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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好像长大了。”

    屋里油灯还亮着, 床帐却合上。

    褚休双手撑在于念身体两侧,眼眸亮亮的问她,“想什么, 想这个吗。”

    她腰胯上下轻摆。

    于念被褚休笼罩平躺,双手捂着脸, 可露在外头的一对通红耳朵却藏不住。

    褚休亲她手背,低声哄,“念念,想吗?想当妻妻吗?”

    于念实在羞耻的不行, 咬着下唇不松手。

    “不想的话,那我下去了。柜子里还有床被子, 我抱着去西间睡, 这个天就算再冷也冻不死我。”褚休垂眸低声轻叹, 余光始终看着于念的双手。

    于念捂着眼睛看不见褚休表情,身上重量变轻, 以为褚休真要走, 立马又急又气。

    双手连忙往上环住她的肩膀, 抿唇看她,不让她走。

    等瞧见褚休双眼明亮含笑, 丝毫没有刚才语气里的可怜劲儿,于念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就算被骗, 她一时也舍不得松开,只软绵绵的拿眼睛瞪她。

    褚休笑着亲于念的唇瓣,“念念想我了对不对。”

    看来晚上两人只单纯的抱着睡觉,难受的不止她自己。

    于念松开褚休, 被她虚圈在怀里小幅度比划:

    ‘想有什么用,你月事还没结束, 胡闹一通你肯定也难受。’

    褚休茫然,“我月事不早就结束了?”

    于念自然知道。

    于念双手搭在身前,静静的望着褚休,微微笑。

    褚休懂了,连忙解释,“……上次你来月事脸色白的吓人,我看着有些担心,以为弄太多你身体虚空的厉害,脸上才没有气色。”

    于念微怔,心慢慢软塌,眼眸都跟着温和。

    只是这份* 感动还没从胸口蔓延开,褚休就眸光闪烁的接了下半句话:

    “因为你每次喷出来的都挺多,我以为是我把你吸干了。”

    于念,“……”

    于念木着脸,又想伸手捏住褚休那张破嘴。

    褚休讨好的亲亲于念的鼻尖,声音温柔,“大嫂上次也说你瞧着瘦了,腰都细了不少,我实在担心,就想素一段时间让你养养。”

    本来就是她缠着念念要,一听大嫂也说念念瘦了,褚休心虚理亏,哪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每晚抱着她纯睡觉也不敢多讲话。

    原来是这个原因。

    至于大嫂说她瘦了……?

    于念仔细回想,记起来是哪天后,一时觉得哭笑不得,伸手在褚休肩上轻轻拍打一下:

    ‘大嫂说我年后瘦了,也高了。’

    褚休光听见前面那句瘦了,后面根本没听清大嫂说了什么。

    大嫂那天的原话分明是,“念念这段时间日子吃的挺好啊。”

    大嫂说“吃”的时候,眉毛上挑揶揄的眼神都快飞起来了,指的明显不是单纯的吃饭。

    瞧见她脸红,大嫂伸手比划她的腰,满意的点头:

    “腰瘦了一指宽,但这两头圆中间细,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还是念念的肉听话,知道往哪儿长。”

    于念满打满算才十七,以前在于家吃不好过不好,身上没有多少肉,气色也难看。

    自从嫁给褚休后,不说刚成亲那几天大鱼大肉的吃,光是后来,家里也没缺过她鸡蛋糕点。

    几个月下来,尤其是年后,于念整个人长开了不少,连个头都比以往窜出几指。

    只是她跟褚休朝夕相对,很难看出来,而且她长个褚休也长个,更显得两人身高差距跟之前没区别。

    就连于念自己,也是通过穿衣才发现身高变化。

    至于月事,于念以前也疼,但都忍着,现在被养的娇气了不少,加上平时脸色太好看,猛地一来月事前后对比明显,才显得过于苍白。

    褚休竟因为这种事情不敢跟她乱来……

    于念望着她,心里滚热酸软,人都要化了。

    先前褚休恨不得一夜五次,时常她清晨还睡着她就把手指塞进来,现在担心她身体就老老实实抱着她睡,半点不想别的,像极了小狗守着肉骨头,又馋又不敢吃,只知道抱着她偷偷哼哼。

    于念脸颊滚热,抬手跟褚休比划:

    ‘我每天吃那么好腰还瘦了,自然是因为肉都长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眼神飘忽:

    ‘你猜猜肉都长哪儿去了?’

    褚休眼睛本来在看于念飞舞的纤白手指,等她比划完前一句,褚休的眼神已经不受控制的,自发的越过于念的手指落到她胸口饱满处。

    褚休惊喜的看向于念,“!”

    她就说,好像长大了。

    “真不是亏空?”褚休手抬起又放下,指尖松开又拢起,眼里还在挣扎克制。

    于念不说话,更羞于抬手比划,直接双手环着褚休的脖子,缓慢抬腿,脚踝勾上了她那把好腰,微微用力往下压。

    她想。

    “那我得好好检查一下,肉都长哪儿去了。”褚休顺势俯身低头吻于念,手更是轻车熟路的扯开里衣带子从下面溜进肚兜里。

    光是用掌心拢着感受一下,褚休都觉得饱满很多,尤其是她指腹才轻蹭,柔软就这么立起来,敏感到碰都不能碰。

    褚休抬眸含笑瞧于念的脸色。

    于念脸上冒着热气,躲无可躲,直接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

    “上面都这样,那下面?”褚休往下。

    还没夏季,于念已经提前进入汛期,泛滥的不像话。

    褚休如鱼入水,稍微翻动两下,堤坝开始决堤。

    褚休白天还在心里沉思,对于这事是不是只有她一人热衷,念念是做也行不做也行,如今捻着湿滑的指腹才算有了确切答案。

    褚休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飞醋。

    她分开于念的腿,急得不愿意浪费功夫去拿垫子铺垫子,直接用自己身上的里衣脱掉在下面垫着,吃起别的。

    床帐无风自动,连带着床都发出些许声响。

    两人躺的这张床是以前做的,褚休成亲的时候觉得也能用,干脆没打新的,还是用这张床凑合。

    以往褚休一人睡的时候,无论是翻来覆去还是鲤鱼打挺,床板稳固安静,从没发出过声响。

    只是这几个月好像摇晃的有些厉害,连带着床有时候动作大了会发出轻微的“吱呦”声。

    比如褚休的舌往里送,于念就想往上躲。

    她往上蹭,褚休跟着追。见她泥鳅似的想滑走,再双手握着她的腰把她拉回来,这么一来一回,床单倒是没事,床就容易弄出动静。

    外头油灯不知道燃了多久,于念只觉得漫长的像是一夜都过去了。

    里衣哪里禁得住两人折腾,早就在头回事后扔到了外头。

    褚休抱着于念耳鬓厮磨说些不能让第五只耳朵听见的话,惹得于念羞红了全身,趁着这股热劲,褚休掀开木头箱子,不仅把两条垫子都拿了出来,还把枕头翻出来。

    褚休,“今夜有星有月,明天定是好天气,洗了肯定能晒干。”

    于念,“?”

    这是垫子能不能干的问题吗,这是她会干不干的问题吧。

    白天于念还觉得闲置起来的垫子,晚上轮流派上用场。

    于念刚开始还行,多了就觉得麻麻木木的。

    她被褚休欺负的哭了又哭,最后忍不住捧住褚休的脸,让她看自己泪眼汪汪的眼睛,企图褚休心软放过她。

    可她眼睫卷长湿润,眼里水蒙蒙的全是情,绯红的眼尾像把软钩子,微张喘息的红唇更是诱人品尝。

    于念想的是褚休停下来,谁知褚休更凶了,非要把她欺负的哭出来。

    什么时候睡的于念不清楚,但她依稀记得睡前不知道谁家的鸡都叫了。

    她眼皮沉到抬不起来,困到手指都不愿意动弹,褚休分开她的脚踝往上擦拭的时候,于念只歪头眯眼瞧一下又睡着了。

    先前心里头装着事情,于念夜里睡得并不安稳,今晚折腾完,她连梦都没做,睡得很沉。

    直到那熟悉的感觉塞进来,于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褚休今天明显不打算这么早去县城,所以翻开她的膝盖往上滑。

    于念,“……”

    于念恨不得张嘴扭头咬她。

    褚休亲于念肩膀,“补一下先前月事结束后欠你的。”

    褚休来月事的时候其实跟于念做的也不多,毕竟身上不舒爽,泥沼的难受,二是侧着躺着,有时候容易弄到床单跟衣服上。

    于念勉强抬手问:

    ‘那昨夜?’

    褚休理所应得,“那就是昨天的。”

    于念,“……”

    于念低头看自己怀里的脑袋,轻扯她头发,抿唇让她看自己的手:

    ‘今早的算哪天的?’

    褚休笑,捉住于念手指亲了下,“算额外赠送奖励你的,乖分开点,这样进不去。”

    她还进不去了,于念都要把她撵出去了。

    从昨夜到现在,褚休恨不得给她凑够一只手。

    养了好长时间,昨夜起初敏感到一碰就潮,紧的堪堪容下两根手指,现在都能只能塞一根了。

    于念卷腰咬褚休的肩。

    褚休笑,“对,就这样咬着。……念念,我说的是下面。”

    两人收拾好准备去县城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

    于念站在西院门口,伸手推褚休,让她进去叫楚楚,反正她是不好意思进去。

    她俩睡到现在才起,她脸皮经不住大嫂的打趣目光,也不知道怎么跟楚楚解释今日晚起的原因。

    总不能说褚休嘴又痒了,所以她多亲了几口吧。

    褚休正要推门进去,周氏就从里头把门拉开了。

    她看看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的褚休,再看看脸颊绯红眼眸清亮汗含春的于念,笑了,“我前几天还以为你俩闹别扭了,都没敢多问,现在和好了?”

    要不然念念不会像朵雨后盛开的荷花一样,眼尾都带着艳丽。

    “和好了。”褚休扭头看于念,心虚的摸着鼻子。

    于念瞪她一眼,朝院里看过来的楚楚招手。

    “她最近也累,到底是年纪小来回折腾,”周氏心疼的摸摸楚楚,“今天正巧多睡了会儿。”

    于念心里这才好受些,蹲下来摸摸楚楚脸蛋。

    楚楚亲于念额头,软声软气,“娘说是小婶婶心疼楚楚,才让楚楚偷懒一天。”

    于念看褚休。

    褚休被她瞪的眼神飘忽,低头弯腰在于念耳边轻声说,“我不是也心疼你了吗。”

    于念疑惑,“?”

    褚休,“我让你把腿搭我背上,是你非要把脚踩在我肩上。”

    于念,“……”

    她那是想蹬褚休,结果腿一软,没用上力气。

    就这一次,晚上她可不答应了。

    谁知今日去县城,她跟楚楚去念书学手语,褚休去书院收拾东西,回来的时候买了张新的包袱皮。

    于念拎着包袱皮歪头看她。

    好端端的买它做什么,她不是觉得褚休花一文钱不该花,她只是觉得家里的包袱皮还能用啊,以褚休的性子,才不会浪费钱买这个。

    褚休坐在桌边,刚干的红垫子铺在腿面上,眼睛亮亮的看向于念,“买来收拾东西去京城的时候用,念念,抛开你月事那几天,我还有不到八天就要出发了。”

    “念念。”

    她拍拍腿上的垫子,“今晚先这样补一次好不好?”

    于念不想搭理她,可一想到两人马上就要分开,心又酸涩起来。

    她抿唇垂眼,低头折包袱皮,磨蹭着往前走放在桌上。

    她一心软靠近,褚休就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坐在了她腿面的红垫子上。没多大会儿,她又坐在了褚休手里。

    于念双手搭在褚休肩上,再次抬眼看向桌上那张包袱皮,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

    这东西哪里是买来拿去京城的,这分明是买来拿捏她的!

    于念忍不住,低头咬褚休的肩。

    亏得她是个哑巴,她要是能说话,现在高低得张嘴骂两声褚秀秀解气!

    第52章  “秀,秀、秀!”

    二月草长莺飞, 天气也比一月暖和很多,身上厚重的棉袄件件脱掉,总算可以换成轻快些的春秋装。

    只是偶尔早晚会冷, 褚休跟于念在县城跟褚家村来往时还是会带上件厚衣服。

    褚休眼见着就要出发去京城赶赴春闱,于念帮她收拾衣物, 还是放里面放了件厚袄,万一乍暖还寒还能掏出来穿上。

    “我不在家的话,你被子先别换薄的。”褚休手里握着书卷,从西间溜达出来, 站在东间门口看于念忙里忙外给她整理东西。

    于念手里叠着衣服扭头看她,“?”

    褚休双手背在身后, 人微微倾斜, 肩靠在门框上, 笑着说,“你怕冷, 我在家的时候能给你捂被窝暖手暖脚, 我要是不在家, 你把厚被子再多铺半个月,免得夜里捂不热被子。”

    于念垂眼低头, 缓缓点了点脑袋。

    “念念,”褚休试着问, “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京城呢?”

    于念拿衣服的动作微顿,压住情绪嘴角扯出弧度,转脸朝褚休笑着摇头:

    ‘我又不用考试,去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能是添麻烦呢, ”褚休说,“我们暂住裴景那里, 银钱跟伙食费自然是要给的,他在他的东院我们在我们的西院,各住各的,而且你去了也能照顾我,多好。”

    褚休走过来,贴着于念后背,下巴搭在她肩头,“我媳妇这么贤惠懂事,才不是麻烦。”

    于念抿唇笑了下。

    身后褚休握着书的双手一左一右从后面环过来抱住她的腰,轻轻晃动,“去吗念念?”

    于念往后贴靠在褚休怀里,感受着这份温暖安逸,原本坚定的念头都要被她晃松散了。

    她去京城又没有正事,如果仅仅是因为舍不得褚休才跟着过去,那也太过矫情不懂事。

    于念才不想当个拖油瓶挂在褚休身上,跟着跑到京城害得褚休分神照顾她。

    再说了,褚休是去考春闱的又不是去游玩,这样大的事情岂能儿戏。

    于念深呼吸,咬唇摇头,她手温柔的在褚休手背上轻轻拍了下: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就行。’

    她给自己找必须留下来的理由,不让自己有别的心思:

    ‘我要留在家里喂鸡,等你回来,小鸡肯定都长大了。’

    ‘楚楚还得念书,过些日子老师探亲回来,我每天要带楚楚去县城念书。’

    ‘家里事情那么多,我根本抽不开身。’

    于念眼睫垂下,手顺势落下,搭在腰腹处褚休的手上。

    褚休侧眸看于念,反手将于念微凉的指尖握在掌心里,“那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她亲吻于念脖子。

    于念微微仰头,眼睫煽动视线往下,没多大会儿呼吸就乱了。

    褚休用手中书卷抬起于念的下巴,让她将头转过来,对着那张红唇吻了上去。

    刚刚于念才整理好的包袱,半个时辰后,又乱了。  。

    颜秀才探亲去了,他妹妹年后身体不好,他带着女儿女婿跟孩子们去看看。

    二月二十一出发的,不算来回三五天的路程,只说在那儿也得住个五六天,前后差不多得三月初才能回来。

    这些日子,颜家人不在家,她们三个很少再往县城跑。

    家里几人中,褚刚要外出给人做席,周氏接了个缝补做衣服的活儿。平时楚楚去县城,周氏就把衣服带过去,楚楚不去,周氏就在家里做衣服。

    褚休则留在东院西间安静看书,每个人都有事情做,一时间只有于念跟楚楚闲下来。

    于念女红只会缝补,连衣服都不会做,自然接不来这类的活儿。她想去帮人浆洗衣服吧,家里又不缺那点银钱。如今闲在家中,只能帮忙做个午饭,晚上那顿褚刚回来都用不着她下厨。

    于念太闲了,闲的坐在院里晒太阳剥花生。

    周氏怕她留在家里无聊,给她找了个剥花生的活儿,让她剥点出来回头炸了滚点盐留下酒吃。

    同样是闲人,于念能坐得住,楚楚可坐不住。

    没剥两颗花生,楚楚屁股就跟被虫子咬了似的,扭来扭去的动。

    她在颜家念书就要拘着性子天天坐着,如今好不容易放假,自然不想再坐着。

    她黑葡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于念,小声讨好的喊,“小婶婶~”

    于念抿唇笑。

    楚楚一挪屁股,她就知道楚楚想干嘛。

    楚楚捏着手指头,眼睛不住的往外飘,“楚楚也想去。”

    村里小孩们四处玩耍,于念坐在院里就能听到小孩们呼啸着从门口跑过,又吱哇乱叫跑回来,热闹的不行。

    楚楚年纪小,正是疯玩的时候,原先天冷不出门,如今天暖和了,路边青草河岸柳枝都抽芽,到处绿油油的一片,再加上听见同龄小孩的声音,心自然野起来。

    于念心软,哪舍得拘着她,朝她抬手比划,又指了指远处的水盆,脸色严肃。

    楚楚重重点头,脆脆的应,“楚楚知道,楚楚不往河边跑!”

    冬天河里结冰,就有胆大的小孩上去溜冰打闹,于念远远看过一次,心惊胆战的移开视线,还是褚休过去才把他们赶回家。

    于念朝楚楚挥手:

    ‘去玩吧。’

    楚楚往外跑,心里还惦记着,“小婶婶,楚楚玩一会会儿就回来剥花生~”

    于念笑着摇头。

    外头小孩队里又多了一人,呼喊声更大了。于念坐在院中听的热闹也欢喜,只是偶尔扭头朝西间看,怕这些声音影响褚休看书。

    她刚扭头,褚休就出来了。

    “楚楚呢?”褚休左右看,提着衣摆蹲在于念腿边。

    于念:

    ‘玩去了。是不是他们吵到你了?’

