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缠紧(三章合一)
清低的声线里夹杂着隐隐的粗粝感, 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隐怒,花漓分不清, 总归听起来很不妙。
“够了够了。”花漓点头如捣蒜, 也知道自己过分了。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难道等林鹤时反应过自己是故意的吗?
她快跑到石头边,背对着林鹤时捡果子,抬起指尖悄触了触唇瓣,有点烫, 她抿紧唇瓣, 回味着心脏快跳的奇妙感觉。
林鹤时站在原地看着她, 幽邃的深眸里浮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遗憾。
两人一路下山, 花漓抱着满满一怀抱的果子, 扭头问林鹤时:“你真的不拿些尝尝, 可甜了。”
那个甜字被她咬得格外撩耳, 林鹤时背在身后的手轻蜷发烫, “不必。”
“哦。”花漓这会儿心情大好, 也不想着逗他了。
安安分分到了家门口, 回身对林鹤时说:“今日还要多谢林大夫。”
林鹤时点了下头。
花漓抿笑推门进屋,关上门前还不忘缠缠的看他一眼。
花莫从里屋出来, 看到花漓抱着一堆果子, 红光满脸, 不冷不热道:“还知道回来。”
花漓笑盈盈说:“怎么不知道回来了。”
花莫哼了声, “方才何玉娇来过,她爹那里应该是没问题了。”
花漓想了想点头:“那我明日就去找陆知誉。”
翌日。
花漓轻车熟路的去到凌雅阁, 伙计满面堆笑,将她迎到雅间, “姑娘稍等,我这就去请东家过来。”
花漓轻点下颌,“有劳。”
伙计掩门朝着览夏走去,扣了两下门朝里头道:“东家,那位姑娘来了。”
屋内,陆知誉正与林鹤时对坐品茶,闻言眸光微诧,旋即低声笑道:“近来她倒是愿意登门。”
林鹤时低眸睨着托在指端的茶盏,没有做声。
陆知誉掀袍起身,“我过去一趟。”
林鹤时捏着杯盏的指轻轻摩挲,眸光淡淡,“你自便。”
随着陆知誉拉门离开,屋内亦安静下来,林鹤时凝着杯中轻荡的水面若有所思。
昨日离去前,他听到了花漓和花莫的对话,不真切,但陆知誉三个字可以确认,果不其然,她就过来了。
杯中一层一层的水纹晃进林鹤时眼中,拨开暗藏的莫测。
花漓坐在窗前,往下瞧着来往的景象,随着一声“吱呀”的推门声,陆知誉含笑的声音自后传来。
“姑娘久等了。”
花漓侧过脸庞,眉眼弯笑:“是我叨扰了。”
陆知誉摆手笑笑,走过去在花漓对面坐下,“正好新得一方老茶,你尝尝。”
他拿起茶壶斟茶。
花漓道:“不必麻烦,我来是有事想与掌柜商议。”
陆知誉啧了声叹气打趣,“我就知道,你无事不会过来。”
花漓不由得哂然,自己近来确实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而且不是为这就是为那。
陆知誉目光流转过她眉眼,“喝茶是喝茶,谈事是谈事。”
他将泡好的茶往前推去,“尝尝。”
花漓也不好在推,略微撩起面纱下缘,浅尝一口,口中茶香缭绕,她眼睛亮了亮,“好茶。”
陆知誉扬眉而笑,“说罢,这次又是什么买卖。”
“是这样。”花漓略微将身体往前倾,仔细与陆知誉说明自己的来意和打算。
陆知誉听后很干脆的表示没问题,他是生意人,而这件事不论是在生意,还是人情上,对他都没有损失。
花漓则又说:“还有一点,这刺绣虽然一时能博人眼球,但极容易让人学了仿造去。”
陆知誉思忖着点头,看她分明没把话说完,于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花漓略微咳了咳,道:“我知道掌柜与白石先生关系匪浅,能否这样,日后凡是从凌雅阁出的真迹,先让我过一眼,然后再将绣成的帕子于赠画那日一起售卖。”
陆知誉眯眸打量身前的少女,眼里不乏欣赏,一个女子从琴谱到刺绣,能将自己的所长发挥到这个地步,委实不能小看,若是男子,定然也是经营好手。
见陆知誉迟迟不说话,花漓心中惴惴,她也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了些,“便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陆知誉示意她稍安勿躁,“这事我自然是没理由不答应,但是白石先生那边。”
花漓点头,这事还有第三个人同意才行。
“你等我去问问他吧。”陆知誉道。
花漓眨了下眼,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白石先生现在也在?”
