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涉漩涡
康熙发了一阵火,这些大臣才算是退出去了。
屋子里就留着福全,康熙叹口气,看看火盆里已经烧成灰烬的折子,问福全:“朕这几个月不在,京中可安好?”
福全立即说:“各处都好,各处平平安安。”
“也只有平安了,”康熙说着下炕,福全也要跟着下,康熙立即说:“坐着坐着,朕这些日子一直坐着,这腰有些不舒坦,想走走。你尽管坐着,你坐着咱们聊聊。”
梁九功赶紧让宫女太监们退下,去门口接了新茶和新点心来,把炕桌上的茶盏和果盘换了。
梁九功悄无声息地干活,康熙踩着地毯踱步,跟福全说:“朕年轻的时候听那些老大人们讲古,说汗阿玛坐朝的时候,那些前明的降臣还在斗,斗的是原来是明朝的是非。明朝都亡了十几年了,他们当了十几年的清臣了,还在说什么魏忠贤东林党!朕都纳闷了,故国都远去了,还斗个什么劲!哼,去年刚把为魏忠贤的碑给捣了,可见还记着那档子事儿呢!”
福全叹口气,说:“索额图那奴才没了之后,明珠就敛影逃形,万事不问,就是有人去见他,他也不见,奴才想着事儿没您想的那么严重。”
康熙摇头:“不不不,当初有老大人跟朕说过明末党争,党争这种事儿,不是党魁没了就消失的,他们聚在一起为的是利,这利一天不散,他们就不会散。
什么礼法,什么为国为民,什么阉党干政,不过是披着一层皮囊罢了。只要这利益还在,他们就一直斗下去,老子斗败了还有儿子,一家斗亡了还有另一家。
要说为国为民,党争加剧苦的就是百姓。要说为了礼法,他们做出多少丑事,还有什么礼法。要说是宦官干政,斗倒了宦官他们就会还政于皇帝?就会解散?明珠早就是一枚没用的棋子了,他的死活无关大局。明珠和索额图两人乃是当世恶人,聚拢起了这些人,形成了党争,却留下了这个烂摊子!”
福全就不敢再说话了,因为这话往深了说,是兄弟斗,是父子斗。
因为这个话题福全这会如坐针毡,迫不及待的赶紧换话题。
“最近因为过年,又因为侄女要大婚,这街上的买卖也兴旺了不少,那些看热闹的、各处的使者采购的都让开店的挣了钱。内务府很多东西都是从京城的街市上采购,想来今年京城百姓能过了好年,对了,自从天冷后,顺天府就各处找乞丐,收容到一些寺庙道观里面,也有一些大户人家施粥舍衣,今年想来不会冻死人了。”
康熙知道他想换话题,也就不往下说了,嗯了一声,转身问起了京城宗室这几个月的大小事务来。
刚才那群大臣从无逸斋出来,三三两两地一起出去。
大家都是忙了几个月了,没想到这几个月的成果直接被皇上扔到火盆里烧了。
就有人说:“这差事不好干啊!郡王实在特殊,比着太子,她也不过是郡王而已,自古以来哪个郡王能比着太子的婚礼办事儿?比着皇子们吧,皇子们成婚都是亲迎,只有皇上和太子大婚才不用亲迎。比着公主们吧,皇上不高兴,就是古往今来也没例子能参考,这实在是不好办事啊!”
有这样想法的人很多,然而也又有人急忙跟太子报信。太子这会刚享受片刻的安宁,刚才回来的时候太子妃带着几个孩子来,让大一点的孩子给他背书,小一点的抱上来请安。太子心情不好,看到这几个孩子也没笑脸,全靠太子妃在一边温声言语把场面给兜住了。
然后是侧福晋和侍妾来请安,太子看她们也看厌烦了,把人给赶出去,坐在屋子里向外看,就觉得从车里换到了这个豪华的牢笼里,还是出不去。
这时候有大臣来求见,很顺利地进来了,这让太子十分意外,他以为自己被软禁了,自从索额图去世后,他的行为就受到了层层盯梢,而且和外面大臣见面的机会大大降低,这一路西行,让他更是自比囚徒,没想到回来就恢复了正常。
真的恢复了吗?
太子召见了人,来的还不少,大臣们挤满了他的书房,一番请安后,说的都是他离开后京城发生的事儿。
皇帝不在,太子也不在,这些皇子们大都是安安静静。
三阿哥在和一群文人会友,太子知道老三一直酸文假醋,也没放在心上。五阿哥忙得前脑勺打脚后跟,各个衙门的官儿都去见他,他在京城园子两头跑,不过这位爷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点听不明白推脱和谦虚,花花肠子几乎没有,人家多说几句话就能绕晕了他。好在他身边要么跟着这次的新郎扎拉丰阿要么是十二阿哥,这两位不好糊弄,才让五阿哥的脸皮没被下面的奴才给扯下来。
六阿哥七阿哥就更别说了,在衙门和园子里两头跑,别的事儿一概不管。九阿哥和十阿哥来往的是商贾和户部,户部的那群钱串子们让他们哥俩交税,每次上门都快哭出来了,因为四阿哥在走的时候让他们去把这两位皇子的税收上来。九阿哥不是不给,就说让老四来收,别人来了他不认!
太子就问:“老八最近在干什么呢?”
有人说八阿哥一直住在京城里面,不像是其他皇子一样,带着家眷住在畅春园的西花园里,而是就住在京城,也是衙门和家里两头忙。
太子听了敛眉一想,觉得这群人不老实。
“是吗?京城衙门多,你们路上遇到了老八没上去请安?”
自然是要请安的,都遇到了难道能装看不到,毕竟官场也是讲人情的啊!
太子就怀念起索额图来,为什么他信赖索额图,因为索额图对他全心全意不会首鼠两端,不会像这些人一样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看着都是忠心的奴才,实则是不认主的狗,连盐宝母子都不如,真狗还知道只吃主子喂的食儿,别人喂的一概不吃呢!
看太子的脸色不好,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显看他有几分恼怒了,非要火上交换说了一件更让他火大的消息。
“太子爷,刚才奴才们从皇上跟前回来。礼部的官儿和许多老大人折腾了几个月的婚仪被皇上否了。皇上说一切比照着你大婚时候减一等,这次领着大伙迎亲的还是裕亲王。”
有人说了这个后,立即把一些其中的条款拿出来给太子解释,太子也不听,就问:“哦,既然皇上说了,哪位大人忠心为主在皇上跟前辩驳了几句?”
下面的这群人面面相觑。
说什么武战死文谏死,武将没几个是战死的,这几年去世的都是老将,也算是善终了。以前前明的时候还有文官儿骗庭杖,眼下连个骗庭杖的都没有了,还提什么文谏死!
养不住的奴才啊!
太子意识到自己没忠心的拥趸,冷笑了几声让这群人滚了!
康熙否认了婚礼细节后最急的还不是礼部这些人,是内务府和五阿哥。而且这事儿康熙要亲自过问,五阿哥得到消息后赶紧跑去见康熙。
此时康熙已经不在无逸斋了,他和福全去后面给太后请安,福全顺便来见宁太妃。
太后看到康熙后拉着关心了一通饮食住宿,眼看着太后问的话题太多,康熙就知道此时说不成正经事儿,主要任务是陪着老太太聊天,就问海棠:“见你额娘了吗?”
海棠说没去,康熙就说:“去吧,晚上过来陪着朕和你祖母用膳。”
海棠答应了一声带着盐宝出来了。
海棠就和盐宝去德妃的院子里。一路没遇到什么人,很快到了后湖湖畔德妃的院子前。
赵金银跑来:“格格您回来了,娘娘一直等着你呢,各位主子和小主子也在,等您半天了。”
说着陪着海棠进了院子,门帘早就掀开了。几个小孩子就在门内站着,三个大一点的跑上来围着叫姑姑,四阿哥家的弘昐和六阿哥家的秀敏显得很陌生,呆呆地仰头看海棠。
海棠挨着摸摸秀宁秀琳和弘晖的脑门,就去抱年纪小的红昐和秀敏。小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只要不哭不闹都是小天使,这饱满圆润的脸蛋子简直让人想亲一口,呆萌的眼神更是让人心都化开了。
两个小的显得很拘谨,他们和九姑姑一点都不熟。
海棠也就是抱着走了几步,四福晋和六福晋上来接着两个孩子,除了四阿哥和六阿哥,剩下的皇子皇女都站了起来。海棠先给德妃请安,又和六阿哥问好,和站着的几个妹妹互相问好。
一番见礼后海棠就脱鞋坐在了炕上,盐宝在墙角趴着,墙壁里面有火道比较暖和,盐宝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取暖地方。
德妃拉着海棠关心了一番,然后问:“内务府把你的吉服给太后送去了,你看了吗?”
海棠笑着说:“已经试过了,没想到那么重,靠着两个宫女才穿上。”
桂枝就说:“肯定重啊!先不提那身皮子已经够重了,外面是缂丝,还用了金线,加上零零碎碎的,我估摸着有五十斤了。刚送到园子里来的时候额娘带着我和妹妹们去看,好家伙,真华丽,看了我都想要一件了。”
确实是这样,这是真正的重工礼服。海棠问了一个傻傻地问题:“这衣服穿完我留着还是送回内务府?”
德妃奇怪地问:“送内务府干吗?你的吉服你留着啊,还让谁穿?也没人穿你的衣服啊!”
四福晋和六福晋也说:“这是妹妹的衣服,哪怕就穿了半天也是妹妹的,回头妹妹留着就行。”
海棠就觉得那玩意挺占地方的,还很重,每年还要翻出来晒,怪难打理的,就说:“回头我有闺女了,我把衣服外面的缂丝拆了,里面的皮子改一改能给我闺女穿。”
德妃立即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和你四哥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怪不得你们两个能做兄妹呢,抠门起来是一样一样的!我心想你们两个小时候都没受过委屈,长大了也没犯过难,怎么一个比一个抠门寒酸。你闺女将来就没有嫁衣穿了?还用把你的拆了给她用?快别说胡话了。”
“那不是不浪费吗?要不然每年放着可惜了。”
德妃就说:“你就不是那贵人命,就不会享受,罢了,不说这个了。马上要成亲了,你这阵子别再招扎拉丰阿到你跟前来,婚前见面不吉利的。你要是有事或者要问话,让你身边的太监去。”
“行行行,按着规矩来,都听您的。”海棠说到这里看着六阿哥和几个妹妹,就问:“六哥在京中可好?妹妹们如何?”
六阿哥笑着说:“你是知道哥哥的,每日也就那么多的事儿,日常闲了就为了你和枝枝跑。”
“枝枝怎么了?”
海棠刚问完,十五格格用小手指刮着脸说:“十二姐夫来贺喜,托人请了好几次,要请六哥喝酒呢。”
一屋子人笑起来,都在看桂枝,桂枝没羞涩,脸都没红,说十五格格:“再使点劲把你的小脸刮出油来,喝酒就喝酒呗,你这是什么怪样子!”
十三格格说:“他为什么那么爱请六哥?怎么不见他请七哥八哥,这是为什么呢?”
桂枝这下脸上红了,对这对姐妹说:“我这人记仇,等回头我双倍找回来!”说着就转头哼了一句表示自己生气了。
小姐妹一个屋檐下生活得久了,早知道怎么哄对方,十三格格拉着桂枝的胳膊:“哎呀,姐姐,不要生气嘛?我把我的糕糕让给你。”
桂枝刚要拿乔,几个小侄女就嚷嚷不行,因为等会的糕糕她们分了,姑姑们一个份都没有。
秀宁加了一句:“叔叔们也没有!”
十四当即就想跳起来:“嘿,吃独食不好!”
接着就是一群小孩子对阵十四,小孩子独有的尖嗓门让德妃揉着脑门跟海棠说:“天天吵的我脑仁疼,是我不用伺候,但是光这些人说话我都觉得每天耳边脑子里嗡嗡的,这些小祖宗们年纪小,讲道理又讲不通。”说到这里就骂十四,你和小孩子们计较什么!少吃一口怎么了!
十四更憋屈了:“额娘,您不疼我了!”
德妃更生气:“你再过几年都要娶媳妇了,我自然是更疼你侄儿侄女,你有孩子了我也疼你孩子,你少说话,不想听见你咋呼!”
看的出来德妃有些疲惫,四福晋看看四阿哥和六阿哥就说:“今儿也见到妹妹了,不如就散了,明儿再一起聚。”
四阿哥就把二哈放地上站起来,就说:“也好,让额娘和妹妹说说话,十三弟也有礼物给几个妹妹,让十三弟安排吧。”
这意思是让十三阿哥和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单独聊聊。十三阿哥对四阿哥的细致贴心很感激,对着他露出个大小脸来。
在大人们告别的时候,弘晖叫着弘昐赶紧下炕拿篮子装狗狗,几个小孩子争先恐后的从炕上下来,欢喜地把二哈装篮子里提着出去了。
蹲在一边的盐宝没动静,十四路过就说:“盐宝,你要不要嘱咐一下你的崽要听话?”
盐宝直接趴下了,并不搭理他。
六阿哥推着十四:“走吧,你怎么到现在还人嫌狗蹭。”
“你说谁?”十四很不满,屋子里都能听到他大声嚷嚷的声音。
屋子里面德妃放松的靠在垫子上,跟海棠和桂枝说:“总算是安静了,一天到晚都没个闲着的时候,这人啊也奇怪,这群小东西在的时候我很烦,不在了又很想,没法说。”
桂枝和海棠说:“额娘这话要是让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听到不知道要有多生气。这不是显摆是什么?”
海棠说:“大哥家里好几个孩子呢,惠妃娘娘有什么生气的,她也能显摆。”
“可是大嫂子和侄女们病了,一个月也就能来看惠妃一两次,还是病歪歪的。上次惠妃娘娘想看孙女和儿媳妇,又不想叫她们进来,免得顶着中午的日头各处请安,就怂恿着太后祖母去大哥家的园子里走走,反正汗阿玛不在家,只要祖母答应就好。祖母就带着惠妃和舒宜尔哈姐姐去了大哥家的园子里一日,反正门对门,从这里出去就是大哥家了,也很近。
惠妃娘娘还有个心病,那就是八哥家没孩子。我悄悄地跟你说,八哥家里又多了几个侍妾,是江南送来的,听说可水嫩了,说话的调调就和咱们也不一样。是李煦送来的,十一哥说李煦干这种给人送女人的事儿干上瘾了,简直让人下眼看。”
海棠笑了起来:“枝枝,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煦送来的可不只是美女,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呢!”
八阿哥这贤名儿就是钱堆的,利益喂出来的。
太子不缺钱是内务府撑着,尽管现在规格在降低,但是他日子就是从奢靡到正常转变而已,还是不缺钱。大阿哥不缺钱,是因为他出宫早,有自己的钱袋子。别的这些皇子们都有来钱的道道,如三阿哥这样没什么别的开销,也就是常常风花雪月,折腾一下文艺范的,属于紧巴巴但是能过得下去。七阿哥这种没什么特殊爱好,又有来钱途径,日子过得相对富裕宽松的。
九阿哥和十阿哥属于另当别论的了,十阿哥本就有钱,现在哥俩只会更有钱。四阿哥手里有佟皇后遗产,十阿哥手里就有钮祜禄皇后和贵妃的一部分遗产,另外一部分在十一格格舒宜尔哈手里。
八阿哥如果什么都不做,日子也能过下去,相对而言过得也很舒服,但是他明显小动作不断。从兄弟和宗室这得不到银子,自然要从江南弄银子,毕竟江南富庶,江南的富商是出了名的喜欢一掷千金。
八阿哥怎么能允许李煦这只大肥羊轻易下了自己的船!只会不断加深和李煦的关系,然后把李煦吃干抹净。
这么浅显的事儿海棠能看得出来,很多人都看得出来。
因为婚礼就在腊月初,所以很多外放的官员都提前到了。江南三织造属于五品官儿,本来是没资格参加的,但是他们每年都会进京汇报,加上是天子宠臣的身份,自然是跟着外放官员一起进京了,各路大臣也没意外,毕竟人家受宠,这种大喜的场合怎么能少了宠臣呢。
参加婚礼这种大喜事,很多官员都带着家眷,这三织造也不例外。
孙家有自家的宅子,而且孙文成布局早,家里资金雄厚,进城就直接回自家了。曹家同样有自家的住宅,比起孙家,曹家的府邸面积就小了些,但是曹家在京城的资产也很厚实,光是曹寅父祖置办的直隶田产就有一百二十倾。因为京城产出丰厚,所以京城的房子一直在维护,留守的下人把人接回来,曹寅夫妻就带着孩子一家四口直接住进去了。
李煦家里就差了些,一来不如曹家一直受重用,二来不如孙文成闷声发大财。京城宅邸的面积和房屋新旧程度都让李煦不满意。
这次他带着夫人韩氏和两个儿子儿媳进京,一家子挤在昔日的老房子里总觉得不舒服。
李煦想盖房。
就跟夫人说:“夫人看着家里收拾吧,老夫去找孙大人和妹夫说说话,问问他们认识不认识可靠的泥瓦工,咱们房子也该修一修了。”
韩夫人觉得也该打算了,家里人口一直在增加,下面还有几个庶子呢,加上李煦的几个弟弟,每家也是一大家子人,万一下次有事儿再来京城就挤不下了。
韩夫人就说:“老爷,修来修去还是这片地方,哪怕是盖楼也住不了多少人,我的意思是老爷出去请人打听下,看外城有没有地方大且愿意卖房子的人家,哪怕是多给人家些钱,要修就修个大的。”
“外城啊?”李煦不高兴:“都是往四九城搬,哪有四九城的人往外搬的?”
韩夫人说:“话是这么说,可四九城住的都是旗人。老爷,听我一句,别看您现在是人物,说到底咱们是包衣人家,万一将来子孙不济事,占着大院子反而不美……”
话没说完李煦打断了韩夫人:“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少,我爹当年也就是一个知府,老爷我要不是做织造早就和嘎礼那厮一样成巡抚了,咱们家的孩子将来怎么也是个阁臣。只有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的,哪有将来子孙不济事的,你在家看着收拾吧,老夫出门了。”
第302章 难下船
李煦出去了,韩夫人叹口气,心里就发愁。李家这地位别看现在显赫,日子过得比普通旗人都好,但是终究是奴才,将来真不好说。
旗人哪怕穷也有翻身的机会,包衣奴才在内务府的管理下想出头可太难了,现在的内务府哪家不是把脑袋削尖了求一个抬旗的机会,或者是在内务府衙门里扎根扎下去。李家在京城没什么内援,在外的名声再好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要归内务府管理的。
想到这里韩夫人就把李煦的两个儿子叫来,跟李鼎和李鼐说:“如今家里挤了些,我的意思是回头让老爷去外城买地盖房子,老爷不乐意,你们帮我劝劝他别做这扎眼的事儿。”
别说李煦不乐意了,李鼎和李鼐也不乐意,谁想住外城了,要住就住权贵扎堆的四九城啊!先不管韩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哥俩一听住外城立即反对。
李鼎说:“太太,还是城内好,昔日孟母三迁说的就是要与善邻为伍,是不是二弟?”
