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有一个朋友 救死扶伤是身为一位医生……
纪归没想到冯准连这都能猜到, 要不是两人从没见过面,冯准压根不知道自己住哪儿,纪归都要怀疑家里是不是被他装上监控了。
身后的初一被自己半压着当靠背不舒服, 挣扎站起来,往外小跑几步,又被纪归逮回来,揽在怀里。
纪归双臂无力, 只是虚环着狗,初一倒也没再挣扎,应该是感受到纪归不舒服, 这会儿很乖得任人抱。
那头在等纪归回消息, 没有继续问下去。
纪归脑子被烧糊涂了,嗓子半哑着, 点开语音键, 将手机收音孔凑近唇边。
“是有点发烧了,你怎么知道的?”
声音颇有种破铜烂铁敲打出响的意思。
得到答复, 对面便回得很快, 消息几乎是下一秒就紧接着发来, 快得让纪归恍惚片刻才定神仔细去看冯准的消息。
—猜的, 怎么这么突然, 家里有人吗?
纪归说没有。对面应该是想说, 家里如果有别人, 好给自己去买点药应急。
发了一次语音就像破戒, 破戒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纪归到也没什么顾忌和别的想法了, 倒也现在觉得这样聊天还方便些。
于是,他继续捏着手机,和对面道:“楼下有一家小药店, 我等会儿下去买点退烧的。”
—发烧不能乱吃药,我给你叫车,去医院看看。
纪归到觉得没什么,他上一次生病就是直接叫了点退烧药,吞了几粒,第二天确实好转许多。
退烧药好像都是一个效果,这种小事纪归从小就没去过医院,都是自己在家倒腾几天便痊愈了。
久而久之,身体好似也就有了抗体,除了今年开局不利了些,已经是第二次发烧,但是前些年几乎都是健康地度过了。
纪归与冯准道谢,但还是坚持自己去楼下买药吃。
他连自己上次吃的退烧药牌子还记得,等会儿捎上几盒囤在家里,再顺道买点消炎的,就当是粗糙的紧急医药品,以应对往后的突发状况。
消息发送过去,那头罕见的半路失联。
纪归没有等到回答,将手机抛到一边,扶着狗起身,拉开一侧衣柜,想换套便服再下去。
家里也没热水,现在烧也来不及。纪归脚步虚浮地在家里找能解渴的,只在开放式厨房看见昨天喝得只剩下一小口的凉水,只看一眼,他胃里又开始抽抽。
无奈,家里没什么能现在就吃的,纪归慢悠悠回房间,拿上自己的手机准备出门。
公寓面积小,从房间到玄关的距离短,但纪归扶墙挪到门口花了些时间。
昨晚回家换下的外穿拖鞋也不知道随手放哪儿去了,鞋柜里也没有。
他只得转身又去搬来小凳子,坐在玄关拿出双运动鞋,低头眯眼,动作缓慢地系鞋带。
初一从卧室听见这边动静,马不停蹄跑过来,围着纪归打转,喉间不停嘤嘤叫,想跟纪归一起出去。
纪归没多余的精力分给他,伸手把狗往自己身后推,挡住初一不让他往门口去。
“不是出去玩,回你窝里。”
手机就放在脚边,被初一踩了一脚,期间响了好几声纪归都内察觉,直到余光瞥见点亮光,他才有所察觉偏头去看。
是方才一直都没消息的冯准。
—我有个朋友是学医的,她今天有空,我已经跟她说了。
—你还在家吗?
纪归起身去握住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一时间没看住初一,狗已经穿过自己,跑到门口去了。
他将消息从头至尾,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才意识到——冯准要给他叫医生上门问诊。
冯准消失的这段时间,竟然去给自己找医生了。
纪归没想到他会这么用心,他们不算很熟的朋友认识时间连一周都不到。
难道冯准是对身边所有人都这么好?那他在生活中,肯定是一个温柔友善的人,和他的声音一样,叫人觉得很舒服。
纪归笑笑,终于系好鞋带,拿手机跟对面说:“不用啦,我都已经准备下楼了,不用蛮烦你朋友了,她过来还要时间。”
—没事,她开车,过去很快就到。
“可是我们可能都不在一个区,麻烦一个女孩子跑过来。”
冯准回复显然慢了些,应该是快被自己这番话说服了。
纪归还想接着说几句拒绝,对面消息更开发来。
—你在哪个区?
纪归便回:“虎丘。”
末了,又强调道:“很远的。”
—没事,她也住在虎丘,小区发过来,开车过去很快。
纪归觉得这句话是在体谅自己,可信度不高。
—救死扶伤是身为一位医生的义务,这句话是她说的,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
不待纪归琢磨,对面紧接着发过来一个链接,标题是,发烧乱吃退烧药的危害,附上每年为此丧生的人数统计。
纪归几乎是哭笑不得的。
对面有种他今天不看医生,就要消息轰炸的做派,却很贴心认真。就像发烧对于纪归来说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但在冯准看来,是很值得重视的。
他其实很久没从别人那里,得到这么多关心和照顾了,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些陌生和下意识排斥。
纪归觉得冯准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再推脱下去反倒显得扭捏,冯准说的不无道理,总不能每次发烧都随便吃药,就是要麻烦他口中的那位朋友了。
纪归重重坐回椅子上,前面的初一回头不明所以看过来,尾巴一摇一摇,不明白纪归怎么还不开门。
“回来吧傻狗,我也不出去了。”纪归尾音带笑,头晕呼出口热气,搂上狗,埋在柔软的长毛里闭眼短暂休息。
意识不清的,纪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脸上瘙痒,他忍不住伸手去挠,却不想耳边传来风声,下一瞬,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眼前骤然亮堂,纪归睁大眼,看面前初一刚从自己怀里走开去门口,是他刚才靠着狗睡过去了。
梦里的风声如今化成了耳边短促的门铃声,纪归恍神,竟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门铃停了,紧接着是轻叩敲门声。
第32章 头烧成电磁炉了 差点以为你被猛1拖去……
“你好, 有人在家吗?”是有些英气的女声,高声说话甚至十分嘹亮。
手机屏还在脚边亮着,显示的时间让纪归惊觉, 离他昏睡到现在,才过了二十分钟不到。
冯准说是真的,没想到对方住的距离他家这么近。
“来了。”
刚无意识睡着,浑身的不适感又加重, 纪归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这句就像是喃喃自语,连门口耸鼻子嗅门的初一都听不见。
扶墙虚浮着站起来, 手指触到把手就像握住了冰块一样, 寒意从头到尾电流般穿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纪归瞬间起了一身鸡皮。
“咔嚓”一声门开, 外面是位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 眼眸明亮,一头乌色长发散开, 将脸衬得白皙小巧。
后者正提着医药箱, 与纪归打了个照面似的颔首。
纪归往一旁的墙上靠, 轻声说了句请进, 侧身给人留足了空间进门。
女生心细备了鞋套, 不急不缓将医药箱放进玄关, 在外面弯腰套好才抬脚进来。
她问道:“纪归?”
纪归点头, 才想到冯准没有跟自己说, 这位医生姓什么, 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
对面显然没注意到纪归卡顿,径直朝内去,接着开口直奔主题。
“冯准跟我说你重感冒发烧, 要是太严重就直接送医院,你先坐,我帮你测一下.体温。”
冯准总是操心过甚,其实根本不用那么麻烦。
虽然纪归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样了,他头重脚轻地根本感受不到一点痛觉。
神经系统已经帮他自动免疫了。
所以纪归恍神觉着自己还可以坚持很久,就算不吃药,睡一觉也能平安度过。
纪归慢吞吞跟人后面。
来人好像就跟在自家一样,行动自如地走到客厅,左右寻找空地好放自己的医药箱。
家里来了陌生人,多了些动静,又少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初一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纪归现在倒是有精力管狗了,转头往后看看。
他反应很慢,压根没注意一团白棉花已经跑到跟前。
紧接着,腿被绊住,纪归连惊呼都出不了声,身子晃动要往前栽去——
一双细胳膊骤忽出现在视线中,下一秒,纪归被稳稳扶住,站好。
“你还行吗?”
原本应该在客厅的人,现下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纪归发懵着,他好歹一个成年男性,就这么被瘦弱的女生,轻松架去单人沙发上坐着。
冯准认识的人都是这么深藏不露,纪归有了些刻板印象。
医药箱内的物品都被一一整齐排列在面前,纪归像一条任人摆布的脱水的鱼,眯眼看女生拿这拿那,往自己身上捣鼓。
“快四十度了。”她看一眼温度计,“马上烧成电磁炉了,要直接去医院,还是我先帮你用冰生理盐水降温,看看能不能缓解缓解?”
纪归听见什么电磁炉,发懵着对人用漏风的破锣嗓子说:“不用去医院。”
“好。”她倒也赞同地点点头,“没事的,冯准担心过头了,你这就是着凉引起的,也不是病毒感染,过几天就会好。”
酒精擦在裸露的肌肤上很舒适,灼热一点点褪去,纪归半身躺在沙发上,知觉慢慢都回了大半。
女生中途应该去了一次阳台,纪归敷着医用冰袋,依稀听她叫对面老婆,音量刻意压低,但依旧清晰。
偷听人讲电话不礼貌,纪归偏头,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期间医生去门口拿份外卖,说是冯准给自己点的粥,他今天一天没吃东西,喝点淡粥垫垫胃。
热粥入口软糯香甜,还带点虾皮的酥香味,是纪归很喜欢的香菇虾皮粥。
这样一直折腾到晚上,初一饿了就去自动喂食器吃两口,然后回来继续窝乖乖在纪归身边。
直到入夜,纪归体温终于降到正常,医生说完近期需要忌口,还有一些注意事宜,收拾东西准备走。
纪归起身送她,“太感谢你了,你晚饭都没吃,我帮你订一份附近饭店的桌吧,那家店味道很不错。”
后者毫不在意地摆手,“不用,家里都备好了,我回去吃。”
她伸手去拉门把手的动作一顿,想到什么,转头跟纪归说:“你有点体虚,以后一定要坚持锻炼,不然后面有的罪受。然后外卖袋里剩下一碗红豆粥,你晚上饿了记得热着吃。”
纪归点头,虽说不是第一次被医生说体虚,但这次是从不熟的女性医生口里说出来,纪归不免有些尴尬。
笑道:“谢谢,方便给个收款码吗?”
