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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嗯?馋?”

    忠义侯府。

    “裴景?”侯夫人将手里的毛笔递给女儿温筱筱, 在丫鬟端着的水盆里净了手,朝桌边的忠义侯走过去。

    忠义侯倒了杯温水,抬手递给她, 点头说道:“正是他。”

    侯夫人接过来,双手握着茶盏若有所思, “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让我细细想想。”

    忠义侯笑着,“夫人不急慢慢想,你记性最好, 对他定有印象。”

    侯夫人是魏国公之女,满门虎将养出来她这么一朵喜爱诗词的温柔花, 连带着随她姓的女儿温筱筱也喜欢念书写字。

    只是可惜, 温筱筱是个姑娘家, 若是男子又在朝堂上考得一定功名,那忠义侯当真是无憾了。

    侯夫人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春闱闹榜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他, 后来在京兆尹府当着长公主跟废太子的面, 以榜上无名的文章压过原榜十陈艾?”

    忠义侯,“没错, 夫人果然好记性!”

    侯夫人笑了,抿了口茶水, 猜出眼前人的想法,“你是说想点他给咱们筱筱当夫君?”

    忠义侯,“是啊,筱筱也到了定亲的年龄, 父亲那边也记挂着,我今日进宫到御书房见了皇上, 皇上亲口跟我说父亲让他帮忙留意着今朝科考里的好儿郎,请他给咱们筱筱选一个做夫君。”

    他嘴里的父亲定然不是早已去世的萧父,而是魏国公。

    提到这事,侯夫人也犯愁,跟着坐下来,轻声说,“父亲为筱筱操碎了心,奈何筱筱一门心思在学问上,根本没有说亲的意思。”

    两人朝前看,书房桌前,温筱筱接过侯夫人的笔,继续在字帖上临摹,神色专注认真,根本没留意同在书房里的父母在说什么。

    “心思扑在学问上好啊,”忠义侯道:

    “以裴景的才学,今年说不定能争个一甲,最差也是二甲之列,到时候娶了筱筱留在京中做个文官,这样孩子即在你我眼前方便照应,而且他们夫妻也有共同话题可聊,岂不是天作之合?”

    侯夫人勉强笑笑没立马接话。

    她依旧不太想勉强女儿,“那我先找人看看,看这裴景家世是否清白,为人轻浮与否,还有长相必然要端正,等我看完再跟筱筱提这事。”

    忠义侯伸手,手掌盖在侯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握握,“那这事就有劳夫人了。”

    “其实我跟夫人说实话,今科学子里我更为满意的是榜首会元褚休,如今还未殿试他便得皇上赏识,前途无限,若是咱家有这样的女婿,侯府跟女儿我都可以放心了。”

    “侯爷可是怪我没能给萧家生个一儿半女的?”侯夫人从这话里品出别的意味,将手抽回来,神情淡淡,“若是萧家有个儿子,如今便不需要用筱筱的婚事去拉拢一个有前途有才学的姑爷了。”

    侯夫人嫁给忠义侯也算不上多么心甘情愿,但这些年忠义侯敬重她,夫妻两人相处也算举案齐眉。

    只是要说多么恩爱可能没有,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早已不是青涩少年满心情爱,他们结合更多的是出于朝政需要跟现实利益罢了。

    中间横着的东西多了,掺杂着太多杂质,这样的感情哪会坦诚干净如一汪见底的春水。

    虽说两人没有比金坚的情爱,可忠义侯娶她并不亏。

    大姜建立,他们这些跟随皇上起义的人也跟着封侯封爵,可这光鲜的表面背后是悬在脖子上随时会落下的快刀。

    就算皇上重情义,为人臣子的也会担心杯酒释兵权,往好了说能留一命,往不好了说就是鸟尽弓藏。

    唯有娶了她,魏国公的独女,对拉拢前朝旧臣有大贡献,皇上才保留他手中兵权,并且让他掌管六部之一的吏部。

    温大娘子虽爱诗赋,却并非没见过风雨,心里看得分明,所以嫁给忠义侯多年未曾有孕也不心虚愧疚。

    她带给忠义侯在朝政权利上的好处,远远大过生了个姓萧的儿子。

    她语气柔性子硬,只要忠义侯稍微提到这些,她便立即说回去,免得日子久了,她这个枕边人拎不清利害关系,觉得她是不能下蛋的母鸡而想着拿捏她跟她女儿。

    就像现在,她父亲老了,在朝堂上的作用跟话语权远不如当年,忠义侯便开始拿她女儿到了年龄该嫁人说事,想用她女儿换个更年轻有前途的女婿进来。

    如此,他忠义侯府的风光可再延续几十年。

    可温筱筱是温大娘子跟前夫生的,虽叫了忠义侯多年父亲,说到底两人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说点冷血的自私话,这一家三口里,她们娘俩才是真正的一家。

    温大娘子怎么可能蠢到用亲生女儿的婚嫁幸福来讨好眼前这个并没有多少真爱的丈夫。

    “夫人想哪儿去了。”忠义侯一见温大娘子这样,立马叹息说道:“我是那等在乎有没有儿子的人吗?”

    他摸着良心,“我要真是非儿子不可,这些年怎么会守着吏部只去查孩童拐卖走失的案子,为* 的不就是找回我的女儿,那也是个姑娘啊。”

    “我就是看着筱筱就会想起小念儿,才想着给她最好的。要是朝堂允许女子进朝堂,我定二话不说全力支持筱筱考个功名出来任由她在外面的天地展翅高飞。”

    见温大娘子态度松动,忠义侯重新拉过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拍着:

    “这不是女子连学堂都进不去吗,你看,女子终究是要留在后院里,仰仗夫君过活。”

    “我怕筱筱日后说个不懂笔墨文采的武夫,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让筱筱受了委屈,这才想给她找个有学识的,将来成亲了筱筱依旧可以跟现在一样看书写字。”

    “我虽看重那褚休的才学跟前途,但他已经成家娶妻,我必然不能将他列在咱们筱筱挑选夫婿的名单里,这才说了裴景。”

    “我要真是只看前途功名,以咱家权势,让一个会元休妻再娶能有多难?”

    他这话温大娘子从心底不喜欢听。

    她本身就是个身不由己的人被朝堂政事裹挟了婚事的人,自然不想女儿像自己这般没自由,为了眼前的好嫁给一个愿意休妻再娶攀附权贵的人,但不可否认,忠义侯的话又有那么几分道理在。

    温大娘子反握住忠义侯的手,柔声问,“我见你回来时匆匆进主屋书房,可是小念儿那边查到什么消息了?”

    忠义侯点头,“找到了当年那一片的几个人牙子,正在细细盘问从他们手里买卖出去的孩子,看看里头有没有小念儿。”

    他皱眉,语气沉重,“只是他们经手的孩子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出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

    忠义侯迟疑着开口,“尤其是小念儿走丢的时候,身上也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我只依稀记着她好像戴了个红绳系着的金坠子,水滴样式薄薄一片不算厚,但审了人牙子,都说没见过。”

    金坠子的事情,温大娘子也是头回听忠义侯提起。

    想来是之前毫无线索,说这些也没多大的用处。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

    温大娘子拍拍他的手背,温柔转移话题,“那我先看看裴景,小念儿的事情我帮不到什么,只能你跟吏部那边多费心了。”

    “好。”  。

    褚休跟裴景作为这届考生里有名有姓的人物,温大娘子原先就听过两耳朵,自然知道他们住在自家府邸后面的长寿巷里。

    以她的身份,要是亲自过去不太合适,会显得她家女儿恨嫁似的,非裴景不可。

    也显得她家用权势压人,不仅对侯府名声无益,也会连累国公府跟她女儿的名声。

    有时候越是高门大户,越要在意对外的名声。

    何况温大娘子的本意是可能结亲又不是结仇,自然不会摆那咄咄逼人高高在上的姿态。

    温大娘子想了想,一抬头正巧看见后院里的枇杷樱桃熟了,便让下人多摘两筐,第二天晌午前送去裴家小院。

    裴景能在春闱夺得榜五的名次,定然不会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这样的聪明人,一筐枇杷跟樱桃他就该知道忠义侯府的意思了。

    要是他有这方面的心思,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要是他没有,那她温大娘子一个长辈关爱后生,给住在边上的两位考生送点寻常枇杷不算什么,跟她女儿更是毫无关系。

    “咚咚。”

    院门被敲响,于念正好在院里晒被,顺势过来开门。

    送东西的是温大娘子身边的妈妈,陡然瞧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心瞬间沉到谷底。

    莫不是裴景已经有了婚约?

    还是说这么好看的娘子是裴景身边的丫头?!

    “谁啊念念?”褚休从于念身后探出脑袋,看向门口陌生的妈妈,手指自然熟稔的搭在于念腰上,将她轻轻往身后一带,笑着问,“您找谁?”

    “您,”妈妈迟疑着,“您跟这位娘子?”

    于念站在褚休身后,握着她的手臂,好奇又戒备的望向外头。

    “我媳妇,”褚休一眼就知道对方误会了,笑着说,“找裴景的吧?”

    她不动声色扫了眼对方的穿着打扮,好歹是陪自家媳妇逛过几次衣服铺子的人,对方身上的衣料大概在什么价位是什么人家能穿得起的,她心里门清。

    端的是寻常水果,证明两家距离离得近,而且对方不想太声张郑重。

    衣料华贵,证明主家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褚休眼睛扫过眼前的妈妈脑子里就跟着出现忠义侯府那威武气派的府邸大门,笃定对方是冲着裴景来的。

    小景来了京城突然变得炙手可热啊!

    先是长公主送的熟地黄,又是忠义侯府抛来的熟枇杷。

    褚休心里摇头咋舌,这要是被裴老爷子知道,不得连夜烧高香求祖宗断了这要九族脑袋的桃花。

    妈妈笑起来,“正是。”

    一听说刚才那娘子是眼前这位的媳妇,妈妈瞬间将两人对上号,“会元是吧,我家大娘子多摘了点樱桃枇杷也吃不完,想着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洗了尝尝。”

    褚休当然不嫌弃,拱手作揖,满脸带笑接过东西,“谢谢婶儿,也劳烦婶儿跟大娘子道声谢。”

    免费的能吃的好吃的,傻子才嫌弃。

    再说了人家又没说明意图全靠自己意会,要是这种情况下贸然把东西拒了,那官场就别进了,回家教书算了。

    妈妈就喜欢褚休这样的,把其中一筐递给他,笑着问,“裴贡士呢?”

    “屋里看书呢,我替您叫,”褚休让开堵门的位置,扭身朝东边喊,“小景,有人找。”

    褚休喊第一声的时候,东厢房那边的裴景就回应了,奈何褚休都引着妈妈下人进院子里,东厢房内迟迟也不见人出来。

    褚休侧眸看于念,满眼疑惑,“?”

    于念也茫然摇头。

    小景最是守礼,就算再讨厌的人找上门,她也会依礼招待,而不是把人晾在院子中不肯露面。

    褚休眼神示意于念去看看裴景在干什么,自己飞快放下竹筐,快步进堂屋提着茶壶再出来,同妈妈说道:

    “小景估计写得一手墨洗手呢,免得就这么出来让人见了笑话,婶儿您坐着歇歇。”

    褚休陪妈妈聊天,“这日头一天热过一天,您来的时候晒着了吧,我是真没想到京中四月底这么热。”

    妈妈本来心思在裴景那边,如今褚休一开口她就陪褚休聊起来,顺带着旁敲侧击打听,“你们不是京城人啊?”

    褚休,“不是,我们是……”

    院里褚休帮着拖时间,于念提着衣裙上台阶,轻轻敲响裴景半开的房门,“小景?”

    裴景还真在洗手,只是手指上的墨迹难洗,越搓颜色越灰越洗面积越大,她急得满头汗,“念念。”

    于念进来,沉默了一瞬,伸手指盆架上面的那块胰子。

    裴景,“……”

    裴景怔住,陡然回神,脸瞬间变红,低头拿过胰子在手上搓,“我,我心里一急没想到。”

    于念歪头看裴景。

    裴景眸光闪烁不肯跟她对视。

    于念顺着裴景的脸看裴景身上的衣服。

    裴景进京的时候,裴家心里给她定下的名次是一甲,自然提前给她准备了相应华贵的衣物,方便裴景在京中各种场合下都不会丢了裴家脸面。

    平时裴景从不穿这些,今日突然把月白色的锦袍穿上了。这般正式的样子,像是受邀要进宫吃席。

    明明早上见到的时候,她还随意的穿着寻常衣服,料子也是舒适居家的棉布。

    于念伸手,两指轻轻捻起裴景手臂上的衣料一角,扯了扯,笑起来,“小,景儿~”

    这是于念跟楚楚学的俏皮话。

    她越笑,裴景脸越热,手越洗越不知道怎么洗,最后低下头。

    小景以为今天来的是谁?

    于念伸手朝外比划:

    ‘来的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于念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来送东西的是个妈妈,而不是昨天那个白脸皮的春风。

    裴景脸更热了,红着张面皮,草草涮干净手上胰子,“我,我去看看,让人等久了不好。”

    知道等久了不好,她刚才还想着先换身好看衣服。

    裴景抬脚出去,迎上褚休看透一切的目光,恨不得脱了外衫罩在头上,遮住这张脸。

    她木着脸往前走,同妈妈见礼。

    褚休掀起衣摆,右腿叠左腿,再把衣摆铺开放下,悠闲的坐在石桌边,抱着膝盖抖着脚尖等着看热闹。

    裴景,“……”

    于念过来,站在褚休身边,相同的看热闹脸。

    褚休仰头朝后看她,“念念,回头买只鸭子炖着吃吧?”

    于念低头垂眸,“嗯?馋?”

    褚休嘿嘿笑,拉长音调慢悠悠说,“倒也不馋,只是听说有的鸭子,全身都煮烂了,就那张破嘴最硬!我就是想看看那鸭嘴到底能有多硬。”

    裴景,“……”

    第72章  “好吃,多汁,爱吃。”

    温大娘子身边的妈妈自然是国公府出来的, 话说的好听又滴水不漏,亲手端过竹筐递给裴景,“这樱桃熟了, 味道极甜,您尝尝。”

    话点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 再多说的话,万一此事不成就不美了。

    妈妈送完东西跟褚休打过招呼才转身离开。

    褚休替裴景将对方送到门外,等妈妈走远了她才关上门颠颠地小跑回来,看猴似的围着裴景看, “小景穿这么好看是去哪儿啊?今日有诗会呢,还是有赏花宴?”

    裴景侧眸睨她, 转身将竹筐放在石桌上, 跟着颓然往边上一坐, “快别说风凉话了,先想想这个怎么办吧。”

    褚休低头看, “这个怎么了, 这不就是一筐枇杷跟樱桃吗。”

    “你怎么——”

    裴景抬头看褚休, 想说她怎么考完春闱变笨了,这哪里是简单的枇杷樱桃, 这分明是侯府抛来的高枝。

    可话说到一半,裴景对上褚休平静的眼眸, 瞬间恍然,这才明白过来。

    “对啊,这就是一筐枇杷樱桃而已,别的什么都不是。”裴景手指搭在竹筐上。

    她们跟忠义侯府相邻, 人家妈妈只是送来一筐寻常果子彰显邻里友好罢了。

    裴景轻轻舒口气,将竹筐轻轻往前推, “念念你喜欢吃这些吗,我吃不下也没胃口,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给张婶春桃她们吃。”

    于念已经有一份了:

    ‘那我帮你给她们送去,正好问问晌午吃什么。’

    春榜出来后,张婶一手揽下做饭的活,于念就是过来也只是帮她打下手。

    张婶说想炖鸡炖鱼给两人补补,要是分开做饭分开吃,两人吃不完都浪费,不如一锅炖出来都坐在堂屋里吃,省东西也省功夫。

    于念心里记着她的好,主动去帮忙,这会儿端着竹筐就朝灶房那边走。

    褚休撩起衣摆坐在裴景对面,抬手给自己和裴景各倒了杯水,端起茶盏放在裴景面前:

    “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本来不该多问多说,但小景我们在京城,又有不能说的事情,该怎么选择,你心里最好早早的把主意拿了,拖到后面不见得是好事。”

    褚休抿了口茶水润唇,眼神朝忠义侯府的方向递过去,“这只是个开始,并非结束。”

    裴景不想攀忠义侯府递过来的高枝,回头会让张婶买点寻常水果,自己借还竹筐为名亲自上门跟妈妈答谢。

    这样不失礼数还给足了对方颜面,就算亲事结不成也不至于结仇,顶多算她对忠义侯府没那个意思。

    可这偌大的京城可不止一个侯府温姑娘。

    长公主之下,还有国公府的姑娘,伯爵府的姑娘,甚至各个大臣家的姑娘。

    裴景这个年纪这个学识这等容貌,前途无量,谁看了不眼热?

    “我好像懂了你当初的难处。”裴景双手握着茶盏露出苦笑。

    秋闱之后,褚休在清河县已经提前经历过这些,裴景那时候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褚休的老路。

    “我对外也说我不行呢?”裴景试探着倾身问,一本正经。

    褚休眨巴眼睛,“永药堂的路老大夫治这个有一手,你要去看看吗?”

    裴景,“……”

    此路不通。

    清河县的大夫医术一般,但京城厉害的大夫可太多了。民间有路大夫,宫中有御医,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褚休笑,“长公主不是给你送熟地黄了吗,你煮点喝了多补补。”

    褚休站起来,抬手拍裴景肩膀,“好好想想吧小景。”

    裴景要是个男的,这会儿根本不需要多想,至少权衡利弊的时候,不至于想那么多。

    奈何裴景是个姑娘,她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晌午张婶炖了萝卜鸭汤。

    裴景本来胃口就不好,对着鸭子更吃不下,最后都进了褚休的肚子里。

    张婶心疼的不行,“少爷这是临近殿试紧张了,茶饭不思的,这样下去哪能行呢。”

    褚休揉着肚皮,“没事的张婶,她心里的事情不影响殿试发挥。”

    她跟裴景别的不说,反正心志比寻常考生更坚定,什么都不会影响她们脚下选择的这条路。

    张婶去琢磨让人开胃的吃食去了,褚休于念帮忙收拾碗筷,春桃负责洗碗。

    殿试定在五月一,也没多少时间了。

    褚休吃罢饭打算小睡一会儿再起来看书,春乏秋困加上临近月底月事将近,不服气不行。

    高高挽起袖筒洗干净手进屋的时候,褚休发现外间跟里间用来隔挡的帘子落下了,不由站在原地眨巴眼睛。

    念念没有歇晌的习惯。

    褚休呼吸发紧,莫名口干舌燥,悄悄的,伸手掀开帘子朝里看,“?”

    里头没人,更别提什么雪白桃红的春色了。

    褚休疑惑的轻声喊,“念念?”

    于念从外头端着海碗进来,应她,“嗯?”

    褚休扭头朝后,诧异,“你怎么在外面?”

    她伸手指落下的帘子,对上于念望过来的眼睛,眼神陡然飘忽起来,心虚不已,“我以为你困了先睡了。”

    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想的。于念狐疑着收回目光。

    ‘枇杷可以晚些吃,张婶说樱桃熟透了,要是搁着过夜会坏掉,让我们下午把它吃完。’

    于念进里间,将海碗放在书桌上,转身抬手跟褚休比划:

    ‘我就去把樱桃全洗了,留你看书的时候吃。’

    褚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什么樱桃上,而是在于念身上。

    于念饭后洗澡了,身上带着湿润潮湿的水汽,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氤氲的樱桃气息将褚休笼罩其中。

    熟透的似乎不是海碗里的樱桃。

    褚休慢悠悠过来,双手搭在于念腰后的桌面上,将她困在书桌跟双臂间,眸光亮亮的看自家媳妇,软软的音调,“光洗了樱桃?”

    她鼻尖在于念脖颈上轻轻嗅,低声问,“还洗了什么?”

