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能不能离远点? “刚才好像吓到你了,……
只可惜冯准道完谢后便一直没再回话了, 话题终止的突兀,纪归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超市这个点都在卖打折的熟食和甜品,人不算少, 但都陆续去自助收银机准备离开。
这一片海鲜区光顾的人倒是少,零星一两个人经过,感受出来这边稍显冷凝的气氛,忍不住好奇侧目看过来。
纪归被看得不自在, 思忖片刻,倏然抬手,将手中的牵引绳丢了, 推着车子径直朝前面走。
擦身过龚淮屿的时候, 对方这次也没动手动脚的,倒显得安分。
纪归见初一没没注意到自己, 依旧摇尾巴激动地扒在人腿上, 便悄无声息地推车往前去。
等狗崽子感受到不对劲,一转眼后面的人不见了。
初一不笑了。
急得四处张望, 再顾不上扒拉龚淮屿了, 看到纪归跑远了, 二话不说朝那的背影百米冲刺。
初一跑步的姿势有些滑稽, 身上整理干净蓬松的白毛一颠一颠, 像个被点燃发射出去的大炮, 直撞的前面的纪归一个踉跄。
纪归侧脸就见狗在脚边转悠, 围的他迈不开步子。
龚淮屿隔了三四米踱步, 老大爷一样手被在身后, 别人都推了购物车,就他一个大高个穿个正式的西装,在走廊上走走停停, 颇有种领导突击检查巡视的模样。
纪归觉得龚淮屿真的很奇怪,就像前段时间,这样西装革履和他一起在便利店吃不健康的便当一样,这根本不是以前的龚淮屿能做的来的事。
他能感觉出来,龚淮屿好似在以这种方式挤进他现在的生活,纪归不明白他龚淮屿为什么要这样,莫非他真如邹彦之前所说的,跟自己玩吃回头草那一套。
龚淮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旁人的指导,就算出现在面前,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隔的十万八千里,好像普通朋友一样,让纪归挑不出来一点措辞。
纪归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人驱逐出去,他觉得对龚淮屿说什么都没有用。
要不还是等哪天报警算了。纪归漫无目的地想着。
路过打折的蛋糕区,纪归低头在里面看了一眼,视线在冷冻柜里最后一个慕斯蛋糕上停留片刻。
他想到明天刚跟冯准说还要做小糕点的,他做几盘给冯准寄一点,还有多半拿去分给同事,剩下的留在家里,纪归一个人其实能吃很久。
想着,纪归收回视线,低头去看脚边自己叼着牵引绳的初一,两个绒白耳朵微怂着,做错事被罚一样,安静地等纪归回应自己。
“回家?”纪归问他。
初一呜呜咽咽的。
纪归便俯身,从狗嘴里拿过绳,随着人流去自助收银机排挤结账。
队伍排的老长,估摸着还要等个十分钟才能到。龚淮屿跟的很紧,手上不知道在哪儿拿了个什么,就隔着一个人排在队伍最后。
晚上快十点了,商场也快关门,除了超市内,外面的商店基本都没人,一眼看去安静的像张巨大的床,纪归倒头就能睡着。
纪归在家的时候吃完晚饭基本都会带初一去散步,不然晚饭后就容易困,今天晚上吃撑了,现在前后被挤在中间,随着队伍小碎步的前进,纪归两只眼睛都半合上了。
“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耳边骤地传来低沉的问话,纪归一个激灵,偏头就见龚淮屿在自己身边,两人靠的只有半臂的距离,正垂眸,微黯的视线落在自己唇上。
龚淮屿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了?
纪归来不及细想中间那的人去哪儿了,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撞上了购物车,车子惯性开始转动轮子,碰上前面帧低头看手机的陌生人。
那人抬眼看过来,纪归连忙伸手将车子扯回来,开口向人道歉。
“抱歉。”
纪归听完对方说没关系,这边龚淮屿又不知道抽什么风给自己道歉。
他能清晰感受到后者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侧,痒痒的,让他不舒服。
龚淮屿这算是性骚扰了吧。纪归蹙眉思量,抬手覆上龚淮屿的胸前的西装布料。
这下龚淮屿面色愣怔,低头看一眼那白皙修长的指节,心绪涟漪般轻起微波。
龚淮屿涌起一点冲动,他很想现在伸手,经纪归的瞧着温热柔软的指尖,纳入手心。
但是纪归说:“能不能离我远点。”
龚淮屿顿了顿,放在伸手的右手几不可见地颤动两下,他觉得应该是纪归又误会了:“刚才好像吓到你了,我跟你道歉。”
纪归转过头不理他,余光瞥到龚淮屿右手上抱着一盒眼熟提拉米苏,上面黑色的可可粉有些不均匀,能看见下面的白色蛋糕身。
龚淮屿现在倒是爱吃甜品了。
他想到之前和龚淮屿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很治愈。
这几天为数不多见到龚淮屿的两面,纪归都能清晰感觉出来他身上明显的疲乏之态,还有眼下淡淡的乌青。
龚淮屿以前只要一熬夜就会这样。
看样子龚淮屿这段时间过的不太好。
纪归转过身子,前面空了一截,队伍已经快排到自己了。脚边初一已经安静趴下来,狗跟自己一样犯困了。
他轻踢踢初一滚圆的屁股,示意他起床。
车里也没多少东西,纪归扫码付好款便拎了袋子走,初一就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
才刚出了超市门口,初一几耍赖一样不迈腿了,这只白棉花趴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走了。
小时候初一逛公园逛累了也是这样,纪归拖狗半天没点动静,周围来往的人又多,狗不要脸,他这个当人的还是要的,只能抱上往家去。
纪归就见刚才还活力十足缠着龚淮屿的初一,此刻蔫巴像个过期的黄瓜,兴奋劲来的快去得也快,跟按了开关键似的。
他现在可抱不动过初一了,狗重的堪比千斤顶,走两步他就累。
“丢不起这个人,快起来,回家睡觉。”纪归蹲下来跟他商量,“再不起来零食都给你拿去退掉。”
初一不吃他这套,咧嘴呼哧一下,头转向另一面闭眼。
纪归又把绳子给他甩了,起身自己往外走。
面前走过两个身高同自己差不多的女生,纪归看着眼熟,但又不确定是在哪儿见过谁,眸光短暂地停留。
对面其中一人正好侧脸跟身边的人说话,视线与纪归隔空撞上。
纪归动作一顿,抬手和那人自然打招呼。
孟清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纪归,她这几周太忙都没回家,姚一湫在电话里和她闹变扭,今天才刚从军队回家,大晚上被拉出来散步散到商场。
纪归身后趴着一团毫无知觉的白棉花,把出超市看手机的一个女生绊了一脚女生脾气好,见这狗长得可爱,还半蹲下来摸摸初一脑袋。
纪归背对着这边没看见,孟清移开目光,淡笑和纪归问好。
“来逛超市?”孟清看他手上拎着的小一袋子,随口问。
纪归颔首,说随便买点。走近了,纪归才若有所觉,方才隔远看,他好像是对孟清身边的这位眼熟。
纪归只多望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一直盯着别人,尤其是女生,显得很冒犯。
他想到什么,拿出手机问孟清,跟人道谢上次发烧的事情,询问她方不方便加联系方式。
纪归说完,其实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对方的号码。好像自从上次冯准那么长时间里联系不上,这个念头就一直徘徊在闹钟。
面前的医生是现实生活中唯一和冯准有联系的人,今天又凑巧地碰到面了,纪归觉得还是有必要开口询问一下的。
孟清欣然同意:“我等会儿给你发备注。”
冯准身边的朋友都是和他一样好相处的。
纪归准备告别先走了,被孟清叫住,仰下巴,指几步开外的白狗:“你家狗不管了?”
纪归明显听出最后的一点尾调有些不用寻常,像是迟疑了。
他没放在心上,要不是提醒,加完人联系方式,他还真要把初一忘在超市门口了。
顺着方向,纪归侧脸去寻找狗崽子,大门口隆起的一大坨,还有后面手中抱着蛋糕盒的一个人影,正朝这边过来。
第42章 复合? “纪归,这次换我来追你”……
龚淮屿在自助收银机前捣鼓半天终于结账出来, 也没拿个袋子,就那样手捧着蛋糕盒,朝纪归的方向过来。
纪归就看了一眼, 便将视线落在别处。
原本还趴在地上耍无赖的初一听见后面的动静,懒懒散散回头瞥,有一个入眼,下一秒, 整只狗都有精神了,跳起来跟上路过自己身边的龚淮屿,咧嘴笑, 仰头看他手上的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萨摩耶是龚淮屿养的, 纪归远远看着,想把狗送人的想法更甚。
直到龚淮屿目不斜视地走近了, 纪归因着狗被迫依旧在原地站着。
龚淮屿将手里的东西递到纪归面前, 但纪归光顾着看狗,温润的眼眸此刻藏刀, 好像只要逮住初一, 这个狗往后的好日子就没了。
于是, 龚淮屿伸出去的手就这样悬在两人中间, 停顿了半晌, 龚淮屿见纪归还是没有动作, 开口叫人。
“干什么?”