    褚休笑,“我要是心静想看书,你坐我怀里都吵不到我,何况他们。”

    于念抿唇睨褚休,拿手里还没剥壳的花生砸她。

    褚休双手一合,花生夹在掌心里,捏开壳剥了米,往上轻抛,张嘴接住。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动作,于念硬是看得移不开眼睛。

    褚休笑,单手撑地面,另只手环着于念的肩,将她从矮凳上拉着弯腰俯身低眸,她则仰头往上嘴了一口。

    于念脸颊微热,眼睛往门口看,怕楚楚突然回来,又怕褚休在院里胡来。

    褚休只是想单纯的嘴一个,亲完就放开她站起来,“念念,我去衙门拿浮票,要去趟县城,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考场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得有当地县衙开出的、证明考生身份籍贯的文书才行。尤其是褚休这样的考生,更要有文书,这样才能拿去礼部登记领钱,而这类文书就叫浮票。

    于念昂脸看褚休,摇头。

    褚休弯腰往海碗里抓了把剥好的花生,唇贴在于念耳边,“我看出来了,我媳妇不想吃别的,现在只想吃我。”

    于念抿唇鼓脸,抬脚要踩褚休近在眼前的脚!

    褚休反应极快,瞬间跳开,哈哈大笑,“就知道你要踩我。”

    于念,“……”

    褚休往嘴里抛了个花生,转身朝外走,侧眸看于念,“劳烦媳妇忍耐一二,我去去就回。回来给你买只烤鸭如何?”

    于念本来都抓起花生要砸她了,听到后半句才把手指松开,点点头。

    褚休是临近晌午出发,走前抓了把花生,明显是不想在县城里吃饭花钱,准备吃花生垫垫肚子。

    于念面上不显,心里却心疼她,中午就在锅里给她留了饭,这样她要是下午回来还能趁热吃。

    于念想的挺好,奈何褚休在县城里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临近黄昏都没回来。

    楚楚吃罢饭又出去玩了,这会儿也没回家。

    于念放下手里花生,拍拍衣裙起身,打算出去找找楚楚。

    再玩一会儿天冷了,楚楚跑出一身汗穿得又不厚,容易冻着。

    她虚掩了门出去。

    村里于念已经很熟,前几天有只鸡笨到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于念拿着小棍把它驱赶回来。

    于念找了一圈,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反而是楚楚先叫住了她。

    “小婶婶!”

    楚楚大声喊,声音听着都不对劲。

    于念连忙扭身看过去,楚楚立马冲她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胯,伸手拉住她的手指就往一个方向扯,手还不停的往那里指。

    于念低头,楚楚午后还红润白皙的小脸这会儿吓得苍白,眼里全是水,越急越是说不出话。

    于念蹲下来,伸手摸她脸颊,掌心轻抚她后背。

    见到了家人,楚楚大口喘气,慢慢才哭出声,声音从低到高,从哑到亮,“阿鱼掉河里了,阿鱼掉河里了!”

    楚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拉着于念往那边扯,“他滑进去了。”

    于念心里一凉,大步往河边跑。

    河边三五个小孩都吓得不轻,全瘫软的坐在岸边只知道哭,里头最大的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再看河面上有个五岁的小孩在扑腾,显然快没了力气,一沉一浮,只剩手还在挣扎。

    于念脸色苍白,急得左右看。

    这群小孩都吓坏了,说话都可能听不进去,更别提于念说不了话。

    于念胸口闷的难受,喉咙都在疼,她抖着手跟楚楚比划,让她先去叫人。

    楚楚呆愣愣昂脸看着她,肩膀发抖人在无声抽泣,大眼睛空洞没聚焦,明显看不懂于念在“讲”什么。

    她也才五岁。

    “秀……”

    于念伸手往家的方向指,她想让楚楚去喊人,可喊字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于念憋的脸通红,拼命掐自己的手指,“秀。”

    她唯一能发出声的只有她在心里日日夜夜呢喃过无数遍的名字,“秀,秀、秀!”

    声音出来的那一瞬间,于念人都出了身汗,身形脱力虚晃。

    楚楚这下听懂了,“小、小叔叔,楚楚去喊小叔叔!”

    她跑的时候还在喊,“小叔叔,小叔叔。”

    路上如果能碰到人,见到楚楚哭成这样喊褚休,肯定会停下来问问,到时候就有人来救阿鱼了。

    于念侧身对着河站,都不敢正面朝那儿多看,只余光往河里扫了眼,那水光上倒映着黄昏的影子,像极了曾经。

    于念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差点弯腰吐出来。

    等不及了。

    要等不及了。

    眼见着河里小孩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弱,于念也越来越急。

    她见过阿鱼的,东院分家开灶那天,阿鱼也在那堆等着分糕点的小孩里面。

    还有除夕,阿鱼也跟着他爹娘进城赶集。

    哪怕没说过话,阿鱼也没像于大宝跟于家村的那群小孩一样恶劣的笑话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如今他正在往下沉,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于念咬紧了唇,飞快的低头脱掉了鞋。

    顺着滑坡下河,朝那小孩游过去。

    她不怕,她现在什么都不怕,所以她得把这小孩救上来,把那个十岁的于念,救上来。

    第53章  ‘浅浅的,慢慢的,久一点。’

    “小休小休, 你家里出事了。”

    褚休刚到村头,才从驴车上跳下来,就有同村人朝她喊。

    褚休浑身血液唰了全凉, 抬脚就往家里跑。

    褚大叔跟在身后,快步走, 问来报信的人,“怎么回事啊,小休家里的谁出事了?”

    同村人,“你怎么糊涂啊, 小休跟他大哥大嫂年前刚分的家,现在他家里出事, 指的自然是他媳妇小念。”

    同村人看褚休脚步都踉跄了一瞬, 连忙上前搀扶着他的手臂, “别慌啊小休你先别慌,你媳妇没事, 她没事。”

    褚休这才扭头看对方, 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半分血色都没有。

    褚大叔把褚休手里东西接过来自己拿着,生气的跺脚呵斥, “这事你还大喘气,赶紧跟小休说清楚, 你看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同村人,“是小念把褚老三家里的阿鱼从河里捞上来了,你大嫂过去的时候,小念都拖着孩子从水里游出来, 跪在地上正给他把肚子里的水压出来,咱小念真厉害啊。”

    褚大叔都要捶他了, “救了人命这分明是好事,你又叫又嚷的,我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同村人也急,急自己,“我,我这不是不会说话吗,一着急就分不清先说哪句。小休,小休……”

    褚休已经甩开两人跑了很远,往前直奔着自己家。

    她家院里果然来了好些人,褚大婶也在。

    褚休脚步放缓,耳边分明都是声音,可她就在这么一瞬间好像耳里一阵尖锐嗡鸣,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是说没事吗。

    为什么院里来了这么多人。

    褚休上次听到有人跟她报信说家里出事的时候,回来家里也是这么多人。

    然后那天,她娘走了。

    瞧见褚休回来,褚大婶连忙说,“孩子别怕,小念没事,你先别慌。”

    褚大婶掐了把褚休,让她回神,“小念没事,就是冻着了在里头换身衣服,你可别吓出个好歹。”

    褚休站在院子里,褚大婶这话才说完,堂屋的门被周氏从里头打开,于念从里面出来。

    瞧见她除了头发潮湿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完好无损、正好端端的站在那儿,褚休挪动僵硬的双腿往前迈。

    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大步跑上前,一把将于念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于念被她撞的闷哼一声,笑着,伸手环住褚休的腰,掌心轻抚她后背。

    周氏才哭过,眼睛红的厉害,“秀秀就是吓着了,你让她抱抱就好了。”

    明明下河的人是于念,但全家都吓的不轻。

    周氏看见于念浑身湿漉漉爬上来的时候,眼泪当场掉下来,哽咽着说,“你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

    于念以为自己会被训斥一顿,结果周氏却是抱着她哭起来,边哭边轻轻拍打她手臂,“你个傻丫头你等人啊,你要是一起出事了怎么办。”

    于念心这才落到实处。

    她会凫水,要不然十年前也游不回来,只是那时她听于老大问“她要是喊救命会不会把人引来,要不砸晕了扔进去”,这才吓的不敢嚷,等憋气沉下去,才慢慢游上岸。

    可她没地方去,最终还是回了于家。

    现在不同了。

    周氏拿来干巾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嘴里嘟囔着,“你大哥已经烧水了,待会儿给你熬碗姜茶喝。楚楚吓得哆嗦,蹲灶边烤火呢。”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站在旁边,这会儿才慢慢回神,冰凉的掌心渐渐有了温度。

    于念任由褚休拉着,自己被众人围在中间。

    褚大婶上前,捧着于念的脸左右看,“孩子没事吧。”

    褚大婶跟褚休说,“你三叔带孩子去县城了,小鱼刚才虽说醒了,但他们两口子实在是担心的很,匆匆谢过就赶紧先管孩子了。他让我跟你们说这份情他俩记心底了,回头定会好好谢谢。”

    周氏不乐意,“咱念念可不是图这个才救的阿鱼,她自己还怕水呢,咬牙下河救人,图的是人命才不是东西。”

    褚大婶,“我还能不知道小念,但别傻,东西给了就要,恩情还了最好,免得他们两口子心里一直愧疚记着,往后在小休小念跟前抬不起头。”

    周氏,“我知道,我就是心疼才多说两句,阿鱼也是傻孩子,鸡哪能跟命比。”

    “可不是,”褚大婶头疼的很,跟褚休解释当时情况:

    “他们一群小孩呼啸着往前跑,冲散了鸡群,有只鸡被吓得掉进河里。阿鱼心里难受,想给人家把鸡捞出来,谁知道鸡扑腾着飞起来上岸了,把他吓得滑河里。”

    褚休,“……”

    “当时一群小孩吓得起不来,就你家楚楚出息点,还知道喊人,”褚大婶,“我们当时忙农活的农活忙做工的做工,哪有几个人在家,还是你大嫂出来才知道这事。”

    “现在那几个孩子也被领回去了,哄好了这才问出当时的情况。”

    褚大婶低头看于念,越看越喜欢,“亏得咱小念啊,要不然小鱼真就变成小鱼了。”

    褚大婶看褚休,“你可娶了个好媳妇。”

    褚休只是笑,默默握紧了于念的手指。

    也是因为褚老三夫妻俩带孩子去县城了,他们才围到褚休的院子里,要不然这会儿肯定都在褚老三家。

    现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在阿鱼跟于念都没事,他们又多说了几句话才先后散去。褚大叔一直替褚休提着包袱,这会儿松了口气,给褚休将东西放桌上。

    “那我们回去了,要是有事就喊我们。”褚大叔褚大婶往外走。

    周氏把大家送到门口,扭身朝堂屋看,于念坐在桌边褚休站在她身旁,两人低头对视。

    周氏也不想打扰,但又怕两人亲热起来忘乎所以,含糊着嚷,“亲亲就行了,别的等晚上再说,待会儿还得来西院喝姜汤吃饭呢。”

    本来于念望着褚休看,眼里的水雾都快弥漫出来,周氏一开口,她连忙低头憋了回去,乖顺的点头。

    周氏瞪她,“乖的时候太乖,莽的时候又太莽。”

    于念平时温顺的跟只兔子似的,可真遇到事情,就没缩过头。

    这事褚休感触最深。

    李氏于老大来家里闹事的时候,于念哆哆嗦嗦站出来对李氏吐口水,让她不要做白日梦。

    除夕那天,她明明怕水不想上船,但可怜裴景,还是上去了,甚至事后跑出去提醒裴晶袖子脏了。

    还有今天。

    每一件,于念都是在需要她的时候,鼓足了勇气冲出去。

    褚休半蹲下来,手搭在于念膝头昂脸看她,哑声说,“我媳妇真棒,救了阿鱼一命。”

    褚休握着于念的两只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那你下水的时候怕不怕?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于念垂眸看着褚休,眼里的水汽朦胧,对着她,于念才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眼泪顺势掉下来。

    她其实还是怕,不是怕水,而是怕自己捞不上来阿鱼。

    好在她圈着阿鱼的脖子把人拖上来了。

    褚休笑,眼眶却有些红,张开双臂,“那过来,我抱抱,抱抱就不怕了。”

    于念往前,双手环住褚休的肩膀,人趴在她怀里,鼻子轻轻吸气。

    鼻翼间全是褚休身上安心的味道,于念闭着眼睛,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脑子现在全是劫后余生的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加上褚休轻轻亲吻她脖子耳垂,吻顺着脸颊到嘴角唇舌。

    推挤勾缠间,于念只剩鼻息滚热,更想不起来别的。

    褚休原本是半蹲着吻她,亲到后面,却变成于念昂脸抬头,被褚休抚着耳廓亲吻。

    嘴角勾出银丝,褚休垂眸将它吻去。

    于念羞红了脸,掩饰性的伸手拿过桌边的巾子,将头发拨到身前轻轻擦拭。

    于念看褚休,褚休低头解开桌上包袱。

    先掏出浮票,打开给于念看,“这上面写的是我。”

    于念识字不多,扫一眼就移开,因为她闻到了烤鸭的味道,油香逼人。

    见她抿着绯红色的唇瓣,眼眸亮亮的看过来,褚休才觉得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稍微往下降了一点点。

    刚才于念的唇浅粉没有血色,格外苍白。

    褚休解释,“今天县衙里有案子,我跟裴景等了好久才等到他们忙完。”

    小衙门,书吏一个人干八分活儿,加上县衙里碰着个“大”案子,所以能用的人基本都去亲民堂审案了。案子来的突然,只能辛苦褚休跟裴景多等一会儿。

    事后何县令亲自拿着浮票出来,给足了脸面,两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褚休那时觉得天还没黑,不急着回家,这会儿特别后悔,甚至不敢多想。

    阿鱼五六岁的年纪,还是结实男娃,已经不算轻了,念念又怕水,要是没把人捞上来,反而被扯着沉下去……

    她垂着眼,“我要是早回来——”

    于念扯着她的袖筒,打断她的话:

    ‘那你救人的话,我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褚休看于念,目光顺着她的手指往上,落在她明闪闪的眼睛里,“念念你学坏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跟她学的。

    于念笑盈盈的。

    她知道褚休担心,从刚才到现在,褚休话都极少。

    于念眉眼弯弯,抬手:

    ‘我今天这么厉害,那秀秀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褚休看过来。

    于念羞红了脸* ,但还是‘说’:

    ‘今天想多要一次。’

    ‘浅浅的,慢慢的,久一点。’

    褚休低头咬她唇瓣。

    要不是大嫂先前嚷了一句,褚休现在就把人抱屋里。  。

    晚饭是在西院吃的。

    楚楚显然也吓到了,人都没什么精神,蔫巴的小白菜似的呆愣愣的。

    她拿眼睛悄悄看褚休,又悄悄看于念,低着头抠手指。

    见褚休望过来,楚楚慢吞吞走到褚休身前,嘴巴一扁眼眶就红了,“楚楚没有去河边玩,楚楚听话楚楚没有去。”

    楚楚大眼睛里全是水,“我们没去河边,是鸡掉进去了,阿鱼怕人家丢了鸡,才去捞的。”

    楚楚哭起来,“是岸滑,都是河坏。”

    她难受的不行,又不敢往褚休怀里去,做错事的站着,“要是鸡没掉进去阿鱼没掉进去,小婶婶就不用下去。”

    楚楚哭的抽咽,“娘都吓哭了呜呜呜,说不能没有小婶婶,楚楚、楚楚也不能没有小婶婶,楚楚没保护好小婶婶……”

    于念看褚休,褚休双手捧着楚楚的脸给她擦眼泪,扭头看周氏跟褚刚,“你俩谁凶她了?”

    周氏冤枉,“她才多大,这事连阿鱼都怪不着,怎么能怪她。”

    褚刚点头。

    阿鱼又不是故意带着群小孩去河边玩的,褚老三带孩子去县城前,周氏跟褚刚还特意叮嘱过,让他们不能凶孩子,孩子也是好心而已,本来就吓着了,要是大人再凶再吼可还了得。

    褚休这才看楚楚,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柔声说,“不怪楚楚,楚楚已经很棒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自己要是没办法,就像这回一样去喊别人知道吗。”

    褚休,“你小婶婶会水,她肯定是思考清楚了才下河救人,你以后要学她,记住了吗?”

    褚休一句话教育了两个人,又同时夸了两个人,楚楚点头,于念也抿了抿唇。

    “不哭了,”褚休抱着楚楚,轻轻拍她后背,“都是河坏,楚楚晚上泡个脚,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褚休看周氏,“大嫂你晚上陪楚楚睡两天,她还小,今天要是吓着了会做恶梦。”

    周氏也是这个意思,“那你也哄哄念念,不能拐着弯的再‘教训’她了。”

    褚休看于念,于念低头捏手指,不知道想起什么,耳朵红红的,偷偷拿眼睛看一眼她,又赶紧别开。

    吃罢饭两人回去,洗漱完于念先回的堂屋。

    她躺在床上,身下已经铺好了红垫子,抬眼看褚休。

    褚休目光尽力从垫子上撇开,坐在床边认真说,“念念,我不是要凶你,也没觉得你今天做的不对,如果是我,我都不一定有你做得好,我从心里钦佩今天的念念。”

    于念坐起来,盘腿看褚休。

    褚休垂眼,“我就是吓着了。他们说你出事的时候,我都以为又冬天了,手脚全是冰的。”

    于念从背后抱着褚休,脸贴在她背上轻蹭。

    褚休这才爬上床,将于念压在身下,“那你让我好好抱抱好吗,我现在心都不踏实。”

    褚休这话半真半假。

    于念却老老实实躺平了,主动屈腿分开,抬眸看过来。

    褚休伸手抱紧她,吻从脖子往下,亲两下夸一句。

    她害怕,于念也是。

    今天这场情事温吞缓慢,半分都不激烈,像是在安抚彼此的心。

    直到临近巅峰,于念明显听到她跟褚休两人怦怦跳动、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几乎融在一起,在胸腔里上下沉重又剧烈跳着,褚休才略显急促的吻她,像是在确认她好好的。

    于念心剧烈的跳,却又莫名踏实安稳。

    缓过害怕的那股劲,褚休才准备好好的,狠狠的,慢慢的,奖励一下于念!