    还洗了自己。

    于念脸颊滚热,屁股挨在桌沿上,手指攥着褚休衣襟,垂眼偏头,任由褚休的吻寸寸往下。

    呼吸变得滚烫炙热,春末夏初,雨水多了起来。

    唇才抿到锁骨上,于念就感觉自己已经提前进入汛期。

    她被褚休抱着腰坐在了桌面上,褚休双手压着桌沿吻她的唇。

    于念双手环着褚休的脖子,轻轻哼,“捉,婿。”

    小景已经被人看上了,不止长公主还有忠义侯府,于念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安,怕耀眼的褚休被人用麻袋套走。

    那她就没有秀秀了。

    褚休手掌搭在于念腿面上,推着她的裙摆往上,浅青色的细棉布湖面般堆积在她骨感清瘦的小臂处,直到将她的手臂淹没其中。

    “我跟小景不同,”褚休咬着于念的下唇瓣,含糊着说,“我有媳妇了,我已经成家娶妻,我妻子是你,于念。”

    于念呼吸一颤小腹绷紧,腰像是被抽了虾线的虾,陡然拱高,右手无意识的搭在褚休的手肘处,分不清是拒是迎。

    褚休的气息滚烫,火星子落在柴火堆上,呼吸吹红于念的耳廓跟脸皮,“这处的樱桃果然熟了。”

    褚休捻着,搅拌,低低的音,“出汁了念念。”

    于念从里到外着了起来。

    “我能尝尝吗念念。”褚休另只手将灯笼椅拉过来。

    跟圈椅不同,灯笼椅两边没有任何扶手,只有腰背贴椅背的地方微微朝里拱出弧度,人靠坐在上面的时候椅背贴合腰背,坐姿挺直。

    褚休抿了口桌上的茶水。

    这水是她上午看书的时候没喝完的,如今都凉了。

    凉水在舌尖过了一遍,褚休掀开眼前的浅青色湖面,任由裙摆像涟漪荡开搭在她背后。

    放着樱桃的海碗就在桌边,熟透的樱桃色泽鲜艳像玛瑙,带着水珠摆在那里没人问。

    刚才说要尝尝的褚休,凉舌去探火热,像是将熟樱桃放进冰碗里,凉爽刺激。

    于念打了个哆嗦,激的眼睫颤颤,红了眼尾。

    于念腿搭在褚休肩上,穿着鞋子的脚落在灯笼椅的后面,脚跟难耐的蹭着椅背,鞋子都松了,挂在脚尖上前后轻晃,摇摇欲坠又被脚尖勾着没掉下来。

    屋里安安静静,可隐约又有水声啧啧。

    过了一会儿,于念单手撑着桌面,人微微往后仰靠,手掌捂住嘴巴呜呜咽咽哭起来。

    眼泪顺着眼尾流进发丝里没了痕迹,别的一半进了褚休嘴里一半漏滴在裙子的细棉布上濡湿一块儿。

    褚休拿帕子,倒了水打湿帕子擦嘴巴脸颊跟手指,再伸手掐着于念的腰将她从桌面上拖抱着拉到腿面上坐下。

    于念趴在她怀里缓神,褚休轻抚她后背,“怪不得要洗澡,原来要请我吃甜樱桃。”

    于念软绵绵的伸手掐褚休的腰,“不,是。”

    是她出了汗才简单擦洗一下,想着陪褚休歇晌。不然身上有汗怎么上床睡觉。

    褚休笑,唇瓣亲于念红红的耳朵尖,六字点评,“好吃,多汁,爱吃。”

    于念忍不住,双手捧住褚休的脸,堵住她这张嘴。

    一吻结束,总算吃上了甜樱桃。

    褚休抱着于念的腰,不放她下去擦洗,下巴搭在于念肩上,柔声说,“榜上捉婿跟我无关,我也不是那等没有良心没有脑子的人,哪会为了什么高枝不要你了。”

    “要是有别的高枝非要勾我衣角,我就告到御前砍了他的树。”

    于念被她逗笑了,伸手环着她的肩,轻轻点头,“嗯。”

    褚休侧眸亲吻于念汗湿的鬓角,“那以后我做你的高枝,你踩着我的肩头站得高高的。咱们自己往上走,谁的枝头都不攀,好不好。”

    于念从褚休怀里坐起来,没忍住,凑头往前,昂脸轻轻抿住她的下唇,眉眼弯弯,“好。”

    她洗澡可不止洗了一处。

    衣襟蹭乱,呼吸颤颤,春色难掩。

    褚休低头看,看那两捧近在眼前的雪白。

    于念脸红红的,皮肤也透着粉,像颗香甜的水蜜桃,又像池子里盛开的荷花,让人忍不住低头细细尝轻轻嗅。

    褚休就着这个姿势让于念挂在她身上,捧着往上堆积起来,先轮流吃了一轮才回床上继续。

    刚才就泛滥没擦洗的地方已经决堤,冲刷掉于念心头的那点不安。

    等歇晌起来后,于念莫说榜下捉婿了,连樱桃都不好意思多看,更别提吃了。

    最后樱桃全进了褚休肚子里。

    午后吃了,晚上继续。趁着月事来之前多贪两口。

    如今两人月事赶在一起都是月末,真如褚休原先所愿了,结果她又不高兴了。

    只能趁现在,多贪点再贪点。

    四月底眨眼间过去,三人月事快结束的时候,殿试的日子总算到了。

    第73章  “你这要的也太直接了……”

    “褚兄, 裴兄。”

    李礼先到的,站在宫门口提着竹篮,借着灯笼光亮跟天光, 瞧见了远处过来的褚休裴景,连忙上前打招呼。

    殿试原本定在四月十七, 奈何春闱出了岔子,时间才推到今日。

    跟乡试省试不同,殿试上所有参考的贡士都不会落选,只会依照考试结果评个一甲、二甲、三甲出来。

    其中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会直接入翰林院为官, 而二甲进士以及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剩余两百九十七人需要在礼部跟吏部那边重新再考试筛选一次。

    随后礼部跟吏部会根据这才考试的结果,给这些人安排差事, 或是京中低阶官职, 或是外放知县、县丞。

    这里面能活动的地方很多, 比如二甲排名靠前的进士,有不想留在京城当凤尾的, 可以自行申请外放历练。等攒够功绩再回京, 到时候往上爬的机会会比在京中苦熬多得多。

    京中机会多人也多, 要是没有门路太过耿直又不够机灵圆滑,留在这里远不如去别的地方大展拳脚。

    正因这场考试没有落榜一说, 所有贡士心情都略显轻松,若是没有意外, 从这道宫门进去再出来,往后大家都是朝中同僚,路上碰到认识的自然会拱手寒暄打个招呼。

    褚休抬手跟李礼拱手,“李兄。”

    李礼看向裴景, 清咳两声,笑着问, “裴兄来的时候带布了吗?”

    裴景茫然,当真低头翻看手里提着的竹篮,里头笔墨砚台都有,唯独没有布,“殿试规矩?”

    她还一脸认真,问的正经。

    “当然不是殿试的规矩了,”褚休伸手拍裴景肩膀,“李兄的意思是你该带块布过来,这边殿试结束那边把脸蒙上,免得才走出宫门就被人劫走了。”

    李礼哈哈大笑,“褚兄懂我。”

    李礼成家都有孩子了,才不怕这个,褚休也娶妻有媳妇,春榜前十里,既没娶亲又有学识,还容貌好看人又年少的,唯有裴景。

    裴景这才听出来这两个人是在打趣自己,木着脸朝前看。

    听起来她像是成了香饽饽,实际上是因为站在了利益算计的漩涡里,能是什么好事。

    “哎呀,裴兄莫恼,同你说笑呢,”李礼作揖,一脸正气满身正义,“要是真有这么个事情,我跟褚兄必然替你在前面遮挡,你扭头就跑便是。”

    裴景,“……”

    下马车前,裴景心里发紧,不是因为所谓的榜下捉婿,而是再进考场前必须要再次面临的搜身检查。

    即便通过了两次,裴景依旧紧张不安。

    褚休看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跟李礼一唱一和的打趣她。被两人“胡搅蛮缠”一通,裴景稍显放松不少。

    三人说笑间,天光大亮。

    宫门打开两道侧门,中间中门不开。这道最霸气最宽敞的门里头是条御道,从这个门进去沿着御道往前走进宫里的,唯有中宫皇后,而能沿着这条路出来的,唯有每届科考的一甲三人。

    御林军列队从宫门里面出来,同春闱贡院那般,由礼部的官吏上前检查考生携带的竹篮。

    同时考生自己解开抖落身上衣物,证明没有携带利器兵刃等物。

    走到这一步,没有哪个蠢货会想不开的去舞弊,所以检查竹篮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查考生有没有携带别的东西,免得对宫里贵人造成威胁。

    褚休走进宫门,竹篮挎在手臂上,大大方方的低头系好腰带,尽管面上平静,但胸口心脏跳动依旧震的耳膜发疼。

    她侧眸朝后看裴景,裴景眼睛都没抬,怕露出异样被人看到。

    每次侥幸通过,既有完美伪装的缘故,也有几分运气存在。

    褚休想,要是女子入学顺顺利利,甚至后面有优秀的姑娘通过科考走上这条青云路证明了自己,那往后世间女子再进入此门时,是否就不会像她跟小景一样,仅因性别而提心吊胆。

    考试的纯粹性不该只是杜绝舞弊跟结/党/营/私,也该有一视同仁只看学识不论性别才对。

    竹篮从手臂往下滑到掌心,褚休提住的时候微微握紧。

    她正要收回目光朝前看,就见裴景抬眸朝她望过来。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心下都是一定。

    考试地点定在了保和殿,考生进宫后由天使引路朝前走。

    待所有考生落座后,开始点名发卷。

    最后一场的殿试只考策问一道,由皇上监考。

    但这个并非死规定,贡士名义上的监考官是皇上,实际上坐镇大殿的可能是翰林院里的大学士。

    毕竟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天子,要是写的正入迷,猛地抬头看见皇上可能会吓断思路。天子虽不是真龙,也没长着三头六臂八只眼,可皇权加身,权势的威严下,谁人不怵。

    “那个必是褚休。”皇上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大殿里侧的廊柱后面,语气肯定。

    褚休即便换了身新衣服,依旧是那粗布那颜色,十分好认。

    他坐在那里,腰背笔直端正,连提笔作答都透着股蓬勃朝气,哪怕没亲眼看到他写的内容,皇上都欣赏的连连点头。

    好苗子。

    这届好苗子不少啊。

    武秀站在皇上旁边,目光顺着褚休朝后,略过几人落在裴景身上。

    裴景今天穿的是月白色圆领长袍,满头乌发盘成圆髻用玉簪束在头顶,远远一看,唇红脸嫩,当真是君子如玉温润斯文。

    就是略显青涩,像株翠竹嫩笋。

    “哪个是付见山,他那性子适合刑部,宁折不弯公正铁面,不管他几甲,刑部尚书已经提前跟我点了名想要他。”

    皇上轻声嘀嘀咕咕,大殿安静,里头只有研磨发出的轻微动静,连大声喘气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大殿宽广,皇上站在最边缘,距离把控在远远的能瞧见考生又能让自己说话不被他们听见。

    皇上,“李礼瞧着也挺好,不过他跟褚休都成家了,付见山听说还没娶妻,年龄跟你也相仿,妹子你觉得呢,妹子?”

    他不止是来看未来臣子的,也是顺道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妹夫。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闲到去打听人家考生家里有没有娶妻,亦或是有了相好的人。

    皇上说半天话都没听见回应,纳闷的侧眸看身边人,皱眉问,“姜华你看谁呢?我跟你说话呢。”

    连名带姓的喊,武秀总算有回应,垂眸说,“是好看。”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皇上沿着武秀刚才看过的方向瞧过去,一眼就瞧见几排考生中最好看最秀气的那个,顿时捏着胡须笑了。

    “看来驸马的人选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你问过人家没有,那郎君瞧着细皮嫩肉的,年龄也没到二十,万一不想给你当驸马怎么办?”

    皇上故作满脸苦恼,悠悠的说,“咱们也不能仗着权势,非要逼人家是不是?”

    武秀望向自家皇兄,“她要是不同意,我自然不能逼她。”

    “对对对,你只会想方设法让他同意,”皇上看得分明,说完没听到武秀反驳,眼皮抽动嘶了一声,扭头看自家妹子,“还真被我说中了?”

    武秀开始抬头看房梁,“……”

    皇上到底是没去大殿上溜达,站在暗处观察了一遍后就回了御书房。

    李公公迎上前,“皇上,魏国公来了。”

    “哦?他这时候过来倒是不稀罕。”皇上笑着,心里约莫猜到了什么,仰头看了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李公公,“午时了。”

    来的要是忠义侯,皇上就借口去吃顿饭再过来,可偏偏来的是魏国公,一把年纪的老头了,皇上怎么好意思把他晾在御书房自己躲去吃饭。

    皇上,“去见见吧。”

    “皇上刚从保和殿那边过来?”魏国公是个笑眯眯的模样,两眼放光,“可曾见到一个名叫裴景的小生?我听锦衣说那孩子模样不错又有学问,家世清白不近女色,是个好孩子。”

    他夸的这么明显,皇上装傻也不行。

    皇上绕到御案后面坐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含糊着,“是挺不错的。”

    要不然一个两个的也不会都看中他。

    魏国公站在御案前面,开门见山毫不客气,“那就许给我家筱筱吧,赐婚的圣旨您先写下,等他得了功名再给他,到时候双喜临门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你这要的也太直接了……”

    魏国公半点都不害臊,笑呵呵说,“下手要是慢点人可能就被抢走了。”

    先把赐婚圣旨要到手,别的可以慢慢商量。

    他家筱筱要文采有文采,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哪一条都拿得出手,就不信那裴景是和尚转世,哪一样他都看不上。

    魏国公美滋滋的抚着肚皮,眼皮阖上,慢悠悠的说,“把筱筱的事情安排好,我就可以安心闭眼了。”

    皇上砸吧着嘴里的茶味,沉吟开口,“你先把眼睛睁开,这事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

    皇上放下茶盏,双手抱胸,“实在是我家妹子也看上他了。”

    魏国公眼睛猛地睁圆,看向皇上,“武秀也看上了!”

    “可不嘛,这会儿前面已经考完出宫了,”皇上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就看你们谁能先哄得人家裴景点头同意婚事,我不管,他要是不答应,就算是武秀,我也不会硬按头赐婚。”

    他是皇上,要的是有用的臣子,又不是月老,专注促成婚事。

    想要裴景,那就跟武秀去抢吧,大家各凭本事。

    魏国公伸头往外看时辰,急得跺脚,“您就跟老臣聊这些虚的,您要是真无私不偏袒,您可至于拉着我聊这么久,还不是胳膊肘往里拐,偏心自己妹子。”

    皇上摸着胳膊肘,理直气壮,“那不然呢?谁让她是我妹子,你不也偏心你外孙女吗,你怎么不偏心我妹子。”

    魏国公,“……”

    他不跟皇上扯这些没用的浪费功夫,只提着袖筒急匆匆往外走,恨不得借皇上的步辇一用。

    魏国公嘴上嘀咕着,“希望锦衣在外头先碰见裴景,不然人要是落到长公主手里,那就真没了。”

    裴景不止是裴景,他还是褚休同窗,两人关系极好。

    因闹榜一事,褚休裴景身后站着无数举人文士,两人又是今科最有前途的小生,在太子被废的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谁得了他俩谁在舆论上更得文士青睐。

    褚休圆滑不易拿捏,裴景倒是璞玉可以细细雕琢成想要的模样,用婚事拉拢利益捆绑是最快最好拿下他的法子。

    要是没有好处,世上好儿郎千千万,怎么大家就非他不* 可。

    宫门再次打开,贡士们从里头出来。

    宫门口,忠义侯坐在魏国公的马车里,碍于颜面跟身份,手压着腿上衣摆,忍住撩帘子朝外看的冲动。

    温大娘子妇人短视,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松手放走?威逼利诱那么些手段,哪一个不能用?非要用枇杷樱桃试探口风,结果可想而知。

    裴景没有家世只有虚名,不趁这个时候拿下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羽翼丰满还是在朝堂站稳脚跟?

    那时候诱惑更多,他岂会舍弃别的选择侯府?

    忠义侯对现在的裴景势在必得,朝堂上能争过魏国公的人几乎没有,而武秀又比裴景年长,皇上也许会给她定个年龄相仿更为成熟的付见山。

    付见山是不错,可惜那样刚直的性子,忠义侯不喜欢,因为不好把控。

    他只要裴景,等裴景跟筱筱的婚事定下,他跟魏国公替裴景在朝堂上活动一二,让裴景在翰林院那边挂职,同时过来吏部帮他打下手查案。

    事情只有交给亲近的人,他才能放心。

    到时候就算有武试分神缠身,他也不怕对吏部失去掌控。

    忠义侯手指点着膝盖,人坐在车帘紧闭的马车里,不见天光,使得他儒生般斯文的面孔都透着股阴翳的算计。

    前头站在宫门口找人的下人匆匆过来,“侯爷。”

    忠义侯靠近车窗,低声问,“见到裴景了吗?”

    下人,“没见到,但是我跟其他贡士打听了一下,他们说裴景才出保和殿,就被长公主身边的春风叫走了。”

    忠义侯猛地扯开马车帘子,顾不得体面身份,沉着脸,“什么?”

    殿试结束,结果会由皇上跟翰林院以及礼部共同商定,到时候一甲三人的考卷会张贴出来以显公正,不存在徇私的可能。

    所以这个时候长公主将人叫走,已经跟考试无关。

    就算裴景得了三甲同进士,亦或是得了状元,都是他自己本事所得。

    武秀出于这个考虑,春闱结束后没见裴景,一是怕旁人误会她给裴景透题,二是怕影响裴景考试发挥,所以才选择在殿试结束后见她。

    忠义侯原先没见武秀有任何动作,以为她不喜欢裴景这种类型的小郎君,所以才觉得她会定付见山为驸马。

    为了怕别人等殿试结果出来截胡,还提前说服魏国公在殿试结束前就进宫跟皇上求赐婚圣旨,远远赶超别人一步。

    结果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武秀会出手。

    并且在宫里就把裴景叫走了。

    忠义侯这会儿恨不得进宫。

    他才从马车上下来,魏国公就满头是汗的出了宫门,瞧见他连连招手。

    忠义侯上前搀扶,“父亲,皇上那边怎么说?”

    魏国公握着忠义侯的手臂,喘着粗气同时问,“裴景呢?”

    两人眼神对上,“糟了。”

    魏国公反应过来,“皇上他故意拿话激我出宫,要不然我定要堵在保和殿门口等裴景,说不定还有机会。”

    忠义侯,“那现在?”

    “现在什么都晚了,”魏国公看忠义侯,“你又不是不了解武秀,她可不是后宫里养出来的娇滴滴公主,那是咱大姜的武秀长公主啊。”

    有的是手段。

    她要是看中了裴景,哪有其他人什么事。

    “父亲别急,万一裴景不喜欢长公主呢。武秀是不错,但她到底比裴景大上好几岁,强势不说,手上还有实权。”

    忠义侯说,“做她的驸马只能站在她的身后被她的光芒遮挡的严严实实,稍微有出息有抱负的儿郎,谁愿意这般呢。”

    寒窗苦读十多年,谁不想出人头地靠自己的本事站在最高处,而不是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

    作为武秀的驸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旁人也会先看到武秀再看到他,稍微要些自尊跟脸面的男人,谁乐意被这么指指点点怀疑能力呢。

    忠义侯面上扯着笑,说着宽慰魏国公的话,心里其实早就埋怨起温大娘子。

    那么好的机会,她个蠢货怎么就没把握住!

    他分明比武秀下手的更早,都怪温大娘子不中用,这才坏了他的计划!

    第74章  “长公主要点我当驸马。”

    殿试结束, 裴景提着竹篮在保和殿门外看见春风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扭头看褚休跟李礼。

    进宫门前拍着胸口说要替她拦人让她先跑的李礼,这会儿低头翻找竹篮, “褚兄你看见我的砚台了吗,怎么找不到了。”

    “……”, 裴景望向褚休。

    褚休眨巴眼睛,脸不红心不慌的,跟着凑头往李礼的竹篮里头看,找的认真, “怎么个事情我来看看,好好的一个砚台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两人拎着一个竹篮, 顺着保和殿的台阶就这么溜达下去了。

    裴景, “……”

    她俩找不到的是丢失的砚台吗, 分明是她俩丢失的良心!

    春风笑得满目春风,“裴贡士, 咱们这边请。”

    裴景红着双耳朵尖, 跟在春风身后朝他引路的方向走。

    “褚兄, 咱们把裴兄留在宫里不碍事吧?”李礼偷偷朝后看。

    褚休跟着望了一眼,笑了, “小景要是不想去,别说一个春风了, 就是来八个春风,她都不会跟着走。”

    皇宫之内,裴景作为考生,她要是真不愿意去, 谁敢逼她?