纪归心想初一吃里扒外, 说话语气也不怎么好。
狗耸耳朵, 也知道自己有错, 不敢往纪归那边去,反而这么一大团缩在龚淮屿腿后,好像把龚淮屿当成了他的救星。
龚淮屿当作没看见这一人一狗的动作, 目光始终没从纪归脸上移开,将手中的东西递得更近:“给你的。”
“不吃。”纪归拒绝的干脆,话音刚落山上一步,去捞初一在地上拖了一路的牵引绳。
狗要乱跑,围着龚淮屿东躲西藏了老半天,被纪归一脚踩住绳子,整只狗终于是停滞下来,嗓子眼又熟悉的开始嘤咛。
龚淮屿不待纪归俯下身去捡绳,先他一步将东西拾起放在纪归手心,微凉的指尖轻触过柔软的手心肉,触电一般,那一片旋即起了一层鸡皮。
纪归觉得龚淮屿是故意的。
他大拇指指腹狠狠摩挲过方才被碰触过的地方,自己弄的都有些疼了才放手,攥紧牵引绳,把初一拉过来,低头在狗崽子身上甩了一巴掌。
初一脸皮厚,他也不疼,以为打了一下纪归气消了,又笑呵呵地凑上来讨好地舔人。
“纪归。”龚淮屿已经不知道是第一次叫人了,纪归总是不理他。
这次纪归终于看过来,那眼神很是不耐,龚淮屿都有点习惯了,语气照常说:“你收下吧。”
手中的提拉米苏盒子很冷,比龚淮屿的体感温度还要凉些,龚淮屿感受带凉意顺过几根指头,在缓慢的侵噬着自己的全身。
纪归没动,余光见一直在旁边,挽着手的两个女生动了动。
他转头,想再跟两人道别,但见他眼熟的那个女生凑近医生的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带笑,再偏头看过来时对上纪归的视线。
那女生笑意又深了些,让纪归平白生出她在看戏的错觉。
“那我们就先走了纪归,有事手机联系。”医生拉人,冲纪归点头告辞。
两人走远了,纪归依稀听见她们的方向传来句再看会儿。
超市门口就剩纪归和龚淮屿两人这么显眼地站着,纪归要拉着狗去坐车了,抬眼瞥到龚淮屿竟还是那样端着蛋糕,蹙了蹙眉,只好再冲人道:“我不要。”
他不要初一要。
狗蹦迪着去够龚淮屿的手,纪归迈出的脚一偏,被他带的身形歪了歪,没拿牵引绳和购物袋的手下意识去寻找支撑。
“砰”的一声。纪归听见轻物落地的声音,下一秒,他被龚淮屿稳稳扶住。
纪归心想,这下龚淮屿终于不会执着要把蛋糕给自己了。
透明的蛋糕盒没被摔开,但里面的东西的模样已经是惨不忍睹,好像马上要糊墙上的水泥。
纪归站稳脚步,眼神难得露出几分无措,他看着龚淮屿在面前单膝跪下来,从地上将东西捡起,起身后这次确实没再说要纪归收着。
龚淮屿也不喜欢吃甜的,但纪归不知道他现在的口味,他很想开口叫龚淮屿别浪费食物,但这东西是龚淮屿买的,说了倒显得他多管闲事。
开口道歉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可能是以前多说了,现在光是张嘴纪归便觉得膈应。
况且这确实不能算他的错。
纪归低头剜一眼初一,心说狗崽子太久没教养了,给他惯得无法无天,今天一晚上已经绊了他两次。
龚淮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纪归愣神没说话的期间,他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就那样定定注视纪归,似乎在等他启唇跟自己说些什么。
“我走了。”他终于听见纪归对自己说。
龚淮屿点头:“我送你。”
“不用。”
龚淮屿没发声,这段时间他只要说点什么纪归总是开口拒绝,语气疏离冷淡,好像刀枪不入的一块木头。
他想,之前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对纪归的。
龚淮屿感受到内心一片巨大的空洞,自己以前毫不留情拒绝纪归好意的时候,他会不会也是种感受。
商场人不多了,纪归走在前面,龚淮屿就跟在后面。
明明身处充盈新鲜的空气中,龚淮屿却好像错觉自己被卷入了波涛中,跟小时候学游泳,被龚尘柏毫不犹豫命人将他丢进水里一样。
鼻腔口腔悉数被水堵塞,水压压迫他的胸口,他再次像一个溺水的人,眼前模糊地望向纪归放入背影。
他觉得纪归走的好快,几乎是背对自己小跑起来,他想开口叫纪归走慢点,但话被蜂拥而上的水淹没,他只得加快脚步,追逐着面前的那道身影。
纪归停下步子去看身后的人,不料龚淮屿没注意过来刹车,山一般的躯体就这么撞上来。
但龚淮屿反应很快,在纪归后退之前拉住他的胳膊,手上用劲,下意识将人圈进自己怀里。
胸前的人温热柔软,他手接触到的那一小截手臂很细,没有一点肉,皮下的骨头摸得分明。
两人只这样维持了半秒,纪归很快就将距离拉开。
“龚淮屿,找个地方,我们再谈谈。”
龚淮屿眼前开始变得清明,纪归的声音就像解药,将他从即将溺毙的水里捞起。
没有一刻让龚淮屿这么清晰的意识到,他没有纪归真的不行。
龚淮屿说好。
商场内不算是一个好的谈话场地,朝的地铁去的人很多,两人还在负一楼,纪归对这里不算很熟,但离公寓还算近,他偶尔会来一次给初一买点零食。
纪归就带着龚淮屿在很多已经闭门的店面前走过。
龚淮屿便说:“我开车了,要不要去车里说?”
纪归又拒绝了,印象里,进龚淮屿的车最后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往前走了一段,这地方算是在商场的犄角旮旯,需要走很长一段,转个弯才能看见。
是个喝下午茶的店面,还很贴心的在外面设计了一个类似露天的休息场所,木质桌面上摆放了一盏昏黄的复古提灯。
店子早就关灯了,巨大的落玻璃清晰反射出两人的身影。
初一就在椅子旁边趴下来,小作休憩。
时间已经很晚了,纪归想早点结束这场谈话,就像几个月前在南京一样,他们两个在学校的咖啡厅面对面坐着,以解释为目的的谈话,不过五分钟便草草结束。
好像就是从那天起,后面纪归再见龚淮屿,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冷冽依旧,但面对自己时,肉眼可见的带了点其他的情绪。
同邹彦的话来说那是挽留,让纪归觉得很膈应。
他明明跟龚淮屿说的很清楚,不要再来找自己,各过各的,他原以为这样也只龚淮屿乐意看到的,但分手后的一次次巧遇,让纪归生出了龚淮屿也是爱自己的荒唐想法。
纪归总觉得以前的自己很轻贱,但他现在倒觉得,龚淮屿是比过去的自己还要贱。
纪归是听见初一呼噜声回过神的,对面龚淮屿自始至终看着纪归失神,自己安静地等,也不打扰,好像纪归一直不说明谈话的内容,他就会一直这样等下去。
两道呼吸清浅,这方寸之地只有这一点生气。
手机就在掌心中,纪归恍惚感受到机身震颤了一瞬,拿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半,冯准并没有来消息。
纪归对上龚淮屿的视线。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暗哑,他说到一半,不自主地清了清喉咙。
龚淮屿愣了愣,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长眉不解地颤动,又松开,就像在思忖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出现问题。
半天才说:“看不出来吗?”
纪归的沉默总能让龚淮屿在这短暂的时间想的很多。
他现在成了一个会胡思乱想的人,龚淮屿觉得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对于自己来说。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灯光突兀地暗了一档,纪归眯眼,没再看龚淮屿,目光落在那提灯上。
他酝酿着,终于是将心里话说出来,就算被说戏太多也无所谓,龚淮屿这般作态,任谁都捉摸不透。
“看出来什么?你想跟我复合?”
气氛一时间落针可闻,纪归连对面的呼吸都听不清了,也可能是初一呼噜声更大了,像香樟树上的蝉鸣,砸在耳膜上,一阵一阵的喧嚣。
纪归没有立刻听到龚淮屿的答案,这样有点像以前自己在龚淮屿耳边叽叽喳喳,但后者很少听,也鲜少搭理自己一样。
喘息都开始变得困难,他开口说的其实不是自己原本想问的,这次的谈话重点在别处。
纪归刚想换个话题,对面人才终于有动静。
龚淮屿说:“纪归,这次换我来追你。”
第43章 喜欢 “嗯,感觉你要哭了。”……
纪归从未听过龚淮屿说话这般认真, 甚至可以说是虔诚了,但纪归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聋了。
龚淮屿这番话堪称物理污染。
看来龚淮屿病的不轻。
纪归想起自己刚加了那位医生的联系方式,对方给自己发消息说自己叫孟清。
有一瞬间, 纪归想要是孟清还没走远的话,真想将人叫过来给龚淮屿看看脑袋。
估计和自己上次一样,烧成火炕了。
商场内没有风,但纪归能够感受到空气浮过皮肤的触觉, 黏腻的,像是南方的梅雨季,让纪归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连叫脚边打瞌睡的初一都若有所觉地眨眼皮, 耳朵立起来, 又蔫下去,视线在这两人身上徘徊。
龚淮屿缄默不言, 视线不再落在对面人身上, 好像刚说完那些,自己也觉得尴尬, 耳根竟泛起了些许微红。
纪归神情很是复杂的呆坐会儿, 他其实应该很愤怒的, 但现下心里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半天, 他终究是忍不住了, 低吼着骂道:“你现在跟我玩这套有意思吗龚淮屿?”
