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一小时后教令院的代表重新回到书房坐在稻妻使节对面,正如二百预料的那样,参与谈判的人选换成了代理大贤者本人。就级别而言不是太对等,但考虑到代理大贤者主职是书记官,两边加加减减下来大家集体失忆不去计较这件事。
谈判双方态度都很真诚恳切,可惜并不能盖住那些藏在语言下的刀光剑影。
最终二百以百分之二的手续费“雇佣”教令院风纪官为须弥境内的稻妻商人调停纠纷,一般来说对外贸易里的佣金通常都是百分之五,不得不说她在这场谈判里大获全胜。
除特殊产品外农作物出口不加税但也没有补贴,所谓“特殊产品名录”则要看后续谈判。
并非艾尔海森未尽全力,问题主要出在须弥内部,代理大贤者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消除掉须弥自身的各种矛盾。让农民们顺利卖出粮食对须弥来说是个好消息,能够有效维持社会稳定,这是决绝社会问题最高效快速的手段。
稻妻有矿山,再穷他们也不至于真就出不起那几个陆运费用,也就是说稻妻人确实有实力转向枫丹购买粮食。相比之下须弥的买家就没有那么多了,总有跳票的商人时不时败坏自家名声,难得有人愿意冒着风险来做生意,比起把买卖全部送到多莉手里,艾尔海森更愿意看到须弥多出许多不同豪商巨贾。
金钱和运输命脉尽数掌握在一个人掌中不是件好事,别说他下手狠,桑格玛哈巴依老爷也该多添几个强而有力的对手了。与此相对应的那几个税金根本不必放在眼里,农民早早卖掉粮食会很高兴,农民一高兴百分之八十的普通人就能安安分分留在家园里生活,剩下百分之二十危害社会治安的刺头交给三十人团处理,省下多少精力多少支出?
离开稻妻使团暂居的旅舍,他突然发现柱子旁那个跟出来送客的风系少年眼神不善。
这谁啊?
流浪者倒不至于因为二百夸了别人一句“很帅”就要动手,这会儿周围都是人,他最多也就眼神凶狠些。仔细看看周围那些工作人员,百分之八十女性都会把视线落在那个灰毛胸口和胳膊上,看来她们是真的很喜欢肌肉。
为什么?那家伙眼神锐利表情严肃,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家伙,是他活了几百年终于落伍了吗?什么时候稻妻也开始流行这种犀利型的审美了?
他瞄了眼站在众人身前的二百,还好她没像其他女人那样把眼睛黏在须弥人的大胸上。
少年低头看看自己,无声骂了一长串。
巴尔泽布都是什么破烂眼光!穷酸!抠门!
材料很贵吗?还是舍不得投入?造人偶造得跟个弱鸡似的……不对!她就是专门把儿子捏成只弱鸡,变态!
等客人走远二百才转身看向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使团成员,年轻的司长搓搓脸颊,长长呼出一口气:“放假!休息!打包行李!”
“耶!”使团成员举手欢呼,中间夹杂着无数对司长的赞美。
百分之四十的重税被她一刀抹平,动用风纪官也才要支付货款百分之二的佣金,便宜得要命好吗!如果风纪官解决不了问题稻妻是可以发国书质问的,怎么算自家都不吃亏!
“散了吧,去买些特产,和新结识的朋友道别,下一站是水之国。”
“万岁!”
除了已经定好要留下的数人外大家一哄而散,旅舍门口很快就只剩下二百和流浪者。
她如释重负一般笑眯眯对他道:“等去了枫丹我可以直接向审判官先生询问最好的医生在哪里,一定有办法帮你找回过去的记忆。”
早就恢复记忆的流浪者:“……”
心头塞塞的,但这事儿是他办得不好,只能半夜三更坐起来大骂自己蠢货。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他咬牙切齿感叹。
二百眼睛一转随手就挖出个坑给他跳:“等你将来恢复记忆了打算做些什么?”
她这么问一点毛病也没有,流浪者再次语塞,顿了几秒后他软绵绵的问:“我不能一直留在你身边吗?”
咦?这是反击么?
二百靠近他,眉眼柔软:“你想考进远国监司?没问题,需要复习资料不?”
流浪者:“……”谁跟你说这些啦!
“呼……考试都有些什么内容?”他好悬没夹住声音,及时出气儿挡住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
不,不是原则性问题没必要和她吵架,反正吵到最后要么平手要么稍逊一筹,赢了也没意义,何苦呢。
出息了阿散!
异瞳姑娘“哗”一下笑开,甜如蜜浆:“你愿意来我身边我真高兴。”
她省略掉了“工作”两个字,笑颜如花充满期待,看得流浪者眼前一晕——就!就算你非我不可,我也不会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哼!勉为其难罢了!
“去大巴扎看祖拜尔剧场的演出吗?表演结束后还可以沿着河散步,我昨天发现有个地方的花快要开了。”
别管心里翻江倒海都在倒腾些什么,他总算保持住了脸上纯洁无辜的表情。
看演出呀,不知道今天妮露小姐会不会登台?二百还是很喜欢欣赏舞蹈和绘画的,这玩意儿看着不费脑子,越是顶级的艺术家作品越接地气,倒不是说抽象派不好,抽象派同样好,就因为他们抽象对待观众的包容力也最强。
休息时间就好好好休息,脑子什么的还是放到一旁歇歇吧,代理大贤者实在是太可怕了,换个人和他谈判只怕这会儿得抱头蹲在角落里大哭特哭。
“好呀,我想吃甜食,你吃吗?”二百知道他偏好苦味,须弥的咖啡就很得这家伙青睐。
早上还嫌弃过甜食“腻腻歪歪会坏牙”,此时此刻流浪者忍住暴躁温声应和:“好的呀,吃帕蒂沙兰布丁和蔷薇奶糊,再加杯墩墩桃果汁。”
甜死你!
“我请客,上次纳西妲推荐了椰枣蜜糖,一起去尝尝。”二百笑得好似春光穿透云层。
来呀,互相伤害呀,谁怕谁!
两人较着劲并肩来到兰巴德酒馆,侍女将他们引至席间,隔壁长桌上的食客抬头,然后面面相觑。
“啊……好巧!”大风纪官刚拿出手里的卡牌,目光在两个稻妻人身上来来回回游移。考虑到现在是下班时间,他开启了社交模式:“打牌吗?”
“什么牌?”运气好到能让教令院学者想投票把她留下来的二百哥开始挽袖子,赛诺翻开一张牌给她看:“七圣召唤,规则不难,来一把试试就会了。”
他面前摆着一堆八面骰子,二百看流浪者:“一起玩吧,我觉得挺有趣。”
但我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人偶少年幽怨的盯着赛诺头上那顶胡狼帽子——该叫他“大耳朵帽子”,还是“帽子耳朵”?
发展出一个新牌友,甚至可能是未来的劲敌,赛诺向旁边的真·狐耳少年提纳里借了一套牌递给二百:“快来坐!”
于是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二百接过卡牌一张一张翻看,认真听赛诺讲解规则。
那确实不难,主要乐趣在于不同牌组的技能组合。这些卡牌的图片应该请了专人绘制,印刷精美手感丝滑,一局时间也不会太久,很合适休闲娱乐时和友人随时来上几局。
“帕蒂沙兰布丁,蔷薇奶糊,椰枣蜜糖,墩墩桃果汁,全都要小份。”不想给自己换牙的流浪者把餐单还给侍应,示意她不要上得太快。那边稻妻外交使节已经与须弥大风纪官战作一团,一个安安静静出牌另一个中二未毕业似的大声喊出技能组,真亏他的朋友能忍得住。
一局终了毕业于素论派的赛诺发现面前这位稻妻姑娘对高等元素论的理解并不比自己弱,顿时对她的启蒙老师甚感兴趣:“你没有在教令院进修过,但元素理解却是标准的素论派主流理念,是跟着去稻妻做研究的学者学过吗?”
她是个会打元素反应的人,不仅实战会用,拿理论打牌也会。
“啊?”二百一脸茫然:“没有哦,我接触过的都是些曾被三奉行驱逐的知论派和因论派学者。硬要说的话,元素反应……”
她垂下眼睛笑笑:“那是位美丽的女士,她本意并非教导我元素反应,不过我很感激她,我会一直一直感激她……毕竟我活到这么大得到的纯粹善意并不多。”
流浪者把视线落在桌面那堆元素骰上,就掷骰子的运气来看须弥人输得一点也不冤枉。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罗莎琳了,她和她的副官躲在门后偷偷看他和琉璃光吵架,现在回忆起来那个跋扈的女人居然在他的记忆里多了几分可爱。
是记忆发生改变了吗?没有吧!
“……”
少年突然意识到用删除过往、杀死从前的自己这个法子赎罪的主意实在是蠢透了,不论过去经历过什么,留在记忆里的任何东西都是他的珍宝。好的坏的,高兴的不高兴的,他都必须要接受。只有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才能彻底反思,才能真正明白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赎罪不是删除或篡改历史,连承认和正视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叫做“赎罪”呢?自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说这是在道歉不如描述为“道德绑架”更贴切,从头到尾都满含一股不甘不愿的愤懑,活像在说“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我都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这不是赎罪,这只是别无他路下的自我满足。
那只是……虚伪的逃避责任,归根究底还是一种赌徒心理,软弱怯懦又可憎。
第162章
“不应该呢?这是什么道理?”大风纪官苦思冥想,拼尽全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元素骰子是他自己带来的,一共八个每个八面,每个面代表提瓦特大陆上的七种不同元素,最后一个面则是“全元素”的通用骰面。按道理讲一个人运气爆表时是可以骰出八个一样的全元素,但这个概率相当低,属于值得拿出来炫耀的特殊事件。
然而稻妻的琉璃光小姐似乎不是个能够按照道理去分析的人,元素骰子到了她手里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想什么来什么,要不是赛诺对自己的眼力和身手与牌技同样自信说不定真会疑惑她是不是做了弊。
“运气这种事,啊哈哈哈哈哈……”提纳里撑着脸笑话他,狐耳随着语速节奏轻轻弹动。
风纪官拍案而起:“再来一局!”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好的哦~”二百双手搭在一处,指尖相交:“你先请。”
本质上她不喜欢任何与“赌”有关的活动,因为赌就意味着必定会有输的时候,她输不起。不过七圣召唤只是个小游戏,有输赢无赌注,偶尔玩一玩放松无伤大雅。
胡狼头少年正襟危坐,差点拿出审判犯人时的专注与严肃,坐在他对面的姑娘一身轻松,两人的表情对比鲜明。
兰巴德酒馆的门开了又关,拎着机械手提箱的金发青年抬手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他伸长脖子来回看了一圈,笔直朝着战况激烈的牌桌走来。
“晚上好呀,提纳里。”他很是自来熟的拉开凳子,朝异色瞳的稻妻姑娘以及她身边的少年点点头就坐下。
二百笑眯眯回应:“晚上好。”
流浪者动了下视线。
“你这是才从工地上回来?”提纳里把水壶递给他,青年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吨吨吨灌下去,长出一口气:“哈!我刚看了下地块,具体细节还没见到负责人,不好说。”
他说得正是稻妻暂且还是片空地的的使领馆。
提纳里看了眼二百,见她没有反对的意见才“吃吃”笑了两声:“那你现在就见到了。”
“啊?”卡维愣了一下,视线在二百和流浪者之间游移不定——这两位看上去都是主意很正的人,到底谁才是甲方?
