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米拉最庆幸的事,就是自己一时心善救出了卡在水闸里的黑猫,救出它后也没有想过要吃掉。自那之后他不仅仰赖黑猫的投喂没有饿死,还托它的福总被分到轻省的工作,现在更是跟着猫咪得以离开地底。同样都是服劳役,他宁可在王宫里被人一剑刺死也不愿意蹲在地下慢慢熬到油尽灯枯。

    别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放在米拉身上则是一猫得道人畜升天。也就隔了两三天,这小子就穿上新衣服成为西瑟斯公主委派的使者之一,专门隔三差五买些牛羊肉蛋送给守卫居尔城大门的士卒以及身处地下辛苦挖掘的劳工。

    守门兵是居尔城军队里最底层也最穷困的存在,能在这扇门下自由进出的人非富即贵,他们是疯了才敢伸手向他们索要进城费。至于那些平民?居尔城内的普通人根本不会以个人名义出城去沙漠里送死,住在附近绿洲的人……堵得住老鼠都堵不住他们私自挖洞溜进城内的速度,哪怕抓住了也榨不出几个钱,就地打死还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看大门也只是一份工作,士兵也要养家糊口!

    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这么吃不饱饿不死浑浑噩噩的混下去,没想到王就跟开玩笑似的将监管城门的权力交给西瑟斯公主,而公主还像模像样的安排了使者送来食物慰问。

    在资源贫乏的沙漠里,送黄金都不一定比给物资能打动普通人的心。黄金有可能被抢走,食物进了锅就会被吃掉!

    维修水闸的劳工们更是感激涕零,公主送来的羊并非兴之所至,从那天后每隔数日米拉那小子就会人模狗样的送来些难得的肉蛋,具体什么肉大家并不挑,关键是这些肉再加上盐,不知多少人就能仰赖着这点微薄的善心活下去。

    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并没有更高的奢望。

    不知不觉之间,西瑟斯从一个古怪暴躁的少女变成了温柔贤明的公主,就连王也暗自庆幸给继承人选择了这个女儿做妻子。比起其他还在为恋爱烦恼的糟心姑娘,幡然醒悟后的西瑟斯简直又乖巧又省心,嘴巴甜不说还总能把讨好他的事做的刚刚好。她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就算儿子成为新王之后依旧不成器将来还有女儿可以替他继续掌控居尔城。他已经开始遥想并不遥远的未来,等女儿诞下血脉纯正的继承人后居尔城必然又能雄踞沙漠数十甚至一百年!

    洗清名誉恢复风评的西瑟斯公主自然也成了贵族饮宴最愿意邀请的贵宾,之前不乐意请她主要还是怕她随时随地不合时宜的翻脸,那样会搞得大家都很尴尬。但是现在,公主能叫暴脾气吗?那是她为人坦率自然不做作!

    贵族里也有聪明人,能明白居尔城的城门控制权意味着什么。

    面对纷至沓来的请柬,二百只挑了几家顶级豪门回复,一般的姓氏她连看都不看,统统交给女官佩拉解决——哪怕这里面有大祭司的暗示。

    那个秃子最近颇有些不老实,大约是觉得本应成为傀儡的假公主太有主意没有想象中好操控。他要是把自己迫不及待给人当爹的嘴脸收好二百或许还能再容忍他一段时间,如今居然敢送封信来就想使唤公主乖乖听话给人当噱头当吉祥物?本质上胸襟并不广阔的二百看了个大概就把信笺扔进火盆。

    “佩拉,你进来!”抱着猫的公主招来女官,安静看了她一会儿才道:“神塔里的那位大祭司,你知道吗?”

    女官正被看得汗流浃背,冷不防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紧接着狂喜袭上心头——就说公主身上的王室血脉不会甘于寂寞,但她现在总归不把刀尖冲着自己的侍女了,放出去杀杀外面的倒霉蛋也挺好。

    “大祭司已经在位三十年了,是王最信任的祭祀,当初就是他为那位举办了净化仪式,只有接受过净化殿下才能得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

    二百了然,怪不得傻瓜王子与大祭司不和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后者抱上了两条大粗腿,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不管谁都无法和他硬刚。明面上是不行的,祭祀就是居尔城里最大的政治正确,是不能碰触的红线,但没人说暗地里不行,要不然大祭司也不会漫天撒网似的寻找棋子。

    “原来如此……”她抚摸着怀中猫咪厚实的皮毛,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可以下去了,把米拉叫进来。”

    女官不知道不敢说的事,挖沙子的底层青年可不会有什么忌讳。

    米拉果然把有关于大祭司的一切都倒了出来:“那秃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上谁家就指着说阿赫玛尔降下神谕什么什么,闯进去想拿什么拿什么,别人的妻子和女儿在他眼里全是待宰的牛羊,还有小道消息说他与许多贵族人家的夫人有染,孩子都不知道生出来多少了……”

    公主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真的吗?我不信!那可是大祭司,万一被人堵在床上抓到,他还要不要脸?”

    “嗨!祭司们才不怕呢,大不了往神塔里一躲,谁也不能闯进去抓他们呀!”米拉心想公主每天都待在王宫里,不知道这些也是有的。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之前传说里那么喜欢杀人,脾气也挺好的,征收了他的猫也有好好养,还给了他一份轻松的劳役工作,要是王室中人都能像西瑟斯公主这样讲道理,居尔城的居民大概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难以置信,你有证据吗?”

    八卦人人都爱听,公主也是人,她会好奇很正常。而且别说公主了,守在门外的侍女们也竖起耳朵吃瓜。

    米拉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你别不信!我这就出去打听打听,肯定能有靠谱的消息!”

    于是公主喊人给他一袋金币,又着重交代了几句:“我天天都被困在王宫里不得自由,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太新奇有趣了,你忙完送物资的工作后就去街头巷尾替我看看吧,别忘了把有趣的事带回来告诉我。”

    如无意外公主这辈子都将高床暖枕锦衣玉食的活着,但代价便是终生不得离开她降生的王宫,相当于从降生到死亡都不得不蹲在黄金牢笼中坐牢,只是想想就有种让人脊背发寒的冷意。

    自由和温饱,说不来那个更重要,但是西瑟斯公主没得选。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选择丈夫,最终连死亡也不能选择。

    胸口突然涌现出一股浓烈的同情,米拉努力挺起并不厚实的胸膛,他希望寂寞又温柔的公主能变得快乐:“殿下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居尔城最新最有趣的消息全都给您带回来。”

    公主抱着黑猫笑而不语,倒是猫咪看过来的眼神多少有几分不善。

    流浪者:让我看看又是怎么个事儿?为什么总有各种莫名其妙的男人冒出来企图围在琉璃光身边?

    放出探子后二百把流浪者放在厚实软垫上,坐在他身边翻看侍女们四处搜罗来的石板。她在文字和语言上是有些天赋的,结合教令院相关文献已经能够磕磕绊绊阅读。

    “图莱杜拉应该不是个人的名字……古代沙漠文明的文字信息含量很高,一个字或许有很多个意思,一个人或是一个城又存在多个别称……”

    历史资料严重缺失,学者们留下的论文更多都是假设与推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历史记录下发生过的事,只要发生了就会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二百希望能从居尔城“当代”的文献记录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为此偷偷多学了一门语言。

    “喵呜~”猫咪软绵绵叫了一声,他没想到草之神的请托会给她带来这么大1麻烦。这些本不是琉璃光的工作,但她毫无怨言的把重担接了过去,哪怕身处这个癫狂的历史碎片中也仍旧不懈自救。

    “想要什么?”二百熟练的摸出一把象牙嵌金的梳子,一边阅读石板文字一边轻轻给猫咪梳毛。

    流浪者快要恨死禁锢自己的存在了,连句人话都不能说!

    树影挡住了窗外酷烈的阳光,无尽的沙海里也有四季如春的奇迹。一人一猫坐在地毯上的温馨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门外侍女们提高音量报信:“公主,那位殿下来了!”

    “那位殿下”或者“那位”,这称呼在王城里多指继后,就好像她是个没鼻子大魔王,连名字都不能提。

    二百坐在地毯上没有动,西瑟斯公主和她后妈的关系相当一般,她若是表现得热情就太奇怪了。毕竟公主也是元后所出,隔着亲妈和未出生亲兄弟的两条命,这两人也不可能亲如一家。

    很快继后就来到公主的卧室门外,被继女排斥这件事她已经习惯了,主动迈过那道门找了个地方坐下开门见山:“西瑟斯,你父王让我来问问你都想打些什么样的新首饰,再过一段日子你就要和你的王兄完婚,新娘总该有些特权。”

    “哈!”

    公主抱着石板还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黑猫先弓起背冲着继后狠狠“哈”了一声。

    第172章

    公主总有出嫁的一天,不嫁人的公主会显得很奇怪。她们天生贵胄,养尊处优,唯一的作用就是等着以血脉联系王室与贵族之间的合作共赢。

    没人指望一个公主能在政治上有什么作为,就像所有人都不会去想王子要贤良淑德把自家内务打理得妥妥帖帖。人们普遍认为自家大门后面的事儿都该归女主人管,男主人除了带物资回家外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打跑企图打粮仓主意的坏邻居。

    婚礼呀……

    二百转转眼睛,冷着脸哼道:“没意思,不是珍珠就是宝石,一堆一堆嵌在黄金上,早就看腻了。”

    她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给炸毛哈气的黑色猫咪顺毛。

    白皙柔软但纤细的手指划过黑猫油亮的皮毛,愤怒的小家伙气鼓鼓的缩起脖子不再做声。

    “真可爱,”继后不以为忤,她把视线落在猫咪轻轻弹动的耳朵尖上,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是个很认真的孩子,西瑟斯你可不要辜负他呀!”

    “哼!”

    公主倔强的扭开脸,成熟美艳的女士无奈摇头——居尔城之主所有的孩子全都是她的血脉,甚至包括他自己。那通过母亲传递下去的,疯狂狰狞且执着于誓言与报复的基因,潜藏在每一个子嗣体内。

    她虽然会一次又一次杀死这些孩子,但并不意味着她不爱他们,只不过那个人背弃誓言的行为令她更加愤怒罢了。

    “我最可爱的西瑟斯,”她坐在椅子上,用慈爱的视线描摹着公主的身形,“你是居尔城枝头最艳丽的花,图莱杜拉的掌上明珠,蓝宝石之城的蓝宝石,你应该快乐起来,做个幸福的新娘。”

    二百:“……”

    我错了!这后妈人不挺好的吗?主动上门送线索!

    “图莱杜拉”便是“蓝宝石之城”,也就是居尔城!那么“图莱杜拉的回忆”说白了就是居尔城的历史。可是居尔城好歹也在沙漠中屹立了千年之久,这个时间跨度显然超过了人类认知的边界。

    并不是长生种的二百头皮痒痒的——好像要多长出一个脑子来了呢!

    “那就用蓝宝石给我做只猫咪的小摆设吧,首饰就随便了。反正王兄中意的也不是我,与我结合只为了诞下血统纯正的子嗣而已。”

    公主索然无味的拖过另一块石板阅读,心里打定主意还得留着大祭司多和他周旋上几天。

    居尔城没有专职史官,城内发生的大事小情多半由王室中的长者或是祭祀刻在石板上秘密收藏。这个时候公主突然频频与宗族长者来往密切可不是个好兆头,不如去找祭祀显得更加合理效率也更高。

    西瑟斯公主在被“异瞳妖女”伤害过后脑子似乎一下就清醒了,继后脸上的笑容越加欣喜艳丽。

    “顶顶可爱的小西瑟斯,我真的太喜欢你啦!”