陆知誉一愣,点头。
花漓立刻道:“那不如让我亲自去跟他说明。”
陆知誉蹙眉,白石先生就是林鹤时的事,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只怕林鹤时也不会答应相见。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回绝:“我需先问过他的意见。”
花漓目光灼灼:“好。”
陆知誉这边应了诺,自然就要去跟林鹤时说明情况,然而坐到对面,又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好。
林鹤时扬唇笑问,“有事直说就是。”
陆知誉也不再含糊,“确实是有事要问你的意见,那位姑娘有关。”
林鹤时目光不动,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那姑娘想临你的字迹绣到帕子上,放在我这里卖,为求独一无二,要没有流通到市面上的,这事于我自然是百利无一害,只是我们总要与你商议。”
“我们?”林鹤时淡声重复着,将手里的杯子搁到桌上,一滴溅出的水珠落在指尖,他低手甩落,面上含笑问:“这是你的事,还是她的事?”
陆知誉面露迟疑,这事于他算是生意,可于林鹤时,那就实实在在是卖面子和交情的事了。
林鹤时淡道:“若是她的事,就让她自己来与我谈。”
陆知誉颇为意外的看向他:“我还怕你不肯见,正好她也想亲自见你。”
林鹤时唇角不经意的浮出抹淡笑,那股一直缭绕在心上的燥郁散去些,目光划过摆在一旁的屏风,“用这做挡便是。”
……
花漓随着陆知誉去到览夏,推开门便是一幅四开的屏风,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投在屏风上。
这身份藏得竟比她还好,花漓下心腹诽。
陆知誉握拳在唇边,虚咳了声,介绍道:“这位就是白石先生。”
花漓朝着那道身影盈盈欠身,“小女子仰慕先生大名多日,今日得幸一见,荣幸之至。”
“姑娘不必多礼,早就耳闻姑娘琴艺非凡,倒是白石有幸。”
刻意压低的嗓音轻而缓,听在耳中,却如一位颇有学识的大儒。
花漓脑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的形象。
她直起身一笑:“不想还能与先生成为莫逆之交。”
隔着屏风,林鹤时只能看出她的轮廓,但也足以看出她不同于在他面前的一面,妖娆的身段立的挺直,嗓音轻柔又不失端庄,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狡黠。
这便与他是莫逆了?
林鹤时眼底划笑,“听陆兄说,姑娘有事要与某商议。”
“说来冒昧。”
花漓说着见屏风后的人抬手,“坐。”
花漓颔首至谢,拢裙坐在屏风前,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想借先生的墨宝来做绣品,放在陆掌柜这里出售。”
不知是不是错觉,花漓觉得屏风后的人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很淡,却又透着剥开压抑后的肆意。
她疑惑偏头,只看到屏风那边的人,端茶浅饮的轮廓。
花漓没有多想,继续道:“往日陆掌柜赠画的方式虽然可以吸引来不少客人,但因为贵精不贵多的局限,总有不少人败兴,若这时候我们再拿上绣品,那些得不到画的人必然哄抢,凌雅阁的生意也能再上一个台阶,而这绣品也不似字画那样珍贵,流通度高,还怕先生的名声不响么。”
透过两扇屏风的间隙,可以看到少女隐约的侧脸,薄纱将脸庞遮得神秘朦胧,只有一双眼睛璀然如星。
林鹤时凝着她浓密的卷睫,缓声开口:“姑娘说得都有理,可却少说了,这倒底是骂名还是美名。”
花漓柳眉轻皱,只听屏风那头的人徐徐传来声音,“字画与绣品一同拿出来,是能一时让人哄抢不错,但是等反应过来,他们便会认为,凌雅阁是在造势敛财。”
花漓抿唇思绪快速转动,他说得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先生只是臆测。”
“也是风险。”
花漓略微握紧手心,“可若是另一种可能,先生的大名也会更响亮,难道当初先生与陆掌柜不是以此为目的么?”