    原先是于念要求慢一点,浅一点,后来于念弓腰想躲,求着褚休快一点。

    东院油灯亮到半夜,西院油灯却早早熄灭。

    楚楚两只小脚泡了个热乎水,人也像吸饱水的小白菜,鲜活多了。

    周氏看她,笑了,“秀秀说你是蔫巴的小白菜,她都不知道她自己晚上看起来就是颗蔫巴的大白菜。”

    “那让小叔叔也泡泡脚,”楚楚晃着两只小脚丫,嘿嘿笑,“楚楚这颗小白菜,泡完水就好啦。”

    周氏嘀咕,“少管她,她今晚说不定搁水里泡一夜呢。”

    周氏上床,抱着楚楚。自从楚楚两岁后,就跟他们分屋睡了,除非楚楚做噩梦,周氏很少这么搂着女儿睡觉。

    如今手掌轻抚楚楚后背,母女俩久违的说起悄悄话。

    楚楚捏着手指,“楚楚也害怕,但是楚楚不叫人,阿鱼就死了,楚楚不想阿鱼死。”

    周氏亲吻楚楚额头,“楚楚真厉害,然后就看见你小婶婶了?”

    楚楚点头,“小婶婶跟楚楚说去喊秀秀,楚楚才跑去喊小叔叔。”

    周氏摸着楚楚软软的头发。

    楚楚想起什么,忽然睁大眼睛,一骨碌坐起来,低头看周氏,“娘,小婶婶说,秀秀。她让楚楚去找秀秀。”

    周氏躺着没听懂。

    楚楚急了,指着自己的嘴,学于念当时的语气,“秀、秀秀!”

    楚楚,“小婶婶说话了,让楚楚找‘秀秀’。”

    “谁?”周氏猛地坐起来,眼睛睁大,抽了口气,惊喜极了,“念念说话了?!”

    楚楚重重点头,“楚楚听见了,才跑回去喊小叔叔。”

    周氏下意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可是大事情!

    于念已经哑巴多年了,当时大夫说可能是发烧烧坏了嗓子,才导致以后都不能开口说话。

    但楚楚刚才讲于念说话了,喊的还是秀秀。

    人刚坐起来,她又意识到今晚不合适。

    褚秀秀那颗蔫巴大白菜肯定在泡水,她这会儿过去除了坏了两人兴致也没别的能做的。

    毕竟大半夜的,不可能把于念带到县城里再看一次大夫。

    周氏把楚楚搂回来,“睡觉睡觉,明天早上再跟秀秀说这事,还真是因祸得福啊。”

    秀秀要是知道念念开口第一个字喊的是她,不得乐疯了。

    第54章  “因为,早上喝饱了。”

    “喝点水吗?”褚休站在桌边, 端着碗扭头问。

    床帐半合,于念躺在床上心脏沉沉跳动有瞬间的失重感,连脚趾头都没了力气, 手臂摊开朝外,露出半截雪白小臂, 搭在床沿边上。

    深青色的布料映衬下,更显她肌肤细白赛过初雪。

    红垫子被于念踢到床尾,上面湿了好几块,根本不能展开见人。

    褚休跟她连着来, 根本没留给于念换垫子的时间,到后面的时候, 于念几乎分不清屁股下的潮湿触感是身上的汗还是弄出来的水。

    煎鱼似的, 先是正面, 又是后面。

    于念这会儿不仅腿酸,屁股跟耻骨都摩挲的酥酥麻麻, 整个人的触感都是木木的。

    她缓缓点头, 想着褚休可能看不见, 就微微蜷缩指尖。

    她是哑巴,但并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弄狠了也会嗯唔着哭,时间久了自然费嗓子, 加上眼泪跟汗流的多,这会儿最是缺水。

    褚休端着碗,里头放了一点细盐,喝不着咸味但又能补充体力。

    “是你非要。”褚休得了便宜还卖乖, 扶着于念起来的时候,目光忍不住顺着她的脸颊往下看, 落在饱满的高峰上。

    她用嘴攀登,在上面的雪地上留下诸多痕迹,这会儿只是青红瞧不出什么,等明早起来念念要是低头看见了,发现青痕变紫痕,怕是要咬她。

    褚休拉着被子,给于念遮挡,“你咬着不放,我又不能不给。”

    于念双手拥着被子,低头喝水,闻言抬眸软绵绵的瞪了褚休一眼。

    她那是不想要了不愿意要了才咬紧,褚休非要给,追着往里面喂。

    于念哭的眼皮红红,眼睫湿润,连带着眼尾都染上妖冶的粉,盛开的荷花般,清新里透着股不媚俗的妩媚,濯而不妖大概就是她这样了。

    于念连喝半碗水,总算慢慢缓过来,她伸手将自己被褚休随手扔到床头的肚兜拿过来穿上,跪坐着低头系腰后带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事情没跟褚休说。

    褚休涮了巾子搭在盆架上,望着盆中涟漪,哼哼着,“可惜没见着我媳妇救人时的英勇。”

    于念抿唇昂脸笑,屁股后面无形的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来回甩动。

    她如今在全村人眼里,甚至在秀秀眼里,她都不再是那个只有脸蛋能看其实不能说话的哑巴媳妇,她现在可厉害了,她从水里捞回来一个孩子。

    所以她才不会告诉褚休她救人的时候急的不行,偏偏她又不能喊人来救阿鱼。

    但凡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说话,肯定选择先喊人救命,实在碰不到人自己再下水,免得逞强下水害了她跟阿鱼两个人。

    喊人。

    她让楚楚去喊人了!

    于念微顿,抬手猛地在嘴上摸了一下,眼睛睁圆了看向褚休。

    她总算想起来自己忘记告诉她的是什么。

    褚休扭头看她,“我又没说亲你,你捂这么早做什么。”

    于念连连摇头。

    褚休笑,得意起来,“那就是想让我亲你对不对?”

    于念,“……”

    于念木着脸看她,等褚休坐过来,准备熄灯拖鞋上床,于念连忙冲她摆手:

    ‘先别熄灯。’

    灯一灭,她抬手比划的时候褚休就看不见了。

    于念将自己在河边的事情用手跟褚休比划了一遍,临到终了,她先抿唇怀疑起来:

    ‘我都在想,是不是我急出错觉了,其实我没让楚楚去喊人,’秀秀‘只是我自己太急了幻想出来的。’

    于念右手手指虚攥成拳贴在额角上,秀眉皱起,唇瓣抿紧,眼里也不是很确定。

    她那时候心里急的不行,加上看见水本能的晕眩想吐,很有可能会出现错觉。

    顶着褚休愣怔惊喜的目光,于念颓然的坐在小腿上,低下头,手臂垂下来捏着衣角,心里忐忑惶惶。

    她不该把这事告诉褚休,要真是她记错了,会害得褚休白高兴一场。

    褚休双手捧起于念的脸,眼睛望着她的眼睛,声线不稳,“你,你说得真的是‘秀秀’?”

    于念眨巴眼睛,慢慢红了耳朵。

    她以为褚休会问“你真的说话了”?没想到褚休问的却是“秀秀”二字。

    于念脸颊热起来,眼神飘忽,抿着唇想低头。

    不知为何,她迎着褚休明亮的眼睛愣是不好意思点头承认。

    这两个字半点都不荤,仅仅是个闺名而已,可她主动喊“秀秀”却比褚休问她“想不想吃”还要让她羞臊。

    但于念可以肯定,她要是能说话的话,先说出口的肯定是秀秀。

    褚休一看于念这副小模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一时间激动的恨不得把没穿裤子的她抱起来转个两圈再在院子里大喊两声!

    她站起来,趿拉着鞋在屋里绕着桌子走来走去,“念念喊我了,念念第一个喊的是我,是秀秀。”

    于念耳廓滚热,任由褚休像头毛驴似的转圈。

    她这会儿比褚休还希望自己能说话,这样她就能贴着褚休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喊她秀秀。

    于念咬了咬唇,还是理智的抬手:

    ‘可能是我记错了,你先别这么高兴。’

    ‘可以等明天问问楚楚,楚楚说不定还记得。’

    褚休连忙坐过来,扭身看于念,笑着捏她脸颊,“我的傻媳妇,嘴长你脸上,你问楚楚有什么用,不如现在试试能不能再喊一遍秀秀。”

    于念恍然大悟,眼睛亮亮的看向褚休。要么说褚休是举人呢!

    于念端庄的跪坐着,开始起范儿,腰背挺直,双手搭在腿面上,微微张嘴,余光飘向褚休。

    声是出不了一点,但被褚休这么期待的看着,于念既紧张又脸红,就算原本不哑巴,这会儿说话十有八九也是结巴的。

    她扁唇,伸手轻轻推褚休肩膀,不让她看。

    褚休立马双手捂脸然后再改成塞住耳朵,配合的转过身背对着于念,听话的说,“我不看我不看,我也不听,你别急先慢慢试试,能说咱们就说,不能说也别急。”

    她背过去,于念才轻轻舒口气。

    她努力的张嘴想出声,可喉咙里面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只出气不出声音。

    于念急的满头细汗,眼泪都要掉下来,无声重复秀秀,最后颓然低头。

    她是个哑巴,她说不出半句话,她让褚休失望了。

    亏得褚休刚才那么高兴,她肯定也想听自己喊她名字。

    于念低头,眼泪掉在手背上,砸的自己心脏都疼。

    她伸手,轻轻扯褚休衣角,泪眼婆娑的看她。

    褚休一愣,连忙伸手环着于念,笑着亲她鬓角耳垂,“怎么还急哭了,咱不会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学会手语也跟我讲话,其实能不能开口都一样。”

    不一样。

    说出来的跟比划出来的肯定不一样。

    于念伸手环着褚休的肩膀,往前趴在她肩上,咬着唇哭。

    她想喊秀秀。

    想让褚休高兴。

    她也不需要会说太多的话,她能喊秀秀就行,她只想喊秀秀,怎么连这个都做不到。

    于念抓着褚休背后衣服,抽噎着张嘴,满脑子都是秀秀,“秀。”

    褚休僵住,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她像是听到了幻听,念念刚才说话了。

    褚休不动声色的侧眸,耳朵竖起来,屏住呼吸,唯有手掌轻轻抚摸于念清瘦单薄的背,静静的等。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没有半分多余声响,唯有于念哭泣时抽气的细微动静。

    她难受的不行,今天也吓着了,现在借着这股子委屈哭的忘我,嘴里也无意识出声,“秀秀。”

    她只想说“秀秀”,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于念低头,用褚休肩上的里衣擦眼泪,“呜秀秀。”

    不是幻听。

    褚休惊喜的扭头看于念,双手托着她的脸颊,定定的望着她,声音都是哑的,“念念,你刚才说话了,你说、说秀秀。”

    褚休眼眶滚热,伸手把呆愣的于念抱在怀里,又亲又揉,“念念你喊秀秀了,你真的会说话了。”

    于念懵懵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滚,泪珠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滚落。

    她后知后觉抬手摸自己嘴巴,眼里慢慢露出光亮跟惊喜。

    她喊秀秀了,这次不是假的,因为褚休听见了。

    褚休松开于念,期待的望着她,“再叫一次。”

    于念试着,“秀,秀秀。”

    声音低低哑哑的,含含糊糊不太清楚。

    她太久没说话了,肯定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顺畅,甚至现在的声线都不是她原本的声线。

    褚休却高兴的用掌根揉眼睛,心脏跳动的比中举时还要快!

    中举是她意料之内,于念能开口喊她名字,却是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的。

    “我真是娶了个宝贝回来。”褚休亲吻于念唇瓣,用力摩挲。

    她不想让于念躺着,两人像是新婚第一夜那般,合上床帐面对面跪坐着。

    怕于念膝盖疼,褚休跪在床单被子上,于念分开双腿跪坐在那个棉花枕头上。

    肚兜绑在腰后的带子刚系上,这会儿又被褚休勾手指扯开。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另只手顺着于念腿面往下滑动,唇贴在于念脖颈处,低声哄,“念念喊我,我想听。”

    于念双手指尖攥着褚休肩上的里衣,掌心揉皱了原本就起毛潮湿的料子,微微仰着头,眼睛望着床帐,艰难吞咽口水。

    这个姿势说话本来就费劲,何况于念才会喊秀秀,只会喊秀秀。

    褚休也不急,细细的吻,缓缓的搅。

    呼吸渐渐急促鼻息越发滚热,于念鼻尖出了层细密汗珠,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哑声唤,“秀秀。”

    音调婉转上扬,是褚休这辈子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

    褚休唇瓣往下,顺着先前走过的路再次登峰,“继续喊,念念。”

    于念一夜里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秀秀,以至于睡着后梦里都呢喃两句。  。

    可能是熟能生巧,早上见到大嫂后,于念顺利的在一家子期待的目光下,腼腆的吐出两个字,“秀秀。”

    她坐在桌边,周氏褚刚连带着楚楚站在她面前,唯有褚休双手得意的背在身后站在她旁边。

    褚休问,“听见了吗,念念喊什么,喊的秀秀,我,褚秀秀。”

    她尾巴都翘到了天上,高兴的一夜没睡,现在精神饱满,出去跑个三里地都不是问题。

    周氏,“……”

    周氏眼睛都湿了,高兴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捧着于念的脸左右看她的嘴跟脖子:

    “念念真能说话了,昨晚楚楚说的时候,我都怕是她年纪小记错了听错了,原来咱念念真能说话了。”

    楚楚昂着脸,“楚楚没记错,小婶婶昨天说的是秀秀,让楚楚去喊秀秀,楚楚才没记错呢。”

    褚刚笑着低头,伸手在楚楚脑袋上揉了两把,“嗯,咱楚楚也很棒。”

    周氏看褚休,“依我的意思,你今天带念念去县城里看看,问问大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能治好,那可不能耽误了。”

    于念抿唇昂脸看周氏,眼睛红红。

    褚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家里的事情大嫂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带念念去县城一趟。要是三叔带东西过来,你记得该收就得收。”

    还了恩情大家心里都舒坦。

    周氏自然知道,“你们放心去。”

    眼见着两人往外走,周氏不放心的跟出去,唠叨着问,“银钱带够了吗?”

    于念点头,带了二两银子呢。

    超过二两她就不看了,还不如省点钱留褚休进京赶考的时候带上。

    周氏想起什么,赶紧进灶房把早上热的窝头煮的鸡蛋拿出来,“路上吃,你俩起来就去,也不知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也不算起来就去……

    于念耳垂红红,心虚的低头接东西。

    她天没亮就被褚休弄醒了,褚休压她身上,黏黏糊糊让她再喊几遍秀秀,她说听不够这辈子都听不够。

    于念又困又恼,气的大喊,“秀秀!”

    褚休听完不生气反而更高兴,缠着她又弄了两次。

    等她们收拾好来西院,就是这个点了。

    褚大叔的驴车在村头,两人朝村头走。

    于念拿着鸡蛋递给褚休。

    褚休接过鸡蛋,剥了却是递到她嘴边,“你吃,我不饿。”

    于念疑惑歪头,“?”

    大家都没吃东西,她怎么就不饿了?

    褚休伸手环着于念的腰,低头贴在她耳边轻轻说,“因为,早上喝饱了。”

    于念恼羞成怒,低头抬脚踩褚休。

    老一套了,褚休反应极快,跳开朝前跑。

    于念站住不动,气的喊,“秀、秀!”

    昨天还想着会喊秀秀就行,于念今天就觉得秀秀两个字不够用!

    她一开口,褚休立马扭头停下来,笑着转身张开双臂,“嗳~”

    于念瞬间没了脾气。

    上了驴车于念怕褚休跟褚大叔乱说,就用窝头塞住她的嘴,让她把自己能说话的事情瞒一瞒。

    两人就这么赶早来了县城,医馆刚开门,她们就进去了。

    第55章  “我心在哪儿你还能不清楚。”

    褚休之前来过医馆。

    上回她一脚把于大宝踹湖里, 李氏不放心书院里请的大夫,愣是叫于老大把于大宝带出书院,自己送到医馆来治。

    褚休当时跟着来的, 还在这儿守了自家小舅子一夜,医馆里的人对她有印象。

    尤其是褚休褚解元的名声在外, 加上年前在县衙出了风头赢得寿王,但凡不是两耳闭塞的,多多少少都知道她。

    “解元?”今天坐诊的许老大夫瞧见褚休,挽着手上袖筒往里做出请的手势。

    他问, “是解元身体不舒服,还是娘子身体不舒服?”