李鼐连连点头,跟韩夫人说:“太太,四九城里面做点什么都方便,南来北往的好东西都在四九城内,这里的人日子也富足,人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外城都是些贩夫走卒偷鸡摸狗的人家,不利于教养子孙。”
狗屁!都说负心薄幸读书人,仗义多是屠狗辈,什么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有钱有势的有几个有良心的!别的不说,韩夫人对李煦干的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儿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这两人的话都这么说了,加上这是庶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韩夫人心里叹气,说道:“罢了罢了,我说一句你们这么多话等着我呢,我还是不说了。你们回去叫上你们媳妇,跟我去给老夫人请安。”
李鼎和李鼐听了找理由溜出去了,打发了各自的媳妇跟着韩夫人去陪着老夫人说话。
李煦的父亲李月桂的正妻姓王,妾文氏生了李煦,正经的太夫人王氏这几年生活在京城,但是若说生活排场和日常用度以及出面应酬,和文嬷嬷是没法比的。文嬷嬷因为侍奉了康熙是李家的贵人,甚至风头都盖过了正白旗的李家其他太夫人。
韩夫人也没儿子,之所以能用记名嫡子的名分大义吊着李鼎和李鼐就是怕自己晚年和王老夫人一样落一个孤独终老的命运。可如今看来,这两人也不是什么贤人,都是些碌碌无为只懂得享乐的人,甚至连眼光手段都不如李煦,韩夫人心里叹口气,盼着自己死在李煦前面,也不用受罪了。
李煦出来后先找了曹寅,曹寅听说他想买宅子就觉得这是件正经事,毕竟开枝散叶,家族日渐庞大,安置家人是需要买院子的。再加上来京后没和表兄孙文成相见,就派人去请孙文成一起拿主意。
很快孙家人来解释,说是他们家的大姑娘孙玫蒙主子恩典回来和父母团聚一阵子,他家老爷看姑娘回来喜极而泣就不来了。
曹寅听了为表兄高兴,准备带上老婆孩子去一趟孙家凑热闹,就邀请李煦一起去。
孙文成没想到李煦也会来,要是曹寅来了他是高兴的,就是李煦最近有些跳脱,让孙文成有种危险降临的感觉,总想离他远点,但是人都来了,孙家也只能设宴招待曹李二人。
席间曹寅说到了李煦想买宅子的想法,孙文成的想法和韩夫人一样,买外城,大点也无所谓。再或者是买西郊,距离畅春园近。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家和宗室的园林都聚集在西郊,而且都不喜欢回城住,将来西郊比京城热闹。
然而李煦是那种“锦衣夜行”的心态,发达了没在人前炫耀就很难受。就说:“还是四九城好,亲朋故旧都在城里,日后来往也方便。”
孙文成就皱眉,你又不是要搬家去外地,不过是隔了一道城墙分了内外,怎么就牵扯到来往方便了?
孙文成不说话,曹寅就说:“这怕不好办,这四九城里面按着各旗分派住处,目的是拱卫着皇城。当初入关的时候是为了一旦有变,八旗老少能立即披挂起来保护主子爷。皇上早几年都说过不许四九城的房舍买卖,我估摸着你买不到。”
孙文成点头,确实是有这个规定。
李煦笑起来:“八旗里面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多着呢,给他们点银子,哪怕是多给点,他们哪里会顾忌着皇上下过的令,只会高高兴兴地搬家。两位别担心,这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那些老大人们是怎么在四九城里置业的?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曹寅和孙文成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太冒险了。
曹寅和孙文成的性格不一样,曹寅书生气重一些,更清高一点,加上家里人少,一直富贵,对金银没那么多渴望。觉得办好差事就足够了,剩下的事儿就是和江南的读书人诗歌唱和,他还养了一班家戏,亲自写戏词,让戏子唱出来全家乐呵。
孙文成是生性谨慎,他对银子挺渴望的,捞银子的目的是养家,孙家的人口多,他做家主自然是要把一家子养起来。孙家的人口多亲戚也多,他家的亲戚都是些出息的,所以孙文成的人生一半是自己想出头一半是被家族关系给拉着出头。但是他的生性谨慎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就觉得李煦这是昏了头了!
就在曹寅苦口婆心劝李煦三思的时候,外面通报说嫁到董家的姑太太和姑老爷来了。
这位姑太太就是海棠的乳母孙嬷嬷,这是□□经的亲戚,孙文成立即跟曹寅说:“表弟你和李大人先坐,愚兄去把妹夫接来一起喝酒。”
孙文成出门,家里的下人跟着说:“姑太太和姑老爷是从内务府赶来的,说是差事多,这会儿才得了片刻闲暇,要来看看咱们家姑娘。”
孙文成点点头,进了前院去见妹夫。见面就抱拳说:“妹夫,听说忙得很,辛苦了辛苦了。”
后院孙嬷嬷跟嫂子和一屋子的侄媳妇侄女说:“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这是大喜事,就是再忙心里也是高兴的。我这些日子几次去给太后和德妃娘两位主子请安,听她们吩咐格格的大事。
我跟太后说早想着给格格出力,当初刚伺候格格的时候格格才一团团大,胖嘟嘟地抱在怀里,那真是白胖白胖的,谁看了都爱得不行。格格向来心善,还心疼我们这些人胳膊酸,一边被抱着走一边往我胳膊上吹气,说是吹吹胳膊就不酸了。那时候就想着格格什么时候成亲我就是剩下一把老骨头了也愿意去给格格看小主子,这一晃二十年了,真是快着呢。”
孙嬷嬷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又说:“刚才去给格格请安,格格留我和其他几位老姐妹说话,赏赐了一番,我问起侄女来,她说让侄女回来和嫂子哥哥团聚,这不刚从园子里出来我就催着我们当家的坐车来,我也好久没见到侄女了,该来看看。”
一群人问起婚礼的事儿,孙嬷嬷说:“婚礼盛大着呢,你们不在京城住,要是在京城住说不定要被派差事,新房就在格格的园子里,那边本来侍奉的人就少。加上又要招待女客,所以咱们内务府的女人别管是官太太还是辛者库洗衣服的女人,都要听差事。要么陪着女客要么端茶递水要么在里面侍奉,都有差遣。我在里面陪着格格,到时候侄女只管跟着我就行。”
这话刚说完,内务府的传讯就到了,让三织造家的女眷明日去内务府领差事。
孙嬷嬷就安慰孙家的人:“别担心,就是跟着侍奉,没什么重活。”
曹寅的妻子李氏是正白旗出身,至于为什么李家是正白旗而李煦父亲李月桂属于李家养子却在包衣旗,这其实是牵扯到早先收养义子的传统,名为养子实则是奴婢,李月桂原本姓姜,并不是李家的血脉,就编在正白旗的包衣旗里,后来正白旗属于皇帝亲领的上三旗,正白旗的包衣就属于内务府管理的皇家包衣了。
李氏嫁的丈夫是包衣,自然有心理准备,可是她女儿是在江南出生长大,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心肝,李氏真不想让女儿去跟着伺候人,早就通过内务府的关系免了她女儿进宫侍奉的差事。可是她和孙嬷嬷也不熟,只能私下请教孙文成的夫人这事儿该怎么办。
孙文成的夫人就说:“好办,你让你家大人给她报个病假,她小孩子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加上又是隆冬时节,病了很正常,大家都能体谅,你们家的哥儿年纪小,也当不了差,让他们姐弟在家就行。”
李氏就回去和曹寅商量,曹寅听了就摇头:“留儿子一人在家就行,女儿是要跟着咱们去的,而且皇上断不会让咱们孩子在外面侍奉人,我估摸着八成是跟在几位格格身边陪侍。”
李氏就说:“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想着咱们家孩子。”
曹寅安慰她:“放心,皇上回銮的时候我递牌子,已经收到信儿了,明儿觐见,皇上必然会问咱们家孩子,每年觐见他都关心一番,自然会对内务府有交代,你放心好了。”
李氏只能认了,第二日李氏带着女儿坐车去内务府衙门,碰上了堂嫂韩夫人。大家在内务府衙门里面下车,姑嫂两个刚说了几句,内务府的嬷嬷就拿着册子来问:“二位是哪家的?请报上名来?”
听说是曹李两家,这嬷嬷说:“哦,上头问了,您两家有几位姑娘进京?”
李氏赶紧说:“只有我家姑娘跟着进京了。”
这嬷嬷翻了册子看来一下,这还是曹寅的嫡长女,就笑着说:“上头几位公公吩咐了,十三格格身边缺人手,等会儿贵府的姑娘跟着人进去给十三格格请安,回头到正日子了再进来陪伴格格吧。”
李氏这才放心下来,眉开眼笑地谢了这位嬷嬷。心里想着老爷说得真对,这下心里可放心了。
她还不知道这会曹寅和康熙一边下棋一边在说她们母女。曹寅说:“……奴才是当爹的,看自家的女儿处处好,简直是没一处让人挑理的,性格大方模样好看。比起来就觉得孩子她娘脾气不像是北方女人那样爽朗,一点小事都往心里去,有个风吹草动就和兔子一样受惊了,拿昨日来说,收到内务府的传讯,担心内务府不给孩子派个好差事,从昨日到今日都愁眉苦脸。”
康熙说:“这种人朕见过,后宫有几个呢。当娘的都是这样,为孩儿算得多。”
八阿哥的生母良嫔就是这样的人,好好的一个美人,有点风吹草动就一肚子事儿放不下,康熙年轻的时候觉得这是美人含愁,时间久了就觉得受不了,又不是天塌地陷了,有什么可发愁的!
康熙虽然没主动提良嫔,却说:“她们除了操心大事小事,那些有的没的也操心。”康熙把棋子放进从西北带回来的羊脂玉罐里,跟曹寅说:“孩子大了,连人家两口子怎么过日子都要愁,愁得一宿一宿睡不着。朕不问吧,人家哭得眼都肿了,朕过问吧,哭得跟开闸泄洪一样。”
这么一比,宜妃那没心没肺的才让人觉得相处愉快,宜妃连儿子们的心都不操,别说儿媳和孙子孙女们了。吸引她的就是吃的玩的,聊起来极其顺心。
康熙自己叹口气,觉得这话题有点偏了,就说:“你放心吧,朕让你家的孩子跟着十三格格,十三格格性格温柔,是个好相处的,必定和你女儿能说到一起了。”
曹寅立即谢了康熙,两人拉完家常闲话,就开始说江南的事儿了。
康熙上半年刚去过江南,下半年没什么大事发生。加上去年朱尔哈岱在江南杀了一批人,如今江南各处都很安宁。
曹寅说:“这日子过得越久,那些遗民就越少,往后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事儿了。”明朝的遗民和心向明朝的文人都渐渐老去,新一代的人多少有些不理解老一辈的人那种坚持和愤怒了。昔日有人私下修明史,字字皆是对故国的怀念,如今再提起来,只留下一声叹息罢了。
康熙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啊!然而时不我待,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吧,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群人啊,虽然朕甚是忌惮,然而也知道他们成不了大事儿。”想成大事儿,势与术都不能缺,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说的就是这样,想造反,已经没了振臂一呼天下景从的运势了。
就在曹寅陪着康熙下棋的时候,八阿哥在家里接见了李煦李鼎父子。
八阿哥和气地问李煦:“李大人,昨日听李鼎说你们家要在这内城寻摸房子?”
李煦看看儿子,李鼎对他笑了笑。李煦就说:“是,家里人口多了,想置换一处大房子。”
八阿哥和气地问:“置办家业乃是大事儿,看上哪儿了?”
李煦苦笑说:“如今还没开始看呢,您也知道,这四九城里面的都是贵人,奴才也只能慢慢寻摸。”
八阿哥说:“这可不行啊,有几处好宅子,盯着的人多,你要是慢慢看,这几处好宅子被人买了去,再想等到合适的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马起云就在一边插话:“李大人,内务府和户部手里都握着一部分房子,都是好地段,也都是大房子。内务府那边在后海附近有几处很合适,地方大地段好,人多也住得下,您觉得呢?”
就是李煦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也知道内务府手里的宅子是给皇子们准备的。而且什刹海附近那都是王府扎堆的地方,李煦何德何能敢住到那里,没见明珠这样的人物都火速给十一阿哥腾地方了吗?
李煦赶紧摆手,就说:“哎呀使不得,内务府手里的都是王府,奴才何德何能敢染指那里的宅子,不妥不妥。”
八阿哥对马起云说:“你这狗才,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快把合适的说了。”
马起云往自己脸上轻轻地抽了一下,笑着说:“还有合适的,前些年有犯官的宅子被抄了,在户部那里挂着发卖,就是价格略高了些。”
价钱高不怕,李家有的是银子。李煦心里还想着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户部,户部抄家的宅子有不少,捡着好的买下来就很合适。
李煦立即说:“多谢八爷指点迷津,多谢多谢,价格高了没什么,奴才这几日闲了就去把这事儿办了。”
八阿哥费心劳力可不是为了做那事了拂衣去的好人好事儿,他就说:“据爷所知,有你这想法的多着呢,现在各地官员齐聚在京城,都知道住在驿站没住在民居里舒服,租赁房子没有自家的屋子住着舒服,捧着银子去户部的人多了去了。爷也没事儿,就带着你往户部衙门走一遭,有爷的面子在,你先在户部押上三五百两提了宅子,年前在衙门放假前把剩余的银子补上就行。”
说着就起来让人准备车,李煦心里别扭,然而八阿哥都出门了,他也只能跟着。
一路坐车到了户部,八阿哥带着李煦直接往四阿哥办公的大堂去。四阿哥作为掌部皇子坐堂阿哥,有自己宽敞的办公房间。这时候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坐着四阿哥面前,几个户部的官员在一边看着几个小吏打算盘。
九阿哥跷着二郎腿端着杯子歪在椅子上,十阿哥端端正正地像是个乖宝宝。这时候的四阿哥眉头跳了又跳,对九阿哥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很看不上眼,不是没批评,然而九阿哥我行我素,四阿哥的脸黑的能滴下二两墨,心里想着这要是老六或者是十四他立即上手给两巴掌。
九阿哥此时还在刺激四阿哥:“都快点,这笔账算了一上午了,就你们这点能耐还混户部呢,随便去外面找个伙计就能算明白。都是些什么人呐,四哥,你带的都是些什么虾兵蟹将,瞧瞧瞧瞧,这笨手笨脚的模样,怪不得说有什么主官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十阿哥赶紧用胳膊碰了一下九阿哥:过分了啊,你说下面人没事儿,你说四哥干吗!
四阿哥的脸仍然板着,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没发作。
十阿哥说:“四哥,你别生气,九哥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九哥!你说两句啊!”
九阿哥不想说话,被十阿哥推了一下才口齿不清地说:“对不住了四哥弟弟说话不过脑子。”嘴里跟含着东西一样,听不清的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四阿哥哼了一声,咬着牙说:“没事儿,爷看在银子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九阿哥觉得老四有病,这银子是交给国库的又没交给你!你看在银子的份上有什么用!
十阿哥在一边打圆场:“四哥,您别生气,这事儿放到您身上您也想不开,九哥和弟弟这一趟不容易,您是跟着汗阿玛刚从西北回来,这烂泥路您是知道的,我们两个是真的不容易啊!可是回到京城和老少爷们分账后剩下这仨瓜俩枣还没捂热,户部催着上税,内务府也提了税,哪有一家买卖上两家税的?这事儿放在您身上您生气不?”
四阿哥心里的气消了些,遇到正经事儿他也是愿意解释的:“你们这次买卖的大头是羊毛做的物件,汗阿玛说这几年不收税。这次收的是你们别的货物的税,少在这里搅缠。”
“那过几年也是要收的,听说四哥你要把这税从内务府要到户部来?弟弟是支持您的,回头您这边事成了我们交一笔税就行了,是不是九哥?”
九阿哥正想坐直了说话,就看到苏培盛进来说:“八爷来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对视一眼,心想他来干吗?
十阿哥催着户部的官员说:“赶紧的,爷和九哥等会还有事儿呢。”说话站起来:“算了算了,你们算好了说一声,爷这次带来的银子在你们户部院子里放着呢,多退少补。”
十阿哥和九阿哥想赶紧离开,然而八阿哥到了门口,双方走了一个碰面。
八阿哥问:“九弟十弟,这是急着走?”
九阿哥说:“是啊,五哥抓了弟弟和十弟的壮丁,胖丫头的好日子慢慢近了,五哥急得冒烟,逮着我们一通骂,说我们两个没心没肺不知道帮忙,我们看他这么忙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四哥八哥,我们走了,您二位忙。”
八阿哥笑着说:“你们先去,回头妹妹的事儿办完了哥哥设宴请你们喝酒,一定要来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嘴上答应,一顿打哈哈,飞快地脱身了。
出门的时候看到李家父子,九阿哥的眼神把父子两个从头打量到脚。李煦父子小心恭敬地应对,十阿哥推了一下九阿哥,两人出去了。
八阿哥招呼着李煦进来,坐在四阿哥跟前说:“四哥,听说户部有些宅子还没脱手?”
四阿哥看了看李煦点点头:“有,八弟看上哪一处了?”随后跟房间里的户部官员说:“去拿册子来,让八贝勒挑一挑。”
八阿哥说:“慢着,李家看上石驸马大街上的那座宅子了。”
石驸马大街上就有一座王府,就是世袭罔替的平王府,第一任郡王是克勤郡王,又称克勤王府,和王府做邻居虽然挺好的,可这地段不是李煦选的。李煦皱眉,看看儿子李鼎,李鼎高兴的满面红光,李煦瞬间明白,八阿哥把这两个儿子笼络了,自己这下是真的身不由己了。
四阿哥说:“说晚了,那处宅子昨日刚从户部的册子上抹了。”
八阿哥微笑着说:“这是刚出手?谁买的,爷愿意加价买回来,四哥告知弟弟买主的名字即可。”
四阿哥对着八阿哥看来一回,八阿哥笑容都快把持不住了,四阿哥说:“人家姑娘的名字不能给你说,不过大家称呼她八公主。”
八公主?八阿哥赶紧在脑子里倒腾妹妹们的封号,四公主后面海棠该封五公主,但是她是郡王,略过去,十格格就是六公主,十一格格是七公主,十二格格就是八公主,也就是四阿哥的妹妹。
八阿哥断然不会做出让妹妹把宅子让出来的事儿,这简直和他和哥哥好弟弟的人设犯冲。
八阿哥笑话问:“汗阿玛要在那儿给妹妹建公主府?”