“没事,”她直接在门口脱下鞋套,又冲纪归摆摆手,“都是小事,而且冯准也给过了,他钱多,你不用在乎这个。”
纪归愣了一下,脑中很快地闪过什么,想法就如流星划过眼前,他都来不及捕捉到一点尾巴。
医生将他推回屋内,手劲依旧很大,练家子似的,纪归觉着要是她再加一成力度,自己怕是会被拍出内伤。
“不用再送了,我车就在楼下,你回去休息吧。”
纪归在大门合上前叫住人,思忖一瞬,还是将那句话说出口:“你知道冯准是做什么的吗?”
走廊感应灯应该坏了,只有应急绿灯一直亮着,暗淡的,叫他看不清女生回望过来的神色。
但她明显顿了一霎,很快接话道:“好像是设计师?我跟冯准认识时间不长,他没怎么提过自己的职业,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直至门被轻合上,纪归才重新回客厅,鬼使神差地,他起身去推开阳台门往下望。
楼下很安静,路灯照的香樟树呈现出柔和的暖色,人行道上三三两两散步的行人走过,交头说话声也听不清晰。
很快,一道熟悉的人影推开单元门,径直走向视野盲区的一辆车子。
纪归探头张望,也只能瞥见一点车尾灯,款型很像卡宴,他记得身边也没人开过这辆车。
车灯闪烁两下,车门关闭的声响倒是震耳,紧接着,那点露出的车尾巴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纪归站在阳台吹了会儿晚间的微风带着树叶特有的清新味。
他转而想到方才医生才叮嘱过的话,抬步离开室外,去卧室内翻出一块薄毯子,重新窝回沙发上。
手机上积压了很多未读消息,邹彦发了几条,也有冯准的。前者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个把小时之前还给自己拨了通语音。
—怎么了?
—你可终于肯回我消息了,我差点以为你被某个猛1拖去床上奋战了!
末尾还配了个邪笑的表情。
纪归很无语,想把邹彦拉黑,又想倒也不至于此。
—……这不是你吗。
对面没再秒回,纪归退出,去看冯准跟自己说什么。
后者在医生来后,每隔一个小时就来问自己怎么样了,不过纪归当时晕着,没看到信息,最近的一条是十分钟前的,医生刚走。
纪归没再回复语音,打了几行字过去。
—谢谢你给我点外卖,还有医药费,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第33章 纯情or真傻? “你以为你和纪归关系……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口正好是红灯, 姚一湫踩一脚刹车,听闻,伸长手往后, 示意后面人把手机拿过来。
她上下拨弄着来往的聊天记录,认真品味良久,才散漫哦一声:“就是想帮你把费用报销了呗,你这都看不懂啊?”
龚淮屿看她一眼, 手机重新递过来到自己面前,他没急着接过去,而是问:“纪归之前还给我发语音。”
姚一湫恍然, 眉梢一下子挑得老高, 终于明白龚淮屿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绿灯这时正好亮起,姚一湫拨动方向盘, 白色卡宴随着车流, 缓缓向前驶去。
“你想太多了哥,他现在跟你又不熟, 之前给你发语音只是因为他发烧了, 所以不方便打字, 现在我老婆都把他治好了, 当然还是变回归原样咯。”
姚一湫嬉笑调侃道:“你不会以为他给你发语音, 你俩关系就更进一步了吧?”
说着, 片头去看副驾驶座上的孟清, 叫人:“老婆, 你说龚少爷这算是纯情还是真傻?”
“不过你也别灰心, 至少人家现在愿意理你了不是?”
要说之前加人的时候,要不是她当军师,现在龚淮屿都不知道, 都被人遗忘在好友申请列表里哪个角落。
旁边的孟清没理她,一上车就专心收拾自己的医药箱,拿着酒精湿巾,不知道擦了几个来回。
姚一湫注意力又到孟清纤细的手腕:“箱子也不脏啊,老擦它干什么,到时候我再给你买一沓,你要多多少有多少。”
孟清抬手将她的脸拨过去,开口让她专心开车。
车子开的平稳,窗外的楼宇草木飞快后退,孟清看了会儿,抬头瞥了眼后视镜正带耳机的龚淮屿。
路灯照得他半边脸陷入黑暗,侧脸轮廓虚实模糊,靠近车窗的一边眼皮半敛,眸光晦暗不明。
就见人耳机里不知道在听什么,手机屏幕亮着,时不时低头,食指在屏幕上拨弄片刻,动作来回不断重复。
孟清就见过龚淮屿一面,之前在他公司楼下等了大半天。
但她对龚淮屿的印象颇深,因为鲜少有人,给自己的印象能做到如此割裂。
短短半个月内再次见面,龚淮屿好像从原来的冷若冰霜,到现在颇有种行尸走肉的状态。
孟清当了这么多年的军医,只在身体被被判定终身残疾的病人,亦或是烈士家人身上,感受到过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况,甚至已经有了躯体化表现。
她下午给纪归擦拭酒精的空闲时候,去阳台给姚一湫发短信说了这件事。
姚一湫显然也不知道这是这么回事,只跟她说,有关龚淮屿的事情她们还是少管为好。
姚家内乱,龚家是内外皆乱,都是一群疯子。
孟清其实有些同情他,所以在龚淮屿第不知道多少次,低头继续点击屏幕的时候,叫住了他:“之前你给我发的,关于纪归那份心理测试报告,我看了,是很轻微的焦虑症,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按照纪归现在的居住环境,自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孟清边说,边透过后视镜观察龚淮屿的微表情,“况且他还养了只白狗,宠物带去的情绪价值,是人本身都比不了的。”
龚淮屿还没什么表示,前面姚一湫率先哈哈笑两声,“什么白狗,人家养的是萨摩耶,很亲人的狗,你有问叫什么名字吗?”
“没有。”孟清没什么表情,“不算亲人,那狗还挺怕我的,一直窝在他主人身上。”
姚一湫笑眯眯的,“那很正常,连我都拍你。”
前面两人像唱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嘴,龚淮屿在后面听闻,轻颔首,对人道了句谢。
其实还有些话孟清没说,她在犹豫,也在权衡到底有没有必要说出来。
孟清烦闷地堵上姚一湫一开口就闭不上的嘴,思忖半晌,还是老实转头,对龚淮屿启唇:“你后面还是少去纪归楼下堵人了,姚一湫光给你出馊主意,你要是想他快点好起来,就别老在人面前晃荡,本来分手了就不想见到你,给人平添烦心事。”
这番话下来,连驾驶座上的人都开始安静开车了。
姚一湫瞥一眼带着耳机的龚淮屿,有一瞬间,祈祷他那耳机隔音效果好点,但她知道后座的人肯定听见了。
孟清要么不说重话,要么就开口往人脊梁骨上戳。
虽然说的全都在理。
车内淡调的车载香薰闻着沁人心脾,龚淮屿想,纪归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味道,跟他养在院子外的一丛花绽放时,是一样的香气。
“我知道了。”耳机已经摘下,龚淮屿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宇间微不可查地染上几分倦态。
姚一湫导航去的龚淮屿家,是他在虎丘区新买的一套房。
姚一湫没去过,中途的路弯弯绕绕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开错道。
在姚一湫第二次开错进一条形似巷子的窄小道路时,龚淮屿看不下去似的,终于开口:“我在这儿下,不用往前开了。”
听闻,姚一湫拨弄了下手机导航页面,啊一声道:“差不多还有一公里,你慢慢走回去?你知道怎么走吗?”
龚淮屿说:“不知道。”
“……好吧。”
姚一湫将车门解锁,人走前还不忘说:“有钱少爷,赶紧换个房子吧,你直接买跟纪归同一小区的不就行了,你现在住的地方也太偏了,找都找不到。”
没想到龚淮屿听进去了,伸手去推车门的动作一顿,语调听不出情绪:“买同一小区,他会发现。”
姚一湫点头:“你还真想过。”
一辆车开进来,这条道便拥堵不堪,期间,后面还好死不死地停了几辆电瓶车。
龚淮屿走在前面,依稀能听见姚一湫在车里破口骂导航。
这块地方确实偏僻,龚淮屿平时没用过地图,走错几条死胡同,又用苏州话问了一位耳朵不算好使的老大爷,半小时后终于瞥见到小区门面一角。
这家住宅区的确陈旧,跟当年经常与纪归一起去吃饭的,南京那一片老旧巷口一般,多是本地人居住其中,讲的话也是软糯的水乡音。
已经入夜了,路灯光线黯淡,远处只有保安亭内的白炽灯亮堂些,将那一小快地方照得恍如白昼。
龚淮屿重新戴上耳机,低头点开软件聊天页面上,纪归十多条语音消息,选了条最长的,重新点开听。
嗓音沙哑,尾调是纪归特有的托调,跟撒娇一样。
听的出来他当时很难受,呼出的热气好像透过耳机,化成了根羽毛,在耳蜗处飘动、拂弄。
刺眼光线不知从哪儿直射入眼,猝然,耳边“滴滴”喇叭声,龚淮屿没留意,迈出的步子来不及收回。
随即,一辆闪着远光灯疾驰而来的电瓶车闪到面前,刺眼的大灯照的龚淮屿睁不开眼——
“倷个小佬么长得眼定木锈!”
车上的人也被吓到了,猛按刹车,电瓶车减速下来,他转头就差对人行道上的龚淮屿吐口水。
电光火石之间,龚淮屿侧身避让,耳机不小心滑落,蓝牙连接自动断开,耳边纪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蹙眉,弯腰捡起攥在手心,抬头见前面开电瓶车的人竟然还没走。
那人还待开口骂几句,只是见道上站直身后,一身正装又人高马大的男人,视线阴晴不定的乜眼过来。
这人缩了缩肩,即将出口的话堵在嘴边,倒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手上一拧,加速开车逃也似地走了。
龚淮屿没放心上,低头看交友软件上,纪归刚才主动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是一张图片。
—你给我点的太多了,我以为只剩下一碗粥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配菜。
龚淮屿笑了笑,他能想象到屏幕后纪归苦恼的样子。
—吃不完就扔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多点了些。
—扔了很可惜,我家狗也喜欢,一直扒拉我裤腿,我到时候洗洗给他尝尝味。
龚淮屿想到刚才在车上,姚一湫问的话,很自然地打字。
—你家狗叫什么名字?