    她心满意足的站起来,绣满西番莲的裙摆荡开优美的弧度,“不被虚幻的情爱遮住眼睛,你理当享有更广阔的世界。”

    她摇曳生姿的离开了,留下二百和流浪者面面相觑。

    “她不正常!”二百rua着猫毛分析,“继后对西瑟斯公主的感情可不像后妈和继女。”

    后妈怎么会喜欢丈夫前面那个妻子留下的孩子呢?尤其前面那位的死因还和她存在千丝万缕的关联。她还年轻,很有可能诞下自己的血脉,那么丈夫其他的孩子就都是她亲生子嗣的竞争者,是对手,全是该被铲除的存在。

    母亲都是偏爱自家幼崽的,此乃人之常情,母爱伟大但也会在特殊情况下显得非常狭隘——她不能容忍携带者自己基因的孩子利益受到任何损害。

    流浪者的反应是给了二百一记猫猫拳,不乐意再让她rua自己的毛。

    他连亲妈的爱护都没有享受过,后妈是啥玩意儿?

    “不好意思,巴尔泽布除外,她给自己的定位怕是从来都不包含‘母亲’这个概念。”

    二百猜测在那位神明的意识中流浪者和她现在使用的躯壳都只是人偶与工具,就像不合身的衣服和穿旧了的鞋子一样,不喜欢便扔掉,没毛病。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撕开直接对流浪者说,别看这家伙瞧着潇洒得很,说翻脸就翻脸,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实际上格外在意感情的羁绊。

    他活脱脱就是个标准得不能更标准的稻妻人!别扭死了!

    “嗤!”黑猫翻了个白眼,亮出尖利的爪子虚空刨了两下以示抗议:别以为我真的不挠你哦。

    反正现在他是个黑户,旧号翻新,这世上除了纳西妲、金毛傻子还有琉璃光,无人再知晓他的过去了。巴尔泽布和稻妻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听到了吗?一个摩拉的关系都没有!

    后脑勺上被人用力摸了两把,“公主”窃笑着松开她的猫跑掉了。黑猫大怒,翻身跳起来追上去冲着她的小腿“邦邦”就是两记猫猫拳。

    侍女们站在门外听着西瑟斯公主欢快的笑声,彼此间眨眨眼交换着轻松的喜悦。

    这样的日子多么美好,公主温柔善良又贤明,不再动不动就下令砍死谁,她们这些下人也对未来有了希望。

    等咱结束劳役离开王宫后也要去街头绑架一只无辜路过的小猫咪带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居尔城为了王储和公主的盛大婚礼动了起来。这里面不单单有王储的面子在,公主也是位深受宠爱的王室成员,因此远近城邦都要献上祝福和足以配得上自身分量的礼物。

    西瑟斯公主想要的蓝宝石小猫只花了七天时间就被送到她面前,矢车菊蓝的漂亮石头经过切割和打磨化身为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刚刚好能站在公主白嫩的掌心上。

    与此同时黄金和羊毛如同流水一般被消耗掉,就好像它们全都是俯拾皆是的沙砾。

    很快二百就看到女奴们为她裁好的金色嫁衣,心灵手巧的姑娘们将金线与羊毛混合在一处编织,织出来的布匹既有羊毛的柔软又有黄金的璀璨。

    试嫁衣时大祭司率领其他祭祀等在公主的寝宫外,待她换好衣裳就能启程进入神塔。再经过七个日升日落,得到阿赫玛尔完全祝福的西瑟斯公主才能成为居尔城未来的女主人。

    公主满意的脱下已经试好的嫁衣,没有死人这件事让女奴们感激涕零。她重新换上白色的长裙,褪去沉重的饰品只留额饰与面纱,抱着心爱的小黑猫准备出发。

    “殿下,您交代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佩拉借着搀扶公主的动作靠在她耳边轻轻报告,“米拉那小子手脚很妥当,现在居尔城内只要被抽人去做劳役的人家都知道那些事。”

    所谓“那些事”并不是不能说的秘密,米拉只是按照工友们提供的地址挨家挨户登门帮忙传了几句口信而已。很多人家一开始就没抱着服劳役的人能活着回来的期待,乍然听闻亲人传信无不感激涕零潸然泪下。

    紧接着他们又听说居然有位公主正竭尽所能的想要让那些劳工活下去,激动与不甘就像熔岩在地底蔓延般闷在心头发酵。

    西瑟斯公主是个好姑娘!但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则是个恶棍!

    米拉和佩拉都以为公主只是想为自己婚后的地位做最后一搏,就算传话时聊了些王室和大祭司的花边消息也没当回事儿。但听的是人不是木头,人有心,有心就会多想。

    ——既然西瑟斯公主会成为未来的王后……我们要那个只会压榨和杀戮的新王做什么?王后给辛苦劳作的劳工们牛羊吃,新王还只是王储就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抢走别人的牛和羊。

    还用多说吗?

    还有那个眼睛盯着别人老婆女儿发光的大祭司,居尔城被他祸害的女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倒霉到被迫怀上侵犯自己的人的孩子。为了堕胎又有不少人死于恶劣的医疗条件……

    让母亲憎恶怨恨腹中的胎儿,阿赫玛尔怎能容忍这种人侍奉于神座左右?

    流言慢慢酝酿,慢慢发酵,直到某天变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仪仗将主人送到纯白色神塔下,西瑟斯公主抱着她心爱的小黑猫走下华丽的车架。她的脸藏在额饰和面纱之后,但能看出身形窈窕皮肤白皙。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象征着纯洁的白色衣裙穿在她身上,再加上厚重的面纱,覆面系的神秘感扑面而来。

    有秘密的女人更迷人,哪怕她连眼睛都藏起来了,围观的行人还是能凭借想象给公主殿下配上一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

    二百:倒也不必如此……

    大祭司亲自将西瑟斯公主引入神塔,理论上这应该是殿下头一次走入这神圣的国度,实际上二百已经是二进宫。

    神塔内其实并不是个适合人类起居的地方,它也不是为了人类才建造出来。过高的穹顶,直接引入室内的地下冷泉,这些东西使得神塔内部又冷又潮,青苔和蘑菇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欣欣向荣。

    “殿下,”侍女和仆从都已经退出神塔,地位较低的祭祀被打发去为接下来的祈福仪式做准备,甚至还能听到殿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请您更衣进入净水冥想。”

    大祭司记得这个替代了公主身份的姑娘有多漂亮,她那双宝石般的异瞳看得人心里痒痒的。说回来她即将成为王储的妻子,她生下的长子将成为居尔城未来的主人。

    猫叫了一声,外面忙碌的普通祭祀被大祭司突如其来的哀嚎吓了一跳。

    不等他们闯入神殿,大祭司的声音传了出来:“忙你们的去,我只是不小心扭到了腰!”

    神殿内,黑猫甩掉爪子上的血渍,一脸嫌弃的瞪着秃头大祭司。二百踩着他的脖子,嘴角轻轻勾起:“还不到分赃的时候,你明白吗?我也没有把自己当成支付条件的习惯。”

    “抱歉,抱歉!王室总是子嗣不丰,我也是在为您担心……”脖子在别人脚下,他立刻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为神塔服务的祭祀还有很多,您随便挑随便选,总有一个能看得过去……”

    二百靓女无语。

    黑猫狠狠又给他一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气死朕了!

    第173章

    后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操作在这个年代只是日常,就比如大祭司,他还真用那离谱的话术说服了自己,仿佛他真心实意在为西瑟斯公主担忧。

    二百不打算和他展开辩论,须弥沙漠王朝的历史就是一团乱麻,他们家的后人都理不清,还是别为难她这个稻妻人了吧!教令院提供的文献本就残缺不齐,这个人和那个人连名字都对不上,一会儿说是父女过一会儿就变成夫妻,甚至有时还会出现阴阳性的变化,好好的突然就男变女或者女变男了?如果不是小说情节的话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拓印誊抄文献的学者弄错了,或是刻石版的祭祀夹带私货。

    “现在可以达成一致了吗?”她稍稍加大脚下的力道大祭司就双手合什求饶了,真正的西瑟斯公主这女人都敢说捅死就捅死,自己这个祭祀又有什么东西可以有恃无恐?

    她一定是个疯子!正常人怎么能和疯子争执?他还有大好人生没活腻,手里又攥着足以威胁到她的杀器,为什么不等等看?王储并不喜欢亲妹妹,这个西贝货又不敢取下面纱,自然只能连同那份不喜一并继承了去。等她眼看新王的侧室一个个鼓起肚子怎么可能不着急?

    总有一天她不得不低下头。

    “对不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大祭司怂了,二百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挪开脚:“吩咐谈不上,但是我要在神塔里待上好几天,实在是无聊,你让人那些记录大事的石板来给我读着打发时间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中年男人卡在喉咙眼里的那口气儿终于成功顺出来,他二话不说起身恭敬告退,没多久石板就被普通祭祀们送进静室。

    “公主潜心冥想,就连休息时间也苦读不辍,实在是王室的福气!”他拿出恭维居尔城之主的水平恭维西瑟斯公主,其他祭祀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也纷纷跟着响应。

    “是啊是啊,公主贤明!”

    “温柔慈爱,不愧是未来的王后。”

    “对对对……”

    黑色猫咪蹲在阴影里,睁着死鱼眼看这些死人。

    还有没有审美了?就这个什么什么王,他能生得明白吗他!真要能生出琉璃光在这样的女儿只怕他们玩儿完得更早。

    祈福仪式走了个过场,大祭司对此轻车熟路,等他领着普通祭祀们撤出静室,猫咪走出黑暗端端正正坐在二百面前仰头看着她:“喵呜~”

    “别担心,这场婚礼能不能成还是一回事儿呢。”异瞳少女抱起小黑猫,细细感受那份温暖:“虽然教令院的资料不靠谱,但是也没有留下‘西瑟斯公主’这个名号。”

    也就是说在真实历史中这场婚礼并不存在,要么公主提前嘎了要么王储提前嘎了,要么他们两个都嘎了,二百个人更倾向于这两个人同归于尽,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猫咪动动胡子动动耳朵,明白她这是打算搞老本行——不是,咱们稻妻的传统难道不是下克上吗?你怎么直接造反?这璃璃又月月的习惯究竟从何而来,难不成那块老石头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他就像只怀疑铲屎官在外面有了新欢的家养旧爱,表情凝重的盯着二百使劲看。

    “嗯?你是饿了还是渴了?”

    二百不明所以,把猫举到自己面前:“要不先去洗洗爪子?小心吃进去脏东西。”

    “喵嗷!”黑猫激烈抗议,跳进琉璃般透明的净水把自己整个洗了一遍。

    “嘻嘻!”公主趴在池边试图戳猫头。

    时间在每日早晨的仪式过场与大量石板中偷偷溜走,对王室来说祈福仪式只是为了讨个好彩头,阿赫玛尔已经很久都不再回应信徒的呼唤了,不能责怪信徒们越来越懈怠。

    神明与信徒奔赴时是双向奔赴,散伙时也一样,只不过后者方向相反。

    沉浸在大量石板记录中,二百只觉日子过得飞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婚礼前夕,大祭司率领众多神官前来恭送公主返回王宫。

    这几天他日子过得艰难,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公主那只黑猫蹲在阴影里怔怔看着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它果然就在。虽然他不停安慰自己那只是只好奇旺盛的蠢猫,但黑猫无机质似的眼睛时时刻刻一瞬不瞬盯过来,是个人背后都得出一层白冒汗。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他比谁都希望西瑟斯公主能尽快平安返回王宫。

    出现在王宫外迎接公主的是继后。

    按道理讲应该由公主的未婚夫也就是王储在这里接她,但王储故意喝得烂醉,这项重任便只能交给继后。

    “西瑟斯,最令我感到骄傲的女儿啊……”继后上前沾着净水朝公主洒了几滴,在道路两边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注视下牵着公主的手将她接进王宫。

    两位都是罕见的美人,看了这场表演后大家都偷偷撇嘴表示王储实在不像样。

    ——都有西瑟斯公主那样好的未婚妻了,他怎么能如此不珍惜?

