑清音在剁鸡草,他听了这话跑出来接过了信。
“是山辞的信吧,山辞自打中了进士后还未写过信,这次是不是当上官了?”村中的婶子和妇人关切的问道。
自打郑山辞考中进士后,他们村子里的人在外边都是仰着头走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单单是秀才就有见了官员不下跪的特权、还免税五十亩田地,每月衙门还会发粮食。中了进士更了不得了,这人去盛京见过皇帝。
郑山辞还未结亲,当时村子里的人都想着跟郑家结亲,不过他们知晓希望渺茫。郑山辞已是从小山村里飞出的金凤凰,怎地还会把夫郎和妻子的人选放在清乡村。
郑家还有郑清音还未议亲,村子里的大小伙子皆是在郑清音身边献殷勤,郑清音不爱出门,出门就是跟在郑山成身边,村子里的汉子没有献殷勤的机会。
“先去告诉老郑和山成,把他们从山坡里喊回家。这从盛京里来的信,我这辈子还未见过。”
“还要去请何小子来念一念信件。”
何田是里正家的儿子,在镇上的书院里读过几年书,下场几次没考上,现在回到村子里给人写写书信、春联还是可以的。
听里正说还要送何田去镇上学学算术,以后就去镇上做账房先生。
郑山成还在锄地,林哥儿在一旁休息。
村子里的苗丫头腿脚快,她跑过来喊道:“山成大哥,嫂子,山辞从盛京给你们寄信过来了。你们快回去吧!”
“我再去喊郑老爹。”
郑山成地也不锄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脸上带着笑:“山辞写信过来了,他本就是进士,这次没准是授官了,我们快回去。”
林哥儿听说郑山辞写信来了,还是从盛京来的,心里一阵欢喜。听着是从盛京来的信,心里就觉得有面儿。
“还八字没一撇呢,你收收嘴角的笑。”林哥儿嗔怪道。
“是是是,夫郎教训得是。”
话是这么应的,郑山成跟林哥儿的脚步下意识都加快了。
郑父和郑夫郎听了苗丫头的话,心中一喜,什么都顾不上连忙回家。
郑家已是围了不少村民,郑清音泡了茶水、找了从镇上买的瓜子放在碟子里。
何田得了消息,快步就赶到郑家了。这信总要郑家人都到齐了,他才好读,这般他只能按耐下心里的焦急。
“清音能不能给我添一杯茶水?”何田温和的说道。
郑清音抿了抿唇,他内心抗拒,但在众人面前他还是没有拒绝何田,提着茶壶给他添茶。
何田借着身影的遮挡,伸出手去握郑清音的说,声音跟滑腻的毒蛇一样,他轻轻的笑起来:“你今日搽了粉么,好香。”
郑清音提着茶壶缩了缩手,眼中有些惊慌失措,他不曾想到何田这样的大胆,只好提着茶壶缩回屋子里去了。
他放下茶壶,手里捏着郑山辞从京城里写来的信。
“清音,山辞的信呢。”郑山成回到家里,一回来就喊郑清音的名字。
郑清音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迎上去,把郑山辞的信给郑山成。
郑山成心里激动却也不敢撕开信封,让何田来读。郑家的亲戚们都来了,比村子里成亲吃席的场面还要热闹。
郑家的亲戚在外等着郑父,一看见郑父,嘴里着急得不行:“老郑,你怎么这么慢,所有人都等着你呢,快进去!”
郑父:“哎,来了来了。”
郑父一进院子瞧见这么些人,还有些发懵。郑山成拿了信就过来了:“爹,您把信封撕了吧。”
郑父应了一声,心里不知怎么也紧张起来。
他撕开了信封,从信封里拿出信纸:“还要请何小子帮忙读一读。”
何田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的内心甚至比郑家人还要渴望。进士,这是何等的荣誉。科举三年一举办,进士只有三百人,要通过县试、乡试、会试、殿试才能取得进士出身。
何田恨不得以身代之。
在村民面前,他还是风度翩翩的接过信纸,拿着信纸读起来:“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儿在盛京徘徊多日,不负长辈的期许,终得机会被朝廷授官,官职正七品新奉县县令。因在盛京突发事件,儿已在盛京成亲,时间紧急未曾告知父亲和阿爹,还望父亲和阿爹原谅我的不孝顺。夫郎姓虞……”何田读到郑山辞的官职时,语气顿了顿,这次读到这里,语气急促起来,眼睛发烫,向来儒雅随和的脸上竟有几分扭曲疯癫之意。
“何小子,继续念啊。”
“对啊,听听山辞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哥儿。”
村民们催促着。郑山辞竟在盛京就成亲了,这么着急,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然怎么不告知郑老爹和郑夫郎。自古以来成亲都是大事,不告父亲和阿爹独自成亲总有龌龊之事。
何田捏紧了信纸,透过人群,看见了郑清音,他露出一个笑,低头继续念道:“夫郎身份尊贵,是长阳侯府嫡哥儿,因缘际会两情相悦,因要去新奉县赴任,便只好先在盛京成亲了。儿在新奉县,若是父亲跟阿爹、大哥和小弟有意,便来新奉县。儿必孝顺万分,同兄弟一脉同气、伯歌季舞。”
何田念完了,他的目光落在新奉县县令上,目光转头落在长阳侯府的嫡哥儿上,内心里嫉妒得发疯。他现已不羡慕郑山辞的进士之位,反而羡慕郑山辞有了一位好岳家。
“山辞当官了,做县令了!还娶了一位侯门哥儿做夫郎,这跟唱大戏一样!”有人叫嚷起来:“老郑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郑家人都与有荣焉,郑家的其他亲戚看向郑山成和郑清音目光更加热切了。
他们郑家一直都是泥腿子,出了一个进士已是破天富贵,山辞还这般有本事娶了一个侯门夫郎,这想都不敢想。
郑父一听郑山辞做官了,老泪纵横,他抹了抹眼泪:“好好,我的好儿子!”
郑夫郎笑道:“大喜的日子,你哭做甚。”
郑父:“我这是高兴,高兴得落泪了。明日我们全家一起去祭祖,让老祖宗也乐呵乐呵。”
郑夫郎应下来,心里也激动。他这辈子连县城都未去过,儿子走过了县城、府城、盛京,成了有出息的人。想到这里郑夫郎不禁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他这辈子是从土里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以后儿子不用这般了。
郑夫郎到了屋子里拿了一吊钱出来:“山成,林哥儿你们商量着去镇上买些肉和酒水,今日要热闹一阵了。”
郑山成爽快的应下来:“知道了,阿爹,我跟夫郎这就去。”
郑清音留在院子招待村民们,时不时添些茶水。
虽说看着郑家眼红,他们又不是傻子,现在给郑家使绊子,这是明明白白的得罪人。郑山辞做了官,以后其他村子里的人都要高看他们一眼。
秋收收缴赋税时,也要少受些罪。
何田的目光深深沉沉的,他看着茶杯的茶叶浮沉到杯底。有人来同他说话,何田心里不耐,勉强应付了几句。
他看见郑清音还在跟人添茶水,心中沉闷的笑了一声。
郑清音生得好看,胆怯羞赧,身段极好。现下变成了县令的弟弟,还有一个侯门嫂子,还未嫁人。今日过后,这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郑家的大门了。
凭什么,郑山辞的运气这么好。
“山辞说了要他们一家去新奉县,这是好事啊。到了新奉县还不是山辞说了算,何苦在这里锄地种田,清音也能找个好人家嫁过去。”
“郑家的人算是苦尽甘来了,我怎么就没山辞这样一个好儿子。”
何田听了这话喝了一口茶水,见郑清音回了屋子里,他站起身来。
第26章 新奉县
郑清音在灶房看着火,烧好热水灌进茶壶里。外边还是村民们说话的声音,他知道这一时半会儿村民们不会离开。郑父和郑夫郎正在同村民说话,也是高兴的日子。
他心里也为二哥高兴,在遇见何田后,心情就有些低落下来。
郑清音今年十四岁,郑父和郑夫郎还未跟他相看人家,他们留了一个心眼,想等郑山辞在京城那边的情况,让郑清音嫁一个好人家。
他对婚嫁之事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二哥考中了进士,何田总会说一些让人误解的话、还有做出越界的行为,郑清音害怕极了。何田在外的名声极好,他胆子又小,不敢跟父亲和阿爹说这件事。
今日何田又这般对他。
郑清音心里惊惧,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田放轻了脚步进了灶房,看见郑清音呆呆的站在灶台前,他的语气放轻柔了:“清音,怎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郑清音听见何田的话,下意识身子抖了抖,他咬着唇,勉强回应道:“不曾,我看着火,何大哥是客人,这里是灶房,何大哥不必进来。”
“清音,你二哥成了县令,你以后就是官家哥儿,你会不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何田反而上前一步,想要伸出去摸郑清音的手。
郑清音急忙避开:“何大哥哪里的话,我先去屋子里抓些瓜子。”
他只想逃。
“郑清音,你也不看看你是甚么样子,你想嫁给大户人家,可大字不识一个。”何田脸色冷下来,他逼近郑清音抓住他的腕子,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全无在村民眼前的风度翩翩和温柔可亲。
他冷冷的说:“只有我会这般包容你、爱你。你看你穿的衣裳,这般土气,有谁会欣赏你,你只是一个村哥儿而已。还有你的长相,根本比不上镇上的哥儿。你要是去了新奉县,免不得还要丢郑山辞的脸面,你还有一个侯门嫂子,真真是要嫌弃你。”
郑清音眼中震颤。
“外边形势不好,你出去只会被人嫌弃、受骗。在村子里才能保护自己,土匪流氓到处乱窜,你一个小哥儿出去做甚。哥儿就是要嫁人的,我对你好,也不嫌弃你不会写字做画,以后你若嫁给我了,我当然会保护你了。”
何田低沉的笑了一声:“只有我是对你好的,难道你不知晓么?”
“你何必去新奉县自取其辱,你以为郑山辞是真心希望你们去的么,你们于他而言就是麻烦。你嫁给我后,我带你一起去新奉县,只有我的臂弯是安稳无害的。”
……
郑山成同林哥儿买了猪肉和酒水来,郑夫郎叫了几个相熟的妇人跟哥儿一起到灶房里做饭炒菜。林哥儿也在一旁帮着忙,郑山成去跟村子里的人说话去了。
等村民们把饭吃完,已是夜半了。
“清音哪儿去了?”郑夫郎皱着眉头。
他们做饭时,郑清音不来帮忙,现下吃了饭就没影子了,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林哥儿今晚吃饭瞧见郑清音兴致不高,心里存了一分担心,他便道:“阿爹,我去看看清音。”
“你去吧,这孩子是大了还是怎地了,性子越发沉闷了。”郑夫郎叹了一句,收拾碗筷去灶房洗碗。
郑夫郎给了郑山成半吊钱:“让你们去买肉和酒时,忘了让你们买祭祖的物件了,明早山成你去赶一趟早市。”
郑山成:“知道了,阿爹。”
村子里的人走了,外边还没打扫,郑山成拿了扫帚去扫院子外边的瓜子壳、脚底带来的泥土。又急忙把鸡草剁了喂鸡,等鸡吃完把它们赶进鸡笼里关着。
村外的狗又开始嚎叫起来,声音洪亮,往日郑山成听着烦,今天只觉得高兴。
今晚村子的人到郑家用了饭,未曾见袅袅炊烟,只听见小孩的笑声,还有村子的大人说话的声音。
“这郑家是发了洪福了……”
“县令,嘿嘿,往后我要叫一声郑大人了……”
有几句只言片语从风中传来。
郑山成拿着扫帚咧开嘴乐呵呵的笑了。
郑父:“山成,傻乐啥,家里的锄头怎地少了一把?”
郑山成一拍脑袋:“今儿听见山辞写信回来了,把锄头忘在地里了。”
郑父:“你个败家的,太不小心了!”
“我明早去拿,村子里都是相熟的人,天这样黑了,没人会去拿。”郑山成为自己辩了一句:“我这不是高兴么。”
郑父只是说几句,也没见真生气。他卷起烟,抽了一口旱烟。
林哥儿见郑清音屋子里的烛光亮着,他站在门外敲门:“清音我可以进来么?”
郑清音擦了擦眼泪:“等会儿,大嫂。”
他急忙找了镜子,掩饰了一番,才把门打开了,“大嫂进来吧。”
郑清音一个人住,屋子里有一张床,桌椅有一套,这套桌椅还是郑山辞淘汰下来不要的,床头柜里放了一个竹篮,是他自己用竹子编织的,里面放着一些边角料的布,他闲来无事时便喜欢绣些荷包和手帕,然后跟着郑山成一起去镇上卖了补贴家用。
竹篮里还有一只正在纳鞋底的鞋。
“清音,你的手真巧,这针线绣的真密。”
郑清音不好意思起来,他拍了拍床:“大嫂你先坐。”
“我看父亲的鞋有些旧了,想着之前到集市上卖的荷包还剩下点钱就想给父亲绣一双新鞋。”
林哥儿坐过来,“清音,知道你孝顺,晚上就别绣了,仔细了眼睛。”
“我知道了,大嫂。”
林哥儿还未出嫁时,还爱俏过。嫁给郑山成,手里有些闲钱还悄悄的买过一朵绢花来戴。郑清音长相秀美,反而不爱俏,衣裳换来换去就几件,平素用的簪子也不甚爱戴。
钱都省下来了。
郑山辞去读书科举,这个家里又何止是父亲和阿爹、山成,这最小的弟弟也是这般为他着想,懂事极了。
“我见你今晚兴致不高,是心里有事么?”林哥儿怜道。
郑清音不敢说只摇头:“大嫂,我没事,许是天气惹得我心情不大好。”
“清音,你往后对自己好些。二弟已经做官了,你不必太节俭了。多买几件衣裳和首饰,村子里的哥儿都爱俏,清音却不爱这些,哪个哥儿不爱俏。”
郑清音听了这话,竟有些难过。他眼中含泪,不知如何是好,只喏喏道:“大嫂也嫌我么?”