对面应该在吃饭,每隔半分钟才回话,龚淮屿朝小区门口走,低头安静等纪归回复。
—猜猜,你这么神通广大,猜个名字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难,我还没这么厉害。
保安亭内的值班人睡得快仰到地上去,龚淮屿回完消息,空出手去敲门。
里面的人幽幽转醒,眯眼,还没来得及伸懒腰,就见一张人脸反射在透明玻璃上。
他被吓得一个踉跄,只见外面人薄唇一开一合,语调冷淡。
“蛮烦开一下门。”
值班人记起来了,这不是前几天刚搬过来的新住户。
每天都大半夜才开车进来,今天竟然提前回来了,看样子还是走回来的。
他连忙应好,电动门旋即缓慢旋转开。
龚淮屿转身顿了一瞬,道了谢,才继续往门内去。
小区设施老旧,道路也是坑坑洼洼的,住户都在家,掉漆的楼宇间灯火通明。
龚淮屿看不清路面,打开手电筒,熟练地继续与对面聊天。
纪归现在倒是精神,往常这个时候,都说自己要去洗漱睡觉了,看来今天还能再多聊会儿。
行至拐弯处,不远的车行上停了辆亮着远光灯的商务奥迪。
手电筒的亮度已经用不上了,龚淮屿关闭按键,一连将手机屏幕也关闭,视线朝那个方向遥遥一瞥。
他迈着长腿,步履依旧很稳,但速度加快了许多。
龚淮屿现在倒是有些感同身受,原来自己当时在楼下等纪归,他会是这种心情。
奥迪车旁站了人,听见这边的动静,脚站麻了似的,身形晃了晃,小跑着过来。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龚老一直在车里等你。”
司机是个生面孔,龚淮屿习以为常,龚尘柏身边待了最长的一位,也不过两年。
“什么时候来的?”
司机恭敬弯腰,再开口,几乎是恳求的口吻:“一个小时前就到了,少爷您上车吧?”
第34章 同性恋 手机壳是纪归喜欢的线条小狗……
车内灯线昏黄, 车窗全是防窥的素黑色,路人只能从前车玻璃窥见一点内里的布局,但是周身暗淡, 视线内模糊不清。
司机弯腰帮龚淮屿开门,轻手关上后退开两步,如最开始一般,安静守在车旁。
龚淮屿坐进副驾驶, 开口叫人,转而继续低头看手机。
龚尘柏自始至终都是闭眼养神的模样,车身晃动一瞬, 进来人了也没应。
往常这个时候龚淮屿同样不会发声, 他本就是话少的,爷孙两的相处模式像上下级, 龚淮屿只会沉默等着指示, 绝不会多做些什么别的事。
而今天从龚淮屿出现在车视野时,便一直捧着手指, 眉眼低垂, 目光落在亮堂的屏幕上, 还时不时勾两下唇角。
这太反常了。
龚尘柏总是怕他沾染上些不三不四的人, 前面走了一个纪归, 后面保不准又有什么归凑上来。
其实从龚淮屿刚与纪归接触的时候, 他就知道了。
那会儿龚淮屿还在念大学, 他派人将纪归家事上上下下一夜调查出来。
纪家世代经商, 如今是纪归的父亲接手公司, 却是个没生意脑子的,将企业做的空有其表,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傀儡公司。
纪归的母家原本不错, 要是半路没惹到不该惹的人,说不定他们两家在名利场上还会有点交集。
但是纵使有交集也没用。
那两家联姻期间生的是纪归,而纪归是个男的,就永远不可能和龚淮屿有任何除朋友之外的交集。
龚尘柏一想到两个男的在一起就犯恶心。
繁衍子嗣是每个人的义务,同性恋在他这儿犯法,是怪物,是奇耻大辱。
他不知道为什么龚淮屿能够任凭纪归纠缠这么多年,他甚至期间动了改换继承人的想法。
但一想到龚淮屿也还小,二十岁的年纪,谁能经得住外界的诱惑。
他隐忍了很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最后龚淮屿也没令他大失所望,或者说他很欣慰。
纪归在他身边这么久,龚淮屿终于能够狠下心来,彻底割裂这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如今龚淮屿进公司大半年,很多事务的决定权逐渐会放到龚淮屿手上。
龚尘柏老了,不能像龚淮屿小时候一样盯在人身边,即使龚淮屿总是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任凭安排的模样,但为了保证往后不再出什么岔子,龚尘柏只能在自己还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插手帮龚淮屿做些重要的决定。
龚尘柏闭目思忖了很久,等终于睁眼时,抬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
他转头去看隔了一个位置,坐在窗边的人。
手机屏幕的亮光都比车亮眼些,白光映照在龚淮屿面上,他这次清晰瞧见龚淮屿嘴角,那一抹还未收回去的浅淡笑意。
“手机里有什么好看的?”龚尘柏眯眼,肃穆的视线和面上紧绷的皱纹,将他衬的犹如高傲的审判者。
龚淮屿点头,应声将屏幕摁灭,随即并未转头对上龚尘柏的严厉的目光,而是看了眼外面依旧形影单只立着的司机。
“不让他上车吗?”
龚尘柏说:“我问你话。”
龚淮屿终于转头,淡道:“没看什么,公司最近事情比较多。”
“你也知道。”龚尘柏冷哼,面前人不提,他都快忘了前段时间龚淮屿做的一件泼天好事。
“之前那个人工智能项目,我听说你带团做到一半,自说自话给终止了?”
龚淮屿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龚尘柏说这些不是想看他木讷颔首的:“好笑,人工智能那么好的一块肥肉,当初多少人抢着竞标,你倒是口气大,说不弄就不弄!我今天看你拿那破手机一点离不开手的,你这就是玩物丧志!”
“人工智能领域是好,但项目中间出问题了,不及时停手后面只会越陷越深。”龚淮屿被骂了也没事人一样,启唇平静地跟龚尘柏做简短解释。
龚尘柏倒也不是真的要这么怪他,只是一时情绪上头,兀自平复一会儿,再说话声音没那么激动严苛。
“是你自己考量过后才决定的事情,我相信你,但后面万一没有你说的情况出现,公司推出所产生的损失,我到时候也会对你的能力再做出评估的。”
龚淮屿听他这番话讲完,心绪毫无波动,只是攥着手机的右手指腹,缓慢摩挲着外表有些凹凸纹理的手机壳面。
这个手机壳是之前,他在和纪归的一起住的房间里翻出来的。
和纪归给他买的那条枫叶领带放在一起,他当时有点印象,应该是某天纪归一时兴起,在网上买的情侣款式。
两个手机拼在一起,是一副完整的画。
龚淮屿不记得纪归的手机壳上绘制的是什图案了,他拆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包装,上面是一只线条小狗,一看就是纪归会喜欢的东西。
龚尘柏见龚淮屿在一旁静不作声,默认一般,便没再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小区内偶尔有行人路过,走进看见这边的动静,都会好奇偏头过来,打量几眼,毕竟很少见到车内亮着灯,还有人像保镖似的站在外面。
龚尘柏在外面站了多久,司机就直直地守了多久,等到爷孙俩这番简短的谈话终于结束,后车车窗降下来,龚尘柏开口叫人上车。
“回老宅。”
龚淮屿面上才有些波动:“我今晚住这儿。”
“住这儿?”龚尘柏现在才拿正眼打量一番周遭的环境,“我还没问你,突然在这儿买房子做什么?”
“不做什么。”
司机在龚淮屿伸手推门之前进来,“咔哒”一声,车门反锁声在这方寸间响起。
“不做什么?”龚尘柏深沉看他,“那对你来说不是重要的地方,你都多久没回老宅了,回去陪我一段时间。”
眼看着车身不由分说缓慢发动,龚淮屿道:“老宅太远,明天我还要去公司。”
“我派司机送你过去。”
龚淮屿不再说话。
刚进来没多久便又出去,门卫这时候倒是清醒,远远瞥见那辆低调奢华的奥迪开出来,老早便将栅栏自动升起。
回老宅的车程至少要一个钟头,后座两人现下见面除了公司方面的事情还有共同话题,其余的时间也只有沉默。
车内静的只能听见手套摩挲方向盘的细声。
可能是车程太长了,龚尘柏平日里不爱看手机,反而更爱买每日的财经日报,空了便拿出来看两眼。
但是在晃动的环境下看久了头晕,等车子下了高速,龚尘柏便对着起报纸,伸手将鼻梁上的老花镜取下,又转头去看龚淮屿。
后者右耳中带着白耳机,骨节分明的指尖在屏幕上触碰两下,像是结束了聊天,转而将手机攥紧在手心,转头去瞧外面的光景。
明眼人都能感觉出来,龚淮屿的心情很好。
难得见面前人这般生动,龚尘柏也难得想出点别的话,状似随口问龚淮屿:“你和纪归应该没联系了吧。”
龚淮屿很不会骗人,或者说,龚尘柏一眼就能看出,龚淮屿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几乎是肉眼难辨的停顿,龚淮屿才不轻不重的嗯。
龚尘柏觑眼,方才那阵上司居高临下审视的气焰,如龙卷风骤然过境,转眼又卷土重来。
“是他主动来联系你的吧?”
龚淮屿说:“跟他没关系。”
龚尘柏抿唇,面上阴霾密布,“怎么,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我看你还挺骄傲?”
他没等龚淮屿回话,径自道:“我前段时间去参加了一位老友的生日大寿,他孙女也去了,人长得水灵,之前在美国留学,回国现在在外交部工作,性格开朗,跟你合的来。”
“我已经跟人说好了,等过段时间你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我会安排人,你俩见上一面。”
前面开车的司机贴心地将后座的挡板升起,令龚尘柏说话声更清晰了。
龚淮屿知道,这是龚尘柏给他留的最后一点情面,就好像骤雨前的一瞬天晴,只要他说一句不,狂风暴雨便会如期而至。
但龚淮屿还是道:“不用,这是我的私事。”
“这是你的什么狗屁私事!”