    李礼了然,脸上露出轻松神色, 轻拍竹篮肚子,“原来我这砚台放底下去了,我说怎么找不到呢,这下心里就踏实了。”

    两人聊起刚才的策问,并肩朝外走。

    裴景则随着春风走到了保和殿旁边的宫道上,人还没靠近,远远的就瞧见那抹亮眼的冰紫色裙摆。

    目光下意识顺着绣了浅色花朵的裙摆往上,入眼的就是长公主姣好曼妙的身形比例,高挑的个儿长长的腿,清瘦却不嬴弱的腰。

    细细的腰带缠了两道,束出腰肢曲线的同时,也往上箍出完美的弧度。

    交襟的衣领里面是雪白锦缎内衬,阳光之下恍惚看过去,一时分不清是衣服颜色还是长公主的肌肤底色,让人不敢往她胸口的地方多瞧。

    跟平时的朝服比起来,长公主今日银白加冰紫的颜色搭配,弱化了她身上的权势威严,更多的却是突显她身为女子的英气干练跟成熟沉稳。

    长公主双手自然随意的搭在背后站在那里,眸光平静的望过来。

    尽管她穿的不是朝服,身为上位者的气势跟淡漠的气质,依旧让她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叫人心生敬畏又不敢随意靠近。

    她好像就该远远站在那里,受人敬仰倾慕跪地仰视,能得她垂眸俯视淡淡一瞥,已经是三生有幸上天垂怜。

    裴景呼吸发紧,看得越久越发不敢上前,只单手拎着竹篮手指握紧,无意识站在原地停在这里。

    从皇上起事开始,裴家就一直关注着外头的事情,裴景几乎是听着长公主的名字进的学堂。

    她女扮男装,早起缠紧胸前裹布的时候,总会向往长公主以女子之身自在行事跟活的热烈肆意。

    众多儿郎里,长公主是不让须眉的巾帼,她以一己之力让人忽略她的性别,只看到了她的能力。

    那时裴景就觉得自己像只家里圈养的土鸡,而长公主则是她头顶天空上盘旋高飞的鹰,是她向往憧憬想要成为的人。

    所以她发奋读书,誓要走出裴家那片天地,摆脱裴家对裴景跟裴晶的控制,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振翅翱翔,而不是被剪去羽翼困在那一方小小庭院里。

    今日,曾经仰视的鹰就落在她对面,静静的平视过来。

    裴景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双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迈不动脚,急得裴景想掐它两把让它找回知觉。

    她不过去,长公主过来了。

    瞧见对方朝自己靠近,裴景脸一热呼吸发紧,改成双手拎着竹篮,低下头藏起乱跳的心声。

    春风盯着裴景看,心里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清秀贡士,见着他家主子突然娇羞起来了?

    定是他家主子气势太盛,天下男子,除了皇上,谁人见到他家主子不自卑不臣服?何况裴景年纪轻轻,又是个文静腼腆的小郎君,被他家主子震慑住实属正常。

    春风心里替裴景找补,同时朝后多走几步,让自己听不到主子们的对话。

    “为何不抬头看我?”武秀脚步停下,裙摆荡起遮住鞋面,站在裴景身前一步远的地方。

    裴景眼睛望着那抹近在眼前的冰紫裙摆,下意识退后一步,拱手作揖行礼,恭恭敬敬,“见过长公主殿下。”

    武秀顿了顿,视线落在裴景低垂的脑袋上,缓声开口,“我送你出宫。”

    裴景这才抬头朝长公主看过去,唇抿了下,又低头垂眸,轻声应,“哦,……好。”

    她以为长公主找她是要说熟地黄的事情,或是褚休嘴里的“招驸马”,再不济也该提提闹榜那事。

    她们能聊的话题虽不多,但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

    裴景想,实在不行自己还有一手压箱底的话本能跟长公主聊聊,毕竟《今朝人物传》就是她跟褚休联手以“自在”的笔名写的。

    这时候提这事肯定不是想跟长公主邀功,只是想拖延些时间,证明自己有事情能跟长公主聊两句,也能多相处一会儿。

    可她才往这儿一站,长公主就要送她出宫。

    裴景心想,出宫的路她又不是不认识,要是真想立马出宫,刚才她就跟褚休李礼一起朝外走了,哪里会跟着春风过来。

    双手提竹篮又改成单手提着,落后长公主两步,看着她荡起涟漪的裙摆边缘跟着她往前走。

    裴景颓然的垂下眼,提起来的那口心气都快散了。

    褚休让她早做选择,她自我宽慰半天用各种理由劝自己,终于红透脸皮“勉强”做出了选择,可对方根本没有想要她的意思。

    也是。

    她的性别被长公主知道了,长公主又不是磨镜,怎么可能选她当驸马。

    容貌上她不如褚休出色,才学本事也不如褚休游刃有余,圆滑世故不及李礼,耿直胆魄输给付见山。

    裴景挑不出自己脱颖而出胜任驸马的优点。

    “裴景,你觉得今日殿试,你可有把握进一甲之列?”长公主突然侧眸朝后看,出声问她。

    裴景猛地回神,皱眉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学生没有十足把握。”

    武秀脚步停下来,侧身朝后看,声音轻了好些,“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就是有三五成的把握?”

    裴景脸一热,低头不语。

    她有把握,但不能当着长公主的面口出狂言说自己必进一甲。她不是嚣张猖狂的性格,谨慎保守才是她的性格底色。

    武秀视线落在裴景白净清秀的脸上,这张脸青涩干净,还没经过朝堂风雨洗礼,眼角没染上谋算心机的痕迹,心思纯粹的像张白纸。日后她在朝堂上怎么走成为什么样的人,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是谁用笔在她身上书写引路。

    她这块璞玉如何雕琢,全看是握在谁的手里由谁执刀细细打磨。

    武秀在沙场跟朝堂上浸染多年,收敛了野性沉淀出沉稳,喜欢的从来不是世故圆滑聪慧耿直,而是干净到一眼能看到底的人。

    “若是你能进一甲,”武秀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收紧,收回目光朝前望,抬脚继续走,轻描淡写直白开口,“我点你为驸马。”

    裴景一愣,抬头看长公主的后背,下意识追上前,跟在她身侧轻声询问,“要是不能进一甲呢?”

    她紧张急切的忘了尊卑忘了距离,眼睛只盯着长公主的眸子看,急着想要个答案。

    这事困扰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京兆尹府长公主握过她的手腕,到春榜放榜那天春风送来的熟地黄,再到刚才长公主要见她。

    裴景的心已经被钓了起来,要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觉都睡不好。

    见长公主若无其事抬脚朝前走,裴景恨不得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将事情问个明白,跟她要个说法。

    长公主脚步总算再次停下,侧过身,面朝她。

    裴景呼吸发紧,白玉脸庞变成玛瑙,眸光闪烁,想移开不看长公主,可又想知道答案,眼睛飘忽一寸远的距离又收回来,大胆的看向长公主。

    “若是不能进一甲,”武秀看裴景,笑了下,不再逗她,“依旧点你为驸马。”

    裴景呼吸顿住,眼眸慢慢亮起来,想看长公主又不好意思,慢慢低下头,双手握紧竹篮,指尖抠着竹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脑袋热的好像浆糊,半点事情都想不动。

    直到视线往下无意间落在长公主的腰带上,裴景怔了怔,恍惚回神,眸光轻微闪烁,含糊着低声说,“长公主既然送了我熟地黄,那应该是懂医术的。”

    裴景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医者可以通过脉搏诊出人肉眼看不分明的事情,比如心肺肝肾,比如性别月事。”

    她在试探长公主知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武秀看了眼裴景,抬脚继续往前,没回答裴景的问题,却说起别的:

    “我手握实权,是皇上最宠爱信任的皇妹,想当驸马从我手里分权亦或是借势的人很多,所以我的驸马必须是个家世清白且在京城没有根基背景的人。”

    裴景抿唇,抬起僵硬的双腿往前跟上,提线木偶般随着长公主走动。

    裴家在清河县数一数二,在所在的省城也能排上名号,可要是放在京城,那就太不显眼了。

    武秀,“文试过后,皇上会推出女子入学政策,试验的地点便是京城,这事会由驸马负责。新的政策代表着新的权利,我需要一个心思纯净性子坚韧、且能理解女子求学不易的人,来管这事。”

    “这人作为我的驸马,同我一体,利益相关荣辱与共,我希望她有所坚守却听话谨慎野心不大,如此才能办好这个差事。”

    “做好了青史留名不说,天下女子命运改写时,她功不可没。”

    武秀将所有的利害说给裴景听,以及为何选她的原因,侧过身看她,“你现在懂了吗,懂我为何点你为驸马了吗?”

    裴景听懂了。

    长公主要找的并非是一个过日子的驸马,而是一个以驸马的名义为她一人做事的听话臣子。

    是男是女不重要,如果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更好。

    这样驸马会更懂女子求学的不易,也有把柄落在长公主手里以至于不敢造次有异心,长公主用起来会特别趁手。

    果然,朝堂跟裴家也没什么区别,情爱真心在利益面前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婚嫁最终的目的,是双方权利的捆绑。

    裴晶是,裴景也不是例外。

    方才裴景的脸色有多红润,这会儿裴景的脸色就有多苍白。

    她还以为……

    长公主还在等她的回答。

    裴景深呼吸,压下所有情绪,敛去脸上异色,垂眸退后两步,低头拱手,“学生愿意。”

    她敬仰倾慕长公主也非一日两日,能在长公主手下做事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裴景愿意成为长公主手里趁手的器具,替她,也替自己跟天下所有求学不易的女子,管好这份差事,当好这名义上的驸马。

    她会听话的跟长公主扮好这名义上的恩爱夫妻,以及做好臣子该做的本职差事。

    武秀看裴景,视线落在她没什么颜色的唇瓣上,搭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微微皱眉,“你当真听懂了?”

    裴景点头,“听懂了。”

    她甚至连以后该如何行事,都听得明明白白。

    武秀心底狐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裴景。

    朝堂政事阴谋诡计排兵布阵上阵打仗她都行,可对着只有十七岁又整整小她快八岁的裴景,她一时间觉得有些棘手。

    她不知道裴景具体在想什么,但她作为二十五岁的长公主,能给小驸马许下的承诺跟其中的利害关系,都已经提前和裴景说得清清楚楚。

    “我,”武秀沉吟了一瞬,找补着说,“我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身边只有春风等人伺候。”

    所以可能不太懂裴景的想法,“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跟要求,大可以直接跟我提。”

    她皇兄皇嫂都比她年长很多,说是哥嫂不如说是父母更恰当,侄子们有自己的事情,加上她小姑姑的辈分摆在这里,哪怕同龄也不会跟她谈心。

    武秀十几岁、像裴景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带兵打仗上了战场,自然没有所谓的手帕交跟知心好友,加上她也不是敏感多想的性子,实在不懂心思更细的裴景。

    猜怕是不好猜,但裴景可以跟她明说。

    算人心好算,算日后枕边人的心可不好算。

    武秀没有频繁换驸马的想法,所以认真看向裴景。

    裴景现在满脑子都是“长公主不近女色”,见她看过来,立马点头,“我,我知道了。”

    也就是说成亲后两人可能要分房睡。

    裴景本来也就没亵渎长公主的想法,现在更不敢有。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都起起伏伏上下跳动的麻木了,现在身心疲惫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想快点出宫自己冷静冷静。

    眼见着到了宫门口,裴景脚步都快了不少。

    武秀远远瞧见魏国公的马车,手指动了动,侧眸跟裴景说,“长公主府里也有枇杷樱桃树。”

    裴景脑子实在转不动,木讷点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嗯。”

    长公主府里有什么都不稀罕,毕竟那是天下第二尊贵的府邸。

    武秀,“……”

    武秀缓声说,“你要是喜欢吃,我让春风给你送些果子过去?”

    裴景下意识推脱,“倒也不用这么麻烦,要是缺了什么,我会让家里的张婶去买。”

    “是吗,”武秀慢悠悠开口,“还是你怕长公主府里的枇杷没有忠义侯府里的枇杷好吃?”

    裴景恍惚抬头看长公主。

    两人目光对上,武秀首次率先移开视线,朝前看,“褚休李礼在等你。”

    裴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先走一步的那两人,瞬间松了口气,拱手行礼,“那学生出宫了。”

    武秀颔首点头,“去吧。”

    裴景脚步飞快,提着竹篮几乎小跑着朝褚休李礼跑过去,整个人迫不及待要从长公主身边离开。

    武秀沉默的望着她的背影,侧眸问身后跟着的春风,“我今日很吓人?”

    春风摇头,“怎么会,主子为了平易近人还特意换了这身衣服,瞧着既尊贵又有女子味,哪里吓人了。”

    武秀喜欢颜色深的衣服,例如靛蓝深青重紫大红,更衬她冷峻干练的气质,这类颜色的衣服要是沾染了别的,也会融在衣服颜色里看不出来,更为方便。

    武秀皱眉朝前看。要是她不吓人,那裴景怎么会小跑着从她身边离开?

    “你亲自去长寿巷送东西,务必要从忠义侯府门前经过,”武秀说,“枇杷樱桃都要有,今早岭南新送来的荔枝也给她送去。”

    春风,“是。”

    武秀转身回宫里,连宫门都没出,丝毫不给魏国公拉着她倚老卖老的机会。

    魏国公拦不住长公主,只得看向跑着出宫的裴景,眼里一喜,扭头跟忠义侯说,“指定没成!”

    褚休也这么想的。

    她见裴景脸色不对,赶紧上前迎她,伸手从她手中将竹篮接过来提着,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低声问,“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长公主不会不愿意娶小景吧?

    裴景嘴巴张张合合,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声。

    事情太多了积压在她心头,一时间对着褚休竟不知道先说哪句。

    李礼跟褚休两人把裴景夹在中间,裴景脸色又不太好,魏国公实在不好上前去问别的,今日只得作罢。

    李礼跟裴景交情不深,也无意打听裴景没第一时间说出口的事情,将她送到裴家小院门口就拱手告别。

    褚休同他挥手,“回头请你吃饭。”

    李礼,“好说好说。”

    于念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李礼这边松手,她那边就接替李礼的位置扶住裴景,担忧的望着她的脸色,“小景?”

    裴景摇头,进了东厢房,褚休于念跟着进去。

    张婶倒了参茶过来,裴景抿了两口才缓过神。

    她捧着茶盏抬眼看两人,眼眶一热,哑声说,“长公主要点我当驸马。”

    这不是好事吗?

    于念歪头看裴景,“?”

    裴景不知道怎么开口,皱着脸犹豫半天,才小声道:“但她不是要我当枕边人,她只是需要我去给她当臣子。”

    褚休眼睛睁圆,“啊?”

    于念瞪她,褚休闭上嘴巴。

    于念伸手轻轻抚摸裴景后背,“夫妻,要处,才行。”

    处处就不是臣子了。

    裴景扭头看于念,“处不了,长公主跟我讲的很清楚,说她不近女色,所以我这驸马只是名义上的,婚后指定要分房睡。”

    “我,我也不是要跟她睡一起,我就是觉得,她点我当驸马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我最合适。”

    裴景放下茶盏,塌肩低头,“只是因为,我合适而已。”

    这可麻烦了,要是分房睡还怎么处,要是不处怎么产生感情。

    日久生情不是没道理的。

    于念为难的收回手臂捏紧腿上衣料,抬眼看向褚休,等她出主意。

    褚休迟疑,“长公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裴景往桌上一趴,脸埋在手臂里,破罐子破摔似的闷声道:“不管她什么意思,反正我都答应了。哪怕不当夫妻,我也想给她当臣子。”

    长公主有长公主的想法,裴景也有裴景的顾虑。

    能得一甲最好,要是不能得一甲,她也不用回清河县当裴晶然后嫁给别人困在后院里。

    当驸马至少能施展她的抱负,让她跟褚休这样的女子有一线机会进朝堂,让念念跟楚楚也有进书院识字的可能。

    于念抬手温柔抚摸裴景的脑袋,抿唇想宽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褚休,“小景……”

    “会元,少爷,”张叔在庭院里喊,“宫里来人了。”

    殿试榜单出来了?

    那也不能出来的这么快。

    既然不是榜单,宫里这个时候来人做什么?

    褚休推裴景,裴景深呼吸整理表情,跟褚休于念一起出去。

    来的还是春风,以及春风身后并排放着的三个大竹筐。

    竹筐上面盖着层红布,有成人小腿那么高,圆圆滚滚一看就能盛放不少东西。

    褚休看了眼裴景,心里已经了然,但还是笑着问春风,“这是?”

    春风抬手,身后下人将竹筐上的红布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好家伙,全是水果,光荔枝就送了一竹筐过来。

    五月初荔枝刚上,还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到的时候,估计只送进了宫里。

    褚休想,送到长公主府里的荔枝长公主可能自己都没吃,转手就全给裴景送来了。

    如果只是送荔枝,可能褚休不会多想,但长公主还特意送了枇杷跟樱桃。

    好巧不巧,跟那天温大娘子让人送来的水果一模一样!

    要说是无意的,褚休才不信。

    春风笑盈盈跟裴景说,“殿下说满京城的府邸中,咱们长公主府里的樱桃最甜,不信的话裴贡士可以尝尝,比较一下。”

    跟谁比较,自然是跟上次吃过的比较。

    春风,“要是吃完了也不劳烦裴贡士让人去买,我会按时送来,保准不会断了裴家小院里的水果。”

    东西送到了,话也传完了,春风带人福礼离开。

    外人一走,褚休跟于念齐齐看向裴景。

    褚休,“这就是你说的,名义上的驸马?那长公主对自己的假驸马还挺上心的啊,荔枝自己都没吃就给你送来了。”

    裴景呐呐,望着三大筐东西,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她自己说的她不近女色。”

    褚休呵呵,伸手捏了个荔枝,剥了一半递到于念嘴边,“我以前对外也说我不行。”

    于念含着荔枝,脸颊鼓起来半边,唇瓣被荔枝汁水弄湿,粉粉润润的,看着比荔枝还要清甜可口。

    褚休望着于念,“至于我真不行还是假不行,我心里清楚,念念心里也清楚。”

    她说话的时候不老实,手指轻浮的挑了下于念的下巴。

    于念本来白嫩的脸颊,唰的下红了个透彻,比筐里的樱桃还诱人。

    褚休抿唇只是笑,于念别开脸,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褚休跟裴景。

    裴景看看褚休又看看于念,抿了抿唇,伸手去捏筐里洗干净才送来的樱桃,尝了下,眼睛一亮,“果然最甜。”

    “你怎么知道最甜,”褚休好笑的问她,“上次隔壁送来的两盘樱桃你说不喜欢吃,一颗都没尝啊。”

    裴景,“……”

    裴景慢慢红了脸,捏了樱桃递给于念,嘴硬的辩解,“就算没对比过,这筐也一定是最甜的。”

    她拉于念,“对不对念念。”

    于念手里被塞了樱桃,跟着点头,“景,对。”

    褚休,“……”

    媳妇因为一颗樱桃胳膊肘朝外拐了~

    褚休朝于念看过去,笑得温柔无害,“嗯?”

    于念心尖轻颤,眼睛水水亮亮,忙伸手将樱桃送到褚休嘴边,堵住她的嘴,“秀秀吃。”

    这三个字还是上次吃樱桃的时候,夜里哭着学的。

    月事还没结束,她可不想被褚休折腾的求之不得馋的直哭。

    褚休含过樱桃的时候,唇瓣抿了下于念的手指指尖。

    于念眼眸亮亮,红了耳朵低下头。

    褚休笑着,单手将她揽到怀里微微抱紧,悠悠感慨,“小景,近不近女色的,等你成亲后就知道了。”

    她作为过来人,经验十足。

    长公主要是对裴景没意思,不会先送熟地黄后送樱桃枇杷。

    裴景不语,只低头吃甜樱桃。

    虽说已经被提前点为驸马,但裴景还是希望自己能得一甲。

    她觉得唯有一甲,才勉强配得上长公主殿下。

    第75章  一甲三人。

    忠义侯府。

    “哪里来的荔枝?”