纪归深觉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龚淮屿刚才不提还好, 一提纪归又回忆起自己在很多次, 一个人去医院的看病的场景。
雷诺氏于他来说本也没什么,他习惯了时不时病情发作,也习惯了一个人熬过去, 但龚淮屿方才的话好像一枚催化剂,纪归觉得自己现在是委屈的,过后是深沉的无力感。
他和龚淮雨从来不在一个步调上,分手前是,分手后更是。
就像之前他用情至深的时候,他不明白龚淮屿要冷暴力自己,还有现在心灰意冷的时候,龚淮屿又为什么要来纠缠自己。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不相信龚淮屿不理解这个道理。
脸唇片冰凉,鼻尖很热,一颗颗液体顺着两颊流下,让纪归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了。
他也不想哭的,之前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都能一如既往的笑下去,但今天不行,如同不哭就过了这个坎,他潜意识里,想给自己一个宣泄口。
龚淮屿再去看人,没想到纪归已经变成了这个样。
透明的眼泪像水晶,龚淮屿无措的目光,顺着其中一滴缓慢向下,水晶嘴中砸在细白的皮肤上,碎成了无数的粉末。
龚淮屿不想看到纪归这样伤心,他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句话,才会让纪归流泪,但是姚一湫之前是这样跟他说的。
龚淮屿想,自己应该在话说出口之前好好想一想,或者他什么都不要说,应该仔细去听纪归说话。
于是,龚淮屿这次张了张嘴,安慰的话也咽了下去,向纪归伸出的手旋即被打偏。
他听纪归强忍着哽咽,粗着嗓子,好让自己的音调听得平稳些。
“我他妈早跟你结束了,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我现在看到你就烦,一想到你也在苏州就膈应,等哪天我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滚的远远的,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纪归就算是气极了也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要是邹彦在,肯定要说纪归这番说辞也太温柔了,自己平日里那骂人的风气,换旁人早就耳濡目染了,他竟是半点都没学会。
对面的纪归很痛苦,龚淮屿没有一次比现在清醒地意识到。
他被打偏的手悬在身侧,在对面人红着眼说完话后,还是忍不住,探上去,很轻地触过纪归的指尖。
龚淮屿从未见过纪归情绪这般激动,他无措道:“你别生气,等会儿发病了。”
只是一瞬,纪归没反应过来,一双眼发烫。
龚淮屿触到的纪归的手指温热,没有什么发病的症状,他收手后很轻地松口气。
纪归低喘几声,那一长段话好似耗费了他多半的经历和力气,他也懒得管龚淮屿刚才跟自己动手动脚的,看人动作完后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目光落在初一身上,惹得腿边的狗子没眼力见的还想往人家面前凑。
纪归心情很差,这下没留情,反手直接在初一脑袋上甩一耳朵。
狗不敢动了,龚淮屿动了。
“对不起纪归。”龚淮屿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纪归心情好点,可能只有他现在消失在纪归面前,才是对好的处理方式。
姚一湫之前教自己的话他全然忘在脑后,只是听纪归的话,徒劳地想解释,叫他的名字。
“我不跟谁在一起纪归,之前是我的错,我是有病,你别生气了。”
这么长的时间,龚淮屿明面上出现在纪归身前的次数很多,但更多是在纪归看不到的角落。
龚淮屿觉得自己藏在暗处,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老鼠酷爱潮湿之所是,黑暗就是他的铠甲,但在其中呆久了,总是会好奇阳光。
是他亲手把那一缕阳光赶跑了,但龚淮屿知道阳光去了哪儿,所以总是耐不住性子,想着再看纪归一眼,多看一眼也好,但龚淮屿把控不好度,他几次三番把阳光气得不轻。
纪归不想听龚淮屿的道歉,更想不到龚淮屿会给他上演倒追这种戏码的,他这次叫龚淮屿过来,是想将话最后再与龚淮屿说一遍,后者能不能听进去他也不在乎了。
大不了离开,这是纪归能想到最坏的结果。
气氛冻到零点,纪归眼前出现一片白影,他没想到龚淮屿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这一看就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纪归不要龚淮屿的东西,他将话说完就该回家了,今天照常出来一趟,不想回家这样晚,说不定今晚还会失眠,原本说好的明天九点上班,纪归不确定自己能够起来。
他想将话说的清楚些,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不受后悔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和你在一起三年,但在你身上我浪费了四年,每次看到你我都无时不刻不在后悔当年像个狗一样跟在你身后讨好你,你冷暴力我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绝望,包括现在看到你,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纪归知道龚淮屿是听进心里去的,因为今天地龚淮屿难得是有点人气,面上显露的神情至少能让纪归看懂。
旁边初一扒拉了一下纪归的手指,好像是听见了纪归说狗,还以为在叫他。
纪归将狗爪按住,他感觉眼眶不怎么发烫了,无声地哭过一场,心情也好多了。
“别跟我说你家里的事,我凭什么要理解同情你,那你之前对我又算什么?“纪归想到之前龚淮屿给自己的解释就窒了窒,继续说,“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我有了喜欢的人,你别再来烦我了龚淮屿。”
话说到这份上,龚淮屿往后还要纠缠就不是龚淮屿了,纪归会觉得他一定是一夜之间被夺舍了。
向来喜欢堵人话的龚淮屿,这次一言不发,见纪归起身拿起购物袋,踢了一脚狗准备走了。
他视线随着纪归的视线仰头,先是又说了句对不起。
在纪归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龚淮屿嗅到了纪归特有的,衣物上的香气,属于他们两的房子,里面就是这股清香。
这让龚淮屿恍惚,纪归好像从未离开,只是他们之间闹了点小变扭。
龚淮屿想,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梦境该多好。
纪归快要走远了,龚淮屿才刚消化完他的话,随即,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轻声问:“你喜欢的是谁?”-
纪归牵狗往商场出口去,他走的很快,直到手机传来连续的几声震颤,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特殊关注才会有的消息提示。
冯准在三分钟前发来消息,说自己刚到家,问他是不是准备睡了。
纪归适才说话带气,走路又急,现在声线不稳,虽然说话更多是带点喘。
虽然不可能,但纪归还是怕发语音肯定会让人察觉出端倪,只能低头慢慢打字。
—还没到家,正准备打车。
—快十一点了,一个人在外面会不安全。
纪归边走边看这行文字,心里蓦然动了动,指尖停顿一瞬,他跟对面发。
—怕跟上次一样被人尾随了,要是不安全的话,你会来接我吗。
纪归刚将消息发过去,犹豫了,长按,想把聊天框撤回,不料冯准消息回的更快。
—好,位置发我,我去接你。
纪归看着那行文字愣怔片刻,连脚步都有意识地一滞。
纪归这次是发语音:“你都到家了,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答应,我自己叫车,你早点休息吧。”
—那我给你叫车,位置发我?
—你声音听着有些哑,感冒了?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纪归觉得冯准真的在自己身上安了摄像头,否则他已经压抑着,用这么如常的语气跟人说话,冯准怎么能听出来异常,就连每天在他身边晃荡的邹彦说不定都察觉不出丝毫。
纪归说:“你还真是神通广大,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纪归这次又等了会儿,看对面删删改改,终于是将消息发过来——
“嗯,感觉你要哭了。”
第44章 眼睛肿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我为什么……
纪归第二天果然起晚了, 昨晚打车到家已经快十二点,给狗做简单的清洁,又去洗漱一番, 一点多才躺下。
早上闹铃没响,他是被手机消息的震动声吵醒的。
纪归晚上睡觉只拉了层纱窗帘,窗户半开着,晚间会有微风吹进屋来, 这段时间苏州的气温不冷不热最适宜,等再过月余就需要开空调了。
外头太阳很大,天光亮眼, 将纪归照得合了合长睫。
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 已经快要九点,特别关注有三条消息未读, 最新的一条还是一分钟之前的。
纪归觉得眼皮有些重, 直视手机屏幕的时候眼球还有轻微的刺痛感。
他抬手指,在双眼皮的褶皱处触碰。
眼周肯定是肿了, 可能跟昨晚晚睡有关, 更可能是昨晚哭了那一场, 但明明没流多少泪, 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纪归心说自己的眼睛跟发病时候一样, 真是有些娇气。
冯准昨晚等他回到家了才跟自己说晚安睡下, 说怕他再遇到别人尾随了, 虽然纪归这次是叫车回去的。
锁屏上显示着其他邮件消息, 看样子都是有关着这几天工作的, 纪归潦草翻一眼,率先点进了冯准的聊天框。
—早。给你点了几份早点,起床记得去门口拿。
过了一个小时, 冯准又发来消息。
—好像冷了,我又点了一份,起床记得吃。
—还有一份药店送过去的,别漏拿了。
药店?
纪归不知道冯准给自己买药做什么,他身上也没哪里有伤。
再在床上躺下去他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去上班了,纪归终于是撑起身来,整理一下发皱的睡衣,下床赤脚走向玄关处。
他清清嗓子,将手机收音口凑到自己唇边,刚醒嗓子还能听出有些嘶哑,但语调软软的,听起来很温柔。
“谢谢,但是两份早餐我吃不完,浪费了很可惜。”
冯准今天上班倒是有时间摸鱼。
—一份量也不算大,他家味道很不错,想让你尝尝,去门口拿了吗?
纪归刚打开门,就见初一吐着舌头趴在玄关处,见自己出来了,伸了个懒腰,摇尾巴示意他过来开门。
看来冯准点的早餐确实香,狗闻着味都不知道在门口蹲多久了。
纪归几步过去,一拧开门把手,门垫子上整齐地摆放了三个袋子,他示意初一来叼一个进家,剩下两个一只手拿起来。
里面东西不重,还有那一个蓝色的纸药袋,扁扁的,纪归看不出来里面会装什么东西。
纪归回:“拿到了,饭还是热的,药袋里面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神神秘秘的。
纪归抬头见初一很自觉地把东西叼去了沙发前的小桌上,他很快过去,将手机放在一边,在初一期待的目光下,先把最小的药袋拆开。
蓝黑色的盒子,封面最中央写得医用冰敷眼罩几个大字。
纪归看着手上的东西包装盒发愣,一瞬间感觉自己眼睛像刚醒来那阵,又开始有点刺疼。
纪归没想到,冯准给自己点了冷敷眼罩,他甚至都没想到冯准为什么知道自己眼睛肿了,好像这种事情是冯准做出来就不奇怪一样,贴心程度让纪归忍不住勾唇,笑意直直地漾进了眼底。
给他点这么多东西,搞得好像是冯准把他弄哭的送这些来将功补过的,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纪归感觉的昨晚眼眶上的那些热度还没有完全消退,而是转移到了心脏,他感受到现在全身暖流从心口蔓延,失意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柔软。
手机又在小桌上震了震,是冯准发来的。
纪归没急着看消息,细心将包装拆了,再把里面的眼罩拿出来,和两份早餐摆在一起,拍了张构图很好的照片,发给了冯准。
“早上起来眼睛是有点肿了,等会儿吃完饭去公司就敷。”
说到去公司,纪归看了眼时间,还差几分钟便九点了,纪归很少不准时,也很少快到点了,还能这样不急不慢的做事情。
他看冯准发来消息,先是一个线条小狗的抱抱表情包,然后嘱咐道。
—急着去公司吗,先把早饭吃了?你是老板,晚点到应该没事吧?
纪归笑说:“是没什么关系。”
从昨晚到现在,从头到尾冯准都没问过他为什么哭,只是默默地给予关心。
冯准是个很好,而且很尊重别人的人。纪归从刚开始觉着跟人相处很舒服,到现在甚至想主动将自己的事情说给冯准听,虽然说的是烦心事,但除了冯准以外,纪归好像想不出第二个能像冯准一样认真倾听的好友了。
虽然说的是烦心事,但纪归知道冯准不会介意的。
纪归往嘴里送了一口温热的水晶虾饺,馅料新鲜,入口味道比上次他发烧时,冯准给自己点粥的那家店还要好吃。
看着对面正在输入中,鬼使神差的,纪归放下筷子,给对面打字。
—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我为什么哭。
冯准的正在输入中消失了,下一秒又出现,消息来的很快。
—肯定是遇到了让你伤心的事,问了怕你一直想会更伤心。
—那你想听吗?
想或者不想,很简单的回答,纪归本以为对面会回应得很快,但直到纪归吃完一份早饭,看着手边的另一份发愁时,冯准还没来消息。
冯准可能临时有工作,没来得及看信息。
纪归看着另一袋丝毫未动的外卖袋子发呆,心想等会儿出门还是将这份早饭拎上,邹彦吃得多,可以过去热一下,给他当下午茶吃了。
心说完,他有看一眼手机,冯准还是没动静,想来是正在忙着。
纪归起身去厕所简单清理几分钟。今天没时间化妆了,他抹了点防晒,吃完早餐心情颇好地去房间,找出了瓶只用过几次的专柜香水,在衬衫衣角处喷几下。
小苍兰的清香充盈了整个房间。
直到纪归提上外卖和那盒冰敷眼罩出门了,冯准还是没答复。
他今天不带初一去上班,为了惩罚昨晚狗崽子没有眼力见,纪归毫不犹豫地拿腿挡住门口。
“砰”的一声,大门震颤着合上。
与此同时,裤兜放着的手机也应声音响起。
纪归顿了顿,腾出一只手,忙不迭拿出来看——
聊天框回复的很简短。
冯准说,想。
第45章 甜品 “你有谈过恋爱吗?”……
“你有谈过恋爱吗?”