林哥儿不知哪句话惹得郑清音,只慌张去给他擦眼泪:“我、我怎会嫌你,只是想你对自己好些。清音生得这般好,若是穿了好衣裳、戴了好首饰那不更漂亮了。”
郑清音不哭了,还是抽噎着,“大嫂没哄我?”
“小弟,我哄你有甚好处。”林哥儿笑道:“当初嫁与你大哥便瞧上了你大哥的好相貌。你说说,你二哥在京城娶了侯府的哥儿做夫郎,焉能没有他那张脸的好处。若是生的丑些,那侯府的哥儿哪瞧得上。你是他们的弟弟,怎地没好相貌了。”
郑清音破涕而笑。
林哥儿:“要我说,你也知晓你二哥的臭脾气,若是没有那张脸做掩护,啧,侯门哥儿哪看得上他。”
郑清音:“……”
跟郑清音说好,林哥儿就回屋子里洗漱去了。
郑山成早就洗漱完了,躺在床上。
两个人住的屋子大一些,郑山成搂着林哥儿喘息着。
林哥儿仰着脖子,抱着郑山成的脑袋。
两个人洗澡后回到被褥里,林哥儿懒懒的说道:“山辞说让父亲跟阿爹、还有我们去新奉县你怎么看。”
郑山成:“你想去么?”
“怎么不想去,我长这么大,还未去过县城。”林哥儿兴致勃勃的说:“家里不就是等着二弟光宗耀祖么,二弟已经授官了,你身为大哥也要去当面祝贺一番吧。”
郑山成刮了刮林哥儿的鼻子:“我再想想,还有这事还要看父亲跟阿爹的想法。”
林哥儿:“你不为自己想,总要为我们以后的孩子想吧,还有清音。清音留在村子里,以后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郑山成果真思忖起来。
他想了片刻,先放下了:“还是要看父亲跟阿爹的想法,再者山辞刚去新奉县,只怕根基不稳,我们这就巴巴的跟过去,岂不是捣乱。”
林哥儿:“你啊你,你眼里就只有郑山辞,你这个二弟了,做甚事都为他着想。”
……
另一边郑山辞跟虞澜意在驿站用了早膳,便不再逗留,休整一夜继续赶路。他们比两位杨公子起得早,杨三醒来后问过郑山辞一行人。
老周道:“他们已经离开了驿站。”
杨二和杨三都有些懊悔起来,他们还未曾知道郑山辞的名,只知道姓郑。那位上京赴任的纪大人从楼上下来,听见两位杨公子在打听昨晚那一行人,心里不住犯嘀咕,难道那小小县令,身份背景不一般么,竟得了杨氏公子的看重。
那他不生生错过了一个结交的机会。
纪大人本来今日心情还不错,现下也变得兴致缺缺起来。
郑山辞起得早,虞澜意还是困着,他坐上马车还是昏昏欲睡,吃了几口包子便没吃了。
对于虞澜意来说是太早了。
郑山辞:“你在马车上睡会儿吧。”
虞澜意抱怨:“马车硌人。”
他屁股下面还是垫着坐垫,还有郑山辞的披风,还有他找不到一个好枕头。虞澜意的眼珠转了转,他看向郑山辞:“我好困,想睡觉。”
郑山辞想了想:“再给马车垫上一层被褥。”
虞澜意:“不用,我觉得挺软的。”
虞澜意看向郑山辞的腿,认真的说:“我能把脑袋搁在你膝盖上当枕头睡觉么?”
郑山辞点点头,他甚至把衣袍抚平了,虞澜意心情雀跃了一下,他慢慢的躺下来,把脑袋枕在郑山辞的膝盖上。
郑山辞弯腰把毯子薅了过来,给虞澜意盖上,秋天已经来了,天色渐渐变冷了,不盖好毯子容易受寒。
他把搁置的书又拿了起来,专注的看起来。
虞澜意卧在马车上,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郑山辞流畅的下巴,郑山辞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低头看着书,目完后轻轻的翻开书,马车轮子的声音在响,耳边还有郑山辞翻书的沙沙声,虞澜意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么一睡就到了晌午,晌午到了一处小县城,他们进城去酒楼里吃了一顿饭。
虞澜意尝了尝还比较满意。
郑山辞用公筷给虞澜意夹了青菜,“天气越来越凉了,要注意保暖。”
虞澜意歪头看碗里的绿油油的青菜,他瘪着嘴,不情不愿的吃了。
“我带了厚袄子、还有披风。”
郑山辞:“那便好,今年瞧着雨水足。”
虞澜意每到一处新鲜的地方,仿佛自己是游行的旅人,只觉无拘无束。他见过白云苍山、月落参横、余霞成绮、处处都是好风景。只可惜他少时并未用功读书,写不出什么诗来。盛京虽好,偶尔出来见见天地,便开拓了眼界,心情也好起来。
只他去问郑山辞会做诗么。
郑山辞脸上窘迫,摇头:“我做不来诗。”
虞澜意觉得郑山辞是半吊子进士,竟连酸诗也不会做。
晚上又到了一处小城,这处小城没有驿站,他们便只能住客栈了。
虞澜意叫了上房,掌柜的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招待:“这位公子和夫郎这边请。”
郑山辞同虞澜意在客栈用了饭,夜晚虞澜意又拉着郑山辞去外边逛夜市。
此处地方崇尚河神,依山傍水,有不少稀罕新奇的玩意儿。还有河伯与新娘的故事,两个人去听书,找了一处地方坐下要了一盏茶。
“以往我出门去听书这些,都要带着府上的侍从,不能只单带金云一个,那些人跟着就怪没意思的。现在自己想听书就听书了。”虞澜意拿着瓜子磕起来:“想磕瓜子就磕瓜子,没人说我姿态不雅了。”
郑山辞听了这话笑起来。
虞澜意听着说书人的故事,他轻轻的说道:“郑山辞,原来嫁人是这般快活的事。”
郑山辞闻言怔然,他看向虞澜意,虞澜意认真的听着台上的人说书,说书人拿着压言木,穿着长衫,他重重的拍了一下压言木,声音变得激昂起来。
茶馆四方来客,人群吃着茶,拿着碟子里的花生米跟瓜子吃着,透着几分闲适。郑山辞独独把目光落在了虞澜意身上,他笑了一下。
听了说书再买些小吃,他们便回客栈安置。
从京城到新奉县足足有两个月有余,虞澜意的脚步也走了大燕六分之一的版图了,转眼就走了两个月了。
从京城定的点心早就吃完了,沿途有不少带着地方特色的糕点,虞澜意一个没落下。今日晌午刚埋锅做饭,吃了饭突然天空闷雷阵阵,竟是下起雨来。
虞澜意立马跳进马车里,马儿不好在打雷天里行走,他们被困在马车里。
“好大的雨。”虞澜意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郑山辞掀开车帘,总在这里也不成事,他们还有两车的行李不能淋湿了。他让旺福去前面打听,看有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郑山辞,好冷。”虞澜意打了一个喷嚏。
“大人,少爷,前面有一处破庙可以避雨。”
马夫驾着马车过去。
郑山辞和虞澜意进去时,破庙里还有一伙人,他们已经生了火,见郑山辞和虞澜意打外边进来,眼中露出了警惕。
“叨扰了,外边雨太大,我们来此避避雨。”郑山辞拱手沉声道。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见郑山辞礼数周到,便笑了笑:“这位公子客气了,我们也是路过的旅人,也是见此间雨水大,才到庙里来避雨。公子和这位……”
郑山辞:“夫郎。”
“原来是一对夫夫,你们请坐,一同来烤烤火。”
“多谢好意,我们还是另生一堆火,我们的人有些多。”
金云跟旺福,还有底下的人把行李处理好了,有人捡了柴火过来生火。
虞澜意伸出手烤火。
“我们还有多久到新奉县?”
郑山辞宽慰道:“还有三日就到了。”
赶路实属把虞澜意累着了,整日舟车劳顿,他也觉地方不新鲜了,只想找到地界安定下来。郑山辞拿了毛巾帮虞澜意擦头发。
外边的雨一时半会儿没停下来,直到晚上郑山辞他们还在破庙里。郑山辞让金云把带的干粮拿出来烧了热水。
把干粮蒸了蒸。
干粮是肉脯跟大饼。
吃着是不太好,但若是让厨子过来做饭显得太打眼了。大饼和肉脯用水泡软和一些,郑山辞拿着干粮吃,吃得正好。
虞澜意低头看着分给自己的大饼和肉脯,他想了想,先吃肉脯,他咬了咬没有把肉脯咬下来。
在他面前有郑山辞给的一碗热水,虞澜意只好把手里的肉脯放进热水里泡了泡再拿出来吃,一点也不好吃,只能是勉强入口。
肉脯显然不够他吃,虞澜意犹豫着拿着大饼怼了怼,梆硬。
虞澜意看向金云,跟金云面面相觑。
郑山辞把虞澜意面前的热水往他旁边推了推。
虞澜意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我想吃烤鸭。”虞澜意说道。
郑山辞:“忍耐几日,我们马上就到了。”
虞澜意瘪着嘴,把大饼放进热水里泡,然后把郑山辞的肉脯拿走了。
郑山辞没放在心上,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块新的肉脯。
吃过了味同嚼蜡的一顿晚饭,虞澜意听着雨声打哈欠。郑山辞这次没看他的书,有外人在,他一向很谨慎。
中年男人许是也觉得无聊便搭话:“这位小兄弟,你们是上哪儿去?”
郑山辞苦笑:“家道中落,我们这是去投奔亲戚去。大哥看我这些行李,都是不值当的,充充面子罢了。”
“瞧着小兄弟是一个家底殷实的。”
郑山辞忙不迭摆手:“都是过往的事了,现下去了寄人篱下,只盼着舅父待我好上一些,我和夫郎就心满意足了。我早年喜赌博,把家底都败干净了,现在悔悟了,甚么都不剩了。”
中年男人露出同情之色:“赌博确实害人。”
搭了几句话,中年男人便睡了。郑山辞叫来旺福小声说:“让底下的人今日轮流值班,我看他们不是正派中人,小心谨慎些。若见他们要偷偷的翻包袱,便把我的物件给他们翻,一旦要去翻其他的物件,你们就装作被惊动了。”
旺福心中一惊,看那围坐在火堆里的人,后背生了一层寒意。
“是,大人。”
虞澜意还是找了郑山辞的腿当枕头。
晚上旺福等人不敢放松警惕,果真中年男人那一行人中有一个男人趁机过来翻了包袱,旺福如郑山辞吩咐所言把男人吓走了。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书籍倒是多,看来这人以前是个书呆子。”
“哈,书呆子还会赌博,这倒是稀奇,哈哈哈。”
“那书呆子的夫郎倒是好看,要不是我们此行有要紧事要办,不然……”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着笑话。
……
翌日,郑山辞醒过来带着虞澜意打算离开,中年男人半睡半醒,叫住了郑山辞。
“小兄弟这么早就要走了?”