“您就是妙论派的卡维先生是吗?辛苦您从沙漠赶回须弥城。”二百随手抓起八个元素骰看也不看就扔出去,八面骰子骨碌碌散得满桌都是。她用什么卡组就能投出对应的元素面,压根儿不必头疼能不能顺利使用技能,“我是稻妻委派的外交使节琉璃光,幸会。”
赛诺看看骰子又看看她的右手,把自己的手举到面前来来回回观察:“难道是手的问题?”
“哇!这可真是罕见的好运气!”卡维把凳子往前拉了一下,漂亮的红色眸子仿佛某种璀璨的宝石。他是个开朗的人,高兴起来声音就会变得特别大:“厉害厉害!琉璃光小姐您太厉害啦!”
“嘿嘿!”
谁不喜欢被美人夸夸?反正稻妻姑娘是被夸得左右轻轻摇晃身体,冒出轻松快乐的泡泡。
噫!后背突然有点凉。卡维回头看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大风纪官拼尽全力,奈何幸运女神今天休假,对手一连串的全元素砸得他头晕眼花,几经挣扎最终仍旧以惜败结束牌局。
放下手里的卡牌,二百说什么都不肯开第三局:“差不多就得啦,总不能把一晚上全放在打牌上吧!”
“你的甜食送来好一会儿了,还吃吗?”流浪者适时发出声音,少女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吃!谢谢你!”
金发青年挑眉:“你们两个……”
“咳咳!”提纳里战术清嗓子,朝他眨眨眼又摇摇头。卡维了然:“哦!”
原来是还不能打趣的阶段吗?明白了!
将卡牌还给提纳里,二百把帕蒂沙兰布丁一分为二,一半放在人偶少年面前:“这个很甜哦!”
她打定主意要打包椰枣蜜糖就不拿那东西欺负他了,帕蒂沙兰布丁是这些甜食里甜度最低的,他大约还能勉强忍耐。
“……”自作自受不过如此,流浪者差点把手里的金属勺子捏成一团废铜:“好!”
吃个布丁也能吃出英勇就义的表情也是绝了,二百脸上温柔又无辜,肚子里已经笑到捶地。
“看上去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回头买些布丁粉和糖浆带到枫丹去吧?”她就是故意的,他越作出一副纯良的模样她就越想逗他,多少有几分欠欠的意思。
“噗!”卡维捂着嘴,对甲方的性格有了部分了解:“抱歉抱歉,不小心被水呛到了!”
稻妻少年放下勺子,特别自然的把剩下一大半的布丁从自己面前挪开:“那就多喝点水。”
笑笑笑,笑什么笑?呛死你!
二百见好就收,没有再拿后面的甜点为难他,结账离开前还专门从柜台上抓了把留给客人的咖啡糖塞给流浪者。
“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回头聊,”这话她是对卡维说的,“明天我一天都有时间。”
“那太好了,我会带上初步计划去见您。”甲方主动配合,这么好的事儿实在不多见。
很多时候设计师除了画图设计主持建造外还得绞尽脑汁围追堵截找到甲方好询问他们对工程的意见,总有人一开始什么都说好,等房子盖到一半开始突发奇想,又是这儿想改又是那儿想动,实在很会为难人。
卡维站起身目送两个稻妻人离开,不等他坐下就看到自己那个特别会气人的室友推开兰巴德酒馆大门和琉璃光小姐撞了个对脸。
出于礼貌稻妻姑娘停下脚步寒暄了几句,那家伙的嘴角居然向上翘了几度?好可怕!
金发青年一直看到艾尔海森坐在桌边,赛诺双手抱头依旧沉浸在“元素骰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的世界里,还是提纳里再次将水壶递过去。
多喝水更健康!
“老远就看到你脖子伸得跟只鹅一样,难道在沙漠里遇到治疗颈椎疼痛的机关了吗?”
书记官张嘴就是嘲讽,卡维活像只风史莱姆,说鼓就鼓起来:“谁看你啊,你是出门被人揍了所以脸比平日更大么?”
“我们刚才和琉璃光小姐小坐了片刻,”提纳里看看沉浸在失败中无法自拔的大风纪官,耸肩:“这家伙邀请人家打了两局牌,然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噢,真让人同情。”艾尔海森的语气里一丝同情也没有,“输给那位小姐一点也不奇怪,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她绝不会轻举妄动,一旦行动必将不惜一切代价争取胜利。”
也就是说,那是个厉害角色。
“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她很难打交道?”卡维对于甲方负责人还是很上心的,这将关系到未来一年内他的工作是否能够顺利展开。
“我上午和一个因论派的蠢货去见她,讨论了一下今后码头上的乱子该怎么解决。”他叹了口气,赛诺终于抬起头:“怎么解决?”
“货款百分之二的佣金,买下须弥的风纪官为稻妻商人主持公道。”他只说了最核心的议题,其他事项尚未敲定,不便泄露。
“小吉祥草王在上!”赛诺两只手一块捂在脸上来回揉:“我可以想象未来的工作量了。”
艾尔海森的目光中终于多了些真心实意的同情,他这个代理大贤者总有卸任的一天,大风纪官却要一直做到老,确实有些可怜。
“往好处想,须弥商人在稻妻也能得到对等的待遇不是吗?”提纳里努力把事情好的那一面找出来,卡维灵光一现:“难道说我还有机会去稻妻盖房子?”
“听说那边有很多别具一格的建筑物,我还挺想去看看的。”设计师嘛,见得越多越好。他看向兰巴德老板:“麻烦给我来杯酒。”
退休老水手兰巴德很快就把酒送上来,他了解这四个人,所以托盘里摆着一只陶壶和四只酒杯。
“看来稻妻人和传闻中并不一样,你们注意到琉璃光小姐身边那个和她形影不离的少年了吗?”提纳里眨眨眼,有些不舒服的举起手揉了下耳尖上的聪明毛:“他好像不是人类,也不是像我这样的亚种……”
“他没有呼吸,只是做出呼吸的样子混淆视听而已。”做了这么多年风纪官,赛诺对“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了如指掌:“不过他既没有犯下罪行,又不是一具尸体,我个人的意见是不要多管闲事,也许稻妻那边就是有技术把机械做得和真人一样。”
在座四人里唯一出身妙论派的卡维摸摸头发:“我没注意到那么多,但是,如果他是个机械,制造他的人一定是个天才!想想那些关节,做得多灵活啊!”
乍一看上去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机械,别说须弥的技术做不到,枫丹那边也不行。没想到大家都以为很落后的稻妻竟有这个本事,用句璃月话来说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吗?
“越说我越对稻妻感兴趣了!”设计师睁大眼睛好奇的不得了:“明天我一早就去见她,顺便研究一下!”
另外三人同时露出不赞同的眼神:“感觉这不是个好话题,你当心挨揍!”
第163章
学者的一大特征就是好奇,转天一早卡维就怀揣着不管怎样都按耐不住的好奇敲开稻妻使团临时下榻的旅舍大门。那个身穿蓝白衣物的少年先一步出现在外交使节书房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他,就像是在确认危险性。
“这是什么?”他盯着设计师的机械手提箱,表情严肃仿佛那里面装着炸弹。
“你说梅赫拉克?”卡维低头看看悬浮在身侧的工具箱,他打了个响指,金属箱子飘到少年面前,脸上用绿色符号拼出“喜悦”的表情:“它是我自行改造的工具箱,是我的好朋友,必不可少的伙伴!”
梅赫拉克脸上的“喜悦”变成“大笑”,标点符号多了抹生动的俏皮。
然而流浪者对它的示好完全不接受,留了一句“不要携带武器”后转身领路。
看上去不太好打交道的样子呀!
旅舍占地并不大,他也没走多远就抵达目的地。少年抬手在门上轻敲两下,声音比之前和访客说话时柔和了好几度:“设计师来了哦。”
严格来说卡维既是个学者又是个艺术家,他对人的情绪感知敏锐,联想到昨晚提纳里的示意,金发青年保持了可贵的沉默,这份沉默也让他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人从房间里打出去。
“请进!”琉璃光小姐的声音透过门板,就像和煦的春光透过树叶落在人身上,打从进门起就一直环绕的阴冷感瞬间消失。
门开了,卡维带着梅赫拉克走进去,流浪者上前把她桌角上的盘子拿走:“我去泡茶。”
“多谢,辛苦你了。”二百从高到让人胸闷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感激的看着他笑,少年脚步轻快了百分之二十。
“请坐,卡维先生。”等他走掉她才揉揉眼睛看向一大早就登门的客人:“您想和我沟通些什么?”
一般来说这里会有一串寒暄方便设计师和甲方彼此熟悉。不过稻妻使节主动省略掉了这个环节,卡维对此非常感激——他的时间也是时间啊!能节省些有什么不好?
画设计图可比过多的社交有意思多了!
梅赫拉克自动弹开,金发青年接过本子和笔问了第一个问题:“教令院给我的预算是这个数,如果您对未来的使领馆有额外要求的话可能会追加资金,嗯……追加的这部分……您知道吗?”
“追加的部分由稻妻自行承担,这一点在协议里有说明。”二百点头表示明白。
钱的问题对方心里有数,接下来就好谈了。
二百对使领馆内部的功能并无特别要求,严格来讲那是稻妻驻须弥工作人员的工作场地,一切都应以提高工作效率为先。在这个基础上保证工作人员的生活需要,其他都是外观上的细节。
要有稻妻特色但又能融合进须弥的环境里,总之是个目标明确但很有挑战的项目。
最重要的是没钱!绝不能超过教令院给的预算!
卡维:“……”
虽然但是……也行吧,至少琉璃光小姐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描述的也非常仔细。她须弥语说得极好,完全没有不同语言交流导致的歧义产生。
“就是这样,和您聊天很愉快,卡维先生。”二百喝了半杯水,看看窗外太阳的角度,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她客气的留客:“不如我请您吃午饭?我曾经在智慧宫的论文集中见过您的名字,说来那也……”
直到正午时分司长才和前来拜访的建筑设计师走出书房,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办得顺利,大人心情很好。
午餐是由旅舍提供的标准餐,考虑到客人是土长土长的须弥人不一定能接受稻妻饮食,二百特意交代厨房多照顾些访客的心情。卡维只觉得这位年轻的稻妻高官实在是太可爱可敬了,和她说话一点也不费力气,而且她为人很是温和,就像春天里次第绽放的柔软花朵那样让人想要亲近。
唯一的问题是这客舍的建筑大约有些问题,他总感觉背后凉凉的,是哪里的问题呢?
天井?采光?通风?下水道?到底哪里没做好?
“建筑设计就是这样……”伴随着轻松的话题,愉快的午餐很快进行到尾声,卡维觉得自己和二百已经足够熟了,应该能试探着问些有触线嫌疑的问题。
金发青年眨眨眼睛,并没有太多隐晦和欲盖弥彰:“抱歉,那位帮我引路的先生,他……是人类吗?”