    好在公主并没有为此难过,虽然大家无法透过面纱看到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王储不在时公主浑身上下洋溢着放松的气息……能不放松吗?不论谁,只要能远离说杀人就杀人的疯子都会变得轻松惬意。

    “早些休息,明天日出前会有女官去你的寝宫帮忙梳妆,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我的孩子。”

    她露出老母亲般不舍的眼神,看得二百浑身一抖。

    不管是不是西瑟斯公主本人,继后的表现都有些恐怖了。

    公主抱着她的黑猫回到寝宫,将来这座宫殿也会是她作为王后的主要起居之处。不过新婚时小两口还是要住在一起的,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下一代继承人来到世上。

    二百努力摁住怀中不断扑腾的黑猫,生怕他企图暗杀王储不成把自己给搭进去。

    “好了好了,只要我不摘下面纱那家伙根本不会正眼看过来,你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个历史人物啊历史人物!”

    黑猫炸成剑背龙,虽然听不懂他嘴里的呜呜喵喵,但是从语气就能听出来骂的很脏。

    回到寝宫中又花了好长时间二百才哄好小黑猫,她坐在首饰匣前翻了好久才翻出一只实心儿的项链吊坠,宝石凸面上有个天然的锋利锐角。少女摸了摸将这件吊坠摆在桌上,又取出那把黑曜石短剑摆在另一边。很多贵族都会以此作为装饰将其带在腰间,但很少有人真正会用,王公大臣们杀人时通常都会把脏活累活交给下仆去做,他们只需要下命令就行,喜欢亲自砍人的才奇怪。

    好像躺下也就翻了个身的功夫王派来的女官就候在殿外了,侍女们一夜没睡,佩拉领着她们将公主的嫁妆清点了一遍又一遍,哪件事什么人去做交代得清楚明白,宗旨就是务必不要惹王储不快。好不容易公主不爱杀人了,别一不小心把小命折在王储手中。

    “殿下,该起身了!”顶着黑猫冷飕飕的视线,女官躬身唤醒“公主”。二百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很快被人扶着去洗澡换衣。

    婚礼这样重要的日子,公主再任性也必须褪掉额饰和面纱上妆。一层又一层东方来的丝绸被取下后佩拉有些恍惚——西瑟斯公主是长这个样吗?

    好像……不太是……吧?

    不过公主究竟长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不想死。

    西瑟斯公主闭着眼睛方便女官在脸上忙碌,她实在是太过理直气壮,恍惚中所有人都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记忆——究竟是谁先传出公主相貌平平这句话的?其心可诛啊其心可诛!公主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这事儿不用想也能知道一定是王储干的,为了羞辱西瑟斯殿下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带着情妇招摇过市,传谣言污蔑她也完全有可能嘛!

    用铅粉和青金石为公主妆点好容颜后女官们重新为她戴上额饰,公主不喜欢在人前露脸,在她耐心告罄前大家最好别不识趣的非要去挑衅她的底线。

    敲着尾巴从头看到尾的黑猫冷哼。

    把眼睛描得又黑又蓝又粗是什么奇葩审美?还不如让我来画!

    “小白乖一些,给你也戴件装饰品!”

    佩拉从盒子里取出一枚花心用宝石点缀的“金花”,它由公主婚服的边角料缝制,同样是羊毛里混了金线的精巧织物。

    浑身上下不是黄金就是宝石,叮叮当当重了几十斤的二百弯腰抱起猫咪,帮他把脖子上的花朵调整到不碍事的角度。黑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很安静。

    就……同一匹布上裁下的料子呢,他扭捏了一会儿,生怕尾巴翘起来干脆把它压在爪下。

    新娘身边不需要同时出现两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猫咪锐利的爪尖痒痒的,很想挠点什么。

    “小白很乖哦!”佩拉心都快化了,圆滚滚的小猫脖子上带着一朵花,它怎么能那么可爱!

    二百呵呵呵呵的笑了一长串,这家伙心里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要是好事儿他才不会这么老实!

    第174章

    王室婚礼的标志之一就是繁琐,极致的繁琐代表了无上的尊崇。平民家里准备上一两个月再花一天热闹就差不多了,放在王储身上少说得狂饮十几天,期间浪费掉的食物和酒水数不胜数。

    二百对此毫无意见,既不是稻妻又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居尔城的王自己都不怜悯自己的子民,又怎么能指望别人替他怜悯?

    她抱着黑猫走过长长的白石甬道,流浪者不管做人做猫都少有如此老实乖巧的时候。他不肯像其它猫一样软绵绵窝着,非要支棱起来,仿佛这场婚礼的主人。

    嗯,是个公主,没错!

    西瑟斯殿下从寝宫大门乘坐车架来到王储的宫殿外,又走到王储面前。明明两个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却在这个时代被认为是值得祝福的结合。

    隔夜饭都快被恶心得吐出来了!

    婚礼的主持仍旧是大祭司,他举起石板向太阳和赤王阿赫玛尔宣告这对新人喜结连理。

    大祭司拉拉杂杂说了一长串,从王国的开辟与城池的崛起,一直讲到新人祖上三代的功绩……如果有的话。

    王储忙着和看台下的美貌艳妇们眉来眼去,侍女、女奴、贵族的妻妾女儿,他几乎就没有不敢尝试的口味。

    也许正因为这份相似,王储才看大祭司不顺眼,两人就跟争夺地盘的公猫似的,只要见到彼此多少得嚎上两声。

    西瑟斯公主微微垂头,逗弄着怀里的黑猫。有一说一,这只猫表现得都要比王储更出色,竖着三角形的小耳朵认真听大祭司胡扯,坐得端端正正表情严肃,就好像是它娶到了公主一样。

    祭祀终于从祖先的功绩说到了神明的恩情,细数完阿赫玛尔的恩赐,这才轮到对两位新人的描述。反正二百是没听出来西瑟斯公主和那些花团锦簇的溢美之词有什么关系,至于隔着一米多远的那位……更是大概只有性别描述符合事实。

    罚站一样几乎站了一个小时,臂力惊人的大祭司放下事先准备好的石板,这段时间太阳始终灿烂,天空始终湛蓝,就连风也变得温柔喜人,完全没有任何预示着不吉的兆头。

    于是他当众宣布公主与王储的婚姻受到众神赐福,合法且有效,将来如果新王想要废黜王后也会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异常困难。

    接下来这对喜结连理的夫妇将要步行前往王所在的宫殿接受祝福,居尔城的主人早已下令饮宴开始,这会儿过去刚刚好,客人们还没喝醉。

    二百顶着繁重的饰物,怀里还抱着只猫咪,行动速度立减百分之六十。王储根本不等她,迈开步子就走,把可怜的新娘扔在身后看也不看。

    如果换了原本的公主,仪仗队伍里少说得死上三五个,现在的公主根本不把那个瓦片脸放在眼里,转身向仪仗下令:“送我回去换身衣服,欢快的宴会上穿成个珠宝架子也太煞风景了。”

    只要她不喊打喊杀就行,负责抬辇的守卫上前,按照公主的要求又快又稳把她送回寝宫。现在她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了,她是王国未来的女主人。

    “衣服换不换都行,装饰品必须去掉,撑到晚上能活活累死我!”

    她示意侍女上前摘掉那些沉重的黄金和宝石,长发挽起梳了个清新的发髻,加了一点点装饰又在腰间配了把黑曜石短剑。

    王储也有一把这样的武器,想来公主这是在不动声色的讨好他吧。最近这段日子西瑟斯殿下在她父王膝下撒娇奉承得了不少好处的消息早就传得满城贵族人尽皆知。没人觉得她这样做太过功利,大家只恨为何自己家生不出这样的女儿也没能娶进这样的公主。

    女官们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哄劝公主保留了金灿灿的臂环与挂在脖子上的复杂项链,这样一来哪怕头顶略微有些简朴也不至于显得寒酸。王储总是伤殿下的心,也不能怪她心灰意冷到这个地步——哪有新娘素着发髻出门去见前来送祝福的客人呀!

    二百纯粹是为了方便动手揍人才尽量减少负重,本就挂着枷锁还拼命给自己加码,这日子是不打算过了么?

    仪仗加快速度将她送回席间,这种饮宴的场面属于男人,女性只起到个点缀的作用。作为新娘二百只需要矜持的坐在座位上保持微笑就够了,她今天有格外任性的特权。

    黑猫早在换衣裳时就跑得不见踪影,二百知道他有想要做的事,并没有阻拦,手一松就放了猫咪自由。她坐在王储身边默默用餐,佩拉伺候得很是尽心。哪怕隔着额饰只要主人微微有个动作她也能判断出公主想要什么,那样食物立刻就会出现在纯金打造的小盘子里。

    王非常高兴,在他的注视下他的继承人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如何不值得高兴?西瑟斯这孩子脑子清醒后是个干练的性子,有她在居尔城肯定乱不了。无论王储还是王储妃都是他亲生的子嗣,这王位结结实实绝无失落的可能。

    他一高兴就要举起酒杯,王举起酒杯,席间所有得到邀请的客人也跟着举起酒杯。他们感谢神明的恩赐,感谢天空感谢大地,感谢风感谢沙,感谢绿洲感谢花草树木,拐回头又着重感谢了王的慷慨与仁慈。每感谢过一个主题众人就要举杯喝尽,侍女们忙忙碌碌来回为每位客人重新斟满酒杯。

    二百第一次举杯时嗅了嗅酒液的味道,彻底放弃把这玩意儿喝进嘴里的打算——须弥的冷浸蛇酒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有了雏形,腥膻且疑似有寄生虫存在,脱离了文盲序列的异瞳姑娘不打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她举起酒杯做了个样子就放下,侍女们也很体贴的走过来站一会儿做个斟酒的动作,实际上杯子里那液体从头到尾也没有少下去分毫,反正看上去有模有样就行。

    除了毫无互动可言的新人,能与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饮宴的全是附近城邦派来的使臣,要么是诸位城主的血亲,要么是重臣,他们嘴里的赞美滔滔不绝,听得居尔城的主人笑声不绝。很快人们就有了几分微醺,这是场婚宴,是快乐的宴席,成排的舞娘披着轻纱在席间翩翩起舞,浓烈的熏香与食物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既荒唐又真实,也许人的本质就是如此。

    宴会从早晨持续到黄昏,新婚夫妇也该回去自己地盘讨论人生。女官们拥簇着王储妃先行将她送去王储的宫殿,她的兄长和丈夫端着酒跟在父亲身后为一整天的忙碌收尾。二百注意到王和王储腰间不约而同佩戴着武器,看来今天打算和人讲讲道理(物理)的并不只有自己。

    血色婚礼似乎是很多统治者的爱好,她挑起眉梢最后回头看了眼被落日余晖染上一片鲜红的宏伟宫殿。

    久远的未来,居尔城也会化作一片废墟。

    众仆将西瑟斯公主迎入王储的寝殿,奈何王储不见人影,接下来的仪式没有办法继续进行。谁也不敢去前面催促,只能乍着手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喵呜~”黑猫从窗台一跃而下,精准落入公主怀中。她微微侧过头,烛光照得脸颊忽明忽暗。

    “不等了,只当王兄在就是。”说完她把怀里的猫放在身旁,那只猫就跟通灵似的并这爪子坐得笔直。

    负责礼仪的女官们交换了一圈眼神,考虑到大家都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完成了自我说服。要是将来王储以这个理由废黜王后也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谁也不知道在座诸人有几个能活到那时,相比之下还是现在先活下去更重要。

    “是,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女官们点燃所有蜡烛,按照传统假装那只黑猫就是婚礼的新郎稀里糊涂把仪式哄弄过去,赶在公主无法忍耐前告辞离开。

    剩下的事儿还是交给王储与公主自行解决吧,这两位从小到大下令处死的人能从王宫门口排到沙漠里去,谁敢无缘无故往里面卷?