—有。
纪归看着这个字, 心里倒也不奇怪。
冯准温柔会照顾人,万事周到,年纪也比自己大几岁, 想也不想定然是谈过几段的。
回消息的原因,纪归走的稍微慢些。工作室今天事情不多,反正已经迟到了,再晚点也没什么。
他刚按住语音键, 对面便紧接着发来。
—方便电话吗?我想这样或许会方便点。
上一次语音还是冯准单方面开麦,纪归作为树洞,安慰冯准那段时间的不顺心。
这样一算, 好像距离那时候也没过去多久, 但两人的关系却在短时间变得亲近不少。
这次,该由冯准当他的树洞了。
纪归欣然同意, 他记得冯准的声音很好听。点语音通话的指头一顿, 纪归想到什么,问冯准。
“你不是在上班吗?现在方便?”
没想到冯准也发来一条五秒的语音, 纪归没有转化文字, 点开将手机放在耳边, 听那头传来熟悉温润的音调。
“方便, 我刚才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弄完了, 现在在茶水间, 身边也没人。”
纪归心说, 原来冯准那么久没有回复是因为在加急处理今天的工作。
他心里又冒出了类似感动的情绪。
语音是冯准拨过来的, 等纪归接起, 最先听见的是对面有规律且沉静的呼吸声,好像一潭温柔无波的水面,纪归就只是用眼看, 倾耳听,便能舒缓浑身的疲惫。
“纪归。”
纪归说我在。就像上次,让人恍惚以为其实是冯准有事情打过来的语音。
纪归没有主动开口,他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起了点不可言说的私心——他想听冯准多说几句。
“为什么哭了?”
冯准的问话有点呆板,他等了半天,纪归都没有主动提起,于是冯准耐不住性子一样,但他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只能语气生硬的问出这简短的话。
纪归好似能想象出冯准的表情,他忽然笑了声,同时,弯腰随手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小朵指甲盖大小的鹅黄花。
花蕊凑近鼻低,嫩花无味,纪归只闻到自己身上浅淡的小苍兰香气。
纪归有蓦然想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跟上次龚淮屿那辆车的香薰味有几分相似,龚淮屿不知道和谁约会的时候专门放在车里的。
他听冯准问完,一直安静地等自己回话,轻笑过后,忽然偏题地问人:“冯准,你现在好像跟我开始认识你的时不太像。”
只听那头脸呼吸声都没了,但话语接的很快:“有吗,为什么这么说?”
“我感觉你话没有刚开始那么多。但其实也还好,就是有一种感觉。”纪归说完,忍不住好奇问,“之前给我发的那一长段好友申请,真的是你写的吗?”
可惜看不到冯准的表情,只听对面几不可闻的嗯一声,说:“不是,网上复制的。”
纪归猜也是,“从哪儿复制的,你以后加别人的时候可别再那么发了,看着不太正经。”
没想到冯准说:“我不加别人。”
冯准好像关注错了纪归话里的重点,但纪归也被绕进去了,“你通讯录里就我一个?”
“嗯。”
纪归不信,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抬头已经能瞧见写字楼的标志了,再说多了马上就到工作室了,和冯准第二次电话的目的也不是闲聊这些。
两头安静下来,纪归指腹间的那朵花短茎被他捏的沾上几分温热。
自己恋爱的事情,除了大学时候知道的人比较多,现在好像除了身边的几个关系好点的朋友,也没人会不会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就连远在瑞士的母亲从头彻尾,他都没告诉过。
一是母亲每周接受治疗,很少有时间与自己通话,二是每次短暂的通话她也从不提起这种话题。
母亲不问,纪归也不会主动说。
纪归同样不会和别人提起私事,只有这一次。
纪归说:“你的恋爱肯定挺好的吧,你很体贴,你的对象一定很幸福。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恋爱让我很痛苦,我前段时间刚分手,昨天我们在商场遇到了,我们谈了几句。”
冯准温声开口:“他说的话让你很伤心是吗?”
纪归说是:“他说他要像我当年一样追求我。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听听就算了,我也知道他不值得我再花心思,但昨晚听了就是忍不住。”
“我感觉我就像一只蚂蚁一样,被他玩弄股掌,他从来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要爱的时候他从来吝啬给我,现在我要自己生活,他一定要强行插一脚,但是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纪归听见对面低声,安抚似地唤他的名字:“别生气纪归,他不值得。”
纪归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他说到后面呼吸又不太稳了。
冯准的声音像梦呓一样徘徊耳边,带着平静的安抚意味,让纪归起伏的胸腔滞了滞。
“我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冯准这样说。
对面纪归没有说话了,他知道时纪归在认真听,于是,冯准继续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不太懂什么是恋人关系,我跟他很少有情感共鸣,后面分手了,我听取朋友的意见去医院做检测,心理医生说这是情感冷漠症的表现。”
“情感冷漠症?”
冯准其实不在茶水间,他将敲门进来的助理叫住,示意他将马上开始的会议往后延一个小时。
助理出去后,他从皮质座椅中起身,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外面阳光盛大,但他的办公室是背阴的,只能瞧见别的楼宇笼罩在一片明媚之中。
冯准将手中的手机贴的耳朵更近些,纪归的声音很清楚地从那边传来。
“很奇怪是不是?”冯准说,几乎是同时,纪归也开口。”那你现在好了吗?”
冯准没想到纪归会这样说,他安静了半晌,“快好了。”
“你应该很爱他吧,那你好了之后还会去找他吗?”
冯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纪归的问题,但他不想纪归等太久了,启唇两下,开口,“他应该不太想见到我,他有自己的生活了。”
纪归理所当然认为是冯准的前任已经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纪归只得说安慰说:“你也可以试着重新开始。”
冯准没接这句话,而是道:“纪归我说这个不是别的意思。你应该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吧?”
想知道为什么在该爱的时候放手,在分开时候却要攥紧他。
纪归听这话,沉默半晌,回想起自始自终,龚淮屿确实都从未解释过他这番举动的缘由。
就好像随心所欲的对待他们之间关系,也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由原先冷漠的龚淮屿,变成了一个有温度的龚淮屿。
冯准说的话有他的道理,因为凑巧的,他好像也经历过类似的感情,所以站在他的角度,他想让纪归不留遗憾,想让他趁着还可以的时候,把话问个清楚。
但是纪归说:“不重要了。”
“人是要向前看的,我不想管他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再纠缠下去,我就要和他一样永远活在过去,我不想这样。”
冯准说:“那就向前看。”
他们的对话让纪归少有的,感到舒适。
“你已经做的很棒了纪归。”也只有在冯准这边,纪归能得到好不吝啬的包容和夸奖。
纪归不敢想象,冯准口中那个以前的他是在真实存在过的。
办公楼进出的人很多,窄小的电梯走廊内堆积了很多上班族,纪归只看一眼,转身推开楼梯大门,背包缓慢踩着阶梯而上。
“你还没跟我说呢,你的情感冷漠症是怎么回事?”
吞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咕噜两下,让纪归不由自主也跟着上下滚动喉结。
他有些渴了。
话题重回,冯准没什么异常,温和地接话:“没什么,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再加上家里管的很严,算是后期的性格缺陷。”
纪归哦道,也忍不住学的冯准的语气,开口夸他:“那你也很棒了,治疗的时候会很痛苦吗,说实话跟你聊天这么久,我从来没发现。”
“好很多了,只是隔着屏幕聊天才比较放得开,等你见到我了,说不定对我的观感会有大变化。”
冯准也笑了,让纪归更想象不出来冷漠的冯准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冯准恰似随口刚才提到了见面,两个字让纪归踏上台阶的脚步顿了顿,左手扶住圆柱状的铁把手,与对面颇为突兀地说。
“我下午早点下班。”他听冯准说好,“昨天逛超市的时候我说给你寄我做的甜品,你还记得吗?”
冯准像是在回忆,很轻地回应,跟纪归说他还记得。
“但是你还没给我地址。”
冯准才被点醒一样,“抱歉,我忘记了。等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或许你家附近有什么咖啡店吗?我可以带上甜品过去找你,一直想请你喝咖啡或是吃顿饭的。”
纪归很真诚地,“你帮了我很多,谢谢你冯准。”
第46章 笑的很银荡 “我去,你们在乱搞啊?”……
冯准说他又要去出差了, 今天下班回家收拾行李,没时间和他一起吃饭。
“抱歉。”
纪归觉得没什么,也是他临时开口, 没提前问好冯准的时间安排,反倒叫人给自己道歉。
这次楼梯走的格外快,可能是他一直在低头看手机,一晃神没注意就到了, 甚至纪归还毫无意识的多爬了一层,转头灰溜溜跑下来。
但纪归并不想那么快就去工作室,他和谁打电话很容易就能被邹彦猜出来, 到时候免不了一顿八卦。
纪归停在楼梯间, 这里没开灯,只有些许太阳光线透过模糊的窗子落进来。
他看外面的车流, 问对面:“这次去哪儿出差?你们公司怎么老派你出去?“
纪归就想, 怪不得冯准昨天跟自己说想单干。
像自己一样出来慢慢经营,前期是难了点, 但凡渡过了最煎熬的时期, 赚了第一桶金, 再雇几个帮手, 现在真会比给别人打工轻松得多。
思及此, 纪归开口与对面说:“冯准, 你出来干吧, 要是你不嫌弃的话, 也可以考虑跟我一起。”
没想到对面顿了顿, 问他:“跟你在一起?”
纪归觉得冯准着语气怪怪的,但细品又与他平时的话语别无二样,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你想来吗, 我的工作室地址你也知道,你现在公司怎么给你开工资的?你要是来了,我给你更高的。”纪归说着说着,心道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大老板,在挖别的墙角。
冯准不说话了,纪归很清晰地听见他笑了一声,以为人家要拒绝,没成想对面很简短道。
“好啊。”
纪归却有些不好接话了,虽然冯准答应的极其珍重,但冯准回话中的奇怪恍若实质,这次让纪归听了个明白。
他思忖,顺着话题继续:“你不开玩笑的话,我可真给你留位置了。”
“等我回来吧,可以吗。”
纪归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冯准竟然还想了会儿,纪归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匡自己。
紧接着,冯准便说:“半个月吧,如果快的话。”
半个月不短不长,跟上次冯准出差时间差不多。
纪归想到冯准还没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这次又出国?”