“还是说,先生没有当初的胆量了?”花漓扬起下颌,“可我以为,先生的诗词不是钱财能衡量,懂得欣赏的人,必也与我所想一致。”
“嗯。”
花漓看到屏风后的人轻轻点头,不等高兴,就听他说:“激将,捧高。”
花漓抿唇用力瞪着屏风上的身影,已然有种被戳穿心思的气急败坏,“大不了,限定数量,而且说明是我的主意,与先生无关。”
“此法倒是可行。”
说话的是陆知誉。
他一直在旁倾听,本意让他们自己谈,不开口,但林鹤时显然是在刁难,只要他们筹划得当,不会有他说得那种情况。
花漓感激的朝陆知誉看去一眼。
林鹤时抿了下嘴角,“也罢,只是我也要看看姑娘是不是真有这个能力,而不是要我花时间等你慢慢来。”
花漓见他松口,想也不想就道:“先生放心。”
“姑娘不必言之太早。”
花漓隐约看到他走到一方书案前,抬手执笔,落墨于纸上。
她专注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思量是何意,随着嗒的一声,林鹤时搁了笔,对陆知誉道:“还请陆兄拿去给这位姑娘。”
花漓疑惑接过陆知誉递来的纸张,低头看去,眼里流露出惊喜,竟是一首七律,不过须臾功夫,便成诗一首,格律严整意境绝美,一首书法更是苍劲如鹤骨。
还愁卖不出好价钱,花漓心下大喜。
林鹤时道:“我现在就可以将此给姑娘。”
花漓连连点头,只觉得他声音都悦耳非常。
“但是,只有一日。”
花漓接着点头,又蓦然顿住,一日?别说绣出来,就是先将他的字一分不差的临摹下来都是问题。
“想来以姑娘的本事,不在话下。”林鹤时笑着说:“也让我看看,是不是真本事。”
花漓表示收回方才的话,这声音简直难听又刻薄。
她咬牙切齿的干笑,“好,那就请先生拭目以待。”
花漓收起纸,又与陆知誉道别,便出了凌雅阁。
陆知誉皱眉看向自屏风后走出来的林鹤时,“你即都答应了,又何必为难她。”
林鹤时对他的责问不置一词,只道:“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花漓从凌雅阁出来,换了装束就立刻找了牛车往村里赶,一回到家中,就翻出笔墨开始照着白石的字迹临摹。
奈何纸废了一张又一张,根本都不像。
花莫推门进来时,就看到满地的废纸,还有拿着笔抓耳饶腮,烦躁不已的花漓。
“这是怎么了?”花莫一边捡起纸问道。
“还不是那个刻薄的老头。”花漓恨恨道。
花莫更疑惑了,“哪个刻薄的老头。”
花漓没工夫解释,抓着花莫的手到桌边,又把手里的笔塞到她手里,说:“你的字比我好,试试能不能临下来。”
花莫眉头紧皱,拿着笔又将要临的字仔细看了一遍,问道:“这是白石先生的字?”
花漓满脸严肃的点头。
花莫看着纸上的字说:“这字看似飘逸,笔锋折转处暗藏筋骨,岂是立刻就能临出来的,你总要给我些时日。”
“哪有还时日。”花漓沮丧着脸,欲哭不哭地说:“白石那老头就给我一日。”
“一日?”花莫微提起声音,脸上也露出难色,“若是有功底善临摹的人,恐怕还能一试。”
有功底……花漓蹙紧眉头思索哪个是有功底的,奈何她写了半日,脑子都昏昏沉沉,根本转不过来。
花莫让她别急,“你也先歇歇。”
她说着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换先新鲜的空气进来。
清凉的风吹散花漓一脑袋的沉闷,连带着一股不知自哪儿卷起的药香拂过鼻端,混杂着墨香。
花漓眼睛一亮,有了!
她抓起桌上的纸就往屋外快走出去,花莫急声问:“你去哪?”
花漓走得飞快,只留下散碎的声音,“我知道找谁了。”
……
临近秋日,暮色来的也早,花漓背着夕阳,垫脚站在篱笆院墙外往里头张望。
正屋的门虚掩,烛火缈缈,隐约可以看见屋内的三人,应当是在吃饭。
花漓咬唇,若只有小瑶到是不妨事,可阿婆也在……她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进去,一直磨蹭到天快变黑,总算看到有人从屋里出来。
正是林鹤时。
花漓大喜,手扶住篱笆藤,踮足探身轻唤,“林大夫,林大夫。”
做贼似的气音,生怕人发现。
林鹤时侧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准确无误对上花漓的双眸,眼看着那双狐狸眼一寸寸亮起,一分不错的全落在他身上。
林鹤时缓步走过去,“有何事?”
“自是急事找你。”花漓实在想不出,除了林鹤时还能找谁来临摹这字。
林鹤时看着她没有说话,那眼神分明是提防。
花漓急道:“是真的十万火急,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了。”
林鹤时目光滑过她眉眼,似在思量她这句话有几分真,须臾才问:“什么事?”