郑山辞脚步一顿,旺福都为郑山辞捏了一把汗。
“昨日淋雨了,夫郎发病了,我要赶紧带他去找大夫。”郑山辞语气急促。
“你这小子投奔亲戚都不忘带夫郎去,虽是赌徒,心眼却好。”中年男人感慨一句:“你且快去吧,别耽误了你夫郎的病情。”
“天气渐冷,大哥在破庙里也要注意保重身体。”
中年男人摆摆手,有些不耐,扯着毯子又睡过去。
读书人就是屁话多。
郑山辞爬上马车,马夫立马驾着马车飞快逃走。
“好险,大人。”旺福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快些走,若是那人反应过来便知道我是在说谎。”郑山辞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听着大人的话没有漏洞啊。”旺福抓了抓脸。
郑山辞:“赌徒不会改变,一旦成为赌徒了哪里还会顾及家人。”
旺福想了想心中佩服。
这话还真是郑山辞说的那般。
昨日郑山辞进了破庙就觉坐在火堆的那些人不好惹,现下出去又太打眼了,反而惹得怀疑。见他们包裹上还有雨,又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他们是有要事在身。
在破庙度过一晚上,郑山辞的心一直悬着,离开后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虞澜意还睡着,他尚不知他们刚从虎口逃脱。
这一路上不敢再耽搁下去,他们一行人赶路到了新奉县。
第27章 县衙初探
新奉县自打上任县令突发恶疾而死,就跟朝廷递呈了折子,朝廷回批已经安排官员来了。
戚县丞不敢怠慢,每日都派了人到城门口候着,只等县令来了,出城迎接。
县丞是正八品官,是县令的辅佐官,主管全县的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等。戚县丞已有四十岁,他自二十六岁授官后便一直在新奉县做县丞,其家族也是新奉县的大族之一。
江主簿拿了文书过来,他瞅着戚县丞的脸色说道:“戚大人,郑大人还没有来,还是太年轻了,这般耽误行程,县里的秋收可耽误不得。”
主簿负责主管全县的户籍、文书办理等事务,还需负责审核签发文书,比如通关文牒和商号发行,是一个油水很足的官职。官职位于正九品。
戚县丞代领县令的职务,这些日子春风得意。上任县令死得突然,戚县丞想着朝廷会不会让自己做了县令,直到朝廷的任命书发到新奉县,戚县丞才死了心。
大燕的恩科开了不少,许多进士都等着官位,哪还轮得上他。不过要说他真没点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新来的进士老爷不通俗务,他们稍稍使点手段,让新县令对县衙的事力不从心,久而久之,就会心生颓废,不理俗务。这些俗务就到了他的手中,这跟他当县令又有甚区别。对新县令表面上要礼遇有加,实则不让他接触到半点县衙里重要的事务。
戚县丞听了江主簿的话,轻斥道:“这是说的什么话,盛京到新奉县的路途遥远,郑大人到得晚些也能谅解,他是我们的上官,你说这话太无状了。亏你还当了几年的主簿,怎么心眼还这般浅。”
江主簿喏喏的应声,耸拉着低头认错。
拿着文书出了大门,心中一阵冷笑,他说这话不是趁了戚县丞的心,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真是戴了一张假面。
自打这姓戚的当了县丞,这衙门塞了多少人,随便使唤个人还要去请了戚县丞的意,怎地,戚县丞升官啦,变成戚县令了。
江主簿心中腹诽,面上却还是和气着,不敢同戚县丞翻脸。
“江大人刚从戚大人处回来了?”有同僚笑着说道。
江主簿笑:“这不是职责所在,刚把一些文书给戚大人批复了。”
“我原以为江大人要私下跟戚大人说说话呢。”
“我们都是同僚,为了全县的生计奔波,哪有什么私下的话要说,说的也是县里的事。”江主簿打哈哈,话锋一转:“我还有文书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江大人慢走。”
江主簿知晓县衙里的人在站队呢,他是装傻充愣,这新县令还未来,没见识过新县令的手段前就站队了,显得不明智。虽说戚县丞在新奉县早已扎根,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官场上混的人怎地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只要新县令是个狠角色,戚县丞所想的种种都不能实现。
在未看见新县令人来时,他是不肯淌这趟浑水。
但临到头了,新县令若扶不起来,他也要站队的,不然受到排挤了,还不知道怎么活。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改变不了就随着大众。
这般想着江主簿心中松快许多,他反而哼着小曲儿来。
“您那人间千古事,俺只松下一盘棋,把富贵做浮云可比……”[1]
“江大人,新县令到城门了!”有衙役跑进来喘着气说。
“什么?!”江主簿瞪大了眼睛了,曲儿也不唱了。
……
郑山辞一行人的马车停在城门口,虞澜意下了马车一眼望去,风沙满天,空气中干燥异常。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用余光打量着他们。
“这料子看着真舒服,不知要几两银子?”有妇人羡慕的说道。
“瞧着不像是我们县城里的人,倒像是从别处来的贵人。”
“这带着全身的家当来的吧,瞧这马车,多高啊。”
虞澜意拢了拢披风,他看见城门口的上方写着新奉县这三个大字,这里果真是新奉县,他又看了看风沙,只想把自己缩进披风里。
两个月余了,虞澜意自认也涨了一些见识,见过许多小城,但独独没见过新奉县这样的。守城的士兵不敢看他们,只说了县丞和主簿马上来接新县令。
余下的百姓不知郑山辞的身份,好奇的目光直往他们身上使。虞澜意吓得够呛。
“郑山辞,这就是新奉县?”虞澜意的语气中还含着一丝不确定。
郑山辞点头:“这就是新奉县,往后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三年。”
虞澜意:“……”
他突然觉得成亲不是一件快活的事。
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看向郑山辞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他好想回家!
郑山辞瞧见了虞澜意的神色变化,心中好笑,只能安抚道:“城里条件比外边好一些,没这么大的风沙。”
虞澜意着急:“我、我不习惯!”
郑山辞突然靠近,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虞澜意哦了一声,看见打城里出来几个穿着官袍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武官样式的年轻男人,长得很是匪气。
戚县丞跟江主簿见了郑山辞,忙不迭过来行礼问好,“郑大人舟车劳顿,还请先进城休整片刻。县衙的事太忙了,郑大人又迟迟不来,我们有所怠慢,还请郑大人原谅则个。”
郑山辞上前一步,戚县丞跟江主簿,还有那长得很匪气的年轻男人自发的落后郑山辞一步,亦步亦趋的跟着郑山辞。
郑山辞眯了眯眼,笑道:“哪里的话,是我们在盛京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县衙的事自然比我这个县令更重要了。”
此言一出,还没人敢接了。
戚县丞面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江主簿心中暗爽。
“郑大人县衙后院已经打扫出来了,有一家子是我聘来为郑大人做些粗使活的,若是郑大人用得顺心,那就可以留在府邸伺候。”
“不用了,我夫郎从家里带了侍从来,都是家里知根知底的人,知晓我们的脾性,这般的人用着才顺手。”郑山辞拒绝了。
戚县丞听了郑山辞的话,免不得要想多,他点头应是,心里暗自琢磨郑山辞。
“你在前面带路。”戚县丞跟江主簿光知道礼让郑山辞,不能走到上官的前面,却忘记了郑山辞根本就不认识去县衙的路。
郑山辞指了指那个一身匪气的年轻男人。
朱典史一愣,连忙抱拳应了一声是,到前面来为新县令带路。
他本还觉无聊,不曾想被新县令点了名,顿时一个激灵。
典史未入流,但实权很大。主要负责抓捕、稽查狱囚、治安等事宜。
戚县丞跟江主簿见郑山辞点了朱典史,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知心里在想甚。
虞澜意跟着郑山辞一块进了新奉县,进了城门景象大不一样。新奉县几代县令,有励精图治者、有崇尚无为而治者、亦有欺男霸女,荼害百姓者、几代人都投身在这块西北偏僻之地。
大燕立国以来,重视边境治安、小民生存,对县城的事务比以往朝廷更为重视。新奉县在几任县令手中虽还未变得富裕起来,已比之前的景象好多了。
燕太祖出身贫寒,以小民之身走上高位,他更加注重小民的生活,大燕皇族在少时就要独自耕种田地,以记生民之苦。正是燕太祖的言传身教,历来大燕的皇帝出过昏庸、无能之君,可每当到了大厦将倾时,总有忠臣扶着江山、以至出现又一代明主,大燕的统治延续至今。
虞澜意在城门外见过风沙满天的场景,一进了城池,商贩还是挑着担子在叫卖,有商铺挂着商号,虽不如他沿途看的其余小城,进了城,还是有几分人气。
他跟着郑山辞走,好歹是侯府的哥儿,他知晓这样的场景要给郑山辞面子,不曾说出什么失礼的话。
戚县丞:"县衙已经到了,郑大人请。"
郑山辞颔首,跟虞澜意一同踏进县衙。
虞澜意瞧见县衙里竟还栽种了几颗石榴树,眼中亮了亮:“这院中竟还有石榴树。”
戚县丞对虞澜意的身份早有猜测,虞澜意看向他们时,并无畏惧和诚惶诚恐之态,反而稀疏平常的移开了眼神。
虞澜意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好料子,又跟郑山辞同进同出。
戚县丞笑着接话道:“回夫郎的话,这是县衙里的老树了,到了季节还能摘石榴来尝尝。这石榴树在我们这个地界存活不易,也是县衙里的风水树呢。”
虞澜意点点头。
这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小院子里,打扫得干净,屋内一应俱全。
“郑大人若还有缺的便告诉我,我差人去买。”
郑山辞:“现在已经很好了。”
戚县丞把留下的粗使婆子叫了过来,既郑山辞不要,他也不好塞进郑山辞的院子里。
“郑大人舟车劳顿还请先休息,今晚我们在千味楼为郑大人接风洗尘。”
郑山辞拱手:“劳烦诸位同僚了。”
戚县丞:“郑大人客气了。”
一行人跟在戚县丞后面跟郑山辞问好就离开了。
虞澜意吐出一口气,“这院子真小,还没甚景致,只有几棵石榴树。”
金云跟旺福带着人搬着行李进来了,周遭都是自己人,虞澜意也不去伪装了。他一脸沮丧看向郑山辞,“我们要在这儿待三年?”
郑山辞轻轻点头。
虞澜意接受不了,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金云正待上前安慰虞澜意,郑山辞对着金云摇摇头,金云只好继续去整理物件。
郑山辞去问:“你对这里有何不满意?”
“哪哪都不满意,我、风沙太大了,一点也不繁华,跟盛京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从未见过这么穷困的地方。”虞澜意抱怨道。
郑山辞冷静的说:“正是如此,我们才要让这里的百姓过得更好一些。”
虞澜意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看着郑山辞的侧脸,他未曾料到郑山辞会说这样的话。郑山辞的侧脸轮廓清晰,他看向虞澜意并不生气。
“这里没甚么景致,我们可以一起把树、花草种起来。你喜欢的桌椅也带来了,你先适应一下,若是不满意,还可以再改改。”
郑山辞说道:“你是没吃过这般苦头,我明白的。”
虞澜意:“……”
他捏紧了拳头,又松开了拳头,一时之间思绪万千。他祖上也不是一直阔着的,是先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换来的荣耀。有了先辈的积累,才让他们这一辈人一出生就是含着金钥匙。
“……我先忍忍。”虞澜意扬着下巴:“金云把我的金丝床帘挂上。”
“知道了,少爷。”
“郑山辞要是你一辈子都在这个鬼地方,我就打你。”虞澜意拿着拳头威胁郑山辞,眼睛里冒着火星。
郑山辞:“……”他牙疼。
“必然不让你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
虞澜意还没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主要是现下自己是当家主夫了,现在使这招,总觉有些不适宜。他心里还有气,一路从京城到新奉县憋着的,现下看见这县衙后院整个人已经失了魂魄,找了一个石凳坐下,胸膛起伏。
整个人处于炸药桶的状态,谁触谁死。
他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虞澜意垂头丧气。
气性倒是没有发在外人身上,发在了内男身上。
侍从们的手脚都放轻了,慢慢的捣腾物件,把桌椅摆好了。金云主要负责卧室里的东西,虞澜意认床,成亲时候用的床,还是虞夫郎特意找了工匠制的,跟侯府里的虞澜意的床一模一样。被褥、床单、衣服都熏了香,床垫软软的贴合着床。
厨师是侯府厨师长的儿子,长阳侯怕虞澜意吃不惯别的厨子的菜,特意为他备下的。至于账房先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腿脚不便,留在侯府做了一个账房。打小看着虞长行跟虞澜意长大,心里放心不下虞澜意,管了家里的钱袋子。
不然不管是何等的账房,虞澜意总会趾高气昂、半点不顾别人的脸面。有张先在,虞澜意好歹会顾虑张先的身份。
侍从们看似在忙,实则还是留了一分心思在虞澜意身上。
少爷,唉,没吃过这般苦头、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郑山辞也坐在石凳上,他本想让虞澜意先适应一下,可一看他这样,心总有些软。
他轻声说:“澜意,你有事跟我说说。”
他叫过虞少爷、连名带姓叫过虞澜意,在外人面前也叫澜意,那是为了做戏,显示他们关系的亲昵。这是头一次郑山辞用这样的嗓音跟他说话,仿佛带着无奈的叹息和怜惜。
虞澜意的鼻尖一酸,没吭声。
“你喜欢甚么?”郑山辞想了想他真不知道虞澜意喜欢什么样的,他从未去了解过他,只知送了他珍珠粉,虞澜意很高兴。
他说道:“你要不要去买些新衣裳。”
他窘迫起来轻咳一声,耳朵都红了:“身上没银子了,我先去赊账,等下个月俸禄到了,再给店家还过去。”
虞澜意听着气笑了。
“郑山辞,我怎么就嫁给你这样的人了!”虞澜意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眼泪还在脸上流淌,他低着头一个人在哭,郑山辞非要来惹他,他伸出手去打郑山辞。
郑山辞下意识抓住了虞澜意的手腕,在看见虞澜意的眼睛时,他松开了虞澜意的手。
他哭了么。
“郑山辞,你怎么这样啊!郑山辞,你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要……”虞澜意锤了几下郑山辞,手脚失了力气。
郑山辞胸膛还是疼的,他扶着虞澜意安慰道:“别哭,别哭。”
郑山辞还没说什么,虞澜意抱着郑山辞抽噎起来,郑山辞忙不迭搂着虞澜意的腰,以防他掉下去了。
肩膀湿润了一块,看来是真伤心了。
他跟刚离开家里的小猫一样。高傲、矜贵、恋家,离开家来到一个落后的地方不适应,对人抱有警惕之心,遇见什么不好的事便想发脾气。
他真的好像猫啊。
郑山辞这般默默的想。
“郑山辞,嫁人一点也不快活。”虞澜意的声音还带着点哭咽声。
郑山辞只抱紧了虞澜意。
“我不习惯,我一点也不习惯。”虞澜意掉金豆子,他又指责起郑山辞来:“你一定没追过哥儿,你怎地能说你要给我买衣服,还要赊账的。”
郑山辞:“……”
我是个老实人。
虞澜意哭过之后不好意思起来,还在院子里,一定被侍从们看见了,他的脸有些红。都怪郑山辞惹他哭,丢脸了。
郑山辞还是紧紧的抱着他,虞澜意怪难为情的,他的眼泪把郑山辞的右半边衣服都打湿了。
虞澜意不是不知道盛京里那些成亲的男人,郑山辞的脾气算好的了,他还答应了父亲三十岁之前不纳妾。若是有一天,郑山辞用对他的耐心去对其他的哥儿,虞澜意想着心里就不舒服。
他推了推郑山辞,示意郑山辞放开他。
郑山辞放开了虞澜意,他们的距离挨得极近,郑山辞一张俊脸在虞澜意眼中放大。
虞澜意心脏怦怦直跳。
郑山辞伸出手给虞澜意擦了擦眼泪:“先去洗一洗,鼻尖都红了。”
虞澜意瞪了一眼郑山辞哒哒哒的跑开了。
郑山辞感到莫名其妙。
虞澜意洗手洗脸,清爽的出来了。郑山辞指挥着旺福把书房布置好,瞧见虞澜意来了,便说:“书房我们一起用,你有想看的话本子也搁书房里。”
“改日我去店里瞧一瞧。”
金云知道虞澜意的脾性,把卧室布置的跟家里是一样的,虞澜意一头栽到床榻上,一头扎进枕头里,不敢见人了。
侍从的手脚很快,书架这些很快就弄好了。郑山辞在外边没瞧见虞澜意,心里咯噔一下。虞澜意正是脆弱的时候,一个没看住,他的心里就慌。
“金云,你家少爷去哪儿了?”