龚尘柏虽经常给人一种严苛的印象,但纵使如此,每日都用心打理过的外表,也绝不会让旁人觉得,他是那种会破口大骂的老一辈,现在这副模样,说实话连龚淮屿也少见。
“你知不知道你爸当年就是不听我劝,偏要和那个女人结婚,结婚后被迷的晕头转向不务正业,又要去那个什么私人岛度假,就是因为这样,路上才出事的。”
龚淮屿早就对自己父母没有很深的印象了,龚尘柏自他们过世后也绝口不提,他也知道,龚尘柏是对他们有怨言的,但今天这么乍一听,龚淮屿很不舒服。
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出事不仅仅是意外,爷爷你也知道。”
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龚尘柏和施害者才是对这件事情最清楚的人。
他相信这件事不会是龚尘柏口中说的那么简单,至少不单单是意外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龚家是什么地方,龚淮屿一直明白其中潭水之深。
第35章 狗咬狗 “哥哥哥哥我错了!!”……
龚尘柏盯他良久, “别给我玩姚家大小姐那套,他父母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带着个女人出国结婚, 你要是敢出这档子有辱门楣得事情……”
话到这儿,龚尘柏目光沉沉,“你大可试试,别说是纪归了, 连你我也照样好好整治一番。”
窗外的景色被单面可视玻璃衬得暗淡,龚淮屿自始至终没开口再回一句。
他回忆起了很多与纪归相处的点滴。
这么多年了,好像只有和纪归在一起的时间, 他是真正高兴过的。纪归走了, 原本在他生活中无孔不入的一个人,走的这般彻底。
周围再没有他的痕迹, 龚淮屿说不出来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受就好像体内被摘除了一个重要的器官,或是鼻尖的空气从某天开始, 变得稀薄难以呼吸。
但连医生都说, 龚淮屿看着就像是个冰冷的机器人, 冷血、没有基本的情感共识, 所以就算是龚淮屿最亲密的人, 也很难知道到, 他会有这么大的心理波动。
龚淮屿现在只得依靠每日与纪归的聊天, 还有定时定点的催眠, 来维持自己照常生活。
他迟缓觉得自己很痛苦, 但好像自己的生活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那三年,真的很短,短的他都恍惚分不清楚, 自己经历过的,倒底是现实还是幻境。
无论是什么,他这次都甘愿虔诚堕落。
龚淮屿望向窗外的神情凝重,一旁龚尘柏看了,以为他在权衡自己话语中的利弊。
龚尘柏明白,他从小就能很好的认清事情轻重缓急,并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
于是,龚尘柏淡道:“把人删了,当着我的面。”
车子驶进熟悉的油柏路段,这是一代傍湖的别墅区,车速渐缓慢,周遭的一切都能看清晰了,入眼的景色终于生动些。
他给足了龚淮屿思忖的时间,前方拐弯便进来老宅,他伸手,想让龚淮屿将手机递过来。
龚尘柏等了良久,才听见后者短促却决绝的回话——
“不。”-
自纪归发烧,第二天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他上班的时候还是照旧带着初一去工作室,在一众多好友以及同事的呵护下,狗崽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一圈,一称体重,足足重了六斤。
是以纪归现在抱他久了,都会吃力的程度。
工作顺利,生活照旧,只是纪归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冯准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他了。
就算他给冯准发去消息,对方也没有回复,整个人像骤然蒸发了一样,失联的一点预告也没有。
就连点外卖的时候,纪归也会时不时瞥一眼手机,邹彦早察觉出不对劲,质问他是不是背着自己谈恋爱了。
手机震动一声便炸一次毛,看一眼消息又蔫吧下去。
这不是有情况了,还能是什么?
“擦,你还在跟那肌肉猛零聊天呢?”邹彦终于瞥见纪归手机上的内容,眼睛瞪得要鼓出来,“他这几天都没理你,你还上赶着贴人冷屁股,没想到啊我们小纪,你原来是喜欢有反差感的男人。”
纪归伸筷子,夹走了一大把邹彦碗里的肥牛,涮进手边的清水纸杯里,递给将脑袋搭在大腿上,正眼巴巴瞅自己的初一。
狗笑得开心,吃的很香。
邹彦低头看碗里只剩下一点配菜和米饭,“……说话戳你痛点了?你个死玻璃心。”
纪归不以为意,说:“你之前还说他是1。”
邹彦哦道:“你不是说他是0吗?”
他给对面起的这个肌肉猛零的称号,已经有点改不过来口了,改叫肌肉猛1,倒显得陌生。
邹彦也没继续跟人玩字眼:“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不理你?是在国外?我听说这个软件国外确实用不了。”
“不知道。”纪归又偏头看了眼半熄屏的手机,“突然就不回消息了。”
他倒是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加那位专门来他家,给他看病的医生的联系方式。
那位医生是位女生,而face-to-face这款交友软件是专门针对男性的,所以很大概率,她是有冯准现实联系方式的。
“那就是骗子,偷心汉。”邹彦往嘴里送干巴的饭菜,含糊道,“你真喜欢他啊?”
纪归摇头:“那倒没有,之前他帮了我,我算是欠他一个人情,不还回去我心里有疙瘩。”
邹彦哼哼:“多大的忙?我看人家压根没放在心上,就你在认真。”
邹彦想一出是一处,话锋又一转问:“我之前给你介绍的男人你感觉怎么样?”
原先下载软件的时候,邹彦帮纪归关注了两三个,说是优质男人,纪归先前拒绝了一位,邹彦现下提起的是另外的几个。
“不怎么样,没联系。”
“没联系你就知道不这么样?你不会把人拉黑了吧?”邹彦凑过去,又想看纪归的手机屏幕,“我真服了,兄弟帮你千挑万选的正宗肌肉猛男你不要,偏对一个偷心汉动心,你太让我失望了小纪。”
纪归不想理他了,转头欲叫楼下的祁聿川。
“擦!”邹彦见状急忙上前捂住纪归的嘴,“哥哥哥哥我错了,我现在跟他关系僵的很,给点面子。”
纪归大半张脸被邹彦一手胡乱罩住,怕妆花了,好不容易扯下来,惊疑不定道:你们还没……不是都。”
纪归欲言又止。
邹彦挥手,面露无语:“那小子是个雏,非要我对他负责,昨晚他十点下班又开车来我家找我,我嫌烦,给了他一巴掌。“
纪归也无语了。
再跟邹彦说太多,话题都不知道会被扯到哪儿去,纪归毅然将人赶下楼,自己看眼手机,埋头继续工作。
下午五点准时下班,纪归给初一戴狗绳,打算今天走路回去,正好一路上就当遛狗了。
慢走回家需要半小时,饶点远路穿过公园,一路上的城市绿植规划得当,品种树木入眼繁茂。
这段时间龚淮屿再没来找过自己。
从进小区,一直走到单元门口,纪归都舒心了不少。
龚淮屿应该是看自己这个免费保姆真的去意已决,忙着花钱去找下家了。
想到这儿,纪归还真有点替自己不值。
龚淮屿不差钱,早知当初走的时候,让他按市场价结算一下最终费用,说不定他卡里还能收到一笔不小的报酬。
初一原先在腿边与他并排走,纪归没留意,绕在手上的牵引绳蓦地一绷。
是前面来人同样牵了一条萨摩耶,吐着舌头,正定定望向这边。远看着那狗的形态,比较初一大了整整一圈。
马上单元楼下了,纪归倒也不急着回家。
初一摇尾巴,瞧样子很想认识一下那条萨摩耶,纪归便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走近,他与牵绳的腼腆女孩点头打招呼,纪归看她有几分眼熟,应该是前面楼栋的住户。
路中央,两只白棉花紧靠在一起,就初一尾巴摇的最欢快,前前后后地跑,时不时靠近嗅嗅,热情的跟个二愣子。
让狗崽子玩个几分钟就准备回家做饭了,纪归站在原地等,伸手从口袋掏出手机,倒也没再留意初一这边的动静。
直到牵引绳再次传来一股拉力,是很不寻常的拉扯感,将纪归的手掌一瞬间捆得生疼,好像被钝刀子割过一般。
他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往前一个踉跄!
“啊啊!——”
刚才还面色温和的女生,此时一脸惊慌失措,眼着着面前的场景,下意识往后使劲拉扯本就绷直的牵引绳。
纪归来不及站稳脚跟,手机“砰”一声砸在地上,耳边紧接着传来刺耳的唔咽狗叫——
初一被骤然咬住脖子,力量对比显然不敌大狗,整个身子有片刻腾空,被动的随着尖牙的撕扯力度左右剧烈摇晃。
纪归看这一幕,心脏都要停止了,刹那间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立。
纪归这边不敢用力拽绳,但就见对面女生不知所措的扯弄绳索,她每用力一份,狗便随着她的动作更猛力撕咬初一。
“快把绳子松开!”纪归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反手握拳,就去砸那条狗的脑袋。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那狗才终于有了松口的趋势,初一也在不断挣扎,看向纪归的眼神,让人心都在滴血。
纪归还待挥拳下去,一旁女生哭喊着上来拦住他。
“别打了!我家狗做过手术,不能再打了!”
纪归没想到女生喊起来嗓音刺耳锐利,话说的就像主动施暴者是纪归一样,但眼下形式迫在眉睫,他根本来不及想太多,手上动作不停。
这边动静太大,周围人或多或少被吸引,陆续围上五六人,也只敢伫在几步之外。
女孩在一旁落眼泪,纪归手上劲丝毫不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纠缠在一起的两只到底是谁在劣势。
纪归觉得自己好像碰上了一只疯狗,原先击打头部是有用的,但经过女孩的叫喊,狗好像失心疯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做,咬住初一的脖子就是不松口。
眼看初一旧爱没意识了,纪归急得快哭。
他额间续汗,抬眼扫一圈周围,想叫人一起帮忙。
余光中急掠过不远处的一道身影,纪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下一瞬,汗滴流入眼眶,视线产生片刻模糊。
纪归感觉身边倏然多了热源,但是不经意间碰触到的指尖,却有着冻人的凉意。
他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说:“没事,我来。”
第36章 我不欠你的 “你把我拉黑了,钱转过来……
纪归僵直着愣在原地, 还不等他反应,转眼,一道颀长的身影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鼻尖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夹杂点淡淡的消毒水味,令纪归产生片刻恍惚。
周遭的环境都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喧嚣声响安静片刻, 交谈声、叫喊声过后,纪归又听见初一轻虚的唔咽。
低头看,两只狗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分开。
他刚刚用尽全力阻止这场单方面的暴力, 没想到来人竟在短短之间内便扭转了局面。
旁边, 牵着大狗的女孩呆愣地站着,瞪眼瞅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接将自己狗绊倒,伸出长腿, 一脚踹在狗柔软的腹部。
大狗的惨叫声夹杂在混乱中。
女孩眉梢一抽, 能听出, 来人这一脚力道之重。
但女生却也没有立刻反应, 她自知理亏, 况且做完这一切的男人, 回过头扫来的视线太过冷冽,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般眼神审视自己。
她就眼睁睁看着的狗躺倒在脚边, 半晌才悠悠爬起来。
那一踹是用了巧劲的, 眼看着狗剧痛过后,丝毫不见半点不适。
纪归几乎背靠在龚淮屿胸前,终于等到对面大狗绳松口, 他立刻俯身抱起软瘫在地上的初一,仔细查看他血涌不断的脖颈处。
“我开了车,现在送他去医院。”就听见身后人这么说。
纪归徒劳捂住初一伤口的半只手都被染红了,现在别无他法,上龚淮屿的车,去就近的宠物医院,确实是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
龚淮屿换了一辆低调的凯迪拉克,刚上车,就闻见一阵沁爽的车载香薰,跟自己原先栽种在龚淮屿家院内的几株香雪兰,香味神似。
龚淮屿车内向来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味,安置香薰不是龚淮屿的风格,况且这种味道应该女士偏爱的。
很可能是别人喜欢,所以龚淮屿就买来了。
纪归来不及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左右看手边没有多余的布料能够裹住初一,慌忙间,前面龚淮屿递过来一条全新的白毛毯。
“谢谢。”
纪归头也不抬,囫囵接过,将虚弱的狗崽子包裹,手隔着毛毯按住可瞧见孔眼伤口。
车子离开小区后便一路超车疾驰,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距离一公里,纪归屁股刚坐热又下车。
前面龚淮屿在停车时,他打开车门就往大门口冲。
纪归觉得要是自己大学体测的时候能有这速度,也不至于每学期期末,都被辅导员催着重考。
好在送来的及时,初一伤口看着狰狞,却是幸运的没有伤及到重要部位。
狗崽子脖颈处被雪粘住的毛都被推了个干净,整只狗只有头上和身上留有白毛,远远看过去就像带了围脖一样,可怜又滑稽。
初一在里面输液,纪归被吓得够呛,受害狗也好不到哪里去,难得蔫吧地趴着,黑圆眼半眯着,一副劫后余生,昏昏欲睡的模样。
还有纪瓶液需要输,在医院等肯定要到半夜去了,纪归坐在外面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等初一终于睡着了,才动了动酸软地整条右手臂。
他当时击打大狗的时候可是卯足了劲,现在歇下来,发力处肌肉有轻微的撕扯感,加上五指关节处也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那条疯狗的骨头太硬,当时砸下去没感觉,现在纪归觉得,自己后面几天肯定拿笔都费劲。
手机砸在地上,边缘有了明显的凹痕,但好在还能用。
他轻舒口气,又在软凳上仰头坐了几分钟,扶着墙缓慢起身,挑出付款码去前台缴费。
“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前台对纪归说,“初一的住院费手续也办了,您看什么时候过来接它回家?”