他不好意思上来就说人“不是人”,索性把问题交给二百回答,如果她觉得被冒犯了也完全可以不予理睬。
“他当然是人,”异瞳少女斩钉截铁:“或许生命存在的形式略有不同,这要看你对‘人’的定义是什么。”
一通绕来绕去的阐述后卡维满脑子只有一件事——琉璃光小姐真的不是因论派高材生吗?总感觉她将会在辩论会上大杀四方呢。
流浪者站在门外,先是一愣紧接着表情越来越臭。
此身并非人类这件事,失忆的琉璃光理应不知道。如果她不知道,她就不会和那个金毛傻子聊什么“生命存在的形式略有不同”。
也就是说她知道他不是人类,或者说她知道此身不是血肉之躯……嗯,穿帮露馅了呢。
但那没由来的恼怒之后又有股莫名其妙的窃喜浮上心头,少年面对墙角黑着脸把自己给骂了一遍——谁会喜欢一个怪物?别自作多情了!
很快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既然她的记忆不知何已然恢复,那么这段日子自己天天仰着张傻脸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不想则已,一想这些他又忍不住生气。
“……真是场愉快的会面,我送您……期待……”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满脑子都是必须扳回一城的少年转身跃上屋顶隐藏身形。
这段日子使团工作人员已经对上司和她从外面带回来的少年脱敏了,不管这两人到底在玩什么PLAY,只要不影响工作就好。无非就是表情变得有些快,性格差异较为明显,很奇怪吗?一点也不奇怪!
都说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为了不被硬塞狗粮大家识时务的无声转开脸。
收起背后的神环,他坐在绿色瓦片上想了不下十个主意捉弄二百,但又否定了自己不下十次——她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类,身娇体软经不起折腾。人偶看来不痛不痒的小事放在她身上很有可能是致命的……还是不要太激进了。
“嘿咻!找到啦!蓝蓝白白的那菈!”成精蔬菜一样的小家伙冒出头顶旋转的小花,紧接着是波浪线眼睛,圆圆的肚子:“草之神要我送东西给你,嘿咻!”
它把自己从房顶上拔出来,两条小短腿走动时发出可爱的声响:“蓝蓝白白的那菈,东西送到了哦!”
这玩意儿流浪者早就见过,草之神的眷属,和她本神一样都是看上去好欺负实际上最好别去招惹的存在。
“哼!”少年看看堆在脚边的卷轴,随手把二百塞给他的咖啡糖拿出来一块扔给这只卷心菜一样的兰纳罗:“回去告诉纳西妲,别总是给我找麻烦。我是输给她没错,但她又把我转手交易给了稻妻的远国监司司长,所以有什么事儿直接去找那位司长,草之神可指使不了我。”
“明白了吗?”
兰纳罗看看手里的糖又看看满脸凶恶的人偶少年,顶着一脑袋问号离开。
这个那菈说话凶凶,脸色臭臭,但他并不危险,好奇怪!
净善宫里几乎同时荡起小孩子快乐的笑声,纳西妲抱着其他兰纳罗差点笑出眼泪——稻妻人都是这样别扭的吗?别扭得好可爱呀!
兰纳罗波妞波妞的钻进房顶消失不见,人偶少年展开卷轴一目十行——草之神希望他走一趟沙漠遗迹,从那里取回一枚古代仙灵留下的遗物。
图莱杜拉的回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大致浏览一番拓印的石板文字,流浪者脸色臭得出奇。
都说稻妻人下限低,这须弥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人物关系乱得能织出张网,要是让琉璃光评价也不知她会说出什么有趣的话。
“图莱杜拉……蓝宝石城邦?啧!”
他收起卷轴跳下屋顶,转身吓了一跳:“喝!”
“你!”你在这儿站着干嘛?专门吓唬人吗!
“你在房顶上……晒太阳?”送走了建筑设计师的二百站在台阶下仰头笑眯眯看着流浪者:“卷轴?”
“我收到一份须弥的历史资料,正在看。”他还想着要报复呢,急忙将声线调回去:“你要看吗?”
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二百就摇头了,但是他这么说,她必然要看上一眼。
“须弥的历史啊,应该很有趣吧?”少女完全不知道自己问出了怎样可怕的问题。流浪者憋着坏心思把卷轴递给她:“给,因论派学者大多对历史记录比较感兴趣,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些。”
二百毫无防备打开卷轴:“也不是喜欢这些,主要还是读史会让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她读书还是挺快的,尤其没有语言障碍,一目十行也很正常。
“#稻妻粗口#,我勒个去!这简直就是类人群星闪耀之时啊!须弥人玩这么花?”
她要不是个稻妻人三观都得□□碎了!
第164章
“这可真是……”二百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两个合适的形容词,“民风淳朴,人才辈出呐!”
居尔城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当你只把它看作一个故事时它简直融合了世上所有抓人眼球的要素——集阴谋、毒计、背德、色情于一身的复仇,不会有哪个故事能比它更有趣。
对,前提是“故事”而非“事故”。
她收起卷轴将它还给流浪者,眉梢挑起的样子俏皮又鲜活——这样的报复不痛不痒,他似乎小看了稻妻人制造悲剧的整活能力。
“你要去沙漠了吗?”这卷轴不会凭空出现,它的材质很特殊,二百在小吉祥草王的案头见到过。
如果是智慧之神的请托,他肯定不会也不能拒绝。
按照习惯流浪者挺想哼一声就算回应的,但他努力忍住,坚持人设不倒:“是的,不过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去枫丹找你。”
她是身负重任的外交使节,不能把使团扔下自己开溜,他也不做那个指望。反正不管在哪里都是备选,早就习惯了。
“这样啊……”
二百低头想了一会儿,一拳敲在掌心:“我明白了,让船队自行从奥摩斯港出发往枫丹走,船行海上不需要司长指挥,我在不在都一个样。”
这次出门准备还是没有做够,至少地图详细程度不行。很多人都误以为从须弥城到拜达港可以走水路,二百自己就是这样想的,然而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条路中途有很长一段距离需要在沙漠里跋涉,不适合使团行进。
与其千难万险的从须弥城腿儿着走到拜达港,再费劲渡海去海露港,还不如直接绕道。穿过须弥与纳塔之间的天然海水通道,再向东走便可直抵枫丹廷。枫丹是个湖上之国,不想点办法商船和座船都得扔在湖面下干等着。
“船长和须弥这边的老水手们交流了很久,他告诉我海上大约要走一个月……”她停了一下简单算算,“三十多天总是有的,算来也够我陪你去趟沙漠。到时候咱们从地脉锚点过去与他们汇合,你认识路吧?”
她现在已经不会情绪上头想也不想就盲目行动了,经过思考二百得出结论——海上航行时她这个司长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流浪者需要有人跟着。
他也是个稻妻人,遇到麻烦理所应当能够得到外交使节的帮助。再说了,使团成员各个都轮换着假期休息,只有远国监司的司长一天也没歇过,抽空去沙漠里感受一下须弥的热情顺便度个假有问题吗?
至于说会不会遇到危险……不管怎么说这位也当过半天的正机之神,尊号“七叶寂照秘密主”,别的不提神明该有的傲气一点也不少,他能坐看自己带在身边的人类完蛋吗?
那必不可能!别说二百就连那个倒霉搭错线的海芭夏也被他小心庇护过,所以此行或许有惊但一定不会遇险。
好歹也是同乡,又是旧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嗯,你多保重,我们枫丹……嗯?”流浪者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被放生的是稻妻船队而非自己,“你说什么?”
“我问你知不知道地脉锚点的分布,毕竟我只在稻妻境内用过这东西,出了国多少有点心虚。”
少女琉璃样的异瞳熠熠生辉,在阳光映照下居然让他有几分不敢凝视。
太璀璨,太美丽,生怕看多便会升起不该有的贪心。
“……嗯。”人偶少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紫到发黑的发丝被微风吹翻了几缕,最后小声应着动了动,“我认得。”
他要是冷嘲热讽或是垮着脸阴阳怪气,二百保准当场就还回去,但他这样软绵绵的跟团棉花一样,她反倒不好意思用力捉弄。
就这么一个看上去凶狠实则超级好骗的家伙,你要是不认真守着他天知道不留神让人跑丢后又会闯出什么祸事。人偶成为人,自然是喜欢跟人学的,小孩子家家有样学样,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可不能掉以轻心。
还真别不信,他流落踏鞴砂时跟着匠人们学会冶炼锻造,之后又学会缝娃娃做饭照顾小孩,这些生活技能都很好。等到被拐去至冬之后呢?好好一个人学得跟个神经病一样,灭人满门连眼都不带眨的,全都是至冬人的错!
“你认得就好,我这就去找人问问进沙漠的准备,水源啦、防晒啦,还有什么?”二百双手背在身后勾住,侧过身弯腰去看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的少年:“你有什么建议吗?前任愚人众执行官先生?”
角色扮演的游戏可以到此为止了,他们都已知道对方找回了记忆,即将深入沙漠还是正经些为妙。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二百就差刻在骨头上。
“……笨蛋!”被她来来回回围着看,看到炸毛的流浪者猛然抬起眼睛放开嗓子:“那是沙漠,你真当是好玩儿的地方么!”
“算了算了!”少年表情臭臭的:“还是我去做准备,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旅舍里看公文吧!”
说完他甩着袖子跑掉,脚步轻快得堪比枝头团雀。
“欸——!”二百没能喊住他,原地咂咂嘴,决定去智慧宫找些相关资料。
所以说……图莱杜拉的回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居尔城的故事颇有让人眼前一黑胸口一堵的效果,时光匆匆千年已逝,谁也说不准被流沙深埋地下的遗迹里会不会藏有不为人知的危险。考虑到传说中的描述,灿烂的蓝宝石城每一任主人都是“斩草除根”派优秀学员,也许他们不经意间就留下了能让后来者焦头烂额的小“惊喜”,不得不防。
接下来数天她沉浸在公务与资料的海洋中不可自拔,偶尔有商人来求助,建筑设计师也登门拜访了几回,很快就到与须弥道别的日子。这地方再好也不是稻妻,使团的脚步不会停下。
稻妻使团离开的那天,须弥城天气很好,座船带领愿意继续跟随的商船沿着河向南。外交使节、远国监司的司长琉璃光小姐登上座船转身挥手与前来送别的学者们道别,她在一片依依不舍的哀嚎声中浅笑着轻轻弯了一点点腰,像株湖面上随着微风轻摇的月莲。
那实在是幅过于美好的画卷,异瞳少女黑色振袖上的金线熠熠生辉,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
学者们不知道的是船舱门一关她便招来工作人员前前后后仔细交代一番,甩着袖子带上人偶少年开溜了。
大人说沙漠里有对稻妻很有用的东西,虽然很有在别人家里偷鸡摸狗的嫌疑,但是比起它能带来的利益,丢脸都算不上什么。这样一解释使团成员纷纷表示司长放心出门,他们一定严守秘密。
“你这张嘴里……有几句话是真的?”马甲早已不保又狠不下心辣手报复,流浪者恢复他本来的样子,说起话总有股不顾死活的欠揍美感。二百单手搭在眼前遮阳看向远方的废墟:“至少名字是真的。”
不管代号“二百”还是真名“琉璃光”,都不是临时想出来骗人的假名。
这句话堵得流浪者无话可说,他到现在还没挑出能让自己满意的名字,那一整本名册要么太古典太土气要么太新潮无法理解,除了让人突发选择困难症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降生时的名字代表着父母的祝福,但也有人会在之后请老师和长辈再起一个有关于期待的名字,或者干脆自己给自己加个称号,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把他堵得肝疼,下一句紧着又哄:“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参考最后一条,人总是要多爱惜自己才能对得住来这世上一遭嘛!”