花漓张了张唇,看到屋内林阿婆正收拾了东西要出来,自己天黑过来,再有道理也说不过去,想了想道:“不如去我那里。”
林鹤时拧眉,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在这里说就是了。”
花漓第一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就是想调戏林鹤时也不会找现在。
“三言两语说不清,一会儿阿婆问起。”
花漓说着朝他身后看了看,她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林鹤时却好像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一双眼睛平平淡淡,又分毫不差的看着她。
“期安,谁来了?”
林莲萍从屋里出来,奇怪望着这边问。
天色已经黑沉,加上林鹤时的身量又高出花漓许多,林莲萍根本看不见被挡在他身前的花漓。
只是花漓不知道,心中不免紧张,思绪飞快转动,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来搪塞,何玉娇的事说起来太麻烦,也不宜声张。
借着月色,林鹤时把她眼里闪烁的慌急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倒知道要避嫌,衔着他手吃果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林鹤时深不见底的眸中浮出浅浅的嘲弄,转眼消失不见。
早就知道她就是只顽劣的狐狸,他也不过顺势为自己解困,有什么可在意。
林鹤时启唇回答林莲萍,“是隔壁王叔家的儿子,王叔寄了家书来,让我帮着念一念。”
花漓立即听懂林鹤时是在帮自己遮掩,轻轻抬眼,月光自林鹤时背后洒落,恰掠过了藏在他身形下的自己,花漓捏住裙摆,把自己缩的更小。
林莲萍道:“那让他进来坐啊。”
“一会儿就好。”林鹤时垂睫看着藏在身前倩影,淡淡说:“阿婆先去休息罢,东西我来收拾。”
林莲萍不疑有他,“那我先进去了。”
“嗯。”
花漓低着脑袋,耳朵却高高竖着,听到林莲萍回屋的脚步声,目光一松,仰头望向林鹤时。
“你也听见了,我还有许多事。”
花漓不说话瞧着他,浓长的眼睫一扇一扇。
林鹤时抿唇无可奈何道:“你若执意要现在说,就先去我屋里等。”
花漓眼睛一转,“也好。”
于是趁着无人注意,她自院门溜进,蹑手蹑脚躲进了林鹤时房中。
“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林鹤时站在屋外说完,就将门关了上。
花漓眨眼坐在漆黑一片屋内,心里说不出的紧张,更搞不明白,怎么好好一桩正经事转眼就变得如此偷偷摸摸,往日她光明正大占便宜也没见那么紧张。
屋外不时还传来小瑶和阿婆的说话声,好几回花漓憋气都快把自己憋的闷死。
要是回头事情还砸了,她一定要好好从林鹤时身上讨回来。
花漓忿忿想着,敏锐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立时正襟危坐。
林鹤时推开门,屋里光线极暗且静,仿佛一切都如常一样,只有一室撩人暗香,提醒着他花漓还在。
林鹤时扶在门上的手紧了紧,跨步走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林大夫?”轻细的声音含着不确定。
“嗯。”林鹤时淡应着,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点灯,跳起的烛光透出暖色,瞬间照亮屋子。
花漓长舒一口气,拖长的声音埋怨,“你可算来了。”
说罢连忙用手捂住嘴,怯怯问:“没关系吧。”
眨巴着眼睛的模样实在有趣,林鹤时眉眼微柔,“说罢,到底什么事。”
花漓从袖中拿出纸,仔细铺开对林鹤时说:“你看看这个。”
林鹤时走进低眉看向纸张上的字。
“你看能不能临下来。”花漓偏头注视着他的侧脸,咬字极重,“要一模一样。”
见林鹤时没有一口回绝,只是略微皱眉,花漓便知道有戏,补充道:“今夜就要。”
“你在跟我开玩笑?”林鹤时偏过头,花漓正凑在他身侧说话,冷不防与他四目相对,鼻端更是差点碰到。
极近的距离,两人都愣了下。
若非还有正事,花漓只怕就要胡作非为,她眨巴了下眼睛,控诉道:“我都帮了你这么多回,你帮我一回怎么了。”
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呵出的呼吸尽数扫在林鹤时脸畔。
“不是帮不帮的事。”他直起身,目光落到别处,一缕跳动的暗色被他以极快的速度掩去。
花漓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为难,她跨步将目光追过去,“那不说帮,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朋友两个字,她莫名觉得屋内的氛围冷淡了许多。
她顾不上许多,总归今日她算是赖上林鹤时了。
花漓打定了主意,一眼不错的望着他,“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帮忙了。”
林鹤时稍有要避开的意图,花漓就会先一步迈动脚尖,向他贴过去,口中恹恹又可怜,“只有你能帮我。”
林鹤时退无可退,抿紧唇角道:“你总要告诉我,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未免节外生枝,方才在凌雅阁,花漓并没有把有关何玉娇的那部分原因说出来,若是林鹤时,她倒不担心会走路风声。
花漓想了想,如实道:“何石柱想逼女儿嫁人的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那王赖子是什么人,何玉娇嫁过去就是入火坑,我只能想个办法让何石柱自己不舍得把女儿嫁过去。”
“和这字有关。”林鹤时接着说。
花漓点头,“也是那日的那副丹青给了我灵感,就想让何玉娇照着白石先生的字迹绣帕子,然后拿去凌雅阁卖。”
林鹤时侧目看她,“凌雅阁?”