纪归反应一会儿,收起手机,思索道:“明天吧,先让他住院观察一天,中间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的。”
龚淮屿一直在外面,车子熄火,他站的那处头顶正好有一盏路灯,斜照下来将身影拉的细长。
他就背靠在车门上,一双眼直直盯在室内纪归的身上,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在纪归转身推门出来后消散干净。
纪归缓步到龚淮屿面前,下巴微微抬起,对上人低头下来的视线。
龚淮屿还是那副样子,话少,不开口从外来看便是冷若冰霜的模样。
但说不出来的,哪里好像又有了细微的变化。
纪归想起几小时前的混乱中,嗅到的一阵消毒水味,那味道很像医院内常年萦绕其中的气味。
但时间太短,纪归根本没精力去细想。
现在离龚淮屿没那么近,只能闻到他西装上,沾染的一点车载香薰的味道。
两人对视几秒,纪归最先开口:“治疗费,我转你。”
龚淮屿也没拒绝,而是说:“你把我拉黑了,转不过来。”
倒也是。
他没想到这个,龚淮屿的所有联系方式他要么拉黑要么删除,一条龙服务的很彻底,就连带着龚淮屿身边几位往前时不时联系的下属号码,纪归也清了个干净。
安静一瞬,纪归又淡道:“我直接转你卡上。”
龚淮屿不再开口接话,他用目光认真描摹面前人的面部五官轮廓,好像要将他牢牢的地刻进心里,跟当年两人在画室,纪归在画布后,看向他的眼神一样,温柔的,带着不易察觉的虔诚爱恋。
纪归受不了龚淮屿这副样子,眼神看得他莫名其妙,心里发毛。
他后退一步,跟龚淮屿的距离拉得更开,偏过头,将半边脸隐入黑暗中。
这个时候也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开着门,就在宠物店隔壁,其他店子服务员都换好便服,关灯上锁,准备下班回家。
纪归等了半天也不见龚淮屿有反应,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古怪了,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宠物医院的方向,想跟龚淮屿说回去就把钱打到他卡上,自己就先走了,他随意。
幸好他出来之前在前台问了一共的治疗费,不然就看龚淮屿现在木头人的样子,能指望他跟自己再说几句话都难。
纪归眨动一下眼皮,目光落在龚淮屿身后不远处的共享单车,迈开腿,正准备走过去。
不料龚淮屿突然开口。
“我还没吃晚饭。”
纪归愣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停顿,试探着再看面前人一眼。
龚淮屿低头,额间的碎发遮挡住眼中的一丝亮光,他唇片有些发干,道:“你吃晚饭了吗?”
纪归犹豫,摇头。
“我也没吃晚饭。”
龚淮屿终于将眸光从纪归身上挪开,视线落在那家便利店门牌上,很是自然地对纪归道:“你请我吃点,就当抵消这次的费用了。”
治疗费用小几千,请他吃一顿便当几十,除了要再跟龚淮屿单独呆一段时间,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纪归考量片刻,自己晚上也没吃饭,回家做饭就更晚了。
纪归随着龚淮屿的视线转头,便利店里面正好有一排靠窗的高脚凳座椅,上面坐了三三两两的人,倒也不算单独和龚淮屿坐在一起吃饭。
纪归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于是,纪归也没回龚淮屿的话,兀自朝那边走去。
玻璃门从外拉开,头顶叮零门铃作响,纪归不管后面的紧跟着的人,自己进门后便将门关上。
“啪”的轻微撞击声在耳边响起。
纪归心里清楚,那是玻璃门撞上龚淮屿手臂的动静,应该蛮疼的。
纪归眼皮不眨,一边往冷藏区走,一边好心地提醒龚淮屿,让他选好东西等会儿去前台结账。
店子里这个时间上新的便当种类倒是挺多,纪归看着挑了份盖浇饭,又去冰柜拿了瓶葡萄汁,转身要往自动结账的机器去。
转身,余光觑见龚淮屿半蹲在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就见人研究半晌,终于伸手,在里面拿了个和纪归手上一模一样的便当。
少爷没吃过这种“垃圾食品”,纪归知道龚淮屿挑口,中午都是私人助理为他送来餐食,说是老宅那边的厨师,专门为他定制的营养餐。
晚餐便是自己下班后,回家做饭,再送去龚淮屿的公司,两人一起度过每日短暂的二人时光。
“选好了吗?”
就见龚淮屿又站在饮料柜前,开始找寻自己与自己手上一模一样的果汁。只不过纪归拿的是里面最后一瓶,无论龚淮屿怎么看,都不可能找到。
“随便拿一瓶好了。”纪归语气间染上两分不耐烦。
付完钱,龚淮屿拿过纪归手上的便当,让他坐着,说自己去前面微波炉加热。
休息区的其他人都吃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走了,纪归已经提前预感到等会儿吃饭时,和龚淮屿并肩坐着的煎熬。
这时,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纪归拿起来定神一看,有些不敢置信的,将屏幕拿得近了些——
【您收到一条特别关注的消息,请及时查看哦!】
手机解锁,纪归心跳快了一刹,那一瞬间,脉搏的鼓动声在他清晰可闻几声。
咚咚。
冯准现在就像是救星,纪归点开对方的聊天框——
—这几天在外地,软件用不了,抱歉没提前跟你说。
第37章 被猥琐男尾随了 冯准心虚:要不要直接……
—没事的, 是一直在外地出差?
—对,去英国,现在刚下飞机。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纪归又想到上次发烧的事情, 勾了勾唇,低头打字。
—挺好的,你呢,在英国还习惯吗?
—也挺好的, 但要是呆久了就不好了。
纪归发过去一串哈哈哈,指头随意拨弄着上面的聊天记录。
有几条是问过冯准请他吃饭的事情,但对面才落地, 肯定没时间往上仔细翻看自己的消息。
纪归正犹豫着, 要不要现在再提一嘴,因为他觉得按照冯准的性格, 就算看到那条几内容, 也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字已经打了一半,那边又紧接着发过来一句简短的话语。
—先要去和同事汇合去公司, 你早点休息/咖啡。
纪归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要十点。
冯准这时候不回家还要去公司, 看来他的工作不是一般的辛苦, 老板也是够压榨人的。
纪归将手机收起来, 抬眼左右看, 便利店内这块休息区, 此时除了自己还坐着, 原先位置上的人全然离开了。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纪归开始盯着面前,一瓶还未来得及开封的葡萄汁发呆。
“你的饭。”
盖浇饭的香气扑鼻而来,面前的饭盒外包装塑料膜已经背拆开, 盖子也开了个小口,白雾色的水蒸气从那道口子争先恐后跑出。
隔着水汽,纪归便见面前悬在半空中收回的手,虎口处泛了一圈红,乍一看像烫伤,可那一抹红色泽深沉,还隐约透着紫,似是已经有了短时间。
“你烫伤了?”纪归开口问。
龚淮屿在纪归旁边坐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垂眼瞥向自己方才伸过去的右手,缓慢虚握成拳。
龚淮屿抿唇后说:“不疼,没事。”
纪归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鼻尖哼哼,遂低眉拆筷子,低头搅拌几下便当,开始往嘴里送饭。
两人这顿饭吃的沉默,龚淮屿吃饭几乎没声音,纪归吃完放下筷子说,伸手去拿果子,余光就见龚淮屿不知什么时候停筷,便当中的食物还剩下一半。
这样子可不像没吃过晚饭的。
纪归咕噜咕噜仰头灌水,思忖着,或许龚淮屿只是单纯的,吃这种便宜东西不合胃口。
晚饭吃完了,纪归一心想回家,收拾好吃剩下的空塑料盒,往门口的垃圾桶去。
龚淮屿见状也起身,自始至终像个大型的移动机器人一样,跟在纪归身后,纪归做什么,他也有样学样的照做一遍。
龚淮屿的车还安然停在不远处,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纪归目标明确直往车后面的共享单车去。
身后龚淮屿终于开了口,唤他的名字:“我不做什么,让我送你回去。”
“不用。”纪归扫码的运程序早就打开在后台了,手机页面一下便调出来,“我骑车,晚上空气还挺好的,车里太闷。”
龚淮屿长腿跟人丝毫不费力,“那我开窗。”
纪归不说话,脚步走的更快。
等站在单车,纪归寻思车身上的二维码贴在哪里了,如果不是龚淮屿抬手,捂住了车头上的一块方形透明装置,纪归都没意识到二维码贴会在那里。
纪归蹙眉,扭头去扫另一辆,龚淮屿手快,依旧先他一步伸手盖住。
“你做什么?”