“哼,”他垮着脸:“巧言令色!”
“不如你帮我挑一个?”下一秒这家伙脸色多云转晴,也许是因为沙漠腹地真的很清静的缘故吧,他在别扭之上多了份坦率:“就算送我的礼物。”
“礼物?”二百放下遮阳的手,呼啸而过的风沙吹起她的长发,那曾经枯黄如同杂草的头发现在变得乌黑油润,就像她曾经不得不涂黄的皮肤那样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
异瞳少女想了想:“我看到你有枚风系神之眼……嗯,长津,怎么样?古神话里风神的名字呦。”
“土爆了,”流浪者把鼻子和眼睛皱得活像只被晒干巴的无花果,“不过总好过巴尔泽布那让人欲哭无泪的审美。”
那家伙根本就没有给他名字,被扔进借景之馆时他身上只有一套可堪蔽体的衣服外加一枚纯金羽毛状装饰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呸!没用!
但他也没扔,就这么带着母亲唯一的馈赠在提瓦特大陆上流浪了一年又一年。
“你高兴就好。”二百动动嘴巴,到底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挑战他的底线,她看向草神像所在山崖下的部族营地:“这里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要么迁走了,要么被杀光了,很奇怪?”蛮荒之地“道德”二字就是个笑话,流浪者率先迈步走向前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二百:“拿好你的刀,记住,宁可错杀绝不能心软。”
身为前愚人众执行官,类似这种险恶之处他从来没有少去过,只是闻味儿就能闻出风里潜藏着的血腥。
“原来如此。”她耸耸肩,将佩刀的角度调整了一下,更方便抽刀挥砍。
她的宽和温柔仅限于朋友,如果面对来犯之敌,寒冰般的冷意将是为对手献上的最后一场送行奠仪。
第165章
“这里的机关都已经被人解开了,”两人翻过沟壑来到视觉效果并不遥远的沙漠人聚居地,二百找到了几张零星纸页,上面恰好有这个部族的名称——塔尼特露营地。她皱着眉回忆,这个部族似乎在教令院的文献记录中出现过:“塔尼特……好像是赤王阿赫玛尔的狂信徒之一?”
“真不错,在你离开稻妻之后终于知道人应该多读点书了,”流浪者飘在二百头顶上仔细观察那个类似水闸的机关,“塔尼特,几十年前曾经袭击过教令院的调研队伍,掳走了一个女性研究员。”
他发出响亮的咂舌声,那位女性研究员可能遭遇什么,人偶都不忍心猜测。
“额……突然希望这些人是被天降正义给裁决了呢。”二百向来厌恶逼迫侮辱女性的事,她自己就是个年轻的姑娘,自然对其他年轻女孩的遭遇报以无限同情。
沙漠中极度缺水,被风沙掩盖的尸体仍旧保持着死亡时的姿态,确实能看到要害部位的致命一击。
“没必要继续搜寻活人,上面有没有文字?”她抬起头放大音量,认真研究水闸的少年轻巧落下地面:“有,但那应该是负责这段工程的工匠名字。”
为了让二百更容易理解,他甚至顺手指了指塔尼特露营地悬崖裂隙下的安静清泉:“一千多年前的水利工程,直到现在仍旧在小范围内保护人类。”
“也就是说沿着这个水道就能进入居尔城?”她摸摸下巴:“这个办法有点笨,保底吧。”
既然营地里的机关都已经被解开,那就说明不算很久的之前有人来过这地方。参考连个卷心菜都不剩的作风,她隐约能猜出动手的是何方神圣。
显然流浪者也想到了,而且想得更多。
沿着干涸的水道向前行进,走过一条深藏在峭壁下的通道,他们来到文献记载中称为“神的棋盘”的遗迹中。给这地方起名字的人堪称写实派大师,十乘八的矩形平台上悬浮着各种建筑物投影,二百大概看了一圈得出结论:“光学折射。”
是艾尔海森先生的论文呢!
流浪者脸色一黑,大概是想起使团中那些女士们对大书记官的评价。
琉璃光不一定会盯着男人的胸肌垂涎欲滴,但她一定对脑子好使的人抱有极高好感。
棋子一般的沙漠建筑悬浮在棋盘似的大地上,神明是把这里当成手办展示柜了吗?二百停留在一座宏伟的城池前,她抱着胳膊满脸疑惑:“一千年前沙漠的须弥人就已经有这么强的建筑技巧了吗?”
那座城池的底座上镌刻着沙漠文字——居尔城。
“这就是居尔城,腐朽又华丽的舞台……”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碰触投影在沙漠中的蓝色炫光,人偶少年注意到了。他来不及出言阻止,只能飞过来赶在她被那道蓝光彻底淹没前一同撞入华丽的城门。
“河水泛滥又退去,明年会有个好收成吧?”
蜜色皮肤的青年光裸着上身,他佩戴着金光灿灿的装饰品,站在城门上遥望远方。家臣匆匆忙忙迈上一级又一级台阶:“殿下,我们在沙漠里发现了一个、一个……”
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那个姑娘:“一个很特别的……少女。”
“啊?”青年愣了一下,很快挂上无奈的表情:“别说了,难不成又是谁安排好的戏码?上次我们在城里还遇到了个被平民攻击的可怜女孩,结果是个刺客,你忘记了吗?”
家臣吓得不敢发出声音。
这位殿下一天里有一半时间是个温柔的人,另一半时间暴戾而凶残。当他心情好时简直是世上最可爱的男人,当他心情糟糕时魔鬼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
面容平坦的青年失去了眺望远方的兴趣,他走过俯首跪地的一众臣子:“该回去了,不能让父王担心。”
走下厚重的城墙,他看到被人用矛尖直指的少女。她有双异色眼瞳,一只眼睛温柔如同蔚蓝的大海,另一只眼睛活泼好似春天的原野。
那姑娘身形细弱小巧,胳膊细得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但是她有一身白皙的皮肤和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这个国家黑发是高贵的象征,但他敢发誓居尔城任何一家贵族都没有这样的千金,私生女也没有。
“啊,好疼!”
她含着泪,额发凌乱的搭在脸颊上,手腕被粗糙的草绳磨出道道红痕。
哪怕女人也会因为她的眼泪心软,那些手里握着铁枪的士兵只剩下木头一样的躯壳,个个脸色红得活像在沙漠里晒足一百八十天,魂儿早就飞了。
“可怜的姑娘,她犯了什么罪要被如此对待?”容貌并不好看的青年只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人灌进了铅水,一点也不听话。
“殿下,这就是我刚才想对您说的事……”比起欣赏异族少女娇美的脸,家臣显然更希望自己的脑袋能好好待在脖子上。他弯着腰溜到主人身边,像条抓到兔子的猎犬那样由下至上抬起眼睛:“在沙漠里被发现的少女。”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犯罪?”青年侧过头仔细看那个姑娘,她像是害羞那样不敢把头抬起来,只露出柔和的剪影。
家臣迟疑了一下,遗憾于没能及时想出罪名:“是的,殿下,虽然她说不出父亲的姓氏,但也不像谁家豢养的侍女,更不是奴隶。”
既不是侍女也不是女奴,这意味着她很可能是个普通公民。王室可以随便向贵族讨要他们不那么打紧的财产,不过对于平民……总不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人带走。要知道平民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们总有这样那样拉拉杂杂一大堆葡萄似的亲戚,抓住一个就会有一大群蹦出来,很烦人。
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没有犯罪的平民带进寝殿……想想也会知道明天一早街上的孩童会唱些什么。
“好的,”青年抬起下巴对众人宣布:“她现在犯罪了,是很严重的罪行,我要亲自审问。”
士兵也好,家臣也好,往来的行人也好,所有人都对这位殿下的举动习以为常。
他就是这样的,愿阿赫玛尔保佑那个柔弱的少女吧,除了祈祷他们也没办法为她做得更多了。
被人扛土豆一样扛起来带走的二百:“……”
不是,你们须弥人这个“犯罪”的标准是不是过于松弛了?松弛得让人欲骂又止。
被神明的棋子吸进蓝色光幕后她就和流浪者走散了,稻妻人常穿的着物变成轻薄的棉布,身体沉重迟缓不像个擅长武艺的样子。咬牙独自翻越一座沙丘找到可以休息的绿洲,结果还没来得及喝点水坐下休息一会儿她就被乌央乌央一群人围起来用矛尖指着。
要不是想保持体力顺便用最快速度被人送进城池,她早跑了。
被人扛进纯白色石头建筑内,二百很快就被倒手送入一座高塔。高塔顶端只有一束光线射入塔底,身穿白袍的祭祀双目微合坐在池水中修行。
“玛拉大人,殿下看上了这个女囚,希望净化之塔能洗清她身上的罪孽。”
光头祭祀睁开眼睛,视线紧贴着少女起伏的曲线:“能侍奉殿下是罪人的荣幸,把她留下吧。”
二百:“……”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上一个丝毫不管他人心情就“请”人去家里做客的正是位老门老户须弥人,还是说这就是须弥传统?
负责运送囚犯的人很快就撤了,那个已经人到中年的祭祀缓缓走到少女面前蹲下。他伸出手,柔和的轻轻抚摸她鸦雏色的鬓发。
“可怜的姑娘!”他像个真正的僧侣那样目露不忍,说出的话却极其残酷:“你怎么没有把自己绝世的美貌认真藏好呢?像你这样出身低贱的女孩王宫内要多少有多少,晚上被洗干净送进殿下的寝殿,明天早上变成一具尸体躺在沙漠里。”
“我都要同情你了,”他皱起眉头,嘴角下垂:“你还这样年轻,如此鲜艳的画像居然没能在人间留下副本,实在遗憾。”
二百:“……”
难道我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很蠢,很好骗?
“好孩子,我想救你。”大祭祀把被捆成粽子的少女从地面上抱起来走进清澈的水池:“你呢?你应该不至于被殿下光彩照人的身份给迷惑了吧!王室是不能容许王位继承人让卑贱平民混淆血脉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所有接受过一夜恩泽的卑微姑娘。”
二百:“……”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原来还是个日抛的玩法,就这还不造反?