四阿哥摇头:“也不是,就是那宅子不大做民居尚可。是娘娘心疼她,说是怕她的子孙将来没地方住,让哥哥姐姐给她凑钱买一处小宅子日后好安置,你也知道这些日子各位姐妹从草原回来,住的地方都是内务府临时找的,娘娘心里担忧她将来回来和哥哥嫂子挤一起方便,就有了这事儿。”
四阿哥强调:“买宅子的钱昨日一分不少地送来入库了,地契也去顺天府盖印了,李大人再看别的吧。”
李煦身上已经冒冷汗了,赶紧说:“奴才再看看,再看看。”
第303章 论圆满
除非是很得宠的公主,要不然是在京城没公主府的。
这些已婚公主里面,二公主的太婆婆巴林公主有公主府,尽管巴林公主去世了,但是公主府没有收回,康熙顺势赏赐给了二公主。巴林郡王一家来到京城就直接住进去了。
因为各路蒙古王公来得太多,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几乎占一半,理藩院就来找内务府想办法。没有康熙的指示,宫里太后也不管事儿,因此内务府没法从容地给各位公主郡主安排合适的房子。
而郡主们有些是直接带着丈夫孩子回各自的娘家王府住着,有些因为娘家姐妹多,自己也不受宠或者是因为丈夫的地位低,导致住不进娘家,只能等着理藩院和内务府安排,这样的家庭很多,所以内务府和理藩院重点是让这些人家有地方住。
郡主们有地方落脚了,可是公主们却不能拖家带口地进园子。好在大公主的额驸早年在京城居住,单等着迎娶大公主就等了几年,为了生活方便买了院子,大公主一家算是有宅子,因此大公主有个落脚的地方。
三公主和四公主眼看没合适的地方住,九阿哥和十阿哥急地想着要不然现买一处地方安置她们,就是现买也没有合适的。十一格格(七公主)舒宜尔哈因为嫁在京城,公主府已经修好了,舒宜尔哈就主动邀请两个姐姐合住公主府。三公主夫妻占了东路建筑,四公主夫妻占了西路建筑。中路建筑没人住进去,毕竟这是给舒宜尔哈当新房的,舒宜尔哈没成亲,也没住过,中路是主人的前后院,客人也知道不该进去。
这四位公主在康熙没回来的时候就住进去了,康熙知道的时候已经住了半个月了,就没再说什么,私下里把内务府的人叫来骂了几句,又给几个女儿赏赐了一番,把女儿和女婿接来一起吃了顿饭。
因此德妃就生出忧愁来,往后大事儿多着呢,就是皇子成亲这样的事儿来不了,但是国葬呢?不是德妃没良心盼着太后薨,而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一日早晚要来。出现这种大事儿的时候桂枝肯定出嫁了,到时候没地方住难道要和姐姐挤在朗惠园?虽然海棠愿意,桂枝也不介意,甚至这几个兄弟家也能去住,但是德妃觉得不妥当。都是她生的,其他孩子都有房子,怎么就桂枝寄人篱下!而且也不是她一个人,到时候丈夫孩子奴仆,乌泱泱的一大群,借住也不方便。
说点再难听的,太后的大事儿,皇上和她自己的大事儿,无论任何一件都需要桂枝亲自回来。还是有房子好一些,就是将来她的儿子进京当差或者是女儿进宫选秀,有房子会更好一些。
因此德妃就私下找孩子商量,跟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说:“你们也知道,我手里没几个子儿,外面的房子不会便宜了,找了合适的你们三个出钱给你们妹妹买下来吧,算是给她攒嫁妆了。”
至于孩子的亲老子德妃是真不敢指望,要是将来有赏赐了皆大欢喜,没赏赐了也有住的地方。
海棠就直接说:“我四哥和六哥没什么来钱的门路,这钱我出了。”
四阿哥和六阿哥当时就反对,最后三人平分了这笔钱。这地方也是德妃挑的,就在镶蓝旗驻地,和平王府在一条街上做邻居。
德妃的意思是:“这事儿麻利地办了,悄悄的,别弄的大家都知道了。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也在我跟前,跟着叫了几年的额娘了,给了桂枝不能不管她们,可是把这两位娇客的也置办了我哪儿有那么多钱,花你们的我心疼,且等我想法子在你们汗阿玛跟前求一求,让你们汗阿玛拿私房钱出来办事儿,比起枝枝,这姐妹俩得你们汗阿玛的喜欢,这事儿好办。”
因此这事儿是四阿哥办的,四阿哥刚办完八阿哥就带着李煦上门问了,四阿哥就觉得八阿哥这是故意来找碴的!
四阿哥心里恨恨地想:这会儿戳破了娘娘的打算你想捞什么好处?难道是想在十三弟跟前下套?
以四阿哥对八阿哥的了解,这人肯定会跟十三说什么“十二妹妹都有,十三妹妹和十五妹妹可怜啊!”弄得跟德妃慢待了没娘的孩子一样!
这让十三弟怎么想?
八阿哥是真没这个打算,他是真的不知道,之所以这样,一来是笼络李家这个钱袋子,让所有人知道李家是他的人,免得李家不老实。二来是想和平王多来往,平王是世袭罔替的郡王,还年纪小,更好交往。得知是给八公主买的,八阿哥就心知四阿哥误会了,但是这事儿还不能多解释,越解释等于越描越黑!
四阿哥的脸很黑,八阿哥略尴尬,李煦这么精明的人怎么看不出来,瞬间觉得自己卷入他们兄弟的事儿里了,心里叫苦不迭,这会真的恨不得自己没在京城,想到这事儿更多是儿子李鼎闹出来的,真想现在抽他几巴掌!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里,户部官员把册子送来了。
四阿哥示意把册子给李煦,说:“挑吧,都是好地段,要不是前主人的手太长,拿了不该拿的,贪了不该贪的,也不会入官发卖!”
这大冬天李煦的衣服都要湿透了,表现得唯唯诺诺,都不敢翻开册子看。八阿哥招呼李鼎:“来给你爹参详一下,看哪儿的合适。”
李鼎压根没发觉这里的暗流涌动,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过来帮着李煦翻开看。
四阿哥端着水杯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心里有了计较,就说:“西直门内镶红旗驻地有两处有人看上了,钱已经交了,就是没去顺天府过档,先跟你们说一声。”
李鼎应了一声,最后挑中了朝阳门内镶白旗驻地的一处的宅子,虽然是在镶白旗的驻地,距离北面的正白旗也近,是繁华富足的地段。因此李鼎觉得尚算满意,人说“东富西贵”,两红旗驻地的贵人多,要是刚才四阿哥不说,他就会选镶红旗驻地的房子,现在选富足的地方也行。
来的时候李鼎就带着钱,虽然不够也不少了,交了一半的钱,剩下的约定明日来补齐,户部开了回执,这事儿算是定下了。
四阿哥让苏培盛回去拿银票来入账,趁着顺天府散值前把地契过一遍,把事儿给办了。
苏培盛把事办完后把地契给了四阿哥,四阿哥就去找十三。
十三刚从太子跟前出来,太子最近的行为让十三蹙眉,实在是没法形容太子,失落里面带着歇斯底里,就是……癫狂!
十三正发愁呢,外面太监说四爷来了,四阿哥进门就把两张地契交给十三。
十三惊讶地问:“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四阿哥说:“娘娘看几位公主回来没地方住,担心几个妹妹将来也这么胡乱凑合,就让给三个妹妹置办别院,也没多大。回头汗阿玛赏了就好,没了也有地方住,算是给他们添置加嫁妆了,你给收着吧。”
十三瞬间鼻子一酸,自从敏妃没了后,他做哥哥的自然是处处为妹妹打算,可是他年纪小,又没有什么正经的差事,虽然下面的人巴结太子的时候把他也一块巴结了,但是这并非什么正经路子,十三阿哥也不屑于去捞这方面的钱,因此他手里并没有多少积蓄。纵然是太子妃和德妃照顾妹妹,可是妹妹的将来还是让他悬心,自己兄妹虽然衣食无忧,但还是处处无依无靠,自己都觉得没娘的孩子日子不好过。
因此他赶紧低头擦泪说:“娘娘在深宫也就攒了些钗环细软,哪里能有那么多钱买这么多地方,必然是四哥想着弟弟,怕弟弟这做哥哥的为难才照顾弟弟和两个妹妹。十哥那样的出身没了额娘还受怠慢,两个妹妹能不受怠慢就是托了娘娘的福气,四哥,弟弟都记着呢。”
万千感激就在最后一句话里了,人情债难还,可是十三阿哥现在一无所有,只能把这些记着日后慢慢还了。
四阿哥替他心酸,没娘的孩子实在是可怜,特别是还有两个妹妹需要照顾。把地契塞他手里:“拿着,做什么样子呢!哥哥看不得你这样,行了,你收好吧,哥哥……”
汪汪汪~
四阿哥的话没说完,二哈已经跑进来,远远一个助跑一下子扑到四阿哥身上,爪子勾住了衣料,四阿哥的衣服是绸子的,瞬间被抓花一道,二哈也扑通落地上了。听声音都替它疼,然而二哈一翻身爬起来围着四阿哥热情地汪汪起来,尾巴摇得跟都看到残影了。
四阿哥叹口气,跟十三说:“赶紧收好,别让这逆狗惦记上了,它撕了爷好几本书了!”
都知道四阿哥喜欢养狗,十三阿哥把地契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就问:“二哈几日没见,怎么觉得又长大了一点,四哥没管教过?”
四阿哥苦笑:“怎么没管教,连弘晖都管教过了!那小子让二哈撕了他的书,跟你嫂子说书被二哈撕了,又多玩了半日。”
“啊!”十三怕他对弘晖管教得太苛刻了,就说:“男孩子都是这样,咱们小时候也不想读书,弘晖虽然淘气了些,却很聪明,又很大胆,最要紧的是敢想敢干。四哥,不是弟弟在一边指手画脚,读书虽然重要,可是养一个好性子比读书更重要。”
四阿哥也认可这话,就说:“你六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事儿做了要认罚,哥哥当时罚一人一狗不能吃肉,今天早上才知道弘晖在家里吃个半饱再跑到你六哥家吃一顿,早上被我抓现行的时候你六哥还在哄着弘晖多吃点肉,说什么吃肉长得壮,弘晖也实诚,都已经吃饱了在他六叔的哄骗下又塞了一些进去。”
十三阿哥笑起来。
四阿哥就发愁:“你六哥那人最喜欢溺爱孩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十三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发现了,四哥不只是不合群,他脑子里想得也多啊!多喂侄儿几口怎么就成了溺爱孩子了!
四阿哥越想越觉得弘晖这逆子说不定今儿又没读书,又去他叔叔家里闹了,老六带孩子只知道玩乐,他心里实在不放心,想去看看。
就跟十三说:“你歇着吧,哥哥去你六哥家带弘晖回去。”
十三阿哥目送四阿哥带着人回去,二哈摇着尾巴追着去了。想了想带着地契去谢德妃,顺便让妹妹把这地契收好。
四阿哥一路快走,到了六阿哥家的门口让人去问问弘晖在不在。得到的回答是弘晖不在,和六阿哥去朗惠园看新房去了。四阿哥就知道会这样,心里面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怎么批评他们俩。
此时海棠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和十一阿哥十二阿哥都在新房。
七阿哥家的婉瑜和弘晖都裹得跟球一样站在大人腿边,五阿哥问两个小的:“吉祥词儿学会了吗?”
婉瑜和弘晖是给海棠滚床的小孩子,在滚床的时候还要说几句吉祥话,正巧今儿六阿哥和七阿哥把孩子抱来了,和来看新房的海棠十一阿哥遇上,又碰上了五阿哥和十二阿哥来这里检查,大家都干脆挤在新房里看两个小孩子彩排。
婉瑜很乖,点头说:“记住了五伯伯。”
声音奶呼呼的,小脸圆圆胖胖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可爱,一屋子叔叔伯伯听见他说话都露出笑容来。和小姑娘一比,旁边的弘晖怎么看怎么让人嫌弃,人家臭小子也没做什么,就是不如旁边的小姑娘可爱。
五阿哥对着小姑娘说:“伯伯听见了,婉瑜真乖!”
随后跟六阿哥和七阿哥说:“抱着放床上,先让他们滚一遍看看。”
六阿哥举着弘晖正要放,弘晖就喊:“不对不对,嬷嬷说从门口开始说吉祥话。”
十一阿哥立即喊:“放下放下,从门口开始。”
两人把孩子放下,两个小孩子跑到门口,手拉手进门,进门的时候弘晖先说:“走进新房喜洋洋”,婉瑜说:“新人托我来滚床。”
话说完到了床边,两个小孩子笨拙地往上爬,婉瑜爬了好几下都没上去,弘晖尽管动作不美观,但是人家三两下爬上去了,七阿哥赶紧把女儿抱上去。
结果两人在床上直接滚,立即撞一起了,尽管撞在一起嘴里的吉祥话还在说:“滚床滚床,儿孙满堂”“求得贵子来,定是如意郎。”他们自己分开,横着滚三次竖着滚三次,每次滚都有一句吉祥词。
哪怕年龄小,这也没出错,海棠看两个小孩子跟圆圆的团子一样翻来翻去,高兴地鼓掌。
“哎呀,真好真好,姑姑到时候给你们包大红包好不好?”
婉瑜乖巧地说:“好!”
弘晖觉得很好玩,喊着:“让我再滚一回,六叔你别拉我,我还要滚。”
六阿哥把他抱下来哄他:“差不多得了,这床高,你别掉下来了,你掉下来这差事就要给人家了。”弘晖这才老实下来。
海棠很遗憾:“我小时候怎么没给人家滚床啊?觉得挺好玩的。”
海棠出生的时候康熙的兄弟都成亲了。姐妹有六个,夭折了五个,剩下的那个早早地嫁给了鳌拜的侄儿,在海棠一岁多的时候,也就是康熙二十四年去世了,海棠当时懵懵懂懂脑子混沌着都不知道。这亲叔叔亲姑姑都已经成过亲了,剩下的宗室婚礼自然也没人敢请海棠去滚床,让海棠觉得很遗憾,小时候没这精彩的经历,觉得不圆满。
因此晚上陪着康熙吃饭的时候海棠就说:“个个都夸我小时候长得招人疼,还福气大,怎么就没人抱我去滚床呢,今儿看着弘晖和婉瑜滚床,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康熙哭笑不得:“瞧你那点出息!你小时候没干过的事儿多着呢,回头等你有孩子了,你下面的弟弟们再成亲,送去滚一滚,算弥补你的遗憾了。”
“这怎么能一样?我是我,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她滚得再多也不是我小时候去滚,不一样的。”
“做人啊总是不圆满,朕的遗憾更多,你玛法和你佟祖母去世早,要是你玛法一直在,朕怎么会诛杀鳌拜,如果有神仙问朕愿不愿意回到曾经经历一遍圆圆满满的日子,朕是不答应的,这其中的滋味没法说啊。”
这是他的实话,如果放弃眼前的一切回到八岁那年,那时候顺治皇帝熬过的天花,他与皇位暂时错开,哪怕后面没有合适的弟弟,让他等着继位,哪怕原配发妻一直在,儿女都没有夭折,与现在的手掌乾坤乾纲独断相比,都是不值得的!
他自认为自己一辈子比不得有些皇帝文治武功,却也足以震古烁今,能有这番功绩的前提是他是个皇帝,他能自己做主!
所以人生就是不圆满的,所有的选择都是每个人在当时这个时间节点上反复衡量精确计算后的最优选择。
这也就是海棠理解的“个中滋味没法说”。
她举杯敬了康熙一杯,这话题就过去了。
康熙让梁九功给海棠夹了一筷子鱼,就说:“明年在察哈尔设立羊毛工坊,造办处说那个什么蒸汽机做出来了,朕让你六哥组织人手,按照你的设想把蒸汽机和梳机凑在一起看看效果。”
海棠以为最需要动力的是织机,和水流结合后工坊内部反映织机挺好用的,不用人织布了,大家看着别出错就行。最累最麻烦的是梳线的环节,常常因为赶不上织房的进度被所有人抱怨,大部分时间都是停了织机等着线用。
察哈尔的新工坊针对江南工坊出现的诸多问题加以改进,而且日后江南的工坊会在产品上更侧重于棉麻丝绸,日后察哈尔主要生产羊毛呢绒。
说完这个事儿后,康熙说:“你六姐姐前日来跟朕说,说喀尔喀部牧民穷得多,想着让他们在放牧的时候在河边耕种。”
海棠问:“草原上能耕种?”
康熙叹口气:“最近这些年因为雨水不均加上牛羊啃草根,草原不如以往那样丰茂了,所以有些地方是可以耕种的。像青海那样水草丰美的草场在草原上都是少见的。所以你六姐打算开垦田地,吸引蒙汉两族去耕种,朕觉得妥当就答应了,回头要是她那里缺什么,你有了就帮她一把。”
这是不需要康熙特意交代的,海棠一口答应下来。
海棠想到四公主,就跟康熙说:“自从我六姐嫁到喀尔喀部,他们再没闹过了,以前喀尔喀几部人口互相掠夺征战,差点老死不相往来,要不是他们内讧噶尔丹也不会轻易就插手喀尔喀的事儿,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到我六姐的本事。”
康熙点点头,对四公主行事非常满意,他对这些女儿的要求,要么是能在草原上当家作主,要么是能笼络住草原上的汗王,就目前来看,除了三公主,其他四个孩子办得都挺好。他跟海棠说:“这行四的孩子都靠谱,你四哥那人靠谱,四公主也靠谱。回头你六姐走的时候朕要好好地赏她。”
把外面的事儿说完,就说到了海棠的婚事上,海棠是腊月初六成亲,黄历上显示这一日诸事皆宜。
今日就是初一了,再有几日就要办事儿了。
太子成亲的时候康熙觉得自己的人生大事儿只剩下一件,那就是送走太后。如今海棠成亲,康熙自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是像太子成亲那会一样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不是像别孩子那样觉得没什么,海棠成亲让他觉得心情很复杂,但是细细品味,喜悦会更多一些。
就问海棠:“你今天去看新房,哪里还缺什么?”
海棠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缺,五哥他们做得足够好了,我这个新人反而只等着坐享其成就好。”
康熙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都是些孩子话,成婚这种大事儿,向来最闲的都是新人,最忙的是这些亲人近人,将来你有孩子了,就能体会到这股子忙碌,现在好好享受吧。”
第304章 成大礼 一
距离大婚的时间越来越近,海棠手上的事儿太多,千头万绪。对乔家父子也很惦记,就在前天海棠请雅尔江阿替她去和他们对账。
朱尔哈岱安抚他们说小金爷年前临时有差事要去一趟蒙古,简亲王府出面和他们对账。事情虽然办得很顺利,关于这次见面海棠还是要和雅尔江阿聊聊的。
正好太后的娘家人求见,王府的老福晋陪着一起来,雅尔江阿护送老福晋进园子。海棠趁机让自己的太监先留雅尔江阿坐一会。
科尔沁的王公中,太后的父亲绰尔济当年就是个多罗贝勒,娶的是阿巴泰的第三女为妻,也就是现在安郡王府这一支的姑奶奶。绰尔济有四个女儿,长女嫁给了济度,三女是淑慧太妃,四女就是太后。绰尔济和妻子有两个儿子,今日来的就是太后的两个嫂子。
这两位嫂子又带着儿媳妇、女儿和孙媳妇、孙女、外孙女一大堆人在太后跟前奉承,海棠好不容易脱身找机会出来,急匆匆地来见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在湖边坐着,湖水已经结冰,他正对着湖面发呆。海棠对他身边的几个太监摆摆手,就问雅尔江阿:“雅尔江阿哥哥,你发什么呆呢?”