    温大娘子略显惊喜, 望向桌几上那盘皮红个大的新鲜荔枝,上头还沾着水珠,显然刚洗过。

    温大娘子自幼生活在京中, 又是国公府嫡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稀罕的自然不是荔枝,而是这个时节的荔枝。

    东西以稀为贵,这盘荔枝要是放在夏季的六七月份,不过就是寻常果蔬, 温大娘子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两眼,但如今是五月初, 能吃的上这般稀罕东西的, 只有宫里。

    她笑着坐下, “莫不是父亲还是侯爷进了宫,得了皇上赏赐?”

    魏国公有些时日没见女儿跟外孙女, 今日便直接让马车来了侯府, 打算坐坐再走。

    听她提起这盘荔枝, 魏国公跟忠义侯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魏国公,“岭南那边就送了两筐荔枝过来, 皇上自己都没舍得吃,一筐送去皇后宫里, 另一筐说是长公主春闱办差有功,全给她送了去,我跟锦衣就是进宫莫说见到荔枝,就是荔枝的皮也见不着。”

    皇宫里那筐在后宫中, 皇上可以去吃,他俩可没这个福气跟脸皮。

    宫外那筐在长公主那里, 武秀的性子虽不小气,可她素来跟忠义侯不对付,平白无故自然不会送荔枝给忠义侯。

    温大娘子看向那盘荔枝,“那……”

    难道是岭南那边自作主张给忠义侯府送的?!

    要是连皇上都觉得珍贵的荔枝被下面的人偷偷送到了忠义侯府,要么说明侯爷权势滔天不将皇室放在眼里,要么说明有人想害她们,那侯府可要大祸临头了。

    “莫要多想,”见温大娘子脸色变了又变,魏国公连连摆手,“这盘是武秀给的。”

    好日子还没过腻歪呢,加上魏国公这个身份地位又这把年纪了,只想好好的颐养天年,哪里会绞尽脑汁野心勃勃想着再往上搏一搏。

    温大娘子彻底疑惑了,“武秀送的?”

    长公主给忠义侯府送荔枝,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

    忠义侯这些年不是没想法子跟武秀修复兄妹关系,武秀连个正眼都不看他,这才导致这两年两人不对付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魏国公哼哼着,“对,就是她给的,给长寿巷里的裴景送荔枝的时候,马车特意停在咱们府邸门口等我跟锦衣,然后送了这么盘荔枝过来。”

    温大娘子,“……”

    送东西的是长公主府里的春风,那白皮细声的小天使笑盈盈等在马车下面,笃定他会来侯府似的,早早候着了。

    见马车过来,上前拦下,故意掀开车帘露出里头的三大筐东西。

    “殿下说枇杷樱桃侯府都有不觉得稀罕,唯有这荔枝可以拿得出手,殿下这才让我准备一盘,送给国公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东西是武秀长公主让人送的。

    长公主跟忠义侯关系差那是她们的私事,敬魏国公却算是公事,老国公就是心里再憋屈,也不会在这盘荔枝上跟个小辈较劲。

    他将东西收下摆在桌上,喊来温大娘子跟温筱筱,让她俩尝尝这个时节的稀罕水果。

    “武秀这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魏国公看着那盘荔枝叹息,顺势望向对面,“裴景那边咱们是不用想了。”

    忠义侯皱眉,当着魏国公的面,他自然不可能怪温大娘子没把事情办好,垂眸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儿郎。”

    温大娘子剥着荔枝,不甚在意,“有什么好可惜的,天下好男子多得是,咱们筱筱又不是非他不可,错过这个还有别的。爹,尝尝。”

    她捏着荔枝底下的壳,将荔枝放在魏国公面前的小玉托盘上,擦了指尖,才剥另一个送到自己嘴里。

    当着亲爹的面,她从不做那些夫妻恩爱的举动,演给外人看就罢了,自己父亲不需要这些。

    她在侯府里过得好不好,瞒着旁人就罢了,她亲爹必须知道。这样才有人给她撑腰,旁人也不敢随意拿捏她。

    温大娘子太了解忠义侯这个枕边人了,得知这荔枝是武秀长公主顺势送来的后,她心里便清楚忠义侯还是不甘心,顺带着可能恼了她没先把裴景拿下* ,这才闹成现在这副不好抢人的局面。

    他恼又如何?温大娘子又不是仰仗着他鼻息过活的人,更不会热脸讨好亲手给他剥荔枝。

    “话虽这般说,只是筱筱年纪也不小了,京中儿郎也没见着几个有出息的,”忠义侯这话是解释给魏国公听的,“好不容易这届有个褚休裴景,奈何跟咱们筱筱都没有缘分。”

    魏国公嚼着荔枝皱眉沉吟,“付见山倒是好苗子,只是性格不够讨喜。李礼有妻儿不说,容貌也比不得褚休。”

    思来想去,其实还是褚休最好。

    好好一个人,怎么早早就娶了媳妇呢。

    “听闻两人成亲不过才半年时间。”忠义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着喝茶,没把话说完。

    魏国公垂着眼皮没接话,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魏国公看向温大娘子,笑着换了个话题问,“筱筱呢,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还见不到她的人了呢。”

    “外公又说我坏话。”

    人还没见着影儿呢,娇嗔的声先到。

    温大娘子朝门口看,见她自己来了,就没替她开口解释。

    魏国公,“你也不想着去看看外公,如今外公来看你了,你还摆起架子来的最晚。”

    温筱筱模样像极了温大娘子,是温婉又大气的长相,来到跟前先福礼再开口,“自然是去打听好消息了,否则怎么敢晾着外公。”

    魏国公好奇,“哦,什么好消息?”

    温筱筱眼睛清亮,“自然是女子入学堂的好消息。”

    “我刚才在外面听了一耳朵,外公跟父亲都想为我找个有出息的好郎君,”温筱筱腰背挺直,“为何我要寻个有出息的郎君倚靠,而不是我自己变得更有出息呢?”

    “以前没有机会,只能尽力挑个品行不差有学识的郎君闭上眼睛嫁了,往后余生便是在后院里相夫教子了却一生,可如今朝廷给了机会,为何不试试?”

    温筱筱说,“管这事的必然是长公主,若是抓住这一线机会,日后我也能进朝堂了呢。”

    她看向外公跟父亲,“我们祖孙三代同朝为官难道不是佳话?我要是做了官,就不需要你们再费心为我挑什么褚休裴景了,而是我去挑选合我眼缘顺我心意的人。”

    到时候不是她去讨好奉承丈夫,而是丈夫反过来对她谄媚。

    若是挑到势均力敌的,也能当对真正恩爱的夫妻,而不是为了凑合过日子,不得不假装琴瑟和鸣。

    母亲的例子就摆在她眼前,她不想像母亲一样在婚嫁二字上没有半分自由可言,她想靠学识给自己争出选择的权力。

    以前没机会便罢了,如今生机就摆在眼前,她怎能不抓住?

    温筱筱自信坚定,“我是外公最疼爱的外孙女,也是父亲膝下的女儿,我身后站着国公府跟侯府,母亲又有贤名在外,我要是不去试一试怎么对得起我才女的名声。”

    忠义侯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问,“筱筱,女子入学的事情还没有确切的眉目只有风声,你是如何得知的?”

    “父亲无需知道女儿是如何得知的,”温筱筱反问,“父亲只需要说愿不愿意让女儿入学就行。”

    “这……”忠义侯面露为难,看向魏国公跟温大娘子。

    堂上四个人,她们三个才是亲的,他这个外人哪里有真正的话语权跟决定权。

    尤其是魏国公坐在这儿,答应跟不答应,只有他说了才算。

    忠义侯端着茶盏,温声说,“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是为筱筱好,我都答应。”

    温筱筱开心起来,“父亲这话一言为定。”

    她又转身,“刚好今日外公也在,我就不需要特意跑一趟国公府询问您的意见了。”

    温筱筱走过去,握着魏国公的手臂撒娇,“外公相信筱筱吗?我娘不能做到的事情,外公相信筱筱能做到吗?”

    温大娘子就是魏国公夫妻俩的心头肉,勉强女儿为了家国二嫁已经愧疚不已,如今听到外孙女提这事,魏国公的心早就软了。

    他看忠义侯,又看温大娘子,抬手拍拍温筱筱的手背,“如果女子真能入学,外公全力支持你,对内对外,外公都给你扫平反对的言论,让你安心上学。”

    给温筱筱挑个合适的郎君,是为她日后的衣食无忧幸福安稳铺路。

    那支持温筱筱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怎么就不算是给她铺上一条更宽敞的路呢?

    他跟女婿都是朝臣,自然知道做官有权的好处,这样的好处,可以给儿子给孙子甚至给侄子,怎么就不能给女儿给孙女给外孙女呢?

    魏国公在这方面的想法并不古板守旧,当初武秀站在朝堂上,还是他率先表态支持的,要不然武秀刚才也不会连宫门都不出,还不是怕他拉着她提起往昔旧事。

    温筱筱眼睛亮起来,双手抱住魏国公的手臂,亲昵的挨着,“我就知道外公疼我。”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温大娘子只是含笑听着,得知女儿真有入学的机会,眼眶才微微泛红湿润,抬手将温筱筱招过来,剥了荔枝喂她。

    温大娘子满目骄傲,柔声道:“我女儿就该如明珠耀眼,而不是放在盒子里关着藏着。”

    “既然这样,”魏国公看向忠义侯,“付见山就不要考虑了,褚休那边,也不想了。”

    有了别的路,就不需要在一条路上冒险。

    忠义侯点头,见魏国公起身,忙放下茶盏,“我送您。”

    他摆手示意妻女留在院里就行,自己送魏国公出门。

    “筱筱不愧是您跟夫人教出来的好孩子,这般言论,天下女子有几人敢想,”忠义侯感慨,“只是就怕女子求学这条路过于艰辛,我倒是不怕她吃不下这个苦,只是实在心疼她。”

    魏国公点头,“是啊,摆着清闲享福的路不走,非要走最难的路,不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该她吃的苦就让她去吃吧。”

    魏国公抬手拍拍忠义侯的手臂,“就像你我,咱们脚下的这条路就不苦吗?放下手里兵权当个清闲散官不好吗,但这能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他笑着,双手搭在身前腹部,“她有自己的主意就让她去试试,指不定闯出点什么,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跟现在一样,坐在家里等着咱们给她挑个好夫婿了。”

    忠义侯眉头拧紧,“可是父亲……”

    魏国公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你我现在都是权势最盛的时候,不趁现在选个好的慢慢培养,日后权势一日不如一日,筱筱会沦落到嫁个条件差的。”

    “可锦衣啊,要是看重你我权势或是畏惧你我权势的人,他娶了筱筱日后当真会真心对她?等你我老了手里没权了,他会如何待筱筱?”

    就像忠义侯刚才话里提到的褚休。

    他那意思魏国公同为男人实在是太懂了。他想说的不就是褚休跟他媳妇才成亲不到半年吗,跟权势利益比起来,半年的感情能有多深?

    可褚休那样的人,得了会元都会站出来鸣不公,他这样的性子岂会为了所谓权势塌腰低头?

    国公府跟侯府为了个褚休用尽阴损法子,值得?

    说不定捞鱼的时候反被鱼虚晃一枪折了自己的腰,就像现在的废太子一样。

    魏国公觉得,要是褚休真为了权势抛弃发妻,那才是真的可怕。这样的人将来得势后,谁敢保证他不会为了更高的高枝抛弃现在的妻子家庭?

    “与其这般,还不如放手让筱筱自己去闯,爹有本事外公有本事,都比不上她自己有本事,人活一世终究要靠自己而非他人。”

    “我当初选你,不止因为家国,也因为你的品行,”魏国公上马车前,语重心长的跟萧锦衣说,“忠义二字的封号是你立足的关键,你可不能忘了。”

    忠义侯立马低头,“父亲说得对,我竟因为筱筱的事情糊涂了,险些迷失本心误了两家。”

    魏国公上马车离开,忠义侯站在后门门口目送,等马车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跟视线一并收回的还有脸上愧疚忏悔的神色。

    老国公刚才说了那么多,有句话说得特别对,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

    他转身进院,下人抬手关院门。

    巷子远处传来说话的动静:

    “我就说嘛,路大夫医术了得,喝完药这个月就好受很多,回头你跟我们一起去排队看诊得了。”

    “我又没有毛病,不需要看。”

    “不行,要看。”

    “听见没有,念念说你不、行要去看病。‘不行’这个毛病可不小,你不能讳疾忌医啊。”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是你非要曲解她话里的意思。”

    “你也知道什么叫曲解啊小景~”

    “……”

    声音越来越近,门缝越来越小。

    忠义侯扭身朝后看,猜出来说话的是褚休裴景,可能还有褚休他那发妻。

    毕竟是刚才说话时还提到的人,忠义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三个身影从他家后门外经过,门缝窄窄,匆匆一瞥,忠义侯看见三人中间那抹亮眼的浅青色衣裙,对方抬脚往前脚步未停,连带着容貌身形都跟着虚晃着模糊起来看不真切。

    尽管如此,这股熟悉的感觉依旧让忠义侯心脏一紧,下意识抬手拦住下人,自己走到门板前,手搭在门上。

    他那过世的妻子柳氏,容貌清丽气质不俗,不爱浓艳布料,衣服向来就喜欢这类颜色。

    褚休发妻的身形,模糊起来,竟有几分像她。

    忠义侯说不出胸口什么感受,搭在门板上的手都是抖的,明明想外看清楚一探究竟,但却没有半分勇气跟力气拉开门朝外瞧。

    直到那声音走远了,几乎要出了巷子,他才悄悄拉开门朝外看。

    对方被褚休双手从后面揽着腰,褚休整个人几乎都虚压着趴在她背上。两人同手同脚走路,黏糊的恨不得变成一个人。

    被他一身枣红色衣服遮挡着,忠义侯只能看见个浅青色的裙边,什么都看不出来。

    忠义侯,“……”

    青天白日的,亲亲我我成何体统!

    这样肆意张扬不守礼不拘小节的圆滑人,还不如付见山好把控呢。

    忠义侯猛地关上门,沉着脸走了。

    身后轻微的动静传到褚休耳朵里,褚休这才松开怀里被她搂着的于念,侧眸朝后看了眼。

    于念跟裴景也跟着望过来。

    裴景疑惑,“怎么了?”

    褚休笑着挑眉,“刚才那门没关严实,谁知道大门大户里头养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万一借着门缝窜出来吓着念念怎么办。”

    她只是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们。是谁倒是不清楚,对方在看谁她也分不清。

    于念双手握着褚休的手臂,躲在她旁边,虽害怕但好奇,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往后看。

    褚休伸手遮住于念的眼睛,“别看别看,可能不是好东西,回头脏了眼睛。”

    于念听话的闭上眼,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褚休掌心里,“不看,不看。”

    裴景笑,跨步过来挡在于念身后,“念念不怕,我跟褚休保护你。”

    她瞪褚休,粗声说,“我就说坐马车出来,你非说我娇贵。”

    褚休后悔的摸鼻子,“茶铺就在街对面,今个天好出来走走吹吹风多舒服。”

    荔枝是好东西,可吃多了属实上火,尤其是裴景这种体质一般的,吃完就有反应。

    正好街对面是个茶叶铺子,去买点去火的茶叶泡着喝,跟荔枝的火气抵消一二。

    至于药铺,是于念这个月来了月事后脸色没那么差了,手脚也不太畏寒,褚休才说路大夫医术极好,让裴景跟她们一起去看看。

    到时候于念一人把脉,她们两人说自己的病症,顺带着拿药。

    三人从茶叶铺子里买了些干菊花跟其他凉性茶叶。裴景来着月事,只泡菊花茶喝,效果显然不太理想。

    可是那荔枝是长公主送的,是珍贵的东西放久了又容易坏,只能尽快吃完。

    一院子六个人,换着花样吃,其中就属裴景吃的多。

    吃了三天,那筐荔枝可算吃完了,同时这天,殿试放榜。  。

    所有贡士跟那天进宫考试时一样齐聚宫门口。

    殿试的放榜可不止一纸公文,还有盛大的传胪大典。

    “褚兄,裴……兄?”李礼好奇的凑头看裴景,目光主要落在他嘴角起的燎泡上,皱眉担忧,“裴兄因殿试名次一事,竟上火至此?”

    裴景抬手用袖筒遮挡,红着耳朵含糊点头,“是有些。”

    褚休双手抱胸在旁边看热闹,“你是不知道小景,可着急了呢。”

    急得怕荔枝吃不完坏了,浪费长公主送来的三筐东西。

    枇杷樱桃可以送人,荔枝意义不同,自然不能外送,只能自己吃。

    吃完第二天嘴边就起了一圈燎泡。

    裴景睨褚休,“……”

    褚休咧开完好无损的嘴,笑出八颗白牙。

    好在她们三人月事今日也就彻底走干净了,多少能喝些茶跟药去去火气。

    只是今日进宫可能要见到长公主,裴景头都不敢抬,出门前还在考虑戴帷帽跟用脂粉遮掩的可能。

    李礼宽慰裴景,“不碍事,左右都不会落榜了,裴兄放宽心才是。”

    殿试没有落榜之说,今日所有贡士都穿着体面光鲜,脸上也都是喜气。

    巳时,钟楼里响起三道钟声,声音沉缓悠长。天地间寂静一片,唯有钟声悠荡。

    钟声刚止,号角声起,宫门大开,包括上次殿试时紧闭的中门。

    御林军开道,公公宫女们簪花引路,引所有贡士们到太和殿。

    大殿前,皇上仪仗早就摆好,大殿屋檐下,太常寺的乐人们恭敬立于乐器之后,静待传胪仪式开始。

    文武百官分两列站齐,皇子们站在空空的龙椅两侧。

    三百名贡士面北背南,朝着龙椅,站在大殿正前方,以春榜名次排序,随后叫到的才出列往前走。

    鸿胪寺官高声道:“贡士已到,恭迎皇上。”

    号角声起,大殿檐下乐起,文武百官行礼,齐声道:“恭迎皇上。”

    大殿西边,皇上抬脚缓步过来,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长公主武秀以及翰林院龚大学士。

    皇上坐下,众人起身。

    “都到了?”皇上问。

    鸿胪寺官,“都到了。”

    皇上,“那开始吧。”

    “传胪大典开始——”

    鸿胪寺官会从三甲开始读名,每个名字读三遍,所有念到名字的贡士出列,由公公引着站在御道边。

    很多人这辈子是第二次进皇宫,甚至可能是第一次或是此生唯一一次见皇上,这般肃穆威严的环境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更不敢乱看。

    要是名字只念一遍,晃神时可能听不清或是错过。

    所以传唱的声音从大殿上一道接着一道传下来,共重复三遍,好些贡士都听完了第三遍,才确认喊的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慌乱出列。

    褚休认识的人不多,但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春榜上排名比较靠前的陈艾,可能受春榜一事影响,这次只在三甲。

    付见山二甲第一名,赐进士出身,为传胪。

    等他出列,原本三百人的贡士队伍,只剩三人。

    春榜会元褚休,榜二李礼,榜五裴景。

    三人一列,唯有裴景跟李礼之间隔开些距离。

    一甲共三名,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文武群臣的目光朝最后三人看过去。

    其余二甲三甲也悄悄扭头望身后看。

    五月天气极好,巳时中的太阳光芒大盛照耀下来,恍惚间,天地间的光辉似乎只落在那三人身上,让人心生羡煞移不开视线。

    鸿胪寺官音调更沉更缓更肃穆:

    “乙巳年五月三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褚休呼吸发紧,垂眸看着脚下的石板,只觉得天地间安安静静,唯有声音自天上而来,落在她头上耳边。

    “第一甲第一名褚休,引出班就御道左站——”

    来引褚休的是李公公。

    褚休恍惚回神,颔首行礼,提着衣摆上前。

    那身上到皇上下到群臣都听闻过的枣红色衣袍,今日在阳光下,随着褚休走动衣袖轻摆,耀眼的如同大红色,鲜艳张扬,生机勃勃。

    微风扬起她脑后同色系的发带,鼓动她的宽袍,少年迎风而立,肩背挺拔,不卑不亢,让人眼前一亮。

    “第二名李礼,引出班就道右稍后站——”

    李礼抬头朝前看,激动的想笑,但脸皮绷紧到笑不出来,唯有心脏扑通跳动鼓动耳膜,他学褚休,提衣摆往前走。

    和褚休满身少年意气不同,身着蓝衣的李礼更为沉稳老道,跟褚休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打磨过的棱角,是肉眼可见的圆滑。

    三百人只剩一人,裴景。

    裴景安静站着,垂着长睫,静静等自己的名次。

    可能被嘴角的燎泡分了心神,紧张忐忑之余她还能抽空分神想着自己的脸现在不太好看,而长公主就站在殿上……

    “第三名裴景,引出班就御道左又稍后站——”

    裴景深呼吸,尽量收起下巴,抬脚往前。

    阳光下,少年如玉,锦衣白袍,文静内敛的气势如同白纸又如璞玉,干净的不染杂尘。

    这等气质相貌满腹才学,点为探花,实至名归。

    所有进士以及同进士都已归位。

    乐止,鸿胪寺官转身朝向大殿,“叩谢吾皇,传胪礼毕。”

    所有官员及其进士行叩拜大礼。

    “礼部负责安排游街,随后的琼林宴,”皇上扭头看长公主,“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武秀垂眸,“是。”

    传胪之后就是琼林宴,到时候礼部会将新科进士们各自的籍贯、三代等情况记录下来,做成文件档案保存在礼部跟翰林院,方便以后升迁下放调任时查调。

    除了这个是正事外,琼林宴主要是进士们的庆功宴。

    此宴一别,二甲跟三甲会重新考核筛选,一甲另有安排。琼林宴算是他们告别学子身份的正式一宴了。

    皇上起身带着仪仗离开,武秀垂眸朝下看。

    褚休正在跟李礼说话,两人脸上的喜色都很明显,唯有被他俩夹在中间的裴景,始终低着头,脸都没抬起来过。

    武秀,“散了。”

    众人,“是。”

    礼部安排了红绸花跟三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这边大典散了,那边就引着一甲三人从御道往外走。

    顺着御道是大开的中门,从这条路往前看,看到的并非仅是一条路一道门,还有大姜的天下。

    李礼激动的手都在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这哪里是御道,这分明是文人的巅峰。  。

    “状元榜眼探花,三位这边来。”礼部新侍郎拱手迎上来。

    膘肥体壮的雪白大马由人牵着,正原地踱步。

    旁边托盘上放着红绸花,礼部侍郎开口,“这个绑在身上就行,你们是自己来还是我……”

    褚休笑着,“我们自己来就行。”

    她问,“非得绑吗?我这本来就是一身红,绑了也不明显啊。”

    礼部侍郎一看还真是,他为难起来,“那……”

    褚休,“我留着吧。”

    “也行。”

    裴景看褚休,“给念念的?”