    夫妻俩一起来的。

    许大夫坐在桌案后面抬眼看, 两人郎才女貌的, 个个面色红润气血充盈精神饱满, 瞧不出半分不舒服的样子。

    跟她们这对小年轻比起来,年过半百起来看诊的许大夫更像个精神不足的“病人”。

    褚休笑, “不是不舒服, 是关于我媳妇的嗓子, 有点问题想问问您。”

    于念紧张腼腆,站在褚休身边, 这会儿抬眼看褚休。

    褚休双手轻轻搭在于念肩上,让她坐在许大夫的桌案前面, 用眼神鼓励她伸出手腕让大夫把脉,她自己则一直站在于念身后。

    许大夫狐疑的看看两人。

    褚休就将于念的情况说给他听。

    “十岁时掉河里发烧烧坏了嗓子?”许大夫皱眉,仔细查看。

    于念听完这话,感觉这样说好像不太准确,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烧坏了嗓子还是吓得不敢说话,反正自从那之后她就哑巴了, 直到昨天才开口喊秀秀。

    于念仰头昂脸看褚休,褚休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垂眸看过来,笑着伸手将她额前碎发拨开。

    不过寻常的小举动,于念却忍不住牵起嘴角。

    幼时的记忆于念记不清了,等她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李氏怀了于大宝开始苛待她,从那时起于念话就不多。

    没人听她说话,家里也不需要她说话,所以后来哑巴了也没怎么影响她的生活。

    现在不同了,现在有人想方设法让她能说话,让她能表达自己想说什么,也愿意听她说,哪怕是用手费劲缓慢的比划。

    许大夫把完脉又让于念张嘴看她嗓子眼,前前后后检查了快一刻钟。

    褚休跟于念眼巴巴的看向许大夫。

    这会儿的褚休就是个担心自家媳妇的小年轻,不是那个榜上有名的褚解元。

    许大夫看他一眼,嘶了一声,实话实说,“老朽医术不精,看不出娘子身上的问题。”

    他捏着山羊胡,“按理说不是烧坏了嗓子,可她又的确不能说话,许是当时出了什么事情,吓着了,但我也不敢保证。”

    许大夫算是清河县医术最了得的大夫了,他要是都不敢保证,那念念怎么办。

    于念茫然,双手抓着腿上布料,抿唇扭头昂脸看褚休。

    褚休手搭在于念肩上,安抚的轻拍两下,问许大夫,“那依您看?”

    许大夫瞧了眼两人,“要是旁人,我可能会说不如慢慢养着,循序渐进的鼓励诱导娘子说话,时间久了她可能就会像正常人一样能开口了。”

    他目光落在褚休轻拍于念肩膀的那只手上,笑了下:

    “解元的话,我有另一种说法。解元不是马上就要进京考春闱了吗,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带娘子一起去,等你春闱结束在京城等放榜的时候,带娘子去京中医馆问问。”

    春闱三月九开考,共三场,每场考三天。

    考完后入京的学子不可能马上回家,而是会留在京城等放榜。

    春闱的杏榜大概三月底出来,也就是说褚休考完春闱,要在京城住上十多天,等榜出来看结果。

    要是考中贡士,就继续留在京城等殿试,要是考不中,再回家等其他的消息。

    许大夫只是提供个思路,具体要不要大费周章带于家娘子进京看大夫,全看她们自己商量了。

    许大夫,“咱们虽说挨着京城,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县,咱们这儿的大夫跟京城比不得,我听闻京城医馆里的大夫有一些是御医选拔时堪堪落选的,医术定然了得。”

    “到时候娘子的病到底是发烧烧坏的,还是惊吓后有了心病不能言语,定会一目了然。”

    许大夫端起茶盏抿一口,“自然,娘子现在就能说话,我相信就算留在家里慢慢养着,时间长了说不定也是能讲话的。”

    于念抿唇皱眉,攥紧腿上衣料,呼吸轻轻,心脏怦怦跳动。

    能跟褚休一起去京城,说不激动其实是假的。

    她本来就不想跟褚休分开,奈何根本找不到陪她进京的借口,更不想被人觉得她是个哑巴就算了,还是个粘人的拖油瓶,褚休走哪儿她都要跟到哪儿。

    而且于念也怕自己去了会耽误跟影响褚休春闱,惹得褚休备考不说,还要分神照顾她。

    于念顾前顾后,这才在褚休要带她去京城的时候,表现的丝毫不想去。

    如今许大夫说京城里有名医,也许能治她的哑巴病。

    于念心又痒了起来,不仅是因为治病,更是因为能跟褚休一起去京城。

    于念抿着唇,侧眸往上看褚休。

    “听清楚了吗?”褚休低头问。

    于念茫然,疑惑的看她,“?”

    褚休微微朝着许大夫的方向抬下巴,“大夫说了,你的毛病要到京城去看,我问你听清楚了吗,要是听清楚了,可就得遵医嘱,不能嫌弃麻烦不愿意去京城。”

    褚休跟许大夫感叹,“我媳妇没别的缺点,就是太贤惠太懂事,怕去京城影响我考试,死活不愿意跟着去。”

    许大夫品着茶,微微笑。

    褚休故意的,表面看着在跟许大夫抱怨,其实全是在点于念,“您说说,考试是我的事情,我要是没考好肯定是我自己本事不够,怎么能怪她跟着呢。”

    这话许大夫心里赞同,抬眼多看了褚休两下,笑了。

    于念脸颊热起来,眼睛根本都不敢看旁边的许大夫,伸手拉褚休的衣袖,轻轻扯了两下。

    她知道了,她听话,她去,快别说了。

    褚休这才笑起来,抬手朝许大夫拱手,“谢大夫。”

    许大夫摆手。

    两人付了诊费就从医馆出来。

    现在计划有变,从原先的褚休一人进京城考春闱,变成了褚休于念一起进京,那先前准备的东西可能要再添一份。

    回到家,褚休将许大夫的话原模原样的跟周氏复述一遍。

    周氏看于念。

    于念眼神飘忽,捏着衣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莫说周氏,连她自己都怕去了京城会影响褚休考试。

    周氏,“我原先就说嘛,应该带念念一起去京城,让她也跟着你长长见识。你俩如今一体,怎么可能一个往高走一个原地不动,这样时间久了见识拉开,话还怎么说到一块儿去。”

    于念眨巴眼睛,抬头看周氏。

    周氏睨她,“秀秀说怎么劝你你都不去,现在好了吧,人大夫都说了你得去京城,这下你可得听大夫的话。”

    许大夫也没说她必须要去京城,只是建议而已。

    见她不吭声,周氏拎着眼尾看褚休,“念念你话本子还是听的太少了,你是不知道多少话本子里都写了,官人高中状元被公主相中,瞒下发妻的事情跟公主欢好,最后平步青云。”

    褚休看周氏,眼皮疯狂跳动,“大嫂你……”

    周氏扬声,盖过褚休的声音,跟于念感叹,“可怜发妻呦,留在老家守着油灯,守到头发白了都守不来自家官人。”

    于念看向褚休。

    褚休精神大振,十分警惕,“?”

    周氏幽幽吹风,“你看咱秀秀,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前段时间还得贵人赏识拿了金叶子,念念你要是不跟着去京城,她可能就被人榜下拐走了。”

    金叶子是长公主赏的,那天褚休跟她说过,还说小景傻傻的,敬仰的人近在咫尺都没发现。

    嗯,秀秀儿她不傻傻的,她这么聪明,肯定会被长公主赏识。

    于念抿唇,木着脸看褚休。

    褚休恨不得跳起来解释,“公主身份尊贵要脸面,干不出强抢有妇之夫的事情,而且我又不是没长嘴不会拒绝,我心在哪儿你还能不清楚。”

    于念脸颊微热。

    她又压低声音跟于念说,“长公主的事迹我写话本的时候可都跟你说过,她更不是那样的人。”

    于念看天看地看手指。

    褚休瞪周氏,“大嫂你……”

    周氏,“瞧瞧,这不就劝动了,说到底还是你不会劝人。是吧,念念。”

    褚休吃饱了撑的用这法子劝于念啊。

    她吃了飞醋吃念念就行,念念要是吃了飞醋可难摁的很,连手不让她摸。

    褚三月的事情才过去几个月,褚休可长了记性。

    周氏笑盈盈的,伸手推于念肩膀:

    “听话,跟着去京城吧。有你在秀秀只会更安心,你放宽了心就行,她要是专注念书,天塌了都影响不了她,别担心别的。你到京城该怎样就怎样,回头她考完了让她带你去看大夫。”

    于念眉眼弯弯,感激的扭头望周氏,周氏笑着摸摸她脸,心疼的不行,“傻丫头。”

    “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你俩既然都要走,那得把东西收拾好,”周氏道:“回头院里的鸡你们放心,秀秀以前不在家都饿不死,现在天暖和了更饿不死它们。”

    于念不止担心这个,她抿唇:

    ‘我要是走了,谁带楚楚去老师那边?’

    颜秀才一家只是探亲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颜家人回来,楚楚还是要去跟颜秀才念书识字。

    周氏,“我跟你哥轮流带她去,正好我不是在县城里接了做衣服的活儿吗,带楚楚去念书加做衣服赚点零用,不耽误。”

    “再说了,家里的事情你哥在家照看着,我们早晚出发都有褚大叔跟着呢,你们放宽了心。等你们老师回来,我再跟他说你们的事儿,这是好事,他知道了也是要高兴的。”

    念念能说话了,这可是大好事。

    再说了,念念学的手语已经够她用了,其他的等褚休考完春闱再对着书慢慢教她就是。

    这样不管去京城看诊结果如何,对学手语都没太大影响。

    周氏做事雷厉风行,这边确定了于念一起进京,那边就催她们赶紧回去收拾。

    到了东院,褚休小心翼翼看于念脸色,“念念?”

    她怕念念真把大嫂的话当真了,然后吃那没有影儿的醋。

    于念扭头看褚休,朝她招招手。

    褚休凑过来,于念伸手攥着她的衣襟,踮脚仰头亲她唇瓣。

    褚休眼睛亮亮的垂眸看。

    于念眼睫煽动,不好意思正眼看褚休,低着眼眸,慢吞吞抬手比划:

    ‘进京要专心备考,可就不能胡闹乱来了,一次都不行。’

    褚休小狗没了肉骨头一样,耷拉脑袋,垂下了尾巴,“哦。”

    于念抬眸飞快的看她一眼,抿唇笑:

    ‘所以这两天,你可以多乱来几次。’

    褚休尾巴瞬间立起来,“哦!”

    褚休直接打横把于念抱起来,朝屋里走,午饭可以待会儿做,别的事情必须现在做。

    午饭后,褚休看书,于念重新收拾包袱。

    她打开柜子,把褚休先前花了一文钱买* 的包袱皮拿出来,笑着铺平,往上面放自己的衣物。

    谁说买了没用,这不就用上了。

    二月底,也就是二月的最后这天,褚休手臂上挎着两个包袱,跟于念一起在自家门口等裴景。

    裴景说不需要她们进城折腾,所以今天吃罢早饭马车直接来褚家村,到时候拐个路顺势上官道,然后一路往京城去就行。

    楚楚牵于念手指,昂脸看她,满眼不舍,“小婶婶。”

    于念把楚楚抱起来,跟她脸蛋贴脸蛋。

    周氏笑着说,“小婶婶回来的时候会给楚楚买京城的糕点吃,楚楚开不开心?”

    楚楚眼睛一亮,环着于念的脖子,重重点头,“开心!”

    楚楚,“楚楚还想吃那种——”

    她跟于念比划,气氛也跟着欢快起来。

    知道她俩要进京了,村里基本闲着的人都过来相送,场面看起来有些大。

    “路上小心啊小休跟他媳妇。”

    “她们坐裴家的马车去,肯定没问题。”

    “小休,咱们村虽指望你出人头地,但叔退一万步讲,不管考的如何,你都得平平安安回来才行。”

    “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快呸两句。你俩坐裴家马车我们也放心,就是银钱带的够不够啊我们凑点给你带着呢,出门在外要有银钱傍身才行。”

    村长看于念,“还有你媳妇这病也得治,处处都得花钱,你要是有难处可不能自己扛着,只要你张口我们都给你想办法。”

    “就是就是,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这时候你可不能见外。”

    褚休被大家围在中间,褚大婶更是怕她穿的不暖和会冻着,要她带她家的那床新被子过去。

    叔叔伯伯们更多的是盼着她能平安回来,跟这些比起来,功名都不排在他们关心的首位里。

    远处马车上,裴景撩开帘子朝外看,眼里带出笑。

    她一直觉得褚休家境贫寒但性子开朗,处事张扬又肆意,原先想不通为何,如今倒是懂了一二。

    反观她,今日进京赶考,她“妹妹”被送去静养,来送她的人是不少,但每个人眼里都写着功名二字。

    “行了别送了。”

    褚休走到于念跟前,接过她怀里的楚楚,摸摸她脸蛋,“楚楚要乖乖的哦。”

    楚楚点头,跟褚休贴脸。

    褚刚伸手,褚休将楚楚递过去。

    褚刚看褚休,“你自小就能拿主意,别的我不多问不多说,只有一点秀秀,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天大的事情都大不过你跟念念的两条命,知道吗。”

    周氏跟着点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记得要回家。”

    周氏想起什么,“还有你别忘了写信回来,我跟你哥虽不识字,但咱们楚楚现在认字了,也能拿到颜家让你老师帮忙看,别到了京城半分消息都不知道往家里递。”

    褚休点头,笑着应,“我知道。”

    周氏拉着于念的手,递给褚休手里,“照顾好念念,你还有你哥,但念念就只有你了,可不能让她委屈。”

    褚休扭头看于念,握紧她手指,“我知道。”

    周氏笑,“那快赶路吧,别让人小景等久了。小景,她俩马上就来。”

    村里人来的实在太多,裴景不好意思下马车,只撩开车帘朝周氏点头打招呼。

    “走吧裴景。”褚休扶着于念先上马车,自己后上去。

    两人撩开车帘跟大家挥手,“回去吧,等我功成名就,我给咱村办个学堂!”

    村长笑呵呵的,声音最大,“好!”

    马车里,两人分开坐在裴景旁边,一左一右探身从车窗朝外挥手,直到看不见了,才攥着车帘慢慢松开手指。

    裴景被两人左右夹在中间,坐的笔直两边都不挨着,大气都不敢喘。

    她好像不该在车里……

    第56章  如果她非要……

    从清河县到京城, 早上出发,满打满算也就三天车程。

    白天赶路,临近傍晚就在附近寻找驿站客栈住上一夜。

    褚休跟裴景有清河县县令开出的浮票, 能证明她们是春闱赶考的举人,不管是驿站还是客栈, 都能优先入住。

    夜里的住宿上褚休于念一个房间裴景自己住,没有任何不便,唯一让三人气氛微妙的只有赶路时需要小解的问题。

    哪怕喝再少的水,人也会有三急。

    下了官道马车停在山林边上, 车夫下车往林子深处走,没了身影后寻个草丛就能方便。

    他下车前还扭头问, “公子您跟褚举人要不要一起啊?过了这个关口再往前想要下官道可能就得傍晚了。”

    褚休握着书卷, 看向裴景, 微微扬眉,“裴兄一起?”

    裴景不想答应, 可早上出发时多喝了两口汤, 现在的确有感觉, 而且她月事来了,就算不小解也要寻个地方换条干净的月事带。

    她原先的月事都是月初来, 只是每次都推迟个几天,这个月正好轮到月末出发前往京城。

    说它来的不是时候吧, 它来完才赶上春闱,刚刚好。说它来的正是时候吧,它又来在了路上。

    裴景都开始怀念起秋闱那回,月事等回到家第一天才来, 她和褚休以及同窗们坐了一路车都没有半点不方便。

    谁知这次巧了,加上现在褚休喊她她要是不去, 待会儿重新赶路万一寻不到岔口下官道停车,她岂不是要憋到晚上?

    裴景余光飘向于念又收回,面上不显,但手却忍不住整理袖筒,“也行。”

    于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抿上唇,眼里露出好奇。

    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人如何一起。

    褚休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裴景答应的这么痛快,以往在书院她邀请裴景一同如厕时,裴景都是摆手拒绝表示目前没有感觉。

    褚休将书卷折了一角缓缓合上,“等我拿张废纸。”

    裴景,“那我也拿张吧。”

    裴景扭身翻自己的包袱,趁褚休侧身放书的时候,快速看了眼于念,朝她露出求助的目光。

    只一个眼神,于念就懂了裴景要拿的是什么。

    于念微微侧身,面朝褚休。

    褚休扭头看于念,眼睛亮亮,恨不得亲她一口!

    她媳妇太懂她了,居然知道帮她用身体遮挡一下裴景的视线,这样裴景就看不见她拿的其实不是纸。

    褚休月事日期前后很少变动,基本都是月底,正巧赶在了进京路上。

    如果要是月中,她怕是都要像上次赶考那样,劳烦大嫂从许大夫那里买点药,吃完让月事提前来或者推后来,这样才不会耽误考试。

    于念只是朝褚休歪歪头,抿唇笑弯了眼睛。

    褚休跟裴景分别拿了“纸”塞袖筒里,于念抬手:

    ‘我也去吧。’

    她要是下车的话,褚休自然要先陪她找个隐蔽的地方,这样就不能和裴景一起了。

    裴景作为少爷,也不会跟车夫一块儿,所以三人再次分两路走。

    于念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先替褚休放哨,等她结束自己才去。

    想着隐约能听到水声,于念伸手推褚休,示意她再走远一点。

    饶是如此,于念还是默默红了耳朵。

    回到马车前,几人分别倒了水冲洗手指。

    于念先上的马车,褚休跟裴景站在车下看她,两人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这车上没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于念啊。

    亏得于念在,褚休跟裴景两人间不管小解还是别的都方便很多,于念都会帮她们掩护一二。

    车夫本来觉得于念是个女子,坐在两个男人的车里会不会让三人都不自在,出发前还想着要不多加一辆马车让于念自己坐。

    他这个念头才刚提出来,就被裴景毫不犹豫的否了回去。

    于念在,车里其实是两个女子一个男子,她多少自在些。

    于念要是不在,她跟褚休孤男寡女坐在车里,既要避嫌又怕于念误会,还怎么有心思看书!

    若是换成褚休于念单独坐一辆马车,那褚休于念必然会自己花钱租车,这样的话三人一同进京的意义在哪儿,还不如分开走。

    裴景邀请她俩同行,为的就是帮褚休于念少些事情省点银钱,而不是给她俩添麻烦。

    马夫这个念头可万万不能有。

    加上小解之后,裴景只觉得三人同车可太妙了。

    晚上客栈休息的时候,褚休也拉着于念的手指放在自己胸口上,轻拍她的手背感慨,“念念,我跟裴兄之间没有你不行啊。”

    于念,“……”

    于念心里藏着两件事情瞒着两个人,对此光眨巴眼睛不说话。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跟着进京会不会给小景添麻烦,现在忽然觉得亏得有她啊。

    小小的成就感撑起于念的腰杆,让她蹭车都蹭的心安理得。

    三月三,临近黄昏,马车抵达京城。

    褚休跟裴景也都放下手中看了一路的书卷,分别撩开车帘朝外看。

    褚休示意于念,“念念,咱们到京城了。”

    于念跟褚休换个位置,坐在车窗边掀开帘子用手攥着抬起,她没往外伸头,只用眼睛去看。

    不知道褚休上次去的省城是什么光景,于念只觉得京城比县城大多了,光是城门跟城墙就比县城高了一倍不止!