雅尔江阿看到海棠,也没站起来,叹口气说:“唉,发愁呢。我阿玛的身体不太好,太医说怕是有些……唉!我阿玛一直卧病在床,我媳妇身体也不好,入冬以来病了好几次。她病着,我忙,我后娘就隔三岔五地把我那俩儿子接过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毒妇没什么好心思。小孩子已经拿着那毒妇的话闹着不愿意读书了,我媳妇是又气又急,就怕那毒妇说什么话离间我们父子,只能挣扎着起来教养儿子,因此旧病没养好又添了新病。”
雅尔江阿这会很矛盾,想立即把后娘母子几个赶出去,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得了,但是把他们赶出去就代表着他阿玛没了,对于雅布,雅尔江阿作为儿子还是想盼着阿玛长命百岁,因此心里挺矛盾。
海棠说:“请老福晋照顾你儿子呢?”
“嫡祖母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一两次还好,这几个孩子正是人嫌狗憎的时候,实在是不能让老人跟着操心。至于我祖母,我是孙子,我后娘生的那两个难道就不是孙子了?前几年觉得我可怜,现在她觉得我握着王府,那两个孙子又成了小可怜,处处护着。你是不经常在家里,不知道我们家后院的事儿都快成咱们宗室的笑话了。”
海棠叹口气坐在他身边,也只能跟着叹气,没法子帮他,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雅尔江阿不想再谈论这些,问道:“叫我是不是因为乔家的事儿?你就是不问我也是要跟你说的。
你可倒好,在里面和那群人说得高兴,让我在这冰天雪地里等半天。是不是科尔沁的几位福晋拉着你,让你带着他们家的女孩玩儿?这是给他们家姑娘找如意东床来了,你别管,这事儿让太后和老福晋应付去,这事儿她们老人家有经验。”
海棠就说:“还真是你说的那样,是不是在你们王府说过一遍了?我看着太后祖母还有太妃老福晋都没兴趣缺缺,不甚在意的模样”。
雅尔江阿笑了一下,毕竟关系远了,这次求的还不是侄女的事儿,是侄孙女和外八路的亲戚。这三位老姐妹和娘家人一年见不到几面能有多亲近。因此雅尔江阿和海棠说了见面的事儿就告辞出了园子。
小李子看雅尔江阿走了就请海棠别在水边坐了,这季节坐在那里容易受寒,而且德妃一早就派人来问海棠有没有空,小李子这会就请海棠往德妃跟前去一趟。
德妃给海棠准备了几本画册,装进盒子里让海棠自己回去摸索,有不懂的找自己的乳母问。
她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有些话羞于说出口。海棠就当没回事儿,把盒子交给了身边的宫女带回去。就好奇地问德妃:“妹妹她们呢?”
“出去玩了,前几天内务府送来几个外放官员家的女孩,说是过几日办事儿的时候陪着她们,没想到一群丫头说到一起去了,你那几个妹妹每日叫她们来一起玩耍,懒蛋枝枝也不觉得外面冷了,一吃过饭就跑出去了。”
海棠觉得这是好事儿,最起码和一群外面的姑娘交流也知道点外面的事儿。
针对海棠成亲这件事,和康熙的心情复杂不一样,德妃的心情形容起来就是那种很不是滋味的感觉。
每个孩子成婚的时候她都觉得不是滋味。这感觉就像她自己是一棵大树,而孩子是果子,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自己身上的果子给摘了,简直是摘心肝一样,令人忍不住想号啕大哭一场。
理智知道这是年龄到了,孩子都要成亲,而且孩子也没走远,但是在感情上德妃就是心里不好受。
这会跟海棠开始唠叨起来:“你四哥成亲后不舍得走,还想在宫里住着,到现在也不想从园子里搬出去,我是知道的,他这是随了我重感情,我心里也疼他。只是你六哥那就是个没良心的,成了亲高高兴兴地和媳妇过日子去了,全然忘了额娘。就每日没心没肺地来问一声好,我高兴不高兴他都看不出来,白疼他一场。你平日又离得又远,唉,你们这几个孩子啊!”说着自己揉心口,真的很放不下。
海棠不想和她说这个,这种话题聊得越多越容易伤感,就打算和她聊点她感兴趣的。就说:“刚才我来的时候遇到了二公主,我看着她带着一个小格格,还抱着一个小阿哥,从我跟前过的时候还显摆了一下汗阿玛赏赐她儿子的东西。”
德妃果然是有话题:“这位二公主,早先看着也挺机灵的,没想到是个顾头不顾尾的。上次来的时候拉着太子妃亲热得不得了,那模样就差和人家做儿女亲家了,这次就是我这么忙的人也知道她对太子妃一家冷淡了,这事儿做得也太明显了,不如其他几位公主,特别是三公主就带着孩子上门给太子妃请安,在太子妃那儿坐了半天,出来后你汗阿玛就赏了一大堆东西。”
另一边也有一对母女在聊天。
荣妃跟女儿二公主就说:“以前你对太子恭恭敬敬,现在也该恭敬下去,这京城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就是外面传言再不好,太子就是太子,储君的名头还是有的,这就是大义,将来……人家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要是烧他的热灶就一直烧下去,半途而废算什么事儿!就算是他不是太子,也是你一个兄弟,你怎么就……说到这里,我问你,你去你几位兄弟家坐坐没?”
二公主回答:“没,派人给几个侄儿侄女了些东西,已经送去了。我是做姐姐的,就该他们来看望我,怎么还要我上门?”荣妃被她的话一口气噎着,要是普通人家你拿捏一下姐弟排序也就算了,你如今是巴林的世子福晋,你不只是公主还代表着巴林啊!荣妃总算知道为什么女儿的婆媳关系处不好了。你享受了世子福晋的好处就不替巴林想想吗?
二公主低着头被荣妃训斥几句,不满地说:“明知道这船漏水了,不赶紧下船还站着干吗?您就是老脑子,不知道变通,还一直说我兄弟读书读糊涂了,我看着您才是糊涂呢。”
“你!”荣妃气得深呼吸。
“额娘别生气,女儿在您跟前说几句实话,别人跟前还不这样说呢。”
荣妃揉着脑门,知道这孩子惯会做表面功夫,也知道在她亲爹跟前一点都不糊涂,伶俐极了,就更觉得道理说不出口:“我宁肯没生你这孽障!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一对孽障呢!”
二公主拉着她的一只手撒娇:“额娘,别生气了,我在人前不是这样的,今儿来的时候从前面过,带着孩子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看到我可高兴了呢。您说的我回头就做,今年要在京城过年,我把所有兄弟家都去一次,再借着三弟的园子摆宴席请一次姐妹和兄弟。”
荣妃这才稍微放松一些,忍不住打击她:“你汗阿玛赏你们有什么可高兴的,皇上哪里会给闺女脸色看,又不是儿子们。你也就是运气好,前面的几个皇女没养住,和大阿哥是一样的,是头一个站住的皇女,要不然你还不如三公主呢!”
“她那人是个木头美人,针扎一下都不吱声的人,哪里比得上我。”
荣妃看她那得意的模样忍不住怼她:“你跟她比干什么?你怎么不比比九格格?你成亲的时候一副嫁妆送走了,我哭得跟泪人一样。你要是真那么得宠,也让额娘像德妃那样享福一回,不必送闺女远嫁,过年过节的时候招呼一声就来了,这孩子在身边随叫随到的福气也让我享受一回。”
“额娘您这就没意思了。”
荣妃就说:“这没意思了?也就是我这亲额娘泼你一盆冷水,别人谁说这个。
我也真是,不生你们或许还清静,生了你们是真命苦,年轻的时候罢了,各凭本事,我生了六个孩子,早年也是受过你汗阿玛恩宠的,凭本事的时候我就没输过。早年得意到了现在,比不了恩宠就比孩子,这一比啊,我就是垫底的那个!”
“额娘您这话说得,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难道不是?四妃里面不就是我的孩子看着不成样子。”
“还有翊坤宫那边呢。”
“快别说了,五阿哥和六阿哥眼看着日子红火起来了,你兄弟的日子是越过越是一言难尽,好好的郡王说没就没了!这事儿往上找几代人,谁能干出这糊涂事儿来!”
这事都过去好几年了,每次说出来荣妃都郁闷。
她自己是真不比别人差,不说别的,就说两个孩子的婚事,在女儿的婚事上赢了宜妃,在儿子的婚事上赢了德妃。三阿哥就比四阿哥大一岁,哥俩一起赐婚,德妃睁大眼在秀女里面给儿子挑人,荣妃还是把家世最好的三福晋挑了,德妃就落一个年纪小的儿媳妇。
不过现在看着婚事还是要两口子能过得下去才行,光看门第不看性格容易成怨偶。当时是很得意,如今再看看,四福晋温婉贤惠,比跋扈嚣张的三福晋更能过日子。
这话不能让德妃听见,德妃会说儿媳妇是好儿媳妇,儿子也是个好儿子,但是两人是凑在一起的,平日看着两口子还算温馨,但是老四常常嫌弃四福晋不读书。
此时德妃和海棠也在拿四阿哥两口子聊天,德妃目的是想告诉海棠,夫妻大部分都是凑合的,各有缺点要互相包容。她不好拿康熙举例子,就拿四阿哥给海棠举例子。四阿哥那性子仔细说起来德妃都嫌弃他,好的时候简直能把人抬举到天上,歹的时候恨不得把人踩到泥里再盖两层土,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定。就比如他们院子里的李氏,要是不宠爱她也不会让她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恼上了,连四福晋和另外一个侍妾宋氏都莫名其妙。四福晋能和他过日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很多地方和你四哥很像,比如脑子轴、清高、固执,你好就好在没他那么死板,他做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给个转圜的余地,也就是有个好出身,他如果就是个普通人,哪怕是一身才华来做官,这官做不了三个月就要回家吃自己!在回家吃自己前少不得被人堵在巷子里套麻袋给打一顿!
过日子就该软乎一些,要是你没理,你不妨跟扎拉丰阿说几句软话,不能倚仗着身份就在家里称王称霸的。他没理被你拿住了把柄,你再声高也不迟。特别是有了孩子,更不能恣意妄为,要以身作则。家里的事儿别吵吵嚷嚷,临大事儿了慢慢地说,别在孩子跟前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家和万事兴啊!”
“记住了额娘!”海棠甚至还有心情和德妃开玩笑:“额娘最近读书有成啊,连颐指气使都知道了。”
德妃也撑住笑了:“去去去,还不许你额娘多认几个字了!”
海棠被她推了一下,母女两个对着哈哈哈哈笑起来。
忙碌中时间到了初四,宗室中能来的都来了,内务府和宗人府的人也到齐了。
初六那日成亲,但是很多事儿在初五要完成,比如说搭喜棚、垒火灶、排桌椅板凳等。宗人府需要各个王府再确认一下迎亲的人数。因为这次迎的是男方,所以这次出面的也是各个王府的世子或者是小阿哥,迎亲的女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那些跟着一起迎亲的诰命夫人也都是一群头发白了的老夫人。
康熙的书房挤得满满的都是人,各支各府确认了人数,内务府再次读一遍流程,强调明日所有迎亲的人一起走一遍迎亲路,对路上各处要熟悉,特别是带路的,别走岔了。在一群老王爷们的“看不起谁呢!”“这怎么能走错”的嚷嚷声中,把宗室该做的一项项布置下去了。
康熙随后召见侍卫大臣和銮仪卫,明日的仪仗和各处安排要警醒,嘱咐了一通之后,康熙又召见了理藩院的大臣,他大办婚礼的目的就是扬威,蒙古王公和各处属国使者这些观众一定要在场。
康熙还有些不放心,亲自坐车去了一趟朗惠园,看看新房的布置和明日宴客的场地,宴客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九经三事殿,这里是宴请蒙古王公和外藩来使的地方,作陪的都是宗室诸王,殿外还有很多是给官员安排的,这里宴请的是男宾。
郎惠园是宴请女宾的地方,同时也是举办仪式的地方。里面的空房子都摆满了桌椅,这里宴请的是蒙古贵妇和来使家眷,在外面一些宽敞的路段上也摆了桌子,这是给外命妇的座位。
五阿哥说:“问过钦天监了,往后半个月都是晴天,所以中午坐在外面吃也不会太冷。”
旁边庄亲王就说:“搭棚子啊,就是有日头也冷,搭棚子放火盆,好歹能暖和些,要不然菜送到这里就凉了,都凉了还吃什么啊!”
想提意见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都各方面确定了又跑来装明白人,这人真讨厌!
五阿哥嘴笨,不知道怎么怼他。十二阿哥直接说:“能来这里吃席的哪个缺保暖的衣服?挑刺的趁早滚蛋!”
庄亲王看着十二阿哥:“嘿,原先没发现十二阿哥也是能说会道啊!”
十二阿哥自然是能说会道,就是因为年纪小,上面的哥哥们又把路给堵死了才不好出头,尽管如此,他的本事康熙是知道的。
十二阿哥挺烦庄亲王的,不只是十二阿哥,这些皇子都有些烦他。和他同辈那些能打的亲王郡王们纷纷去世,他终于从受气包转向倚老卖老了!
十四常常在尚书房嚷嚷庄亲王是“水王”,这称号还是海棠说的,就是说庄亲王这世袭罔替的亲王爵有水分,那是顺治为了不让皇太极的后人显得太拉胯在瘸子里面拔将军给硬封的。第一任庄亲王硕塞是真的有军功的,要不然顺治也不会抬举这位兄弟。
然而海棠的军功盛,她能指着随便一处王府说水王没人敢反驳她,想要反驳就要拿军功出来比一比,除了当年带着大军入关的多尔衮怕是没第二个人能比得上海棠了,多尔衮和睿亲王府早就灰飞烟灭,因此也没人能压她一头。可是这些皇子们尺寸功劳都没有,水王这事儿也只能背后笑话,当面是不敢说的。
庄亲王说十二能说会道,其实也是在指他伶牙俐齿。
十二很想在水王的事儿上踩他几脚,但是事关顺治封王,他还真不能多说,难道对祖父做的事儿有意见?因此十二就拱手抱拳:“多谢夸奖,比不得庄亲王能说会道,想来现在诸位世袭罔替的王爷里以您为首,您那么会说,将来不妨多说点。”
这是暗讽他也就是仗着年纪大了敢嚷嚷几句,换几年前诸位老王爷都在的时候,哪里轮到他出头。
庄亲王气得瞬间脸红了。
康熙听了一场交锋,然而他偏心自己儿子,就背着手往前走,跟五阿哥说:“走,去新房看看。”
五阿哥招呼十二:“十二弟,走啦。”
十二斜了庄亲王一眼,应了一声追上康熙。后面几位贝勒爷推了一把庄亲王,示意他跟着走,庄亲王只能跟着。
新房在园子的东边,是海棠平时居住的房子。这里重新修缮后各处布置,把里面的家具换成新的。
五阿哥带着康熙进去各处看看,康熙点头觉得满意,看来架子上的瓷器说:“各处都好,到时候人多,令人看护这些瓷器,大喜的日子别碰碎了。”随后又说:“你祖母跟朕说大婚当日她要来,到时候交代人用心侍奉。”
太后早就有要求,所以五阿哥有应对,指着厢房说:“两边厢房和书房那里能安置祖母和各位娘娘休息。”
康熙说:“嗯,好,书房那边收拾得怎么样?”
五阿哥说:“书都收走了,里面就是空架子。”
康熙说:“去看看。”
书房不大,这是一个小书房,海棠只会在这里看书,将来在这里教孩子读书写字。办公地方在前院,办公室性质的书房在海棠大道的尽头,距离前院大殿很近,属于闲杂人等不能进入的地方。
而且这些要紧的东西一会在婚后搬来,现在人多,所有贵重的东西都不在园子里。
康熙看来一遍觉得满意,和跟着的宗师众人说:“布置得不错,新房这里算是放心了,就看明日和后日了。”
初五一早,西花园里四阿哥的园子爆发出一阵汪汪声。
天还没亮呢,邻居们听见都忍不住在被窝里小声骂几句死狗。
四阿哥已经起来了,刚开门二哈如闪电一样钻进来在屋子里一阵狂奔,全然不看路,它跑一圈屋子里的东西被撞得咚咚响。
四阿哥祸水东引,很平静地跟二哈说:“二哈,去看看弘晖起来了吗?”
二哈听到立即停住爪子,随即出门冲向弘晖的屋子。四阿哥这才淡定地让端着洗脸水的宫女进门。
四福晋问:“迎亲要穿的衣服爷今儿穿吗?”
四阿哥正在洗脸,就说:“先不穿,明日再穿,今明两天不用去衙门当差,等会儿爷去前面和大家会合,先走一遍迎亲路再从京城回来。午饭晚饭不在家里吃了,你看额娘那儿需要帮忙吗?你去帮额娘分担一些。对了,狗笼子做好了吗?明日先把二哈关起来。”
四福晋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是那种想笑又笑不出来,想严肃又严肃不了的那种。四阿哥问:“怎么是这个脸色?”
四福晋说:“昨日都送来了,孩子们哄着二哈进去关了起来,说是试试,谁知道半天没看,二哈把木头啃了!”
四阿哥听说后呆住了。
四福晋接着说:“它啃断了一截木头钻出来了,那笼子用不了了。”
四阿哥嘴角动了动,这时候弘晖的房间里发出“咣当”一声,铜盆掉在地砖上,响声巨大!
四福晋赶紧出门,边走边问:“弘晖怎么了?”
弘晖对门是老三弘昀和老二弘昐的房间,顿时传出老三的哭声,明显是小孩子受惊了。
李氏和两个儿子住在一起,弘昐睡的跟小猪一样,弘昀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孩子明显是身体不好,李氏看儿子这难受的样子赶紧抱着哄,忍不住咬牙,二哈那狗是四爷的,她不敢说什么!
弘晖房间里的水盆是二哈撞倒的,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弘晖的洗脸盆现在都有好几个坑了!别说是弘晖房间的水盆,就是大格格秀琳屋子里的东西都惨遭狗子的撕扯,窗帘都快成流苏的了。
四阿哥拿着绳子来到弘晖的门口,跟里面的二哈说:“你出来!”
狗子欢喜的出来围着四阿哥乱转,亲热地把脑袋挨着四阿哥的手蹭,四阿哥给它把绳子套上,叫着还在穿衣服的弘晖:“别洗脸了,去,遛狗去!”
弘晖说:“它比我力气大,也不知道是谁遛谁。”
四阿哥早有想法:“没事儿,现在它遛你,往后你跑得快了遛它,再过几年你能骑马遛他,去吧!”
弘晖听了满脑子都是骑马遛狗,瞬间来精神了,飞快地套上衣服,被亲爹把绳子塞手里还没来得及说话瞬间被二哈拖着出门了。四福晋看儿子像风中残叶一样被狗拖着一阵风不见了,蹙眉看着四阿哥:“二哈是爷养的?爷怎么不去遛狗?”
四阿哥转身回去:“爷忙着呢!”