    她找那么多借口,不过是想把象征着状元身份的红绸花送给她媳妇于念罢了。

    被裴景说中心思,褚休耳朵一热,反手将军,“长公主刚才看你呢。”

    裴景,“……”

    裴景察觉到了,从大殿上落下的目光,只落在她自己身上。

    驸马的事情会在琼林宴上讲,但探花点完那一刻,其实满朝文武心里都有数了。

    裴景离成为真正的驸马,只差一个明说。

    见褚休望过来,裴景捧起红绸花挡住下半张脸,只用眼睛看她,语气庆幸又开心,“还好是探花,没给殿下丢脸。”

    能得一甲裴景自然高兴!

    这是她多年的付出,如今总算有了收获,她没辜负自己,也对得起裴家了。

    更重要的是,她以一甲探花的身份成为驸马,往后接管女子入学差事的时候,才更有底气。

    这是她凭本事得来的差事,不算依靠长公主走后门。

    褚休见裴景眼睛亮亮,但始终捧着红绸花遮嘴,心里了然。

    “念念应该来了啊。”褚休站在宫门口,踮脚左右看。

    宫门外停了无数马车跟轿子,虽有序但也多。

    褚休找了半天,总算瞧见了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的于念。

    褚休眼睛弯弯,脚步飞快,抱着怀里的红绸花就朝远处的裴家马车大步跑过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连衣服的边角都是亮眼的红光。

    “念念。”

    褚休捧起红绸花,举起来给她看,“我得了状元!”

    于念撩开车帘下马车,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朝她跑过去,张开双臂环住褚休的腰,昂脸笑,“秀秀是,状元。”

    褚休双臂一扬,用红绸花将于念兜进怀里,满足的抱紧,“对!我是状元,你是状元她媳妇!”

    于念乐起来。

    那边还等着打马游街琼林宴呢。

    褚休抱于念不能抱太长时间,她把红绸花放在于念怀里让于念捧着,自己伸手虚环住于念的腰,低头垂眸,在于念腰后将绸布绑了个活结,借着动作遮掩,偏头飞快的亲了下于念的耳廓,“送你。”

    于念脸颊滚热,眼眸明亮,双手捧着胸前沉甸甸的红绸花,不明白褚休什么意思。

    褚休点了下红花,笑着望向于念,“等我回来,亲自解开。”

    说着她急忙转身,一步三回头再朝宫门口跑回去。

    于念望着她的背影,慢慢收紧手臂抱着怀里的红绸花。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秀秀刚才的意思是,要在床上给她解开?

    于念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一张脸,咬着下唇,捧着绸花遮挡脸蛋,只露出眼睛羞答答的朝前看。

    心热了起来,呼吸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才晌午,她就开始等天黑了。

    第76章  “裴景,你可愿意?”

    状元打马游街, 该戴金花乌纱帽,该披耀眼大红袍。

    褚休自己身上的衣袍原本就是红色,从裴家马车那边小跑过来后, 接过金花乌纱帽低头戴在头上。

    伸手握住眼前白马的缰绳,脚踩马镫, 长腿一跨,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裴景诧异的朝褚休看过去,眼里露出惊喜, “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

    两人同窗多年,裴景可没见褚休露过骑马的功夫。

    李礼也羡煞的看过去, 看看自己的腿, 又看看马背的高, “……你这是怎么上去的?”

    马又不是木头,拉它踩镫的时候, 它肯定原地踏步马头扭动, 要是力道不把控好, 容易被马扭身甩到地上。

    到时候他榜眼游街的风头可能还没有榜眼落马的风头大。

    褚休坐在马背上,微微倾身前趴, 低头跟左右两人说,“骑马没学过, 但小时候骑过驴。”

    大差不差的感觉。

    李礼沉默了。

    裴景钦佩的抬眼望她,刚才褚休那抬腿那翻身,洒脱张扬的让人错不开眼,完全看不出是头回骑马,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时学过。

    裴景小时候倒是特意学过骑马跑马跟骑射,只是长大后反而坐在桌案前俯首看书, 没机会再纵马游玩。

    礼部那边见裴景文气白净,握着缰绳站在马边迟迟没动作,还当他不会骑马。

    礼部侍郎体贴的派了两个小吏过来,豪气的说,“探花,我们架您上去。”

    “我自己来就行。”裴景笑,握紧缰绳手提衣袍,动作轻盈的跨坐在马背上。

    上马的动作娴熟流畅,一看就知道学过。

    小吏拱手,笑道:“我等小看了探花。”

    裴景骑跨在马背上,含笑抬手还礼,“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真不会骑马也没骑过驴的李礼,“……”

    一甲三人,只剩他还站在下面,他讪讪笑,握着缰绳左脚踩住马镫,右脚在地上原地踮脚起跳,试探了两三次脚尖都没真正离开过地面,最终只得放弃。

    他搭着小吏的手艰难骑到马背上,双手握紧缰绳轻轻嘘了一口气,苦哈哈看向褚休裴景,“早知道能有今日,就提前借匹马练练了。”

    像李礼这样不会骑马的进士很多。

    三百名进士,今日骑马游街。除了这三匹白马外,其他的马都是特意从御马菀外借过来的,要不然光靠礼部,哪里能凑出这么多马。

    褚休摸着手下白马,只觉得它温顺通灵性,笑着伸手替它梳理鬃毛。

    裴景也觉得稀奇,“竟有这么好的马。”

    这个好不是血统品种,而是马的性格。

    她也算见过不少马,也曾骑过好些马,头回碰着这么温顺通灵性会照顾人的。

    礼部侍郎站在三人马边,闻言笑了,替两人解惑说:

    “这三匹白马是特意从武秀长公主那里借来的。昨日名单定下后,莫大人跟皇上借马的时候长公主正好在,说一甲三人不如用她菀里的马,温顺不吓人,比较好骑。”

    褚休侧眸瞥向裴景,拉长音调,“哦~原来如此~”

    长公主是怕裴景不会骑马,特意把自己这三匹乖巧温顺的马送来了。

    裴景顶着太阳跟褚休打趣的目光,脸红比胸口的红绸花还要艳丽。

    所有人准备完毕。

    礼部侍郎高声道:“出发。”

    侍卫开道,手持牌子,上面写着“肃静”“回避”。

    走在最前头的是旗鼓乐队,吹打声一起,全城百姓都挤过来看热闹。

    进士游街,乃是盛世大喜,热闹又气派!

    “这届的一甲三人好年轻!”

    状元跟探花都很好看,榜眼瞧着也是有鼻子有眼睛的。

    有人趴在街边二楼朝下看,瞧见褚休,伸手去指,声音兴奋:

    “快看快看,那是状元。”

    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枣红新衣袍的褚休长相明艳,雌雄难辨,唇红齿白,左右拱手灿然一笑时眼底波光晃人眼,惹得不少小姑娘羞红了脸,抓着大把花瓣朝她身上扔。

    除了扔花瓣的还有扔荷包的。

    褚休不敢接,丝毫不敢接。

    她侧眸看裴景,裴景努力板着脸目视前方,坐姿笔直,局促又紧张,察觉到她的目光,裴景悄悄舒气,朝她一笑。

    “探花笑啦,探花再笑一个~”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吓得裴景连忙木着脸抿平嘴角。

    阳光下,她面若冠玉青涩白皙,漂亮清秀的眉眼透着股文人的书生气。

    有的姑娘喜欢付见山那样身板硬的书生,自然也有姑娘好裴景这种身弱好推的,所以一见裴景脸皮薄,起哄声变得更大了。

    跟裴景比起来,李礼坐在马背上后,人都舒展自在很多,适应的极快。

    街边路上,有母亲扯着幼儿朝路中间指,“白马上的三人是一甲,我的儿,你可要好好念书,将来也这般。”

    也有女儿骑在父亲脖子上,兴奋的说,“我也要骑白马我也要戴大花。”

    褚休听见了,扬声笑,“会的。”

    她一回应,百姓更兴奋了,嚷着,“金榜题名,万事如意。”

    花瓣随着风从街边二楼往下飘,夏风里都是花的气息。

    李礼昂脸闭眼,轻声感慨,“文人此生,已然足以。”

    寒窗苦读数十年,往后的风光说不定都不如此刻。

    今日沿着主街打马游街,算是坐在马背上看完了五月的花,已然风光至极。

    褚休侧头看他,笑着说,“我觉得李兄的风光还在日后。”

    李礼睁眼,扭身拱手,“那我可得借褚兄吉言了。”

    他探头,越过褚休看裴景,“裴兄,日后风光了可不能忘了我。”

    褚休,“你裴兄不需要日后,你裴兄今晚就能再风光一回。”

    李礼懂了,笑起来,摸着白马,“好事,好事啊。”

    自古好事无外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裴景今日几乎占了两个。

    裴景,“……”

    要不是骑在马上,她真想像念念那样,拿绸花分别堵住褚休跟李礼的两张破嘴!  。

    游街走得极慢,花了近乎两个时辰,从临近晌午走到了午后。

    所有人最初的兴奋劲慢慢淡去,变成了疲惫跟饥饿。

    怕在宫里出丑,也怕浪费这大好游街风光,多少人早上就抿了口水润润唇,饭都没敢吃。

    这会儿迎着阳光,晒的又渴又饿,早没了新鲜劲,甚至觉得骑马骑久了,坐得屁股疼。

    好不容易到了琼林苑,进士们连忙从马上下来,全都体面跟不甚体面的揉着屁股。

    这里是城西的皇家花园,气派程度不输皇宫,跟宫里更为讲究的布局比起来,这儿更随性自在,少了几分皇权威严,多了几分山水雅致。

    进士们下马后,有公公引着朝里走。

    李礼抱着肚子,“我去方便,褚兄裴兄可有一起的?”

    褚休摇头,裴景早上也没喝水,李礼只好喊上付见山。

    裴景倒是不想方便,她稍微有些口渴。

    褚休低头,从袖筒里摸出两颗荔枝递给裴景,“喏,最后两个,念念早上塞给我的,说饿了渴了都能拿来应急。”

    裴景,“……”

    裴景满嘴燎泡,实在吃不下去,但前方宴席还没到,她只得低头伸手,不情不愿从褚休手里拿过一颗,剥了塞嘴里。

    荔枝清甜,但放在褚休袖筒里跟着打马游街被太阳晒了半天,这会儿温热,吃完半点不解渴不说,还觉得满嘴甜腻越吃越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景抬手,虚摸着嘴角,皱眉说,“吃完感觉这里都火气冲天更肿了。”

    褚休侧眸扫了一眼裴景嘴边,心虚的假装没听见,仰头看天看地左右看。

    裴景睨她,心头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宴会虽没开始,但宴上茶水糕点都有。

    礼部显然也清楚游街先乐后苦,早早准备了温热茶水供应,进士们进来后没一个坐下的,全都站着牛饮。

    皇上跟百官还没来,这会儿是进士们最自由闲散的时候,对皇家园林感兴趣的,可以喊上天使引路,四处走走看看。

    喜欢吟诗作赋的,更是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凑首打油诗。

    裴景坐在椅子上,屁股动来动去,手忍不住想摸嘴角又生生忍住了。

    褚休看不下去,抬手让人送块铜镜过来,双手拿着两腿岔开,站在* 裴景面前给她当个“人”形镜架,“别摸了,你看看,也没怎么肿。”

    裴景倾身凑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是好看,但如果嘴角没起泡会更好看。

    她颓然耸肩塌腰低头,恨不得扯着衣摆将脸遮住,“早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褚休双手抱着铜镜,站直了看她,“这可怨不得旁人,是你自己非要吃,我跟念念劝你你还不听,说荔枝吃多了能有什么坏处,正好补补火气。”

    现在好了吧,火气补过头了,全补到嘴上去了。

    倒也不难看,毕竟裴景的底子在那儿,就是美玉略微有瑕。

    裴景指着自己嘴角,又张嘴指着嘴巴里面,“都烂了。”

    就是猛灌凉茶也不能短短半个时辰就消肿。

    褚休笑起来,“不碍事,待会儿天色一暗,长公主说不定看不出来。”

    裴景嘴上不说,心里也这么想的。

    申时中,太阳光芒微弱,百官陆续过来。

    他们一到,原本轻松的学子气氛散去不少,官场应酬跟奉承多了起来。

    魏国公跟忠义侯都来了,裴景远远瞧见,轻扯褚休衣袖示意她朝那边望过去。

    两人还是头回见到自家名义上的邻居忠义侯,人家是侯爷她俩是考生,身份摆在那里,就算住同一条巷子也见不到面。

    偶尔几回碰上忠义侯的轿子,两人都是远远退后让轿子先过。

    褚休抬眼看,目光落在忠义侯脸上。

    侯爷穿着紫红色的官服,站在深紫袍的魏国公身边,说是战场杀敌的侯爷,更像个白面的儒生,笑起来也有些文气。

    正巧一内侍从他身边经过,手里端着的托盘太重,脚步不稳身形微晃,眼见着连人带托盘都要摔在他旁边的地上。

    忠义侯伸手,单手稳稳托住那沉甸甸的盘子,另只手轻松的就将快要摔倒的内侍扯着站稳。

    他扶人扶的轻描淡写,拎鸡崽似的轻松,见内侍感激叩谢,也只是笑着稍微挥挥手。

    裴景目睹全程,心头一紧,不敢再轻视,甚至觉得这会儿侯爷的笑跟先前的笑都截然不同。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陡然不同了,也没方才觉得儒雅好亲近。

    褚休收回目光,垂眸轻声问裴景,“念念白不白?”

    裴景疑惑的看她,险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念念了?”

    褚休是有点想于念了,所以恍惚间竟觉得念念的眉眼跟忠义侯有些两分像。

    除了这个外——

    “侯爷上阵打仗的人都一身白皮,明显是天生的,”褚休笑,“我媳妇也是,不管怎么晒,都是身嫩白雪肤。”

    裴景这才仔细看忠义侯,又看看他身边的魏国公,“这么看侯爷是挺白的。”

    他站在一群武将里,儒雅的像个文臣。

    可能正是这幅好容貌,才让他入了魏国公的眼吧。

    不然当初那么多侯爵,魏国公不可能一眼就挑中了忠义侯为女婿。

    眼见着朝臣来的越来越多,褚休跟裴景也跟着站起来。

    她们还不算正式进入官场,不需要上前跟百官寒暄,只需要远远看着就行。

    魏国公跟忠义侯过来的时候,魏国公倒是看了褚休两眼,目光对上,褚休笑笑魏国公也笑笑。反倒是他身边的忠义侯,全程没将目光落在褚休跟裴景身上。

    哪怕他原先想让裴景娶温筱筱,如今计划落空,裴景连入眼的资格都不够。

    至于状元褚休,忠义侯仅是余光扫过。

    跟目前的他比起来,褚休裴景李礼之辈,不过是才站在高峰的山脚而已,而他已经临近登顶。

    鹰怎么会低头俯瞰留意地上的鸡呢。

    他眼底的轻蔑不屑表现的并不明显,瞧着不过是上位者的威严淡漠。

    只是离得最近的一甲三人感受到的却比旁人更深。

    李礼低头,裴景垂眼,褚休倒是微微挑眉。

    忠义侯,萧锦衣。

    “长公主到——”

    远处春风扬声开口,侯爷权势笼罩下的低气压被“长公主”三个字冲散,众人轻轻呼出一口气。

    长公主到了,代表着琼林宴即将开始。

    进士们回神,这是他们的主场才对。只是方才侯爷气势太盛,险些让他们以为自己身处侯府之中恭维迎合,而不是是在皇家花园里为他们自己庆贺。

    长公主身份仅在皇上之下,魏国公见着她也得点头,“殿下下手可真快啊,在宫里就把人截胡了。”

    武秀穿着紫色朝服,长发金冠挽起,宽袖里面是利落束腕的窄袖,站在魏国公身前,双手习惯性卷袖往身后一搭,笑着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是您先出宫了,这事怪不得我。”

    “还不是你们兄妹一唱一和哄得我出了宫,”魏国公双手抄袖哼哼着,“如今人被你抢走了,你最好盯紧了他,让他把该办的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不然我第一个不依。”

    武秀知道他说的是女子学院的事情,双手朝前拱手,“那力排众议的时候,劳烦您老了。”

    这下换成魏国公双手甩袖背手了,腰背一挺,瞪着武秀,“你就知道欺负我个老人家。”

    “谁让您老疼小辈呢。”武秀抬手,示意老国公进园落座。

    至于他身边站着的忠义侯,武秀看都没看一眼,仿佛从始至终就没有这么个人。

    武秀环视众进士,“今日辛苦了,入园吧。”

    众进士拱手,“谢殿下。”

    园里早就搭上戏台子,灯笼高高挂起,还没黄昏,园林里的灯笼已经点亮,今日的琼林苑没有黑夜只有白昼。

    武秀在魏国公之后入园,从褚休跟裴景身边路过的时候,侧眸看裴景。

    裴景脑袋依旧低着,眼睛在看她那双锦靴。

    武秀垂眸扫了一眼她那素净没花纹的鞋面,抿唇不语,脸上没露出什么异样,唯有心里略显疑惑。

    这是回去思前想后,然后不太情愿当驸马了?

    要不然头怎么低成这样,看她一眼都不看。

    所有人落座后,皇上姗姗来迟。

    他站起来,握着酒盅,粗犷的声音响起:

    “我们今日不讲那些虚的,只喝眼前的酒吃眼前的菜。今日你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无需给他人做配捧场,只管自己快活便是。”

    “今日之后,你们将是未来撑起我大姜这片天地的梁柱。我愿诸位,牢记初心勿忘本心,做个笔直的好木头,莫要被权势金银蛀空了自己。”

    进士们以褚休裴景李礼为首,起身拱手,接下皇上敬下来的这杯酒,齐声道:“学生谨记。”

    说完场面话,皇上抬手示意他们坐下,笑呵呵的低头看向身边武秀:

    “我有个妹子,你们也都见过了,除了皇上身份我还是她兄长,自然该操心兄长要操心的事情。”

    所有人耳朵瞬间竖起来,眼睛隐晦对视。

    这是要点驸马了。

    长公主武秀倒是大大方方坐着,面上一派沉稳淡然,好像不是在听自己的事情,手里握着酒盅,只垂眼看着盅里晃动的灯影。

    武秀,“?”