龚淮屿低头,语气依旧:“让我送你回家,就几分钟。”
纪归忍着气:“我说了不用,有你在这儿拦着我的时间,我早回家了。”
龚淮屿不语,白炽路灯洒下来光线,龚淮屿下垂的长睫,将白光切割成形状不一的小三角,一直落到下眼睑处,显得眉眼中透出几分朦胧的寂寥色。
对面人听不进话,周身像罩了一只金钟,所有关于他拒绝的话语,都被有意识隔绝在外。
“龚淮屿,你到底什么意思?”
时不时就来骚扰他,搞得好像他在挽留什么一样,如果真是这样,龚淮屿这种自我感动的作态只会让人越来越厌烦。
况且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纪归想不出来龚淮屿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想再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纪归道:“你回去吧,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龚淮屿静会儿,说:“好。”
纪归没想到龚淮屿应的这么爽快,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又低头去瞥龚淮屿手挡住的那块二维码,示意他把手拿开。
“先让我把你送回家。”
感情他这是在糊弄自己。
再在这边耗下去都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家,自己明天还要提前去公司,下午工作完早点下班,好去医院接初一。
狗崽子长这么大没离开家太长时间,他怕等明天初一醒过来了,在陌生且充满消毒水味的环境下害怕。
纪归不打算骑车了,他扭头便往人行道上去。从这里慢慢走到家估计半个小时,回去洗洗,再问候一下冯准就休息。
龚淮屿也不知道什么毛病,纪归在道上走,他就在将车开到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中央,硬生生将整个窄道堵死。
只是现在车道上没车,若是突然来了人,肯定要骂龚淮屿没素质。
纪归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他能感受到车内龚淮屿的视线,一眨不眨啊的落在自己身上。
脚步加快,纪归几乎是要小跑起来,前面有白房子的灯光在闪,瞧着像是警察厅。
纪归目光定定望着那处。
他可以现在进去,跟人说自己被陌生人恶意尾了。
手机在口袋里又传来熟悉的正东声响,交友软件的消息来电提示是需要专门设置的,所以纪归清楚,大概率是冯准发的消息。
他一边往警察厅去,一边那处手机,看对面的有什么事。
—我到公司了,放完东西准备回家,你要睡了吗?
纪归侧脸瞥了眼身后的开着大灯的车子,驾驶座上的人半身都隐没在暗夜中。
纪归捏紧手机打字。
—没。我还在外面。
冯准的消息来的很快,看来今天是彻底忙完了。
—一个人?外面安全吗?
—不安全,我被尾随了。
发送按键旁边还自动蹦出一个配文可怜的表情包,纪归犹豫一瞬,还是没点。
纪归就看界面显示对方一直在输入中,输入了半天也没发来一个字。
—没事,前面有个警察厅,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对方还在输入中。
纪归没再等,通过一个小十字路口,抬眼往白房子里面张望。
屋内只有应急的绿灯亮着光,没有人值班,走近看警察厅也有些老旧,也不知道是不用了,还是今晚没人在这儿轮值。
纪归不信邪地凑近,眼眸靠近玻璃往里看,确实是没人。
手机嗡嗡两声,冯准终于打好小作文了。
话语却很简单。
—进去了吗?你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纪归直接点开语音,开口道:“警察厅没开,没开还挂着灯晃眼,被骗了。”
他确实蛮失望的,虽说龚淮屿也不至于伤害自己,但老是这么如鬼魅般跟在自己身后,纪归很烦,不给人点教训他心里憋屈。
—定位发我,要不要直接报警?给我形容一下那人,我这边也帮你报警。
自从上次发烧过后,纪归其实心里对冯准,逐渐搭建起了个名为信任的小房子。
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弹过去一个当前所在地的小窗口。
纪归回话:“看到了,怎么说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感觉长得蛮丑的,但他很高,我怕他冲上来我打不过他。”
纪归发现冯准今天一直在输入中,好像发个消息都要字字斟酌,怕不是在国外呆了段时间,汉字都用不惯了。
—好,你附近人多不多,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去接你?我现在帮报警。
一看冯准语气很认真,纪归倒也没真想让冯准帮自己干什么。
转头看身后的卡迪拉克,和他隔了段距离,龚淮屿没再跟的那么紧了。
纪归按住语音健,轻声说:“没事的,他都跟我一路了也没怎么样,我这边马上就到小区了,我跟保安说一声就好。”
确实是快到了,不自觉跟冯准一来一往聊了这么久,前面再过一个马路就能到公寓。
时间比较晚了,楼宇灯火通明,街道上空荡无生机,所以纪归和他后面缓慢行驶的那辆黑车远看着格外显眼。
龚淮屿将车停在路口,目送纪归形影单只地往大门去,等再也瞧不见纪归的背影了,他才重新启动车子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车载蓝牙在上高速的时候响起,是私人助理的来电。
这位助理不是龚尘柏给自己安排的,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也了解一些除工作以外龚淮屿的私事。
“龚总,听说您出院了,上个星期的行程能推的都推了,剩下的您看是安排在这周,还是往后延?”
龚淮屿道:“往后延,明天休息一天。”
那头顿了顿:“好的。”
龚淮屿要将电话挂断,又听那边说:“需要明天安排精神科的医生上门检查吗?”
“不用。”
“好的。”那头回得很郑重,“老大,以后您去哪儿我都跟着您。”
龚淮屿一言不发,把电话挂了。
第38章 贱男人的报应! “你前男友被拖去精神……
初一伤好了大半, 纪归第二天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晚上可以带狗狗回家调理。
但脖子周围一圈被剃掉的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来, 远看着可怜又滑稽。
工作室同一层楼的众多同事朋友知道了初一被咬的事情,皆是义愤填膺,叫纪归找那个疯狗的主人算账。
其实,那个女生第二天便带着狗上门来道歉, 当着纪归的面抬手给狗嘴扇几巴掌,要不是纪归拦着点,狗都要被打趴下去。
女生答应要赔初一的治疗医药费, 纪归给拒绝了, 反正医药费不是他自己付的,现在收下人家女生的钱, 他怪不好意思。
反正都是同一小区的, 抬手不见低头见,纪归和女生都不是纠缠不休的性子, 这件事就这么和解过去了。
倒是初一这个二愣性子, 看见陌生同类依旧喜欢往上凑, 瞧见比他大一圈的巨型犬尾巴摇的要上天, 好像当初被叼着脖颈咬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傻狗不是他。
不过纪归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狗崽子不记仇, 什么事都不往心上放, 心态比人都好, 这样有望活到二十岁。
手头上接的大半工作都已经结束, 工作室难得过了一段闲暇时光,纪归下班组织了一次久违的工作室团建。
邹彦想跑,被纪归硬是拽着, 拖上祁聿川的车,四个人一只狗,往纪归前一天订好位置的徽菜馆去。
纪归的手机在快到目的地时响起,拿起一看,竟是舒言烛的电话。
自从舒言烛去外地出差,两人除了偶尔在微信上聊两句近况,可以说是再没有什么别的交流了。
邹彦上车就蔫吧着侧头靠在纪归肩上,一瞥眼,也瞧见了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在纪归耳边很轻的“卧槽”一句,兀自伸手替人按了接听。
纪归抬手肘将人顶到一边去,自己看向窗外,手机声音调到最小放在耳边,确保邹彦凑再近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久违地,那头上来就叫自己归归。
纪归听得眉梢蓦然一抽,对面不知道在哪儿,风声噪音很大,他好像被灌了一耳朵飒飒狂风:“你在哪儿呢?”
“在飙车!”舒言烛是吼出来的,纪归觉得全车人都听见他手机传处的炸耳动静了。
纪归无奈道:“你小点声。”
“什么?你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轻啊!”
纪归心说那你还是大点声吧。
他还是奇怪舒言烛怎么突然去飙车了,按理说这人不是喜欢极限项目的性子。
“挂了吧,你不是在开车吗?”纪归也大点声,余光见邹彦不动声色靠过来。
舒言烛道:“没事,是我男朋友在开车,随便玩玩而已。”
纪归应道:“你之前更我说的那个?你们在一起了?”
他觉得旁边邹彦僵了僵,脸上和善的面具马上要裂开来了。
对面的回话声被吹散在疾风中,纪归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好像是进入了一条隧道,声音有回音,也响了很多。
就听舒言烛神神秘秘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现在打电话给你?”
纪归眨巴眼睛,思忖一秒:“因为龚淮屿的事?”
那头出了隧道,巨大的颠簸声在耳边突兀响起,纪归被吓了一跳,对面的舒言烛也是:“想死吗,你他妈开慢点。”
纪归就听邹彦又在旁边低语:“我擦,好辣。”
“……”
舒言烛转头对话筒:“你怎么猜到的?”
纪归心说也不难猜:“感觉你话里带笑。”讥笑。
听纪归话语中提起龚淮屿一副毫无起伏的态度,舒言烛放心很多:“你这段时间见过龚淮屿吗?”
纪归犹豫两秒嗯了声,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
“你前男友前几天好像被拖去精神病医院了,他是脑子有问题吗?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舒言烛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纪归听完先是呆愣,随即才缓慢消化了对面话中的意思。
龚淮屿?精神病医院?
这两者纪归无论如何都联系不起来,他半是呆愣,开口正欲问对面额舒言烛话,就听邹彦也是瞪着眼睛发呆盯着他,惊疑不定:“龚淮屿有神经病?”
纪归快被他烦死了,伸手把他重新推远。
马上就快到饭店了,纪归叫驾驶座上的祁聿川先靠边停车,还有几步路他自己慢慢走过去,四人直接在店里汇合。
离黑还早,太阳悬在矮树冠,外头天光大亮,也正碰上饭点,一条商业长街来往人群众多,纪归下车没看清,与一个人迎面撞上。
纪归被碰的后退,下意识开口道歉,再抬眼,那人头也没抬便走了。
“小纪啊?”舒言烛没听见声音了,在那边叫人。
“还在。”纪归这才回神,低声答应,感觉对面风声变小了,“你们没飙车了?”