第305章 成大礼 二
初五这一天都很忙,然而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再过一晚上就是明天大婚的日子了。
亲人有没有睡好海棠不知道,但是海棠是打算早早地休息。
在她睡前,舒宜尔哈跑来问:“姐姐,你明天就要成亲了,你别这么不在意啊!你都没有什么羞答答的感觉吗?祖母怕你面皮薄特意让我来陪陪你。”
“陪我干什么?”
“说说话啊!”
海棠就觉得没必要,别人结婚后羞羞答答地当几天新娘,她觉得没这个必要。在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可羞答答的!
海棠就说:“没必要,我就是从这个园子搬到那个园子里,不敢说我那园子长了多少杂草我都了如指掌,但是那是我的园子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熟悉的环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海棠直接睡了,舒宜尔哈看得目瞪口呆。
在海棠睡后她就跑去找太后,太后已经开始了下一阶段的生活——开始求子!
舒宜尔哈跑去的时候,太后在佛前念念有词,求满天神佛保佑海棠明年生个男宝,如果成了她愿意一年不吃肉!
舒宜尔哈就觉得太后求得也太早了吧,总要等姐姐明天成亲了再求啊!
太后说:“很快啦,你年纪小,不懂过日子得快,那简直是一下子就过去了。”
天黑后海棠睡得很美,但是园子里很少有人能入睡,大部分人都没睡。
比如康熙和德妃,康熙在晚饭后去了德妃的院子,两人一直坐着聊天。四阿哥和六阿哥都没回家,各处衙门的人也没散,挑灯熬油的开始再最后核对一遍流程,再让所有人检查一遍用具。这场婚礼中,大家都是工具人。
然而唯一不是工具人的就是康熙,当初在太子成婚的时候,康熙想找个人聊聊太子的成长轨迹,让他那充沛的父爱能得到展示的机会。然而却没人和他一起回忆。
到了海棠这儿,养育海棠的太后身体倍棒,生育海棠的德妃也健健康康,康熙就跑来和德妃一起回忆往昔。
一开始女儿是大号肉团子,慢慢地从肉团子开始学会走路,吃东西故意嗷呜一下,咽口水的时候会嗯哼一声。
从第一句口齿不清的说话到后来小嘴叭叭的不愿意停,从一开始听话乖巧到下雪的时候叛逆地去玩雪……把一个大肉团子养得能跑会跳真的太有成就感了。
德妃自己说着说着就哭了,康熙回忆的侧重点不一样,自然有孩子可爱的一面,还有她奶凶奶凶的时候,更有在战场上的神采飞扬,在书房的聪明伶俐,也有听说了贪官污吏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凶狠。
康熙自己拿着德妃的手帕擦擦眼睛,觉得自己真的上年纪了,孩子都长大了,人过四十都要自称一声老夫,他现在真的不得不正视自己在一步步变老。
两人哪怕能说一天一夜,可是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儿铜漏显示过了子时,外面熬夜等着的宫女太监瞬间开始根据吩咐行动起来,对于园子里的宫女和太监来说,婚礼已经开始了。
这时候御膳房里面总管看着铜漏,起来进入厨房,对站在灶前和案前的人喊道:“升火,架锅,准备热汤饭。”
整个御膳房开始行动起来,打蛋的切菜的有条不紊,很快大盆大盆的蛋花汤倒了香醋后被抬出去,和主食面卷子一起被抬到侍卫们前面。
侍卫们开始排队打饭,第二轮开始给宫女和太监们做早饭。侍卫们吃完检查迎亲的车马和仪仗,吃完的太监们骑马往城里去,一路检查路上的路障和路况,路上有结冰的地方赶紧铲除了,免得出事故。宫女各处急匆匆地进进出出,整个畅春园安静又忙碌。
此时后宫的大小主子们开始起床,海棠被宫女叫醒开始梳妆。康熙已经返回自己的书房,德妃这边七手八脚地梳洗,各位皇女和没成亲的皇子们已经起床穿戴整齐。
两刻钟后,年幼的皇孙们被叫起来。四福晋一边催着孩子们起来一边发愁二哈怎么处理。她跟精神抖擞的二哈说:“今儿可没时间遛你,你可要老实点,跟你说,你娘的主子今儿大婚呢,你敢捣乱回头让盐宝收拾你!”
旁边侍奉的是宋氏笑着说:“福晋,它是狗,听不懂的。”
“它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听。高无庸呢,看好二哈,今儿你们一群人的差事是看好它。”
高无庸苦着脸应了。
把这些皇孙们收拾得体面得体了,几位福晋带着孩子出门往海棠的小楼去。
此时海棠已经沐浴完毕,开始穿大礼服了。此时宫女端着一碗白煮蛋来,跟海棠说:“格格,先垫垫,这个挡饿。”
海棠吃着白煮蛋,头发被一层层的收拾,各种钗环被戴在头发里,觉得浑身都是酸痛僵硬的。
此时太后也换好了衣服,宫妃福晋皇女们跟着太后到了这边。恭喜声一阵接着一阵,海棠还听到婉瑜的夸赞:“九姑姑,您今天真漂亮。”
海棠大笑起来。
婉瑜很可爱,穿着大红的衣服,小脸白嫩嫩的,歪头说话的时候可爱极了!对于可爱的宝宝她真的不吝啬赞美。
旁边的秀宁白了堂妹一眼,她也想说姑姑漂亮,可是全被婉瑜说了,自己反而没得说了。嘴巴微微嘟起来,显得很气恼。海棠就说:“今儿秀宁也漂亮,姑姑从认识秀宁开始,今儿的秀宁是最漂亮的一天。”秀宁听了抿嘴笑起来。
这时候居住在附近的权贵们已经来到了园子门口,马车汇集在一起,在侍卫的安排下开始排队,预备着等会儿等车迎亲。外命妇跟着提灯的宫女进来请安,一排排人在宫女的唱礼声中见礼请安说出恭喜后被安排去吃早饭。
宫中亲近的人都留下来,屋子里陪侍的宫女嬷嬷们寂静无声,外面贺喜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还有一直不断的鞭炮声,偶尔趁着夜色还会有烟火飞腾而出,这场面绝对显赫富贵了。
等到海棠的头发被摆弄好,被扶着坐在了床上。
执事的嬷嬷们瞬间到位,把外面的动态传递进来。此时天已经亮了,外面传来的消息是各衙门都已经到位,官员全部来了,使者和蒙古王公开始进宫。
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就是大量的蒙古贵妃来贺喜行礼。海棠端坐着和她们一一交谈。
到了上午,这些人见完,外面鞭炮声大作,迎亲的队伍预备出发。
因为董鄂家在城里,新房在西郊,所以要早点去,留够路上的时间,要不然急急忙忙地误了吉时不像样子。
出发的时候和当年太子成婚迎亲一样,仪仗在前,迎亲的人在中间,侍卫们在后面压阵。
此时五阿哥骑马从队伍前面开始检查,问銮仪卫:“你们这里准备好了吗?”
“五爷放心,一切都好。”
五阿哥看看仪仗的数量,再看看这些精神抖擞的小伙子,他们个个鲜衣怒马仪表堂堂,觉得挺满意的,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
五阿哥对着仪仗用具看了几眼,拍了一下额头:“郡王的大纛呢?”
随后代表海棠的大纛旗到了最前面,这等于海棠亲至的意思。在太子成亲的仪轨中,太子并不参与迎亲,轿子里面要放如意。但是在一些官员们一通辩驳下,觉得海棠这样的郡王不能用太子的仪轨,那就换了一种方式,用在战场上代表统帅的大纛旗代表亲至。
五阿哥看着大纛旗到位了这才放心骑马向后检查,对队伍里的马车马匹一一核查。这时候裕亲王福全到了,跟五阿哥说:“差不多到时候了,让人上车吧,先上车,走的时候一声号令就能走。要是临近吉时了再催着上车,各处拖拖拉拉必定误事。”
于是就开始通知各处蹬车上马,队伍里的马车先拉出去让女眷们上车,那些骑马的男人们先集合再和马车汇合,最终车马汇聚到一起,内务府再检查一番,这次检查的细致,主要是看位置,地位越高的车马越靠前。
几位迎亲的小阿哥也要上马,裕亲王带着他们来向康熙告辞,临行前再问康熙有什么嘱咐没有。
康熙没什么嘱咐,跟福全说:“早去早回,早点把事儿办完。”
福全应了一声,带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四位阿哥出去。四阿哥是一肚子话要嘱咐,看康熙不说,他想悄悄地追出去,被六阿哥拉住。
六阿哥说:“就这么着吧,准备了那么久了,该信他们一回。”
四阿哥恨不得亲力亲为,把自己分成无数份,把妹妹婚礼上所有的事儿都给包圆了,也用不着外人来干,想怎么都行。
他只能盼着这些人不出娄子,没多久外面的鞭炮声响彻周围,迎亲队伍缓缓而行。
这鞭炮的动静都传到了后湖,几位公主都在,二公主跟海棠开玩笑:“妹妹,别急,你额驸马上就来了。”
第306章 成大礼 三
海棠没搭理二公主,问旁边的孙玫:“接下来怎么样?”
孙玫把整个过程背得滚瓜烂熟,就说:“接下来您要拜别太后和娘娘,去前面等着公爷过来,一起给皇上三叩头后再去咱们家园子里换衣服,然后坐车来敬酒,这边敬酒后再回园子里敬女宾。”
公爷就是扎拉丰阿,康熙明确表示过在婚后给扎拉丰阿一个公爵,经过宗人府和礼部商议,决定不封异姓爵,给予的是第六等的宗室爵,就是奉恩辅国公,若是将来有功,可以晋升五等镇国公,然而这爵位是不传承的,海棠和扎拉丰阿的子女传承的是海棠的爵位。
此时大福晋悄悄地跟四福晋说:“我们爷当初听了这个安排就说麻烦,让妹子在我们园子里宴客也是一样的,就是门对门,来往也方便,那群老官儿们不听。”
大福晋是觉得麻烦,并没有什么别的考虑,觉得妹妹结婚用一下哥哥的地方而已,何必坐车来来去去的,奈何从宗室到高官都反对,就没再提。大福晋此时跟四福晋说这个就是向着四阿哥兄弟传达善意,表示想帮忙没帮到。
这会海棠已经被扶着从床上起来了,外面有轿子等着,说是今天她不能踩泥土,准备很多大块的红毡子预备着她出行的时候用,在前面九经三事殿和郎惠园宴客的地方也铺满了红毡子。
海棠从床上起来后浑身酸疼,腿还麻了,跟几个妹妹说:“别拉我,让我缓缓,我腿麻了。”
桂枝让人端茶来,喂了海棠一点,说:“抿一口就行了,润润唇。”
海棠喝了一大口,等腿缓解了就跟各位公主郡主福晋和未婚的格格们说:“大家先坐着,我先去给祖母磕头。”
海棠这一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因为她今日是新嫁娘,来往两处园子,这些近亲人物就是陪着她的,特别是几个未婚的皇女,今天要陪着出席很多场合。大家都站起来说一起去,一起围着她出来上了轿子,尾随着轿子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刚才和几个上了年纪的福晋们回来等着海棠来辞别,此时这里太后太妃老福晋们坐了一屋子人,海棠被人扶着下轿,踩着红毡子铺成的路来到太后跟前,太后看海棠端端正正地跪下磕头,一时哭一时笑,海棠没说话呢,她自己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周围的人都劝她,几位太妃拍着她的肩膀说孩子不过是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大喜的日子别掉泪了。折腾了好一会,太后才破涕为笑,跟海棠说:“今儿是个好日子,我这眼泪管不住了,你别管我,我和大伙一起坐着说话,你去给你额娘磕头吧。”
海棠从太后这里告辞出来,重新坐上轿子,众人围着轿子到了德妃院子前面,大部分都在院子外面站住了,也就是桂枝和十三格格十五格格陪着海棠进去。
德妃回来等了一会了,海棠磕头后德妃站起来搂着她说:“从你生下来我都盼着这一日,养了你二十年了,终于有这一天了,成了家就是大人了,往后做事三思而行。从今日起我就要盼着你长长久久儿孙满堂。该说的话前几天都说过了,往后有想说的能随你叫你来听,这会就不留着你了,去吧,给你汗阿玛磕头去吧。”
海棠应了一声,随后出去重新上轿,这次是往前面去的,大部分外命妇把她送到两湖交界的地方就回去陪太后了,几位皇女就随着她一起往九经三事殿去。
到了九经三事殿外,海棠在地毯边下轿子,十格格扶着海棠下轿,其他几个妹妹跟上来簇拥着海棠往大殿上去,这里目前都是自家人,但是也有外人,比如此时挎刀来请的侍卫们中,为首的就是策凌。他给海棠和各位格格请安之后对着十格格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笑弯曲了,看着很高兴。海棠他们成亲后就轮到他和十格格了。
十格格白了他一眼,扶着海棠说:“九姐留意脚下!”
后面几个妹妹笑起来,舒宜尔哈就跑到十格格身边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说:“十姐,有人特意来接呢。”
十格格当没听懂,扶着海棠到了大殿上,盐宝此时屁颠屁颠地跑来,它穿了一身大红马甲十分喜庆,围着海棠高兴地跑来跑去。
桂枝说:“我说怎么没见这狗子,原来你跑这里来了,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盐宝跑到四阿哥身边在他腿上蹭了蹭,桂枝明白了,四哥给它的。
此时海棠已经到康熙的御座前被十格格扶着跪下开始大礼参拜了。大殿上皇子皇女和其他宗室子弟都围上来,康熙看着海棠三跪九叩后才说:“好了好了,心意到了就好,把你们妹妹扶起来。”
旁边的三阿哥和六阿哥把海棠扶起来,康熙从座位上下来看海棠,点头说:“不错,今儿成婚,也成人了,都说先成家再立业,你是先立业再成家,还要记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海棠恭敬地说:“谨领训。”
此时周围的人都上来说恭喜,海棠颔首感谢,祝贺完都在大殿上坐下来等着娶亲队伍回来。
此时娶亲队伍到了董鄂家,因为娶亲队伍过于庞大,很多人都在外面大街上等着,宗室和官员们进去观礼,加上董鄂家的亲戚,挤得满满的都是人。
福全为首,十二、十三、十四、十五跟着进去坐着吃席,五阿哥在外面忙前忙后。
这个吃席是认识亲戚,董鄂家的亲戚很多,但是这时候能被认识的也就是扎拉丰阿舅舅家的人和他的本来堂伯堂叔。
扎拉丰阿的祖父费扬古兄弟五六个,其他几支都是人丁兴旺,这几家都出了人来坐着吃席敬酒,尽管都是混官场的,大家都认识,还是按着规矩介绍了一遍再认识一遍,喝酒也就是酒沾沾唇,快速地结束了这个流程后就开始请新人出来辞别父母了。
每当一段流程结束就会发一次鞭炮,外面的人听着鞭炮算着进度。这次的媒人是阿灵阿,这媒人是康熙指定的,他觉得阿灵阿不仅是舅舅还是姨父,当媒人妥妥的够资格,所以今日以舅舅身份出席的不仅有阿灵阿,还有隆科多和常泰,这个常泰是太子的亲舅舅,赫舍里皇后的兄长。至于海棠血缘上的舅舅博启是没资格被称呼一句舅舅的。
参与迎亲的还有各位公主的额驸,此时都笑嘻嘻地看着扎拉丰阿辞别父母。
扎拉丰阿先是给祖父母磕头,老太太难受得忍不住,不停地抹眼泪,费扬古强颜欢笑。到了扎拉丰阿父母跟前,看得出来父子母子的感情不深,辰泰想说几句也没话可说,嘱咐了几声,扎拉丰阿快速地磕头后起来跟着唱礼的官员进行下一步了。
此时外面鞭炮声大作,外面等着的队伍明白这是该走了,纷纷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先是那些迎亲的诰命夫人们的车被拉入队伍里,随后大臣们鱼贯而出,那些亲属们围着把扎拉丰阿送出来。扎拉丰阿穿了一身吉服,并没有坐轿,而是骑马。队伍出了这条街,外面都是围着看着热闹的人,要不是有挡开的布障人群早就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此时每经过一条路,都有人抱拳跟扎拉丰阿说恭喜,扎拉丰阿在马上抱拳还礼。
在城中的队伍行进得很慢,五阿哥心想幸亏留得有时间,要不然真的会误了吉时。
迎亲的队伍出城后速度快了起来,整个队伍要么是骑马要么是坐车,瞬间加快了速度,一刻钟后已经到了畅春园门口。看到队伍回来,地上铺满了鞭炮被一一点燃,声音传来九经三事殿上能听得清楚。
十格格让妹妹们跟着宫女先避开,送海棠到了大殿前,有那父母俱在夫妻和睦儿女双全的外命妇们陪着海棠在大殿前等扎拉丰阿。
外面鞭炮停了之后南府奏雅乐,礼部唱礼,各官员使节排列队伍在一边观礼,整个婚礼的最重要的一环来了。扎拉丰阿在众人的陪伴下到了大殿外面,先对着海棠行国礼,随后一起入殿,在康熙跟前行夫妻对拜之礼。
大殿上的位置并不多,然而这一段繁文缛节加上礼部那不知道哪儿抄来的文章让整个过程显得漫长且隆重庄严,等这一场结束,海棠就觉得全身虚脱了。接下来是宴客,海棠在外命妇的辅助下和扎拉丰阿上车,几位皇女早就在另外的车上等着,一起去了郎惠园。
到了郎惠园,太后和太妃们都在,扎拉丰阿和海棠再次行礼,这次见的都是宗室的长辈,拜完后两人火速换衣服,再一起去畅春园敬酒。
敬酒这个环节扎拉丰阿连个绿叶都算不上,康熙坐着,一群蒙古王公们轮流去他跟前敬酒,他和人家聊几句喝一杯酒算是给面子了。太子带着海棠满场敬酒,太子今日表现的非常符合一个储君一个兄长的形象,一副谦谦君子处处以皇父为先的模样,敬酒的时候句句不忘提妹妹,倒是表现的进退得宜,让很多太子的死忠看到他表现的非常高兴。
其后这里的宴席快进行完了,海棠留扎拉丰阿在这里,火速回去给女客们敬酒,下午等来宾都走了,一肚子酒水的海棠和肚子咕咕叫的五阿哥碰面,两人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五阿哥简直要热泪盈眶:“这事儿总算是办完了,接下来这半个月哥哥要好好歇歇,太累人了。”
海棠赶紧说:“辛苦五哥了!”
“说什么客气话,哥哥为了你就是再苦再累也愿意,就是这一件事儿办下来发现哥哥真不是那办事儿的材料,你看十二弟都不累,各处处理得游刃有余,哥哥是拼尽全力在这么多人的帮助下才办好,这人和人不一样,哥哥也没什么上进心,如此就够了,不和人家比就行了。”
怪不得五阿哥胖乎乎的呢,这叫心宽体胖!
海棠开始给五哥吹彩虹屁。
送走了五哥和几个妹妹后,海棠去找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看着人把园子里的桌椅板凳收起来,把各处给恢复成原状,冬天天黑得早,两人早早地吃了晚饭,关起门来开始数份子钱。
灯下海棠看着礼单让扎拉丰阿把一笔笔份子钱加上,还嚷嚷几句:“越算越亏,宗室亲戚我给出去的那些现在能收回来一半都不错了!”