花漓心里一紧,解释说:“我之前就听宋泊说过,凌雅阁的掌柜路子广,时常能得到白石先生的真迹,便想到去找他。”
“那掌柜肯答应,倒也是好说话的人。”
林鹤时意味不明的说完,称得上和煦的笑了笑,望向花漓的目光里却含着微妙的窥纠。
花漓也觉得这事被她这么说出来,有点顺利的过分,想着找补一下,林鹤时却先一步错身走开。
她情急抓住他的袖子,“你去哪里?”
林鹤时脚步不停,“不是要临字。”
“……哦。”花漓愣愣应声,见他这是答应了的意思,一改沮丧,高兴不已的随着他走到书桌边。
林鹤时铺开宣纸,拢袖研墨。
花漓站在一旁看他,修长的手执握着笔,腕部及其稳当,笔尖触到纸上,略有迟疑。
花漓低声道:“不急,慢慢来就是。”
很快,她发现自己话说早了,只是试了几遍,林鹤时的字竟然就能做到和纸上的有七八分相似。
花漓惊喜万分,她果然是没有找错人。
眼帘抬起望向林鹤时,烛光笼在他的侧脸上,挺拔的眉骨下是深邃的眸子,一心专注无旁骛。
而紧张的心绪一旦褪去,花漓那点禁不起考验的小心思就开始翩翩然。
盈盈的双眸放肆粘在林鹤时身上,明明一身的清冷感,可那双敛长的凤眸偶尔眯起时,若有若无的漫不经心随之流露,好像克制与放纵只有一线之隔。
这对花漓而言无疑是用爪子在心上抓,也怪不得她总想去撕开他的清冷,好好瞧瞧。
共处一室,夜深人静,几个字在脑海里打转。
难得良机!
花漓抿抿舌尖,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这回幸亏有你。”
林鹤时顺着声音的来处低下眸,仔细看她,乌眸盈润,眼尾流弧轻扬,水光与烛光在眼眸中交汇流转。
陆知誉也好,白石先生也好,看到的不过是她的一面,只有一面。
而她情姿摇曳,勾缠撩人的模样,只有他见过而已。
这个念头,如同一捻引线,点燃他体内那缕自看到花漓那刻就生的渴望。
花漓轻扇着眼睫与林鹤时对视,自信自己已经将最娇媚勾人的一面展露。
又是这般夜朦胧,月也朦胧的情景,难道他还能做柳下惠不成。
看到林鹤时微启开唇,花漓已经想了好些他会说的话,最不济就是故作镇定说无妨,要是能含情脉脉些,就再好不过了
“墨没了。”林鹤时说着移开目光,探手拿起墨棒研墨。
冰冷到不近人情的三个字,直接打碎了花漓心中的浮想。
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等等。”
林鹤时垂眸,瞧着那只攥在他袖上的小手,幼白纤细,离他的手臂只有方寸距离。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将手攀上来,会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会他沉迷的舒适,也如同警钟,提醒他……需要再尝试。
他看着那只手,低声说:“还只是形似,远远不到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
书呆子!