    头上月亮不够圆满,映在酒杯里的是挂在园里的灯笼。

    只是,好好的酒盅握在手里,盅中平静的酒水怎么会晃动?

    武秀沉默,默默放下酒盅缩回自己的手,改成搭在腿面上。

    皇上看她一眼,笑了,慢悠悠开口,“我这妹子年龄也不小了,老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个事情,她该有个自己的小家,有个知冷知热的驸马。”

    园里安静下来,裴景垂眼低头,看不见别的也听不到别的,只觉得视线模糊,清晰的听见自己胸口心脏擂鼓一般咚咚的响,鼓动着耳膜,恨不得从胸腔里头跳出来。

    “我觉得探花裴景,学识样貌都很出色,可尚长公主。”

    皇上开口,问道:“裴景,你可愿意?”

    魏国公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小裴要是说不愿意,武秀不得拍桌子。”

    忠义侯垂眼,笑着说,“武秀不会明面上拍桌。”

    魏国公,“对,武秀脸上素来端的很稳。”

    众人也都随着皇上看向探花裴景。

    园里挂着的灯笼间隔分明相同,此刻所有人却觉得那灯笼的光亮都聚在裴景一人头上。

    褚休跟李礼默契的分别挪动屁股,往旁边坐了坐,空出中间的裴景。

    裴景,“……”

    裴景深呼吸,双腿都有些软,脸皮滚热耳朵通红,低头拱手行礼,“裴景,愿意。”

    她开口,园里原本快要凝固的空气才重新顺畅的流动起来。

    武秀垂眼,面上依旧没有多余表情。

    皇上抚着肚皮大笑,“好!等你们归乡回来,便是成亲之日。”

    如今不过五月,一甲三人是要归乡探亲的,车马来回约摸十日左右,也就是说,长公主跟裴景的婚事最早定在了五月底,最晚定在了六月份。

    至于是哪一天,钦天监可能还在挑选好日子。

    皇上叮嘱工部,“长公主府的修缮得要抓紧了。”

    工部,“是。”

    皇上又看礼部,“时间虽赶,该走的流程一样不漏,你先写了折子递上来我看看再说。”

    礼部,“是。”

    皇上看向站着的裴景,“坐下吧,你归乡时,就按驸马的仪仗归乡。这事同状元跟榜眼归乡时的仪仗一样,也由礼部负责。”

    莫大人又起来一次,“是。”

    皇上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把事情定了。

    有大臣四眼对视,心里嘀咕纳闷,怎么长公主的婚事定的这么急?

    以皇上对长公主的疼爱倚重,婚事少说也得筹备个一年左右。

    “要么是长公主年纪大了想嫁人,”有大臣嘴巴不动,唯有声音低低,“要么是朝堂上有政令,需要等长公主大婚后下发。”

    左右都跟长公主有关。

    礼乐起,宴开席。

    “褚休?”有不认识的大臣端着酒盅过来寒暄。

    褚休扭身看,笑着举起酒杯,丝毫不怕生,三两句就把话题聊开了。

    众人除了跟褚休寒暄,还跟裴景李礼以及付见山寒暄。

    付见山那边刑部尚书早早就霸占了位置,旁人根本没机会过去。

    褚休扫了两眼,心里大概有数,这是提前抢人来了。

    一甲虽说直接入翰林院,但身上可以担着别的差事,只是一切要等她们归乡回来再定。

    褚休来者不拒,谁递的酒都喝。

    李礼也是圆滑,酒量自然不差。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裴景旁边,丝毫不见醉态。

    唯有裴景,才喝几盏,酒劲就上脸了,涂了胭脂似的,脸颊绯红。

    褚休除夕时曾说替她挡酒,今日算是做到了。

    裴景坐在她身后,仰头看她,吸着鼻子拱手,“谢,褚兄。”

    褚休笑着,在她肩上轻轻拍拍,“放心。”

    裴景有些感动,早知道她就不跟念念一起说褚休“坏”话了。秀秀她是好人啊!  。

    琼林宴散席的时候,褚休一身酒气但双眼清明,头脑清晰的很。

    “褚休,咱们换个场子喝?”有人扬声喊。

    褚休单手扶着裴景的手臂,笑着应,“不了,媳妇还在家等着呢,回去晚了她要恼了。”

    大伙笑起来,“没想到褚兄惧内,那咱们去。”

    他们也不是去花楼那种地方,只是今日高兴不想早早归去,自然寻个清净酒馆喝酒听曲作诗对词。

    等人离去,褚休才松开裴景,“怎么样,能自己走吗?”

    裴景只是微醺,并非大醉,自然能自己走。她刚才那样是装的,褚休让她装醉,这样就没人来灌她酒,也没人借着她成了驸马帮她庆祝来拉她喝酒。

    裴家马车就等在前面。

    褚休跟裴景抬脚过去,只是没走几步远,春风就快步从后面追上来,喊裴景,“准驸马。”

    裴景脸一下子热了,眼睛下意识朝他身后看,果然在门外槐树下面看见那抹紫色衣袍。

    裴景看褚休。

    褚休却是朝裴家马车那边瞧。

    于念已经掀开车帘下来,手里提着的灯笼映亮她身上的银红色轻纱。

    见她望过来,于念抿唇笑,轻轻提起手里灯笼照在脸边,像是在说,“是我。”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漂亮的不像话。

    她媳妇来接她回家了~

    褚休哪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扭头匆匆跟裴景说,“我跟念念在前面等你。”

    她大步朝于念走过去。

    褚休伸手,掌心轻贴于念脸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亲昵的不行,黏黏糊糊的说,“一天不见,你想我了吗。”

    于念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酒气,以为褚休醉了,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背,红着脸蛋眼睛亮亮,小声说,“想,了。”

    褚休用手遮挡,咬她唇瓣。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裴景脚步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抿唇低头跟在春风身后,朝老槐树走过去。

    第77章  “这都仲夏了,她才刚立春。”

    长公主身后是棵老槐树, 树身粗圆枝叶茂盛。

    如今正值五月,槐树开花,稍稍靠近便是槐花的清香, 花香融了酒气,就显得酒味淡了。

    夜风裹着花香酒气迎面吹来, 更显微醺沉醉。

    今日琼林宴,琼林苑里灯笼多到犹如白昼,院外人潮先后散去却略显冷清,光线昏黑, 远不如院里光亮。

    春风手里提着漂亮金黄的宫灯,引着裴景过来后, 见长公主伸手, 春风就将宫灯灯柄递过去, 自己退到远处,背朝主子们站立。

    武秀握着灯柄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裴景, 待裴景在眼前站好后, 武秀才开口, “不高兴?”

    裴景疑惑,缓缓摇头, “没有。”

    相反,她今日很高兴。

    无论是上午的点探花, 还是中午的打马游街,亦或是晚上被选为驸马,哪一样拎出来都够裴景高兴半天。

    武秀看裴景,看她低下的脑袋, 耐着性子缓声询问,“那是后悔了, 不想当驸马?”

    裴景大惊,“?!”

    裴景眼睛睁圆,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长公主,又把脑袋低下,红着耳朵,轻声又清晰的反驳,“没有。”

    武秀悄悄舒了口气,越发好奇,“那你为何见到我总是低头垂眼?”

    人多的时候,裴景低头垂眸她能理解,可如今这颗槐花树下就她们两人,光亮甚至看不清彼此脸上表情,裴景还是不肯抬脸看她。

    要不是照过镜子,武秀都要怀疑自己长得奇奇怪怪,以至于吓到裴景了。

    还是说裴景不喜欢她的嗓音?所以不敢抬眼看她?

    武秀垂眸抿唇,既没逼着裴景抬头,也没说放她回去,而是就这么跟她面对面站着。

    她不讲话,两人今夜又都喝了酒,一时间槐花树下只有风卷着酒气花香在彼此间萦绕来回暧昧浮动。

    酒劲似乎上来,裴景脸都跟着重新热起来。

    她捏着袖筒,挣扎犹豫半天,轻声说,“殿下前两日不是送了我三筐水果吗,其中有一筐荔枝。”

    武秀点头,试探着问,“不喜欢吃?”

    裴景,“……”

    要是不喜欢吃就好了。

    裴景摇头,深呼吸,借着微醺酒劲,大胆伸手,手指握在那宫灯光滑的灯柄上,最前端的食指指腹离长公主的拇指指尖只有一寸的距离。

    裴景眼睫煽动,握住灯柄,微微将两人共同握着的宫灯轻轻抬高,让灯笼光亮能照到自己脸上。

    武秀目光顺着裴景的脑袋落到她的手臂上,再凝在她的手上。

    灯柄从腰腹处抬高,到两人胸口处。

    而裴景随着抬手的动作,袖筒轻滑,露出清瘦的腕子,莹润烛光下,漂亮的像质地细腻的白玉瓷器。

    武秀眸光轻晃,没抬眼跟裴景对视,甚至稍稍别开视线,“怎么了?”

    裴景松开灯柄,手颓然垂在身体两侧,朝长公主走近半个脚掌的距离,垂下眼睫抬起下巴,闷闷说,“看。”

    看?

    武秀顺着裴景的靠近,目光随着灯笼的光亮延申到裴景脸上,只一眼就看见她那嘴角的燎泡。

    所以她躲自己视线,从早上躲到晚上是因为这个?

    武秀顿了顿,想到什么,“荔枝全吃了?”

    裴景垂着眼,想低头又忍住,红着耳廓,老实承认,“全吃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上火成这样。

    这事她嘴硬也没用,都“写”在脸上了,明显到一眼就能看见。

    天下怎么有她这么傻的人。

    武秀握紧手中灯柄,尽量让自己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荔枝性质温热,吃多了,上火。”

    裴景,“……现在知道了。”

    裴景抬眼看武秀长公主,抿了抿唇,低下脑袋,手虚虚点在嘴角处,“没事的殿下,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

    褚休念念她们都笑她笑两天了,偏偏她也觉得自己好笑。

    武秀别开脸,将手里宫灯往下落,目光瞭望远处天空,开始想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我不笑你。”

    尽管如此,声音里依旧藏了笑意。

    裴景察觉到了,抬眼看过去,就瞧见长公主嘴角努力抿平的弧度,“……”

    见她视线望过来,武秀垂眼,微微侧身别开脸,模样端的一本正经。

    竟是因为这个躲她。

    她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荔枝的错。

    裴景大胆凑头看过去,“殿下没笑?”

    长公主模样冷艳,眉眼清冷英气,但今日手里灯笼的光亮柔和了她脸部轮廓,抿唇浅笑的时候,昙花绽放般,罕见又好看。

    武秀清咳一声,“不笑。”

    她证明自己没笑,侧眸转身望过来,对上裴景的视线。

    裴景率先红了脸。

    两人目光相触,裴景慌忙抬手用袖筒遮住嘴角,低下脑袋,闷声说,“殿下分明笑了。”

    她也觉得她有些蠢笨,担心浪费了荔枝就把它全吃了,结果今天因小失大,一整天都没敢在长公主面前抬起脸。

    武秀指尖微动,到底忍不住弯了眼睛,伸手将手掌轻轻搭在裴景脑袋上,安慰着,“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过两天也就见不到殿下了。

    裴景握着袖筒,感受着脑袋上那只动作轻柔的手,几乎屏住呼吸抬头往前看。

    她个头跟武秀不相上下,但裴景怕别人说她身为男子怎么这般矮,每天特意往靴子里多放几张鞋垫。

    所以她站在长公主面前,似乎,跟长公主个头齐平。

    往后要是想做出恩爱夫妻的模样,裴景感觉自己还得往靴子里多塞两张鞋垫才行,这样才能高一点,才能像褚休搂于念那般,自然的伸手搂出殿下的腰。

    琼林苑门内传来动静,应该是晚走的那批大臣们要出来了。

    槐树就在苑门旁边,把里面说笑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回去吗?”武秀收回手,背在身后。

    裴景皱眉,勉强点头。

    裴景以为是她自己走,长公主站在树下送她,谁知道她转身的时候,长公主提着灯笼跟她并肩。

    裴景惊喜的侧头看。

    武秀握着灯柄,“我送你。”

    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车夫跟张叔瞧见紫袍朝服,立马就要跪下行礼。

    武秀抬手虚扶,“我在外面不讲究这些。”

    车夫跟张叔去看裴景,见裴景点头,两人才止住下跪的膝盖。

    他俩退到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武秀提高手里灯笼给裴景照亮,“上去吧。”

    裴景单手拎着衣袍踩着脚凳,眼睛不住往后看。

    她今天喝了酒,这样根本站不稳,眼见着脚尖踩滑要磕在眼前的车辕上,武秀伸手握住裴景的手腕,将她往后扯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武秀看裴景,裴景心脏吓得漏跳半拍,抿唇低下头。

    脸上的红色潮水般褪去,变成了白,根本不敢抬头再看长公主。

    ……皇家会不会退了她这个驸马啊?

    她不是那样毛躁的性子,这几日蠢事却一件接着一件的做,还都在长公主眼下。

    裴景慌乱的正要手脚并用往马车上爬,余光就瞧见长公主将左手提着的灯笼换到右手,左手往前伸,掌心朝上,安静的递到她眼前。

    裴景微怔,眸光轻晃,缓缓抬头,眼睛定定的望着武秀。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仰视者的身份去看长公主,而是以未来驸马裴景的身份,去看武秀姜华。

    裴景抿唇想笑又想哭,试探着,将手指搭进长公主的掌心里,微微握住借力,抬脚上了马车。

    她蹲在门边转身朝后看。

    长公主已经收回手背在身后,温声说,“回乡那日,我去送你。”

    裴景笑,“好。”

    她钻进车厢里,看都没看褚休于念,双手抱在胸前,脸红的能煮开一锅水。

    裴景额头抵着手指,上面酒气清淡,似乎沾染了长公主身上的冷香,比烈酒还醉人。

    褚休见她这样,才意识到马车外面站着的是谁。

    她假装不知道,双臂搂着于念的腰,脸埋在于念饱满的怀里装醉酒。

    于念伸手轻拍褚休后背,眼睛好奇的看向裴景,“?”

    裴景这才压平嘴角,双手放在身前,努力端出平静的模样。

    她深呼吸,悄悄撩起车帘往外看,就瞧见长公主提着灯笼回琼林苑的背影,那抹紫色,沉稳的让人心安。

    直到马车悠悠走远,裴景都没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趴在车窗上,任由车帘盖住自己的脸,感受着五月份的风,温柔又撩人,拨动着心弦让人恨不得随风起舞。

    “念念。”

    裴景小声说,“我被选为驸马了。”

    于念知道。

    裴景想继续说什么,又抿唇忍住。

    她手伸出车窗外,去感受那自由肆意的风。

    裴家给她的自由,是剪断羽翼拴上铁链,让她试着往上飞。

    而她此刻感受到的自由,却是羽翼丰满,顺着风被温柔托浮着展翅翱翔。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心动,裴景也不例外。

    跟那时对褚休的懵懂悸动不同,裴景能感受到胸口心脏因为“武秀”二字的剧烈跳动。

    能给她当驸马,哪怕以后日日都分房睡,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的君臣,她都心甘情愿。

    “小景?”于念以为裴景醉了,伸手要去拍她肩膀,让她把脑袋收回来,别喝完酒被风吹傻了。

    褚休抬手握住于念的手腕,拉到腰上放好,“念念别管她,这都仲夏了,她才刚立春,且兴奋着呢。”

    裴景,“……?”

    裴景默默缩回脑袋,瞪了褚休一眼,总觉得褚休说得不是好话,“念念,她又没醉,你不用哄着她,让她自己坐好。”

    褚休闭上眼睛搂着媳妇不听。

    于念脸颊微热,任由褚休抱她,笑着歪头看裴景,“等,你仲夏,就,懂了。”

    都是生词,她说得又慢又难,但说得特别清晰。

    什么仲夏立春的。

    裴景只觉得褚休在耍无赖欺负念念脾气软。

    马车进了裴家小院,热水早已备好。

    “我跟你一起去洗。”褚休正要拉着于念沐浴,就被裴景喊住了。

    “你跟我醒醒酒再洗。”裴景让张婶煮醒酒茶,拉着褚休在院里醒酒,顺便说女子入学的事情。

    于念眨巴眼睛,抱着衣服先去洗澡。

    褚休只得眼巴巴的望着媳妇进屋再出来,然后进了净室关上房门,“……”

    要是别的事情她就走了,偏偏是女子入学。

    褚休木着脸看裴景,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直到于念洗完先回房,裴景才把那股兴奋劲消磨完,自己滚去洗漱,顺带着放过褚休。

    褚休幽怨着进屋,“念念。”

    她还没拆她那大红绸花呢。

    都怪小景!

    见她颓然进来,于念脑袋从床帐里面露出来,眼眸亮亮,明显没有早睡的意思,“去洗,等你。”

    第78章  “衣服,不,正经。”

    褚休为了今日殿前放榜, 昨天才刚洗的头发,今晚心急就没再慢吞吞的解开头发再洗一遍。

    她把热水倒水盆里,拿着巾子上下擦洗。

    前后不过半刻钟, 她就穿好棉布里衣撩开隔挡的帘子进了里间。

    “念念,我问你个事情。”褚休脱下来的衣服都放在净室里, 明天起来再洗,这会儿就拎着水壶跟木盆进来。

    水壶放在梳妆台上,木盆放在床尾的盆架上。

    于念脑袋从床帐里面探出来,疑惑的抬眼看褚休, “嗯?”

    要问她什么事情?

    她每天留在家里除了跟张婶春桃一起研究些吃食,也就用手蘸水在桌面上把褚休教她的字写上几遍, 别的哪里都没去过, 秀秀能有什么事情需要问她?

    褚休下巴示意隔壁, 一本正经,“你还记得忠义侯府门口挂着的灯笼上写的是什么字吗?”

    于念跪坐在床边, 注意力被分散, 双手无意识松开床帐搭在腿面上, 闻言真认真抿唇回想起来。

    她眼睛一亮,记起来了, “萧。”

    她先前见过那轿子上的灯笼,那字跟挂在忠义侯府大门匾额下面的灯笼上的字一模一样。

    都是萧字。

    于念昂脸抬头才发现褚休已经搁下木盆走过来, 也不说话,眼睛一直往下看。

    于念后知后觉,顺着褚休目光朝下,看见床帐被她无意识松开后, 脸滚热,立马双手攥紧床帐将自己重新用帐子遮挡住, 只把脑袋露在外面。

    褚休笑起来,“我都看见了,再藏也晚了。”

    于念把她上午塞给她的大红绸花系在身前里衣外面,穿肚兜似的,两条带子一条系在脖颈后面,一条系在腰后。

    到底是脸皮薄,她里头还穿着前些日子新买的粉色绸质里衣。

    虽不是上好水滑的绸缎,但也不是褚休身上洗到毛躁的棉布,料子摸着很是柔滑,穿在身上睡觉也不闷热贴身。

    一共买了两身花了快一两银子,全按着于念尺寸买的,留她替换着穿。

    如今红绸花系在粉里衣外面,娇俏又粉嫩,好看的像是一份精致的粉色锦盒打了红绸花的结,就等着褚休扯开带子看“包装”下面的礼物了。

    于念,“……”

    于念软绵绵抬眼瞪褚休,怀疑她刚才是故意的,随意拿个问题考她,让她放松警惕松开手。

    褚休双手轻扯床帐,弯腰低头亲于念的额头鼻尖,“打开我看看。”

    于念不好意思,双手攥的有些紧,咬着下唇红着脸颊,秋水眸子里全是笑意,调皮的朝上对着褚休的唇瓣小声吐气,“不,给。”

    “哦~娘子要是不吃软的,”褚休双手熟练的往下撑在床沿边,手一撩开底下床帐,就摸到于念的膝盖上,“那我也是有些力气跟手段的。”

    于念就一双手,顾得了床帐的上头,就顾不了床帐的下头。

    褚休手掌盖在她腿面上的时候,于念眼睛睁圆,低头往下看,这才想到床帐跟门不一样,从下面也是能摸进来。

    褚休双手往上握住于念的腰肢,于念已经软了身体,双臂抱着怀里的红绸花往后一躺,扭身挣开褚休的控制,脚蹬床单往床里面躲。

    她松开床帐从床前让开,褚休顺势脱了趿拉着的鞋,膝盖往上跪,整个人都进了帐子里。

    床帐在身后合上,褚休跪坐在床边看自家明媒正娶这会儿又“顽强抵抗”的媳妇。

    她抿唇笑,搓热双手,挽起袖筒,演起坏人,“绑了红绸花就是我的人,今晚要不要从了我?”