海棠真的是痛心疾首,有没有钱是一回事,送出去的份子钱没全部收回来是另外一回事,这是赔本了啊!
她跟扎拉丰阿说:“你的礼单呢,我看看你那边随了多少?是不是都是侍卫处你那些同僚随的份子?”
扎拉丰阿把笔和算盘放一边,跟海棠说:“格格,别算这些了,横竖都不亏。”
“你不懂!”那种送出去收不回来的痛你怎么会明白!海棠觉得在随份子这件事上可以放任自己骨子里的那份斤斤计较!
“奴才是不懂,不过奴才懂点别的。”
“什么?”
“求格格赐奴才片刻欢愉。”
第307章 新婚乐
扎拉丰阿和王府的这些人都认识了,所以第二日大家都挺习惯的,杜富贵连扎拉丰阿的喜好都清楚,扎拉丰阿偏酸甜口,海棠的口味重,最爱的就是鲁菜这个菜系,因为宫里的宫廷菜都是以鲁菜为原型,吃了二十年也觉得鲁菜好吃了。所以吃早饭的时候每人跟前放着的配粥小菜都是两人爱吃的。
盐宝还是昨日那件大红色马甲,叼着饭盆跑来,杜富贵把一碗肉骨头递给海棠,跟海棠说:“昨日盐宝饿了一天,您没功夫喂它,它跟着皇上,皇上让人给它煮了肉,它没吃,皇上夸它是好狗,最后那肉也没浪费,全让四爷家的二哈吃了。”
“啊?”海棠啃着盐宝的肉骨头,看着杜富贵等着解释,这时候盐宝不断地扒拉海棠,还用脑袋撞她。
海棠把自己啃过的放到盐宝的盆里:“你急什么,我帮你试试热不热,你不能吃太热的知道吗?要是烫坏了你的舌头怎么办?”
“汪汪汪!”
“我知道了,别说了,给你吃!”
海棠把肉骨头用筷子夹着放它的盆里喂它。
杜富贵笑着说:“二哈是自己找来的,跟着盐宝混吃混喝,盐宝是一口没吃一口没喝,好东西全给二哈了,简王府的世子爷给了一根肉骨头,二哈就跟着跑了,听说天快黑了世子爷灰头土脸地把二哈送回来了,四爷是又气又笑,昨日晚上罚二哈不许吃饭。”
扎拉丰阿想想四阿哥气得暴跳如雷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海棠想到雅尔江阿把狗给弄回去八成被拆家又主动送回来也憋不住笑了起来。后来觉得四阿哥八成快气疯了,忍着笑跟扎拉丰阿说:“你不许笑!赶紧吃,吃完要去那边请安呢。”
到了畅春园,先去清溪书屋去给康熙请安,康熙和太子都在,康熙看着女儿和女婿,嘱咐了一通勤俭持家的话,随后打发两人给太后请安。
太后这里还有德妃和诸位太妃以及几位皇子福晋,太后留下海棠说话,让十一阿哥带着扎拉丰阿给几位皇子请安。
等扎拉丰阿走了,德妃带着几位福晋出来,大家说话的时候太后和德妃看海棠的脸色,看她没什么不耐烦也没摆着一张脸,高高兴兴地跟大家说话,都放心下来。
四福晋和六福晋坐在一边,四福晋看着盐宝就很感慨地叹口气,小声跟六福晋说:“你们可要想好了,万一盐宝再有崽子了,要是能经得起折腾就抱来。昨日我们爷被气得蹦起来了,你要知道我嫁给他这几年,我们爷一直四平八稳,昨天真的是气大发了,差点要和二哈同归于尽!”
六福晋掐着自己另一只手的虎口才没消笑出来,问:“怎么了?”
四福晋小声说:“昨天宗室的几位爷们喝了酒,就拿吃的引得二哈跟着走了,我们爷觉得二哈再不好,忠心是有的,那狗子其实聪明着呢。
谁知道一点吃的就跟着人家走了,气得说不要了,送给简王家了。谁知道晚上他们家世子灰头土脸回来了,一进门先大礼谢了我们爷,那模样狼狈又高兴,搂着我们爷转了好几个圈圈,说二哈把他家继福晋的院子给祸祸了,亲热得不得了。还说回头要是有需要再来借二哈,让我们爷对二哈好点,将来有大用。二哈那狗子跟打了胜仗一样,我们爷说了它两句,它就开始还嘴,主宠吵起来了。”
“啊?”六福晋惊讶极了。
六福晋的声音太大,屋子里的人都看她,六福晋和四福晋瞬间不知所措,旁边的太子妃立即说:“六弟妹也意外啊,我也意外为什么妹妹不休息几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虽然不用回门,可是也要见见长辈,没事儿的时候带着额驸去几位伯伯叔叔家坐坐也好啊。”
六福晋对太子妃感激得不行,立即说:“是啊,伯王和叔王两家是要去的。”
海棠回答:“肯定去,这刚进腊月,我的意思是把这些俗事忙完还是要去听汗阿玛差遣的。尽管回京中了,还有很多差事没干完,要接着干。”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明白了。
这事儿算是翻过去了,德妃往四福晋和六福晋那儿看了几眼。六福晋心想本来就不招婆婆喜欢,刚才在她宝贝闺女说话时候闹出来的那一出让婆婆又厌烦上了。
德妃是没工夫和儿媳妇生气,领着女儿和儿媳回去,回到院子里,德妃跟儿媳和女儿们说:“你们先进去,我去给菩萨上炷香。”
海棠就和嫂子妹妹们进屋,桂枝领着两个妹妹给嫂子和姐姐端茶,就说起德妃来:“现在额娘开始在菩萨跟前开始求姐姐早点有孩子了,等着看吧,往后一天三炷香,一顿都不会落下。”
海棠心想这刚结婚就有生育的压力了,来得是不是有点早!
所以当德妃回来说了两句“早日养个孩子”的时候立即找理由跑了。
婚礼只有三天假期,上午去了畅春园后就不用待着了,海棠直接叫了扎拉丰阿回来。两人下午两人看着畅春园里送来的东西拆开放置,这都是海棠惯用的东西,结婚后不在那边居住,自然这些日常用到的东西就跟着主人一起到了这边。
一下午看着收拾,收拾好了之后两人吃饭消食溜达,天刚黑,扎拉丰阿暗示散步不出汗,可以做点能出汗的运动。
海棠嘴上损了他几句,算了算日子,觉得要是扎拉丰阿努力一点,没准秋天就能再找五哥忙一回!
她就说:“咱们家明年能不能收一波压岁钱就看你这几天争不争气了。”
扎拉丰阿笑着说:“别的奴才不一定能办好,这事儿您等着看吧。”
所谓耳鬓厮磨,就是没羞没臊的过日子,大概是缺失某根神经,海棠没觉得扎拉丰阿那特别动情的情话能打动自己,甚至不觉得某些欢愉能让人流连忘返,但是扎拉丰阿总是很热情很迷恋,对于某些活动特别积极,以至于盐宝如今都调整了生物钟,开始白天睡觉了。
三天的婚假结束,海棠积极投身工作中,因为造办处的小号蒸汽机出现了,这是纯手工做的,海棠特意去看。
造办处的人在不断地抱怨,因为从外面送来的原版毛病很多,最多的就是尺寸问题,这个小号的和原来的版本不一样,是调整过的尺寸。在抱怨过程中,海棠听明白了,这些人已经把这初级的蒸汽机学明白了。
海棠看着他们往里面放木炭,连带的轴承在不断地转动,就觉得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海棠跟造办处的人说:“前不久本王听九哥和十哥抱怨,说往北去的路都是些烂泥路,一路走下来人累马疲,这玩意如果装到车上或者是船上,是不是有大用呢?”现场的人很安静,海棠立即说:“无论是地上还是水上,凡是能造出来能用的,本王都会请皇上赏赐出身名爵,各位,锥出囊中早晚都能出头,不管是大师傅还是学徒,凡是能做出来的无疑是开宗立派的人物,开宗立派啊各位,谁不想做这个祖师爷?本王听你们的好消息。”
海棠让人带走了这个改良后的小号机器,带去给康熙看。
康熙懂物理,他对着这小东西看了一会还真的看出了些门道。就说:“朕要算一算,拿支笔来。”
旁边的十六阿哥立即凑过来,嚷嚷着:“汗阿玛,儿子想学,教教儿子嘛!”
康熙就一手搂着他一手开始算起来,不管孩子能不能听懂,就开始讲,十六阿哥是真的听不懂,也没闹,被搂着看康熙算数据。
康熙对蒸汽机这种新鲜用具装在船上很感兴趣,他算了一会儿,觉得可以试一试:“这玩意儿装在船上好用是好用,就是要占好大一片地方,而且每次靠岸,除了要补充粮食蔬菜之外,就是要补碳。罢了,新鲜玩意儿,先试试好不好用。要是好用,将来朕下江南就用这个。”
十六阿哥问:“汗阿玛,您还去江南啊?”
康熙点头:“对,江南必须去,江南富庶,本就是收税的地方,而且当地的读书人多,是要经常去的。”
他不好讲太多,在年幼的十六阿哥跟前点到即止。
海棠让人把这个小号蒸汽机抬走,打算和康熙说点事儿,年纪小却能看脸色的十六瞬间跟康熙说:“汗阿玛,儿子出去玩会儿?去找弘晖侄儿,说好了今儿一起遛狗呢。”
康熙摆摆手:“去吧,带着你侄儿别淘气。”
十六阿哥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康熙问:“你说的这个蒸汽机比人力强一些,这些东西,做得好了维护的功夫到了,坏的时候不多,人力却不一样,再健壮的人干一会也会累,然而运河两岸船工甚多,这东西大量用了就会损了船工的收成啊。”
这不就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吗?
说到漕工,就不得不说漕运,漕运可查的记录是从春秋战国时期,当时晋国受灾缺粮,秦穆公下令从秦国往晋国运粮,走的就是水路,对这件事有个专有的历史称呼,称作泛舟之役。从这时候开始,漕运就频频出现在史书上,自从有了京杭大运河,漕运大兴。所转运的物质大部分是粮食,也就是皇粮国税,无论是向京城转运,还是向战场转运,再或者百官发俸禄,都是靠的漕运,这类粮食被称作漕粮。
为此历朝历代在运河两岸有专门的衙门,到了眼下,有漕运衙门,主官是河道总督,各地还有粮道官,下面设有通判之职,更有专门负责安保的差役,另外每省约有十万左右的民夫参与押运。说有百万之数是一点都没夸张!
海棠说:“这新物件要用,不可能立即替换掉所有的木船,必然是在三五十年内慢慢换代的,所以百万漕工也不是突然没了衣食的。再有就是下面一直以来对内河漕运怨气很大,不少人嚷嚷着恢复海运,有了机器运行的大船海运也简单一些。
机器取代人力是必然的,漕运这块,长江上有些地段需要拉纤,有些河床高的要用绞盘,一天过去的船数有限,这太慢。黄河三门峡附近地势更是崎岖不平,每次运粮在那里损失是最大的。有了机器,从陆运到海运慢慢地取代河运,能避免消耗,又能增加时间。您想啊,如果再有大战,有了机器运送粮草的时间能缩短一两天就能扭转局面啊!”
康熙对漕运衙门的事儿不是不知道,河道运输确实是麻烦不断,但是他对损耗、麻烦、弊端等方面没那么多在乎,打动他的是运输时间,就如海棠说的那样,一旦有大战,运送辎重的时间变短,对于局势有明显的影响。
他考虑一下:“你说得对,这东西先用在船上,要先在运河上跑一跑试试看。”
海棠接着说:“至于您担心的漕工没了收入的时候,其实您不必担心。咱们知道的好处难道那些商人不知道,他们一旦利用机器加快南北货物流通,码头上就需要大量的劳力,漕工就地转化,不至于没了收入。”
康熙求稳,对海棠描绘的前景并没有多心动,而是说:“你回头写个条陈给朕,把你想说的都写上。朕是知道的,你一贯对火炮推崇,一直想着把火炮装在船上,朕想过火炮那么重,放在船上,大船能载得住这个重量吗?人说船大难调头,那么重的船能快速转方向吗?看来这解决办法有路子了,把这玩意装军舰上是不是?”
海棠笑着说:“就是试试,行不行还不知道呢,但是这蒸汽机是好东西啊,能在水运陆运上发力,能在工坊里发力,能在军舰上发力,总之能替代人力,所以会制造这些的人可要厚待几分。”
“朕知道了,梁九功,你去颁赏,回头把造办处几个管事叫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希望这些人能遂了你小主子的意思,把这些东西给造出来,将来在地上跑水里游,说不定啊日后还要在天上飞。”
他说着笑起来,明显是在说笑。
海棠却说:“您可别笑,万一有哪一天呢。”
康熙说:“或许有,你我父女是看不到了,也不对,梦里什么都有。”
海棠就说:“只要有人做梦,肯定会有。”
和孩子较真没意思,康熙是发现了,这丫头还是小时候谋算着读书时候的小丫头,人家在事情发生前都开始算计着怎么应对了。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力争上游压过一群兄弟姐妹,但是这样的孩子比你不可恶,相反还很可爱,她的出头不是踩着兄弟姐妹上位的,这真的是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实力前任何计谋都没用!
康熙明确计划过在明年不让海棠去青海了,让她明年后年尽量把孩子生在京城,养好身体。对于她的差事,康熙一直没想好放她在哪一处衙门里临时当差,这会想了想,就觉得留在身边帮自己处理事情就挺好的。
于是就说:“你这两年,也别去衙门里挤着了,跟着朕,在朕身边当差吧。”
海棠品着他没说具体的活儿,那就是什么都干。她自己还有一堆的私活儿,想了想在京城并不轻松,然而这不是自己能拒绝的,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都已经是腊月了,海棠趁着天气好,提前送帖子去了福全和常宁家,上午在福全家吃午饭,下午在常宁家吃晚饭。
福全的身体很好,有一只眼睛有问题,现在年纪大了,就觉得这只有问题的眼睛问题更严重了,看远处看不清看近处老视眼。
常宁的问题就严重多了,海棠的婚礼他都没去,一直卧床养病,人也瘦得可怕。海棠去了坐在床边和他说话,常宁虽然没糊涂,精神却很不好,说了几句吃的药就没精神了,让海棠和婶婶说话去,他要睡一会儿。
常宁家的人都有心理准备,常宁的福晋跟海棠说:“除了太后,都知道他熬不到明年这时候了,你回去在太后跟前别说你叔叔这模样,就怕皇额娘多想,她老人家你是知道的,心里存不住事儿,一旦胡思乱想必然大悲大喜。”太后年龄大了,也折腾不起了。
海棠就觉得常宁这是在床上躺废了,可这时候再说这个没意思,回去的时候就跟扎拉丰阿说:“将来你要是这样子,我是不会让你躺着的,每天逼着你出来走,只要你能走,走得再慢再累也比躺着强,叔王以前身体挺好的,就这两年病了,全家伺候着成了这个样子,我是觉得他们把叔王给伺候废了。”
扎拉丰阿是随时随地显露自己的心意:“格格放心,奴才就是老了也不会像王爷这样,往后奴才清淡饮食,不大鱼大肉,自然能和格格长命百岁相约白头。”
海棠听着有些尴尬还有些牙酸,偏偏还是个不会跟他一样花言巧语的脾气,就点头说:“嗯,说得不错。”
“不错有赏吗?”
海棠就知道这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无非还是前几天那一套,从香吻到香风到最后的欢愉。
海棠说:“赏你一碗苦瓜粥吧,你最近上火严重啊!对了,今晚上本王要写条陈,你规矩点,别闹,虽然你刚入府,本王对你偏疼了些,但是你也要懂点进退,不可失了分寸知道吗?”
“奴才问问您,除了奴才还有哪个失了您的偏疼吗?你说个名字,奴才跟他过过招。”
“你赢不了!你别不信,人家在书房躺着呢,陪本王了好多年了,你是新欢,人家是旧爱,那句话怎么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人家是常读常新,你从里到外看完不新鲜了。本王刚认字的时候就夜夜和人家厮守,你算什么?”
扎拉丰阿很不满:“这真是没法和人家争啊!没事儿,奴才懂规矩,陪着您行不行?再把盐宝带上,奴才今儿工笔描绘一幅猛兽图给您看看。”
盐宝抬头看看他们两个,站起来转了个方向,头朝外屁屁朝内,觉得还不妥,往外爬了几下,尽量和他们拉开距离了。
扎拉丰阿说:“盐宝是不是在嫌弃咱们?格格,盐宝既然嫌弃咱们,不如别强求它和咱们住一起了,让它搬隔壁吧。”
盐宝突然爬起来看着扎拉丰阿,它要是能说话这时候已经开始骂扎拉丰阿这贱人了,你才是那个外来的你知道吗!
扎拉丰阿还不知道惹了盐宝,海棠立即搂着盐宝的大脑袋:“他说的都是假的,我当家,我是不会让盐宝的狗窝出我的房间的,咱们当初说好的,在咱们的领地里你睡一个墙角我睡一个墙角,抱抱你,别生气啊生气。”
扎拉丰阿还问为什么睡在墙角,再一想恍然大悟,大床是靠着墙角放的,狗窝也是靠着墙角放的,而且盐宝是个大型犬,狗窝也很大,加上四阿哥送了盐宝好几件衣服,盐宝也是有衣柜的狗狗了!
晚上回去,海棠在扎拉丰阿的陪伴下到了接近子时的时间才从小书房回卧室。在小书房睡了一觉的盐宝先一步进卧室蹲在门口。海棠先进,扎拉丰阿跟着进,在他抬腿快进来的时候,盐包猛地跳起来把人顶出了房间,然后狗子灵活地转动身体把门关上,靠着门躺下了。
扎拉丰阿冷不丁地被顶出来,没站稳摔了一跤,再起来的时候门被关上了。
扎拉丰阿拍门,狗子不动。海棠当没听见没看见,自己睡了。
扎拉丰阿从一开始的盐宝到后来的盐姐姐都没打动盐宝这狗子。心想这臭盐宝还记仇了,他转身开了窗户从窗口跳进去,盐宝惊呆了,它是看门狗,忘了看窗户!
扎拉丰阿跳进来跟海棠说:“格格,说句话啊,这一局胜负定了,盐宝不能再使绊子了!”
海棠对盐宝说:“宝啊,愿赌服输,等下次哈。”
盐宝歪着脑袋盯着扎拉丰阿,扎拉丰阿跟海棠说:“盐宝看奴才的眼神怪瘆人的!”
盐宝盯着他看了一会,站起来摇着尾巴回去趴在窝里了。
扎拉丰阿瞬间神采飞扬,灯下俊俏的五官都带着喜悦,跟海棠说:“格格,这一局的好处奴才自己来取了,不劳格格辛苦,奴才自己来。”
第308章 事怠惰
海棠在婚后几天就开始跟着康熙做他的副手,康熙每天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很多事康熙不放心交给别人,比如说科举。
明年开春就要春闱,康熙打算在封笔前选出考题,让海棠把这件事记下来到时候提醒他。除了这事儿还有就是矿场闹事儿的折子也摆在了他的案头。
康熙看了之后很烦,和年轻时候相比,他此时有了怠政的苗头了,把这几封折子扔到一边,想了想就说:“下旨,让全国的矿场封禁,日后不许开矿!”