花漓气得咬牙,还不能表现出来,“那我来帮你研墨。”
细指搭上林鹤时的手背,如同一尾细细的小蛇不断缠紧,不像勾引,更像是撒气。
感觉到林鹤时的僵硬,花漓气才消了一些,另一只手的食指,贴着他的指腹钻进去,将墨棒勾出。
花漓也不走过去,就将身子俯在他和书桌的缝隙间,微倾的腰抬高了臋线,勾出的圆弧不经意撞在林鹤时腰侧,衣裙上的绣花蹭过他的腰带。
林鹤时压紧舌根,往后退步。
“林大夫。”花漓适时出声,“你看看这墨是浓了还是淡了。”
脸庞微微侧着,水眸轻蹙望着手边的砚台,下颌与脖颈勾出旖旎的线条,口中愁语着,唇瓣一张一合,末了,又微微撅起。
说是妖精也不为过。
“这样就可以。”林鹤时声音很轻,轻到听不出情绪,只有眸里不断翻涌出暗色。
“这怎么能马虎。”花漓看似认真的声音里藏得满是坏心,“快帮我看看。”
林鹤时慢慢抬眸,视线沿着她娇躯所呈的弧度游弋,他不会去碰花漓,那她来,就是最好的方法。
既然各有目的,他也无需客气。
林鹤时缓缓低身。
花漓抿唇偷笑,“怎么样。”
自身后压下的药香缠绕住她,温雅之下暗藏的强劲让花漓有一瞬迷蒙。
“……尚可。”声线自唇间淌出时微微带颤。
那是身体在渴望的激动。
林鹤时眼眸轻眯,还没有习惯呐,看来,得再多一点。
视线触及花漓垂散在背后的青丝,几缕发尾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他腰带处,缠进了缝隙。
灯火将林鹤时的瞳眸照成琥珀色,暴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莫测,他缓慢后退,“我接着写。”
接着逃吧,花漓在心里嘀咕。
发丝牵动出痛意,听她小声抽吸,林鹤时折眉问:“怎么了?”
花漓吃痛回身,两人的目光一同落下,见是自己的头发缠在了林鹤时的腰带上。
立即如同抓到把柄,装着很疼样子,声音颤颤,“好疼啊。”
林鹤时抿唇顿时不敢再动,“我来解开。”
“你别又弄疼我了。”花漓埋怨着自己动手。
腰带平整其实很容易就能解下,她顾意磨磨蹭蹭,用手指勾住一短,悄悄揪紧。
腰身被束缚,花漓指上的温度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衣衫传到林鹤时身上,远胜以往的敏感和舒适接踵而至。
林鹤时声音粗噶下沉,“好了吗?”
花漓玩的不亦乐乎,“没呢,缠得好紧。”
说完还不忘仰头无辜的看看林鹤时,“扯得我好疼。”
一个个疼字敲在林鹤时耳畔,竟似一种难言的暗诱,引得他身上的热意更甚,愈渐不能控的失常挑出心底的戾气。
探手一把扼住花漓的手腕,明明细弱的不堪一折,怎么会如此尖锐的让他失控。
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刻,花漓只觉窃喜,林鹤时终于克制不住了。
可紧接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就烫的她颤了颤,那股不知从何起强劲的气息又绕了上来。
“林,大夫。”花漓声音讷讷。
“我来。”林鹤时低声说着,将手指绕进花漓的发,青丝绕在他指上,那条往心里钻的小蛇在这一刻具象。
柔腻的缠绕,带出透骨的酥痒,让林鹤时呼吸都在发抖,另一只手将花漓的手腕握的更紧。
腕上的束缚让花漓竟有一种难以招架的无措,好奇怪的感觉。
她怯咬住唇,去看箍着她的那只手,林鹤时虽是书生,但男女力量悬殊,大掌轻而易举就将她的手腕包裹,长指的关节绷的极紧,像是在压抑,干净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着出薄红,充斥着让人心弦发紧的暗昧。
花漓呼吸了一下,沉幽的药香蹿入鼻端,都变得异常缥缈,让她感到莫名的晕眩。
她忽然就忘了该做什么,看着林鹤时一点点挑开她的发丝,竟也长出口气,心脏在胸膛内跳的有些快。
花漓不解的皱紧眉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暗暗去看林鹤时,看他眼尾薄红,目光凝锁发怔,得逞的欢喜把心里的怪异压下。
花漓用指尖轻捋着解下的发丝,目光悠悠望向林鹤时的手:“林大夫,你的手好红,可是勒着了?”