“嗯。”冯准自然道,“我把国外的手机号给你。”
纪归目光注视着楼下马路上,不急不缓往前开的一辆大奔。
他忽然觉着心情更好点了,方才的那一点异样也全部抛诸脑后:“那我也把我的号码给你……我们随时联系?”
还没听清冯准回话,楼梯间原本关严实的铁门发出“砰”一声动静。
纪归被吓得一哆嗦,回头的同时,冯准夹杂着急迫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纪归也想知道怎么了,但他只是下意识说没事,然后视线在突然破门而出的两人身上定住。
目光中开始的笑弯收敛,逐渐睁大,肉眼可见地盛满愕然。
冯准的声音还在耳边:“你在六楼吗纪归?”
纪归开不了口了。
面前的场景像一面迎面而来的墙一样,放大,又缩小,最终塞进了他微张大的口中。
纪归知道邹彦胆子大脸皮厚,但没想到这人有一天直接玩到自己面前来了。
“等会儿再聊冯准,我这边突然有点事。”纪归终于找到自己声音了,他未曾留意那头冯准在听见这边不对劲后,开始变急促的呼吸声。
他等冯准说了句好,才率先挂断电话。
面前两人一点都未察觉楼道间有人,纪归耳边的声音太暧昧,站着看了半晌,耳廓发热,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很重地咳,好像得了重感冒,劲用过猛了,这下震的他胸隐隐的疼。
但好歹是让有些人意识到不对劲了。
纪归眉梢轻抽,就见邹彦放在祁聿川肩膀上的手发狠地向前推——
“咚”的,后者不设防,整个人直接撞上了硬墙。
邹彦模样好像见了鬼。
不过纪归今天穿件黑色的衬衫,站在大门和墙面的阴影里,第一眼看过去确实难以发现。
“我去,你谁?!”
邹彦嗓音含糊不清的,呼吸没调整过来,喘得厉害。
纪归被邹彦这一嗓子吼的懵然片刻,也学邹彦的语气:“我去,你们在乱搞啊?”
看清楚人的邹彦呆住,见小白脸纪归从暗色里走出来几步,一束光恰好直射在人脸上。
邹彦急着开口,连纪归问了什么都没听:“炮.友而已。”
“你们再这样下去,我怕工作室都要不干净了。”
纪归难得说话这么直接,显而易见,他是真的担心。
邹彦听闻哽住。
纪归偏头看眼一言不发揉脑袋的祁聿川,在这两人之间目光徘徊,又说:“你们怎么突然……“
怪不得今天就算迟到了这么长时间,邹彦也没发消息来叽叽喳喳。
邹彦不想说,叫祁聿川去楼下买跌打损伤的药,等人走了,迎着人惊疑不定的视线,把纪归拽着往出去。
外面光线终于亮堂,纪归看邹彦泛红的耳根,不成想这家伙也会有羞涩的神情。
“这次总得在一起了吧?”
“你刚才在给打电话?”
两人同时开口,都被问的一噎。纪归意识到:“我打电话原来你听见了啊?”
“听见了点,跟蚊子叫一样,搞得我还以为在楼下。”邹彦摸了摸耳垂,动作极其不自然,“别管我了,你快说你刚才跟谁打电话。”
纪归不理他,“你也别管我。”
“……”
邹彦从没觉着从楼梯间到工作室门口这段路这么长,他和纪归之间几乎没有沉默的时候。
邹彦还是憋不住了,他实在喜欢多管纪归的闲事,老实举手,“好好好,真没在一起,骗你我阳.痿。”
这话说的,纪归都不好意思接。
“所以你在跟谁打电话?”
纪归说:“冯准。”
“我服了。”邹彦太手背擦拭自己嘴角,“怪不得你笑的这么嬴.荡。”
“……我没笑。”邹彦嘴里确实说不出什么好话。
纪归心说,自己挂断和冯准的通话后脸上都没什么表情,邹彦老喜欢信口胡邹,怪不得姓邹。
邹彦嗯嗯两下,敷衍:“那是你看不见,真想给你拿面镜子照照你这嘴脸。”
第47章 犯忌 “腰真细啊我们小纪。”……
“你叫祁聿川去买药干什么?”
邹彦看纪归问的一脸坦荡, 从外表当真看不出来一点故意而问之。
邹彦无语片刻,脑中在短短的时间想了千万遍理由,最终反应过来什么, 暧昧又同情地冲纪归挤眉弄眼,道:“你个小处男,你说我要跌打损伤的药能干什么?”
纪归与邹彦相对无言良久,主动扭过头去。
他就不该问这一嘴。
楼梯口到工作室的这么一小段路实在太长, 邹彦安静地走了两步,两人刚经过拐弯处,他又忍不住开口同身边的纪归搭话。
“你刚和肌肉猛0说什么呢?”
邹彦绕到另一面与纪归并肩而行, 靠过去就要凑到纪归脸上了,
纪归虽然现在不太想理他,但邹彦是个盘根究底的性子, 纪归不想他今天一天都在自己旁边问这事问个不停。
于是, 纪归思忖后,简言意赅说:“我下班回家做点小蛋糕, 到时候给冯准也寄点过去。”
邹彦哦一声, 平光眼镜下的眸子微微睁大, 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的事情:“你们都交换地址了?”
“怎么了?”
邹彦眯起眼颇为认真地注视纪归片刻, 摸下巴若有所思:“给一个陌生人地址不像是你的作风啊小纪, 那他的地址也是你主动要的?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个‘也’字用的不妥, 但纪归也懒得纠正。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纪归自己也从没往别的方向想过, 但只要邹彦一出口,好像什么都变得有点什么其他的耐人寻问的关系。
纪归觉得不管往邹彦充满污浊的脑袋输入什么,最后输出的都不是很正经的东西。
“你想多了, 他之前帮过我很多,给他送点东西是为了表达感谢,况且他明天就要去出差了。”
“我懂,有来有往,关系才能持续发展嘛,但是出差跟你给他做甜品有关系吗?”
纪归哑然,这么一想好像是没有太大联系,但纪归接的很快:“他走了但人情还在,我现在就开一点点还。”
纪归是这种性子。即使解释很强牵,但邹彦勉强接受。
工作室里就一个苏筱筱在认真处理工务,终于听见门口的动静了,眼睛一亮,摸到桌上的小袋子,起身小跑上去,叫了声纪哥,低头左右前后地看他腿边。
苏筱筱就这样江两个人都堵在大门口,语气透着失望问纪归:“哥,初一呢?”
邹彦这才反应过来,纪归今天上班竟然没有带整层楼的团宠,和苏筱筱一起目光落在纪归脸上。
“初一昨天犯忌了,今天让他呆在家去去身上的晦气,不好牵过来感染你们了。”纪归看女生一直手上拎着的狗零食,“下周一吧。”
“我昨天特地做的鸡肉,放到下周就不新鲜了。”苏筱筱抓住纪归的手,把透明密封袋直接塞进人手里,“你今天带回去给他吃吧。”
小女孩还是很失望的,纪归一瞬间有点后悔今天没把逆子带过来,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家里挠了几个小时的门。
苏筱筱说完,回去继续手头上的工作,纪归就拿着袋子往二楼去。
木质楼梯不堪重负的响起嘎吱的摩擦声响,纪归回头,瞅见邹彦竟然也屁颠屁颠跟上来了。
这家伙一上来准没好事。
纪归刚想停下来叫人下去自己的办公室,但后腰上紧接着一道力度,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推上了二楼。
“腰真细啊我们小纪。”邹彦还回味地看了看自己手掌,在纪归转过身之前,顺手又摸了一把,好似酒吧门口某个好色之徒。
“古代是潘鬓沈腰,咱们现代是邹鬓纪腰。你说龚淮屿是不是真的阳痿?”
“……”纪归拍一巴掌他的手心,用了十成的力气,把他打的打戏一口凉气。
纪归看他面露狰狞抱手,开口:“上来什么事?”
邹彦手好想又不痛了,推着纪归在软椅上坐下,自己双手撑在椅背和桌沿上,变脸戏法一样严肃状,“你刚说初一犯什么忌了?你的禁忌不就是龚淮屿吗,是昨晚逛超市的时候又碰到他了?”
纪归顺到伸手打开台式电脑,转头目光对上邹彦落下来的视线。
难得听邹彦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出这么对的话来。
邹彦说见纪归这样,模样更认真了:“那我还是支持你和肌肉猛零在一起,我跟你讲,龚淮屿这死德行,复合了他也不会对你好的,他就是图追人很新鲜,当大老板整天就是闲。”
龚淮屿闲不闲纪归不确定,但纪归现在觉着邹彦是真的很闲。
纪归今天本来就上班晚了,再听邹彦说下去,上午工作一动未动,直接就吃中午饭了。
“别说了,我跟谁都不会在一起。你赶快下楼躺着去,腰不疼了?”
邹彦装模作样抚上自己的屁股,“疼,浑身都疼,但我很能忍的。”
电脑加载进入主页面,纪归转头,不再理睬邹彦。
纪归电脑上的邮箱账号都是开机后自动登陆的,网络甫一连上,收件箱跳出好几封未读邮件。
不知道是不是发件人手滑,纪归点进去就见未读的四封,全是一模一样的标题和附件。
备注是昨天晚上发来合作邀请的繁野工作室。
邹彦也看见了,目光在对面的邮箱号上扫过,办公事很快正色:“繁野的消息,早上也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是他们公司这次的项目有意向直接与我们合作。”
“但但电话过来的不是昨晚上联系我的那个对接人,我感觉这人态度不太好,他说到后面一直抱怨说联系不上你,我说今天晚一个小时才上班,他还问我是不是我们平时都这样,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都懒得怼他。”
纪归视线在屏幕上停顿,沉吟片刻:“确实有点棘手。”
邹彦点头赞同:“你这好脾气都这么说。”
“先试试吧,繁野虽然排面虽然不及大型的设计公司,但是工作室整体创办时间长,这几年的发展速度快要跻身头部,后期壮大影响力是迟早的事情,如果能合作上,于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纪归的工作室虽然这半年来同样发展的不错,但毕竟人力少,手头资源还在缓慢的积累,作为行业新兴是不错的,却让纪归想不出来,繁野是看上了工作室什么,合作意向会这么浓烈,好像非他们不可一样。
纪归拿过手机,解锁后页面还停留在与冯准的聊天界面。
纪归若无其事地在邹彦的目光下退出去,点开通话记录,里面只有一通四个多小时前的未接来电。
也就是早上六点多打过来的。
他从起床到工作室的一路上都在和冯准说话,倒是忘记如往常起床一样,检查一下手机里积累的工作消息了。
纪归放下手机,先点开电脑上明晃晃挂着的红标。
邹彦没收到邮件,在纪归打开附件后,靠近了去看里面的内容。
“明天他们有新品发布会?”邹彦扫一眼,提取出里面的关键信息。“早上七点半开始,叫我们也过去参观了解一下?”