海棠就觉得这命令下得离谱。
她把圣旨记下来留着不发,吃了午饭陪着康熙在前湖遛弯的时候说:“若是全部矿场封禁,那么云南的铜矿呢?”
铸造货币要用到铜,偏偏这地大物博的国家铜矿稀少。
康熙说:“别的矿自然要关,铜矿是不能关的。”
海棠就说:“百姓如何想的儿臣不知道,但是那些当官的就会想‘凭什么云南的矿就不关,说不定山西也有铜矿,现在关了怎么找铜矿’?然后就开始抗旨不遵,觉得只要发现了铜就能免罪,若是没发现也没事儿,找个替罪羊出来就行,大事化小,把抗旨不遵变成失察,不过是借着倒霉蛋的人头一用,照样能当官享乐。”
康熙知道海棠说的这也是实话。
一刀切是不能解决事儿的。
海棠就说:“矿是要挖的,不挖矿很多事儿都办不了,您只看到闹事,是怎么闹事儿的?有的是去矿上做短工,是那些矿主不做人不发或少发工钱,这是斗矿主。有的是一个地方的人抱团抢活儿干,毕竟手停口停,这是旷工争利益,说白了是当地管理不善,闹事儿也并非人家的本愿,只能说百姓种地已经养不活庞大的人口了,必须想别的法子,要不然一场旱灾水灾,到时候流民遍地。”
康熙就说:“你说怎么办?”
“以前不是说要用新人换官场的人吗?儿臣记得几年前就说过培养新的读书人,如今这些人是不是也该出来当差了。”
“年龄大的这批是该出来了。”
“这好办,先派这些人去矿上驻守,三年为期,令他们去主持公道,先处理矿上的事儿,等他们能处理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纠纷之后,就有了初步决断讼狱的能力了。然后三年考核,优秀和中等的离开等着接下来的安排,考核不成功的,或者是收受贿赂与矿主地头蛇沆瀣一气的,罢黜不用。下一批再派去,如此几年,先把矿上的规矩立起来,形成规范,再说其他。
这些人必须先认识民间疾苦,更能知道如何治理当地,等这些人足够多了,渐渐地就能替代科举,科举这种选拔官员的办法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识民间疾苦,这些人日日苦读,哪里去田间地头种过地?特别是江南的那些神童,有几个是贫寒出身?都是家里富贵,刚落地就有人在他们耳边念叨三字经,家里没点底蕴的养不出神童来。”
康熙想得更多,如果这办法能替代科举,那就是不必像现在这样依赖江南的读书人了。到时候就是那些人求着朝廷出来做官,不是朝廷求着他们出来做官。
“嗯,你这主意不错,写个条陈来,朕再斟酌一番。”
“嗯!”
“从贫寒的八旗中选拔这类孩子,读书习字的笔墨纸砚朕让内务府走账,从朕的内帑出钱,每日再供应两顿饭,朕替那些贫寒人家养孩子,他们既减少了养育孩子的辛苦,朕也能收一批忠心的人。只是此事急不得,必须慢慢来。”他是觉得自己看不到成果了,堂兄弟们的去世和亲兄弟的卧床让他觉得自己也会命不久矣,只是太子那边……唉!
最怕的是人亡政息。
康熙看着太子不像是个勇于开创的明君,能做到守成就不错了。
本来海棠给他出主意处理了矿上闹事儿的事儿让他很高兴,想到太子又开始生闷气。
因此他打算加重海棠的权柄,让海棠在一些事儿上有权力把一些举措推行下去,但是还怕海棠架空太子。因此变得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孩子之间的关系。
康熙就心情忽明忽暗地在湖边散步,海棠觉得溜达了几圈了再溜达下去下午的时间都没了,就提醒他:“汗阿玛,外面冷,咱们回去吧。”
“嗯,回去坐坐吧。”
两人往清溪书屋走,刚从前湖东岸走到东边的建筑群里面就听见一群小孩子的笑闹声,康熙特意寻声过去看,见到十六阿哥和弘晖带着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在这边玩抽陀螺,旁边还跟着精力充沛到处蹦跶的二哈。
十八阿哥立即跑来搂着康熙的腿开始撒娇,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哥哥们告状,然后扯着康熙的袍子拉着往前走。
十六就说:“是你自己不会玩儿才不给你玩儿的,你还学会告状了。”
十八就抱着康熙的腿开始假嚎,对于幼子康熙很包容疼爱,就跟十八说:“别哭了,汗阿玛帮你抽,今儿保证让你赢了你哥哥侄儿。”
十六一听跟弘晖说:“好侄儿,你回去也喊你阿玛去。”
弘晖就说:“我阿玛只会抽我,我都没见他抽过陀螺,不过我姑姑在,姑姑,你救救侄儿啊,侄儿不想输啊。”
海棠说:“你输定了,我抽陀螺的本事是跟你阿玛学的,你阿玛是跟你皇玛法学的,懂了吗?别人指望不上,你要靠你自己了!”海棠觉得该让侄儿明白,虽然在大部分人跟前你拼爹是能拼赢了,但是拼爹没拼自己强,你要学会拼自己!
康熙带着儿子孙子美美地玩了半个下午,等结束的时候天都要黑了,康熙高兴地跟一群小孩子说:“走,用晚膳去!”
海棠无语:又浪费了一天!
吃饭的时候,海棠负责给两个小弟弟挑鱼刺,十七阿哥很乖巧的等投喂,十八阿哥明显就是宠过头的那种,在席间颐指气使,学着康熙对海棠的称呼,扯着嗓门喊:“棠棠,我要吃鱼鱼,还要吃肉肉,不要那个肉肉,是那个肉肉!”
康熙在十八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好说话,叫姐姐。”
在小孩子咋咋呼呼中,康熙和海棠说了一件事:“朕打算在承德建行宫。”
“建行宫?”
“嗯,在承德建造行宫的好处有很多,每年在木兰行围,来往途中极其不便,朕打算沿途设立行宫十到二十处,能解决每年的运输吃住等杂事。最重要的是承德这个位置特殊,向北能控制蒙古,向东能直通关外,承德行宫乃是所有行宫的中枢,而且……”
海棠了然地点头,在太平年间这是行宫,一旦天下有变就躲进承德行宫,进可俯视中原,退可直入龙兴之地,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段。
依照海棠的意思,既然是好地段是要建立堡垒的,必然是如城池一样,不过后来一想,在火炮的攻击范围内,就是再好的城池也难以坚守。而且是在国土腹地,这地方虽然是重要的地方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建造行宫也挺好的。就点点头:“这地方十分要紧,是要早点布局。”
内务府因为这件事几位总管差点吐血,因为今年没一点盈余,明年又是花大钱的一年!
他们倒是想找户部平摊,建造行宫和出行不一样,是能往户部扯的事儿,最好是让户部全部承担,但是四阿哥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一个铜板都不想拿出来,他说得很明白,关外那么大一片地方收入全归内务府,而且内务府还把持着很多赚钱的行业,不仅做生意还直接收税,想让户部掏钱也容易,把丝税交出来。
内务府压根不交,交了大家喝西北风去吧!
不过内务府的人也是蔫坏,想了个主意,既然四阿哥仗着自己是皇子的身份霸道极了,不如内务府也找个皇子来做主!
然而以四阿哥的战斗力,一般的皇子斗不过他,太子的身份是够了,但是敢扯着太子和四阿哥斗一斗皇上能把这几个主管给剥皮抽筋。太子不行,哪位爷合适呢?
找来找去,最合适的还是八爷,这位爷让四爷吃过亏!这是以往的战绩!而且在官场看来,吏部比户部重要多了,能把吏部从四爷手里夺过来就能看出八爷的本事。自从八爷在吏部当差,那声誉简直是如日中天,官场的人都说八爷是个体贴的贵人,性情谦和好说话。
八爷的寿辰是二月初十,现在才腊月,不少人都开始给八月寻觅寿礼了,四爷当年哪有这等追捧,别说追捧了,远远看到他都要避开走路,把他和阎王并论,这位主儿弄不好真的会要人性命啊。
官场的人不傻,八爷为什么受追捧,不还是和大家更亲近吗?至于江山社稷,江山社稷是皇家的,是皇上的,将来是太子的,富贵才是自己的。损公肥私才是正道,别的都是歪门邪道。
因此这一年马上要过去,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不仅是内务府的官员们心潮澎湃,充满了斗志,发誓日后必要让户部替他们出钱,所有人也都非常感慨。
海棠更感慨,因为月底的时候她没来例假,她掰着指头算日期,毕竟扎拉丰阿挺努力的,这么看来,八成是有小崽子了。
然而这个消息海棠还不敢跟别人说,就悄悄地搂着盐宝的耳朵说:“宝儿,我有崽了?”
盐宝歪头,眼睛眨巴眨巴,站起来围着海棠转了两圈。
“真的!”
此时海棠十分羡慕盐宝,盐宝六十三天卸货,她要大半年才能卸货。
海棠是觉得这消息晚一天发生晚一天面对,但是有人比她更操心,香菊已经叫了厨房的人来调整海棠的菜单,大家都心照不宣,静等着好消息发布。
第309章 薄情谊
很快就是新年,过年的时候太后和德妃分别叫了海棠身边侍奉的人来问小夫妻的日常,对于这么重要的事儿两人心里就有数。
海棠在过年的时候各处串门没饮酒,不仅自己不喝,她甚至好几次逼着问扎拉丰阿回忆在成婚前后喝没喝,当然喝了啊,扎拉丰阿说他没喝醉,海棠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心里对没花生米大的崽说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你爹的错,崽啊你一定要好好地长大,别可因为你爹喝酒你就有了别的毛病。
在海棠提心吊胆的时候,太后和德妃也在关注她的日常,正月就是第二个月了,十四阿哥正月初九生日,德妃就没上心,对小儿子过生日这件事十分敷衍,在大家紧盯中的海棠吃嘛嘛香,什么事儿都没有。
德妃心里就开始发犯嘀咕了,要是有了,一两个月都该有反应了,大部分人是昏昏欲睡,怎么这丫头没一点反应了?她纠结了好几天忍不住悄悄跑去告诉康熙,康熙私下里问太医,太医说目前脉象不显,康熙觉得还要再等等。
正月很快过去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带着货物与一群蒙古王公们一起离开京城向北去了。二月礼部主持会试,春闱开始,现在朝廷的大事就是这件事。当康熙盯着这件事的时候,就听说山东河南两地的百姓向京城而来,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来京城讨饭。
这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一旦处理不好极其容易造成民变,粮食这种东西是支持生存的最根本的东西,再多的银子再繁华的盛世,一旦缺粮一切如沙堆的城堡瞬间被浪打湿再消失掉。
康熙急令户部调派北方官仓存粮来赈灾,四阿哥紧急出差亲自押运粮食,八旗在城外按照各旗方位煮粥赈灾,在官仓粮食没到之前,由内务府粮仓出粮,内务府粮仓之后就是京畿大仓,赈灾这件事由佟国纲佟国维负责,务必能救尽救,不可酿造民变。康熙对佟氏兄弟再三强调,饥荒才是极为容易动摇国本的一件事,看着下面的人,这时候不能再贪了,一旦开了民变的口子丢了这花花江山,日后别想再踏入中原。
别人倒还罢了,佟国纲是很认真地执行了。
在四阿哥出城不久,灾民刚喝到粥的时候,山东境内的官员开始互相攻讦起来。山东布政使检举前任布政使和前任巡抚亏空库银,前任在去年检查粮仓说没有亏空,今年新官到任发现粮食亏空达到五十万石!这件事把康熙气得砸了好几个茶杯,然后新的弹劾到了他面前,山东直隶两地官员署名,把直隶巡抚李光地弹劾了,说他不报水灾尸位素餐任凭治下百姓流亡。
四阿哥调拨粮食后去山东查粮,给康熙的信里说各地遭遇水患严重,他出京的时候还以为是青黄不接百姓才出来逃难,谁知道山东十四地居然因为水患没种冬小麦,既然没种粮食夏收也无从谈起!四阿哥请康熙调拨良种,让百姓尽快回乡,这时候还能种一次粮食,夏天收不了秋天还有一次收成。
此时康熙令各部司把百姓送回原籍,同时减免山东各地的税赋,令户部赈灾,然而不改革官场民间苦难不会消失的。
这件事总算平安度过,时间已经到三月底,海棠终于开始显怀。在二月底的时候太医院已经确定她有身孕,而且吃饭也没孕吐,吃什么都行,就是饭量加大了,人圆了一圈。
家里的兄弟姐妹对她有宝宝的速度叹为观止,成婚第一个月就有宝宝,八阿哥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他去年又没孩子,就看今年了!
德妃已经开始让内务府准备孩子的东西,算着日子海棠大概在八月底九月初生产,那时候还有些热,德妃就说海棠:“你也是没成算的,就该再晚一点怀上,九月十月坐月子最舒服了,不过八月底也行,虽然还有些热,但是早晚凉,不然太受罪。”
桂枝就忍不住说:“这是我姐姐有了孩子额娘才这样挑三拣四,您这得意的模样藏都藏不住!”
德妃自然得意:“这是我该的,我跟你们说,我跟内务府打招呼,说是让他们准备东西,那是一句叫苦推脱的话都没有,麻溜地应了。”又问海棠:“这乳母你怎么找?是从你门下的包衣里挑选还是让内务府挑?”
“再说吧!”
“什么再说吧,这个时候就该操心了!”德妃想说几句她都不知道整日忙些什么,她自己对自己都不上心就算了,居然还对孩子也不上心。但是回头一想,这孩子是跟着她老子呢,说她天天无事瞎忙容易让她老子生气,也就没再说话。随后决定自己找:“罢了,这事儿指望不上你,我来留意。”
此时天气已经慢慢热了,大家都搬到了西郊,海棠这是趁着中午午睡的时候跑来和德妃说话的,门外有小太监探头,海棠就知道前面要忙了,就站起来和德妃说:“额娘,您歇会吧,我去前面看看。”
小太监跟着海棠说话:“刚才不知道前面送来的是什么折子,皇上本来在书房午睡,看了之后宣了很多大人来见,这会他老人家坐不住了,在书房来回走呢。”
肯定不是小事,海棠本想走快点,但是一想自己现在是孕妇了,就慢慢地走,等她到了无逸斋前面的时候,当差的扎拉丰阿赶紧上来扶着,小声地给海棠传信:“外面有个叫阎若璩的读书人,说《尚书》是伪书!”
“啊!”
这可是儒家经典啊!
扎拉丰阿不关心这个,他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加重语气跟海棠强调:“您别着急,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您照顾好孩子啊!”
海棠推开他:“去去去,我进去看看。”
门口的宫女扶着海棠进去,裕亲王福全已经来了,他的园子和畅春园离得近,骑马来的,速度很快,正戴着一副眼镜看几篇文章,眉头皱着。
海棠坐下后不久太子和三阿哥前后到了,随后几位皇子也来了,外面的宗室王和很多汉臣也纷纷赶到。
此时三阿哥小声地跟兄弟妹妹说:“当初始皇帝焚书坑儒,据说古《尚书》也在被焚之列。博士伏生就将手中的《尚书》藏在了屋壁之中,在西汉初年找出来了,可是竹简已经被腐蚀,大部分都成了残篇,伏生修复后开始教人读,这个叫做今文尚书,被焚烧的那个叫古文尚书。
又说汉武帝时候的鲁王修缮孔子古宅,发现了春秋战国的古书籍,经过孔家人整理,这也是古文《尚书》,比伏生的今文尚书居然多出了十六篇,孔安国把这十六篇献给了朝廷,很多人怀疑这是伪的。一直到晋永嘉之乱的时候,这今文尚书和孔家献上的十六篇都没保存下来。
可是后来晋朝豫章内史梅赜献上了尚书,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这本。然而这本书从唐朝就有人怀疑它是伪书,从唐朝一直到现在,都有人在论证这本书的真伪。”
十四哼了一声:“这事儿都知道,用的着你来说。”
六阿哥瞪着十四:“小心我和四哥揍你!”
四阿哥跟三阿哥说:“您别搭理他。”两糊涂蛋凑一起不知道能闹出来什么事儿来呢!
福全已经看完了,把手里的纸张交给了旁边的太监,太监捧着放在了康熙面前的桌子上。
随后康熙和福全出去了,明显是他们兄弟有话私下说。三阿哥站起来把康熙书案上的纸张拿起来送到了太子跟前:“太子您请看。”
太子无可无不可地接过来,三阿哥和大阿哥立即夹着太子跟着一起读起来,旁边坐着的几位宗室王和贝勒赶紧挤上去,瞬间把太子和书稿围得水泄不通。
五阿哥拉着海棠站起来往后面去,跟海棠说:“你别跟着挤。”
这时候一些大臣已经站起来了,都伸着脖子往人堆里看,隔着那么远,什么都看不到,加上康熙不在,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五阿哥小声地问海棠:“伪不伪的就那么重要吗?就算不是古文,怎么说也是晋朝写的,放到现在也有千年了,算是古文了,只要上面说得有道理就学,这些人怎么还在意这个?”
海棠小声地说:“这本书是理学的重要依据,一旦证明这是伪书,就能打击宋明理学,宋明理学是儒家学派的一个重要分□□些咱们自小耳濡目染的大儒,如王安石、范仲淹、三苏、程颢、杨时、王阳明等都是理学大家,听说司马迁也是,最重要的是理学给皇权提供了理论依据。往大了说,这能动摇根基,往小了说,这能打击儒家权威。”
五阿哥点点头,他还是没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
海棠总觉得阎若璩这个名字很熟悉,过了一会六阿哥挤出来,海棠问:“六哥,看了吗?”
六阿哥说:“没挤到最里面,就看了几行字,等会再看。”
海棠问:“阎若璩这人听着耳熟啊!”
“当然耳熟,他以前是徐乾学的座上宾,徐乾学在京城当官的时候,他协助徐编纂《一统志》。”
徐乾学就是顾炎武的外甥,海棠一听,以为是徐家的门客,就生出几分轻视来:“想来这事儿好办。”
六阿哥问:“什么好办?”
“汗阿玛和伯王这回说的就是这件事,既不能把这事儿闹大,也不能当不知道,其中的度不好拿捏,就需要这阎若璩配合了。”
六阿哥皱眉,这里人多,海棠没说太多。
太子看完后大阿哥说:“太子既然读完了,放桌子上吧。”
太子就把文章递给了三阿哥:“既然是三弟拿来的,三弟还回去吧。”
三阿哥也看完了,接过来,旁边围着的人散了,这时候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夺了书稿,说了句:“三哥先别放,我们还没看过呢。”
十四夺了书稿,旁边的人赶紧围上,然而书稿也没在十四手上待太久,被四阿哥一把夺了一目十行地看了,他不管人家,自己看完又还给十四,随后从人群里钻出来了,全然不顾十四跳脚。
六阿哥小声喊:“四哥,这里这里,怎么样?看了吗?”