林鹤时虚微屈指,静默看着自己泛红的指尖,何其的难堪、可耻,可他胸膛里怎么如此激奋。
“……我也不知道,也许。”流长的凤眸轻抬起,看向花漓的目光里噙着似白玉被红尘玷染,打破禁忌的迷惘。
还有一抹稍纵即逝的危险。
花漓没来由的心口发紧,心脏又一次跳错了频率。
花漓咬唇暗恼,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林鹤时分明乱了心神,她应该循循善诱的勾引才是,怎么竟然临阵怯场。
目光瞥到桌上铺陈的纸笔,恍然想到原因,正事还没做完,可不就没心思胡思乱想。
为了安慰自己,花漓还在心里找补的哼了声,有一就有二,还怕下次没机会不成。
整理好心绪,花漓朝林鹤时歉疚地笑了笑,“都是我不好,想帮忙却帮了倒忙。”
她说着走远,找了张椅子坐下,“你接着写吧,我不吵你。”
林鹤时注视着她没有作声,半晌拿起毛笔,缓缓在纸上写。
花漓端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僵累,见林鹤时写的专注,便悄悄软下身子,枕臂倚伏着桌子看他。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笔尖在她眼前抬起又落下,不知不觉牵动着她的眼帘抬抬落落,也越来越沉。
花漓努力撑了撑,最终无果。
林鹤时执笔的手稍顿,抬眸看向花漓,将笔搁到一旁。
已是深夜,屋内安静的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和两人的呼吸,林鹤时一眼不错的看着她,指尖的麻意竟然一下都没有退去过,不停的蔓延。
他缓缓曲拢指尖,将那股酥痒揉开。
指节愈加用力,让人辩不出他是想将其抹去,还是按的更深一点。
花漓睡得并不久,睡梦中总有一种被一道藏在暗中的危险目光盯住的感觉,她颤着眼皮悠悠转醒。
林鹤时收回目光,意识到自己看了她多久,眉心不由折起,拿起一旁的笔,快速将那首七律写了一遍。
花漓迷蒙撑开眼皮,声音呢哝,“我怎么睡着了。”
看到林鹤时还在写,花漓更是自责,她托他帮忙,结果自己做甩手掌柜睡着了。
花漓看了眼仍透黑的天色,好在应该睡的不久。
起身走过去,正好林鹤时也将笔搁下,花漓偏头看了一眼,立时睁大眼睛,把两张纸拿起来对比。
“一模一样!”她睁圆眼睛,惊喜望向林鹤时。
林鹤时低下目光,她已经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那两张纸上,仔仔细细的端看,尤其专注。
林鹤时看着她用细嫩的手指,小心翼翼捻着纸张叠起,用掌心抚平,一寸一寸,最后妥帖收进袖里,他的眉也皱起,那两页纸,是不是贴着她的肌肤滑下。
都是他写的。
思绪的几个翻涌,林鹤时神色冷下来,他想这些,未免太可笑了些。
花漓将纸张收好,小心抚了抚,这下白石先生那关算是过了,接下来只要让玉娇加紧对照着练习就没问了。
她想着对林鹤时道:“今夜实在多谢你,我先回去,白日还要去凌雅阁。”
林鹤时道:“我送你。”
花漓愣了下,眼睛轻轻打转,想到他方才迷懵无措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顿时像炸开了花,当真开窍了?
花漓抿抿唇,自下而上抬眼望向他,“你不放心我?”
林鹤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太晚了。”
他走过花漓身侧去开门,“往后也别再这样,不好。”
说罢率先走出屋子。
花漓呆看着已经走进院里的林鹤时,修长的背影被夜色浸融的冷漠薄情。
他哪里是担心要送她,分明是把她当瘟神送!