金云:“少爷在卧室。”
郑山辞应一声去了卧室。
金云看着郑山辞加快的脚步,心里也为郑山辞跟虞澜意高兴,两个人的感情越好他越高兴。
郑山辞还是先敲了门,没听见人吱声,这才推门而入。见床上鼓起一团包,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坐到床沿边上,虞澜意的头还扎在枕头里,在装死。
“是累了么?那你好生休息。”
虞澜意睁开眼睛,从枕头里把头拔出来。
“郑山辞,我打你疼不疼,我自幼跟着大哥学了一些武艺,手劲有些大。”虞澜意紧张的看向郑山辞。
“其实……还好。”郑山辞说。
他在衣服夹层里缝了铁片。说做铁头娃就做铁头娃。
虞澜意还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
他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寻了药箱,金云果真还是放在虞澜意熟悉的地方。
他拿了药膏出来,特别起范,说道:“把胸膛敞开给我看看。”
郑山辞:“……”这话听着咋这么怪。
“不用了,小事而已。”
虞澜意:“不要挣扎了,我要看看才放心。”
真是糟糕的台词。
郑山辞还是再次谢绝了虞澜意的好意。
虞澜意不耐,心里又愧疚。他扯着郑山辞衣襟,手上用力过度,郑山辞的腰带直接松了。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郑山辞的身上,露出洁白有劲的胸膛,还有两点。
虞澜意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胸膛上有些红点,瞧着有些红晕,除此以外没甚伤口。
“你、自己拿着药膏擦擦。”
郑山辞叹气,把药膏从闭着眼睛的虞澜意手里接过来敷衍的给自己胸膛擦了点药,真是个活祖宗。
他系好腰带,低声说:“好了。”
虞澜意看了郑山辞好几眼,他说:“郑山辞,你真好。”
郑山辞本想板着脸的,一听这话又笑了。
虞澜意似乎从郑山辞身上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他认真的说:“你真的挺好的。”
“谢谢你的认可。”郑山辞笑着说。
虞澜意脸红红的,他无意识去抓自己的袖口。
“你是我相公嘛。”
……
晚上,郑山辞要去赴宴,他叫了虞澜意一起去。
虞澜意:“你们去谈事带着我不好,我还是待在家里,我出门去县城里逛一逛。”
郑山辞:“好,你带着金云和旺福、衙役也带几个,刚到第一天还不知这里的情况,出门要多加小心。”
金云应声:“知道了大人,我们一定好好跟着少爷。”
虞澜意:“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地还要带衙役。”
这跟他在京城,被家里的仆从跟着有什么区别。
金云把破庙里的事告诉给虞澜意,虞澜意听了一阵后怕。
旺福:“幸亏大人机灵,不然我们这一行人还不知怎么脱身。”
“那还是带着吧。”虞澜意头晕目眩。
“郑山辞好聪明。”虞澜意夸郑山辞。
金云点点头,只是这话从虞澜意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的惊奇。
交代了几个衙役,郑山辞才坐上马车去千味楼赴宴。
底下有一小吏等在门口,见了是郑山辞从马车里下来,眼睛一亮就迎上去,带着郑山辞上楼。
“郑大人,这边请。”
郑山辞颔首,他到了包厢,菜还未上,屋子里的几个位置倒是都坐足了人,一屋子的人一见他来了,皆起身拱手行礼。
“郑大人快请坐。”
“诸位太客气。”
郑山辞坐了主位,戚县丞等人才落下了屁股。
除却戚县丞、江主簿、朱典史外,还有一个刘教谕。教谕负责主管全县的教育、考试、祭孔等事务,是正八品官职。
其余都是新奉县的乡绅跟豪强地主。
这就是要来见见新奉县的地头蛇了,有几个家族尤为重要,戚家、高家、程家还有一个夏家。他们祖上都是做过官的,程家的老祖宗前五年刚从巡抚位置上退下来,政治影响力很大,在这片地以程家为首。
这次程家来的人不是程家的老祖宗,是程家的老爷,这是程大人的儿子。
“敬郑大人一杯酒,希望郑大人在新奉县顺顺利利的升迁。”戚县丞带头敬酒。
郑山辞没有拂众人的面子,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郑大人,这是我们本地的乡绅……”戚县丞为郑山辞介绍这四家人。
“郑大人,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必然会帮着郑大人。”
“是是是。”几个家主连声道。
“多谢诸位。”郑山辞笑了笑,喝了一圈的酒,他就不举杯了,只拿着筷子夹菜吃。
江主簿投其所好:“郑大人尝尝这道鲫鱼,鲜美极了。”
郑山辞依言夹了鱼来吃。
“说起吃鱼,我以前也时常一个人去钓鱼。”来卖。
江主簿:“我也喜欢钓鱼,改日跟大人一起去钓鱼切磋一下。”
他回去立马买鱼竿。
郑山辞笑着应下了。
朱典史知晓江主簿是在讨新县令的欢心,他到县衙这么些年了,哪看见江主簿去钓过鱼,只看见江主簿逗弄着鸟笼里的鹦鹉。
戚县丞目光一沉,拍拍手,让底下候着的哥儿跟舞女一起进来了,包厢里顿时发出靡靡之音。
男人嘛,吃饱喝足后,食色性也。
郑山辞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有官僚的人都已经伸进哥儿的衣摆里了。
“诸位吃饱了么,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众人皆是一惊,直直对上郑山辞漆黑的眼眸,竟有几分心虚起来。
戚县丞陪笑问道:“郑大人是没有喜欢的姐儿跟哥儿,你们去伺候好郑大人。”
戚县丞推了几个舞女跟哥儿过去。比起包厢里其他的官员和乡绅,他们当然更愿意侍奉长相俊美又身居高位的郑山辞了,一个个都把媚眼往郑山辞身上使。
郑山辞站起身来:“我不喜这些,我这便回去了。”
众人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这才是他刚到的第一天,就这么不好对付。
戚县丞现在不好得罪郑山辞,第一天就给县令一个没脸,他还做不出来,这样太蠢了。
他挥挥手让舞女跟哥儿退出去了。
夏家主语气带着点埋怨:“郑大人打哪儿来的,这家风这般正,我还以为见着了大族子弟。”
他们只知朝廷派了郑山辞过来,京城中无大族姓郑的,可见是个没背景的。至于他成亲的事,路途这般遥远,谁还去打听这事。
戚家主和戚县丞佯装的说道:“夏家主说的甚么话,该打该打。”
夏家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我吃酒孟浪了,说话冒犯了郑大人,还请郑大人原谅则个。”
高家主哈哈大笑起来:“老夏你太滑头了,还不给郑大人赔罪。”
夏家主嘿嘿一笑:“郑大人对不住了,我开玩笑的。”
众人皆是一副轻视之意,他们本是打算跟县令打好关系,可县令不依啊,非要把桌子都掀翻了。
江主簿见这架势,一看位置上的戚县丞跟程家主都没发话,他噤若寒蝉,含胸驼背做起了鹌鹑。朱典史拿着酒杯喝酒,心中暗叹,这新县令是要吃亏了。
刘教谕两相不帮,闭目养神。
郑山辞开口:“我若是不原谅呢。”
夏家主的目光落在郑山辞身上,脸上的笑容一僵:“郑大人这是在说笑吧。”
郑山辞面色一冷:“你看我是在跟你说笑么?来人,给我摁住他。”
门外的衙役一拥而至。
一看要摁的人是夏家主,一时动作皆有些迟疑。
戚县丞一看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打圆场:“夏家主还不快给郑大人赔礼道歉,弄成这样你……”戚县丞的话还未说完。
“我是朝廷任命的新奉县县令,蒙受皇恩来新奉县任职,现下连县衙里的衙役都使唤不了了,真是好本事,你们仔细想清楚,到底谁才能任命罢黜你们!谁才是朝廷任命的县令!”
郑山辞把吏部授予的官印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一时之间,众人皆被郑山辞所震慑。
衙役们吞了吞唾沫,连忙争先恐后的把夏家主摁在桌子上,生怕表现得迟疑一些就被郑山辞收拾了。
夏家主全然没了之前的风度和潇洒,只剩下狼狈。
戚县丞眼中一沉,明白新来的县令不好惹,程家主现下也不敢出声扰了郑山辞。
“郑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郑大人您放过我吧。”夏家主立马认怂。
郑山辞起身笑道:“夏家主何错之有,只是吃酒孟浪了。我无甚罪名安在夏家主身上怎敢动用私刑。”
夏家主见郑山辞语气中有和缓之意:“郑大人,家中有金银珠宝献上!”
“朝廷有规定不能收这些,我也不是非要跟夏家主过不去。我初来乍到,还要你们这些老人带带,总而言之,我本身也是有错的,这厢给诸位赔礼了。”
“放开夏家主。”
众人被郑山辞搞懵了,心神正待松下来。
郑山辞道:“既夏家主是吃酒孟浪了,那便让人上几坛好酒,让夏家主喝个够,这就算夏家主给我接风洗尘了如何?”
夏家主喏喏应声。
这酒喝得夏家主再也不想喝酒了。
包厢内众人看着夏家主眼前的几坛子好酒,神色各异。
本想杀杀新县令的威风,不曾想新县令这般老道。这接风洗尘,接得憋屈。
郑山辞心中有分寸,见夏家主喝得差不多就叫停了。
“诸位留步,我先回去了,不必相送了。”
江主簿更加热切的喊道:“郑大人慢走。”
朱典史:“郑大人慢走。”
夏家主被仆从扶了出来,苦着脸说:“好生厉害,我是不敢再跟他作对了。”
郑山辞刚回到家,正打算去洗漱。
金云上前急道:“大人,少爷发烧了,身上还起了红疹。”
第28章 水土不服
郑山辞心中一惊,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朝卧室里走。
“请大夫了没?”
金云跟紧郑山辞:“已经请了大夫,好像说的是少爷水土不服。”
郑山辞很快就到了卧室,屋子里有侍从端来了盆子正在给虞澜意擦手降温,大夫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伏案正在写方子。
他是安神堂的坐堂大夫,被衙役们请来给县令夫郎看病。一摸脉就知这县令夫郎是水土不服,只是他没见过这般水土不服严重的。
“照着这方子去抓三天的剂量,若是三天后还未好,我再来给夫郎诊脉。”
金云拿了方子应了一声是。
水土不服一般是三日到七日,若是三日后还未好,他就要改变方子,再行斟酌着用药了。
虞澜意躺在床上,全身乏力,心悸胸闷,脸上红红的,额间敷着一张帕子。露出来的手腕密密麻麻都是红色的小点,看着触目惊心。
虞澜意见郑山辞进来了,还缩了缩手腕,直想把脸也藏起来。
他本想去新奉县找家酒楼吃饭,结果还未点菜,金云就说他身上起了红疹。一看手上的红疹,虞澜意哪还顾得上吃饭,火急火燎的回到家里,遣人去请大夫来诊治。
郑山辞上前一步:“大夫,我夫郎他没事吧?”
“无碍,水土不服,先吃几副药试一试。”宋大夫看向这新来的县令温声回话。
“饮食方面有何需要注意的?”