    黄昏余晖下,高耸的城墙威武厚实,两扇大开的城门更是庄严无比,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穿盔戴甲,手里握着精钢长矛,光是立在那里就起到威慑作用让人不敢放肆。

    京中来往的车辆比县城华贵,马车各个都宽敞精致,而在县城,进出城门的其实多数都是驴车。

    进了城门就热闹起来。

    最近恰逢春闱又是三月好日子,周边的商贩全都汇聚于此,小摊一个接一个的有序摆着,吆喝声混在一起,听不清具体在卖什么,但一听就知道在卖东西。

    于念朝外看,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

    她这身桃粉色的衣裙放在清河县的街上已经够亮眼了,布料也算拿得出手,就是过年除夕穿出去上了裴家的花船都抬得起头。

    可如今打眼望去,京中妇人身上的料子每一个都比她的好,这身漂亮的粉在黄昏下好像都蒙了层旧衣的黄。

    连这身衣服都如此,何况她那些破旧的旧衣物,穿出来都要给褚休丢人。

    于念轻咬下唇,长睫煽动落下,慢慢松开车帘收回手,挨坐在褚休身旁。

    褚休疑惑的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指尖,“不看了?”

    于念摇头,不看了。

    马车往长寿巷走。

    裴景早已放下车帘,她不是第一次来京城,已经没了初来时的那份新鲜惊奇感,也不觉得京城如何:

    “我祖父一直盼着能有今日,在我小叔还在考童试的时候就提前在这边买了个小院,可惜一直没用上。”

    裴家小叔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童试都没过,连个秀才都算不上。

    裴景道:“往年春暖花开,他们若是抽出空就来京城玩,到了后便在这个小院落脚,倒也方便不算浪费。”

    车轱辘往前,颠簸感明显不同,似乎过于平稳了些。

    褚休好奇,挑开车帘看。

    县城的街上是夯实的泥地,京城的街上却是铺着砖。

    她低头朝下看,路上铺的是整齐大块的四方石,跟街上的砖石明显不同,她顺着路看过去,就瞧见一座恢弘气派的府邸,奢华大气的连门口狮子个头都比衙门口的狮子大了两倍不止。

    廊柱往上撑起门庭,檐下挂着一块匾额——

    忠义侯府。

    褚休眼睛睁大,扭头看裴景,“小景你家这院子的位置不简单啊!”

    自然不简单,裴景不撩开帘子也知道褚休说得是哪家。

    巷子能挨着忠义侯府,那必然是极好的位置,整条巷子里住的基本都是官眷,极少几家也是非富即贵。

    “我祖父眼光好,买的早,”裴景顺着褚休掀开的帘子往外看,“听闻忠义侯府原本是前朝的亲王府邸,是忠义侯立了军功家里对朝廷有大贡献,才被赐了这座宅院,改成侯府。”

    有侯爷府邸在这儿镇着,连带着后面长寿巷的地价都跟着翻了几倍,亏得那时候买的早,要换成现在,简直有金难求。

    裴景,“因为位置太好了,这几年前前后后有人想出高价买这院子,我祖父一直盼着家里子侄小辈能高中留在京城,咬着牙迟迟不肯卖。天子脚下侯府边上,他不答应旁人也没办法,这才留到今日。”

    “要没有这个院子,我们今天到了后就得先找客栈然后再想别的。”

    京中三月的客栈更是客多爆满,运气好了能有一间单独的客房,运气不好都得去挤通铺,这就算了,客栈通铺的茅房可没有单间,不能单独如厕更不能单独洗漱沐浴。

    裴景光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褚休轻叹,手搭在裴景肩上,情真意切,“裴兄,认识你是我三生之幸啊。”

    裴景看过来,于念仰头看车厢。

    裴景木着脸,毫不留情抖落掉褚休的爪子,“倒也不用这么说,你我同窗之情,能行方便的时候自然要帮衬一二。”

    褚休,“?”

    她就客气两句,怎么裴景说得这么正经?

    褚休扭头看于念,于念再次仰头看车厢。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停下,裴家小院到了。

    三人先后下车。

    裴家已经提前递了消息过来,院子的管事早已带着几个家仆等在门口,瞧见裴景下车,连忙上前行礼,“可算把您盼来了。”

    “张叔。”裴景跟管家介绍褚休跟于念。

    管事连忙扭身又朝褚休于念行礼,恭敬的说,“东西两边厢房都收拾好了。”

    裴景为主,自然住东院。褚休于念是客,住西院。

    别的好说,就是院子里的仆从不多,可能伺候不过来三人。

    以前裴老爷子进京都是有仆从跟来,裴景这次赶考就只留个车夫,连书童都没带,更别提丫鬟小厮。

    褚休,“我跟念念你不用管,我们这边不用人伺候,都留在你那边吧。”

    裴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没自己洗过衣服,就是住书院,每天换一套衣服也用不着她洗,更别提生火做饭,她这边肯定要有人伺候。

    褚休跟于念不一样,她们有个地方住就行,其他的两人都能应付。

    管事作揖,“谢褚举人理解,那西边我们就不去了,灶房也是分开的,左右都挨着堂屋,您那边想用直接用就行。”

    进了门,绕过影壁,就是院子。

    一进一出的庭院,算不上多大,布局像个“口”字,正对门的是堂屋,左右是东西厢房。

    庭院里分出条石砖路,左右两边种着花草树木,还摆了两处假山作为东西厢房间的视线隔挡。

    裴景往东走,“那你们有事喊张叔就行,今天稍微歇整,明日你我去礼部记名。”

    到了京城的举人都要先去礼部报道,留下姓名方便礼部统计考生到京的情况,以及发放津补。

    只是她们今天到的晚,礼部都该关门了。

    褚休拎着包袱,“行。”

    西厢房分外间跟里间,外间进门就是,迎面的墙上挂着山水画,中间摆着张圆桌,上面有水壶茶盏,转身往西是里间,用帘子隔挡,如今帘子左右挂起,能看到里间情况。

    里间除了窗台前有张书桌,放张灯笼椅,其他的床跟梳妆台和寻常里间没什么不同。

    里外两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被褥是新换的不说,藏青色的床帐都是新挂的。

    于念抱着包袱,局促的站在里间床边,因为太过陌生,她连包袱往哪儿放都分不清,更不敢随便就坐。

    “念念,我们晚上随便吃些,明天我去礼部回来带你去附近看看菜场,以后你再自己去买菜。”褚休拉开柜门,将贴身衣服从包袱里取出来放进去。

    于念抱着包袱沉默看她,她是能说话了,但只会说秀秀,本质上还是个只会抬手比划的哑巴,让她单独出门买菜多少有些为难她了吧。

    褚休扭头,笑着捧起于念的脸颊,“先带你适应适应周边,如果你不想去,咱们就掏钱给张叔,让他们出去采买的时候帮着捎带回来。”

    于念这才松了口气。

    褚休从于念怀里将包袱抽出来,“别认生,就算春闱考完咱们也得在这儿住上大半个月。”

    褚休说,“西院这边就咱俩,你要是不自在那就是为难自己,当咱家住就行。”

    她们也不白住,回头好好谢谢裴景就是。

    再说这屋里的床铺什么的,她们就算在地上坐一个月不睡床,她们走了裴家依旧会全部换套新的,何必自欺欺人的傻拘束。

    于念一想也是,跟在褚休身后缓缓点头:

    ‘怪我脸皮太薄。’

    褚休正好扭头看见她偷偷比划,不由微微迷眼,“那我看看有多薄,一口能不能咬红。”

    她伸手扯于念的腰带,将人往怀里拉。

    于念笑着伸手推褚休肩膀:

    ‘快收拾东西。’

    褚休这才哼哼唧唧的作罢。

    褚休的包袱里除了换洗衣服,还有笔墨纸砚跟书本,于念的包袱里就只有衣物。

    褚休打开布包,才往外掏出肚兜跟月事带,就瞧见一抹熟悉的红,“?!”

    两条垫子都带来未免太占空,于念就只带了条红垫子。

    两人虽约定好备考期间不再乱来,可不代表考完也规规矩矩。

    褚休微微扬眉,笑盈盈扭头看于念,明知故问,“于念念儿~这是什么?”

    于念,“?”

    于念,“!”

    瞧见褚休将红垫子单独拎出来展开,于念脸蛋瞬间红了个透,伸手去夺垫子,团吧起来塞进自己的衣物里。

    褚休被于念挤开,靠在衣柜边上看她,嘴角始终抿着笑,“要不要去烧热水?”

    于念眼睫煽动,抿唇犹豫挣扎了一瞬,还是微微摇头。

    说了不乱来就不乱,她可有定力了!

    褚休轻声叹息,凑头在于念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想什么呢傻媳妇,咱俩好几天没好好洗漱了,不烧热水怎么冲洗?”

    于念,“……”

    褚休刚才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于念瞪过来。

    褚休笑容得意,“你收拾东西我去烧水。”

    她们赶了几天路,在客栈都没怎么好好洗过澡,现在有条件了,肯定不能再凑合。

    褚休挽着袖筒往外走,嘴里含含糊糊半真半假抱怨,“好几天不亲热,媳妇对我都冷淡了。”

    “……”于念扭头看她,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只是浅浅一个吻,她心脏就酥酥麻麻的乱跳了起来。再说了她要是冷淡的话,刚才也不会因为褚休的一句话而想歪。

    于念余光瞥见褚休出去,偷偷将红垫子再掏出来,折叠好了放在褚休的枕头下面。

    如果她非要……

    也不是不能给。

    第57章  “解馋了吗?”

    灶房虽东西分开, 但管家张叔提前买了新鲜食材,肉蛋都有。

    于念越发不好意思,准备等明天在这边包点包子请裴景吃。

    糕点她也会做, 只是裴景到底出身金贵,什么好吃的糕点都尝过, 连上次除夕带给楚楚的那盒糕点都是牛乳的。

    于念感觉自己就算厨艺再好,做出来的糕点也比不得裴家的白案师傅,唯有包子被裴景夸过好吃,想来是她好东西吃多了, 猛地尝到白菜包子觉得新鲜。

    褚休坐在矮凳上烧火,“我跟裴景不一样, 大鱼大肉爱吃, 青菜野味也喜欢。”

    褚休说这话时直直的望着于念, 火光映在她艳丽的脸庞上,更显眸光里明明灭灭跳跃着什么。

    之前两人在家算是“大鱼大肉”, 现在路上避开裴景的浅浅一吻就像是“青菜野味”。

    鱼肉吃多了, 自然觉得素菜不错, 但素菜吃多了,难免想尝口荤的。

    于念呼吸轻轻假装没看见听不懂, 弯腰舀了勺面在盆里和的梆硬光滑,等炸了葱花的那口锅里的水烧开, 用刀将面块削成片。

    面片掉进锅里,中厚边薄状似柳叶口感劲道,这是她在家跟大哥学的刀削面。

    想着要给褚休补脑子,于念还卧了三个鸡蛋, 褚休两个她一个。

    晚上吃罢饭,褚休提前烧了热水, 于念去屋里擦洗,褚休刷锅刷碗。

    三月份的京城虽不冷,但刚开始脱掉衣服擦拭身体还是有些许凉意,等擦完身上才暖和。

    于念泡了脚直接躺在床上没再下去,褚休进来端盆换水自己在外间擦洗,美其名曰,“不给你看,馋死你。”

    于念,“……”

    褚休擦的慢,以为于念会借着喝水出来看两眼,谁知道从头到尾里间都没动静。

    褚休沉默。

    她端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已经给自己找好的理由,念念脸皮太薄了,又是新地方放不开也正常,这事应该她先主动!

    而且又不是今天夜里考春闱,睡前适度能耽误个什么,到底是念念把春闱这事放的太大了。

    要褚休说,一切如常就好,不需要刻意节制或是别的,越是平常心越不紧张。

    褚休进来。

    屋里点着油灯,光线昏黄,藏青色的床帐已经合上。

    褚休呼吸发紧,莫名激动,轻手轻脚缓步过去,伸手拨开床帐朝里看——

    于念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褚休,“……”

    她刚才到底在期待个什么。

    褚休坐在床边,扭身看于念。

    于念呼吸沉沉,显然累坏了。

    虽说坐马车不费腿,但路上颠簸一坐一天却消耗精神,尤其是于念从没出过远门,路上怕耽误行程从不主动提出休息,现在到了地方,眼皮闭上就睁不开。

    褚休心疼的伸手撩开于念脸上的碎发,轻轻给她挽到耳后,弯腰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于念哼唧一声,长睫煽动,努力想睁开眼睛,手往褚休枕头下面塞。

    但是太困了,手挪到枕头下面就又睡过去。

    褚休跟着于念的手看过去,不仅瞧见那抹压在她枕头下面的红,还看见于念露出来的半截小臂白皙赛雪。

    褚休笑,伸手剐了下于念的鼻梁。感情她刚才一直坐在床上等自己,只是自己洗的太磨蹭,于念才等到睡着了。

    褚休熄灯,掀开被褥躺进去,伸手抱住于念的腰。

    果然,于念身上只穿着肚兜,连里衣都没穿。

    褚休心都软了,低头亲吻于念肩头。

    几乎是她手才搭到于念的腰腹上,于念就转身躺平,自发将腿微微分开。

    褚休在做个人跟尽次兴之间来回挣扎,最后是道德跟理性战胜了其他,“乖,好好睡觉。”

    褚休轻拍于念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抱了抱。

    于念迷迷糊糊,见她不弄,就侧身蜷缩着腿窝在她怀中安稳入睡。

    一夜好觉,消除了前几日的奔波疲惫。

    于念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闭着眼睛转身,手习惯性的往旁边搭放。

    摸了个空。

    于念睁开眼睛,在褚休的位置上摸来摸去。

    褚休显然早就起了,被窝空空,被子掖好。而那条红垫子原模原样叠好放在枕头上面。

    于念脸颊微热,伸手将褚休枕头捞上来盖住红垫子。

    还没等她将红垫子藏好,就听见褚休的声音,“醒了?”

    于念撩开床帐朝外看,褚休坐在窗前桌边,点着油灯写文章,如今提笔侧身看过来,眼里笑盈盈的,“睡饱了吗?”

    于念点头。

    “那披上衣服过来,让我抱抱。”褚休放下笔墨。

    于念磨磨蹭蹭,捞起床尾的里衣穿上,腰带没系,红着耳朵朝褚休走过来:

    ‘不是约了裴景出门?’

    褚休伸手握住于念的腕子,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腿上,“礼部得巳时开门,如今才辰时,去那么早做什么。”

    褚休端起茶盏,递到于念嘴边。

    于念多抿了几口。

    茶水濡湿她的唇瓣,粉粉润润很是香软。

    褚休将茶盏放回桌面,手顺着里衣往于念腰后滑,唇落在于念嘴角,“昨晚在等我?”

    于念眼睫煽动,低头往褚休怀里缩。

    这事太费脸皮,她不想回答。

    褚休从后面扯开肚兜带子,撩起来让于念叼着,低声说,“我都看见红垫子了。”

    于念想反驳,但嘴里赛了东西,双手怕从褚休腿上滑下去,正环着褚休的脖子。

    灯笼椅跟圈椅不同,只有后面能倚靠,左右两边空空什么都没有。

    褚休低头。

    于念今天要包的包子还没有影儿呢,褚休清晨就先吃上了滚圆的雪白包子,温热,带着于念身上的暖香。

    她单手捧握着,先用鼻尖蹭,再递到嘴边吃。

    于念咬紧肚兜不敢出声。

    清晨最是安静,不像村里鸡鸣狗叫,于念就是出声在自家院子里也没人听见,可这边轻悄悄的,像是所有人都还没起,于念半分动静都不敢弄出来。

    她憋的眼尾发红,眼睛水润润的看褚休,手指抓她后背肩膀,揉皱了她身上的旧里衣。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念张嘴松开肚兜,转头咬褚休肩头,哆哆嗦嗦抖着身子哭出来。

    滚热的眼泪掉在褚休里衣上,别的弄湿褚休的掌心跟裤子。

    褚休也不急着洗手,手指攥着巾帕,轻轻抚摸于念打颤的身子,唇瓣亲吻她额头头顶。

    于念缓过来,红着脸扯着肚兜往下,低头系里衣。

    褚休擦手,问她,“解馋了吗?”

    于念红着双耳朵不吭声。

    褚休哼哼,“你不承认我也知道。”

    她掌心湿滑,馋不馋的都在这儿了,于念狡辩不得。

    于念见褚休抬着手像是要说话,眼皮跳动,眼疾手快的伸手捏住褚休的嘴。心里纳闷的很,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事后爱说荤话的嘴。

    褚休又被迫变成了扁平鸭嘴,目光幽幽看于念,“……”

    两人收拾好吃罢饭,裴景那边才传来动静,喊褚休带上浮票去礼部。

    于念两手是面出来送她们。

    褚休跟裴景往外走,“我本来想着等回来后带念念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菜场,这样她以后就知道去哪儿买菜,谁成想你家管家做事滴水不漏,菜早就备好了。”

    “让于念去菜场买菜?”裴景恍惚了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褚休,“她不是只会说‘秀秀’吗?”

    褚休,“对啊,但我家念念还会手语。”

    ……你是真没把她当个哑巴看待。

    裴景望着褚休。

    春闱考点在礼部贡院,今天除了记名外还需要去看看考场,提前熟悉一下路。

    “褚休?”