邹彦说完,眨巴一下眼镜,“他要发布什么新品?明天是周末,先说好了小纪,周末我可是一点都起不来,我可以早起开part,但是绝不可能早起去上班。”
纪归问,“周末去那边算是上班吗?”
“你已经被国内可怕的上班气息感染了,在我看来周末和一切不必要的人,围在一起讨论工作就是上班。”邹彦看向纪归的眸光盛着同情。
“你一个瑞士好公民,怎么活成这样了?”
纪归没听进邹彦的话一样,神色如常:“那我明天去看看,祁聿川这么好学应该也想去的。”
邹彦闻言,清了清嗓子,又些不自然说:“那我权衡看看。”
邮件已尽回完,纪归给繁野早上打来电话的对接人拨过去两通,对面第一次没接,第二次直接显示忙音。
纪归看熄屏的手机,眉宇间几不可查地蹙起。
他通过手机号去加对方微信,直到下午还是没收到验证成功的消息。
拎包下班的时候,手机上收到冯准发过来的一串地址,下面还附有他的国外手机号码。
—刚下班,你呢?
纪归觉得自己今天心情好想在坐过山车,一会儿眉头紧拧,一会儿舒颜展笑。
舒颜展笑的纪归从外面锁门的时候,连里面还没下班的两人都没注意,落锁后才被里面的声音换回神。
“小纪你什么意思!你真想让工作室不干净啊?”邹彦冲出来与纪归一面玻璃门之隔,抬手晃一下铁把手,叫人快把门打开。
门锁与厚玻璃之间碰撞出的清脆响声,让纪归视线从手机移开,表情抱歉地看了眼后面紧跟而来的祁聿川。
“我看你是真的魔怔了,对面对你发什么消息呢?把你迷的神魂颠倒的!”
邹彦整张脸贴在玻璃上,皮肤接触薄面,映出了深浅的痕迹。
纪归将解开的锁丢进推开门人怀里,招呼到:“回家做甜品了,明天你要是去发布会,我就多带点过去。”
“哟哟哟,做好了晚上去见你半个相好?”邹彦笑眯眯的。
第48章 蛋糕 “味道很好吃,你手艺真好。”……
邹彦说, 为了蹭上纪归做的甜品,他肯定去。
纪归第二天在发布会大门口见到人,邹彦身后站着祁聿川, 正跟对面一位穿工作服的女生对接。
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时间还算充裕,纪归背包上前,女生正好与邹彦点头告别, 先行入内。
“这么不进去?”
邹彦转头看见纪归,严肃谈判似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给对接人打电话他根本不接,刚那是今天临时的工作人员, 说她也不认识我说的对接人, 让我们开场的时候跟保安说一声试试能不能进来。”
纪归闻言转头看一眼紧闭的自动门,防窥的单面落地玻璃, 根本瞧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们三人站的离门口近, 时不时路边停下来几辆商务车,下来的人皆是西装革履, 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 助理拿出入场券和门口安保核验。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次繁野与他们的邀约有问题。
邹彦忍不住骂娘, “什么意思, 不给我们入场券, 把咱吊着玩呢!”
“给繁野总部打电话了吗?”
邹彦嗯道:“刚打了, 说过会儿给我回电话, 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苏筱筱还在路上吗?”纪归缄默一瞬, 转头问,“先给她打个电话,她家离这边近, 要是还在家里就先不用过来,要是在路上了那就还是在门口汇合。”
祁聿川点头说好。
七点半发布会开始,现在时间刚过起点,照理说应该到现场的人都已经入内了,门口就孤零零剩下纪归三人和台阶下面停放的一长溜黑车。
外面没有遮挡物,升起的太阳光线直照在人身上,温暖的,但是穿了正式的黑西装长衣长裤,在低下站久了总归不好受。
纪归今天出门没涂防晒,侧身站去邹彦背后,让阴影将自己遮住大半。
他给昨天晚上简单聊了两句的对接人拨了通语音,半晌,对面还是没有接。
祁聿川挂电话看过来:“苏筱筱正准备出门,我让她先别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邹彦等纪归做决定。
他们像瞭望石一样站在这边不是办法,现在要么在门口等到发布会开始,要么直接走,拿这桩生意也就相当于做不成了。
纪归道:“先去对面甜品店,我来的时候把昨晚做的饼干寄放在那里了。”
他早上赶地铁过,下车后提着甜品盒一路走过来。前面一条偌大的商业水街,只有一家甜品店早早开了门,店家是个好说话的,纪归想给她点保管费,人家不收。
“走过去三分钟,先去里面坐会儿。”
邹彦直说好,率先迈腿下台阶,“昨晚熬了个大夜,今天一早上又在这边罚站,再不坐下来我就快猝死了!”
“知道今天要早起你熬什么夜。”纪归看邹彦萎靡的背影说。
邹彦回头,却不是看纪归的,视线错过人肩膀,瞥了眼后面紧跟着大高个,“不是我想熬的,你去问祁聿川这个贱人。”
“……”纪归现在是真接不住邹彦的话。
发布会地理环境选的不错,附近商场地铁都很方便。三人进甜品店的时候,里面还在忙着摆盘的小姑娘听见门口的风铃声抬头,见是十几分钟前的那个好看的小哥,愣了愣。
“不是说可能要放到中午,这么快就忙好了?”
小姑娘见后面又进来两个人穿着正式的男人,身形模样一个赛一个的俊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店聘用了男模来搞销售的。
纪归视线对上小姑娘的,温柔笑道:“是,还没吃早饭,忙完就直接过来了。”
小姑娘去后面的冰箱取纪归早上放在这边的东西,纪归道谢接过东西,找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
邹彦去前台点了三样蛋糕,又把店子里所有的饮品都点了一遍。
祁聿川跟着人,在小姑娘说完价格后,先邹彦一步打开付款码,“滴”一声后,邹彦拿了小票往纪归的方向去。
祁聿川照旧跟在人身后,像是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跟人说:“喝多饮料对身体不好。”
“少管我。”
在纪归对面并肩坐下,桌上摆着纪归烘制的玛格丽特饼干和还剩一半的巴斯克蛋糕。
纪归手艺很好,不管是做饭还是做甜点,做出来不仅外观好,味道也是一绝。
只不过现在纪归进厨房少了,之前应该是天天做饭的,邹彦掰过来纪归的右手一看,食指和虎口处薄茧已经摸不出来了。
“干什么。”纪归抽回手,顺到拿湿纸巾擦干净指头。
邹彦盯着纪归这动作,脸色成了绿色,“什么意思小记,你嫌我脏?!”
纪归说洗手吃东西,转头感受到放在铁盘子旁的手机震动几下。
这动静,现在连邹彦都知道对面是谁发来的消息,注意力被转移,连身边祁聿川将饮品都端过来都没注意到。
邹彦装作不知:“谁啊谁啊?让我看看!”
纪归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没谁。“”切。“邹彦笑眯眯,挑了块乳白色的小饼干往嘴里塞,口吻含糊跟纪归说,“之前是谁一本正经问我,怎么取消特别关注的?”
纪归听见不邹彦说话,目光专注在手机频幕上。
昨晚做完甜品的时间比他的预计的要晚,跑腿送到冯准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晚上吃太多甜的东西不好,纪归就叫冯准可以尝几块还温热的饼干,蛋糕可以放在冰箱明天吃。
纪归收到了冯准吃蛋糕的返图,应该是刚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纸膜上还覆着一层淡淡的霜。
纪归觉得有些不对劲,将图片放大点,终于看清楚——纸膜上确实结了一层霜,就连冯准已经用勺子挖了几口的巴斯克蛋糕表面,都有微不可查的,快要融化成水的冰碴子。
—你是把蛋糕放冰箱冷冻层了?
—对,味道很好吃,你手艺真好。
纪归看着对面回复的这一行字,哭笑不得。
看蛋糕的样子,冯准应该是刚拿出来,就往嘴里塞了几口。放在冰箱保鲜层拿出来都需要解冻几分钟,更何况冯准在冷冻层放了一晚上。
冯准牙口是真好,也不嫌这蛋糕跟冰块一样隔牙。
纪归打了半天字,想了想,还是全删了。
对面发过来线条小狗疑惑表情包。
纪归也回过去一个,说。
—这下我相信你是真的没怎么吃过甜品了。
—是我吃的方式不对吗?不是用勺子吃?
今天第一个笑被冯准逗出来的,纪归没憋住,嘴角轻声泄了一声噗嗤。
对面两个安静埋头,用勺子吃蛋糕的人闻声抬头。
邹彦习以为常,祁聿川一脸空白。
邹彦在店子里点的蛋糕分给纪归一块栗子味的,纪归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送一口,栗子味很浓郁,口感绵密,味道甜甜的。
比纪归自己做的甜一点,更符合大众口味。
不知道为什么,纪归觉得冯准可能吃不惯外面的蛋糕。
他放下叉子,回冯准的话。
—是用勺子吃,你昨天把蛋糕放冰箱冷冻层了?
—对,我想这样应该能保存很久。
—你不会要出差回来继续吃吧?
纪归想到现在冯准应该要准备去机场了,他昨天和自己说是今天中午的飞机。
—嗯,冷冻层坏不了。
这样看,好想冯准是故意将蛋糕冷冻的,但纪归知道冯准肯定是嘴硬,被自己看穿里就装模作样地找了个借口。
—好吧。
纪归顺着他。
—但你还是别放冷冻层了,放久了还是会坏的,拿出来再放回去容易滋生细菌,你吃不完给邻居送点好了。
纪归打完,又补充。
—你喜欢的话,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寄。
这次冯准回的很快。
—好。线条小狗期待.jpg
“你看看,笑的这么嬴荡,纣王已经被狐狸精迷瞎眼咯。”邹彦咬吸管,面前的蛋糕已经全被吃完,连祁聿川的蛋糕都转头入了邹彦的肚子。
祁聿川没听见邹彦说了什么,只是跟着嗯了一声。
“没跟你说话。”
“……”
纪归抬头看眼对面两人,转而继续低头看手机。
—准备出发去机场了,你呢,发布会快开始没?