    她伸手去捞于念。

    于念鲇鱼上岸似的扭动,曲着双腿左右摆动去挡她的手。

    嘴里还软声喊着,“不,要~”

    她越是不要,褚休感觉自己越兴奋,酒量极好的她这会儿头回感觉到酒劲上头是什么滋味,浑身热血沸腾热意在体内乱窜,精神的能摁住两头猪,何况娇软易推倒的于念。

    褚休双手握住于念的脚踝分开,轻巧的往腰腹后面一拉。

    于念身上里衣料子顺滑,她整个人顺着力道丝滑的往前滑动,从原先的躲着褚休,变成双腿分开夹着褚休。

    于念,“……”

    两人距离瞬间贴得极近。

    于念红着脸,默默抬腰扯自己身后被蹭到背上的里衣,皱眉控诉,“衣服,不,正经。”

    褚休虚压在于念身上,撑着双臂,笑着低头问她,“那你正经吗?”

    谁家正经的小媳妇,今晚穿成锦盒模样,等她回来拆礼物啊。

    于念耳朵热的不想听褚休说话,也说不过她,双手往上一捧,仰头亲褚休的唇瓣,手臂环着她的肩,将她拉了下来。

    “越来越无赖了。”褚休咬于念的下唇。

    于念眼睛弯弯,双腿剪刀似的剪住褚休劲瘦的腰肢。

    褚休刚洗漱过,身上带着湿润潮湿的水汽,清新好闻,同时发丝上沾染的酒气也在,酒味轻淡不刺鼻。

    奈何于念酒量一般,光是离得近了轻轻嗅着,都微醺的红了脸颊迷离了双眼。

    她伸手,扯开褚休头上的发带,任由褚休满头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如同黑色羽被,遮住褚休清瘦的后背,也顺着肩头落在她的脸边。

    于念勾着褚休的长发,在指尖缠绕,抵在鼻尖轻轻嗅,“酒。”

    褚休亲她嘴角,吻顺着下巴往下,于念迎合的扬起脖子,发出低哼声。

    褚休,“刚才没洗头发,晚上干的太慢了。”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顺着腰线攀爬,手指藏在红绸花下面,搭在了高处,揉皱了那丝滑的料子,“我怕你等我等睡了。”

    于念往她怀里躲,双腿往中间并拢。

    褚休腰被箍的更紧,低声问,“酒气是不是太重了?”

    她怕熏着于念,自己抬手捞起头发嗅了嗅,“我把头发挽起来,要不去洗个头再来?”

    早知道坐马车的时候就不抱着于念腻歪了,而是学裴景,脑袋伸到车窗外头,被风一吹,头发上沾染的酒气就散的差不多了。

    褚休想着壶里还有热水,兑点凉水也能凑合着把头发涮洗一遍。

    于念见褚休双臂撑着自己身边真要起身,小腿交叠搭在一起,重量往下压在褚休腰背上,“不重,是,热闹。”

    她虽然没去琼林宴,但通过褚休身上带回来的气息,感受到了这份属于秀秀的热闹,好像她也置身其中参与了。

    于念心里软软热热,丝毫不觉得酒味重,要不然褚休喝完酒上马车的时候,她就不会任由褚休把她压在车壁上亲的忘我又无声。

    于念眸光落在褚休嘴角,手指轻点她唇瓣,“这里,呢?”

    褚休眼里带出笑意,伸手捏了捏于念的下巴,低声说她,“馋。”

    褚休又虚趴回去,手肘在于念肩膀两边撑着身体,手指轻轻捏揉于念耳垂,垂着眼,轻声说,“* 这里有没有酒味你自己尝尝,亲口检查一下。”

    于念“勉为其难”,辛苦嘴里香舌在褚休嘴里走那么一趟。

    检查褚休的牙齿,搜刮着那点残留的酒气。

    气息交织,褚休呼吸滚热,手滑到于念腰侧,指尖一卷就将带子轻巧的扯开。

    床帐开合,褚休伸手将搭在床边矮凳上的红垫子拿进来,取而代之放上面的是揉成团的粉色里衣里裤。

    灯台上的油灯还没吹灭,就放在高处,火苗摇曳往上,光亮昏黄,映着无风自动的床帐。

    于念洗完澡,里衣里面就没穿肚兜,这会儿里衣剥掉,只剩大红绸花代替肚兜绑在身前。

    绸花红艳蓬松,大大的一捧,堪堪遮住上面跟下面,露出于念纤长雪白的四肢。

    红色映衬下,于念原本就白的肌肤更赛冬季初雪,艳丽的如同白雪红梅,妖冶绽放。

    于念低头看,第一眼就看见绸花下面的雪白饱满跟蔓延到深处的缝隙。

    她羞红了脸,双手不知道是往怀里捂还是往腿上遮。

    没了里衣,这样绑着红绸花好像更不正经了。

    书里李月儿哄主母开心的时候,都没只穿着条红绸花,像个礼物似的,等人拆开。

    于念实在羞臊,又不能往前一趴将脸埋在枕头里,最后只得选择双手捂脸,跪坐在床尾,任由褚休在床单上将红垫子铺好扯整齐。

    “念念。”

    褚休喊。

    于念眼睛从手指里露出缝隙。

    褚休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床尾牵了过来。

    褚休跪坐着,于念几乎跪坐在她腿面上,双手搭在她肩头。

    于念被褚休仰头盯着看,脸皮薄又热,学着褚休转移注意力,“萧?”

    秀秀怎么会无缘无故问自己这个字?

    褚休手指做笔,在于念雪白的腿面上轻轻滑动,“对,萧。念念你会写这个字吗?”

    于念点头,没有犹豫,“会。”

    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了这个字,看见的第一眼就认识,如今真让她写的话,她好像也记得字的比划。

    于念说完没听见褚休开口,疑惑的低头垂眸,就瞧见褚休正用鼻尖专注的拱着她怀里的大红绸花,唇往她腰腹上贴,试图往上。

    小狗看见肉骨头的时候,除了吃跟摇尾巴,的确分不出耳朵去听别的。

    于念,“……”

    上下晃动时,雪白颤动,带着红绸花上下颠簸。红色绸布蹭在褚休脸上,为这张本就艳丽的脸增添了几分蛊惑。

    于念今天远远看了眼褚休打马游街,她抱着红绸花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朝外看,看到褚休坐在马背上,迎着光,姿态肆意气质张扬。

    那时她的心都是热的,满眼骄傲,轻飘飘的要飞到天上。

    这样耀眼的秀秀,是她的。

    于念想起打马游街就顺势想起别的,尽管这会儿气息不稳,心脏跳的有些快,手指依旧抓着褚休的肩,哼哼着,“白天,有人扔,你嗯,荷包。”

    褚休没想到于念看见了,单手扶着她的腰,指节进出,仰头说,“刚才不让看原来是因为这个?”

    褚休,“那我可太冤枉了,我根本没接荷包香囊。”

    “念念吃醋了?”褚休笑,“我哄哄?”

    才没有吃醋。

    于念眼眸晃动别开目光不垂眸看她。

    褚休故意缓慢研磨,“没吃醋的话,那能不能让我拆开绸花了?”

    于念不语,只默默憋红了眼尾,气息颤了起来。

    她没喝酒,这会儿却像是醉了。

    双手环抱着褚休的脑袋,嘴巴叼着上午洗干净又晒干的红绸花搭在褚休头发上,长睫煽动垂下,任由褚休去看绸花下面遮掩的风景。

    锦盒上的结被扯开,褚休自然见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托握着细细品。  。

    褚休提热水壶往木盆里兑水,浸湿帕子,转身递给床帐里面的于念。

    红绸花早就被褚休解开扔到了床尾,于念穿好里衣,里裤放在旁边,先低头把右腿腿面上的水痕擦掉再穿里裤。

    刚才面对面跪着抱在一起时,秀秀夹紧了她的右腿……

    收拾完毕,褚休爬回床上抱着于念,握着她的右手,让她在自己左手的掌心里写“萧”字。

    于念几乎想都没想,垂眼抿唇,指尖为笔在褚休手心里写字。

    萧。

    于念抬眼看褚休,眼眸亮亮,等她夸奖,“对,不对?”

    对,就是因为写得太对了,褚休才笑不出来。

    因为她记性极好,她记得自己从没教过于念这个字。

    褚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抬手遮住于念的眼睛,亲在她的额头上,“我媳妇真棒,等女子入学的事情办下来,咱们看看符不符合条件,要是符合,你也进去学习。”

    于念点头,抱着褚休的腰,“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听她提到这个,褚休放松下来,抚着她的背,“最迟也就是后天,等礼部那边安排好,咱们就能回去了。”

    一想到终于要回去了,于念精神的睡不着,翻过褚休下床,重新点亮油灯,提前开始清点行李,恨不得现在就收拾。

    给大嫂和楚楚买的东西不能忘了,还有明天要去酒肆给师父和大哥打壶酒带回去。

    师姐跟星星喜欢吃甜的,给楚楚买京中有名糕点的时候,自然也要给她们带上两份。

    于念掰着手指算着要买的东西,褚休躺在床上侧头看她。

    之前为了收拾于大宝,褚休跟着李氏跟于老大去过两趟于家村,那时候她就跟村里的老人打听过于念的事情。

    对方说于念是于老大跟李氏从外头抱回来的,怎么来的不清楚,反正小时候的于念就漂亮好看的不像话,这才让人对她有记忆。

    老者那时还说念念抱来的时候,依稀记得自己叫“念念”,李氏夫妻两人懒得想名字,索性才给她取名于念。

    可能是巧合?每天路过忠义侯府门口,念念才记住了这个字,以及学会了怎么写?

    哪怕是巧合,褚休也想查清楚。

    看来这次回去还得找到李氏跟于老大,问清楚当年是从哪儿抱来的于念。

    褚休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事情理清楚后就放下心来,眼睛看着屋里走来走去的于念,陡然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坐起来,悠悠望向自家媳妇,“你刚才说不行了是不是在骗我,要是真不行的话,你早就困的睡着了。”

    于念心虚的眨巴眼睛,假装没长耳朵听不见。

    褚休下床,把人重新捞回来,“要是睡不着的话,我要再看看我的礼物。”

    于念,“……”

    早知道,不给她当礼物了。

    晚上折腾的太久,以至于第二天去买糕点打酒的时候,于念腿都是软的。

    礼部那边遣人递来消息,定了一甲“衣锦还乡”的时间,正是褚休猜测的日子。

    离开褚家村两个多月,如今总算要回家了。

    第79章  “坏,秀秀。”

    今日回去, 于念跟褚休早起两个时辰收拾东西。

    该带的东西昨天于念就整理好了,今个儿起早只是把自己这段时间住过的西厢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要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以及床帐于念都拆下来洗了晾晒,桌椅板凳擦干净摆整齐, 一切恢复成两人刚入住时的样子。

    这些日子劳烦张叔张婶照顾,褚休跟于念昨天就给两位长辈买了酒跟糕点。

    他们夫妻俩虽说是裴家老人, 留在京中看顾院子跟伺候裴景,可褚休跟于念来了后,他们也是尽心照顾。

    这里头除了裴景嘱咐的本分外还有两人心善的情分,褚休跟于念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享受的理所应当。

    “念念?”张婶站在门口, 局促的朝里看,轻声喊于念。

    于念袖筒挽到小臂处, 听见动静撩起围裙擦干净手走出来。

    张婶看满院晾晒, 嗔了于念一眼, 手从背后拿出来,一手一双鞋, 笑着道:

    “你跟小休一人一双, 不是婶子吹嘘自己, 我这手绣花的功夫就是放在侯府也是能看的。给你俩做双鞋,望你俩日后一路坦荡平步青云!”

    于念惊喜的望向张婶, “这……”

    她扭头,朝里喊, “秀秀。”

    褚休出来,望见于念手里的鞋,笑着跟张婶拱手作揖道谢。

    她接过自己那双黑鞋面的布鞋,光是摸着就知道用了好料子, 鞋底更是柔劲,故意哼哼, “张婶偏心,念念那双鞋的鞋面上都绣了荷花,我这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于念抱着鞋,眉眼弯弯,“就,偏心。”

    张婶笑起来,“对,我就是偏心咱念念。”

    两口子的孩子留在清河县裴家,常年见不到面,对裴景这个少爷他们是恭敬有余亲近少些,对褚休跟于念则是恭敬少些更显亲近。

    尤其是褚休不在家的时候,就于念自己在,张婶跟张叔拿她跟春桃当闺女对待,给她的鞋子自然费了心思。

    春桃也过来,笑盈盈的把平安符弯腰系在于念腰带上,“平平安安回家,平平安安回来。”

    于念伸手,摸摸春桃脑袋。

    春桃才十四,比她还小呢。

    处了两个多月,于念总算跟他们处熟了。

    春桃伸手挎着于念的手臂,进去帮她整理东西。

    “收拾好了吗?”

    张叔从东厢房拎着东西出来。

    褚休跟于念提着包袱,“收拾好了。”

    褚休将包袱挎在小臂上,朝裴景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旁边说话。

    院里其他人则将行李放到裴家马车上。

    这辆马车来的时候车厢里头坐了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只用来放东西就行。

    褚休身为状元,有礼部专门安排的宽敞马车,裴景更不用担心,连拉车厢的马都是长公主府送来的。

    礼部安排的仪仗停在巷子口,张叔张婶跟春桃送她们也就只能送到裴家小院门外。

    裴景将张叔叫到旁边,从袖筒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递过去,“裴家给的是裴家给的,我们给的是我们的心意。”

    张叔不敢接这钱袋子,也不能接,“我们只是尽本分而已,少爷这就折煞我们了。”

    裴景拉着张叔的小臂,将钱袋子放在他手里,“拿着。”

    这里头不止有她的心意,也有褚休于念的意思。

    “状元,驸马,咱们可以启程了。”礼部官吏过来。

    他负责此次随行的车马住宿安排,算着时辰出发。

    张婶拉着于念的手,握紧了又轻轻拍拍松开,“一路顺风。”

    于念抱着包袱跟在褚休身旁,扭头朝后看,朝她们歪头笑着告别,“回来,见。”

    她其实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懂怎么跟旁人相处,是褚休拉着她手把手的教。

    除了大嫂跟裴景,张婶跟春桃算是于念靠自己在这陌生地方慢慢处出来的好关系。

    “咱们还回来呢。”褚休伸手摸于念脑袋。

    于念点头。

    “东西给我,我去问问路你慢慢走。”褚休从于念怀里拿过包袱,快走几步上前跟前头等着的礼部官吏说话。

    回去跟回来的路线和时间礼部都有安排,褚休习惯提前了解清楚,不让自己被动的跟着人走。

    裴景将手里包袱递给礼部派来的下人,落后两步,隔着点距离轻声跟于念商量,“念念,你跟褚休回来后别去租住官邸了,干脆继续住在这小院算了。”

    裴景这事想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回去跟祖父商量商量,这院子卖你们怕是不太行,但是租住可以。”

    卖的话,褚休跟于念手里头有多少大块的银钱,裴景也能约摸着估算出来,要是全用来买宅院了,那日后还怎么生活。

    而且这片地方又贵的要命,不管是便宜了卖还是原价卖,都不合适。

    不如留褚休于念租下来常住,毕竟裴家生意主要在清河县,这院子常年空着也是空着。

    于念看裴景,脸色茫然惊讶,显然没想过这种可能。

    裴景跟她细细说,“租官邸的话,人多也杂,运气不好可能是四户人家住一个院子,不方便不说,人多事杂也吵闹。”

    京中的官员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宅院,所以朝廷就划出一片地方给官员们租住,就像侯府这边的长寿巷也是官员们主要居住的地方。

    在京中任职的官员,三品以上,朝廷免租金。三品以下,要么自己去别处找房子住,要么租朝廷划出来的这块官邸。

    朝廷划出来的地方,小是小了些,但便宜,很适合没有根基手里银钱又不多的官员拖家带口居住。

    褚休是状元,入翰林院成翰林官,也只是从六品,想要跟于念住的好一点,怕是要花费心思找宅院。

    于念原先就跟张叔张婶打听过租房的事情,裴景说得这些她也知道。

    于念的盘算是省些银钱住官邸,人多就人多,至少能少花点钱。

    她跟秀秀不是富贵出身,都过过苦日子,只有她俩能住一起,再难也不怕。

    这会儿听裴景说起这事,于念摇头拒绝,“没事。这儿,是你家,我们,有地方,住。”

    于念不想占小景的便宜。

    裴景脱口而出,“就因为是我家,你们住里面的话,这样我在京中不仅有家,还有了家人。日后要是……,也能回来短住。”

    于念眨巴眼睛,忽然懂了。

    她探头看裴景,“小,景儿~”

    还没进长公主府呢,驸马就先把娘家安排好了。

    她跟褚休要是住在这边,裴景可以借口回来看她们然后回小院歇歇。

    裴景本来没多想,只是怕自己融入长公主府需要时间,可她一听于念这个调调,脸就热了,总觉得念念在打趣别的。

    裴景别开脸不看于念,含糊着讲,“我主要是怕你俩住别的地方不习惯,张叔张婶还有春桃也都舍不得你俩,反正都是要租房住,你们求远还不如求近。”

    不管裴家那边答不答应长租小院,裴景光是这么说,于念都记着她的好。

    人前于念不好拉裴景的手,只眉眼弯弯侧头看她,“谢谢你,小景儿~”

    她俩在后面有说有笑的,礼部官吏陪着褚休往前走的同时,不住的用余光往后头看,每看一眼都心惊胆战。

    再看褚休时,总觉得褚状元身上穿着的枣红色衣袍,颜色是越看越不对劲。

    未来驸马跟状元娘子走的是不是太近了?

    状元你别光顾着往前走,你倒是扭头朝后面看看啊!

    这要是闹出事情来,长公主那边可怎么交代。

    礼部官吏操着两家的心,端出体面的笑,到了马车跟前,赶紧请裴景先上车,低声提醒暗示,“长公主身边的春风,这次随您回乡。”

    春风就站在马车边,恭敬的跟裴景福礼。

    裴景点头,这个她知道。

    她情况复杂,怕这次回去裴家那边有什么变故跟意外,长公主索性让春风跟着。就算有事情,春风代表着长公主府,裴家也不敢如何。

    裴景狐疑的看了眼礼部官吏,提着衣摆上了马车。

    褚休则握着于念的手腕,先扶她上去,自己再上去。

    礼部安排的马车比裴家的马车还要宽敞,于念好奇的看了一圈才缓缓坐下,伸手试探性的在长条坐凳下面摸索。

    底下是柜子,里头放着小解用的尿壶,柜门里头放着吸味的香囊,门一关马车里什么气味都没有。

    坐凳对面一左一右是两个矮柜,一个里面放着水壶茶盏,一个里面放着巾子跟毛毯。

    于念头回见到这样的马车,只觉得像个小屋子,除了不能躺平了睡觉,别的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等褚休坐下,于念就侧身朝她,把刚才跟裴景说的事情比划给褚休看。

    她光动手不动嘴,褚休手搭在于念腿面上,好奇的盯着于念的唇瓣看。

    于念疑惑望她,“?”

    褚休往前亲了她一口,笑着退开,“它又不说话,闲着也是闲着。”

    “……”于念抿唇,抬手拍褚休大腿。

    褚休握住她的手,“路大夫说你要多说话才行,这样才能越说越顺畅。”

    于念知道,她就是习惯了抬手比划。

    马车徐徐前行,兵部派遣的侍卫开道,手里依旧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

    因她跟裴景同乡,随行侍卫共三百五十人左右,显得浩浩荡荡的。

    一行人出了京城朝外走。

    眼见着出了城门,裴景忍不住撩开帘子朝外看,手指握紧车帘,嘴唇抿紧。

    长公主说要来送她的。

    总不会是站在远处目送她的马车离开吧?

    裴景期待了好几天的心慢慢往下坠,低头整理袖筒,垂眼掩藏眼底的那点失落。

    春风跟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眼睛随着裴景的手臂移动,看他撩开车帘,看他放下车帘。

    春风故意问,“驸马在看什么?”