    领银钱津补的时候,有人试探着开口,见褚休转头看过来,立马笑着上前拱手,“还真是褚解元,我以为认错了。”

    褚休茫然,看看裴景又看看对方,跟她搭讪说话的是个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虽不算出挑但也算能看。

    她笑着回礼,“这位兄台是?”

    褚休跟裴景对视,两人心里想法相同:

    没印象,完全不认识。

    “平张省解元,李礼,”李礼拱手,“两位可是去看考场,正巧我早来几天路熟又闲着没事,两位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们带个路。”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也是个解元。

    能得解元的人除非春闱发挥失常,否则中考得贡士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今对方意图不显,加上顺路的事情,没必要拒绝。

    褚休,“那辛苦李兄带我们跑一趟了。”

    李礼摆手,“都不是事情。”

    裴景问,“今日来的举人不算少,李兄是怎么一眼就认出褚休的?”

    李礼,“自然是褚休一表人才,这等容貌放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而且听闻褚兄年前一袭红衣大战王家后人,扬我少年风范夺得‘寿’王称号,实属我辈表率啊,我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我褚兄。”

    褚休这身枣红色的衣服,从春穿到冬又从冬穿回春,洗的都掉色了,如今能被李礼形容成“一袭红衣”也真是铜上镀金高捧它了。

    裴景抬手抵唇,想笑又忍住。

    只是清河县“寿”王的事情拿到京城并不好用,也不值得李礼吹捧夸奖,他这样有学识又圆滑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结交褚休。

    三人去看考场,转了两圈,临近分别,李礼才拱手问褚休,“可曾拜了哪个老师?”

    褚休沉思,“颜鹤。”

    “颜鹤?”李礼捏着下巴绞尽脑汁,皱眉沉思,“未曾听说京城哪位大人姓颜啊,褚兄的老师是?”

    褚休,“清河县颜秀才,颜鹤。”

    李礼,“……”

    李礼迟疑,低声询问,“这人跟长公主有何关系?”

    到这儿,褚休总算懂了对方意图,“这人跟长公主的关系,就像我跟长公主的关系一样。”

    李礼眼睛微亮看过来。

    褚休两手一摊,开始叹气,“没有关系。”

    李礼看她的眼神瞬间一言难尽。

    第58章  ‘求主母疼疼我。’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李礼明显不信。

    褚休一派坦然, 清河县选“寿”王那次,她跟廊柱后面的长公主连眼都没对上,更没说过话。

    她行得端坐得正, 说没有关系那就没有关系。

    李礼憋了一肚子话,张口之前先左右看, 确保三人身边没有旁人,他才用手遮嘴低声说,“上次你清河县选‘寿’王那回,长公主可是亲自前往, 难道不是冲着褚兄你去的?”

    裴景反应比褚休大多了,往前半步看李礼, 失声问, “那天来的贵人, 是长公主殿下?!”

    她心脏砰然跳动,脸颊都因为激动微微泛红, 双眸明亮, 直直望着李礼, 等他给个确切的答案。

    那可是,武秀长公主啊。

    两人虽然只差八岁, 可裴景说是听着她的事迹长大都不足为过。

    没想到她离长公主最近的一次,竟是在清河县衙门。

    李礼反手指自己, “……你问我?我那天也不在清河县啊,我就只是听闻而已。”

    他看褚休又看裴景,尤其是裴景这般表现,才确信两人属实不知道贵人是长公主的事情。

    那也就说明长公主是去清河县了, 但可能真是冲着寿礼去的,不是冲着褚休这个解元。

    褚休好奇, “李兄问这个做什么?”

    李礼也坦率,如实说道:“长公主那边不收门生,我还当褚兄这里有长公主殿下的门路呢,这才殷勤引路言语讨好,想着沾褚兄的光走殿下这条路。”

    这就有意思了。

    “旁人走门路也就罢了,防的是落榜后等不来差事,”褚休纳闷,“李兄是平张省解元,竟没有这份自信?”

    一般来说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如* 果哪个县衙的县令有空缺或是别的八品及其以下的位置需要替补,都会从举人里挑选。

    因为很多人来了京城后,会想法设法认官员当老师,走官员的门路。

    中考了他作为该官员的门生为他所用,落榜了该官员也会帮他打点一二,让他不至于空等几十年都等不来一个差事。

    可这是对寻常举人来说。

    李礼既然是一省解元,水平定不差,就算考不中进士,考上贡士也是稳稳的。

    李礼面上微臊,讪讪笑着,“还不是以防万一,不怕两位笑话,我既没家世撑腰也没银钱铺路,身后又拖家带口的,只能靠自己脑子灵活和嘴巴甜点。跟能留在京城出人头地比起来,所谓文人的骄傲跟骨气,一文不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跟不得已的理由,褚休跟裴景同时朝李礼拱手,敬他这份直白坦诚。

    李礼虽功利,但性子不算差,褚休同他多走几步。

    李礼瞧两人面上没有半分鄙夷不屑,也笑着摇头,语气轻快很多,“我以为你们来得晚是因为已经有了门路,既然没有,那两位考虑跟我一起找下家吗?”

    他单手遮唇,小声跟褚休说,“我听闻好些解元入京后都去太子府上的安先生那里请教过,我是想多看看,这才犹犹豫豫没去。”

    私心里,他更欣赏长公主的务实做派,可如果长公主这边实在没有门路,那他只能随大流加入太子那边了。

    而且太子招揽门生这也不是秘密,褚休跟裴景多问两个人就能问出来,李礼不藏私卖个好,能说得都说了。

    不止太子府上有先生,别的王爷大臣府上也有。

    这些先生对春闱考题有自己的一套琢磨跟理解,面上说着是帮考生指点迷津,其实就是背后大人物放出来的饵,用来钓学子的。

    太子新立,现在自然需要趁手可用的人。

    正巧赶上春闱,太子与其费劲拉拢那些官场里沉浮多年心眼巨多的老东西,还不如选些新人亲手培养,这样用着更放心。

    毕竟皇上年岁虽高但身强体壮的,等他百年,这些新人也都该出人头地有所作用。

    褚休沉思,“李兄,我虽然想跟你一起拜安先生,可我拜师的时候全县都知道,如今要是刚来京城就出尔反尔改拜其他人,我哥嫂连带着小侄女在清河县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面露为难,“再说这事要是传到上头……”

    皇上看重情义,肯定不希望给自己写过寿礼的人是这般两面三刀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也理解,”李礼探头看裴景,“那裴兄呢?”

    从刚才起裴景就心不在焉,跟在两人身边走路,半句话都没说过。

    褚休怼裴景胳膊,“小景,李兄问你呢,要不要跟他一起拜安先生。”

    裴景恍然回神,明白两人在说什么后,果断摇头。

    李礼,“你也有老师了?”

    防止被迫卷入拜师党派里最好的方法,竟然是来之前就提前拜个老师吗?

    裴景,“我没有老师,但如果非要拜,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拜的人,她要是不收门生,我便谁也不拜。”

    “今年不收门生的倒是有几个大人物,”李礼琢磨起来,“武秀长公主算一个,她本来要接手春闱,都快十拿九稳了,忠义侯说了句太子新立该给他磨练的机会。”

    褚休跟裴景对视,这事两人也都听说过,但具体细节不太清楚,只知道长公主没争过太子。

    李礼撇嘴,学褚休摊手,“这不,太子接管礼部,顺理成章操办起了今年春闱。要不然你以为那些解元怎么进京就去拜安先生啊,还不是奔着太子去的。”

    李礼,“除了武秀长公主,忠义侯也不收门生,可能是武将出身吧,目标在武考不在文试。”

    “所以他就算开口提太子,旁人也不会觉得他是太子党,反而觉得他不愧是皇上老友,满心都在替皇上打算。”

    忠义侯,封号是皇上钦定,忠心又有情义。

    李礼想起什么,“嘶,他俩不收门生不奇怪,奇怪的是今年康王开始收门生了,这就有点意思。”

    他看两人,“你们应该知道康王吧?”

    那是自然。

    《今朝人物传》就是她俩写的,里面关于腿瘸坐轮椅几乎半退出朝堂的康王有专门的篇幅。

    康王虽是皇上长子,奈何大战中伤了腿,这才错失太子位,甚至慢慢在朝堂边缘化。

    他今年能收门生的确让人觉得意外。

    李礼抬头瞧见熟人,急着走,“你俩对这些要是不清楚,可以去前面书铺买本《今朝人物传》,上面都有写。那书虽是话本,但作者笔力不错,我很喜欢。”

    褚休笑起来,“行,李兄推荐,我肯定买来仔细拜读。”

    裴景看褚休的脸皮,“……”

    李礼拱手,“两位,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多陪了,日后考场见到,咱们笔杆上再碰撞。”

    他走远了,裴景才上前站在褚休面前,把忍了一路的话问出来,“你知道上次来的贵人是长公主?”

    如今细细回想,那时候褚休明明暗示了她好几次,奈何她根本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褚休还真双手背后,朝书铺走过去,“对啊。”

    “那你该直接告诉我。”裴景胸膛略微起伏。

    褚休侧眸看他,“告诉了你,难道你要上去拦轿子,跟轿子里的长公主说‘殿下,我裴景钦慕您许久,为了您我甚至重写话本就为了给您正名’?”

    裴景木着脸,默默红了双耳朵,一本正经纠正,“那叫仰慕,不是钦慕,亏你还是个解元。”

    褚休睨裴景,“裴兄,听闻皇上有意要给长公主从这届三甲里挑个驸马,你努力点,靠近长公主的机会不就来了。”

    裴景话脱口而出,“我怎么能当驸马,我又不……”

    她又不是男的,要是当了驸马岂不是小命不保?

    褚休看过来。

    裴景摆手,粗着嗓音说,“我又不知道能考的如何,想那么远做什么,先把春闱过了再说。”

    褚休抬手拍裴景肩膀,“那你不用担心,我从老师那儿瞧过很多文章,说句公正不偏私的话,以裴兄的文采,得会元怕是有些难,但贡士是必然。”

    裴景拱手,顺势抖落褚休手指,“借褚兄吉言啊。”

    两人礼部去过了,考场也转了两圈,按理说该直接回长寿巷才对。

    裴景看褚休,褚休双手搭在身后,真就溜溜达达进了书铺,“?”

    裴景小跑着跟上去,低声问,“你不会真要买《今朝人物传》吧?”

    没人比她俩更清楚这本书写了什么,甚至翻到某一页,裴景不需要多看,就能将里头的内容背出来,毕竟这花了她太多的心血。

    就因为太了解这本书了,连底稿都在两人手里,完全没必要从书铺买本新的。

    褚休看他,“我买它做什么,我就是看看它卖的如何。”

    裴景,“……你还担心我家少你分成的银钱啊。”

    褚休,“我是这样的人吗?”

    褚休进书铺,挑了本《今朝人物传》,去柜台,往那儿一趴,就开始问,“掌柜的,这本书买的怎么样啊?”

    裴景翻白眼。

    没错,褚休是这样的人。

    她不好意思跟褚休为伍,就站的远了些,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书来看,假装不认识褚休。

    “郎君喜欢这类书?”伙计悄悄过来,低声说,“这些是文字的,我们还有图画的,郎君可敢兴趣?”

    裴景疑惑,低头翻书,“图画的?”

    什么书还能有图画的?

    她正巧翻到一页,上面写着:“李月儿作为新进府的姨娘,迟迟见不到老爷不说,也没有别的法子生存,最后只得将主意打到主母身上。”

    裴景茫然,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目十行的眼睛就先将内容记住:

    “深夜,李月儿一袭薄纱粉里透白,求到主母跟前,媚眼如丝,樱唇轻启,‘求主母疼疼我’。”

    裴景,“?”

    裴景,“!”

    裴景猛地将书合上,白净的脸颊冒烟似的通红,眼睛一时间不敢看伙计。

    她家里也是做书铺生意的,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看完这两段瞬间知道这是类什么书了。

    顶着伙计的目光,裴景只觉得手里的书烫人,手忙脚乱转身将书往刚才抽出来的地方塞。

    伙计笑了,“郎君脸皮怎么这么薄,还是因为我这个外人在?那您安心挑选我就不跟着了,如果您觉得这类的太含蓄,我们书架里头还有更好看的,您可以过去瞧瞧。”

    他一开口,裴景感觉整个书铺里的人都在朝自己看过来。

    裴景扭头求助的看向褚休。

    褚休单臂枕着柜台,手掌托脑袋,眼里全是看热闹的光亮,视线跟她对上,才忽然仰头看房梁,佯装不认识她。

    裴景,“……!”

    你等着!她回去就跟念念告状!

    裴景就快无地自容脸红到原地自燃了,褚休才慢悠悠走过来。

    褚休伸手将裴景塞进去的书再次抽出来,低头看书名,“原来裴兄不看《今朝人物传》是因为喜欢这些啊,唔,《月色撩人》好名字。”

    裴景摇头。她不是她没有别乱说!

    裴景整理衣袖,努力板着脸证明自己是正经人。

    她为了念书练字,从不看杂书话本。刚才纯属是眼睛扫的太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裴兄不喜欢?”褚休问。

    裴景当然不喜欢了。

    褚休,“那我买了,我还挺喜欢看这种书的,正好念念在家没事,我休息时用这书教她认字。”

    裴景,“?”

    裴景顿时看向褚休的眼神,像是在看四脚物种。

    褚休大大方方付了银钱,坦荡的如同随手买了本三字经,裴景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选择闭上。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夫妻俩的事情,只要闹的不过火,她这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回到长寿巷的时候,已经晌午,于念包了一锅包子,连张叔闻着味儿都夸她,“娘子好厨艺。”

    于念脸皮热,见褚休跟裴景回来,便朝她们招手:

    ‘吃饭了。’

    三人洗完手坐在堂屋一起吃的午饭。

    褚休吃饭的时候嘴巴都闲不住,本来只有于念是哑巴,但跟褚休坐在一起,饭桌上除了褚休全是哑巴,根本插不上话。

    褚休跟于念讲,“我们今天认识了平张省的解元,叫李礼,人世故圆滑却不算讨厌,如果有机会值得交往。”

    于念眼睛亮亮的听着。

    褚休侧身跟她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讲来清河县的贵人是长公主吗,这事小景都不知道,但远在其他省的李礼却听说了。”

    于念歪头疑惑。

    褚休笑,筷子往她碗里夹菜,“这说明有人故意往外放风声,让人以为是长公主先开始收的门生,这样太子再收门生不过是侄子学姑母,跟长辈有学有样。”

    “你想想,楚楚要是跟着我做了错事,旁人是怪楚楚还是怪我?”

    于念鼓起脸颊,伸手点了点褚休。

    褚休腰板挺直,“对嘛,肯定要怪我没给楚楚带个好头,楚楚年纪小能有什么错,要错也是我的错。”

    裴景本来觉得褚休说话旁人插不了嘴,后来才发现是人家夫妻说话,只有她自己插不上嘴而已。

    直到听到这里,裴景后背才惊出冷汗,抬眸望向褚休,捏着包子的手指都紧了几分。

    于念:

    ‘那要怎么办?’

    褚休笑着问,“念念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于念放下筷子:

    ‘跟楚楚撇清关系,表示这件事情你从不知情,这样就算楚楚犯错,也该是大哥大嫂教导上的过错,不能推给你。’

    褚休得意,“我媳妇就是聪明。”

    她这才看向裴景,“所以不管你想拜谁为师,就算是走过场我们都得走一趟。不然其他人都拜了老师,唯独你我没有,旁人只会像李兄一样,以为你我私下走了长公主的门路。”

    “太子今年行事格外嚣张,那么些解元进京就拜安先生,我总觉得不对劲。”

    只有她们跟长公主撇清关系,才能以一变应万变。

    “我还好,我早拜了颜秀才为师又是‘寿’王,今年更是以解元身份应试,皇上想必会多问我两句,但小景你不一样,你得想清楚。”

    “就算长公主今天坐在这儿,她也会劝你先拜个老师。”

    “这个时候你我就该跟李兄一样当条随波逐流的鱼,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显得特立独行。”

    褚休本能感觉这是盘大棋,从清河县选“寿”王的时候长公主就开始布局落子,目的是纵肥太子的胆子。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落了床帐坐在床上跟念念说可以,但不能跟裴景说。

    裴景木讷的嚼着包子,垂下眼睫,“可我不想拜安先生。”

    长公主管春闱的差事就是被太子抢走的,她怎么可能去拜太子门下的人做老师。

    褚休端着碗抿了口稀饭,“谁说只有太子了,你也可以挑康王。”

    褚休,“我同你一起,这样至少明面上我们跟长公主没有关系。”

    于念也朝裴景看过去。

    裴景低头看碗,只觉得京城就是个巨大的稀饭锅,熬长了搅拌搅拌就是团和稀泥的浆糊,熬短了米不生粥不熟吃了要难受。

    她本以为来京城专心考春闱就行,只要笔试上不差,总能踏上青云路。

    可她们昨天才到今天就碰到拜师的事情,甚至有些舆论在她们还没来京城的时候就悄悄发酵了。

    “就不能单纯考个试吗,”裴景轻声问,“春闱就不能简单点吗。”

    褚休咬着包子看他,“不想拜?”

    裴景不说话。

    褚休看裴景,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小景能当驸马真挺好的,这样身后站着长公主,好歹不会掉进官场的染缸里。

    或是直接进翰林院修书当个言官,不需要跟复杂的人心算计打交道也不错。

    以她的满腹学识,的确适合跟书打交道。

    裴景安静的吃完这顿饭,“那我拜康王的门客为师吧。”

    到底是妥协了。

    于念心疼她,歪头看过来。

    褚休咽下嘴里的饭,手搭在光滑的桌面上,垂眸盘算。

    她把自己跟裴景该走的路都算到了,只希望四天后的春闱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59章  这么调皮,该打屁股!