竟问得这般仔细。
宋大夫挼着胡子说道:“夫郎最好别吃太油腻的东西、吃些清淡的、还有小粥最好,新奉县当地的饮食习惯夫郎或许也不适应,应当逐步让夫郎适应,不能一口气吃成一个大胖子,不然夫郎的身体会出现排斥。”
“我夫郎为何会发烧,这对他的身体有何影响?”郑山辞最关心的就是发烧这事。
“有些低烧,只需吃些药,小心保暖着便好。”宋大夫见郑山辞的眉头紧锁,又多说了一句:“我探过脉,县令夫郎早年打熬过身体,底子很好。”
“我记下了。多谢大夫,还不知大夫姓什么?”郑山辞见这位大夫精神焕发、挼着胡子,瞧着就是一个稳重的大夫。太过年轻的大夫看起来反而心中不安。
“老夫姓宋,县令客气了。”
郑山辞让旺福把宋大夫送出门。
郑山辞让侍从退下了,他亲自去拧帕子给虞澜意换,又给他擦了手。
他问道:“身体现在怎么样?”
虞澜意小声道:“全身没有力气。”
他只避着郑山辞,不肯把脸对着他。
“除了手腕,里面也要擦擦,等会让金云给你擦擦。”郑山辞替虞澜意捻了捻被褥,一看他雪白的脖颈还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只觉心慌。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虞澜意一定是难受极了。
“还未用晚膳,你想吃些什么?”
被郑山辞这般问,虞澜意顿时觉得肚子饿了,“我想吃海鲜粥。”
他记着大夫的话,不吃大鱼大肉油腻的东西,身上起了红疹,比全身乏力还难受。郑山辞一定看见了,想着虞澜意手指捏着被褥把头捂住。
郑山辞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捂住红疹更多了。”
虞澜意一听只好把手放了下来,他眼睛水润润,垂下眼眸说道:“你不觉得丑么?丑你就别看。”
“不丑,谁都会起红疹。我只觉对不住你。”
虞澜意神色怔然,抬起头看郑山辞。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发上,郑山辞揉了揉他的头。
虞澜意一下子就脸红了。
摸头长不高。
郑山辞撤回手:“我去吩咐人去外边买一份海鲜粥。”
虞澜意应了一声。
他见郑山辞走了,屋子里没有侍从在,他捧着脸,碰了一碰,脸好烫。好似身上恢复些力气了,虞澜意激动的蹬了蹬脚。
“我应该说,大胆,竟敢摸我的头!”
虞澜意这般想着笑起来。
金云抓了药,让底下的人去厨房煎药,他心里担心着虞澜意,没耽误多少功夫就回来了。门是关着的,金云敲门。
“进来吧。”虞澜意又恢复虚弱的样子。
“少爷,药还在煎,您怎么样了?”金云关切的问道。
虞澜意一看是金云没夹着声音了:“还好,就是有些饿了,郑山辞已经让人给我买粥去了。”
“大人在,我心里就安稳多了,我刚去请来大夫,正要去寻大人,大人就回来了。”金云说道:“我在路上琢磨了,少爷,大人这么早就回来了,可见赴的是正经的宴。”
虞澜意赞赏的看了金云一眼:“你还能注意到这些,不愧是我身边的人,就是聪明。”
金云嘿嘿一笑:“事关少爷的事,我必是放在心上的。”
厨房里知晓郑山辞夜里去了宴席,早早就备好了醒酒汤,见郑山辞亲自去提了海鲜粥回来,侍从把醒酒汤也拿了过来。
“大人,这是醒酒汤。”
郑山辞喝的不多,但还是饮下了醒酒汤。
他敲门得了声才推门,屋子里的蜡烛吐着火星,窗户关得死死的,屋内有些热气。金云一见郑山辞来,知情知趣的退出去了。
郑山辞把海鲜粥搁桌上,把虞澜意扶起来,用枕头垫在他身后,把虞澜意安置好了,才折身去拿海鲜粥。
“我喂你吃。”
虞澜意自己试一试手腕,发现还是乏力,只好认下了。
张开嘴巴让郑山辞喂粥给他吃。
等吃完了,虞澜意胃里舒服多了。
“郑山辞,你今日去赴宴,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虞澜意的精神劲头瞧着好一些了。
郑山辞:“还好,第一天为我接风洗尘,没什么矛盾。”
“你且睡下,我去换了袍子洗漱去了,周身都是酒气,说了不让你闻这些的。”
虞澜意睡在枕头上,没曾想郑山辞还记得这茬。
郑山辞太着急了,一听虞澜意发烧起了红疹,心里慌张着,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发烧就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要是虞澜意真出了事,郑山辞还不知该怎么办。
他想着的不是为了给长阳侯府交代,是真真切切的担心虞澜意。
现在他还未放下心,伸出手摸了摸虞澜意的额头才去衣柜里找里衣。
虞澜意瞧着郑山辞的后背,兀自又自己摸了摸额头。
郑山辞还在担心他么?
……
戚县丞办的接风洗尘让郑山辞逞了威风,还让县里的豪强和地主都畏惧郑山辞了。郑山辞只一个新科进士,竟这般硬气厉害。
想着郑山辞让夏家主喝几坛好酒,戚县丞心里直冒冷气。这样厉害的人物,还会放权么、还会任由人拿捏么、戚县丞之前的那些豪情壮志都成了水中镜月。
戚家主看了一眼戚县丞的脸色也没说什么。他们是同一个家族,家族使劲让戚县丞在新奉县一手遮天,现下戚县丞神色阴沉,他也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早日认清现实才是真的。
程家主回到家里,程夫人正待为他脱下披风,程家主摆摆手:“我先去拜见父亲。”
“老爷,厨房做了醒酒汤。”
声音消散在空中,程夫人把程家主的披风收好,她从程家主身上闻到了胭脂水粉的味道,面上还是笑着:“今晚让老爷新纳的姨娘伺候他。”
“是,夫人。”
程家主还不知道这小插曲,他今日去赴宴就跟程儒说了,这厢从千味楼回来就来回禀了话。
“父亲,今日我去赴宴,新来的郑大人脾气不太好,为人很硬气。”程家主恭敬道。
程儒身旁有几个貌美的侍女在他膝盖前捶腿,他抬起眼:“听你这话,这郑大人给你们气受了?”
程家主把席间发生的一切告诉程儒。
程儒叹息:“这不挺好的,想来郑大人是一个好官。既也给你们台阶下,又把你们吓了,可见这郑大人还是深谙官场的。毕竟是一县之长,你们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以后老老实实的,他还能抓了你的小辫子啦,你回去吧。”
“是,父亲。”
程家主听了程儒的话,压下自己的心思正待去找程夫人,身旁的小厮说道:“老爷,白姨娘等着你呢,夫人也让你去找白姨娘。”
这白姨娘出生烟尘之地,身段和手段极好,程家主正是痴迷的时候,听了这话,只觉心中痛快。
程家主眉眼舒展:“夫人果真贤惠,娶到她是我三生有幸。”
程家主扭头去搂了姨娘睡觉。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在席上,这郑大人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叫人无言。
……
翌日,郑山辞醒来时,他先是摸了摸虞澜意的额头,晚上睡觉时还有些低烧,郑山辞半夜醒来又摸了摸,现在又摸了摸,虞澜意的额头已经没发热了,和常人的温度是一样的。
郑山辞长舒一口气。
他没去扰虞澜意,自己用了早膳便去县衙。
穿戴整齐,刚一进去就有衙役道:“郑大人好。”
郑山辞颔首。
可见这些人定然在私下通了气。昨日震慑了一番,初见成效。
旺福还是跟着郑山辞,他懂拳脚功夫,带在身边也是一个保障。
戚县丞早早在县衙里候着,他身后还有县内的书吏、衙役等人,皆是按照品级来的。
“郑大人这是县衙里在册的人员和他们负责的事务,若是郑大人要差使人,照着名字念,他们自会出列。”
戚县丞今日的态度比昨日谦逊多了,说完便低头听吩咐。
郑山辞接过册子,众人一一拜见郑山辞。
郑山辞知晓今日还要训话:“我初掌新奉之邑,望与诸位缪力同心、同心同德,共谋并进,以兴县衙之治。若有利之事,必不薄待尔等;倘有欺瞒上下者,亦必施雷霆之威以慑之。”
“下官明白了。”
郑山辞颔首,叫了一个人上前:“江主簿。”
江主簿:“下官在。”
“你在衙门外张贴告示,就说我已经上任了,从今日起就可以接受他们的诉讼。”
江主簿应声:“下官立马就办。”
新县令到任了,是要张贴告示告知县城里的百姓,让百姓知道他们已经换了一个县令,以后的诸多事宜不用再去麻烦戚县丞了。
戚县丞眼中一沉,没有说话。
“另外戚大人之前代领县令一职,劳苦功高,这厢我还要感谢戚大人,跟戚大人在此共事,是我一生之幸。”
戚县丞正打算推辞。
郑山辞话锋一转:“既我已经上任了,戚县丞记得将文书送到我的房间来。”
戚县丞咬紧牙关点头称是。
“好了,你们且退去吧。”
“是,郑大人。”
郑山辞走进了自己办公的场所,办公桌很大,墙上挂着山水画,还有一个待客的地方,有一个小门进去有一张床、脸盆这类生活用品,是县令小睡和休息的地方。
旺福还以为县衙的人,自家大人会驾驭不住,没想到大人对这些应付得极好,根本不像是初涉官场的进士。
郑山辞坐在椅子上,戚县丞收拾了文书让记书员拿着文书走到门口敲门。
“进。”
戚县丞摆出一张笑脸:“郑大人,这是此间的文书,有些事务这月还未办完。”
“我明白了,戚大人你知新奉县的县志存放在何处?”
戚县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道:“这些县志跟县衙里的卷宗在同一个地方,郑大人要的话,我跟那边的人说一声,立马送过来。”
“好。”
戚县丞说完就退下了。
旺福在门外守着,屋子里只剩下了郑山辞一个人了,他吐出一口气。这是他第一天上任,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先看看手底下的文书吧。
戚县丞把赋税、田地、户籍、水利等都拿过来了。郑山辞先看了户籍。新奉县的人口大约四万,在西北之地算是一个中等县城了。他翻开去年的赋税,都是落实的。历来县衙主要的收入就是粮税,秋收才会显得特别重要。
因朝廷规定,县衙里还有义仓建造,每年都要堆一部分粮食在义仓中以图来日。县衙的事繁琐,郑山辞现今打算先把赋税和田地厘清,以便秋收有应对之策。
江主簿写好告示,让底下的人去张贴在县衙外边的告示栏里。
江主簿得意的喝了一杯茶,今日下职后他去集市里挑一根好鱼竿,拿着鱼竿在自家池塘里练一练,说的切磋,要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这怕惹得郑大人不高兴。
这新县令就是厉害,刚来就让戚县丞碰了一个软钉子。他心里虽说高兴却没表露出来,毕竟郑大人在新奉县的任期是三年,三年后要是郑大人离开了,戚县丞还一直在新奉县呢。
这做官啊,为难着。
衙役去贴了告示,一群百姓就围上去了,百姓中有书生就会把告示的内容念出来,这群读书人最是喜欢来看县衙里的告示,他们对国家大事很关心。
“新县令来了!”百姓们听明白了。
“新县令终于来了。”
“我昨儿在城门口见呼啦啦的一大群人,里面有戚大人和江大人还有朱大人呢,跟在一对年轻夫夫的身后,估摸着那就是新县令了。”一个婶子激动的说道。
“我昨儿也看见了,新县令长得老俊了,还有县令夫郎一看就是富贵出身,那皮肤跟脸蛋不是我们县城里养出来的人。”
老百姓最爱听这些,竖着耳朵连忙催促昨日看见县令的人说说。
新奉县的百姓到底还是知道县城里的新县令来了,是一个年轻长相英俊的郎君。
衙役送了县志过来,郑山辞说道:“放在我桌子就行了。”
“是,郑大人。”
郑山辞揉了揉眉心,他自己用纸墨把所出现的问题记下来。他且先把赋税跟田地放下了,拿了县志来看。
他没有盲目的去看县志,看了新奉县刚开始的县志跟最新的县志,对新奉县的地势和风土人情有了一定的了解。
等他看了小半部分,旺福上前道:“大人已经晌午了,该用午膳了。”
郑山辞起身去膳堂。
往日县令都是让底下的人打了饭菜在屋子里吃,郑山辞是自己到了膳堂。
打饭的厨子顿时精神抖擞,到膳堂吃的都是堂食,大多是一样的菜色,但县令及县丞可以事先给厨子说了,让厨子给他们开小灶,这是被允许的。
郑山辞觉得有些稀奇,这跟他在学校吃饭是一样的了。
他一眼扫过去菜色还算丰富,他要了香酥焖肉、炒鸭血、干煸笋子,还有一碗青菜汤。
厨子恨不得把郑山辞的碟子装满,饭也是打到冒尖了。
朱典史觉得厨子想把这膳堂里所有的菜都给新县令。
“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郑山辞笑着阻止了。
他自己一个人一桌吃饭,他同旺福说了话,旺福点点头自己拿了碗筷也去打饭吃。
郑山辞尝了尝,味道有些咸,但吃着还好,他的口味重酸辣,这些菜对他来说还能适应。他喝了一口汤,想到虞澜意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了。在县衙里晌午有半个时辰午休,郑山辞打算回去看一眼虞澜意,心里还悬着。
……
虞澜意昨晚睡下后,郑山辞早起去县衙并未吵醒他,金云也未叫醒他,郑山辞走后,他还睡了两个时辰,这才叫人伺候洗漱。
睡醒后,虞澜意的精神劲头好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昨日闷了一身的汗。
用了不算早膳的早膳,虞澜意问道:“郑山辞去县衙了?”