    女官们一走二百立刻起身把胳膊和脖子上最后几件累赘尽数撤掉,头发也严严实实扎紧免得等会儿被人揪住成为弱点。她让佩拉领着侍女将多余的蜡烛熄灭,只留下基本光源便打发她们下去休息:“王兄今晚不会回来了,你们不要等,免得招了他的眼丢掉小命。”

    在这个问题上佩拉是听劝的,行过礼后大家退出寝殿关上殿门,列队走回下人们起居的低矮房间。

    “热闹马上就要开始了。”二百切掉婚服过长的下摆和袖子,露出小腿,给自己捆上一双兽皮打底的鞋子。

    异变从饮宴的大殿开始。

    兵器相击与人类惊呼叱骂的声音同时响起,吵闹了一个多小时居尔城的大门关闭,王城正门开启。星星点点的火把就像银河从天幕上流入人间,最终汇聚成一支沉默的队伍。

    为了王储的婚礼,王毫不吝惜的挥霍财富,榨干子民身上最后一滴血,还把他最好的女儿推入火坑。小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他们知道谁曾弯下腰抚慰自己的伤口,谁曾为了一具具无名尸体落泪。西瑟斯公主被从头到尾羞辱了一整天只是个引子,更重要的是王已经将他们逼如绝境。

    愤怒的平民已经用乱石砸死了走在街上肆意掳掠的大祭司,他们聚在一处,朝着灯火通明的大殿涌去。

    如果只是财产被掠夺、妻女被侵犯,只要能活下去也还可以继续忍耐。但王似乎有心继续扩展领土,上战场的是谁?死在黄沙间的又会是谁?他们只是不想死,更不想为了视自己如牲畜的统治者去死。

    从地下逃出的劳工带来了与战争有关的消息,他们为了活命而逃。入夜之后王果然举起屠刀对准各个城邦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这不就是战火将燃的征兆?

    “米拉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公主打了个浅浅的哈欠,黑猫趴在她腿上,跟着也打了个哈欠。

    这场狩猎很快就会结束,希望画卷之外的人能满意这个答案。

    第175章

    王宫的主殿一晚上糟了两回灾,第一回卫兵用客人的鲜血染了张殷红的地毯,不等侍从和奴隶端来水盆清洗,山呼海啸般的浪潮便席卷而来。

    谁也不知道王宫的门怎么就打开了,乞求活路的人流闯入灯火辉煌的主殿,不管王上还是王储都没能喝退他们。暴怒中的父子没空思考,他们按照血脉带来的习惯挥舞短剑企图用死亡震慑那些瘦弱贫苦的平民。他们不知道就是这些平民不久之前当街砸死了大祭司——他喝得有些多,不知为何突然指着一户人家嚷嚷着让人堵死门户放火要烧死两夫妻和几个孩子。

    如果只是劫掠路人或许还会当做没看见,缩着脖子等祭祀心满意足后再离开。但他就只是走在路上随手一指,几条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命眼看就要在火光中惨烈的终结。

    好死不死这栋房子里的夫妇二人对赤王无比虔诚,远近皆知他们为了供奉神明能让自己的孩子忍饥挨饿——如此虔诚也不能让他们摆脱祭祀的毒手,听着孩子们惊恐沙哑的哭泣,终于有人忍不住捡起石块。

    第一颗石头从黑暗中飞来,正中大祭司额头。气急败坏又酒意上升的秃头中年男人要求在场所有人互相揭发交出敢冒犯他的恶徒,否则他就要下令杀死每一个有嫌疑的家伙。

    于是第二颗石头、第三颗石头、第四颗石头分别从不同角度砸来,最后变成一片能遮挡住天空的石头雨。

    说回到王宫大殿,王和王储并不知道用到自己面前的这股浪潮已经沾染了血色,被潮水吞没时隐约听到有人喊着某个公主的名号……挥舞武器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使不出力气,明明酒杯里盛的都是水,他们却在此刻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公主的名号?

    留在大殿内等待与王上分享胜利果实的贵族们也听到了,许多暴1民嘴里喊着西瑟斯殿下,他们要为无故受辱的殿下讨回公道。

    不是,你们讨回公道的方式就是杀死公主的父亲和丈夫么?她甚至今天才刚刚结婚就要做寡妇……有人翻窗躲出去逃亡时被紧闭的城门挡住,在木棍重击下哼都没能哼出一声就变成一滩肉泥。

    乱七八糟闹哄哄的吵到天快亮,公主率领宫廷中的侍卫包围了大殿。

    她提着被血液浸透的黑曜石短剑,金羊毛织就的衣裙被烧黑了一片。

    “我在这里,你们看到了。”公主踏着血走进视线,泼溅在她衣裙上的红色斑点宛如盛放的花,“放下武器,我保证你们可以平安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

    无人松开握紧武器的手,他们杀死了西瑟斯的父亲和丈夫,不可能得到原谅。

    “唉……”温柔贤明的公主轻轻摇头,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她的无奈却准确传达给每一个闯入王宫的人。

    “是继后安排人散布了流言,也是她怂恿父王在我的婚礼上杀死远近城邦派来的使臣,更是她不遗余力让你们认为我被侮辱被损害。”她每说一句话,身后的卫兵就抛出几颗人头,陆陆续续扔了一堆,那股浪潮的勇气慢慢散去,握着武器的手也软了下来。

    “你们都是被她欺骗了的倒霉蛋,我不能原谅但可以赦免。”只有如此才能及时稳定住居尔城目前的局面。

    另一股流言确实是继后炮制的,二百干掉西瑟斯公主那数量过多的废物兄弟后没能在王宫中找到她,想来这位也是早早做好多手准备,见事不对很快就做出正确应对。

    “殿下,”终于有人走出人群单独面对她,那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脸上沾着血渍,“您如何保证自己的话能被王室承认?”

    她只是个公主,新婚就死了丈夫的可怜人,除非能在短时间内再嫁个有实力的男人否则王室也只会将她关在寝殿中就此不见天日。

    这样的人不管许下多么令人心动的条件都不值得信任。

    二百轻轻笑出声,大殿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这并不是个难题,”西瑟斯公主的长发被晨风抚起,她抬起手将发丝挽到耳后,宫门侍卫长匆匆赶来:“殿下,没有漏网之鱼!”

    “王室中能够继承王位的成员只剩我一人,你们觉得我的话谁能否认?”她温和的看着面前不知不觉放下武器的民众,好心给他们递了个梯子,“也许我们可以去神塔下共同向阿赫玛尔发誓,誓言便是你们有生之年好好生活,我有生之年保护你们让你们可以好好生活。”

    这个诱惑可比之前那句简简单单的“赦免”要更加有力度,公主殿下剑上的血还没干,她又凶残又温柔,看不见的脸被面纱挡得严严实实。

    护卫的数量不足以取得决定性胜利,所以二百选择围而不打的策略,慢慢熬,熬到太阳升起来营养不良热血褪去的平民们自然会重新变成温顺的羔羊。

    首领还想再说什么,他身后的海浪们已经做好决定。大殿被手持盾牌与长矛的卫兵团团围困,不是所有人都有拼死一搏的勇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奋力砍杀了一夜之后还有力气继续搏斗。之前支付出去的牛羊终于等到了回报,公主的信用因为之前的善行保持在尚可的水准上,平民们愿意赌一把。

    只要有一个人放下武器,很快就会有更多跟着变得很是平静。

    公主殿下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发动血脉之力,她信守誓言命人打开王宫大门,平民们在卫兵监视下走出华丽的门扉。

    等等?真就……这样走出来了?

    没有报复,没有清算,没有屠杀,大家竟然有些不太适应。

    过了不算长的时间,传令官走出来,站在王宫前敞着嗓子向聚拢来探听消息的人们宣布一系列消息——继后密谋颠覆王室的罪行、邻邦客人不幸遇难的消息、王室只留下一条血脉的消息,以及公主不日将继承王位的消息。

    “精彩呐,图莱杜拉的回忆。”

    公主扔开手里最后一块石板,黑猫陪在她身边,百无聊赖甩甩尾巴。

    仿佛无形的大手擦过,繁华的城池被摁下暂停键。街道上聚集的民众消失不见,只有呜咽的风吹过空旷的街道。黄沙一点一点淹没蓝宝石之城,金碧辉煌但溅满血色的王宫刹那间化作一片断壁残垣,西瑟斯从来都不存在,坐在沙地上阅读石板的甚至不是须弥人。

    “啧,无聊!”

    人偶少年对这场冒险只有这一个评价,他操纵风元素力轻轻松松飞到破败的穹顶最高处,从闪烁的光点中取出一只精巧可爱的铃铛,银灰和蓝色的搭配和他的衣服还挺搭。

    清脆的铃声响起,仿佛悼念那早已逝去的过往。

    “你就在这里待着别动!别乱走!什么也别再碰,听明白了吗?”他还耿耿于怀她手欠触摸棋子的事儿,对于直接被历史碎片送进居尔城遗址的事儿倒是接受良好,“再被送走我可不去捞你!”

    “哦!”二百拿着石板冲他挥挥:“一小时,不见人影我直接去璃月。”

    去枫丹的地脉锚点她不认识,相比之下还是璃月更有安全感。至于说为什么不回稻妻……她又不是那劳什子的公主,当然没忘自己身为远国监司司长还没完成工作。

    “总之给我老实点。”

    流浪者的态度有点奇怪,虽然说话仍旧不客气但语气好了很多,感叹号换成了句号听上去更像是无奈之下的妥协。

    二百朝真正的公主殿下摆手赶他走,少年叹了口气原地消失——赶紧把草神的事儿糊弄过去吧,放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实在不放心。

    对于这位资深造反专家的搞事能力,前愚人众执行官有了非常深刻的了解。

    多亏她对稻妻爱得深沉,不然完全可以像在历史碎片中借势造反那般利用海祇岛。巴尔泽布险些成为被子民流放的神明,想想就觉得又是遗憾又是庆幸。

    净善宫多了个表情难看的访客,流浪者把“图莱杜拉的回忆”扔给纳西妲转身就想走,智慧之神却又将它还给人偶少年:“你要走了,这件古代遗物就送给你,也算须弥与你结下一份善缘。”

    不给他留下拒绝的机会,小吉祥草王眨眨荧绿色的眼睛给了他一个理由:“琉璃光访问各国并非一路都平安顺利,她需要身边有个人能提供武力支援。”

    想想她无缘无故病中被人从璃月劫到须弥的遭遇,这位武官的存在非常必要。

    “哼,”流浪者二话不说将铃铛塞进神之眼,“看在这件礼物的份儿上,我可以再帮教令院一个忙。”

    帮教令院的忙和帮草神的忙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比后者简单容易太多。但是他不想再去冒险,更不想把二百带进危险之中。

    “祝你旅途顺利。”纳西妲忽然笑得有几分缺德,“另外,也许我该祝你新婚愉快?”