    三月初九, 春闱开考。

    初八这天考生就要准备进考场。

    入场时间从卯时到亥时。

    有些考生嫌弃贡院里的考舍空间太小,伸不开腿脚,就连睡觉都要半蜷缩着身体, 不愿意早去,掐着时间赶在傍晚进贡院, 正好多看会儿书。

    也有部分考生想提前进贡院适应环境,让自己先熟悉熟悉里头情况,便赶在早上。

    更有那么几个考生,相当积极, 卯时才开门就要入院,比如褚休跟裴景。

    时辰太早的话, 侯在门口审核浮票的官员还没彻底打起精神, 难免会松懈一二。

    褚休昨晚就跟裴景商量好了, “咱俩跟乡试一样早点去呗,在里头放空放空脑子也是好的, 而且早去晚去就多半天功夫, 别说看书了就是把书吃进肚子里也记不住多少东西。”

    越到跟前越紧张, 也就越学不进去。

    裴景想法跟褚休不谋而合,“褚兄懂我, 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裴景心里想的不是早去放松,而是早去的话人少, 不然换衣服的时候赶在一起,怕是腾不出单间,到时候几人一个隔间脱衣服换衣服,紧张之余容易露出马脚。

    卯时进考场, 寅时中就得起来洗漱准备。

    褚休轻手轻脚坐起来,屁股才离开床板, 身后于念就醒了。

    于念伸手摸身边,摸了个空,以为褚休已经走了,瞬间一骨碌爬起来,“秀秀。”

    褚休本来不打算点油灯,篮子放哪儿她清清楚楚,还想着摸黑拎出去呢。

    听见于念开口,褚休把灯台上的油灯点上,坐回床边,手指挑起于念被枕头压着贴在脸上的碎发,温柔挽到她耳后,“你睡你的,我跟小景约好了,快寅时末就出发。”

    褚休收回指尖,朝书桌上抬下巴,“衣服笔墨都在那儿,不需要再收拾什么,天还早你继续睡就行。”

    于念摇头,掀开被子坐起来,伸手将床尾的里衣拿过来穿上,带子都没系就急着抬手比划:

    ‘我跟你一起去,我送你。’

    她里衣朝两边垂下敞开,露出浅青色的纯色肚兜,雪白肌肤在这种颜色的映衬下更显白腻细滑。

    尤其是于念抬高手臂比划时,胸口的饱满都跟着轻轻晃动,如同青色海碗里的嫩豆腐般。

    褚休看得目不转睛。

    于念,“……”

    于念眼神软绵绵的睨过来,单手捂在胸前,另只手食指指腹轻戳她胸口,示意她也有。

    褚休笑着揉胸脯,微微扬眉,“我今天缠的结实,半点起伏都没有。”

    她有两片肉色的皮前后贴合穿在身上,虽勒的呼吸发闷,但这样上下一体,只要不是晌午的光亮,就是对着昏黄油灯半敞衣服都瞧不出什么。

    所以她才说早些去,要是赶上了天亮,人站在太阳底下,伪装的再好都容易露馅。

    亏得今朝验明考生身份的时候主要以浮票上描绘的面貌特征跟身高体型为主,要是每个考生进场前都得脱光衣服验性别,褚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都别想女扮男装进考场。

    于念看向褚休,伸手轻抚她胸口,微微抿唇,眼里带着心疼。

    如果女子也能考试就好了,这样秀秀跟小景都不用起早贪黑进考场。

    “念念,这就是层皮,不是块木头,”褚休低头又抬眸,“你这么摸,它也是有感觉的。”

    于念立马缩回手,假装听不懂,低头系自己的带子。

    褚休跟于念坐上裴家马车朝贡院去。

    三人都没睡饱,可这会儿没一个犯困的。

    褚休垂着眼,握住于念的手指,裴景则捻紧袖筒。

    两人对考试丝毫不怕,唯一担忧的仅有进考场这关。

    马车停下,贡院到了。

    贡院大门敞开,两边分别站着两排穿盔戴甲的官兵。

    前排官兵右手搭在腰间官刀上,严阵以待,若有异动随时都能拔刀,后排官兵手持长矛,跟前排官兵前后交错着站。

    因为天黑,他们另只手里提着灯笼挑出光亮,哪怕如今不过卯时,前方的通往贡院门口的路上都映出一片昏黄的光。

    远远看着,贡院的门像天门,而这条灯笼路,像条登天路。

    礼部官员更是在门口一左一右摆出两张桌子,官吏身穿深绿色官服头顶官帽坐在后面,身穿重甲的官兵分别站在桌子两边,一手握刀柄一手挑高手里大了一圈也更为明亮的灯笼。

    桌上空空,明晃晃的灯笼光亮下放在上面的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官吏坐正,等着依次查看考生浮票跟检验考生带进考场的行李。

    瞧见有考生陆续过来,礼部一官员站在中间大声道:

    “所有进场考生,需将进场后要穿的里衣拿出来,换了衣服才能入场。”

    “无论是衣服鞋子还是笔墨纸砚,所有带入场的东西,都不准有任何字迹,违者按作弊处理!”

    肃穆庄严的贡院门口,是更肃穆严格的检查。

    褚休跟裴景下车,于念站在车边看向两人。

    褚休抬手摸于念脸蛋,自家媳妇脸颊上的温热透过掌心传递过来,让她莫名安心。

    褚休笑,“我进场后,你自己在西院要是无聊,就去街上逛逛,咱们离主街近也不怕丢,你要是不认路,就叫上张婶。我提前跟她说过了,她说行。”

    “银钱都在你那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去听曲扯布做衣服都行,别闷着自己。”

    于念眼睛热起来,朝褚休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

    褚休有些不舍,恨不得将于念别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她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肉麻的话惹于念哭出来,“等我出考场。我前几天买了本好看的书一直没时间读给你听,待我考完就拿出来教你念。”

    于念以为是三字经之类的启蒙书,抿着唇伸手将掌心贴在褚休手背上,缓缓点头,依恋的用脸蹭她掌心:

    ‘好。’

    裴景本来紧张的难以呼吸,乡试的阵仗跟天子脚下的省试比都没法比。

    她握紧手里装行李的篮子,始终垂着眼不多看。

    直到听见褚休开口,她才恍惚扭头望过去。

    裴景见于念乖乖顺顺的,可怜兔子似的任由褚休拿捏,不由悄悄瞪了眼褚休。

    她以前也没觉得褚休这么不是个东西啊。

    两人并肩往前走的时候,裴景问,“褚兄刚才说的书,不会是《月色撩人》吧?”

    就那天她无意抽出来的“疼疼我”那本。

    褚休点头,“对啊,我不就买了那一本。”

    裴景斜眼睨他。

    褚休,“你这什么眼神?……小景,你不懂,等你娶了媳妇就知道看这种书的妙处了。”

    裴景,“……呵。”

    再怎么解释也挽回不了褚休在她心底对于这事的观感。

    褚休,“……”

    被《月色撩人》一搅合,两人都不像刚才下车时那么紧张,至少没显在脸上。

    竹篮子放在桌上,东西倒出来挨个检查。

    官吏先看里衣,展开对着灯笼细细的瞧,防止里头有字,检查完递给考生,“去旁边换吧。”

    贡院门旁临时搭起几个竹竿,用帷帐隔出几个单间,留考生脱衣服换衣服用。

    这样是为了确保不会夹带,防止考生作弊。

    时辰早,考生少,换衣服的时候彼此都见不到面。等换完里衣外衣出来,桌上东西已经检查完毕。

    褚休在左,裴景在右,两边官吏分别对着浮票上关于两人相貌的描绘核实身份,防止有人花钱替考。

    “褚休,核实身份。”

    “裴景,核实身份。”

    两边声音同时响起,“进去吧。”

    褚休拎着篮子看向裴景,裴景也望过来,两人都一副“轻松”神色,似乎进考场对她俩来说半点都不紧张!

    毕竟行事坦荡不打算舞弊的情况下,谁会因为进场检查而紧张呢。

    “我是东边三号,”裴景看手里的考号,“我、我往那边去了。”

    褚休,“巧了我是西边六号,跟你方向相反。”

    “那我们分开走,祝你我都能得偿所愿。”裴景拱手。

    褚休笑着回礼,“必然。”

    两人背对着彼此往前走,齐齐松了口大气!

    裴景手落下的时候,不动声色抚胸口,劫后余生般偷偷吐气。

    还好顺利过了检查。

    褚休脸颊鼓起徐徐吹气,心道亏得她没自家媳妇身条好啊。

    就念念那样的,再怎么缠都能看出来。

    才分开,她就有点想于念了。

    寻到考舍坐下后,褚休心思又瞬间定下来,满脑子都是可能要考到的东西。

    从今日来看,科考制度慢慢完善,只会一届严过一届,下次说不定就是脱光衣服验身份,留给她的机会仅有这么一次。

    东边三号,裴景借着贡院灯笼光亮,皱眉看向眼前狭小拥挤的考舍。

    半开放式的考舍,站在外面往里看一览无余,三面是墙,上头是顶。

    考舍里放着张单人的床,上头是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床前是桌子,桌上只有贡院统一发放的蜡烛,别的什么都没有。

    如厕的话,需要举手请示,有考官带着去茅房,怕考生串话,一次只能去一人。考官在外面守着,考生进去,甚至如厕时间都有限制。

    至于吃喝,全由贡院提供,无需考生自带。只是饮食清淡,少油少盐,美味是不要想了,只求饱腹不饿就行。

    除了吃喝拉撒,别的方面贡院考虑也很周全。

    为防止有考生因为紧张而晕厥,或是身体出现别的突发情况,贡院里有三位御医十位学徒守着,不管死活,时间不到贡院不开门,谁也别想出去。

    这小小一间考舍,比牢笼还像牢笼。

    裴景拎着篮子走进去。

    考试的条件可能艰苦了些,但如果她这次没考上,往后只会过的更苦。

    她要是不能进三甲,那她这个男儿身份对于裴家来说,还不如女儿家的身份好用。

    到时候裴景会因考场失利悲伤过度而抑郁去世,而她妹妹裴晶则会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直到能跟司家或是旁家联姻结亲,从而助裴家生意更上一层。

    出发前祖父就同她说得很清楚,“是在外头展翅翱翔,还是困在后院操持家事,全看你走完京城这趟结果如何了。”

    三月的天,远处黑暗中露出蒙蒙亮的晨曦,是一线的光。  。

    送完褚休跟裴晶,于念坐回马车里,同坐在车外的张叔一起回长寿巷。

    时辰还早不到卯时,她回去能睡个回笼觉。

    住京城的这几天,褚休在的时候,她围着褚休转,褚休陡然不在,于念心里空空,竟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于念低头捏自己指尖,有棵名叫思念的嫩苗,仅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在她心头疯长,逼红了她的眼眶。

    这要是在褚家村,于念还可以去西院找大嫂跟楚楚,实在不行她留在家里收拾东西或是喂喂鸡扫扫院子都能打发时间,毕竟是熟悉的地方,做什么都行。

    可这儿是京城,她举目无亲,唯一熟悉的人就是褚休跟裴晶。

    现在她俩都进了考场,于念只觉得是孤身留在这儿,哪哪都陌生拘束,连坐在马车里,她都坐得笔直腰背不敢靠着车厢。

    车轱辘往前缓缓滚动,快到长寿巷的时候,张叔扭头跟车里的于念说话:

    “娘子,我家少爷交代了,说他跟褚举人不在这几天,娘子这边照旧由我们采买新鲜食材,不需要您早起去菜场。”

    于念抬眸朝前。

    张叔说,“娘子若是在家里待得无趣想出门逛逛,我叫我媳妇跟院里的丫头陪您一起。您跟褚举人是少爷的好友,您可千万不能同我们客气,否则就是见外了。”

    “如今少爷跟褚举人不在家,我们更该照顾好娘子,这样他俩在考场里才放心。”

    于念心里滚热,感激裴景的这份体贴,想点头又觉得张叔看不见。

    她往前探身,撩开车帘,手指敲车厢,见张叔看过来,于念才点头。

    虽然知道张叔可能看不懂,但于念还是认真比划了一句:

    ‘谢谢您。’

    张叔看她跟看自家闺女似的,笑着道:“您敲车厢我就能听见。”

    那不一样。

    张叔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于念不能接受的理所应当,至少也该道声谢。

    “清晨露重,”张叔温声说,“娘子快坐回去落下帘子,别吹了风。”

    于念点头,正要松开车帘坐回去,就瞧见前方忠义侯府的后门打开了。

    她们在长寿巷住了好几天,也从这边路过过几回,还是头回看见侯府开门。

    于念好奇,多看了两眼。

    一顶宽敞深色软轿从后门抬出来,轿子前面挂着灯笼,上面写了个单字。

    于念听褚休说过,轿子跟马车前面挂着的灯笼,上面写的基本是主人家的姓氏。

    按理说于念不认识这个字,毕竟太过于复杂,但她歪头看那游龙般的笔画,直觉那是个“萧”字。

    张叔压低声音,急忙叫马夫驾车避开给软轿远远让路,“是忠义侯上朝点卯,咱们避让一下,等他走了再走。”

    轿子直奔皇城方向。

    于念问张叔:

    ‘侯爷姓什么?’

    这话太难,她改成指着轿子上的灯笼,再指指裴家马车上面挂的灯笼。

    张叔懂了,“萧,忠义侯姓萧。”

    还真是萧字!

    于念眨巴眼睛落下车帘,心底疑惑的同时又忽然骄傲起来:

    不得了,她现在都能猜对字了!

    等秀秀出了考场,她要跟秀秀炫耀一下,证明她最近真的在好好学识字。

    于念回去后,脱掉外衣,裹进被子里睡回笼觉。

    褚休不在她到底不太适应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心里怎么都不踏实。

    半刻钟后,于念抿唇坐起来,想了想,掀开被子下床,打开衣柜,翻出褚休的里衣裹在她的枕头上,然后盖上被子抱在怀里重新入睡。

    衣服上是熟悉的气息,于念脸挨着枕头,慢慢熟睡。  。

    春闱也是省试,一共考三场,一场考三天,这期间考生不出贡院,以免来回检查过于麻烦。

    九天的时间里,考生吃住都在考舍里,亏得现在天气不太热,否则都该闷臭了。

    褚休跟裴景是八号进场,于念跟张叔张婶算着时间,觉得她俩十七号就该出来了。

    这天晌午,张叔就让丫头早早烧了两大锅热水,等两人回来好能痛快沐浴。

    “这么些天没洗头没洗澡,他俩估计忍得难受。回家后先好好搓洗一番,人也清爽舒服。”

    想着两人考完会迫不及待的面对面交流考试内容,张叔贴心的准备了两个浴桶,并排摆在一块儿,这样他们就能边洗澡边说话,丝毫不耽误。

    于念探头往净室里看,眼皮突突跳动。

    张叔,“他俩在书院时就是同窗又住一块儿,面对面泡澡肯定是常有的事情,娘子放心就是。”

    她是挺放心的,就是不知道褚休跟裴晶看了作何感想。

    于念讪讪笑,憋着坏心眼,抿唇不吭声。

    进考场是轮流进,但出考场是统一出,贡院门口的车马跟人肯定多到挤不动。

    于念是想跟着去接褚休,可又怕自己碍事,最后选择跟张婶一起留在家里等她俩回来。

    张叔的马车是申时初出发,申时末便回来了。

    “念念。”褚休还没下马车呢就探头朝里喊。

    马车刚停下,她就迫不及待手撑车辕跳下来。

    于念站在家门口,迎着黄昏,心都轻快的跳了起来,眉眼弯弯望向褚休,快步朝她走过来。

    于念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投怀送抱,所以她站在褚休面前,眸光亮亮,昂脸等褚休抱她。

    她好想她。

    褚休伸手——

    将手里篮子递给于念,自己却往后走了两步。

    于念,“?”

    褚休脸皮微热,手指挠了挠鼻子,又退后两步,“我,我先洗个澡。”

    于念,“……”

    十天没好好洗澡洗头了,褚休静心考试时不觉得如何,刚才上了马车就开始揪着* 衣领跟袖子闻来闻去,“裴兄我是不是臭了?”

    裴景捏着鼻子,“你别提醒我。”

    两人这些天所处环境相同,吃穿用度都一样,没道理褚休臭了她还是香的,所以这会儿哪怕衣服上没什么味道,头发都有味了。

    褚休皱眉,头朝后撤,离自己的衣服远一点,“这要是抱念念,不得熏着她。”

    裴景笑,侧眸睨他,“放心,张叔肯定提前准备了热水,等洗完再抱。”

    听褚休说洗澡,于念抱着篮子抿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底光亮晃眼,水光粼粼般闪耀。

    褚休一看就知道她憋着坏主意!心痒的很,恨不得把她扯过来揉进怀里一同染上臭味!

    张叔连忙道:“水已经提前烧好了。”

    他领着两人朝东边的净室里走。

    厢房边上挨着一间小房子,留着洗漱如厕用。

    褚休越走越狐疑,扭头看裴景,裴景木着脸,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唯有于念,颠颠地跟在两人身后,忍着笑。

    房门打开,露出两个桶。

    褚休,“……”

    裴景,“……”

    张叔,“你俩刚出考场肯定有很多话想说,这样,一起洗,洗的时候也不耽误讲话。”

    都是男的又是同窗,一起搓个澡怎么了。

    褚休看着两个并排的桶,眼皮抽动,沉默了瞬间,语气轻松笑着说,“其实我跟裴兄也没那么多的话想说。”

    裴景连连点头,“马车上简单说了两句已经差不多了。”

    就算她想跟褚休聊一聊题目,也不能面对面泡两个桶啊!这样念念怎么想!

    张叔疑惑,“那,不一起洗?”

    褚休和裴景齐齐摇头,十分默契,“不一起洗。”

    孤男寡女,怎么能一起洗澡!