“少爷,大人早就走了,还吩咐我们让我们别扰了您睡觉。”
虞澜意听了只觉心里有些暖意,昨日长了红疹,还发烧了,他心里还是害怕的。看见郑山辞过来了,心里安定多了。
以前他在家生病了,府邸里的人也是为他担忧着,想着虞澜意有些想家了。他走后,还不知道父亲跟阿爹,还有哥哥好不好。
虞澜意甩开脑袋不去想这些,他站起身:“我今日上外边看看。”
金云忙道:“少爷您身子还虚着,还是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
“我有力气了,昨日躺着,骨头都躺软了,还不如到外边走一走,没准心情会好些。”
金云听了这话只好依了虞澜意,拿了披风给虞澜意披上,又带来精壮的侍从一同出门。
虞澜意出门去,街上的人还是多着,大多穿的衣饰没京城中的人华美,瞧见还是有小贩挑着担子卖小吃,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糍粑、好吃香糯的糍粑!”
“豆干!自家推的磨子!”
虞澜意想吃糍粑,让人去买了回来。
他咬了一口,糍粑是好吃香糯的,只是没有红糖,他吃起来不怎么爽口,还是红糖吃着更好。
“金云你回去跟厨房里的人说说,晚上我要吃红糖糍粑。”
“是,少爷。”
虞澜意看见一个小铺子,里面有些稀罕玩意儿,他蹲下来看摊子里的东西。
虞澜意拿了一个木雕看。
商贩一看虞澜意的装扮,心里就有些计较。
“这位少爷,您瞧瞧这些物件,摆放在家里可好看了,这还是从西域那边拿的货。”
金云用死鱼眼看商贩。
虞澜意放下木雕,眼中冒火:“你当我傻啊。”
商贩:“……”
有人突然笑了一声。
虞澜意瞧见是一个头上戴了三支簪子的哥儿,看模样是已经成亲了。
“对不起。”哥儿连忙道歉,眼中也是含着歉意。他的眼睛是碧色的,五官柔和。
虞澜意站起身,抱胸睨看向他:“你是外族人?”
徐哥儿解释道:“祖上有外族的血脉,所以眼睛的颜色跟你们有些不一样。”
“这小贩必是见了这位少爷长相出众、身穿华服,不是本地人,心里就想糊弄你。我本想上前提醒,可你并未受骗。”
“我看着不像你们本地人么?”
徐哥儿缓缓摇摇头。县城里的大户子弟他都认识,不曾见过虞澜意。昨日听爹说,新县令带着夫郎一并来了,徐哥儿猜测这应当就是县令夫郎了。
虞澜意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他叫道:“金云,我们回府吧。”
第29章 吃嘴巴
虞澜意做好了决定就没耽误了,他带着金云一起回到府邸。他大致逛了一下新奉县的集市和店铺,衣铺瞧着花色单一、街边的小吃也比其余的县城少些,县城的地势平坦并不复杂。
新奉县的面积很大,但有一半都是沙土。他刚到这里还瞧不出这里人们的深浅,虞澜意拐回县衙里,兀自躺在床上继续养病。
金云让厨房给虞澜意煮了一些清淡的菜色。
菊花豆腐、拌生菜、人参鸡汤、素炒萝卜丝、余下厨房还做了枣泥糕,当做饭后甜点。从侯府带来的西湖龙井也泡上了。
厨子也算见多识广了,他今日到了新奉县的集市才知道,新奉县的菜价很高,不过也能理解,这边风沙大,种的蔬菜少,数量少需求大,以至蔬菜的价格高。
不过这也够厨子瞠目结舌了。
他念叨着:“这价格比寻常的县城要贵一倍,吃一顿饭值两顿了。”
“我记得我们跟着大人来时,有一处县城距离新奉县比较近,也没那么大的风沙,蔬菜的价格应当是便宜的。”
厨子跟帮厨一边说话,一边手脚麻利的开始处理食材。
……
郑山辞用了午膳回到后院,院子里已经变了一副模样,除去院子的景致,大多都是一比一的还原了。郑山辞心中赞叹了一句,侯府的侍从丫鬟效率极高,任由其他的人还做不到这么精细。
他去了卧室,虞澜意乖乖的躺在床上,身上还有草药的气味。
“你怎地回来了?”虞澜意见了郑山辞还有些惊讶。
“心里放心不下,回来看看。”郑山辞脱下官袍:“再者在县衙里午睡不舒坦,便想回来小睡一会儿。”
虞澜意还未见过郑山辞穿官袍,他是正七品县令,官袍的颜色是浅绿的,戴着官帽把头发压在里面,第一眼就觉得俊。
他听了郑山辞心里放心不下他,心里美滋滋的。一听郑山辞还要同他一起睡,忙道:“我还生病着呢,你不怕我给你过了病气么?”
“我让金云把偏房收拾收拾,你这段日子上那去睡。”
郑山辞笑:“昨晚睡都睡了,今晌午又说这话。我不嫌你,若是被过了病气,只当我身子骨弱。”
虞澜意心中是欢喜,嘴里还说道:“昨晚我这不是太累了,早早睡过去了,不知你在我旁边。若是我清醒的时候,才不会让你睡我旁边。”
郑山辞哂笑:“我知道了。”
“午膳用了什么?我临走前吩咐厨房给你做清淡的饭菜,不能由着你的性子。”郑山辞洗手洗脸上床帘,为了图方便,他还是睡的外边。
“厨子听你的话,我吃得清淡。”虞澜意想到身上的红疹,心想,以往他在京城生病了也很少忌口,这次起红疹了,把他吓得够呛,不敢再不遵医嘱了。
“那便好。”郑山辞心中又放下一桩事。
他想到他之前给郑家写的信,还不知他们会不会来新奉县,这地方是偏僻了一些,但他还是能看顾一二。在原著中,最浓墨重彩的就是原主,原主是一个炮灰,他的家人自然不会浪费太多笔墨来描述。在古代生活不易,好不容易供出了一个进士,现下他又有了官身,怎么还是要记得他们的好。
他思忖片刻说道:“我给家里写信告知我与你已经成亲了,我的父亲跟阿爹、大哥和小弟是在村子里生活的,我去信让他们来新奉县,想着之前忘记跟你说这件事了。”
虞澜意心中一个激灵,有些紧张。他嫁给郑山辞有两个月余了,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听他的,他也不必跟大户人家一起侍奉公婆,看似是低嫁了,实则还是自由的。
现在郑山辞的父亲跟阿爹、还有一个大伯哥跟一个小叔子,他还不知怎么应对。
“他们来也是应当的,可我不知怎么跟他们相处。”虞澜意自幼被宠爱长大,他内心里其实机灵着,知道可以在什么长辈面前撒娇装乖,又知道长辈喜欢什么样的小辈,嘴甜的很。
至于郑山辞的父亲跟阿爹,心里总觉是陌生的,还有一种不知所措。他生活的圈子里,根本就没有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平常应对就好了。”郑山辞温声说道:“还有我在你身旁,应对不来甩给我就好了。”
虞澜意听了这话心里安定许多,他有些困意了:“我先睡了,身子乏了。”
“你还未好,是要卧床在家好好休养。”
虞澜意心中一阵心虚,他今天还是出门了,还吹了一阵冷风,这个郑山辞就不用知道了。
郑山辞昨晚一直忧心着虞澜意的低烧,今早又耗费些精力,他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
要还是没长红疹的时候,虞澜意直想转过身去,但起了红疹,虞澜意就不想让郑山辞瞧见了。相处了几月了,虞澜意心中早有动摇,郑山辞瞧着是一个好相公的模样。
他且再放放,看他日后怎么做。虞澜意心中这般想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偏向郑山辞了。
……
盛京
自打虞澜意跟着郑山辞一块去新奉县了,虞夫郎这心里总觉得空了一块。有一日,用了晚膳,他看见家里的厨子还做了虞澜意爱吃的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用了晚膳就想去虞澜意的屋子里,睹物思人。
丫鬟掌着灯,虞夫郎到了虞澜意的院子里,他刚一走进去,连张桌子都没了,院子里全空了。
虞夫郎:“……这、家里是遭贼了不成?!”
虞夫郎身边的嬷嬷说道:“夫郎怎地对自己的治家手段还不知道,府邸的丫鬟侍从谁敢做这样的事,也不怕被乱棍打死了。这我琢磨着,是少爷自己搬走了。”
曹嬷嬷是虞夫郎的奶嬷嬷,跟虞夫郎极为亲近。
虞夫郎哭笑不得:“这泼猴,让他嫁人这把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了。”
“夫郎置办给少爷院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少爷舍不得念着呢,想着这些东西就是想着夫郎您。”
虞夫郎面色和缓,有些惆怅:“以前总担心着他去婆家受委屈,说他整日只知道惹祸,现今人都不在我跟前了,我心里还担忧着,真是一个冤家。”
“长行自幼懂事,我这个哥儿却是一个混世大魔王。如今嫁人了,还惹得我心烦。”
曹嬷嬷叹道:“夫郎心里还是担忧着二少爷。”
“不瞒着嬷嬷说,我心下已经后悔了,后悔把他嫁那般远,去受那苦头吃,他那身子骨怎地受得了,到了那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儿婿待他好不好。澜意脾气不好,若是惹了郑山辞不高兴,郑山辞瞧着是一个正人君子,但我还未接触太深,我不知他根系,我不知我儿如何了?”
曹嬷嬷见状安慰道:“过年了,二少爷就会回来。再说少爷带的下人都是夫郎一手调教出来的,金云自幼跟着少爷一同长大,也是一个忠仆。二少爷还跟着大公子学了拳脚功夫,二姑爷去赴任啊,到了府邸,安置家里的人,满院子的人都是虞家的人,二姑爷才该害怕呢。”
虞夫郎听了这话,脑海里冒出虞澜意叉腰嚣张的站在二儿婿对面,二儿婿瑟瑟发抖,虞家的侍从丫鬟又给二儿婿围了一圈,不让他逃。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
跟在虞夫郎身后的侍从丫鬟心中佩服,难怪曹嬷嬷一直是夫郎的亲信,这说话的本事谁能比得上。就是进宫去伺候宫里的主子也是省得的。
虞夫郎又看了一眼这光秃秃的院子,眼不见心不烦让人掌灯离开了。
回到屋子里长阳侯拿了虞夫郎放在桌子上京城中哥儿跟姐儿的画像在看。
“你回来了,我见你搁在桌上没收拾,我就拿来看看。”长阳侯头也不抬说道。
“长行也到年龄了,我正给他相看人家。有几家人都很符合,我是看长行的意思,孩子的心意最主要,我们只是提个建议。”虞夫郎把披风脱下说道。
虞长行跟武明帝差不多的岁数,武明帝已经有两个皇子,虞长行还未娶亲。京城中像是他这般年纪的人,早就做了孩子的爹了,虞长行还耽误着,他也是执拗的,对婚嫁之事一点也不热衷,让长阳侯和虞夫郎心里也犯愁。
两个人躺在床上歇息,长阳侯犹豫的说:“时言那孩子的婚事,你也多留意一些。”
此言一出,周围寂静无声。
虞夫郎冷淡道:“侯爷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虞时言自打出生以来,我虽不喜他,但决计没有使任何手段。他的阿爹生下他就去世了,我不为难他,只是也喜欢不起来。他自己明白,过年过节也是自己呆在小院里,没在我跟前晃悠。”
“我出身国公府自然不会做出肮脏、龌龊的事。”
长阳侯心里又愧疚起来:“是我的话伤了你的心,我嘴巴笨,不好使,我对不住你。”
虞夫郎道:“虞时言的婚事我也看了,有两位合适的人选。一位是书香门第之家施家,施家的三儿子官职是正五品礼部郎中,施家家风正,父母皆是厚道人,施三公子才华出众、又任礼部的职位,知礼知节,家中并无通房侍妾。我打听过,因他当年参加科举时,一时脑子混沌,便自请去寺庙住了一段日子,对女色和男色心中自己有思量。”
长阳侯听了连连点头。
“还有一位是忠义伯府家的嫡次子,戴二公子在翰林院暂领职位,现下是正六品的官员,等在翰林院资历熬够了,就去六部任职。因是在伯府,戴二公子及冠后,后院就收了二三个通房,性子豪迈、爽朗。毕竟是武将之后,虽说读了书做了文官,性子还是可以的。”
“你费心了。”长阳侯去抓虞夫郎的手。
虞夫郎冷笑抽开了手:“我自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只要他安分守己,侯府给他备好一份嫁妆,送他出嫁就行了。”
“左右不过打发一个人出去。”
虞时言嫁出去了才好,不然一直在侯府待着,心里想起来就有一根刺在。他自己嫁出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少回侯府就成了。
长阳侯知晓京城里的这两家人,知晓虞夫郎并未耍手段,心中更觉对不住。长行这边他是不必担心的,只是他心里还念着虞澜意,以后对澜意跟郑山辞这边要多使使劲。
好歹要让二儿婿回京。
虞夫郎卷了被褥,侧过身去睡。
……
翌日,曹嬷嬷就把两位公子的情况告知给虞时言了。虞时言张了张口,福身道:“多谢夫郎为我费心,我心中感念万分。”
曹嬷嬷道:“三少爷知晓我家夫郎待你好就好,往日当家的主夫哪有夫郎这样的。三少爷若是没意见,找个合适的日子,夫郎就约着人,你和两位公子见一面。”
虞时言:“我没意见。”
曹嬷嬷行了一礼,“那我这就去回了夫郎的话。”
虞时言看着满意,自己又让人去打听,跟虞夫郎跟他说的一模一样,虞时言心中大定,他也想离开侯府。
“少爷,您想嫁给谁?”