“不飙了。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纪归点头,意识到舒言烛看不见,抿唇嗯了一声。
两人难得静默片刻,纪归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前男友跟我说的。”舒言烛现男友就在身边,这话说的十分坦荡,“他想挽回我,知道我跟你关系好,之前还帮你查过龚淮屿,所以中午给我发了龚淮屿这几天没去公司的行踪轨迹,都在龚家资助的一个精神医院里呆着,你要看看他给我发的吗?我现在转给你。”
商场大门就在不远处,纪归远看见邹彦几个正从旁边的停车场往里面走。
纪归也加快脚步,说:“不用。”
“好吧。”舒言烛听得出有些失望,叫纪归宝贝,“你可真大度,要是我某一天突然得知前男友有病,肯定会匿名给他发份侮辱邮件,这是贱男人该有的报应。”
纪归道:“那你前男友肯知道是你的手笔。”
舒言烛哼哼两声,倒也没否认。
舒言烛现在过得应该很不错。
纪归想到几个月前,还在医院和舒言烛偶遇的场景,后者那时怀中抱着饭盒,面色很是憔悴,而他当时也是。
就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两人都在朝着更好的生活迈进,舒言烛有了新男友,说话语气都能听到出他很幸福,纪归也替他高兴。
舒言烛道:“我原本以为你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会在意的,归归。”
纪归倒也不想再纠正舒言烛对自己称呼的问题,缄口听对面人的声音在耳边不停。
舒言烛原本不是话多的,他和纪归太久没见面了,偶尔通一次电话,倒发现想说的确实还挺多。
“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龚淮屿这段时间来找过你吗?”
纪归说:“前几天我家狗被咬了,他送我去的宠物医院。”
舒言烛哦一声,紧接着语调上扬,音很长:“嗯?出现的那么及时,他跟踪你啊?”
纪归不知道舒言烛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乍得这么一听,道觉得有几分道理:“可能吧,他上个月时不时来找我。”
就听对面接他的话:“你知道为什么不?”
纪归诚实地说不知道。对比起纠结龚淮屿为什么还出现在他面前,纪归其实更想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龚淮屿不再来找自己。
“傻!跟别人处的不行,到头来还是觉得你最好,你最爱他,所以良心发现一下,想来吃你的回头草呗。”
舒言烛说的中肯,纪归想给他鼓掌。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离龚淮屿远点,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
“我以前就觉得龚淮屿哪里有问题,他不太像个正常人,您能感觉出来吗?”舒言烛不等纪归回话,径自分析的起劲,“你肯定感觉不出来,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跟他在一起那么久。”
“我有时候怀疑龚淮屿是不是他们家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没有一点共情能,学习工作几乎是零失败率,尤其是上次报道过的一个人工智能项目,你听说了吗?”
人工智能也跟设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舒言烛提的事情纪归大概知道,是一个大型企业接手了这个项目,中间项目被政府叫停,这段时间整个企业上下停运接受彻查。
纪归没细了解,但知道这事闹的挺大的。
对面舒言烛说:“这个项目合作人在国外身份很高,当时国内几百号企业为这个项目争的头破血流。我听说原本会是龚家接手的,但中间被龚淮屿叫停了,你说连几百个专业的团队都没分析出来的东西,他竟然看破了,想想还是蛮恐怖的。”
第39章 晦气! 你还干过脚踏三条船的事情啊哈……
和龚淮屿在一起这么多年, 纪归比谁都清楚他的能力。
别人办不到的事情,龚淮屿总能办到,就算是现在, 站在工作的角度,纪归也依旧佩服龚淮屿这种人。
听舒言烛的话,他对此并不多少意外,只是淡淡嗯了一嘴, 表示自己在听。
对面人讲完,倒也知趣,自己打电话过来, 要说的话现在也已经说完了, 便岔开话题问纪归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随意聊完两句,舒言烛和他男朋友还有事情, 挂断后, 纪归也收手机往商场的大门去。
他订的那家餐厅在四楼,正是饭点的时候, 扶梯几乎是人挤人上去, 好在这家徽菜馆的位置都是需要提前预定的, 内里吃饭的人少, 环境格调大气, 颇有种高档西餐厅的氛围。
邹彦他们三人已经点好了前菜, 虽说环境安静, 但他们这一片倒是寂静过头了, 显得围在一起坐着的几人, 像是被临时拉来凑场子的一样,谁都不认识似的。
苏筱筱半俯身,趴在透明餐桌上, 腾出一只手手上轻抚在桌底下露出半个脑袋的初一。
这家餐厅允许宠物入内,还给提前给初一准备了四只小鞋。
店员有心,但初一不配合,被众人围在圈里穿上,走路姿势都及其变扭,没两下就被狗蹬掉了。
初一一坐下来就很乖地靠在苏筱筱腿侧,任人搓便揉圆。
而苏筱筱也只能跟狗玩,因为对面两人有自己的世界,看样子谁现在都不太想理人说话。
这氛围让苏筱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祁聿川连喝水都在盯着邹彦,这俩人以往在工作室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状态直到最后一个人姗姗来迟才有了好转。
“怎么都这么严肃?”
身后传来纪归的声音,苏筱筱和邹彦同时抬头,好似看到救星一样,开口叫完人,眼巴巴地瞧着纪归拉开空凳子坐下。
邹彦半是咬牙切齿地将手边预留的菜单给纪归:“你跟舒言烛说什么呢,这么晚才来?”
纪归翻看菜单,招呼服务员上加了几样主食。
菜单收下去,纪归才转头对上邹彦的视线所:“没说什么,随便聊聊,怎么了?”
“说谎,我都听到了。”
纪归瞅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就听邹彦干巴巴道:“舒言烛是不是脱单了?”
果然又是舒言烛的事,纪归搞不懂邹彦为什么还如此执着,被他这劲儿弄得好奇:“嗯,人家谈的是高质量肌肉猛1。你到底喜欢舒言烛什么啊?”
听这话,邹彦还认真思考一阵,半晌,皱眉回道:“好看,性格也好,第一眼看着就给人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纪归沉默一瞬,“那你确实没机会。”
舒言烛可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要强的很,他可是见过舒言烛抡起酒瓶爆人头的场景,反正此人绝非善茬。
“我也知道我没机会了。”邹彦蔫吧着应一声,感受到旁边人的视线,狠狠剜了他一眼。
坐在里头的苏筱筱懵懂地听了半晌,终于是理清一点头绪,取过手边的水杯,压惊地埋头灌一大口。
四人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了,纪归来了后话题逐渐多起来,吃饭的时候不会再提些工作上的事情,就像是朋友谈心一样,邹彦连纪归谈了三年无疾而终恋爱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纪归没当一回事,转头说起邹彦大学时候的丑事,两人互戳痛处。
饭桌上氛围太好,搞得苏筱筱都将自己之前上学时候,干的几桩见不得人的事也一不留神说出口了。
邹彦在一旁听,卧槽完哈哈大笑,笑的满脸通红,喝醉了一样:“看不出来啊苏筱筱,你还干过脚踏三条船的事情!纪归他前夫哥都没你会踏哈哈哈!你现男友该庆幸庆幸,他遇到的是不多情年纪的你。”
苏筱筱叫邹彦小点声,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余光见周围人也没有看过来的,但她还要脸的。
她就这么下意识转头望身后望一圈,目光回正了,脑海中又闪过方才看到的画面。
倏地,心想有一帧怎么那么眼熟。
半天没搜寻出点什么有效信息,苏筱筱便又偏头,重复动作,只是一刹,视线在某处蓦然定住。
苏筱筱浑身起了层鸡皮,脑袋好像一个被敲响的钟摆,嗡嗡的响声回荡在耳边,等声音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钟前,邹彦半开玩笑说的一句话——
“纪归他前男友都没你会踏!”
苏筱筱僵的像块石头,宕机了。
最先察觉人不对劲的还是纪归,一转眼就看女孩神情变化莫测的,堪比舞台上的闪烁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见着鬼了。
纪归开口问她怎么了,其余两个人也都闻声看过来。
“哥啊。”苏筱筱吞了吞口水,右手臂抬起,拇指小幅度地往身后某哥方向精准指去:“我是不是瞎了,你回头看看。”
邹彦也被苏筱筱这模样弄的好奇,抻长脖子朝那儿张望。
“我擦。”邹彦觉得辣眼睛,转而想到什么,抬手往自己嘴上来几掌,口中不停念叨,“晦气晦气晦气!”
纪归直视过去,瞧见那边的动静,眼睛也不眨,心跳一如既往,全场除了仍旧不明所以的祁聿川,还有桌底下眼里亮着光的初一,其他两人面上神色一言难尽。
纪归只瞥了一眼。
不想在哪儿都能这么巧的碰到,他都快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故意的。
他不像对面两人波动那么大,只是知道过后,面前的饭菜确实没那么香了。
吃饭也是要看是和谁一起吃的,和舒服的人呆在一处,胃口便好,跟讨厌的人就算是同处一室,连吃饭都没心情。
纪归收回视线,看桌上的菜品差不多都吃完了,四人方才还在聊天,要不是那人突然出现,现在他们这一桌应该还正聊的开心。
“吃好了我去买单?”纪归起身轻推开凳子,拿起桌上的手机,低头见苏筱筱听完自己的话,放下扒拉碗里一大块肉的筷子。
纪归便道:“没事,你们先吃,我付好钱了去趟厕所就回来。”
邹彦不放心,见纪归转身要走了,临时往口里塞了一嘴的青菜,喊人:“小纪啊,我跟你一起,等等我!”
邹彦是这家会员,结账直接把饭钱从卡里扣了。
服务生给纪归指路厕所,两人就饭后晃晃悠悠地往去那边去。
邹彦边走边道:“你刚才有看到吗?龚淮屿是不是在约会?对面那个女的看着比他大,他喜欢姐姐款啊。”
纪归说不知道。
身边人啧啧两声,“这可真是,我还是有点不习惯你俩竟然分手了,刚才看到龚淮屿对面坐着个女的,我又有种看见兄弟对象出轨的错觉,太魔幻了!”
邹彦嘴里的青菜吃了半天没咽下去,纪归跟他说话,听他回话声音含糊不清,叫邹彦别再嚼口香糖了,有点恶心。
“你懂什么,多嚼一会儿容易瘦,我可不是你,就算把东西吞下去都不长肉。”
纪归问:“你羡慕我啊?”
“羡慕个屁,健身房都救不回来你这个小身板。”邹彦好歹是咽下去了,伸手直接搂住身边人的肩膀,不再说龚淮屿的事情了,问,“等会儿跟我去健身?你这段时间有去过吗?”