她大概明白了自己正处于居尔城漫长历史中的某一个片段,就是不知道流浪者被时间的乱流冲到哪儿去了,但愿那家伙运气好些。
被人强行掳进神塔的少女垂着头伤心欲绝(?),就像濒死的天鹅那样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
大祭司不太死心,那位殿下不喜欢他,恰好他也不喜欢那位殿下,问题在于殿下很讨老国王喜欢,只要活着迟早成为居尔城的新王,而他这个大祭司却不知道还能做多久。想要长长久久的享受供奉,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个立场和情感都更加亲近自己的王位继承人。好消息是老国王留下了大把子嗣死得起,坏消息是这些子嗣不怎么耐活都死得太快,以至于现在还活着的殿下们一个比一个惜命。
要不是沙漠里长出个漂亮到让人转不开眼睛的姑娘他还真没办法间接靠近那位殿下,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让这个姑娘对强抢她的男人恨之入骨,也只有这样一个女人才会把自己变成锐利的凶器。
第166章
犯下罪行的人要在神塔中接受神明的试炼与净化,等到罪行被洗清才能重获自由。
一开始制定这项惩罚的人本意很可能是想给不小心犯错的同类留些余地,向神明忏悔然后痛改前非对于现阶段的人类来说是个好东西。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没有监督的权力逐渐腐朽,神光也无法挽救藏在沟渠中的浊臭。
前思后想反省了三天,二百被祭司们摁进冷水洗洗涮涮换上白色长裙戴上黄金打造的装饰品,老实乖巧坐在金色铜制大圆盘里被端上宴会。
须弥沙漠里的古代原住民是真喜欢办宴会,富含甜味的果实摆得随处都是,食物被扔得乱七八糟,酒瓮被打翻,殷红如同宝石般肆意流淌。
粉色的花瓣铺在白石地面上,浪荡的欢笑声中无尽的奢靡与无尽的享乐很容易让人忘记此身究竟是已经升入天堂还是仍旧徜徉在人间的富贵海里。
二百看到有人荤腥不忌的就在宴会一角□□。被侵犯的女子脸上满是绝望,她想要伸出手乞求原谅或是宽恕,却只能抓到一片灼热的空气与看客们无关痛痒的笑声。
如果换做一个普通的平民少女,亲眼目睹这一幕后一定会把大祭司这三天来坚持不懈的洗脑奉为圭臬,必要含恨一搏。但是她注意到向阳的另一片会场里,身穿白衣面容严肃的祭祀们这会儿笑得活像一朵朵老菊花,几个衣不蔽体的妖艳少年正在池中翩翩起舞。
嗯……就这么样,居尔城居然还能有千把年的历史才彻底垮掉?须弥人是不是有点太平和了?
新来的姑娘很快就被端到王的继承人面前,她身形纤细袅娜,很有一种让男人们放心的娇弱感。乌黑长发被巧手编出繁复华丽的发辫,金灿灿的装饰品点缀在额间,那双一蓝一绿的异色瞳在金子的光芒下显得越发名贵。
“看来我今天的新娘终于肯露面了!”塌鼻宽目的青年站起身张开双臂,他很满意下臣们用金盘子把人送来的这个点子。
看看吧,席间有多少人痴迷的盯着那个少女忘了衣衫被酒浆菜汁染脏啊,但他们都不是他,不能随心所欲享受居尔城里的一切。
这样美丽的名姝,就该由尊贵的王位继承人采摘。
“来,好姑娘,来到我身边,我会把这份尊荣分享给你。”
虽然这位殿下的长相过于平坦松弛了些,但他精妙的投胎技巧很好弥补了一切。巨大的金属圆盘倾斜,坐在盘子中央的少女不得不随着角度滑落。
她纤细的脚踝上拴着金属链,精巧的铃铛随着赤足踩上地面发出清脆撞击声。女孩穿着纯洁的白色祭祀长袍,个子不高但比例很好,裙摆被脚步荡开,露出双又白又直的细腿。
“呼……”
距离殿下最近的地毯上坐着殿下最亲密的合伙人,异瞳姑娘摇曳着走过洒满粉色鲜花的通道,这个角度……简直绝赞!
二百慢吞吞迈上台阶,被她完全不认识的历史人物拉到身边——奴隶们低着头送上塞满羊毛的软垫,那就是她今天的座位。
被带进王宫的姑娘们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座位,有时候在殿下身边,有时候在外面的桌子上。
她低头看看桌子上琳琅满目晶莹油润的水果,指着其中一串紫到发黑的葡萄轻声娇笑:“殿下~人家要吃最大的那颗,你喂人家吃嘛~”
声音酥酥麻麻的,让人打从尾巴骨一直酥到天灵盖。
见多了强颜欢笑、泪眼婆娑,以及拔刀行刺的场面,这还是青年头一回享受到女孩子自然到不能更自然的小小任性。
他是想要怀疑她的,但每天清晨从清水中看到的那张脸让他明白,自己大约并不值得她下这么大血本。
“好,好的。”他看看周围环绕的女奴,原本还算是赏心悦目的摆设们眼下变得没一个能看。
青年干脆自己动手将那盘葡萄端到面前,摘下尖尖上最大的那颗仔细剥了皮送到新得的美人面前:“还想要什么?”
黄金,宝石,尊贵的地位,他全都可以给她。
女孩眨眨眼,凑上前看了那颗葡萄一会儿,就在他即将不耐烦时一口把它吃掉,绵软温柔好似裹着蜜的声音直往耳蜗里钻:“除了殿下,人家什么都不需要~”
她这么好看,又这么知情识趣,她说什么都对!
美人在侧,青年很想一亲芳泽。他正打算靠近些,右手边的矮桌被人兜头掀翻,尖利的叫嚷声撕破了宴会的欢愉。
“王兄!”黄金饰品多到让人替她担心膝盖承受力的女子胸脯剧烈起伏,她死死盯着异瞳少女,一直把她盯到嘤嘤饮泣着躲进青年背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谁?她怎么可以出现在贵族的宴会上,您怎么能纡尊降贵为她做那些低贱的事!”
二百一边做拭泪状一边纳闷,剥个葡萄就低贱,你们长着手难道只是因为人类必须有双手?
居尔城的公主……素质堪忧呐!
她停下揉眼睛的手,微微抬起头。很好,这个角度只能和那位公主面面相觑,异瞳姑娘露出一个直白挑衅的微笑。
来呀,燥起来,看谁玩死谁!
公主见状大怒,从她脸上片刻不离的厚重面纱可以看出这位对自己的容貌不是很有自信。被人明晃晃嘲讽到脸上,她心头的怒火一瞬间蹿得比西边的火山喷发还要激烈。
“……王兄,既然妹妹对这个女奴如此不喜,您不如把她赏赐给我?”
总有人看乐子的同时不忘捡漏——事实证明儿子生多了没有太多好处,甚至不如生出一堆叉烧。
“嘤嘤嘤!殿下~”二百及时火上浇油。
美人垂泪,实在是很容易让雄性生物冲冠一怒。
怒到极致的青年随手抽出腰间短剑,他倒不是真想砍死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只不过展示一下自己作为继承人的威信而已。于是这家伙一剑刺向公主身边来不及逃跑的侍女,那些贵族出身的年轻女孩身上没有任何锻炼过的痕迹,战斗力很可能还不如一只猫。
“啊!”
跑得最慢的姑娘倒下了,黑曜石短剑刺入她的后背,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物和白色的石阶。
“哈哈哈哈哈哈哈!”
美人感激又仰慕的眼神令他膨胀,但是很快就有人把这个消息传递到王座上,他高兴不起来了。
“把那个女奴给你妹妹!不要惹她难过!”
虽然理解儿子不喜欢容貌比他更加平坦的女儿,王不能接受的是他如此欺辱自己的妹妹兼未婚妻,“记住你的身份和责任!”
为了保证血脉纯净,他必须和姊妹成婚并诞下继承人。至于说那些漂亮的女人,可以宠幸但绝不不能放纵她们在未来的王后面前毫无尊卑可言。
异瞳姑娘被带走前流下了绝望的眼泪,她群星一样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和依赖——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也坚信能被我救赎吗?
青年脑子一热,然后就把脑子扔掉了。他站在那里,深色逐渐变得阴冷可怖。
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结果不小心策反一个boss的二百:“……”
居尔城魅惑抗性太低,完全没有成就感。
公主的寝宫面积略小但同样奢华。她大获全胜,高傲的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对手。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要亲手把你那双放荡的眼睛挖出来!”
娇弱的美人被扔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也没有方才宴会上挑衅的得色。
但是公主并不打算饶恕她,她从腰间抽出同样由黑曜石打造的短剑,步步靠近好像已经完全失去反抗之力的少女。
“殿下!请殿下忍耐啊!”左右女官都出声劝她,“只是个女奴,您没必要弄脏自己的手!”
这要是个已经失宠的女人当然怎么处置都行,可现下那位还没尝到甜头也没有玩腻,这个时候随意杀死她只会激化未婚夫妻之间的矛盾,对公主的未来并无益处。
“你们都给我滚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她们要是不劝也就算了,越劝公主越生气,越是非要反着干。
二百注意到她同样略显宽阔的眼间距,忽然意识到居尔城的癫狂或许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人类自身的愚昧。
女官和侍女们被公主赶出门,在这座宫殿里,没人敢忤逆公主殿下的意志。
“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你……”她握紧黑曜石短剑蹲下身,一只手抓起对手的头发把她拎起来,另一只手生疏的用武器比着她的眼睛。
被迫仰起头的异瞳少女露出欢喜的笑容。
虽然但是,拿着凶器却又不怎么擅长使用这玩意儿,请问您是哪里来的勇气敢以这幅姿态靠近一个顶级刺客?
束在腕间的草绳早已断裂,纯粹是个样子货,公主殿下还没反应过来喉口就是一凉。她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奴解开所有绳子慢条斯理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腕二话不说就把属于公主的衣物饰品统统扒下来换到身上。
“感谢您的慷慨解囊,公主殿下。”摘除面纱时她凑到她耳边轻笑:“您难道就没想过,同样都是王的血脉,为什么您要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兄长与客人面前争风吃醋体面全无,而不是让那些臭男人为了搏得您的青眼手段尽出?”
“做颗棋子,还是做个棋手,下辈子好好想明白再来玩儿。”
她戴上厚重的面纱与额饰,光耀璀璨的异色瞳与娇美的容貌尽数被封印在重重遮挡之下,好像那只是她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优点,完全可以一点儿都不心疼的舍弃掉。
视线逐渐昏暗,公主听到那个假货颐指气使的开门叫人进来“清理房间”。
她自幼就知道自己生得不好看,为此身边的女官和侍女从没有待得久过。她不能忍受那些天生拥有漂亮脸蛋的女人在面前走来走去,更是无时无刻不用面纱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现在,这么干的后果终于来了,上一个专门为她梳头的女奴刚被拖出去砍死,眼下身边的这些人居然没一个能认清主人的真实样貌。
只是一身衣服,一套装饰品,一条面纱,公主的身份就换了个扮演者。
第167章
西瑟斯公主与一个女奴争风吃醋,把人抢回寝宫后这样那样了一番又不小心从台阶上掉下去划伤了脸摔伤了头。这样的消息对于上流社会来说或许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但是对于维护修缮地下供水工程的劳工们嘛……甚至还不如晚餐盘子里的豆子换成了玉米来得重要。
“总算能换换食物,再吃下去我的脸都要变成绿色了!”