“等见了面才知道。”虞时言的想到施家三公子,对他的事迹有些好奇。
这位施三公子在礼部任郎中,还曾去寺庙住过,家中的长辈轮番上前,没把施三公子劝下来,反而差点被施三公子说得要剃发当和尚了。这一时把众人都惊住了,直言施三公子这人邪乎。
武明帝知晓此事后哈哈大笑说道:“此人当真有趣。”
他从寺庙出来后,武明帝把他安排进礼部做郎中,本身也是带着促狭的意思。
“忠义伯府的戴二公子身份尊贵,配三少爷最好。”侍从提醒道。
“我反倒不看好他,由武转文,又是在翰林院暂领官职,说明他并不足以去六部去历练。他并非三甲,怎地还要去翰林院,只是本事不足,需要熬些资历才好靠着家世找个好官职。”
虞时言冷静的说:“当今陛下重视吏治和科举,不会让这样随意挪动官位的事情发生,就算发生了,那么那个官职定也是一个闲职。”
……
这厢京城中虞夫郎正为虞时言的事跟长阳侯冷战,新奉县的虞澜意还躺在床上养病,他想吃水果。
金云为难的说:“少爷,这里的水果种类有限,现今只有橘子在卖。”
虞澜意:“?”
他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那就剥开一个橘子吃吧。”
金云给虞澜意剥了橘子,虞澜意吃了几瓣橘子,酸啦吧唧的,虞澜意的脸都皱成一块了。不过他这几日清淡寡水,吃了点橘子刺激味觉,正觉得橘子香呢,越吃越有味道。
“金云你也吃一瓣。”
金云吃了一瓣,脸也皱成一团了。
虞澜意还在一旁催促:“金云再给我剥一个尝尝。”
金云应了一声重新拿了一个橘子给虞澜意剥起来。这么酸的橘子,少爷是怎么吃下去的,以前少爷哪喜欢吃这么酸的橘子。
金云看见虞澜意拿着橘子吃得美滋滋的。
他的脑子灵光一闪,难道少爷有了?
他算了算日子,若是从成亲第一日算起来,那动作多激烈的。这么算下来,也不是没可能。
“少爷……”金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看着虞澜意。
那声音跟叫魂一样,生怕有人知晓了似的。
虞澜意:“金云你怎地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金云挤眉弄眼:“少爷,您是不是有了呀?”
虞澜意吓得手里的橘子都掉床上了。
他歪头:“啊?!”
“我不是,我怎么可能有了?”虞澜意语无伦次:“我怎么有了?”
他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有啊。都没种子。
“少爷,要不还是遣人去请个大夫来把把脉?”金云说。
虞澜意服了。
“不用了,根本就没这回事,我有没有我还不知道么?”虞澜意瞪他。
金云脸上写着“那还真不一定”。
虞澜意愤愤的又吃了几瓣橘子。
金云的眼神更深了。
郑山辞查了新奉县的的户籍,他发现大多是都是孤寡老人跟军户的遗孀,整个新奉县有三分之一的人是这样的。
他皱着眉头说道:“旺福,你把江主簿叫来。”
“是,大人。”
江主簿很快就到了,他先见了礼。
“你说说新奉县的户籍中为何有这么多军户?”
军户跟普通的户籍有所区别,是朝廷用以专门承担军差的。军户一旦形成,子孙世代为兵,未经准许不得脱离军籍。军户有出军服役的义务,且这种义务是世袭的,父死子替,兄亡弟代。
军户的管理跟普通的在籍百姓不同,县衙负责给士兵发口粮、食盐和衣装,等一年后再由地方县衙上书户部,核查人数,给军户分发银两。另外军户在赋税上可以得到一定的减免。
江主簿拱手:“我们这边距离边疆较近,当时新奉县人口少,朝廷引了许多边疆的士兵在此安家,好叫他们安心。所以军户人是多了些。”
郑山辞:“我知晓了。”
“明日你跟我一起去看看田地。”
江主簿心中一喜:“是,郑大人。”
新奉县一半的穷在于此地有一半是沙地,不好栽种粮食跟蔬菜,还有一半就是穷在这交通上。新奉县的路极为难走,这边又无甚钱可赚,以至商人不爱往这处凑。商人重利,没有利益的事,他们才懒得去做。
郑山辞沿路观察过,其余几个县城来往皆有商旅,只到了新奉县的这条路,人烟便开始稀少了。他们赶路时,身前无人,身后也无人。
他在图书馆工作时,工作清闲,看了图书馆大半的书,脑子里记住了看过的几本书《在沙漠里播种——自然农法、全球生态恢复和终极食品安全》、《中国沙漠沙地沙生植物》、《中国迁地栽培植物志:荒漠植物》……
知识进入脑子了。
郑山辞除却看了这些书,他还知道沙漠里有几率可能会产生金矿。这种几率还是少的,郑山辞对此没有太大的期望。
明日跟江主簿一起去看过新奉县的土壤是怎么样的,他才好做判断。
说来也是无状,他并未实践过,只看了书,只能慢慢的实践摸索着。郑山辞心里想着事,看着新奉县户籍里的军户,叹口气。
每个朝代的户部都是一毛不拔,要想从户部的口中要到银两,有些困难,但郑山辞会尽量写折子上前一试。
他抓了抓脸,又继续处理公务。
今天要把一些紧要的卷宗看一看。新官上任三把火,郑山辞得先要把新奉县的情况摸清,他才好知道怎么让县城变得更好,让这里的百姓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既已做了新奉县的县令,便把这件事做好,郑山辞心中这般想着。
夜晚,郑山辞回到家里洗漱完后,虞澜意趴在床上晃荡着腿看话本,手里拿着橘子在吃。下午待在家里太无聊了,虞澜意就喊金云去买了话本子来看,只单单看了一册妖精跟书生的话本。
“郑山辞,吃橘子!”虞澜意看见郑山辞眼睛一亮,把手里的橘子递给郑山辞。
郑山辞没做他想,他伸手拿了橘子来吃,脸顿时被酸皱成了一团:“好酸。”
虞澜意如愿看见郑山辞被酸得皱脸的样子,他笑了起来:“我吃着正好。”
郑山辞抬头说:“你故意的?”
虞澜意得意的扬着下巴:“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还真不能怎么样,郑山辞打不过虞澜意,反而还会被一顿锤。
他只在几件衣裳缝了铁片,官袍不敢缝。
“今日身体怎么样?”郑山辞选择转移话题。
“还好,就是吃的清淡些。”虞澜意吧唧着嘴:“嘴里没有味道。”
郑山辞笑道:“怎么没味道,一股酸味。”
虞澜意:“……”
虞澜意气得想打郑山辞,他扯着郑山辞的官袍,郑山辞顺着虞澜意的力度坐在了床沿边上。虞澜意的目光落在郑山辞的脸上、喉结上。他穿着官袍衣冠楚楚,样貌清俊。
虞澜意说道:“那你尝尝么?”
第30章 升温
郑山辞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心惊肉跳,他兀自轻咳了一声:“说什么荤话,我先去洗漱了。”
这是因为他们接触的久一些,所以虞澜意对他依靠一些,所以把这感情当做了爱情。他总不能占虞澜意的便宜,等虞澜意真真切切的想好了。
如果那时,他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郑山辞心想,我大抵也是愿意的。
郑山辞到了水房,心里只觉一片炽热,他脱下里衣进了浴桶,脑子里顿时还热的,像是火山要爆发一样,有些情绪一直闷在胸腔里、克制着。
他男的啊。
郑山辞没喜欢过人,现在一想虞澜意是个男的,心中纠结了一会儿,轻轻的用手捂住脸叹息。水房氤氲的水汽把周围萦绕得朦胧起来。
尝尝?
还要怎地尝。
这厢郑山辞跟落荒而逃似的,虞澜意愤怒的捶了捶床,床榻上发出牙酸的吱嘎声,都说这等荤话了,郑山辞竟无动于衷。
虞澜意直想扯着郑山辞,就让这个新相公宽衣解带,好好的让自己松快一阵。长阳侯府家风正,虞澜意没接触过这些事,他只在话本隐约看过几句,说是很痛快。
成亲时喜婆也递了画册,想着画册,虞澜意撑着身子去翻床头柜。
果真金云把他的东西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他还未绣完的帕子还塞在里面,还有郑山辞放在里面的书。虞澜意直直的拿了那本封面上没字的书。
明明喜欢看呢。
郑山辞跟无欲无求的和尚一般,好歹他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哥儿,郑山辞一点想法也没有。这几个月里,虞澜意也知晓,郑山辞心里没人,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郑山辞从水房里出来,虞澜意用挑剔的目光看向郑山辞,从头看到脚,看得郑山辞刚冷下的身体又有些发烫,他把长发理了理。
到了古代,头发是最不好打理的,一般闲暇时,郑山辞就会仅仅用发带给头发绑着,到了县衙要上值,或是出门办事便会穿着郑重一些。
到了家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跟虞澜意睡了多一阵,郑山辞对床上有另一个人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只是今晚总觉尴尬,郑山辞问道:“我吹蜡烛了?”
虞澜意:“我还要看书,等会儿再吹蜡烛。”
郑山辞应了一声,自己也从床头柜拿了一本书看。他把枕头垫在身后,用被褥盖在身上,心中俨然已经有几分闲适了。
翻书的声音传到虞澜意耳边,虞澜意心浮气躁,他的脸红红的,拿着那本没封面的书,喘着气。
郑山辞拿的圣人的书,《礼记》,春秋曾言:“周礼在鲁”,礼教到了现今,早已融入大燕朝的方方面面。新奉县虽是边陲小城,对读书这事和礼节这事也很看重。
他抽空看了一眼虞澜意只见他把书关上,脸上泛红。郑山辞瞥了一眼那书籍的封面,封面竟无字。
“怎么了?”郑山辞把《礼记》倒扣在膝盖上,伸出手摸了摸虞澜意的额头,他心里还是念着虞澜意的身体。
“郑山辞,你瞅瞅这本书,从床头柜里拿出来的。”
床头柜的书?
郑山辞记得床头柜里只有他的书,这本书没什么印象,难道是今天虞澜意新买的话本。
他心中带着疑惑把画册接了过来。随便翻开了一页,一个男子把哥儿压在门板上。
这、这是什么画册?!
郑山辞记起来,这是成亲前几天媒婆给他的画册,他有强迫症就把画册看完了。这类书他是决计不会再看第二遍,便把他随手搁置了。
没曾想随手搁在床头柜上了。
他面红耳赤:“你看不得这书。”
虞澜意抱胸,看向郑山辞:“我怎地不能看了,准儿你看看,不准我看,这是什么道理。”
“你就是假正经!”
被虞澜意这般说的,郑山辞把画册关上攥紧,抬头看向虞澜意。虞澜意注意到郑山辞的目光,反而扬着下巴,眼中含着点点笑意。
虞澜意是故意的?