    “闭嘴!”人偶少年的脸红了,恶狠狠瞪了智慧之神一眼他突然意识到所谓“寻回图莱杜拉回忆”的任务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小吉祥草王安排好的奇遇。

    “这事儿不要跟别人说,只是个意外!”他的脸越来越红,最后连耳朵和脖子也红成一片。

    猫咪是无辜的!不要再调侃可怜的猫咪了!

    纳西妲双手一摊——带不动,实在带不动。

    一定是巴尔泽布制作人偶的材料有问题,导致长子的脑袋有点过于轴了。

    第176章

    完成与草之神的任务交割,流浪者脸上看着风平浪静,脚下速度一点也不慢。距离居尔城遗址最近的传送锚点居然在地下,从沙堆里走过去少年发现这里赫然便是赤王陵。

    #你们须弥到底哪座山是实心儿的#

    穿过一层又一层陷坑与沙海,一路上他把所有进入视线的可疑人员外加可疑机械构装体全部殴打了个遍。走入残破的城池,依稀可见昔日的街道与建筑痕迹留在地面上,歪歪扭扭,斑驳萧瑟。

    上一眼还是绝顶的奢华与糜丽,下一眼往事皆为虚幻。

    “……是吗?你在须弥的冒险终于告一段落,打算去枫丹?要不要搭乘稻妻的船一起走……”

    “……不了……沙漠遗迹……有个任务……”

    隐隐约约的交谈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熟悉的声音让他完全能想象得出那金毛傻子脸上挂着的傻笑能有多蠢。

    ——为什么连在须弥地底也有可能遇到这家伙?难道他是什么地表最强街溜子吗!

    “好久不见,旅行者……”人偶少年故意捏出过去曾经用过的声线吓唬他,空倒是还好,小派蒙被吓炸了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散……啊不是!你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该自己好好反省。”

    他抱着胳膊闲闲走到二百面前:“还行,没有再乱动你的爪子。”

    “欸嘿嘿!”二百装傻,反手挠挠后脑勺。

    乱碰沙漠遗迹中的机关确实是她不对啦,所以她也尽力弥补了不是么!

    “走了,在这鬼地方待那么久你不难受?”他们都原产自稻妻,更习惯湿润的环境,沙漠里干得人神共愤冒险体验自然是极其糟糕的。

    “你等我一下,啊!我们走了哦,等你和派蒙到枫丹了可以来找我玩,使团会留在枫丹廷一段时间……最少两个月。”

    声音越来越远,二百被他拽着朝遗迹深处走,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和旅行者道别。

    派蒙犹犹豫豫看着稻妻的人偶少年摁着她的脑袋催她走快些,转身看着自己的旅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那个……真的没问题吗?散兵那家伙做事还是那么粗暴。”

    空睁着死鱼眼望天:“派蒙,琉璃光要是不愿意的话居尔城遗址已经被他们两个打塌了。”

    “额,这个……”他说的好有道理,小精灵难得语塞。

    旅途中有人离开就会有人加入,没什么可遗憾。

    目送稻妻人走远,一直藏在旅行者背后的粉色瓶子仙灵才慢慢冒出头。她一改平日对任何生物敢于靠近金发少年时的糟糕态度,整个瓶安静而文雅。

    “利露帕尔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进沙子了吗?”派蒙好心问了她一句,仙灵飘在半空中缓缓转了个圈。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连自己都觉得荒诞可笑。

    能说什么呢?从素未谋面的异国少女身上嗅到了亲切的味道?身处居尔城废墟所在的茫茫沙海说这种话是要笑死谁?!

    “永恒绿洲已经很近了。”最后利露帕尔只说了这么一句,闷闷飘向既定的方向。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她知道自己最终的报应就要到了。那是报偿也是解脱,很好。

    我诅咒你啊,我的“女儿”,我诅咒你在无尽的岁月里把那份不甘与愤怒永远传递下去。

    “哈湫!”二百钻出沙穴口就被漫天黄沙蒙了一脸,大大打了个喷嚏,“……呸呸呸!”

    旋风卷着沙子,不管什么人在这地方都会被迫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她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打算揉眼睛的手被流浪者一把摁住:“你想变成瞎子吗?闭上眼睛跟着我!”

    他半拉半抱着异瞳姑娘进入地脉锚点,在无数涌动的信息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作为前愚人众执行官,枫丹他也不是来过一次两次,早已对这里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那条水龙性子沉闷,水神又总是很轻浮,倒是民间力量异常活跃。

    “好了,睁开眼睛。”两道人影出现在距离沫芒宫最近的地脉锚点,二百晕晕乎乎——不光想打喷嚏想咳嗽,还想吐!

    “哕!”她推开流浪者,找了片草丛弯腰干呕,“哕!为什么会头晕想吐啊!哕!”

    “还行吧,你一个人类对地脉适应性已经很好了,只是吐而已……啧,想吃什么?”

    人偶肯定比人类的血肉之躯要耐折腾得多,流浪者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异常,但二百的反应很剧烈。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要去看医生吗?”

    人类很脆弱,就跟多托雷养在玻璃杯里的菌株似的,总是因为别人左脚还是右脚先进门就浅浅死一下。遥远的过去他已经不小心养死了一个,希望现在这个能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活着。

    “不,不了,谢谢,只是眩晕而已……”二百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余光扫到路边有节枯木就挪过去坐在上面休息。

    她是个普通人类,祖上也没有异族血脉,在提瓦特世界里可以称得上身娇体软。

    “枫丹盛产泡泡橘,等会找棵树摘几个。”流浪者这么说着脚下并没有动,居尔城遗址里都有可能偶遇金毛傻子,有茵茵青草的海边山坡更是轻小说里流行的邂逅圣地。

    要走一起走,反正他是绝不会再让琉璃光独自待着了。枫丹的地方势力错综复杂,本地帮派有讲礼貌的也有不怎么讲礼貌的,就她现下的状态简直跟无精打采但皮毛漂亮的流浪猫一样,谁遇上谁一麻袋装走。

    “……”二百慢慢点头。

    不敢点太快,晕,想吐。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担忧的看着坐着的那个。

    “喂!你们!”语气生硬的至冬语从更高的山岗上传下来,拎着巨大锤子的雷锤兵探出半个脑袋:“快点走开!这儿是愚人众的营地,无关人员不得靠近!”

    别说流浪者和二百这种本来脾气就算不上好的小心眼儿稻妻人,这语气只要是个人听了都会心头恼火。二百此刻状态不好,她抬头浅浅瞥了眼高处的雷锤兵:“好的。”

    人偶少年站在她身边没说话。

    只是个寻常小队,揍翻他们比吃饼干还容易。

    “现在!立刻!马上!滚!”愚人众士兵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他只担心不能及时赶走这两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路人。如果被小队长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受罚挨骂!

    “呵呵,”活到这么大但凡敢在流浪者面前这么说话的人下场都没有多么美妙,青色风刃当头把那个雷锤兵揍了个跟头,二百坐在倒伏的树干上看他凭空飞上去活动腿脚暴打旧部。

    代表着神明的光环在他背后,却是须弥人喜闻乐见的连花纹。

    “唉……”耳边尽是惨叫和咒骂,二百撑着下巴长吁短叹。

    咱就是说,你们惹他干嘛?这家伙在沙漠的地下当了几个月猫此刻正是满腹怨气无处发泄的时候,她这名义上的上司兼雇主都缩着脖子好声好气哄着呢。

    她望着不远处平静的海面发呆,枫丹的“海”实际上是个高于海平面数十米的湖,所以它又被称为湖上之国。

    波光粼粼的湛蓝色海面真美啊!她有点想家了。

    轻纱般的愁绪刚刚升起,一把折成两截的火铳从天而降,紧接着流浪者健康的“哈哈哈哈”中它的主人也被扔下来。像条鱼一样berber乱蹦的士兵沾了水元素,不等他转变进攻策略二百就地补了一刀——她可不是那种傻呆呆坐在原地连跑都不知道的肉粽子,当下释放冰元素力把人冻成冰雕。

    只有两个眼睛能动的人从一个迅速增加到五个,每个人的姿势都不同,具体取决于把他们扔下来的人的手法。

    “你搞什么?恐怖雕塑展?”

    枫丹是浪漫之国,艺术之国,在这里你可以半死不活但不能手里没活儿。

    二百打了个浅嗝,冻了一排雕塑转移转移注意力,果然没有之前那样想吐了。

    “难道我该束手就擒然后被人拎着眼泪汪汪四处喊救命?”二百恶寒,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别说了,有点想吐……”

    那画面太惊悚,流浪者想象不出来。

    “能起来行走么?”他顺便给了距离最近的风盾兵一脚,大有二百站不起来就要抱着她走的架势。异瞳姑娘撑着膝盖站起来:“走慢点就行,容我先慢慢走缓一缓。”

    也行吧。

    人偶少年扔下满地愚人众士兵躺在沙滩上裹着冰壳晒太阳,慢吞吞走到二百身边把她带到正确的方向:“走那边,绕过山丘就能看到枫丹廷,从西北面巡轨船码头过去便是沫芒宫。”

    整个枫丹廷建立在海边高地上,原本拥有三条巡轨船航线。阳光照耀下高大的建筑物显得庄严肃穆,环绕在城市间的各种水道和绿植又将这里装点得意趣盎然。

    流浪者走过路边的泡泡橘树,冷不丁给了它一脚,三只泡泡橘从天而降。他把圆滚滚的橙色水果塞给二百:“我建议你先打听一下船队究竟到了没。”

    如果船队还没来他们少不得要在枫丹乡间小住几日。

    第177章

    稻妻使节的船队果然还没赶到枫丹,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最多一周他们就会出现在枫丹廷外的水面上。二百放下甜品店铺设在报刊架上的当日报纸,溜边缝的小角落里简单说了一句稻妻即将有人来访的事。

    国力提不上来,国人在外行走就抬不起头,一点也没错。

    “那就不用着急去沫芒宫了,船队要经过厄里那斯和枫丹廷之间的水道,在那儿附近等等看?”要想不早不晚刚刚好与船队汇合,最好还是找个固定地点守着。

    她四下里看看,走到甜品店的外卖窗口点了份打包的甜食,三两句就把售货小姐逗得前仰后合:“客人您是想租赁可以供人短期落脚的小农庄吗?”

    她热心的给了好几个风景秀丽的地点作为参考,又报出枫丹廷附近的平均房租。

    二百:“……好的,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

    稻妻人说“我会认真考虑”意味着一种委婉的拒绝,换个意思理解就是这份建议仅限于考虑,不会有实现的那天。

    “好贵!”离开甜品店二百咬了口装在纸袋子里的杯子蛋糕压压惊,她把没有碰的另半边送到流浪者面前,“来一口?”

    “甜甜腻腻的,我不吃。牙齿坏掉的时候你可别哭!”说是这么说,他臭着脸还是咬了一小口嚼嚼咽下去,“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二百也搞不懂他为什么喜欢吃苦的。

    “哼!”