    张叔可真敢想!

    褚休看于念,微微眯眼,眸光意味深长。

    于念心头一跳,呼吸都热了。耳朵滚烫,目光不敢跟褚休直白的眼神对视。

    裴景清咳两声,找了个借口,“褚兄的桶给他挪到西边去吧,我累了,想自己安静的泡一会儿,有什么话洗完再说。”

    褚休不同意,“泡完天都黑了,有话还是明天睡醒再说吧。”

    小景到底是孤家寡人一个啊,还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泡完澡就有时间讲考题。

    考都考完了,褚休现在只想好好收拾一下坏心眼的念念!

    这么调皮,该打屁股!

    热水早已烧好,桶挪到西边净室后,褚休先认真搓洗了一遍。

    尤其是头发,褚休从发根洗到发尾,洗了整整三遍,就怕熏着于念。

    等洗完,桶里的水感觉都不干净了。

    褚休将木桶里的水顺着低凹排水道倒出去,再拎起旁边桶里的热水凉水重新兑进浴桶中,开始泡第二遍。

    张叔知道两人想洗个痛快澡,去掉身上的考舍味,还特意寻了花瓣放在旁边的篮子里,如果需要就扔桶中增个味儿。

    褚休抓着花瓣,往干净的水面上洒。

    于念在西厢房外间整理褚休篮子里的物件,将她换下来的里衣外衣都拿出来放进盆中,待明天起来后再洗。

    于念手上不停,耳朵却竖的高高的,眼睫煽动遮住眼底隐隐的期待,明显在等什么。

    那边水声哗啦隐约传来,于念呼吸滚烫小腹收紧。

    素了快半个月的时间,又恰逢月事快来,于念光是听见褚休洗澡的动静,饱满柔软就变得**,裙摆下潮湿一片。

    她臊红了脸。

    刚倒杯水抿了两口,就听见褚休喊,“念念,帮我拿身衣服进来,我刚才忘拿了。”

    她声音喊的大,东边净室中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的裴景都听见了。

    她摇头感慨,褚兄真是把脑子忘在贡院考场里了,洗澡竟然忘记拿衣服,不像她,早就把干净衣服拿好放在旁边。

    裴景觉得自己略胜过褚休一次,眉眼越发舒展,一人拨弄花瓣,又多泡了一会儿。

    于念自然听见褚休的声音。

    她抱着衣服,红着脸,轻轻推开净室的门。

    第60章  “听话吗。”

    于念推门进来有声响, 褚休坐在浴桶里听见动静扭头朝后看,余光瞥见于念怀里抱着的衣服中有抹桃粉色,微微扬眉无声笑了。

    洗澡的只有她一人, 念念却拿了两个人的衣服。

    褚休就知道她想自己了。

    浴桶本来在净室中间,如今被褚休推着靠近墙边, 旁边紧挨关上的窗。

    褚休朝于念招手,等于念放下衣物走过来,褚休先握住她的腕子,才仰头问, “我记得我的衣服里,好像没有桃粉色的啊。”

    于念脸本来就红, 现在被净室里的水汽一蒸, 更热了。

    褚休这是明知故问。于念睨她, 羞臊的不行,抿唇要出去, 可惜手早就被褚休握住, 根本甩不掉走不了。

    褚休湿漉漉的手指摩挲于念皓白的腕子, 钻进她的袖筒里往上攀爬,掌心下的滑腻触感让褚休觉得自己将媳妇养的越发好了。

    之前于念刚嫁进来的时候, 皮肤虽白却糙,尤其是一双手, 旧痕茧子都有,哪里像现在,一身嫩滑滑的皮肉,让人想咬一口。

    褚休眉眼弯弯, “念念,想我吗?”

    于念耳朵红红, 呼吸发紧,褚休低低轻轻的声音撩拨她耳膜的同时还拨在她的心弦上,尤其是袖筒里的那只手,都快顺着宽敞的衣服摸到肩膀。

    于念眼睛不好意思垂下往桶里看,眼睫忽闪,振翅的黑尾蝶似的颤动,余光飘忽着落到旁边的窗上。

    黄昏时分,光线还算明显。

    这么亮的天,于念越发脸热,后悔刚才将自己的肚兜里衣裹在褚休的干净衣物里一起拿进来。

    这算不算白日/宣/淫啊,有辱褚休读书人的斯文。

    于念还在想斯文不斯文的,褚休手指已经灵活的勾开于念衣裙的带子。

    这个最该斯文的读书人正在做着不斯文的本能事。

    三月份的天跟腊月不同,春暖花开的季节,外衣里面不需要再穿厚袄,直接就是贴身的里衣。

    两个带子被褚休前后扯开,于念还没反应过来,湿漉漉的吻带着潮湿温热的水汽,就这么沿着她的腰腹往上。

    于念今天穿的依旧是浅青色的肚兜,像个漂亮的海碗,装着两大块滑嫩豆腐。

    褚休那天急着进贡院没心思也没时间吃上的东西,今天总算能叼在嘴里细细的品尝滋味。

    于念站不稳,双手撑在浴桶上,几乎是弯腰的姿态,将那喂到褚休嘴里。

    两人分开十天,颇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味,褚休急切,于念也想。

    衣服如葱皮剥落扔在桶边,露出雪白。

    桶外站着的于念早已被褚休扯进桶里,坐在她腿上,手指搭在她肩头,轻阖眼皮朝下看。

    褚休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盘起被木簪固定,眉眼认真专注的埋首在她怀中,像是许久没见过似的,吃完又吐出来,仰头看她,“念念,最近是不是又长大了?”

    于念脸皮烫的不行,伸手捂褚休的嘴。

    褚休笑,索性单手握着于念的手臂,顺着她腕子往上,一路吻到脖子嘴角。

    桶里撒了花瓣,粉粉红红的颜色,泡了热水后厚重的花瓣变得有些透明轻薄,这会儿因为水面荡动,贴在了于念胸口处。

    本来就漂亮饱满的地方,沾上了花瓣更是好看的不像话。

    清纯的荷花变得妖冶妩媚,但自身气质干净,又不显得媚俗。

    褚休双手托握,饿了好些天的小狗一样,大口咬那香软的馒头。

    于念呼吸颤颤,实在难耐,双手环抱住褚休的肩膀,脸埋在她脖领里,小声又讨好的喊,“秀秀。”

    褚休心都痒了,但她还记得进门时的事情。

    于念这么往前一趴,柔软压迫在两人怀里摸不到,褚休的手顺着于念单薄的背往下,放到别处。

    她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弹软颤悠,是她没想到的手感。

    褚休眼眸微亮,忍不住握住,哼哼着,“张叔将浴桶放一块儿你都不阻止,纯看热闹,你说说我跟小景能一起泡澡吗。”

    于念眼睫沾染水汽,湿漉漉的轻颤,手指抠着褚休肩膀,心虚的道:

    按理说,也不是不能,毕竟都是女子。

    而且于念心里清楚小景跟褚休肯定会拒绝,所以就没费劲比划,单纯等着看个热闹。

    她虽不是点火的人,但离火堆很近,导致现在引火上身,惹的褚休收拾不听话的小孩一样,打她屁股。

    于念从来没被人打过屁股。在于家的时候,李氏打她才不会往这种肉多的地方打,都是随手拿了扫帚朝她后背跟手臂上抽。

    于念低头,牙齿轻咬褚休的肩头。她丝毫不觉得褚休打的疼,但就是莫名羞耻。

    天还亮着,她被秀秀拖到浴桶里,打了屁股。

    秀秀的手掌贴合弧度,手指揉抓,软肉都要从指缝间溢出去。吻落在她脖颈上,惩罚她似的轻轻吻重重握。

    于念轻哼,伸手主动捧起褚休的脸,垂眸低头亲她嘴角,软软的喊,“秀秀。”

    她知道错了。

    她就只会喊秀秀,生气了喊,高兴了喊,讨好求欢了也喊。

    褚休抬眸看于念,于念脸颊粉红,盛开的荷花般,眼睫被水打湿,眼神朦胧,唇瓣微张呼吸炙热,想朵渴求雨露的干枯花瓣,无意识呢喃,“秀秀。”

    褚休伸手把她搂到怀里用力吻。

    她忽然觉得念念这辈子会喊这两个字也行,只要她喊秀秀,自己什么都愿意给她。

    比如现在,她要吃几根就喂几根。

    西边净室的门被于念从里面拴上,屋里听着静悄悄的,似乎连洗澡撩拨水面产生的动静都没有。

    黄昏太阳西落,天边只剩橘红一片。

    外头天色变得灰蒙蒙,像是被人用麻袋从四角往中间兜起,光亮慢慢消失,星子似麻袋上的小孔,在上头亮亮的闪。

    天一黑,屋里光线更暗,尤其是净室中没点油灯。

    黑暗里,于念被褚休抱起来坐在木桶边上,后背贴靠着墙。

    桶沿不算宽,也就两手手指并齐那么厚,屁股要是结实的坐上去必然硌人。

    可于念的重心一半在身后的墙上,一半搭在褚休的肩上,她只双手握着桶边借力就行。

    褚休跪在桶里,抬眸看,“念念,喊我。”

    于念咬着唇,羞的不想吭声。

    她跟只煮熟的虾似的,全身通红冒着热气。

    于念侧脸不看褚休,可余光边就是身旁的窗,外头的光线提醒了她在净室里待了多久,热水更是加了又加,现在羞到不敢多看,恨不得闭上眼睛。

    褚休忽然开始聊起别的,“念念你注意到了吗,咱们西院墙根有棵葡萄树,用几根木棍支撑,还没长叶呢。”

    于念分神,缓缓点头。

    褚休拇指指腹分开眼前草丛,“可我看念念这颗葡萄,已经熟了。”

    水光明显,诱人品尝。

    于念脚趾头抓褚休的背,垂眸瞪她。

    不愿意喊出口的两个字,在褚休用舌灵活吃葡萄的时候,终究还是难耐的喊出声。

    她越喊“秀秀”,褚休越是想弄哭她。

    贡院送别那天,褚休怕于念哭了自己没办法哄,半句肉麻煽情的话都没说。今日她却握着于念的腿,让她脚踩在自己肩上,恨不得欺负的于念开口求饶。

    木桶里的水彻底没了热乎气,两人也擦干身子从桶里出来穿衣服。

    还好是三月天,换成腊月那次,两人才不敢这么折腾。

    刚才都那样了,现在穿衣服的时候,于念还要扭身背对着褚休穿。

    低头瞧见白上的红痕,于念恼着转身踩了褚休一脚!

    腿抬起来都是酸的,肌肉拉扯让于念想到了别处也有痕迹,更是抿唇鼓脸瞪褚休。

    她恨不得在所有地方都用唇烙下痕迹,跟小狗标记地盘有什么区别。

    褚小狗!

    褚休得了便宜,任由于念软绵绵的对她撒气。

    褚休讨好的伸手环住于念的腰,低头隔着衣服吻她肩头,“晚饭我来做,你歇着就行。”

    褚休的厨艺就跟她包的包子一样,勉强能吃。

    褚休心里也有数,说完自己都沉默了瞬间,然后抬手挠了下鼻子,眼睛亮亮,“那我晚上读话本给你听?我教你识字教你读。”

    这还差不多。

    于念轻拍腰腹上的手,表示原谅她了。

    于念悄悄拉开门,探头探脑出去。

    褚休站在后面系腰带,笑的不行,“咱俩又不是偷/情。”

    于念,“……”

    她还好意思说。这要是晚上,或者时间不那么长,自己也不至于心虚成这样!

    毕竟刚才褚休喊她拿衣服进去的时候声音那么大,结果她跟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一进去一个不吱声,半天都没再出来。

    同样泡澡的小景只要多留心点,肯定会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好事。

    于念脸皮薄,光是想想都恨不得钻地下去。

    她把这话比划给褚休听。

    褚休摇头,“你真是高看他了,他估摸着还要嘚瑟一下,觉得我怎么笨到洗澡连衣服都忘了拿。”

    于念狐疑。

    褚休摆手,解开头发,准备坐下烧火的时候蒸干长发上的水汽,“他成亲有了媳妇见过女人就知道了。”

    于念眼神飘忽,不应这话。

    晚上吃的油泼面。

    “贡院里的饭菜淡出个鸟来,什么味儿都没有,”褚休大口吃饭,咽下面条跟于念说,“还是我家念念做的饭好吃!”

    清淡口味吃到腻,褚休现在就想吃点重油重辣的刺激一下味蕾,跟身体证明自己还没出家当尼姑。

    于念眉眼弯弯。

    这些天褚休不在,于念有时候连饭都懒得做,自己一个人吃饭实在不想折腾,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如今褚休回来,于念乐的和面擀面条,再麻烦的饭菜她都想试试。

    尤其是褚休吃的很香,于念光是这么看着她,都多吃了半碗面条。

    饭后洗漱,于念先坐在床上等褚休,想着待会儿要学识字,于念还特意把桌边圆凳搬过来放在床边,免得油灯摆在灯台上光亮不明显,看不清字。

    褚休从外头进来,反手关门,透过挂起来的帘子看清里间的于念,眨巴两下眼。

    “这么期待啊?”褚休打开衣柜,将那本《月色撩人》翻出来。

    于念点头,拍拍身旁,示意褚休快来。

    她想的是,就算不是三字经,也该是《今朝人物传》那样的偏史实类的话本。

    可能听起来很乏味枯燥又难学,但既然褚休想教她,她就要捧场,摆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能扫褚休教她的兴致。

    于念这么认真,褚休反倒有点脸热,跪坐在床边,书背在身后,望着于念,“真想学啊?”

    于念再次点头。

    褚休,“先说清楚啊,这可是你自己非要学的,待会儿哭急了不能生气。”

    于念,“?”

    这么感人?

    褚休将两个枕头叠在一起,自己靠在上面,于念挪着屁股坐在她怀里,被她从后面圈住。

    油灯明亮,书本翻开,上面全是字。于念凑上前,认真的看。

    一句话里面,有好几个字都是她认识的。于念扭头看褚休,催促她快点教。

    褚休轻咳两声,开始读话本。

    话本围着可怜姑娘李月儿展开,家里贪图银钱,将她三十两银子卖给病重的老爷冲喜做妾。

    可这老爷家里的妾太多了,上头又有个厉害的主母,李月儿进府后因为长得漂亮被其他妾室为难,还被管家觊觎美色。

    李月儿左右周旋,最后咬咬牙,准备放弃那个没见过面的老爷,改投其他门路。

    于是趁着夜色,李月儿穿着清凉,薄纱裹身,求到了自家主母面前,媚眼如丝往上求:

    求求您,疼疼我。

    于念,“?”

    于念原本兴致勃勃的听,越往后越觉得不对劲,这会儿更是扭头看褚休,脸颊微热,抬手问:

    ‘这是教人识字的话本吗?’

    褚休一本正经,“怎么不是了,你看看这六个字,‘求求您疼疼我’你认识吗?”

    于念,“……”

    于念摇头。

    褚休单手拿书,另只手搭在于念屈起来的膝盖上,“那你想不想让我也疼疼你?”

    于念双膝并拢,脚趾头抓紧身下床单。

    褚休下巴搭在于念肩上,呼吸一下又一下喷洒在她细白的皮肤上,看那细雪的颜色慢慢染成绯红。

    褚休笑,“念念,想不想。”

    于念低头不吭声,修长的脖颈弯着,如书里羞涩的李月儿。

    褚休吻在于念耳后,手顺着于念松动微分的双膝往下滑。

    嘴里继续读着书里内容。

    主母见李月儿实在貌美撩人,握着对方的手腕将她牵到自己眼前,声音冷冷,气息滚热:

    你要是听话,我就好好疼疼你。

    “念念你听话吗?”褚休音调轻轻。

    于念已经颤起来。

    褚休手指做笔,蘸着水,在原本就留有吻痕的地方,缓慢写:

    听话。

    于念垂眸无意扫了一眼,就瞧见褚休修长漂亮的手指在……。

    油灯放的太近了,她低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于念都要哭出来了,扭身抓着褚休的手臂,脸埋在她怀里。

    “这两个字学会了吗?”褚休呼吸微乱,“学会了我们今天就看到这里。”

    于念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咬着唇连连点头。

    书被褚休合上放到枕头下面,双臂环着于念的腰,低头亲她脖子。

    于念今年都要十七了。

    却哭哭啼啼像个小孩,最后以一岁孩子小解的姿势弄湿了红垫子。

    西厢房这边点着灯,东厢房也是。

    丫头退出去之前轻声问,“少爷,需要我熄灯吗?”

    裴景坐在床边,摇头,“不用,我再看会儿书,待会儿自己熄灯。”

    丫头低头退下,心里感慨自家少爷的好学跟勤奋。如今春闱都考完了依旧不舍得松懈一二,甚至提前备考殿试。

    她出去后,屋里安静下来。

    裴景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衣柜前,将放在最下面用衣物遮掩的严严实实的书掏出来。

    迎着油灯光亮,书名《月色撩人》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裴景那天还是偷偷折返回书铺,顶着张红脸,迎着伙计憋笑的目光,把这书买了回来。

    她不是自己想看,她是怕褚休不是东西,仗着念念不识字,用话本蒙骗念念欺负念念。

    裴景坐在床边严阵以待,木着脸,僵硬着手指翻开书。

    主母牵着李月儿进了里间,外头伺候的忠心丫鬟隐约听到有隐忍啼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第二天,主母便以让妾伺候的名头,将李月儿调来了她的院子。

    这里正巧翻页,裴景捏着纸,来回翻看了好几遍,明明她没错看漏看一眼,就是莫名觉得这中间好像少了一页内容……

    清水寡淡的话本,还是女人跟女人磨镜类的,褚休跟念念怎么会喜欢看这种?

    裴景又扫了两眼,后面都是这类内容,她觉得故事太寡淡无味,将话本随手合上放在床头。

    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两篇策论能调动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