四阿哥沉着脸点头,说道:“证据很充分,我觉得这事儿能定了。”
五阿哥傻乎乎地问:“定什么?”
六阿哥说:“定伪书啊!”
海棠说:“我听六哥说阎若璩以前是徐乾学的座上宾。”
四阿哥知道得更多:“徐尊阎若璩为座上宾是因为阎若璩是顾炎武的朋友,在舅舅朋友面前他怎么敢拿大。当年阎若璩参与博学鸿词科考试名落孙山,就跟着徐乾学编书,徐乾学被罢免后回去研究学问了。去年汗阿玛去江南,他写了颂圣诗,汗阿玛召见他,因为各种俗事耽搁了,没能觐见。”四阿哥说到这里,回头看一群人还在围着看书稿,那些汉臣们也顾不得体面了,和一群满臣一起挤着看,他跟弟弟妹妹们说:“我去见汗阿玛。”
四阿哥撩起袍子赶紧跑出去,出门问侍卫:“皇上和王爷呢?”
侍卫指了个方向,四阿哥跑过去,康熙和福全在一棵花树下说这事儿。福全的意思是这事儿不能闹太大,江南的文人本来就难摆布,要是因为这件事闹起来难以弹压。
康熙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怎么把这件事的影响给淡去?用什么方法合适?
四阿哥跑来献计,他打算写亲笔信把阎若璩请来,待之师礼,虚心请教。而阎若璩考证学问的本事已经让他成为一代宗师,皇子以师礼向他请教学问实至名归。
康熙瞬间找到了破局的办法,立即同意了,让四阿哥赶紧去办。
这时候他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瞬间被移开,等回到书房后,他能淡然和诸位大臣讨论起书稿来了。
只要人多就商量不成事儿,大家畅所欲言了一个时辰,康熙就让这些人回去吵,他还有别的事儿要处理呢。
不只是康熙,连精明的八阿哥和迟钝的大阿哥也看出来了,康熙的态度前后变化很大,考虑到四阿哥出去了一会,哥几个都觉得四阿哥给汗阿玛分忧了。
这年头想上进就要给皇父分忧,兄弟太多想出头就要拼命表现,一步跟不上就是步步跟不上,而且这么兄弟,大家是想尽了办法削尖了脑袋,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常规一点的如三阿哥,学问好,开始编书了!极端一点的如四阿哥,那是和全朝廷为敌了,把自己刚直不阿的人设立得稳稳的,从不动摇。哪怕五阿哥磕磕绊绊、六阿哥名声不显、七阿哥兢兢业业、八阿哥礼贤下士,这四位也比不过九阿哥和十阿哥,人家都亲自下场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亲自操持“贱业”了,可见兄弟们有多卷。
所以十一直接摆烂,再努力也没出头的日子,得过且过吧,总有自己的一口饭吃。十三是各项都好,就是前途注定了,这辈子就是个贤王,奔着辅助哥哥去的。
与十三相反的是十二阿哥,他不想认命,本事有,但是就没机会独挑大梁,一直以来都是给哥哥们打下手,就比如主持海棠的婚礼,他自己能把这事儿扛起来,可非要在前面放个五阿哥,好在五阿哥为人厚道,愿意听劝,也不下绊子,这还是让十二阿哥觉得很拘束,他很想自己独当一面,不爱和兄弟们来往,然而总没机会!
和十二一样想出头的还有十四,十四不着急,他比十二的优势大,他上面的哥哥姐姐资源多,回头只要额娘开口没人不忙他,哥哥姐姐嘴边的肉一人分他一口也够他忙活的了,因此压力小,不和十二阿哥一样显得郁郁不得志和心事重重。
至于十五,别看十五年纪小,他都要绝望了,前面的哥哥太多了,他在心里偷偷想过,除非哥哥们有一天突然全部意外而亡了,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他出头!
所以这次想给康熙分忧的皇子很多,正经有能力的也就那三五个。
四阿哥写了亲笔信拿来给康熙看,改了几个字后就让人送往江南了。这件事海棠知道,和四阿哥聊起来,四阿哥就说:“你别因为徐乾学的人品看不起阎若璩,阎若璩这是积极入世,与徐乾学不是一类人。”
读书人有入世出世之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四阿哥给海棠讲了一些入世出世的学问,海棠受益颇深,明白了古代那种读书人的心境,代表人物就是陶渊明,不高兴当官了就回去种田,种田能饿死他自己,毕竟“草盛豆苗稀”,不管劳动结果怎么样,求的是一个过程,不是结果。
因为扎拉丰阿在当差,跟着侍卫处吃饭,海棠就跑去找太后蹭饭,这时候刚坐下,盐宝叼着饭盆凑到海棠身边,外面就传来一阵子哭声。
舒宜尔哈说:“何人在外面啼哭?”
她急匆匆地走到门口,看到常宁的儿子满都护一身白的进来,进门就趴在地上大哭,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着他阿玛没了的话。
太后听了惊得“啊!”了一声,反应过来眼泪都流了下来,大哭起来,非要去看常宁最后一眼,谁都拦不住。
康熙对满都护这种报丧很不满,老人家年纪一把了,怎么就不劝着点。康熙都赶过来劝太后明日再去,太后不同意,跟康熙说:“我和他几十年的母子,没见上最后一面已经让我心里难受了,我这时候不赶过去我心里更难受。”
最后没办法,康熙亲自陪着她去恭亲王府的园子里。
在上车的时候,海棠扶着太后上车,舒宜尔哈跟着去了,海棠也要上车,康熙就说:“你别去了,在园子里待着吧。”又不放心海棠一个人回去,就说:“今儿你留在园子里吧,睡你额娘那儿去。”
海棠说:“祖母今日难受,儿臣等着祖母回来吧。”
康熙就担心海棠晦气冲撞,就说:“你额娘每天都惦记你,你陪着去说说话吧。”
海棠只好应了,看着康熙也上了车,目送着车队往前湖去了。
海棠只好往德妃那里去,德妃这里收到了消息,明日让几位皇女去哭灵,德妃正催着人给姐妹三个找素服,不仅是姐妹三个的,把十三和十四哥俩的也要找出来,要是没有,今晚上现做。
看到海棠来,德妃立即说:“你进来坐着,哎哟,你的衣服我也要过问。”
海棠说:“您别着急,我有素服。”
每季度置办衣服的时候海棠作为郡王是有一件素服的,为的就是防止出现这种事儿。
德妃看到盐宝眉头蹙着,再看看旁边亦步亦趋跟着的盐宝居然还叼着盆,德妃问盐宝:“你们还没吃饭呢。”
盐宝放下盆:“汪呜!”
德妃赶紧催着下面给海棠做饭,把另外三个一起叫出来陪吃。
吃饭的时候桂枝还在叭叭:“汗阿玛不喜欢叔王,不知道满都护哥哥和海善哥哥能不能承袭郡王。”
此时太后坐在令床旁边哭,常宁的妻子是继福晋,儿子是常宁的长子永绶,但是十六岁的是没了。次子是满都护,三子是海善,除了这两位下面还有三个儿子。
常宁的福晋此时很想知道谁承袭爵位,想让常宁的后人得到厚待,就要靠太后。
她这时候搂着太后的肩膀陪着哭,令人留意外面的消息。
康熙和福全此时又聚在一起了,康熙的意思,是给侄儿一个贝勒的爵位。福全皱眉,降一级该是郡王的。
福全想劝劝康熙,就说:“常宁乃是手足兄弟。”
康熙知道他的意思,搬出了另外一个兄弟的例子:“隆禧也是手足兄弟,他儿子富尔祜伦夭折后王府不是没了吗。”
福全就无言可对。
这句话很快传到了常宁福晋的耳朵里,这位福晋立即咬牙,老七纯亲王隆禧那是绝嗣了,自己有五个儿子呢,皇欺人太甚,老二裕亲王也是软蛋!这位福晋当机立断,就是降了好几等成了贝勒,也要至少拆出来两个贝勒。
于是一抹脸上的泪搂着太后哭起来:“皇额娘……我们爷舍不得走啊,放心不下这一大家子啊!”
这位福晋当时就跪下把脑袋塞到太后怀里趴她腿上哭起来,边哭边说,太后本性善良容易被带着走,被这儿媳妇一番哭诉,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没了之后想起的都是活着时候的好,太后和这几个庶子的关系都不错,想想和常宁也是做了这几十年的母子了,就在此时想为这儿子做点什么。
当康熙来接的时候,太后就问:“你兄弟的身后事怎么办?”
康熙就避重就轻:“亲王葬礼都有规格的,明日让胤祺讲给您听。”
“我不是问葬礼花费,我是问谁继承王府?你兄弟这一大家子人让人带着过日子,这事儿弄不明白我心里不好受。”
康熙看看常宁,就说:“朕打算从满都护和海善中挑个好孩子,赐予贝勒的爵位。”
“贝勒?”太后一脸惊愕,灵前很多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康熙给出解释:“爵位不能轻易授予,常宁作战连连失利,海善和满都护无尺寸之功,承袭贝勒是应该的。”
宗室里面还有人把王爵给干到公爵的,这家人有的是军功,就是太作了。所以康熙这话某种程度上没法反驳,在场大家居然觉得能接受。
太后看看在场的人,往灵床方向看了看,就说:“那……那这一家子人怎么办?几十口人呢?往后靠什么过日子啊!”说着哭了出来,她刚才都哭过了,眼睛都肿了。
康熙心想常宁是真的生财有道,但是这场合没法说这做叔叔的在海棠和老三建园子的时候还坑了老三老四各一笔钱呢。
然而太后哭得太伤心了,康熙就捏着鼻子给了海善和满都护一人一个贝勒。
这已经是极限了,他不可能再有让步了。
王府的人也知道他不会再让步了,就默默接受了。回去的路上,太后还很伤心,跟康熙说:“你阿玛把你五伯塞硕封成了世袭罔替的亲王,你却把你兄弟的王爵给削了。”
康熙坐在车里没说话,在心里辩解,此一时彼一时,塞硕是有功劳的,常宁是真没尺寸功劳,带着两万大军都能被噶尔丹追着打,当时没削爵都已经宽待他了!
第310章 摸鱼聊
满都护和海善既然是贝勒,就不能再住在原来的王府,要么是把王府拆出来一些给别人,要么就搬家。像这样的事儿很多,这是肉眼可见的生活品质降低,世人都同情弱者,特别是人家的亲爹刚趋势,宗室人人都看着,没人敢公开说康熙薄情寡义,但是心里怎么想只有各人知道了。
去世的是亲叔叔,而且海棠还是郡王,该有的礼仪比如说摆供桌哭丧都要有,还不是随大流和姐妹们一起去哭灵,是要正经从大门进去,起鞭炮有人陪哭的正经哭灵。
因为她是孕妇,在前面的仪式上已经折腾了好一会,在家属面前露一面就行了,陪着婶婶坐着说了半天的话又劝了劝几个堂兄弟,海棠就坐车回了畅春园。在路上把一身白给换了,康熙年纪大了忌讳这个,都是在外面穿孝后在车里或是回家先换了衣服再穿青色蓝色的衣服去他跟前。
她下车后去无逸斋,在门口的台阶下看到扎拉丰阿和大阿哥在说话,扎拉丰阿这几日在当差,穿着御前侍卫的黄马褂,毕竟人的气质好,长得也好看,穿上之后倍显精神,笑起来神采飞扬。这种黄马褂眼下就是侍卫穿,皇帝本人和亲贵们喜欢穿石青色,就是被策妄阿拉布坦吐槽过的黑不黑蓝不蓝的颜色。
扎拉丰阿远远地看着海棠来了,露出大大的笑脸问:“格格今日累吗?”
海棠没搭理他,就问大阿哥:“大哥没去葬礼上?”
“去了,这会回来跟汗阿玛说话,说完遇到了扎弟,正想请扎弟过几日喝酒呢。”
海棠皱眉,觉得大阿哥这也太不像样子了,亲叔叔去世了,做侄儿的该守孝一年,他还敢在孝期聚人饮宴,没处理他是康熙不想,真想处理他随便一个理由就行了。然而海棠是不想对哥哥说教,自然有人劝他,就说:“我们家的家法严,不许他喝酒。”
“妹妹,你这就管得宽了,他喝点酒怎么了?”
海棠板着脸:“不许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宴席上的勾当,我们家扎拉丰阿是好人,你别带坏了他!”说完警告似的看了看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立即摇头:“不喝不喝,格格您放心。”
海棠这才走了。大阿哥问:“真不让你喝啊!”
扎拉丰阿苦着脸:“大爷,您是不知道,因为婚前婚后喝了些酒,格格就担心奴才喝酒多害得孩子身子骨不好,天天念叨,还说孩子要是有点虚弱就和奴才没完,不敢再喝了。”
“她胡说八道,爷天天喝酒,爷的孩子……”大阿哥想到几个女儿身体不好,心头瞬间担忧起来:不会是因为爷滥饮害的吧!
他心里赶紧把其他同好的子女在心里扒拉了一遍,发现有些人的孩子是很健康的,就松口气,然而底气也没那么足了,嗓门也没刚才那么亮了,就说:“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你看那谁,也在喝酒,家里的孩子不也是好好的吗?”
大阿哥为了让自己放心,也为了劝说扎拉丰阿,给扎拉丰阿举了无数例子,可是因为眼下社会婴儿夭折率高,他那些同好的家里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养大的,而且也有孩子体弱多病,他这例子越举心里越担忧,最后拍了拍扎拉丰阿的肩膀,欲盖弥彰地说:“你啊,你不是自由身,媳妇管得严,算了,不叫你了,回头聊啊!”
“您慢走。”
此时策凌凑过来,看着大阿哥的背影问:“咱们这大舅子找你什么事儿?”
“叫我喝酒呢。”
策凌皱眉问:“你不会是答应去了吧?”
“没,一群人乌烟瘴气的,我才不去。对了我问问你,你知道哪儿求子灵验吗?”
策凌笑着说:“我是草原来的,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你来问我,这事儿你自己说说可笑不可笑?”
“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可我平时不烧香啊,听说令祖信奉这些,找你问问。”
策凌想了想说:“红螺寺不错,你散值了和郡王一起去求求看。”
扎拉丰阿说:“到时候要看格格有时间没有,对了,恭亲王这事儿对你和十格格的婚事有影响吗?”
说到这个策凌的脸皱巴巴的,叹口气说:“怎么没影响,我刚收到消息,婚事推到明年了,本来今年秋季都能成亲了呢,算了,恭亲王薨逝这是谁都没预料到的事儿。”
说到这里策凌突然反应过来:“格格不是有孕了吗?你还求什么?”
“自然是求个儿子啊,格格满心满意地想生个女儿,名字都起好了,我不敢和她拧,但是还想着头一胎生个阿哥,这样能让格格少受罪。”
策凌了然地点头,宫里的太后和娘娘盼着有阿哥,皇上比任何人都盼着这个阿哥,要是都求,菩萨也是考虑大部分人的需求显灵。想想说:“你们家不是没个女娃吗?估计这也是个阿哥。”他说的是董鄂家。
“格格说我们家不能一直没个女娃,她预感到时来运转,她肚子里这是个女娃。”
策凌这下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时候隆科多过来,笑着问他们:“两位驸马闲聊呢?”
扎拉丰阿和策凌赶紧欠身问好,于公而言隆科多是上级。于私而言,隆科多是皇帝的小舅子兼表弟,皇子皇女见面能称呼一声舅舅就是关系好了,所以两位驸马不敢拿大,对这位上级十分客气。
隆科多跟他们两个说:“本月我纳妾,备下一桌薄酒,你们一起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两位驸马一起答应,等隆科多走了之后,策凌跟扎拉丰阿八卦:“我听舜安颜说佟三爷这位爱妾是从岳父那儿强夺来的。”
“哦?这里面有故事吗?”
“听说佟三爷陪着夫人去走亲戚,看上了这个爱妾,这爱妾本就是岳父房里的丫鬟,两人在岳父家有了些首尾,佟三爷一直想把这女人弄到手,可是他夫人百般阻拦,岳母自然是向着自己女儿的,其中弄得两家都很不高兴。以前索额图老大人还在,佟三爷自然不敢仗着家中势力对着赫舍里家用强,现在赫舍里氏的擎天柱倒了,又没什么能干的人撑着,太子那里也指望不上,佟家压过了赫舍里家,想要旁支小宗一个丫鬟不过是小事儿一件罢了,就和岳父家撕破脸把这个女人弄来了。这不,得偿所愿了,自然高兴,要大摆筵席了。”
扎拉丰阿忍不住叹口气,佟家的气焰太盛了。隆科多和鄂伦岱不一样,鄂伦岱是混,混账嚣张了些,但是人家讲理,自己闯祸也不带累别人,只和皇帝过不去,有的时候甚至会帮人说话,比如这次满都护和海善承袭爵位的事儿,鄂伦岱要是在京城,高低这会对着皇上骂起来了,有些人求到门上他能帮一把也是乐意帮忙的。
隆科多这就是恶,看着平时笑眯眯的,万事好说,但是在笑眯眯的背后是吃人不吐骨头。
策凌听到他叹气就说:“不过是男女之事罢了,咱们露个面,回头找个理由就走。”
扎拉丰阿点头,就佟家的气焰,别说董鄂家了,就是钮祜禄家都要绕着走,如今赫舍里也服软了。在扎拉丰阿看来,隆科多夺一个女人不过是为了显摆佟家压过了皇上原配的娘家,成了这三家外戚里面最牛气的一家,也成了这京城王府之下的顶级权贵,就是贝勒贝子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时候穿着青色马甲的盐宝从无逸斋跑出来,扎拉丰阿看到了,对策凌说:“快站好,这回该吃饭了,皇上要出来溜达了。”
两人赶紧站好,盐宝跑到扎拉丰阿跟前站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扎拉丰阿小声说:“盐姐姐好,谢盐姐姐提醒。”
策凌噗哧一声笑出来。
盐宝满意地摇着尾巴跑回门口蹲着了。策凌说:“还盐姐姐,兄弟你这地位堪忧啊!”
扎拉丰阿说:“盐宝这几天因为它儿子就是四爷家的二哈心情不好,它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要叫盐姐姐才行。你将来就知道了,我也就讨好盐宝一个,不过就是要叫一声盐姐姐,你往后要讨好好几个姐姐呢,碰到那贪得无厌的,哼。”
“咋说?”
“十格格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啊,她们要是拿捏你了呢,我看你到时候是不是还嘴硬,到时候少不了也要对着宫女叫一声姐姐。”
策凌眼神一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要是大家相安无事自然万事都好,有人敢拦在十格格和自己之间,自然要悄无声息地把这些拦路石搬开。他觉得推迟一年成婚也有好处,给了自己时间,让自己能从容地准备。
此时康熙和海棠出门,盐宝跑在他们跟前,路过两位驸马没给一个眼神,康熙从女婿和准女婿跟前路过也没给一个眼神,在盐宝跑回来的时候还拍了拍盐宝的狗头。
这真是驸马不如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