工人们端着盘子,人气儿十足的排队等待取餐。
配给有限,虽然他们干着帝国上下最繁重的工作,但是盘子里出现得却是最稀的汤和最酸的饼子,以及一点点放到几乎快要化成灰的豆子。
有饭有菜有汤……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反正吃不死就行,没人还能有力气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今天突然听说灰扑扑的绿色豆子换成了鲜嫩多汁的玉米粒,大家都很激动。玉米比豆子口感好,饱腹感持续得更久,让人活得像个人的时间也更长。
监工站在土层上面聊起公主的热门笑话,并不是说对那位尊贵但暴虐的女士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们只是借机向比自己更低等的生物炫耀。
没错,就是炫耀,仿佛只要聊起与公主殿下有关的话题他们就能距离那个阶层更近,足以带来一股心理上的满足感。
长到几乎望不到头的队伍缓慢向前移动,地下洞窟里可没有桌椅板凳提供给出力气修理水利管道的人。他们也不在乎,就这样坐在黄沙和尘土中,一边听着王室公主的花边新闻一边沉默的往嘴里塞东西。
不赶紧吃完的话等会儿就会被已经吃完食物但仍不满足的人抢劫,然后带着半饱的肚子继续下午的劳作。
“米拉,你下午和赛斯他们一起去挖沙子,要挖够五十个立方才可以休息。”
分派活计的工头在监控的注视下把工人们重新分组,这也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劳工们一旦处久了就会变成一块铁板,动不动就闹着要休息要吃饭要涨工钱……
呸!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稍不如他们的意,那些聚集在一处的泥腿子就要闹起来,平白让一连串上司跟着挨骂。为了减少自己可能面临的麻烦,有经验的监工都会定期要求工头把有固定趋势的小组打散,免得这些属胶水的劳工又一次黏作一团。
米拉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细胳膊细腿有些驼背。这是很正常的事,穷困的人难以得到足够的食物,身体在生长过程中说不定就会出现些许异常。他有一头稻草样的头发,本就灰黄的脸上密密麻麻长了一层雀斑。
虽说他的样子不太讨喜,但米拉却是整个施工队中最受人欢迎的少年——他有一只小黑猫,聪明到让人怀疑自身物种的小黑猫。枯燥无聊的地下生活中任何一点点有趣的事都能让人生出无限希望,怀抱着这份希望才不会逐渐在黑暗中步入疯狂或死亡。
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多可爱呀!
它有四只雪白的小爪子,一条长长的尾巴,宽阔的后脑勺能看出这是个年轻的男孩儿,也许将来会拥有一大片地面上的领地。
这猫很聪明,每当监工挥舞着皮鞭走过它就会小心翼翼躲进黑暗的角落里,那身黑到发紫的皮毛就是最好的保护色,只消再把眼睛闭上就没人能找到它的踪迹。
要不是这个小宝贝只接受米拉的投喂,不知多少人想把它一麻袋套走带回家去充做送给妻子儿女的礼物。
米拉从监工手里得到了新的活儿,一下午要挖五十立方沙子,好在还有其他工友一起劳作。挖沙子已经是整个维修工程中最轻的工作了,风会把或粗或细的沙子送进水闸各个连接件之间,只能靠人力打开机关清理。五十立方差不多是一条岔道一年的积攒量,有人负责打开机关,有人负责把流出来的沙子挖走装车,再由别的队伍拉走。
“好的,谢谢您!”他精神十足的回应工头,三两口就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扒进嘴,“我马上就去!”
对于十六岁的男孩来说,一个饼子一勺玉米粒再加一碗几乎尝不出味道的汤只能算是肠胃的准备活动,灌下去稍微走两步它们就会消失不见,没有任何进食的感觉可言。
不过没关系,还好他上周从水渠里掏出一只被水闸卡住屁股的黑猫,作为感谢它会抓些老鼠和鱼不定时的投喂他。
这世道,人活的还不如猫呢,至少那只黑猫能把自己吃得圆滚滚的,不然也不会被卡住。
饭后米拉领到了挖沙子的工具,他提着铲子拎着筐子走到工作地点,工友们还没来。这种时候开干无异于自讨苦吃,于是米拉往细软的沙堆里一躺,地下隐藏着的能量隐隐约约将细沙烤到微热,就像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晒太阳那样舒服。好歹休息了一会儿,工友们陆陆续续赶到,再不赶紧开始干活儿监工的鞭子就要抽下来了。八个年龄分布极其松散的人类男性弯下腰撅着屁股挖呀挖呀挖,把为居尔城输送淡水的水闸水渠清理得干干净净。
能在无垠的沙海里拥有大量蔚蓝色淡水,居尔城才有个“蓝宝石之城”的美丽别称。
一直干到精疲力竭手脚颤抖,不远处的监工才在石板上刻了个代表“收工”的记号。这个挖沙小队才算圆满完成今日工作,如果有幸能活着熬到一年一次的维修完工,他们就能凭借这个记录往袋子里多抓一把粮食扛回家。
回到工棚米拉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双目无神的倒在稻草间,一心一意期待起晚上的那顿刷锅水。不管怎么说那里面也飘着点零星的菜叶,还有淡到几乎尝不出的盐味,总归能骗骗肚子哄得人闭上眼睡觉。
“快起来米拉!今晚加菜!据说是为了庆祝西瑟斯公主玉体恢复健康,就连咱们也能吃到一碗加了肉沫的粥!”
死狗一样的米拉几乎用跳的一跃而起:“肉!”
“对!是肉,有人看到了,公主派来的女官正在监督厨子熬粥。”工友激动得差点落泪。
老天爷!阿赫玛尔在上!这可是大喜事!
中午还遥不可及的公主这会儿简直成了大家心目中神明的代言人!因为她的缘故大家居然都能尝到肉味儿,也是好起来了。如果西瑟斯公主身体健康就能让人吃到肉沫,米拉愿意天天跪在阿努比斯圣象前为她祈祷。
“喵呜……”
黑猫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少年激动的把它抱起来,遍布雀斑的脸凑到猫胸口来回蹭,一点也不在乎它大力拍打的爪子,“亲爱的!今天晚上咱们有肉吃!”
猫咪人性化的叹了口气,他当然嗅到了肉的味道,总算不必担心这个人类躺下就再也起不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只是活过而已,活在遥远的过去,自己的时间线上他们恐怕已经连骨头都被风沙给磨灭了,不论做什么皆为徒劳。
“走!我带你去吃肉!”米拉把猫咪放在自己并不强壮的肩膀上,得意洋洋扛着它走到每天排队领餐的地方。
劳工们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猫咪,有人张开缺齿的嘴大笑,有人伸出手试图摸摸猫咪厚实的皮毛。但是猫咪不愿意给人摸,它转头亮出尖齿,凶狠的“哈”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等会儿就有肉粥吃,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对一只炸毛的猫咪容忍度极高。
米拉和工友来得不早不晚,排队位置居中靠前,他个子不算太高,肩头多了只黑猫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小。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期待中,负责放饭的厨子拖出好大一只木桶,浓郁的肉香弥漫在地下空间内,沉闷的空气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要记得公主的恩泽知道吗?”佩戴着金色臂环的侍女抬高下巴,视线尽量不停留在脚下肮脏的劳工身上。
监工们化身世上最好的捧哏,使尽吃奶的力气大声称赞西瑟斯公主温柔美丽又善良,就好像平均每周都要从她寝宫里拖出去三次的全都是厨余垃圾。
不过公主最近一周确实没有下令处死任何一个下人,哪怕新来的侍女笨手笨脚划破了她最喜欢的丝绸裙子也只是挨了顿不疼不痒的训斥,居然没有被扒掉皮随风飘舞。
“都怪那个异色瞳的妖女冲撞了公主才会让殿下不慎从台阶上跌落,真是死不足惜!”
“没关系,妖女已经被大祭司收走了,就算已经死了也必要让她在无边的漆黑地狱里忏悔赎罪!”
土层上纷纷传来“就是就是”的应和声,劳工们才不管听到的消息是真是假,碗里的肉沫和浓稠的粥总是真的。米拉肩头蹲坐的猫咪怪声怪气叫了一声,听上去就像是个人在冷哼。
若是现下有人掀开公主厚重的流苏额饰怕是会看到双异色的眸子吧,呵呵,也不知道那位公主得倒霉到什么程度才会开门就撞上嘴里十句话九句半都不能信的家伙。近距离,无防备,别说一个废物公主,神明也躲不开她一刀。
“你怎么了?等不及想吃肉了吗?”米拉摸摸猫咪雪白的小圆爪,后者不耐烦的把爪子挪开,尾巴大力挥舞。
别摸!烦!
第168章
猫咪在供水系统的隧道里叹气,大祭司在象征着神权的白塔里叹气。
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手拿把掐的平民少女一转攻势成了拿捏自己命脉的人,更想不到她胆大包天到敢行刺西瑟斯公主,并在成功后取代了公主本人——她是不是疯了?
面对前来传令的女官时他只当又废了颗棋子,不过没有关系,只要那位殿下改不掉老毛病他手里就有源源不绝的棋子可用。结果等进了公主的寝宫一看,倒在地上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是谁?面纱后影影绰绰的美丽弧线又是谁?
“我知道您是会救我的。”她浅笑着,声音沙哑。
公主被女奴划伤了嗓子还摔到了头,声音发生变化“合情合理”……只要大祭司点头,合不合理并不重要,王认为合理就行。
“阿赫玛尔在上!你!你这是僭越!胆大包天!你怎么能伤害公主?”魁梧的秃头中年男人心慌意乱,坐在宝座上的年轻女孩轻声哼笑:“为什么不?神明并没有表示异议不是吗,如果祂有意见,太阳升起时为何不降下喻示?”
大祭司:“……”
好、好有道理……
“现在我就是西瑟斯公主,你是我青睐的大祭司,明白吗?”有面纱阻隔他看不到那个少女的表情,但能清楚听见她说出的每一个字:“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做人总要看着未来。”
未来?什么未来?
祭祀的大脑疯狂运转,突然灵光一现——如今这位王位继承人不喜欢他,可是如果未来的往后很喜欢他呢?扶持一个美丽又神秘的女人坐在后位上可要比说服王换个继承人要容易多了!关键是她真的很美,美到能让人回心转意的地步,只消轻轻在枕边随意说些什么,只要是生了眼睛的活物都不忍拒绝。
更妙的是女人能生出孩子!王后的孩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也就是说只要王后有个孩子王的存在就是多余,居尔城完全可以舍弃掉那些麻烦制造机,到时候权柄将会经由幼主交代在他母亲手中,王后背后的人才是帝国真正的主宰!
想到这里他浑身都要沸腾起来了——男人多半分不清楚幼崽是否携带自己的血脉,只有女人才对这件事心知肚明……未来的王后,是个难得的美人呢。
“臣明白了!”他激动不已,完全按照面见公主的礼节行礼告退,一出门就吆喝:“快快快!你们几个快去把那妖女的尸身裹起来带走!我要将她镇压在神塔地基底下!”
说完他专门停下片刻抬头看看天。
天空没有任何异常,太阳依旧高悬,阿赫玛尔的荣光一如既往。
二百完全不担心自己这个“公主”的身份被戳穿,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戳穿。大祭司不说,那个傻瓜殿下不说,居尔城的王忙着醉生梦死,王后早逝继后似乎不是人类……他的女儿自幼面纱覆脸又凶残暴虐,仆人和近侍没一个能活过两年……
啧啧啧,瞧瞧这满身的筛子,真让人好奇这座蓝宝石之城为何能雄踞沙漠千余年。
送走大祭司,她按照商量好的剧本让女官去王的宫殿请求他赐下医官——公主和女奴争风吃醋厮打起来了,一着不慎被划伤了喉咙还摔下台阶。这样一来“公主”总该吃一堑长一智了吧?今后性格就像声音一样发生“些许”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
女奴面目全非的倒在地上,西瑟斯公主衣衫沾染血渍,女官们早就吓坏了,被她拘束在宫中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是!我这就去!”还有胆量四处行走传话的女官正是一开始那个敢出言觐见的女子,得到新命令后她提起裙子慌慌张张跑向王的寝殿,二百挑眉。
呀,这里有个聪明人呢。
她转了一圈倒在床上,让人找来丝绸薄被给自己盖好,安静等待面对受害者家属。
先赶来的是继后,她是个绝顶美丽的女子,因为这份美丽在民间和朝堂上名声都很糟糕——现任居尔城的王把她抢入王宫,气死了即将临盆的元后一尸两命。按道理讲整场事件中最该挨骂的是那个见色起意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但是声讨他有可能掉脑袋,为了生命安全考虑脏水只能泼向两个同样无辜的女人。
元后嫉妒成性,继后妖艳放荡。
“西瑟斯我的孩子……”继后并没有比公主大多少,她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公主却已年满十九。如果不是她的兄长厌恶她乏善可陈的脸,在绝大多数居尔城臣民的想法里她应该是至少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二百:啧!