郑山辞心中窘迫,解释道:“成亲几日前,媒婆给我的,我便看了。之后再没看过,都是随手搁置在床头柜了。莫不是你翻出来了,我是一点也不知晓。”
谁要听这个。
虞澜意:“我瞧这画册也画得不精细,这上面的哥儿不及我半分好看,你吃点好的吧。”
郑山辞:“……”
虞澜意生得好看,在烛光下就更明显了。郑山辞哑然,只看向虞澜意,他的肌肤白皙,整个人像是堆雪似的美人。
“郑山辞,你瞅……”虞澜意的话还未说完,一个身影就压过来了。
膝盖上的《礼记》,搁置在被褥上的画册全然掉在地上去了。烛光下两个人的神色和模样都看得清清楚楚,郑山辞伸手摁住了虞澜意的手,虞澜意的身子不住的往下滑,郑山辞用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
虞澜意来不及反应、眼眸惊慌的看向郑山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反抗,反而松开了手指,让郑山辞的手指跟自己的手指严丝合缝,掌心相对。
热气、漫无边际的燎原、心急欲炽、郑山辞没有察觉到虞澜意的反应,他低头看虞澜意。虞澜意的眼睛直直对上他,两双眼睛相互对视,从眼底都有一些热。
郑山辞吐出一口气,他慢慢的凑近。
虞澜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两个人的呼吸交错,他闭上了眼睛。
郑山辞身形一顿,他不能让自己放浪形骸。
郑山辞的目光漆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虞澜意的额头上、眼睛上。轻柔的仿佛是一根羽毛轻轻的从心间拂过。
虞澜意心中一动,翘着了唇角。
这样的克制,确实也像……
郑山辞的目光游弋在虞澜意的脸上,他低头同他耳鬓厮磨、嘴唇落在了虞澜意的耳朵上。
他还是轻轻的亲了一下,克制着自己,潮湿的呼吸透出两个人不平静的心境。
虞澜意睁开眼睛,摸索着郑山辞的后背——
这时郑山辞后背汗津津,他撤了回来没做多余的事。
“早点睡,你的病需要静养。”郑山辞说。
虞澜意听了这话差点吐血。
“郑山辞,你可真行啊。”虞澜意咬牙切齿。
“你还小。”郑山辞似是恢复过来,声音清朗还带着点笑:“我先去吹蜡烛了。”
说着他不等虞澜意反应,把屋子里的蜡烛吹灭了。屋子黑下来,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郑山辞上了床榻。
虞澜意有点生气,郑山辞又说他还小,哥儿十六岁就能说亲嫁人了,他这样还小么。
虞澜意伸出手盖在郑山辞的脸上,只是想报复一下,也不知如何去做,他伸出手指捏了捏郑山辞的鼻梁。
鼻梁这么挺,吃什么长大的。
摸到嘴唇了,薄薄的一片,温热的。
郑山辞没阻止虞澜意,他没有任何反抗。
虞澜意的胆子更大,伸出手指撬开了郑山辞的嘴唇,他只是好奇并未做他想。
郑山辞闭上眼睛,影影绰绰的五官轮廓把他衬得更加俊美。
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虞澜意的手指。
虞澜意惊得缩了回来。
指腹还残留着温热,虞澜意红着脸不吭声。他没去捉弄郑山辞,捏着被褥,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整个人已经傻了,又觉刺激。
脑子昏沉沉的,虞澜意睡过去。
……
翌日一早,虞澜意睡得晚,醒来还早。他醒过来时,郑山辞正在穿官袍,虞澜意装睡,等郑山辞穿衣裳时,睁开一只眼睛偷看。
郑山辞转身过来,他又忙不迭的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郑山辞只上前给他捻了捻被褥就出门去了。
今日暂把公务交给戚县丞处理,他要和江主簿一起去看田地。
到了县衙,戚县丞得了命令,目光在江主簿身上沉了沉,他笑道:“郑大人真是心系百姓。郑大人放心,我定会好好处理公务。”
江主簿心中一冷,郑山辞却是笑了:“我一向相信戚县丞,今日我也只是去粗略的了解一下。县衙里总要有个主事的人在,戚县丞坐镇县衙,我心中放心。”
任谁被这么说了,还能板着一张脸,戚县丞心情缓和不少,语气也软了一下:“新奉县风沙大,郑大人还是要注意些。”
郑山辞应了一声走出县衙,身后跟着江主簿和几个衙役。
江主簿一出县衙就热切起来:“郑大人,新奉县底下有四个大镇,有津兴镇、华镇、东安镇、吴镇。其中津兴镇是最繁华的镇,津兴镇的风沙最少,只有到了夏季跟秋季偶有风沙袭来,基本上都是土地。这个镇一般种植蔬菜和稻米。朝廷要缴纳的田税,大多出自津兴镇。”
大燕朝的赋税交粮食,这对风沙大的新奉县是有些困难。
“其余三个镇多少都有风沙,最严重就是吴镇。”江主簿唏嘘一声:“以前吴镇也是繁华过一阵日子的,吴镇有一片湖泊,自打湖泊干涸后,吴镇的风沙就越大了,成了新奉县风沙最大的镇。”
郑山辞带着防风沙的面罩,一行人先去津兴镇。
在路上郑山辞就看见了田间的场景,正是秋收的季节,田间站满了人。有汉子赤膊拿着镰刀弯腰割麦子。一排排的麦子倒下了。田间还有四个小伙子,应当是汉子的孩子,一同在田间帮忙。
“正是收获的季节,百姓忙着收麦子。”江主簿说道。
郑山辞走到一处田间,把麦子扯过来搓了搓。
那田间的人不敢动弹,一看这一行人身上的官袍就畏畏缩缩的。
麦子干瘪、颗粒也小,麦香若有若无,跟在别处吃的粮食差远了。郑山辞蹲下来,他刨了一块泥土,自己动手捻了捻。
这是沙土变成了泥土,水分流失和土壤的营养流失严重。
郑山辞问一个老伯:“你们每年都在这片地中粮食么?”
老伯慌张回道:“回大人的话,我们每年都在田地里种粮食,没有偷懒的,每年都是按时交了赋税,是良民!”
郑山辞:“每年都种小麦没种别的?”
老伯忙不迭摇头:“不敢的,我们津兴镇只能种麦子,不敢种其他的,这被抓到是要挨骂的。”
江主簿忙解释道:“因津兴镇的土壤最适合种麦子,其余的镇种的麦子收成不多,所以给朝廷交的赋税一般都靠津兴镇。多余的粮食,我们都是派人来买的,并未压价。”
郑山辞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老伯摆摆手不敢接话:“给朝廷交税本就是应该的。”
郑山辞又去了几处田间,都是水土流失。他瞧着这津兴镇也并未栽种树木,周围都是稀疏的光景。他今日出门还在想是穿官袍去探访,还是穿常服。他思忖片刻,还是打算先穿官袍去探一探。
“这身官袍换下来。”
他这次就穿常服再去探一探华镇。
华镇和东安镇差不多的土壤,至于吴镇同样也是。这三个大镇种植了辣椒和花生、还有寒瓜、大豆,枣树也适合在沙土里种植,枣树的数量较为少,一般只供给本县的人买卖。
辣椒磨成辣椒粉或是把辣椒晒干卖到隔壁的岚县去,花生都是运着出去整捆整捆的卖,这些作物卖来也仅够糊口,没多大价值,只是这里沙土只适合种植这些。
卖了这类作物有多余的钱还要去买麦子用来给朝廷交税。家中孩子多的还好,养到七八岁便可以帮着家里做一些农活、男孩下地、女孩和哥儿便在家做饭或绣帕子和荷包,家里人手不足同样也要下地干活去。
这日复一日的辛苦下去,兜里却没二三子,只能这般熬着。
郑山辞问道:“这花生为何不榨成花生油去卖?”
江主簿没想到这茬,思忖片刻说道:“新奉县榨油坊少、抽成高,百姓负担不起,再者觉得把这里的花生油运到别处去卖,来回路费又要花费许多银钱。这一捆捆的花生去卖,县城里有专门收这类花生的。”
郑山辞到了吴镇时已是晌午,他们到了吴镇的一个小村子,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现下折回镇上去饭馆来回两个时辰。
江主簿主动分忧说道:“郑公子,我们寻一农户,在他们家里吃一顿饭,付钱就好了。”
郑山辞:“只能如此。”
江主簿走进一家院子,过了一会就出来了笑道:“公子已经说好了。”
郑山辞去了院子里,这院子里圈了一块出来养鸡鸭,还有一处种的葱苗。一个婶子怯怯的收拾桌面。他们一行人一共有八个人看着是挺唬人的,郑山辞见那婶子眉眼就有些后悔了。
屋子里传来山羊咩咩的声音,此间还养了山羊。
“婶子不必害怕,我们是路经此处的商人,来到此地,肚子就饿了,所以才叨扰婶子了。”
“你们给了钱的,自然可以在这里用饭,我们吃的不好,先让儿子跟儿媳在灶房里给你们再做一些饭菜。”李婶子见郑山辞态度温和,心中松口气。
郑山辞看院子里还有一些砖头,便问道:“婶子家里是做砖头跟瓦片的。”
李婶子叹气:“这是孩子他爹以前做的活计,现在他爹去了,这里物件就搁置在家里了。万一村子里有人需要就来拿几块去补补也是省得。”
郑山辞心想这随便搭个话就踩雷了。
“让婶子想起伤心事了,这厢对不住了。婶子家中有几口人,只在家里种地么?”
李婶子:“家里只有一个小孩子,早年家里的男孩都去服兵役去了,前几年单单只有小儿子回来了,还瘸了腿。前一个月攒了点钱才娶了夫郎,现今只有靠着家里的几亩薄田了。说是不农忙的时候,去镇上寻份差事做也好,可儿子是个瘸腿,肚子里又没有墨水,卖不上力气,这也没甚活计可做。”
郑山辞心中有了想法。
“菜来了。”
李家小子跟李夫郎把饭菜端上来都是一些农家小菜,这地方种植豆类也成,便炒了一盘豆子,其余的大同小异,还有一碗鸡蛋羹,算是个荤菜。还有一截香肠,看样子色香味俱全。郑山辞夹了一筷子,这香肠是辣口的。
郑山辞吃得还好,他说:“挺好吃的。”
李家一大家子松了一口气,露出点轻松的表情。
“家里没什么菜,还是委屈公子了。”
郑山辞用了饭,他的目光落在李家小子瘸着的腿上,渐渐有些出神。李家小子觉察到郑山辞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腿上,他神色有些难堪,又不敢出声生气。这一行人一看都是以这位年轻公子为首,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这可比他们忙会三个月赚的钱还要多。
平白无故做一顿饭就有一两银子可拿,这样的好事不多。再者郑山辞的目光并不锋利,并无恶意。
郑山辞回过神来看见李家小子的面色,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说道:“我太冒昧了。因为家中的大哥腿脚也有些不便,一时看见李郎的腿就想到了家里的大哥。”
李家小子面色和缓了一些:“公子的大哥腿也受伤了?我这腿伤是治疗不及时才没救了,作为公子的大哥应当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我同你并没什么两样,我家中也是农户。”迎上李家小子惊疑的目光,郑山辞笑了笑:“家里的事都是大哥撑起来的。我只读书,大哥为了赚钱便折了腿,我心中一直愧疚。”
“也算苦尽甘来。”李家小子沉默须臾说道。
至少受恩的人还念着恩情,而不是狼心狗肺了。
“时辰不早了,还要多谢你们的款待。”郑山辞起身返程。
“公子慢走。”
郑山辞坐在牛车上,心里对新奉县的土壤大致已有了解。至于这些作物,单单卖出去赚不了多少钱,要是加工一下就能多卖一些钱了。
津兴县今年秋收后,来年不能再种小麦了,要来回种一些不同的作物。
老汉驾着牛车,抽打鞭子,一路到了吴镇。要回新奉县还要再坐另一辆马车回去。
……
清乡村
自打郑山辞的信来了,镇上的乡绅和富商也来了,带了不少东西跟郑家攀交情,还有县城里的富商也来了,郑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有不少公子来求娶郑清音,嘴甜得厉害,那请的媒婆更是说得天花乱坠。
郑父皆是打哈哈没同意。
他们这样的庄稼人懂什么,这事还是等郑山辞来说道说道吧。
郑清音一直在家里躲清静。
郑父跟郑夫郎脑子很清醒,没有接受富商和乡绅的礼,怕自己收了礼牵连了儿子。
“又送了这么些东西,什么珍珠、百年人参、金银珠宝、大雁……应有尽有。”村子的人看得眼热。
“郑老爹还能拒绝了,这般守得住也是稀罕,我眼睛都看直了。”
“那来求娶的人还有家里做官的呢,郑家还没应下,一儿百求啊。”
……
过了半个月这些人才消停下来,郑父跟郑夫郎也松快许多。郑夫郎关了窗户说道:“山成,你明日跟林哥儿去买些棉花来,白日忙完秋收,有闲暇时就可以做冬衣了。”
郑山成应了一声。
林哥儿戳着饭碗,试探的问道:“阿爹,我们不上二弟那去啊?”
郑清音夹了一块茄子,默默的听着。
“我还犹豫呢,这新奉县太远了些,还有不知道这侯府的哥儿厉不厉害,再加上这时正是秋收,总不能不顾庄稼就跟过去,这样太不像话了。”郑夫郎说道。
郑父:“按理说,是该去看看。我想我们两个老的就不去了,山成跟林哥儿去,还有清音必须要去。这些人啊,想着娶清音,多半没个真心,到了老二那边,好好相看人家。我们祖辈都在这里,离不开。你们这群小的还能去见识见识。”
郑山成放下筷子:“爹,你们不去,万一有人欺负你们怎么办?”
郑夫郎心中一暖:“说甚么,现在谁不知道我儿子是县令,还敢欺负我们不成。再说了村子里都是乡亲,往日是有些小争吵,总不至要了我们的命吧。你就免了操心,跟着去新奉县。”
林哥儿心中不舍郑父跟郑夫郎,心里也想去新奉县,便一时帮腔道:“我们一家人过去看看二弟,要是不合适再回来。”
“我们可没有你们这些小年轻这样有活力了。”郑父哈哈大笑。
郑清音捏着筷子,大哥跟大嫂还在劝着爹跟阿爹,郑清音却觉得心跳加速,脑子发晕,有些心悸。他放下筷子说道:“爹,我还是不去了吧,就在村子里照顾你们,你们身边离不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