    异瞳姑娘慢慢吃掉剩下的小蛋糕,眼睛一转就是个新主意:“要不咱们回去锚点附近把那几个愚人众士兵赶走?枫丹气温也有二十来度,住帐篷里晚上也不会冷。”

    最重要的是免费!帐篷作为战利品理应免费,至于食物和其他物资……相信慷慨大方的至冬朋友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本想说直接找栋无人的乡间别墅撬门住进去算了,流浪者及时闭紧嘴巴。这种征用法正是跟着愚人众学的,走之前给屋主留些摩拉就行,前六席大人在这种事上相对比较讲究。

    “随便你。”反正他手里拿着史诗级武器,揍谁都很省力。

    返回的路上二百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除了泡泡橘她还摘了几个树莓用袖子兜着,心情跟着枫丹清新湿润的空气变得越发轻松。开满不知名野花的山坡上,愚人众们好不容易才晒化冰壳离开海滩骂骂咧咧列队挨训,小队长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再次被极寒加工成速冻虾仁,风元素力的扩散特点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很快沙滩上又多了排冰雕。

    “我需要借用诸位的营地小住几日,放心,不会弄坏你们的帐篷和装备。”冰雕的姿势多种多样绝无重复,愚人众们疯狂眨眼以示自己听明白了。

    他们马上麻溜的滚,一定不打搅这位游客小姐野营的兴致!

    人家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们冻得结实,不要他们的小命只能算人心地善良素质高。不然只消那个戴斗笠的神秘少年一人赏一道风刃,整支小队都会陆陆续续沉到海底去喂鱼。

    枫丹这边多少有点邪门儿,民间势力自成派系,有严格的等级秩序和固定的行事作风,很习惯用解决掉有问题的人的办法去解决问题,希望这两位一看就来自稻妻的游客不要学去这个格外不友好的习惯。

    士兵们心里另有一套账——如果把这件事报上去,对他们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被上级一层一层叱骂惩罚,最后无非多派几个债务处理人来“帮忙”。但是看这两位动手时游刃有余的状态就能想到不管来多少普通士兵结果都一样,损失只会越来越多然后堆在他们这些“导1火1索”头上。

    但是不报上去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训斥和惩罚更不会出现。反正这两个年轻人只是小住,退上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看中这顶帐篷打算常住也无所谓,军官们只管看到报告就能满意,没人会亲自跑到现场看看驻守的士兵有没有认真工作。所以最优的解决方案正是瞒下此事,要么等稻妻人自己离开,要么小队自行另换个驻地驻扎。这样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也不必再挨第三次乃至更多次胖揍。

    流浪者深知这些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把他们扔在沙滩上晒太阳就懒得管了。

    “我下去抓条鱼。”枫丹的“海”里渔业资源丰富,但他认为二百是普通人,她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也承受不住水体底部骤升的重压,还是算了吧,她只需要保持住呼吸别停就行。人偶少年在二百惊讶的眼神里一个猛子扎进深海,也就下去又上来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他便拖着条几乎与自己身高等长的鱼重新出现。

    “不要吃生鱼,”他直说结论懒得解释原因。

    想要让饲养的人类活久些就别总给她不合适的食物,虽然稻妻人偏爱生食但在他这里不行就是不行。

    二百倒是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稻妻生食的习惯源自于燃料不足。山是有主的,山上的一草一木也都有主人,平民哪怕捡根枯草也是犯罪,这种情况下别说煮饭,能凑够冬季取暖用的柴火就谢天谢地了。

    喝冷水,吃生食,最糟糕时人活得就跟路边的牲畜一样。

    流浪者熟门熟路升起一个火堆,哐哐几下就把鱼变成各种鱼块,鱼头扔给山崖下还在晒太阳的愚人众们,其他垃圾就地挖坑掩埋。

    盯着他杀鱼欣赏了一会儿,二百搓搓手上前帮忙烤鱼。她没有干坐着等吃的习惯,手艺虽然一般至少能把东西平安成功的加工成熟食,野外露营这就足够了。

    注意到她出现在自己身边帮忙,人偶少年低着头翘了翘嘴角,说话仍旧不留情面:“难吃我可不答应,浪费我抓鱼的时间。”

    女孩子从神之眼里摸出枚香辛果捏烂抹在鱼肉上:“你在须弥住了这么久,难免口味受些影响,应该能吃辣吧?”

    他当然吃不了,绝大多数稻妻人都不太能吃辣,舌头也跟猫似的超级怕烫。但输人不输阵嘛,流哥梗着脖子绝不认输:“哼!”

    二百贼兮兮的又摸出两枚香辛果继续:“不能吃辣及时说哦,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流浪者翻了个白眼,蹬鼻子上脸说得就是这家伙!

    新鲜香辛果的辛辣味并不重,二百的目的也不是辣哭同伴,看上去红彤彤挺唬人就停下动作,将鱼肉穿在树枝上架在火边慢慢烘烤。

    很快蛋白质与油脂成熟的香味飘散出来,无忧无虑的鸟雀顺着味道飞来,有的落在枝头有的深藏草丛,窸窸窣窣探头探脑垂涎欲滴。

    上次心平气和坐在一处烤东西吃好像还是在踏鞴砂,异瞳少女一边走神一边不断翻转树枝。

    “枫丹生活着不少稻妻人,都是无法接受眼狩令和锁国令提前迁移走的。”不管在什么地方打工流哥都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人,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名单甩给二百就不管了,反正关心在乎稻妻人过得好不好的又不是他。

    二百对他的字迹非常熟悉,再潦草也能看出个一二三。薄薄一张名单并不长,看完后她放下纸叹气:“当初父亲母亲考虑过要不要带着我和兄长,还有多摩搬到枫丹或是璃月去住的,可惜还没来得及商量出结果就出事了。”

    “……”人偶少年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从牙缝儿里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很抱歉,擅自把你的另一位兄长换了个形态。

    那个时候他是有点嫉妒的,说来好笑,近乎永生的人偶居然会嫉妒一个已经作古的人类。

    “哼哼,”二百哼了两声不做应答,擦干净左手搭在佩刀的刀首上。

    鉴于那股做错了事的心虚哪怕被塞了块最红的烤鱼流浪者也没出声反对,潸然泪下啃完虽然微辣但仍旧仿佛下了毒的食物。

    吃过饭人偶少年起身去收拾从愚人众士兵们手里“征用”来的帐篷,这东西统一制式,中间竖着根又粗又大的金属柱子,底端连接阀门,加热器和水源都埋在地下,四周三面围上蓝紫色防风布就算完成。也就枫丹温度适宜,比须弥低但又高于“寒冷”的那条线,不然就这么顶四处漏风的破帐篷躺上一夜至少折寿半年。

    二百被勒令远离任何阀门和金属连接件,她只能坐在帐篷外支着下巴看流浪者飞上飞下的忙。

    哇!这家伙居然还会缝纫?帐篷四周裂开的口子被他三下五除二就缝在一处,很快毛毛糙糙歪歪扭扭的帐篷就变得方方正正整洁干净。帐篷内多垂下来一道布帘,方便暂住的人在心理上更有安全感。

    “住哪边你自己挑,”流浪者指指大小完全相同的空间,耳朵莫名其妙有些红。二百不和他客气,当下选了能晒到更多太阳的那边,“我白天没事儿就坐门口看船,有太阳能舒服些。”

    “随便你。”他不在乎住哪儿,住外面火堆旁也不是不行。

    稻妻远国监司历代最年轻的司长惆怅的望着海面:“希望他们能早些赶到……晚上能吃螃蟹吗?”

    流浪者:“……”

    行啊你,还点上菜了?这两个问题之间有关联吗?我就问你有没有!

    第178章

    中午的时候流浪者骂骂咧咧,二百晚上吃到了蟹肉粥。

    枫丹这个海挺有意思,深水里的螃蟹能长到人那么大,他拖着小山一般的巨蟹走上沙滩时不远处委屈巴巴的愚人众们头皮一炸。

    跪谢好汉不杀之恩!

    只见那个纤细单薄的漂亮少年邦邦几道风刃敲下去,海原巡回法官比人头还要大的钳子应声而裂。他以蛮力将白嫩嫩的丰满肉块撕出来,剩下的地方扔在沙滩上就不要了。

    啧,就这么个浑身硬壳的丑八怪怎么会有人想吃……个头小了不够吃,那家伙回头又要闹。

    他带着一大块蟹足肉回到山岗上,被迫让出帐篷的至冬士兵们小心翼翼探出头打量那只被抛下的可怜螃蟹。帐篷被征用的同时营地里的物资也肯定跑不掉,就算两位“游客”不说他们也不敢再登门去要。万一谁语气不够真挚表情不够柔和怎么办?难道要在海滩上举办第三场冰雕艺术展?

    过了一小会儿螃蟹被拖走了,浪花很快就将沙滩上的凌乱打扫得一干二净。

    二百花了一下午时间晒太阳午睡,醒来后翻箱倒柜把愚人众们留下的那点家底盘得清清楚楚。

    “呐呐,至冬的经济出问题了,”流浪者提着蟹足肉出现时她头也不回的对他感叹,“出外勤的士兵餐标居然这么低!”

    现在可是夏季,物资箱里全是些土豆玉米,高品质高热量的军粮少得可怜。

    “说不来,少管闲事。”少年看了眼箱子,动动嘴角没再继续做声。

    愚人众又不是应许之地,什么执行官手下带什么样的人,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能混进去。再者底层士兵与执行官乃至女皇的距离太过遥远,中间还隔着各级军官呢,偶尔出现一个两个喝兵血的也不是什么怪事。不过琉璃光认为至冬经济出了问题的判断也没有出错,如果不是有波及大范围的事件影响,军官们的敛财手法也不至于低端成这样。

    别的地方捞不到或是不好捞了,只能把主意打到普通士兵的口粮上。

    二百“哼”了他一声,拍拍手走到夕阳下眺望海面——一点脑子都不动,怪不得总被同僚耍得团团转。还好最后被揍了一顿大彻大悟离职走人,不然说不定还傻乎乎帮多托雷那人贩子数自己的卖身钱呢。

    璃月、稻妻、须弥三国联合发出的质询信即使是冰之女皇也不能当做没看见,至冬的回应很快,只说各国中的乱子都是愚人众执行官的个人行为,他们对此表示遗憾。

    这三个国家不说别人,单只璃月就不能吃这个亏,位于璃月的北国银行岌岌可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凝光搬空账本和库房。须弥向全提瓦特宣布二席【博士】是不受欢迎的人,终身禁止其踏入须弥境内,另外关于赔偿的事,学者们还正在纠结当中。稻妻也终于难得硬气了一回,二百隔着大陆与海洋向达达利亚发出了一封驱逐函,要求他在期限内带着愚人众士兵离开稻妻本土,超期不走的有可能会被送去八酝岛挖矿,与此同时至冬留在稻妻的一切资产也将会被彻底清剿用于赔偿损失。

    达达利亚一个人身上背了两封驱逐函,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跳脚外加破口大骂。但是没办法,谁叫他刚好倒霉的赶上趟了呢?面对至冬敷衍的回应,如果稻妻不拿点态度出来今后还怎么在提瓦特抬头,算来算去只能把气撒到那些几乎被放弃的愚人众士兵头上。

    要二百说他们离开稻妻其实也挺好的,岛国上接连折了两个执行官,一死一逃,留下士兵的日子并不好过。虽说叛逃的那个因为他自己操作不当被消了号,可是余波造成的影响并不会消失……世界树必然会合理的将与流浪者相关的一切消息覆盖掉,没人知道不代表事情不曾发生。

    多托雷手贱了一回,回去后至少半年日子难过,这也是为什么进入枫丹后流浪者会特别紧张二百的原因——稻妻就没出过性格这么硬的外交使节,他有点担心她遭遇不测。

    “蟹肉粥,还有蔬菜罐头。”他留在火堆旁,站直身体喊了一声,坐在高处看海的人三两步跳过来:“谢谢你哦!”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他的耳朵又红了,浑身上下散发出愉快的气息。

    二百接过碗,等同伴也坐下拿起勺子才埋头苦吃。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门千金,自然也没有吃饭时不说话的习惯:“哇!好香啊!厉害厉害!”