    裴景声音平静如常,“外面的热闹声越来越小,我看看是不是已经出京了。”

    “应当是才出城门,”春风撩起帘子朝外看,随意闲聊,“驸马是不是来京城的次数不多?”

    裴景来过几次京城,但的确算不上多。

    春风慢悠悠开口,“那驸马应该不知道,京中人送别的时候,很少在城里送别。”

    裴景愣怔着抬眼看他。

    春风,“城外十里地,有个长亭,专用来送行话别。”  :

    裴景胸口心脏怦怦跳动,目光顺着春风撩开的车帘朝外看,手指无意识握在一起,呼吸发紧。

    春风就知道,笑着道:“殿下说她在那儿等驸马。”

    裴景脸瞬间热起来。

    裴景试图挣扎掩饰,“车里,闷热。”

    春风,“是是是,驸马说得对,热的脸都红了。”

    裴景,“……”早知道不说话了。

    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动,裴景想抬手用袖筒遮住自己的脸,又觉得这样越发显眼,最后索性木着张红脸,任由春风憋笑。

    怎么跟他主子一样。

    裴景越过春风好像看见了忍笑的长公主,这下连耳朵都跟着红了。

    “停——”

    礼部官吏骑马走在前头,瞧见远处的车马,抬手喊停。

    他翻身下马,先跟褚休说,“状元,前方是长公主的马车。”

    毕竟裴景现在只是准驸马,还没成婚,按规矩礼制此行依旧是以褚休为先。

    褚休撩开车帘朝外看,又探头朝后喊,“小景。”

    裴景脸上热意散的七七八八,跟褚休一前一后下马车。

    长公主虽说是来送别驸马的,可她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加上今日不是晚上醉酒,褚休按着规矩是要下来参拜的。

    于念是她媳妇,作为家眷,就算不上前拜见,也要下车见礼。

    褚休扶着于念缓慢下马车,握住她的手指,昂脸温声说,“念念别怕,低头垂眼就行。”

    于念没见过身份这么高的人,加上凉亭周围全是腰间跨刀的御林军,于念抿紧唇,双手握住褚休的手腕站在她身侧偏后的位置,警惕又戒备的垂着眼。

    褚休领着于念上前,她跟裴景进凉亭,于念远远留在凉亭外面。

    武秀双手习惯性搭在腰后,抬眼朝前看,目光落在裴景跟褚休身上,余光短暂扫过褚休身后。

    状元她知道,状元后头站着的应该是状元的娘子。

    短暂一瞥,正好瞧见对方微微屈膝同她低头福了个不算标准的礼。

    武秀忽地顿住,双手手指无意识收拢攥紧,目光朝前望,呼吸都忘了。

    对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纤细又曼妙的身姿,穿着松绿色的轻纱衣裙,清新又贵气。

    她往那儿一站,因距离太远又低着头,容貌瞧不清,身影也显得模糊。

    只是猛地抬眼一瞧,对方的身形气质像极了一位故人。

    “见过长公主殿下。”

    褚休跟裴景到了凉亭里,拱手见礼。

    武秀的目光被迫收回,看向眼前人。

    她发现褚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她眼前的位置正巧挡住了身后凉亭外头站着的那人。

    武秀,“我送驸马,状元自便。”

    褚休抬手,“是。”

    她转身朝外走,路过于念身边时,一甩手,宽敞的衣袖顺势掸开。

    褚休伸手虚环着于念的手臂,半抱半搂着,用袖袍遮住于念身形往马车的方向走。

    于念侧眸看褚休,有些疑惑,“嗯?”

    褚休眨巴眼睛没说实话,“咱俩跟小景同路,你我恩爱黏糊,长公主殿下才会更放心。”

    于念了然,是怕殿下吃味啊,“要怎么,恩爱,黏糊?”

    上了马车,褚休悄悄垂眼松了口气,拉着于念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抱着她的腰紧紧搂着才觉得踏实,“你亲我,这样才显得恩爱黏糊。”

    于念脸颊微热,眼眸亮亮,双手捧着褚休的脸,垂眸低头亲她嘴角。

    细细碎碎的吻哪能消除心头顾虑。

    褚休单手握紧于念的细腰,另只手手掌贴着于念的后脑勺,微微按着她低头,自己仰头吻她的唇。

    呼吸越来越热,等于念回过神的时候,褚休的手都握在她大腿的裙摆下面了。

    于念摁住褚休的手,红着脸不肯继续。

    她反应过来,皱眉说,“车里,又看不见。”

    她俩在车里再恩爱黏糊,外头的长公主也看不见啊。

    褚休仰头抿唇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得逞的光亮晃眼。

    于念往前趴她怀里,环着她的肩,侧头咬她耳垂,“坏,秀秀。”

    褚休笑着抱紧她,“我也不想那么坏,但你看着太好吃了。”

    所以她提着防着,就怕旁人也惦记,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护食的很,寸步不让。

    于念不知道褚休想什么,但听褚休这么说,耳朵热热,乖乖的俯趴在她怀里。

    黏糊了好一会儿于念才想起来什么,急忙提着衣裙翻身坐在旁边,悄悄用手指将车帘撩开一条窄窄的缝,抿唇好奇的朝凉亭的方向看,“瞧瞧,小景。”

    褚休在旁边伸手戳她后腰,“看人亲嘴要长鸡眼的。”

    那她更得看看了。

    于念哼哼着扭腰挪屁股,不满的拍她手,头都没回。

    褚休,“……”

    褚休从后面环住于念的腰,手往上摸,嘴巴咬她肩膀。

    于念缩着脖子弓起腰,认输的松开手,“不看,了。”

    她不看了也晚了。

    第80章  “晚上回家再吃一次。”

    褚休从凉亭里头都不回的离开, 裴景反倒用余光朝后看了好几眼。

    原本三人变成只剩她跟长公主两个人,裴景心跳微快,紧张局促的捏紧袖筒, 垂眼没话找话,“劳烦殿下特意来送我。”

    亭子里安静了瞬息, 风吹过的轻微动静都格外明显。

    武秀看了准驸马一眼,缓声开口,“顺路,正好有点正事要跟你说。”

    果然不是单纯送别。

    裴景深呼吸, 立马摆好为人臣子的姿态,看向长公主等她吩咐, 自己认真听着。

    武秀, “……”

    武秀捻着手指, 认真寻找能说的正事,“女子入学的事情已经提前往外传风声, 你回去跟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我派了春风跟你同行, 他处事机灵,你要是有拿不准的事情可以问他跟褚休。”

    裴景跟褚休同乡, 正好一起回去一起回来,有个照应。

    褚休哪怕现在没站在她这边, 但好歹跟裴景是同窗,以两人的少年交情自然值得裴景信任。

    裴景心里一紧,望着长公主,“路上会有危险?”

    说不准。

    女子入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朝堂上的反对者远比支持者多,她身为长公主, 出行有御林军又身处京城,旁人不会对她如何,只会想着杀鸡儆猴,从别的方面动点手脚想着威慑吓唬她。

    最好的人选,就是捏了一捏软柿子驸马,给长公主起到一个警告的作用。

    “只是让女子入学而已……”裴景拧眉垂眼。

    怎么就那么难。

    武秀看她。

    这事不止女子入学,这事的背后是皇上对她的倚赖信重,连女子进学堂这样的先例都准了。

    太子被废,朝堂上人心浮动,支持废太子的人依旧不在少数,所以自然不会让她在朝堂上过于得意。总想着抓她一个天大的错处,收回她手里的权力把她赶回封地离开京城。

    说到底,要是路上真有个什么,算是她连累了裴景以及同行回乡的褚休。

    武秀轻声问,“怕吗?”

    裴景抬眼看她,摇头,眼神坚定,“不怕。”

    这条路再难她都要走下去!

    武秀抿唇笑了下,伸手,掌心搭在裴景脑袋上轻轻摸摸,“安心来回就是,其他的,有我呢。”

    裴景心里嘀咕,感觉长公主这么摸她脑袋,亲近之外好像又透出辈分,跟上峰鼓励下属时的拍肩膀异曲同工。

    反正褚休就算摸于念的时候脑袋的时候,不像长公主摸她时这样。

    眼见着正事说完,裴景迟疑着往身后马车的方向看,“那我回去了?”

    武秀收回手搭在身后,“嗯。”

    裴景有些失落,拱手行礼,轻声说,“殿下,下次这样的事情,让春风跟我说就行,不用您专门跑这一趟。”

    见长公主眸光平静的望过来,裴景连忙解释,“虽说十里长亭不远,但也耽误您处理别的正事,这类小事由春风告诉我就行。”

    裴景以为的送别是于念送褚休进考场的那种送别,会叮嘱褚休吃饭睡觉,说些不重要的闲杂事情。

    可她跟长公主到底和褚休念念不同。

    裴景说不出心口什么滋味,只觉得听完正事后略显闷堵低落。

    虽说能看长公主一眼就是好的,但这样太耽误殿下时间了,进出城门这一趟的功夫,殿下指不定都处理完别的更重要的正事。

    裴景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听起来带着点别的意味,但她是真心为殿下考虑。

    她既然答应了当驸马做君臣,自然不会反悔,殿下不需要特意花时间出来送她这一趟。

    凉亭里没了其他声音,慢慢静下来。

    裴景不自在的往后瞥,再次拱手,打算回去,“那……”

    “话可以让春风带给你。”

    她开口前,长公主朝她看过来,平静的调子说着,“但你的人,只有我自己来了才看得见。”

    裴景惊诧的抬头,眼睛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别开视线,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低矮山头上,没有看她,“不亲眼看,怎么能知道你嘴角燎泡消没消。”

    裴景抬起来的手缓缓放下,指尖捏着袖筒一角,抿紧了上扬的嘴角,眼睛落在长公主的紫色裙摆上,轻声道:“已经消了。”

    武秀这才低头看她,“我看看。”

    裴景垂下眼睫,配合着抬起下巴,让长公主看清自己的嘴角,“喝了凉茶跟药,消的很快。”

    果然原先起泡结痂的地方痂壳已经脱落,只剩点点浅粉色的软肉。过些日子,这块地方的颜色就会变得和嘴角其他地方的颜色一样。

    长公主眼睛似乎笑了下,轻声问,“下次还吃荔枝吗?”

    裴景看她,“殿下府里又有荔枝了?”

    “现在还没有,”长公主,“等你回来,便是荔枝的季节。”

    裴景脸热,心跳的更快了,“吃。”

    荔枝那么清甜好吃的水果,为什么不吃,她有了这次经验在,下次少吃些就是了。

    武秀抬手,手掌虚贴着裴景左侧脸颊,拇指指尖在她嘴角轻轻碰了下,“那我让春风春雨多给你在长公主府备些去火的茶。”

    裴景眼睛顺着长公主的手指往上落到长公主的脸上,目光对上,裴景唰的下红了脸,眸光闪烁别开。

    长公主摸她脸了。

    ……虚虚贴一下,也是摸。

    裴景没有跟人亲近的经验,只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亲密,超过了所谓君臣跟上峰下属。

    她别开脸,长公主也移开目光缓慢收回手背在身后。

    凉亭里依旧是安静的。

    可这份安静似乎带着夏季的热意,连吹进来的过堂风都裹着燥热。

    裴景鼻尖嗅到的全是长公主身上的冷香,味道越清晰她脸越热,最后几乎落荒而逃,拱手说,“那,那我先回去了。”

    武秀笑着看她,“嗯。”

    裴景大步朝外走,想回头看又不好意思,直到要上马车的时候,手扶着车厢,才借着低头抬头的机会,朝凉亭的方向看。

    那抹紫色身影依旧站在那里,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

    裴景眸光闪烁,仗着距离远长公主可能看不到,握着车门大胆又贪婪的看向凉亭里,拖到不能再拖了,才慢慢钻进车厢。

    春风坐在车辕上没进来,车厢里只有裴景一人。

    她撩开车帘,朝凉亭的方向轻轻挥手。

    长公主好像瞧见了,同样朝她抬起手臂。

    裴景眼睛弯弯,刚才所有的不满全都烟消云散。

    她背靠着车壁坐在马车里,心随车厢悠悠晃动,垂着眼回味刚才的一切。

    从她进凉亭到出凉亭。

    她不信长公主一开始没看见她嘴角的燎泡已经消了,毕竟她听正事的时候是抬着脸的。

    方才围着荔枝跟燎泡的几句对话像是母亲酿的青梅酒,入口清甜不觉得如何,可绕在舌尖细细品那么一品,就能尝到微醺上头的滋味,人随之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处。

    裴景没喝酒,却像是醉了。

    前后三辆马车被将近四百人的队伍围在中间缓慢前行,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一个点。

    等瞧不见了,武秀才收回目光,侧头望向身后,“春雨,让人去查一下褚休的夫人,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过往都要,不要漏掉半分。”

    春雨,“是。”

    武秀坐上马车回京,垂着眼,越想越觉得褚休夫人的身姿匆匆一瞥像极了她的一位故人。

    若真是如此,那她更该提前防备起来。

    裴景作为驸马归乡回京后要接手女子学堂的事情,李礼榜眼入翰林院的同时会去户部办差,付见山那边皇兄被刑部尚书软磨硬泡,已经将他归在刑部。

    那吏部能用的跟最适合的人,只有状元褚休。

    忠义侯手里有兵权不说,还握着六部之一的吏部,五月份底他要监管这届武试,手里关于吏部的权不得不外放。这便是他想让裴景当女婿的原因。

    他推裴景进吏部,权力横竖都在自家。

    可她截胡了魏国公,点裴景成了驸马,忠义侯计划落空本就不满,怎么甘心将权力外放,还是放到褚休这样聪明的人手里。

    他一旦松手,漏出去的权力可能就收不回来了。

    忠义侯必然会趁这次褚休裴景回乡的机会做点什么,* 回去可能一帆风顺麻痹众人耳目,等回来就说不准了。

    武秀怕裴景跟褚休有个意外,特意让春风带着她的腰牌随同。

    旁人见春风随行也该知道她对裴景褚休的看重,许会收敛一二就此作罢,那她不介意维持目前的局面不动。

    可若是还要执意出手,那等两人归乡回来,京中的一些人也该挪一挪屁股了。

    只是武秀的这些计划里始终不包含一个人,褚休的夫人。

    对方叫什么武秀不记得了,但褚休夫人要真是跟故人有三分像,忠义侯必然会有动作。

    武秀皱眉,掀开车帘再次看向春雨,“飞鸽传书给春风,让他多留意褚休夫妇的安危。”

    春雨见殿下脸色严肃,正色道,“是!”

    武秀落下车帘,既希望是故人之女,又不敢让自己抱太大希望。

    她垂眼,视线落在右手上,抿唇微微收拢手指,上面温热的余温似乎还在,攥紧指尖好像方才的触感就能多停留一会儿。

    等她归乡回来,她的长公主府也该修缮完成。

    睡了十几年的床榻边要多一个人……武秀抿唇,压下念头让自己不再多想。

    跟裴景比起来,她虽没有经验,但的确不是什么都没看过的小姑娘了。  。

    五月份的天是最舒爽的时候。

    三四月份还会有倒春寒,突然冷那么一下。五月份的天就暖和很多,阳光明媚却不晒眼,夏风温和吹在脸上都是舒适的温度。

    马车徐徐前行六日,一路顺风安稳,莫说别的,连个偷盗都没遇见。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县城外头的路到底比不上京畿的路,总有颠簸晃动。

    好在快到家了。

    礼部吏官早上说今天中午就能抵达清河县。

    于念撩开车帘朝外看日头,心都轻飘飘飞了起来,头回有了回家的迫不及待跟激动欣喜。

    她扭头看褚休,没忍住,在褚休脸上亲了一口。

    亏得嫁给了她,自己才有了家。

    褚休闭眼小憩,感受到脸上动静,模模糊糊醒来。

    眼睛还没睁开,手就环到了于念腰上,低声含糊问,“马上下马车了,真不要?”

    于念拍褚休手臂,“恼”她不正经。

    褚休要是正经就不是褚秀秀了。

    她伸手,将于念抱到怀里,唇贴在于念脖颈上轻轻亲,“念念,疼疼我,我就摸一摸好吗?”

    褚休要是强硬一点,于念就咬她了。

    可褚休一示弱,于念就跟河里冬天结出来的冰一样,遇到夏风全都化成温热软水。

    于念咬着下唇,“要,到了。”

    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清河县了,她还得下车跟小景挥手告别呢。

    褚休手顺着于念的小腿滑到膝盖上,银红色的裙摆轻纱全堆在褚休手肘处。

    “那我快点。”

    于念没拒绝,但也没迎合。她并拢着腿侧坐在褚休怀里,红着脸别开眼。

    褚休耐心十足,亲她脸颊亲她鼻尖,就是不亲她唇瓣。

    像是河面上晃悠的鱼饵,那么馋人就是不掉到河里。

    于念是条笨鱼,馋的张嘴看,最后忍不住,主动跳起来去咬那饵。

    她咬褚休唇瓣,微微用了力气不松口,跟鱼咬紧饵没区别。

    褚休只是笑,也不说疼,眼睛弯弯任由于念撒气。等她媳妇气完了,就乖乖转过身子,正面跨坐在她腿上。

    于念,“……”

    秀秀一这样,她哪里还有半分脾气。

    坐好,褚休伸手环于念的腰,下巴搭在她肩上,“这么多天,屁股坐疼了吗?”

    她手指往下张开握住,和面似的,“好意”替于念揉捏抓握。

    这个季节的衣物本就单薄,里头只穿着绸质亵裤,丝滑的料子软滑的肉,摸瓷器般顺滑,抓豆腐般颤悠。

    于念手环着褚休的肩,垂眼咬唇轻嗯,分不清是回答她还是别的。

    褚休侧眸,低声问,“念念,真不尝一尝?”

    先前于念给褚休五两银子随她自己买东西,后来迟迟不见褚休往外花,于念以为她要存个私房钱也就没再过问,直到前几天,褚休从一个锦盒里面掏出两个铃铛样式的东西,问她要不要“吃”。

    这种东西又不是葡萄荔枝,一看就知道不是用嘴能吃的东西!

    既然不是用上面的嘴,那只能是……

    于念脸皮薄臊的不行,任由褚休怎么哄她都不答应。

    哪能,哪能吃这个!

    她又不是河蚌,张开吞了还能养个珍珠出来。

    只是褚休提的次数多了她心底防线难免松动,就像现在,于念长睫轻轻煽动,稍有迟疑,没立马开口说不要。

    她没拒绝……

    褚休懂了,唇瓣抿她耳廓,微凉的东西抵在裙下,低低的哄,“念念,再分开一点,不然吃不进去。”

    于念恼的咬褚休的肩,只是牙上力道慢慢松了,到最后变成额头抵着褚休肩膀,咬着唇忍住自己可能溢出来的调调。

    褚休将物件放进去后没再多动,就抱着于念的腰,任由马车颠簸带来轻轻晃动。

    这样的颠放在屁股上不算什么,可要是放在身体里,珠子乱滚四处震颤,带来的波动可比外头感受的要大个几倍。

    于念忍的眼眶通红,眼里全是泪,抬眸可怜兮兮的看褚休,轻轻软软的喊,“秀秀。”

    褚休吻她唇瓣,吞下她的声音。待裙摆下的手掌感受到湿意后,就将铃铛抽了出来。

    微凉着进去,出来时温热湿滑。

    这东西叫缅铃,《月色撩人》的后面主母对李月儿用过。褚休也是看了书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她买来后就是殿试跟放榜,也没多余精力跟时间用。

    现在闲散下来精神放松,加上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玩什么自然都不如跟念念玩这个。

    于念是头回吃,又是在马车上,忍的难受不敢吭声,褚休不舍得折腾她,浅浅一试等于念出水了就把东西抽出来。

    她看于念潮红的脸颊绯红的眼尾,以及湿漉漉的眼睫跟眼睛,忍不住咬她唇瓣,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里。

    褚休抱紧身体软软的于念缓解自己,低声哄,“晚上回家再吃一次。”

    于念不吭声,于念只默默掐了把褚休的腰。

    刚才铃铛滚起来,于念心魂好像都附在铃铛上,被滚的头脑空白,只恨自己现在不是哑巴能出声,稍有松懈就忍不住嗯出音。

    晚上要是再吃,只剩她跟秀秀,又是在自家熟悉的地方,于念怕明天早上起不来。

    到时候大嫂再一开口打趣,她怕自己羞到钻进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