“殿下,公主不慎伤了嗓子,头上也有个肿包……”
亦步亦趋跟着侍奉的女官低声提醒她,代为解释某个人躺着一动不动的原因。
二百摸不清西瑟斯公主和她后妈之间的关系,只能把这一段搁置留白,好给其他人自行脑补的空间。
继后双眼含泪,心疼的摸摸继女脑袋上的大包——这玩意儿是被人扔地上时不小心撞的,倒也不必刻意再去撞个伤处出来。
她的手冰冷而潮湿,二百闭着眼睛不做声。
侍女们也很奇怪,为何宫中刚才命大祭司觐见时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变得病恹恹?
不等她们想明白,近侍来报医官拎着箱子正跪在室外。继后马上连声让人把他带进来:“快点给公主好好看看,千万不要留下后遗症。”
听上去她真心实意的在为继女担忧,真切的有些奇怪。
医官战战兢兢上前,摸了摸公主头上的肿包,掀开被子看了眼她衣服上的血渍和脖子上明显的划痕,心里满满全是庆幸——还好还好,全都是连轻伤都论不上的小问题,又能平安活过一天了!
公主的面纱是万万不能去碰的,曾经有医生为了替幼年时的公主检查她肿胀的嗓子而掀开了她的面纱,代价就是成批成堆陆陆续续的被送回家。
“万幸!阿赫玛尔保佑!公主头上的肿包并未伤及内里,脖子上的伤口也正在愈合当中,保持卫生我再开些草药外敷就好。”
不用开药,开了药也会被公主嫌苦扔掉,医官是个懂保命之术的。
“那就去开!”继后一挥袖子,女官上前请了他下去,公主床前清净了许多。
二百察觉到继后坐在床边不错眼的盯着自己,按道理讲面对一个和差不多大小的继女,正常人装都装不出如此慈爱的模样。
她没有睁开眼睛,直挺挺躺了会儿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
“我可怜的孩子啊……”潮湿的手拨开她因仰躺而散乱的额饰,冰冷的吻带着水腥味印在额头上,“我可怜的孩子,愿花之女主人庇护于你,放逐之人、癫狂之人、痴愚之人都能得到她的庇佑,我的孩子……”
继后说完这些便起身离开,侍女们团团簇簇送她走出公主的寝宫,二百两眼一睁就从床上坐起来。
花之女主人,放逐之人、癫狂之人、痴愚之人的保护神,须弥神明体系中极其重要的一位,也是最先陨落的一位。她死亡之后赤王阿赫玛尔为了早逝的伴侣做了许多在后人看来匪夷所思纯属恋爱脑的事,如今小吉祥草王的生辰以“花神诞祭”称呼,意思是花神也要起舞祝贺的好日子。
不是,这给我干哪儿来了?居尔城的历史文献里没有关于花神的信仰记录啊!这会儿花神都已经嘎了,赤王正一头热的为老婆招魂呢,根本顾不上人类……这也是她敢忽悠大祭司的原因。毕竟提瓦特大陆上神明确实存在,信徒的祈祷也真能把神给招来。别说什么神吧,反正正机之神跑得挺快的。
皱眉想了一会儿,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服侍自己的人回来后她对女官道:“明天一早,太阳升起之后我要去父王的寝宫外向他道谢问候,今后每天都是如此。你们准备一下,安排好跟随的人。”
一个等着嫁人跳火坑的公主有什么好当的,嫁得还是同样不太聪明的亲兄弟,想想就替她觉得恶心。命运理当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是这场虚幻旅程中的命运。名为西瑟斯的公主在历史文献中连个影子都没能留下,这说明她既不是个贤明之人又赶不上兄弟们下限那么低,两头都不靠,吟唱史诗的吟游诗人找不到描写她的理由。
“是。”不管为什么先答应下来,总之不要给公主心情不好的理由。她心情不好只是一时,可她能为了一时的心情不好让下人们一辈子心情都不好。
——拖出去乱滚打死乱刀砍死,一辈子这就没了,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女官领着侍女们退下,点出六个年轻女孩:“从明天起你们跟在公主身边。”
说完她指指另外六个人:“你们和她们一样,隔天换一次。”
越是频繁出现在公主身边的侍者死的越快,这是她半年下来观察得出的规律。昨日跟在公主身边的贵族小姐被殿下砍死了一个,那些女孩们有家人撑腰张目已经被接走,留下的全是奴隶以及因为家人犯罪而身陷囹吾的姑娘。严格来说她们不算人,死活都无人在意,但话说回来还是那个老道理,不要去挑战公主的忍耐力。
出于自保的心理女官不希望有谁触怒公主,最好的办法除了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外就是常常更换她的近侍,虽然弄不清造成这种规律出现的原因反正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侍女们哽咽着纷纷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公主有命由不得她们愿意不愿意。就算有可能被王子或是王当着众人之面杀死也只能认了,敢拒绝的话现在就会被销号。
不管是奴隶还是罪犯的女儿或妹妹,她们也是有家和家人的人,为了“与家人团聚”这个微薄的希望,侍女们咬牙忍耐。
第169章
西瑟斯公主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太阳的光芒在方尖碑上闪耀时公主在六位年轻侍女的拥簇下来到王的寝宫外。她一反往日骄横张狂的模样,啜泣着跪倒在寝殿外双手伸向天空向阿赫玛尔痛斥自己过去的错误。
“父亲呀父亲,求您不要对我失望!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愚蠢与鲁莽……”
公主婉转的嗓音像鸟儿在枝头啼鸣,她是那样深刻的自我反省,把过去的自己痛骂一顿。诗歌一样的忏悔传到王的耳中,常年滥饮的男人睁着他昏聩的小眼睛走出寝宫,双手扶起已经记不清长相的女儿。
“我可怜的小西瑟斯,你降生的时候我是多么欢喜呀!我有太多儿子却没有几个女儿,你就是我掌心的宝石,我冠冕上的珍珠。”不管怎么说,王室成员在文学素养上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或者说他们只有这点东西能拿出手了。
王接受了公主的忏悔并原谅了她,他倒不是说有多喜欢这个女儿,只是这样一来可以显得自己更像个人,与臣下们饮宴时也有更好的聊天话题。
“是的父亲,我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做个好女儿,将来做王兄的好妻子。我实在是太爱王兄了,所以才……”公主不想多提自己的丢脸事,她换了个话题:“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父亲?不管是褪下装饰和华服进入神庙为您和居尔城祈祷,还是去沙漠里为您寻找宝藏,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阿赫玛尔在上,如果我的真心掺了半分虚假,就让我被黄沙吞没!”
为了表达出自己的坚定,二百毫不犹豫把鳏夫一次又一次拉出来站台。
王被感动得头晕眼花,养了堆废物十几年,终于有一个幡然醒悟知道该反哺老父亲了……这这这这这!这是他励精图治感动了神明吗?
大祭司!一定要把大祭司招来好好和他聊聊!
大祭司才把真正的公主尸体藏好就听说传令官带着王命赶来,他哆哆嗦嗦上气不接下气走到居尔城的主人面前,只见他指着一盘葡萄让人端到“西瑟斯公主”面前,就好像那姑娘是个什么感天动地大孝女一样。
“你的兄长不给你葡萄吃,父亲可没有那么小气,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他笑着打趣女儿,公主繁重的额饰和面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等会儿我就端着这些葡萄去兄长那里炫耀,我可是有父王宠爱撑腰的女儿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幅父慈女孝的画面着实荒诞,谁能知道面纱下言笑晏晏的并不是公主,而是杀死了公主的凶手?大祭司清清嗓子定定神,无比庆幸自己留了一手——留下真公主的尸体制成干尸。
日后这个假公主若是敢不听话……哼!可别怪他不讲情面!
早餐结束后西瑟斯公主愉快的回到寝宫,坐在软绵绵的床上她把战利品拿出来放在眼前细细欣赏。这是一枚黑曜石雕琢的蝎子,沙漠里最常见也是最致命的一种毒虫。它代表着居尔城大门的控制权,城池的主人被女儿撒娇讨好奉承得飘飘然,随手就给了她一点点小小的甜头。
——都是王的子嗣,王女与王子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孩子有心为老父亲分忧有什么不好?这可太好了!至于她的能力如何……那不重要,生在王室太有能力反而不是件好事,没本事也没关系,她总能把家门看好吧,再说了又不要她自己去看。
二百对这东西可太满意了!王城咽喉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接下来她只需要把便宜糊涂爹的好感值刷上去,再拉一支队伍起来就能屠尽所有能竞争王位归属权的对手。
王座只能交给与国王血脉相同的人,并没有人或神指定继承人的性别……就算有也没关系,解决不掉问题她可以解决掉出问题的人嘛。
“让佩拉过来!”
公主自从受伤后就更不喜欢让人进入卧室了,侍女们把她要的东西送到后就会被打发到门外。一开始大家战战兢兢生怕她下一秒改变主意把所有人都扔给寝宫外候着的刀斧手,硬挺着熬过了两三天发现公主是真的转了性子——这几天寝宫里一个人也没死!
阿赫玛尔显灵了么?
佩拉就是那位聪明人女官的名字,听闻公主要见自己,那一瞬间她有想过要不要使者夺路而逃……但是考虑到王宫外等待女儿团聚的父母,她低下头小心翼翼踏上珍贵奢华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
这样的地毯由工人们徒手编制,每一季都要换上一块铺满整个卧室,旧的拖出去直接烧掉。
“殿下,您想要什么?”她把手脚紧紧并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二百招招手:“站近些,我有话问你。”
“……”上一个离公主太近的侍女被砍掉双脚流血而死,佩拉开始想像死后要如何向执掌死亡的神明告状。
女官脸上的不情愿几乎具现化,但还是慢吞吞向前蹭了几步。公主这段时间以来心情都很好,没有计较她的意思:“居尔城内最辛苦的工作是什么?”
“啊?”佩拉不太明这个问题的意思,居尔城内最辛苦的工作……和西瑟斯公主有关系吗?
公主天生就是帝国的明珠,她也是未来新王的妻子,这辈子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和“工作”以及“辛苦”两个词没有一粒米的关系。
“我在等你的回答。”公主的视线透过额饰看着自己,佩拉出了一身冷汗:“是,是,请您宽恕我!最辛苦的工作……大约就是每年服劳役去维修水闸的劳工们了吧,地下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还很小的时候爷爷和伯父被税务官捆在绳子上带走,然后再也没回来。
“修理水闸?每年一次?”二百陷入沉思。
又能耐的人家自会想法子或花钱或走关系免去这项繁重的劳役,真正被带去地下的都是些穷困的普通人。他们手里只有一条命和一点点维持生计的微薄积蓄,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些人正是如此……
佩拉低着头等待命运降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西瑟斯公主召唤守卫。
“你去让人定些牛羊,二十头白色的牛,送到神塔给大祭司。羊杀好了送去地下,然后留在那里亲自盯着那里的厨子做些好饭菜分给劳工们,就说是为了庆祝我恢复健康。”
这些是贵族们的常规操作,理论上用于感激神明对自己偏爱。王子们常常如此贿赂祭祀收买人心,但凡是个能被提上一嘴的节日都有人大把大把往神塔送礼物……哦,公主的兄长、她的未婚夫除外。
只不过这次西瑟斯公主多提了一嘴劳工的事,大约是想在民间刷些好名声吧。
“是!”