提到这件事,纪归不知从何说起。现在差十分钟就七点半,手机到现在还没收到繁野对接人的回复,想必发布会是进不去了,和繁野的合作也注定打水漂。
纪归都有些怀疑这两天和自己联系的到底是不是繁野内部的员工,但文件内公司的公章不可能有假,于是,纪归对繁野工作室的这一系列行为摸不着头脑。
纪归与对面打字道——
—背拦在外面了进不去,我感觉可能被耍了。
消息方才一发过去,对面旋即拨来语音通话,让纪归拿着手机的手一抖。
他在邹彦暧昧的眼神下接起,听对面清哑的嗓音传来,让纪归心脏没来由的一跳。
“你现在在哪儿?”
纪归朝窗外环视一圈,开口,“在对面的一家甜品店里坐着,等会儿七点半要是还没消息我们就回去了。”
对面冯准说好,但纪归能够感受出来,他的情绪不是很高。
纪归轻声说:“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是不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吗?是几点的飞机?”
“快十二点的起飞。”冯准说完,“不用再等他们的消息了,等吃完了你们就走吧,既然这样做,说明对方也不是真心想合作。”
纪归张嘴,半天,颔首应声。
冯准说的很对,但纪归心里有些不确定,他支吾两秒,还是想问:“你是因为我心情不好吗?”
对面顿了顿,下一秒,轻笑引起一阵酥麻的震颤,让纪归指尖都为之一酥。
“没,我是在想我昨晚竟然把蛋糕放进冷冻里了,刚才吃的其实有些冰嘴。”
听闻,纪归松口气:“没事的,你记住就好了。”
“不过他们确实很奇怪,我今天好不容易换了身西装,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早知都就不穿这么正式了。”
第49章 偷窥 “老大,你记得把车窗调高点。”……
—很少穿西装?
纪归快速打字:嗯, 平时正常上班都是的便服,今天穿这一身反而不习惯。你呢?
—现在就穿着,全黑。
好巧。纪归没想到冯住连赶飞机都会穿的这么正式。
他轻笑一声, 没注意对面邹彦看过来的眼神,充斥着鄙夷。
下一条,是冯准发过来的语音,纪归没有点开来听, 转换成文字却也翻译的不精准。纪归只得调了最小的音量放在耳边。
“现在心情怎么样,吃点甜的有没有好点?我刚才在路上给你点了两杯奶茶,常温半糖, 半小时后到。”
“我现在下车了, 周围有点吵,等我值机完了再聊。”
冯准那头有飞机起飞的呼啸声, 纪归到最后连冯准的声音都听得不甚清楚。
纪归说:“好。”
“好什么?”邹彦视线还在对面纪归脸上, “先别你相好聊天了,刚才繁野那个对接人给我发微信了, 你收到消息没?”
纪归听闻退出终止聊天的页面, 微信里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纪归往前倾, 正想问邹彦对方说了什么, 手机在此刻传来一阵促狭的铃声。
——来电显示繁野对接人。
三人对视一眼, 纪归在响铃快要结束的时候, 才将电话接起。
那头传来中年男声, 掩饰着几分慌张, 开口就不停同人道歉, 说发布会临时出了点问题,刚加急忙完,现在才有时间看手机。
“不好意思纪先生, 我听保安说你们刚走,你们现在在哪,需不需要我叫人开车去接一下?”
纪归将手机开的外放,声音调到最小,正好足够让他们三人听的清楚。
邹彦用口型无声地询问纪归,这是什么情况。
这对接人原本拽的不行,现在怎么反倒恭谨起来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况且还说发布会临时出了问题,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借口。
纪归摇头不知。
邹彦瞥一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伸手捂住收音的口,问:“那还去吗?”
已经七点过半几分钟了,对面还在说话,也听不见那头发布会的动静,对接人应该还在外面等。
“去。”
纪归思忖几秒,跟对面道:“我们离得不远,现在赶过去,蛮烦你在外面等几分钟。”
对接人忙声应该好。
邹彦看已经挂断的页面,啧啧两嘴,摇头又点头,“我们小纪,还是太有礼貌了。”
答应过去说白了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让两方面子上都过得去,繁野的发布会也不是随便什么是热都能参加的,能进去看看,学习到点东西也是好的。
但后面的合作,纪归心里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芥蒂。
所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纪归不知道繁野工作室内部的员工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就凭如今对接人的态度,纪归自认为他们这座小庙,还是容不下繁野这尊大佛。
纪归做的甜品大半入了邹彦的肚子,剩下的空盒子都给祁聿川提着。
原路返回,发布会大门口除了那一排壮观的黑车子,门口站着位挂了工作牌,满头大汗的男人。
男人长得一张斯文脸,与人点头哈腰一一握手,好像之前打电话不接的人不是他一样。
邹彦还是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短段时间内,性格变化跨度如此大。
接待人通自己的磁卡在门口感应器上刷开门,抬手示意他们先进。
“刚开始没几分钟,位置安排在最前面了,我带三位过去。”
往里走几步,已经能听见音响的声音,纪归留神打量四周环境,布置简约大气,又隐隐透露出点赛博朋克元素。
纪归来之前也专门了解过这次发布会的主题内容,他也对当下这种流行元素也比较感兴趣。
观众席位置一眼望祁都坐满,面前一排站在记者和摄影师。
三人被带着在第一排落座,对接人坐下后说后台还有事情需要处理,等十分钟他就过来帮忙介绍一下。
纪归起初听的认真,但耐不住邹彦一直在旁边捂嘴打哈欠。
也真是为难他了,这些东西就像纪归听邹彦的专业课程一样,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只能干坐着等结束。
纪归今天起得早,发布会又离他住的地方有一段路程,几乎是天刚擦亮他就起床准备了,这会儿也跟着小声打哈欠。
后台偶尔有人进出,对接人进去后迟迟不见踪影,纪归就拿出手机,先是拍了几张大屏的照片,随后低头点开和冯准的聊天框,给对面编辑过去消息。
—我还是进来发布会了,氛围很好,讲的也不错,感觉还挺值的。
—[图片]
没想到冯准回的很快,给纪归发了张候机室的照片。
纪归点开来,发布会信号不太好,加载了几秒才显示出原图,应该是用软件里面自带的拍摄按钮拍的图片,糊糊的,像镜面上抹了层纱。
—你去的好早啊,里面都没人。
—是有点早了,不过跟你聊会儿天时间就过去了。
纪归笑笑,下意识转头望向身旁,见没人看过来,兀自低头继续。
—好啊,我现在也听不太进去了,正好和你聊会儿消磨消磨。
“怎么,现在讲的东西很无聊是吗?”
—倒也不是,就是没睡好,这个凳子像办公椅一样太舒服了,坐的好想睡觉。
“那就回去睡觉,给你点的奶茶已经到了,现在帮你叫车回去还能喝口热的。”
纪归一边打字,一边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转头,邹彦已经醒来,拢了拢外套,斜眼看过来。
“又在看手机,一点也不专心。”
邹彦鼻梁上架着眼镜也不影响他视野,纪归手机上显示的东西他看的一清二楚:“他还给你点奶茶了?我也想喝。”
纪归让他走开:“刚才在甜品店喝了那么多,也没撑着你。”
“店子里就那几样甜水儿,我也没有喝很多。”
纪归下巴冲邹彦身侧小幅度抬抬,“让祁聿川给你买。”
说话间,接待人的身影从后台出来,往这头看,见人都还在,微不可见地动了口气,猫腰经过偌大的展示屏。
纪归目光在人身上短暂停留,收回视线,摁灭屏幕,刚好接待人在自己身边唯一一个空余的位置坐下。
迎上接待人的笑容,纪归余光越过他的肩膀,注意到后面位置上一位同样身穿黑西装的男士。
光看身形和已经被纪归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但纪归知道不是他。
于是,纪归收回注意力,听接待人说了几句恭维话语,最终还是忍不住往那边分神。
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挺拔端正的坐姿,本来之露着侧脸,微微偏头过来一点角度,让纪归正好看清他的五官,是很普通的一张脸。
纪归确实没什么印象。
他也不知道今天来到现场的有谁,但他觉着很有可能是繁野内部某个职称比较高的员工。
“纪先生,下周一我们公司的副总说要去工作室拜访,顺边跟您谈谈合作的事宜,等会儿就到我们副总上台了,他现在抽不开身,让我代为转达,想问问您看那天什么时间有空?”
纪归反应了会儿,才回神知道他在说什么。
纪归不好意思笑笑:“不好意思,下周我要去外地办点私事,可能没什么时间约。”
邹彦在一旁竖着耳朵听,闻言默默给纪归竖大拇指。
对接人尴尬地笑,眼珠一提溜,复又道:“那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随时联系我。”
他们二人交流的声音很小,邹彦凑近点才能挺听见。
他就听纪归开口,甩锅说:“后面可以联系我们工作室的邹彦,他和你认真负责,而且随时都在。”
邹彦:“……”
发布会两个小时后才结束,中间对接人时不时会挑起话题,纪归倒也没再看手机,直到最后准备离席了,纪归才打开手机看积攒的消息。
大多都是特别关注的未读短信,还有几条微信的。纪归设置了锁屏不可见内容,他猜想应该是合作方在催进度。
他首先点进和冯准的聊天界面,最新的一条,对面说自己准备登机了,后面联系一定要打他电话。
人流都井然有序地往门口去,纪归等人走了一半才起身,慢悠悠走在最后,注意力全在手机上面。
会场的走道太窄,直到被借过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挤了一下,记归踉跄后,蓦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虚扶住臂弯。
“小心!”
纪归抬眸,与面前人对上视线,见是刚在发布会上隔了一人坐的那位西装男。
这人嗓音陌生,让纪归意识到,自己之前确实没有在哪里见过他。
“谢谢。”
纪归颔首,转眼,前面邹彦和祁聿川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旋即,快步跟上往出口去。
留在原地的人重新坐回椅子上,过几秒,又起身将凳子转过去,面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凝神。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了,他才拿出手机,与对面还开着语音的人轻声汇报。
“老大,人已经要出去了,你记得把车窗调高点。”
第50章 急急国王 “你昨天穿的那一身迷死我了……
一出去, 在内场消失的两人已经站在门口等自己。
场外停泊的商务车多,祁聿川今天车子限号,三人一起步行到地铁站, 搭乘地铁各回各家。
一路走过来邹彦手机的动静就没听过,低头噼里啪啦打字,祁聿川扶了好几次他的手臂,才没让不看路的邹彦撞上电线杆。
等终于回完消息了, 邹彦去看身边悠闲的纪归,忿忿说,“你就害我吧纪归!我们才走没多久, 那个对接人又给我发消息, 问我下周什么时候有空见面。”
“你说这真是奇了,你刚才在发布会上意思都表达的那么明显了, 这人怎么还上赶着, 咱们工作室原来这么有魅力的吗?”