“不要。”纪归毫不犹豫,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间过去在里面呆不了多久,“等会儿带初一回家了。”
“好吧。”邹彦难得下班和纪归在一起,不想这么快就放人走,兀自忽略纪归要回家的话,开始帮纪归规划等会儿的安排。
“你也不喝酒,也不蹦迪,夜生活未免太枯燥了,要不等会儿我们去k歌?”
纪归想也没想,又拒绝了,“狗怎么办?”
邹彦笑眯眯:“狗先送回家。”
纪归道:“那我也先回家了,你跟祁聿川他俩一起去玩。”
“放屁,我跟俩小孩能有什么好玩的!”
纪归就道:“我跟你也没什么好玩的。”
邹彦擦一声,摇头感叹这兄弟未免太死板绝情。
盥洗室离餐厅有段距离,俩人并肩散步一样走了几分钟才到。
邹彦在外面等纪归出来,期间接了通电话,对方是经人推荐的合作方,这段时间手上有新项目想找他们工作室合作。
本来是联系纪归的,但说他手机打不通,遂拨了另一个备用电话。
邹彦其实没怎么听懂,但他敷衍人的话术很高明,把对面唬地一愣一愣的,直言这笔生意跟他们工作室合作定了。
纪归出来就见邹彦冲他晃着手机,笑得招人,孔雀开屏的模样。
他问:“怎么了?”
“在你蹲坑的时候,兄弟都替你做好一笔买卖了,你可得感谢我。”
纪归依言凑过去看,“什么?”
“不知道谁给介绍的过来的,繁野工作室的新项目,你之前不是还提过跟我提过这个工作室呢,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邹彦已经加上那个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了,对方发来几条消息,还不待纪归细看内容,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拽着往前——
“擦,阎王来了快跑!”
第40章 大傻春 龚淮屿喜欢没话找话
纪归只往后看一眼, 自觉跟上邹彦,两人后面几乎是朝餐厅的方向小跑起来。
隔得老远就瞧见祁聿川和苏筱筱牵着狗,等在餐厅门口。
苏筱筱头从手机上抬起来, 冲着纪归招手:“哥,你们跑什么呢?后面有鬼啊?”
说着,她转头望两人后面看,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纪归的额前的刘海湿着, 积累在发尖形成一个透明的水滴,滴落在眼睑处,顺着一侧脸颊往下滑。
等人靠近了, 那水痕愈明显, 好像无声流泪。
苏筱筱觉着纪归这样看着更美了。
身边的初一摇尾巴,见到纪归就像失散多年的父子, 喉间嘤嘤的受了多大委屈, 支起上半身,爪子往纪归腿上狂扒。
“没鬼, 有阎王。”邹彦气喘吁吁的, 终于站定了, 回头神色警惕往后面撇几眼。
纪归避开点过分激动的初一, 苏筱筱手中接过牵引绳, “回家吧, 明天晚一个小时, 九点上班。”
苏筱筱听闻, 一双眸子感动成了星星眼, 口中念叨着纪哥最好了。
她有男友来接,自己先走了,留下三个人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
纪归本来想走的, 被邹彦一个眼神被迫留下来罚站。
“我约了人十点喝酒。”邹彦轻咳,抬手拍拍纪归,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
他没信口雌黄,是经常一起玩的朋友临时给自己发消息,说酒局缺个人,让他赶快过去补人头。
十点开场,晚去一分钟罚一杯酒,这是道上的规矩。
“我送你。”旁边当了半天哑巴的祁聿川终于动了动。
纪归见状视线对上邹彦的,不顾他死活开口:“那刚好你送送他,我要去负一楼给初一买点东西,晚点才回去。”
邹彦搭上纪归肩的手被拍下,瞪大眼睛看人迈步要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开口不可置信:“你不是着急回家吗?”
纪归回他说自己只是不想喝酒唱歌,逛商场还是可以的。
邹彦面无表情目送人走远,站在原地和祁聿川两个人干瞪眼。
商场负一楼多是些吃饭的店子,靠里面的空间还新开了一家盒马超市,初一很喜欢的小零食里面有卖。
狗走前在前面,吐着舌头很熟练地往宠物零食的地方去。
纪归被狗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休闲地拿出手机看新消息。
邹彦说的那个人二十分钟前给自己打过电话,纪归之前存过这个号码,确实是繁野工作室的负责人,之前工作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交集,但是双方还未正式合作过。
纪归通过手机号加人微信还未通过便给邹彦发消息,让他把人家发的几条消息转发给自己。
等了半天,冯准都来消息了,那邹彦还是没动静。
冯准这几天特别忙,好像是刚回国又要开埋头进新的工作。
这几天两天除了互道早安,中午吃饭偶尔偷闲,冯准会发来几张图片,给他看自己公司的伙食,要么就是晚上给刚下班给自己发消息。
—团建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纪归右手攥着绳子,单手不好打字,于是给冯准发语音:“刚吃完,现在在逛超市。你现在才下班吗?”
语音发过去,纪归打开摄像头,对着前面的初一随手拍了张发过去。
初一现在脖子上带不了项圈,纪归给他专门买了一个系着蜜蜂玩具的背带链子,背影看像穿了件小背心,脖颈处被剃光露出的肉色也能遮住大半,可爱得很。
冯准很快来消息。
—下班有一会儿了,刚和新的合作方单独吃完饭,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消食。
—初一好点没?
纪归很快地扫过,目光在单独两个字上停顿少顷。
他将手机拿近,贴着话筒:“这么晚才吃完,是你们老板叫你专门去陪客户的?”
冯准的老板也太会压榨员工了,现在应该是下班时间,没想到冯准晚上不是加班工作,就是出去陪客户。
—也不算是,公司太缺德了,在考虑自己出去单干,也算在给自己拉拉投资。
难得见冯准开口抱怨,纪归试着想象出对面人蹙眉打字,他发过去几个哈哈哈,“可以啊,我也是做设计的,你要是出来的单干,前期有问题随时来问我啊。”
纪归潜意识认为冯准是能力很强的人,毕竟一个人胸有城府,气质是能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
这种摸不着又看不见的东西,纪归也形容不上来,只像是玄学一样的感觉。
对面也回了,末尾还配了一张线条小狗的表情包。
—好啊。
表情包还是动态的,纪归发现冯准这段时间很喜欢发这个形象,他之前也很喜欢线条小狗。
冯准的问话还没回完,纪归又道:“初一已经好了,现在饭量是之前的两倍,看来被狗咬了之后他想通了,多吃点长得别的狗都不敢欺负他。“
—那样最好,他喜欢吃什么零食,我有朋友开宠物食品店的,我多买点打折,可以给你寄过去。
纪归低头就见初一已经自觉叼了袋磨牙的骨头过来,乖乖蹲坐在自己脚边,一双黑曜石圆眼定定仰视他。
谁都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纪归原本只想给他买一桶混合装零食的,现在妥协地将初一自己挑的零食袋放在购物车里。
一人一狗各自干各自的事,初一又去别的柜子上闻闻嗅嗅,纪归就专心低头看手机。
冯准朋友真多,纪归心想,又觉得他太热心了。
自家狗确实能吃,买多少就蒙头吃多少,工作室同事也时不时给初一喂点,纪归怕他这样吃出问题,现在开始有意识地给他控制食量。
况且现在家里储备粮还很多,有些保质期短,买多了反而怕坏。
“不用,今天逛超市就是打算再给他买点零食的,家里还有很多,我怕到时候吃不完。”
—没事的,那我少买几袋,是新鲜做的三文鱼肉,已经下单了,明天应该就会送货上门。
—我朋友说这个零食人也可以吃。
纪归莞尔,见此不再推脱,给冯准发过去一个感谢的线条小狗表情包。
他还从来没给初一买鱼肉吃,狗崽子不挑食,明天初一看到了肯定兴奋地围着他蹦迪。
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纪归想着好像老是蛮烦冯准,他从来没帮过冯准什么。
有来有往关系才不显得僵硬。
于是,纪归道:“可以把你地址给我吗?我前几天学着做了几样小糕点,不会很甜味道还不错,我想明天再做一点,正好寄过去让你也尝尝。”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消失了,过了会儿又出现,就这样反复几次,纪归才终于收到对面的回复。
—我住的离你比较远,邮过来会不会不方便。
纪归道:“不会啊,同城快递,最多几个小时就能到,你还能吃上热乎的。”
—谢谢,我还没吃过别人做的糕点。
纪归说不用谢,但半天都没收到冯准发过来的地址。
他想冯准可能是谢完就忘了这一茬,但纪归也不着急,反正是明天才寄,等到时候快做好了再问冯准要地址也不迟。
纪归推着购物车,收了手机看初一把自己带到哪儿来了。
初一盯着看海鲜区的一缸子螃蟹,纪归看了眼价格,这回是他拉着狗往前走:“儿子,咱们没钱,连三文鱼都是好心叔叔给你买的。”
初一老实跟着走,没听懂纪归的话,但前面有更吸引他的东西出现。
狗冲前面低叫了一声,是很欢喜的语调,白尾巴摇得好像方才见到纪归从远处跑过来一样,嗓子眼里嘤嘤个不停。
若有所察的,纪归抬眸,旋即,撞入一双无波的深色目光。
就见龚淮屿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看自己多久了。
原本纪归还怀疑龚淮屿在商场里可能是巧遇,但现在纪归确定了,龚淮屿就是故意的。
推车掉头往反方向去,纪归拽着牵引绳想让初一过来,却发现绳子那头竟然难拽,是狗崽子在跟自己犟,不想走。
“干什么你个大傻子。”
看样子初一是认得龚淮屿的,上次被咬是被人家送去医院,初一还很喜欢龚淮屿。
狗现在蛮劲大,纪归一时间没把他拖过来,直到龚淮屿上前来,初一直接扒在龚淮屿身上,纪归才放弃地松了手上的力道。
龚淮屿叫他的名字,定定看了纪归两秒,好像看穿了纪归想的是什么,开口:“我没有跟着你,今天正好来这边,刚才餐厅里坐在对面的是我姨母,这段时间专门回国探望我,你别误会。”
纪归呆了呆,神色不明所以。
他们两站这儿时间都好想静止了,只有狗在一旁,仍旧使劲地划拉龚淮屿的裤腿。
良久,纪归哦一声,抓不住龚淮屿的重点,敷衍说:“你姨妈保养的挺好的。”
龚淮屿也没话找话一样,“是吗。”
纪归要窒息了,低头看傻狗,有种想直接把他送给龚淮屿的冲动。
纪归蓦然觉得,这个时候好像只有手机对面的冯准能救自己,将他拉出这令人尴尬地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