杀了牛和羊,可就不能杀我了哦!
女官领命而去,二百起身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钟离先生讲的那些历史故事里,加加减减还有能用得上的么?还有就是……回去以后必须给先生寄个须弥特产大礼包!
救了亲命了!
想要摆脱这段既定的历史,就必须走出条并不符合史实但又合情合理的路,总不能真在这个片段里浑浑噩噩混一辈子吧?以及……图莱杜拉的回忆到底是什么?图莱杜拉是谁?她究竟对须弥沙漠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为何小吉祥草王非要流浪者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找那个“回忆”?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呢?人去哪儿了?
“小白,你吃呀,为什么不吃呢?”米拉用自己的勺子舀起肉粥送到猫咪面前,黑猫嫌弃的转开头。
给一只紫到发黑黑里透紫的猫起名叫“小白”,真有你的!
“啊呜!”见猫咪确实不吃这东西,青年反手将勺子塞进自己嘴里:“等工期结束了我带你一起回家,不喜欢羊肉我钓鱼给你呀。”
黑猫扭过去用屁股对着他,尾巴烦躁的甩来甩去。
那个奇奇怪怪的公主究竟是不是琉璃光?在王室里打混可不比其他地方,说不来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小命玩儿完。就琉璃光那个做人总爱留一线的敦厚(?)性子,恐怕浑身都是破绽。
他早就想离开这条地道了,奈何外面黄沙漫漫,猫咪孱弱的身体迎风就是一串小跟头,眼看居尔城近在眼前也难以摸到那高大宏伟的城门。而且作为一只猫,他很难凭借自己的力量走进王城并找到公主的寝宫。
沙漠人似乎信仰许多动物形象的神明,这里面有猫吗?没有也没关系,现在就可以有了。
佩拉认真执行公主的每一条命令,她带来了八头羊,四头分给监工们享受,两头归了工头,剩下两头敲碎骨头剔下筋肉剁碎了熬成肉粥,每个劳工都能吃上一碗。
既然公主有心要在民间刷刷名声,那么她也会努力控制自己那颗暴虐的心脏吧?说不定她真有可能活着完成劳役回到家中与父母团聚!
阿赫玛尔在上,求您一定一定要让西瑟斯公主保持住她现在的样子,至少也不要回到以前那样!
第170章
佩拉站在供水工程上方的土台上,通过脚下巨大的椭圆形空洞可以看到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排队领肉粥。
他们干瘦,苍白,虽然这项工程只需要一年一修,但恶劣的环境、繁重的劳作以及糟糕的饮食并不需要太久就能把人送进死亡的国度。
有些人端着碗边吃边默默哭泣,她知道他们正在庆幸,庆幸于活着回到家里的可能性有了部分提升。只是一碗肉粥,却能救下不少劳工的命。
至少它是热的。
她还看到一个瘦得跟绿洲旁的芦苇一样的青年用勺子舀了粥去喂他的宠物,那应该是宠物吧?一只黑里透紫紫到发黑但是拥有四只小白爪的……猫咪?
在这个深邃幽暗且窒息的地下空间里,一只猫能带给人极大的心理慰藉,除了不好养简直哪儿哪儿都棒极了。青年也确实悉心照料着他的小黑猫,猫咪圆滚滚的,皮毛顺滑,脸上带着这类动物特有的高傲表情。
它真可爱!
注意到女官的视线落在某个点上许久没有移动,争先恐后生怕自己颂圣不到位的监工们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他们看到了米拉和他的猫。
“大人,您辛苦了,这边空气比较好,也许您愿意移步稍坐?”
事关公主殿下的赏赐,工段负责人怎么会缺席。他很明白该如何讨好王宫来的使者,哪怕对方只是个公主身边的女官……西瑟斯公主可是未来的王后,得罪她有什么好处?
沉重的石椅被人抬出来摆好,甚至还贴心的加了个垫子。佩拉矜持的坐上去,不等她想好该以何种语言结束这一整天的忙碌,那个带着黑猫的干巴青年就被监工拎着领子拎到面前。
米拉的待遇甚至还不如他的猫,任谁都能看得出女官大人对那只小猫更有兴趣,她不可能看得上灰头土脸要胸没胸摇屁股没屁股的矿坑劳工。
流浪者毫不反抗任由愚蠢人类把他恭恭敬敬“端”到女官佩拉面前,就该是这样,他现在可是只身娇体软的小猫咪,理所应当得到两脚兽的关照。
猫咪趾高气扬抬下巴的模样像极了骄傲的小王子,佩拉知道自己不该去看它,再看一眼只怕它的旧主就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说实话她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活到劳役结束,面前的青年是死是活更加有心无力。但公主的意思很明显,她要在民间刷名声,为了一只猫闹出人命有违她的命令,想想过去那些消失的女官和近侍吧!
可是那只猫咪实在太可爱,可爱到很难不看它。它的模样和普通猫咪不太一样,身体滚圆,眼睛也滚圆,爪子雪白,四条腿格外的短,瞧上去憨态可掬人畜无害。
浓密的皮毛油光水滑,只是想想就能想象出摸上去手感能有多好。如果寝宫中饲养一只这样的猫咪,剩下的劳役时间也不会显得那样漫长。
最近这段日子西瑟斯公主的好心情让佩拉产生了一丝妄念,讨好公主是必须的,却又不能死人……
“……我看他有几分聪明的样子。”女官冷淡的目光终于落在青年身上,就像站在肉摊前挑剔的顾客。
米拉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将会发生什么,只能徒劳的把一切都托付给命运。
“把他带上……”佩拉话音刚落监工们就上道的帮她补全后半句:“对对对,这小子是有点机灵劲儿在身上,公主殿下的寝宫外面总有些力气活儿给他干!”
从头到尾没有人提一个和“猫”有关的字眼,但是谁都知道女官大人想要得到那只黑猫去讨好西瑟斯殿下,以至于连同那只猫的旧主人也跟着鸡犬升天。
忙碌了一整天,佩拉亲自端着装有猫咪的篮子回到公主的寝宫,米拉被她安排去给守卫们打杂,决定这点小事的权利她还是有的。
圆乎乎的黑猫不喜欢被人抱,非要隔着个篮子才肯老老实实待着。不过殿下以往也没有表现出过对小动物的格外喜爱,她不一定会靠近这只长相奇特的小猫咪。她低头看看篮子里端正严肃、连尾巴都极其秀气收拢在爪子上的黑猫,深吸一口气走进寝宫。
“我回来了,殿下今天的心情如何?”
如果公主的心情不好……那就等会儿再来报告。
守在公主卧室门外的六个侍女表情都很奇怪,就是那种,想笑但又不敢笑,不得不让自己保持严肃却时不时漏气儿的样子。
佩拉在所有女官和侍女中的地位最高,她为公主服务的年头最久,眼看就要干满一年完成劳役回家去与亲人团聚。小侍女们不敢忤逆她,你看我我看你,慢吞吞挪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刚才那位殿下来了一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出门时殿下拔剑想要砍死黛蜜,公主一怒之下把他给揍了!你真该看看!头上的装饰品都给砸得粉碎!”
如果说西瑟斯公主脾气暴虐,那么她的未婚夫王储殿下就是嗜杀成性。他总能想出些匪夷所思的新奇点子折磨别人,包括并不限于一切身份比他低的存在。有一次热衷于饮宴的贵族们觉得无聊,殿下立刻命人搬来几十桶好酒倒入水池,随机扔进去几个喝醉的人大笑着看他们慢慢溺死。
那笑声现在想起来仍旧让侍女们不寒而栗。
现在可好了,只要没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不敢对公主做些什么,若是还想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就杀死她们这些侍女以期吓唬公主又会反过来被狠狠揍一顿。
备受宠爱的居尔城之花才不怕他把状告到王的面前!
佩拉:“……啊?”
篮子里的黑猫狠狠翻了个白眼,很好,单冲着这股子谁都敢就地打死的精神头也能确定公主必然换了人当——那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也许该怪他当年没教她“死”字怎么写。
侍女们围在一团激动地描述公主如何犹如英雄一般救下她可怜又弱小的侍女,转身一脚再加数拳,最后不过瘾的举起包着金箔的凳子狂砸某王位继承人。佩拉只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西瑟斯殿下是这样的性格吗?好像不是吧!
但……过去她什么样子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和将来,侍女们也想活下去啊!
“外面是佩拉回来了?”公主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侍女们就跟瞬移似的眨眼便回到位置上,“是的,殿下。”
事已至此,肯定不能扭头就跑。佩拉深吸一口气提提神,端着篮子迈过那道卧室门。
“殿下,我回来了,您交代的事都已经办妥,修理水利工程的劳工送您了件礼物一定要我带回来,这代表着他们对您的感激。”事情的细节被她小小“加工”了一番,黑猫无语的甩了下尾巴。
是不是女人天生就精通这项技能?琉璃光这样,她手下的女官也这样。
然后他就看到了门后端坐的“公主”,繁复的额饰与厚重的面纱将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别说眼睛颜色,她是不是睁着眼睛都很难分辨出来。
“喵呜……”
“……”
二百看着女官佩拉端进来的篮子,嘴角抽搐。
她只是受到无形之力的限制无法使用元素力外加身体沉重,人偶少年干脆变成了一只可爱到让人想要狠狠咬一口的猫……这是从侧面说明他们之间的实力差别了吗?
“你辛苦了,去我的仓库里挑一件喜欢的东西,那是你应得的奖励。”二百端着人设打发走女官,“这只猫留下。”
“好的,殿下!感谢您的慷慨!”佩拉松了口气,殿下不但脾气好了许多,人也变大方了!
只要给足钱,干活的人能自动戴上嚼子拼命干。
她放下篮子快步退下,黑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爪爪开花:“喵呜……”
啧!什么咪咪喵喵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弄得浑身都是沙子?自己洗还是让侍女们帮忙?”这是个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猫咪,二百觉得应该先征求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公主的卧室不愁采光,流浪者低头看看爪子和尾巴,到了太阳底下终于能看清楚皮毛上沾染的灰黄。那是黄沙的颜色,绝望的颜色,世间真正残酷之事的颜色。
猫的视角和人的视角完全不同,水利工程的维修现场和踏鞴砂的工匠宿舍更是天差地别。
他在地下冷眼看了许久,已然看尽不知多少被父母亲人朋友抛弃的倒霉蛋——原来在这些事上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心情诡异的平静了下来呢。
“哼!”猫咪很酷的哼了一声,他拒绝被人类碰触,但“西瑟斯公主”除外。
二百叹气,也就他现在以猫咪的形象示人,要还是人形恐怕早被踹出去揍得面目全非,哪怕他生得好看。
“行行行,好好好,我这就让人送水来。”摊上这么个祖宗,只能顺着他了。
“呜。”流浪者不再去看自己身上那层黄色,他生性喜洁,完全无法接受以这种模样示人。不过琉璃光另当别论,毕竟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