邹彦将手机屏幕竖在纪归面前。
对面发来一长串文字,看的纪归晕字, 一瞬间, 他想到冯准当时发好友申请时, 也是这种操作, 不禁笑笑。
纪归瞥开眼, 假情假意地:“你最好了。”
邹彦不吃他这套, 轻哼一声, “我约他下周一到工作室, 你那天就别来了, 万一给人碰着贼尴尬。既然这样,老板那天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地铁内车厢晃动的厉害,纪归扶住栏杆稳住身形, 欣然张口:“老板什么事?”
“我本来周一下午三点有场话剧要看,这票可是千金难求,我专门托了内部朋友帮我拿到的!”邹彦说,“你就替我去看看,顺边给我录几段时视频。”
纪归不明所以,“你这么喜欢,可以跟对接人联系换个时间见面,我对话剧没那么大兴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不是也才想到还有话剧这件事。反正我不好意跟人改时间了,正好你不上班,老板免费请你去看话剧你小子还不乐意!”
都这么说了,纪归便松口,道:“话剧场可以带狗吗?”
邹彦:“……你别得寸进尺!”-
纪归总觉得邹彦是在卖关子。
从邹彦那边拿到话剧票,是很出名的一则悲情古代剧。
看着上面价值一千五的票价,纪归仔细将票揣紧在兜里。
纪归心说,小几百他说不定就不去了,但面对四位数的一张纸,还是需要格外敬重的。
“你别穿得太潦草了,别到时候里面观众都一身精致,混进去你一个土鳖。”邹彦专门跑到纪归楼底下送票,上下审视番纪归还穿着的睡衣。
纪归不懂:“那我该穿什么?”
“西装?”邹彦思忖半天,“你昨天穿的那一身迷死我了,纪哥哥。”
纪归让人赶紧走,他要上去给初一准备早饭了。
邹彦挥手正欲转身,又想到什么,叫住人,严肃道:“你可真别把初一也带过去了。”
初一被关在家里三天,深度反省了自己当初直往讨厌的人身上凑,以及被关在家里一天,拆碎了纪归单人沙发的错误举动。
但等周一,纪归穿戴好,准备出门的时候,狗还是被“砰”的一下关门声,震得愣在原地打转。
纪归没有穿西装,天起热,穿一身深色谁都受不了,他在衣柜搭配了件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
干净清爽的穿搭,衬的人干净肤白,像个还在校园念书的学生。
话剧院离家不远,纪归刷了一辆共享自行车骑过去。到的时候时间不多不少,正好赶上开场。
观众席全部坐满,纪归拿票径直走到自己那一排,猫腰穿过前面座椅,在最中间唯一一个空缺的软座落座。
舞台上聚光灯恰好暗下,台上只一束白光,是一位演员半哭的独白戏,说出的台词带着点秦腔,纪归觉得语调很好听。
“纪归?”
纪归看得入迷,直到手臂的衣料轻微颤动,他才堪堪意识到有人叫自己。
说话人坐在右侧,纪归转头,观众席灯光昏暗,令他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刚才简短的一声唤名的语调,纪归听着也没有半分耳熟。
那人感受到纪归的视线,往人面前凑了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是我,之前我们在face-to-face聊过,还在健身房碰过两面。樊宇扬,那个运动照片头像的,你还记得我吗?”
纪归有点印象,应该是上个月的时候,邹彦刚给自己办了健身房的卡,哪段时间他下班有空就会带着初一一起去健身房跑步。
初一当时还是个羞涩小伙的性子,健身房人又多,纪归在跑步机上运动,想着让狗自己随便玩玩,谁料跑完就满世界找不着狗了。
最后还是樊宇扬帮忙在洗澡间的一处夹缝中找到的。从那以后纪归便没再带过狗去健身房。
樊宇扬笑道:“那就好,太久没联系了,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说完,低头看纪归还捏在指腹间的入场票,“真的好巧,你也喜欢这个话剧是吗?”
纪归看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人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影响,才简单回道:“票是朋友的,他没空就转手给我了。”
樊宇扬恍然:“你朋友品味很好,这剧的票很难抢的。”
纪归点头,以为话题就这样终止了,还没专心看几分钟,身边樊宇扬又小心靠近,停在与纪归保持一个适当的社交距离。
“这剧有些台词挺专业的,需要我帮你讲解几句吗?”
纪归刚想说不用麻烦了,要是实在看不懂他可以搜索,想让人专心看剧。
——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机页面骤然亮起。
光线从下往上照着樊宇扬的脸,纪归偏眼看,心跳一滞,差点没换上气。
樊宇扬也意识到这束光对自己的形象不太友好,身体往后,靠回自己的椅背,还不忘提醒纪归手机有电话。
纪归想到邹彦应该快要结束跟繁野合作方的谈话,很可能是他中途打过来的电话,想询问一下自己的意见。
右手捂住屏幕,拿起看一眼——电话号码归属地在意大利。
竟是冯准打来的电话。
纪归看一眼面前正表演到高潮清洁的话剧,再转头望遥远的出口,想了片刻,直到攥在掌心的手机停下,纪归看着那串号码,点进短信,给对方编辑文字。
—冯准?
樊宇扬过来小声问他是不是有急事。
纪归摇头,捧着手机等了几分钟,对面迟迟没有回信。
他想,冯准或许是不看短信的,电话挂断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但他还是继续打了一条信息发送。
万一冯准看到了呢,纪归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冯准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接电话的。
—我在外面看话剧,等结束了再给你回电话。
意大利和瑞士时差相同,比国内慢六小时,现在冯准那边上午十点多,而话剧结束大概还需要一个半小时,届时纪归要去吃晚饭了,冯准也快吃午饭了,正好在两人闲暇的时间通话。
后面半场纪归看得有些心不在焉,话剧很好看,但是纪归总是会游神想到冯准。
两条短信发送成功后,再也没有收到回复,冯准就打了那么一通电话,纪归都要怀疑是不是冯准误触到了自己的号码,否则怎么凭空消失了一样。
樊宇扬没再经常探头过来和他聊天了,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喜欢这场悲情剧,看到最后跟着哭了出来。
现场气氛随着表演者牵动,不仅纪归身边的几个观众感动落泪,直至尾声主角双死,场内抽泣声接连不断。
纪归很也感动,但他总觉得这里面缺点什么。
场幕设计的别有用心,随便一帧都叫人称神,故事情节跌宕,但纪归觉得,他现在好想进入了能被爱情触动的免疫期。
纪归想,世间事能演出来的大多是爱恨情仇,能让人落泪的,也多是爱而不得的凄美。
他在爱情上已经流干了眼泪,所以这次,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旁人虚构出来的故事,他反倒没那么强烈的悲泣感了。
散场后纪归是最先起身离开的一波人,他看眼时间,正欲给冯准回去电话,不想樊宇扬也紧跟在身后出来。
后面人叫住自己名字,纪归回头,才看见樊宇扬的穿着与自己的相差无几。
衬衫塞进裤腰,显得腿修长,又是经常锻炼的原因,整个人光是站在哪里就引来路过的几人瞥眼。
纪归站在原地,看着他笑着朝自己走过来,有一瞬间,觉得他这样子,与大学时期的龚淮屿有几分相似。
“你要去吃晚饭了吗?”樊宇扬站定在纪归面前。
纪归说是。
樊宇扬讪讪,“你有约了吗,我有点饿了,家离这儿远,想着在这附近解决晚餐。而且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前几天给你发消息问了,你这几天没上号,可能没有看见。“
纪归眉梢一跳,冯准周六就去国外了,他这两天确实没有再打开face-to-face。
纪归歉意笑笑:“这几天确实没上线,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是不是。”樊宇扬有些局促地摆手,转而挠了挠头,“我记得你家养了只很乖的萨摩耶,我最近也一直在物色小狗,但是身边也没人养宠物,自然就想到你了。”
想到家里的狗,现在要是让樊宇扬看见他那拆家样,估计想买狗的心都会淡许多。
但纪归只说:“我去的那家宠物店正好离这边很近,她们家营业到晚上十点,我把店员联系方式推给你,等你吃完饭直接过去好了。”
对面人啊一声,“就是,这边街道太复杂来,我有点路痴,怕到时候找不到地方。”
纪归眨巴眼睛,见对面那么个大高个儿脸上竟泛起了些许红晕。
站在原地思忖两秒。他倒也不着急回家,宠物店步行过去最多二十分钟,不耽误事。
于是,纪归开口,“那我先带你过去。”
这片商业水街布局紧凑,走两步便是一栋新的购物商场,樊宇扬跟在纪归身边弯弯绕绕,终于见着不远处一家亮着暖白色光的小招牌房。
店员还是上次接待纪归的女生。这时候店内的客人不少,大多是路过瞧见里头的小猫小狗,心里面喜欢,进来逗玩片刻便离开。
女生先给展示柜里的一条马尔济斯犬换了尿垫,从员工室出来招呼纪归二人。
“可以先看看,我们家前几天新来了几只金毛宝宝,可以等会儿穿双鞋套跟我进里间看看他们。”
樊宇扬逛的双眼发光,走到一处用围栏围起来的地方,低头看里面两条彼此追逐的萨摩耶。
转头问纪归,“你家小狗是在这里面挑的吗?”
旁边女生接话:“是同一窝,这两只是老大和老四,纪先生家的宝宝是老幺。”
樊宇扬了然,带上递过来的透明手套,小心捞出来一只滚圆的,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拍,像是在哄小婴儿。
“他好可爱啊纪归。”樊宇扬将狗抱到纪归面前,让人伸手一起摸毛茸脑袋,“养一只肯定很治愈吧。”
怀里这只跟初一体型差不多,但是没有初一脸那么圆,这样看着初一更像是哥哥。
纪归听樊宇扬的话,颇为头疼地哼笑,“是挺治愈的,就是现在到磨牙期了,天天不啃磨牙棒,光造家具了。”
女生在旁边看这两人觉着温馨,对纪归说,“那就需要纠正了,每次他要去咬东西的时候及时制止,语气一定要很严厉。”
“纪归这么温柔,想象不出你凶起来的样子。”对面樊宇扬的眼眸反射着室内光线的亮,定定望着纪归时显得专一。
纪归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后退一步,想询问女生店子里有没有半天啃不动的磨牙棒。
——叮。
口袋手机震颤,贴着纪归的大腿,像微弱的电流顺着腿根蔓延全身,酥麻、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