    “……”还行?蟹肉很新鲜,微微发甜,除此以外流浪者觉得这东西也就那样。二百不管他愿不愿意接话,兀自继续向下讲:“枫丹海里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物产?”

    “水体通透度很高,鱼虾蟹贝、海草藻类、矿石,都有。不建议贸然入水,你会不会游泳?”端着碗的少年身上多了许多烟火气,二百翻白眼无奈道,“有几个稻妻人是不会游泳的?”

    稻妻同样临海,环境和条件却比枫丹要恶劣多了。

    “想去就去试试,不过不能私自下去。”他自己是个人偶无需呼吸,又因为材料的问题深渊都能进去,枫丹的海在他眼里跟陆地没有太多区别。但琉璃光是人类,她本来就只能活百十年到顶,万一在水里发生危险救都来不及救。总之,拦是肯定拦不住她的,他只好暂时充当挂件跟着她。

    “知——道——啦——”二百拖着声音偷偷嫌他管得宽,重新端碗认真吃晚饭。

    就这么一直等了五天,第六天清晨二百钻出帐篷伸了个懒腰,抬眼就见远处海面上船队缓缓驶来。

    自家的船长什么样她还是记得的,马上回头交代一句就站在山岗上朝座船瞭望塔挥手。

    百合华她们几个秘书早早就与司长约定要在枫丹汇合,进入厄里那斯与枫丹廷之间的水道后她们着重强调了几遍,观测员哪里敢懈怠?就差没把眼睛挂桅杆上二十四小时不停的看,自然很快就注意到岸边高岗上有人在挥手。

    大家这一路上惴惴不安,生怕司长出意外回头不好收场,还好她如约出现在距离枫丹廷极近的地方,什么都不耽误。

    “大人,万幸您平安归来……”百合华没好意思问她所说的“对稻妻极其重要之事”办的怎么样,二百点点头,给了她一堆卷轴:“你挑一卷封存好寄给教令院的因论派,后续他们自然会主动登门。”

    她蹲在历史碎片里看的那些石板可不是平白浪费时间,遗失在黄沙中的历史记载对于教令院学者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有这东西在手,很多事儿就都可以放缓脚步慢慢谈。

    一旁的流浪者挑眉哼笑,就知道这家伙做事必然打草搂兔子,什么都不放过。

    倒是不用替她担心万一圆不上谎该怎么办了,其实他暗地里已经做好准备把那个铃铛交出去糊弄人,结果丝滑的完全没派上用场。

    百合华收好那堆史料下去保管,其他秘书围上前排队等待司长在文件上签字。很多东西是她们可以自行判断并处理的,但还有一部分必须由二百拿主意。

    “派人带上国书去枫丹廷与相应机构接洽走流程,等候回音的时间里让商人们派出人手打探一下重水之国眼下情况怎样,主要看合不合适做生意……”

    一整天时间二百就没能迈出船舱半步,喝个水都要分出只眼睛盯着文件看。好在工作再多也有忙完的时候,第二天收到枫丹回信船队也得到授权可以继续朝指定区域进发。

    狠狠把自己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二百打开柜子翻出当年罗莎琳给她裁的小洋裙。这么长时间她的个子比稻妻城的石阶还要稳固,始终一动不动,小洋裙拿出来直接就可以上身。秘书们愿意换衣服的也跟着换了套更简便的裙子,不愿意换也没人强迫她们。

    又过了一天,稻妻外交使节的座船停留在执律庭指定的位置,沫芒宫派出专人前来迎接远方的客人。

    “您好,您就是稻妻的使节琉璃光小姐吗?我是枫丹负责接待使节的美露莘妮可摩。”身着蓝色制服的美露莘一说话就会不自觉的摆动手掌,她虽然看上去和人类区别很大,但并不会留下“恐惧”或“可怕”的印象。

    二百很喜欢这些长相奇特的神奇智慧生物,她们与人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大约也就只剩下皮不一样:“妮可摩小姐您好,感谢您的招待。”

    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美露莘妮可摩走在前面将客人们引入沫芒宫,顺便吐露些可以对外人说的消息:“芙宁娜大人和纳维莱特大人前天收到来信后就一直期待与您见面。”

    听上去水之神和她的最高审判官关系不错,不知道这两人里说话算数的究竟是哪位。二百心里希望枫丹的访问能轻松些,不为别的,须弥实在是太惊险了,她不想换个国家还要各种被绑架。

    第179章

    为了迎接远来的客人,枫丹专门特别安排了一艘巡轨船。担任船上向导的还是个美露莘,粉粉嫩嫩的颜色说话时很有几分柔软。

    使团成员大开眼界,虽说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猛看但也各自找好角度一会儿瞄一眼一会儿又瞄一眼。稻妻人格外偏爱可爱的生物,夸赞人的词汇中“可爱”也是最流行最受欢迎的高频主力。然而二百看到第三眼就被流浪者戳了下腰间的痒痒肉,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的较劲。

    司长大人:倒反天罡了你,居然戳我痒痒肉?!

    人偶少年:看够了没?再看枫丹也不可能把美露莘出口到稻妻!

    巡轨船停在枫丹廷正中心,使团在这里精简掉了一大半人员。商人们四散而去寻找自己的熟人,向导领着客人一边参观游览一边朝沫芒宫行进。路边有些得到消息主动前来迎接自家外交使节的稻妻人,也有上前凑热闹的本地人。

    二百脸皮厚不怕被人看,顶着众人的视线挺胸抬头一路向前走,时不时朝路边的稻妻移民挥手微笑。像她这样普通出身的稻妻姑娘很少能有这幅面貌,更多平民女孩终其一生腰就没挺直过,看人也是低着头拿眼角偷偷摸摸向上瞄。生活的压力折断了她们的骨头,由不得她们不低头。

    换了洋裙的外交使节不卑不亢态度自然,她带在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好看得各有千秋,尤其那个走在她身侧头戴斗笠的少年,紫色眸子仿佛通透的水晶。然而他从头到尾全程冷着脸,除了走在前面的远国监司司长谁也不看,哪怕路边少女们的尖叫声刺得人耳朵生疼也没能博得一道视线。

    “唉……他为什么不看这边呢?”从少年隐隐不耐烦的表情能看出他能听见声音,可惜不管谁都没能成功引起他的主意。撑着阳伞的少女惆怅不已,望着稻妻使团的尾巴叹息。

    和她挤在一处看热闹的同伴也是满脸遗憾:“是啊,为什么呢?”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郁闷的手挽手决定找个地方去化悲愤为食欲。

    类似对话发生在枫丹廷主干道的每一处,少女们提起稻妻漂亮的男孩子就唉声叹气,青年们呼朋引伴时总要提一嘴稻妻漂亮的外交使节——这样年轻的使节实在少见,那位异瞳姑娘不仅年轻气质也很亲和,看见谁都先笑再说话,与她身后那个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二百在美露莘妮可摩的引领下来到沫芒宫,水神芙宁娜刚刚结束了与子民们的会面,转身喘口气就又要与稻妻来的客人会晤。

    她看上去和二百的高度差不多,据说几百年来芙宁娜女士的模样就没变过,枫丹这个国家在她松弛的管理下松弛的徜徉在阳光与海浪之间。但是人家干了几百年也没搞得天怒人怨过,就算执政水平不及璃月曾经的岩神摩拉克斯,至少也得比稻妻的雷神巴尔泽布强……大概吧。

    等到真正见到水之神,二百眨眨眼不做任何评价。

    比起一个神明、一位执政者,她看上去更像个明星。在众人视线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表情天真,肢体动作也能看出这位本身并没有值得拿得出手谈论的武力。

    倒不是说魔神都非要很能打,须弥的草神纳西妲就不擅长动手,仍旧能放倒很擅长动手的某秘密主。只不过芙宁娜女士的破绽实在太明显,已经习惯她这幅样子的枫丹人或许不觉得奇怪,但是换了对水之神并没有滤镜的稻妻使节……要不是她身边坐着高大严肃的最高审判官,水之神恐怕能被人从沫芒宫拐出去卖掉几百回。

    你甚至不好意思冷下声音板着脸和她说话。

    芙宁娜略显浮夸的与稻妻使节寒暄了几句,二百看出她强撑的紧张,从善如流将会谈之事一杆子支到几天以外。

    “此行拜访枫丹,为得主要还是粮食进口之事。提瓦特大陆上人人皆知稻妻土地狭小物产贫乏,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坐视民众忍饥挨饿。仰赖雷神大人威光,船队先与须弥达成了一部分协议,但枫丹也是我们的好朋友,稻妻不能厚此薄彼。想来枫丹也已经知晓稻妻与璃月和须弥缔结了良好的关系,不知道女士您有没有相关意向?接下来希望能就这些问题与您展开愉快的会谈。”

    在外面说话二百一向很给巴尔泽布留脸面,说完最重要的公务,接下来则是半公半私的事:“另外我个人有些不情之请,关于枫丹对律法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我很好奇,希望能够旁观审判。”

    水之神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看向她的审判官,青年颔首:“欧庇克莱歌剧院随时欢迎您。”

    “那可太好了!”二百状似不经意的小小恭维对方一句,“国家赖以维系的基石便是律法,公平的律法,这一点枫丹始终走在大陆最前端呢。”

    芙宁娜女士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则还是一副公事公办谁的情面也不讲的严肃模样。

    说老实话二百都有点看不出他们两个到底谁是上司谁是下属……

    第一回见面碰个头也就算了,枫丹大方的为稻妻在枫丹廷核心区域安排了一栋酒店下榻,方便接下来的时间内再次接触。二百看着使团成员安排好房间,最后核对时发现名单似乎有些问题。

    “为什么这家伙和我在一个房间里?”她看着百合华指指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等待的流浪者,秘书长头一歪,“他不是您的护卫吗?鉴于在璃月和须弥发生过的事,我们一致认为您最好不要离开护卫的视线范围。”

    司长大人语塞,咂咂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秘书长再接再厉:“枫丹这边的民间组织势力很大,什么都敢干,我们不希望每到一个国家都要先绞尽脑汁想办法把司长您救出来……虽然您可能不需要我们多事,但……”

    “好的,对不起,我不会任性了!”二百光速道歉,生怕她继续翻旧账。

    稻妻的女孩子,想要平平无奇的让一个人为她感到愧疚简直不要太容易,以退为进几乎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本能,用起来丝滑得连自己人都顶不住。

    哼!

    秘书长大获全胜,抱着一堆资料摇曳生姿的转身走人。

    “聊完了?”流浪者凉凉的冷笑,二百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哄完秘书长还要回头哄“护卫”,“聊完了,你不是喜欢清净吗?我这边肯定很忙,白天忙,晚上也不一定能清闲到哪里去,你住在这边不好休息。”

    这确实是个好借口,但流哥表示不想听。

    “要你管!”他亮出手里的钥匙按号码打开房门,会客厅一左一右有两间卧室。少年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住哪边你自己挑。”

    二百老老实实按照他的视线挑选了更靠里的房间,流浪者满意了。

    “明天我再写一本字帖出来,有空把你那笔狗爬字练练,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那是我教出来的!”

    这个人嘴里就说不出好话,没事儿也要找点事儿寻人不痛快。二百从不惯着他:“可是我璃月字就写的很好,你有没有反省过也许是老师的问题?”

    “……”人偶少年气鼓鼓的躲进房间,活像飘在天上乱窜的风史莱姆。

    他带着一肚子闷气走进卧室,回头看看卧室门开也不是关也不是。偏偏琉璃光在坐在会客厅里摆弄桌子上的钥匙,少年只觉得自己被她气胖了一圈,转身把门关到一半露一半。

    万一再有哪个手欠的前同僚打这家伙的主意呢?还是多看着点吧!

    他和新接手壁炉之家的【仆人】没有太多交集,只知道她和罗莎琳关系不错。但愚人众内部私人感情总是被无限弱化的,真要遇到麻烦任务翻脸不过一瞬间的事儿。琉璃光这种间接进入过阿蕾奇诺视线的存在就更没什么分量了,对方不会因为罗莎琳就对她手下留情。

    正这么想着,秘书长百合华去而复返,她拿着一张黑底烫金的请帖,满脸为难的将它交给二百:“大人,这是愚人众执行官【仆人】命人送来的……”

    二百接过这张精致的硬纸看清上面写的内容——邀请稻妻外交使节共进晚餐,时间是明天。

    “送信人还在吗?”她放下请帖,百合华不安的绞着手指,“还在,是位话不太多的姑娘。您要见她么?”

    “不见。送她一件稻妻风格的小礼物,客客气气将人送出酒店大门,一定要送到能被人清楚看到的正街上。”

    不是她过于谨慎,而是稻妻不能在枫丹犯错。一是距离本土太过遥远,二是两国素来没什么交情,两相叠加自然得小心些。

    “是,我这就去办。”百合华点头,她明白琉璃光大人的意思是由她去套套近乎打听些消息,但是愚人众的嘴一般来说都很严,她没有成功的自信,“您要应约吗?万一遇到危险……”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至于说万一遇到危险……放心,稻妻不会和至冬开战的,他们会说这是场意外。”二百开了句玩笑,房间里另两个人都没GET到笑点。

    “大人!”百合华不赞同的瞪着她,还在生闷气的流浪者冷着脸把门缝关得更小。

    这人到底对自己的重要性有没有个正确认知啊!

    第180章

    百合华前脚离开司长的房间,后脚房门无风自关。

    流浪者跟开水壶似的喷着气一脚踢开卧室门走到二百面前,他抱着胳膊,蓝白花纹的振袖垂下来微微晃动。

    “你这是在作死么?”他真的很生气,周围空间都跟着出现细微扭曲。

    这个人也要擅自违背约定吗!

    “哈……呼……”二百打了个哈欠,“拜托,你对你的前同事就这么缺乏信心?”

    她当然不会做白白送死的事儿,【仆人】也没有杀她的理由。

    “巴尔泽布的神之心已经落入至冬人之手,对于冰之神来说我并非她达成目标的阻碍。【仆人】出现在枫丹说明她的任务是水神的那颗心……和我这个稻妻外交使节有什么关系?虽然国家间关系比较紧张,但谁也没说执行官不能和至冬以外的人缔结友谊吧,还是说你现在遇到空还要和他拼命打架?”

    这世界上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哪怕曾经是敌人只要眼下有合作的基础就有可能放下武器握手言和。总不能老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闹“不和你玩儿”的幼稚把戏,那样只会把路越走越窄。

    流浪者:“……”

    问题是你不久之前刚驱逐了至冬在稻妻的傻瓜使节,甚至极其不给面子的表示要征收滞留资产,就这还指望执行官不揍你?为免把愚人众的脾气想得太好了吧!

    “我是不是最近对你太温和了?”他相当危险的眯起眼睛,二百装傻:“诶嘿!”

    虽然还在生气,但他周围的空间线条不再扭曲,少年踢了脚沙发然后坐上去翘起二郎腿:“少给我装疯卖傻转移话题。”

    清爽的山风将天鹅绒窗帘吹得规律起伏,透过窗外能看到无垠的碧海也能看到开满野花的山丘。二百将视线移到面前的人偶少年身上,发现他不管坐在哪张背景前都很好看。

    “唉……”她无奈叹气:“你怎么活了几百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此行主要目的是为稻妻攫取利益,哪怕被评价为卑鄙无耻我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国家利益是国家利益,稻妻真的能与至冬断绝往来吗?不能。驱逐至冬外交使节只是一种态度,而至冬那封让人生气的回函也只是一种态度。”

    “但态度是可以改变的。”

    就算稻妻上一秒和至冬签订《互不侵犯协约》下一秒撕毁协约并闪击蒙德,也不妨碍之后大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嘻嘻哈哈吃饼——成功便是天纵奇才流芳万古,失败自然贪心不足遗臭万年,都只是当时之人事到临头的一种态度。

    二百自认不是好战分子,这也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打个赌怎么样?”看他还是气鼓鼓跟个风史莱姆一样,二百摊开手靠在沙发上看向不知何时又站到自己面前的少年。她优哉游哉的抬头望着他,一蓝一绿的异瞳里闪过狡黠的光:“敢不敢?”

    “呵,”稻妻人哪有不敢赌的,流浪者挑眉,“赌什么?”

    “就赌……阿蕾奇诺请我吃小蛋糕,会面全程绝口不提任何公事,吃完蛋糕还要送我礼物。”

    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人偶少年恶劣的很想捏一把:“赌注?”

    异瞳姑娘的视线移到窗外,她看向枫丹繁华时尚的街道,顿了顿指着某处给他看:“喏,我要是输了就穿那个裙子给你端茶倒水一整天,你要是输了亦然。”

    流浪者侧头看了一眼,黑裙白花女仆装,很有挑战。

    “可以!”他并不觉得阿蕾奇诺会对她另眼相待,难不成她还真是什么对愚人众执行官特攻的体质?

    “只要【仆人】提及达达利亚被稻妻驱逐之事就算你输,”他划下线,二百欣然接过,“我没问题,但你可要愿赌服输。”

    两人击掌,赌约成立。

    转到第二天,上午二百见了许多旅居枫丹的稻妻人,下午又看了一沓文件,黄昏时分她起身打开衣柜取出百合华早就熨好挂好的小洋裙换上。

    镜子里蓝白配色的衣裙显得少女越加娇小稚气,她让人找了根红色发带,长发垂下来扎成双马尾。佩刀藏进神之眼,二百拿着自己那枚藏有冰晶的圆形魔力外置器官看看,将它当成宝石点缀在腰间的蝴蝶结里。

    “您要戴顶帽子吗?”百合华打扮上司打扮得心满意足,琉璃光大人终于把那身黑漆漆的振袖脱下来了,年轻姑娘就该穿得粉嫩一些嘛!

    点缀着丝绢、鲜花和宝石的帽子是枫丹姑娘最常用的装饰品之一,搭配着在风中飘扬的蕾丝裙摆恍如汇入花海的名姝。

    二百看看她手里的两顶帽子,转头问流浪者的意见:“你觉得哪顶好看?”

    “……”少年认真比较了一下,选了装饰着鲜花和丝带的小礼帽,“你又没有枫丹人高挑丰满的身材,戴那么大的帽子活像个短腿蘑菇。”

    “嘶!”百合华倒吸一口冷气,这位的嘴是淬了毒吗?

    不过司长看上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取过那顶小帽子自己戴上,就着镜子调整了几下角度:“好看。”

    没那么严肃正式,但也不失礼。

    听流浪者说话就别去思考言外之意更别联想,不然迟早被气死。

    衣服鞋子和饰品都是成套的,罗莎琳出手从来都很大方,帮司长打理衣装的秘书省了很多力气,然后两人一块将目光停在房间里的第三人身上。

    “戴个斗笠不太合适吧!”二百不怀好意的首先开口,流浪者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看我干嘛?”

    “外交使节的随行人员也是外交使节呦……”百合华胆子没有二百那么大,但她同样有话想说。生得那样好看为啥戴个斗笠挡住?不要那么小气啊!

    “或者我自己去赴约?”二百看了一圈,“百合华陪我去也行,赌注的事你可以回来问她。”

    百合华缩着脖子,那少年眼睛里都快飞出能戳死人的小刀了呢。

    “……哼,下不为例!”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摘下斗笠扔到一旁。

    哇!

    秘书长小姐脸红了,就这样吧,这就够了,不用劝他换衣服了,再好看些她怕枫丹的女孩子们承受不住。

    “嗯嗯,挺好!”二百点点头比出大拇指,巴尔泽布为数不多的优点大概全加在捏脸和审美上了,单以脸论崩酱能爆杀整个提瓦特。

    “把你写在脸上的那些胡话给我擦掉!”流浪者习惯性抬起手想去摸斗笠,抓了个空。

    那个瞬间他就像被卡到BUG的猫咪那样不知所措,大声喵喵并不能掩盖住浑身上下那股大写的尴尬。

    “啊啊啊,”这家伙恼羞成怒一掌压在二百帽子上来回揉,司长大人被迫屈服,“我知道了!松手!花!花要被揉扁啦!”

    百合华:“……”好像误入了幼儿园,是错觉吗?

    玩闹结束还得回归正事,【仆人】的邀约地址位于德波大饭店,从酒店步行过去需要点时间。虽然使团成员建议司长多带些人手,但是经过深思熟虑二百还是只带了流浪者一个出门。

    “普通约会而已,你们全都跟去只会让人觉得稻妻胆小怯懦虚张声势,没有必要。”她不认为至冬执行官会拉出半支队伍的部下迎接,己方也不用带那么多人现眼,“无需紧张,就算对方别有用意也不会在初次见面时就暴露目的。再说了,你们要相信这位小哥的实力嘛,真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有他在肯定没问题。”

    前半句很有道理,后半句被大家丝滑忽略。毕竟关于武力值这个事儿不到迫不得已没法子证明,既然琉璃光司长这么说了,大家姑且也就这么信。

    走出酒店,流浪者频频想去摸斗笠,路边的枫丹少女们眼睛亮得吓人,谁见了都肝疼。可惜他把“本体”留在房间里没带出来,这会儿只能硬挺着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

    有这么一个吸引“火力”的人走在旁边,二百轻松不少,她取出请柬看过又收起来,目光好奇的盯着路边的自律机关和商店门头。

    枫丹的机械很有趣,发条、齿轮、各种零件再配上相应的动力就能大大节约日常生活中的人力投入。街头有很多领着人形自律机关巡逻的美露莘,看上去和稻妻简直就不像是同一时代的国家。

    “要不是枫丹科学院发生爆炸整体飞上天,我还挺想登门拜访的。”哪怕在枫丹廷,只要站在较高的建筑物顶层也能清楚看到远处悬浮在半空中的科学院遗址。蓝色立方的水仿佛盘旋而上的台阶,最顶端似乎是科学院曾经的动力炉。

    流浪者向来很会泼人冷水:“除非你想被枫丹人嘲笑家乡的御影炉心又炸了,不然我不建议你在本地人面前提科学院的事儿。”

    “你这个人真有够讨厌的!”二百鼓起腮帮子。

    她又不傻,无论如何也办不出这种事哪里还用他说,“家乡的御影炉心又炸了哦~”

    “彼此彼此。”人偶少年大有“要死一起死”的架势,主打一个我不舒坦谁也别想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