花漓忿忿跺脚,又怕旁边屋子里的阿婆发现,只能轻手轻脚的跟上。
等出了院子,才疾步追上林鹤时,因为跑得急了,不住的小口轻喘,看向林鹤时的目光更是带着浓浓的自责,“我不是有意要夜里过来叨扰,实在是事出情急。”
听她旧事重提,林鹤时沉吟不语,抿紧的唇线显得冷情,低垂的目光却迷惘不知措。
花漓将眉心细细皱起,“总归是我太莽撞了,还将头发缠到你身上,我不是有意。”
“我知道。”林鹤时打断她,飞快抬起的眼睫显得狼狈,“只是。”
他顿了顿,“罢了,那幅字应该够帮到你了。”
“恐怕还不够,还要麻烦你。”花漓一脸为难,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林鹤时布下的陷阱里。
林鹤时蹙眉看着她不语,花漓无辜又歉疚的说:“白石先生虽然答应了让玉娇临绣他的字,但有言在先,每次都只能将字给我们一日,所以。”
“漓姑娘。”林鹤时声音绷紧。
入秋的风凉,吹到花漓身上,引得她轻轻打颤,也更显得楚楚惹人怜,“我知道这样太麻烦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情意。”
“只有你能帮我。”她抬起羽睫,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林鹤时抿紧嘴角,许久才终于道:“我知道了。”
“你答应了?”花漓欣喜看着他。
林鹤时点了下头,“快走吧。”
花漓待林鹤时从身边走过,才翩然旋身,笑得得意。
林鹤时走在前,薄唇轻划出浅弧。
……
从村西走到村东,天边也渐渐吐露出鱼肚白。
李顺为了赶一批别家来订的桌椅,天还未亮就早早起来,推开门准备干活。
搬出木料,正想歇歇,一抬眼却看到远处的村道上,有一姑娘正走过去。
李顺只觉得那身影眼熟,身姿纤细,行走间步态窈窕。
仔细看过去,破晓前的天光朦胧落在那姑娘身上,打亮她的眉眼,李顺半眯的眼睛亮起,果真是花漓。
欣喜之余又纳闷,她怎么这个时辰会在外头。
李顺思忖着,四下一看,才发现花漓身前几步外,还有一个男人。
因为只有一个背影,并看不出是谁。
李顺脸上的笑容逐渐僵退,失落又不敢置信,花漓怎么会深夜与男人在外面。
第23章 情债
村道上, 花漓和林鹤时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破晓的晨曦落在眼帘上,花漓稍眯起眼抬头望去, 天边被暖黄的日出薄照着, 夜晚残留的露水被日光蒸腾,处处透着焕然的清新。
“天亮了。”她欢喜道。
林鹤时略一点头,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房屋,停步说:“到了。”
花漓探眸往前瞧了瞧,果然到了。
怎么这路不再长一点。
花漓感慨着, 满是不舍得对林鹤时道:“林大夫也快回去吧, 累了你一夜。”
林鹤时从喉咙里很轻的应着声, 转过身, 又被花漓唤住。
“那之后……”
林鹤时目光落在脚边被晨曦拉长的影子上, 沉吟道:“你提前与我说。”
花漓翘唇一笑, “那就说定了。”
看到林鹤时点头, 花漓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穿过小院, 推门走进屋内, 恰看到花莫在架子前洗脸, 打湿的帕子淌着水花,淅淅沥沥。
花莫拿拧干帕子擦脸, 淡声道:“回来了。”
花漓不大满意的哼了声, “我出去了一夜, 你也不担心。”
花莫乜了她一眼, “你不是找林鹤时去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花漓睁大眼睛,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未免也太伤人了。
白眼狼啊, 简直白眼狼。
她撅着嘴,继续哼哼唧唧,“我忙了一夜,你倒好睡。”
花莫不接她的茬,只问:“你这一夜没白忙才好。”
“哼,自是成了。”花漓把袖子里的纸拿出来,铺开让她看,自己一个转身,坐到床边。
见被褥都整齐叠放着,花漓奇怪伸手摸了摸,也没有温度,她有看向花莫,忽的眼睛一弯,翘起唇角,“我就知道你担心我。”
花莫不咸不淡的瞧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花漓一夜不回来,她能睡着才怪,等到半夜,她实在坐不住,悄悄去了趟林家,确认花漓在里头,才又回来。
只是回来后仍然不放心,不时就去外头瞧瞧,然后就看到她和姓林的两个慢悠悠走来。
也不知有什么好的。
“写得倒是像。”花莫嘴里不屑,神色却是无可挑剔,两张纸摆在一起,她竟分不出哪个才是真迹。
“我这就拿去让何玉娇照着练。”
“不急,等我歇会儿先去趟凌雅阁,回来再拿去给玉娇。”花漓倦倦打着哈欠,人也往床上倒去,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只怕还要陪着她一同练,没那么容易。”
花莫颦眉不语,眉眼间浮着不高兴,她并不喜欢花漓对什么都操心,林鹤时就罢了,何玉娇她们已经仁至义尽,她何必还如此上心。
花漓困得厉害,踢了绣鞋曲腿缩到床上,还不忘拍拍旁边的位置,对花莫轻声含糊道:“你快点,也睡会儿。”
花莫怔晃看着花漓,方才的气闷瞬间就消散了,要不是她这样的性子,自己也许早就死了。
花莫抿了抿唇走过去,脱了鞋在花漓身旁躺下,缓缓眨动的双眼里透着孩子气的依赖。
林鹤时回到家中,西屋门还关着,阿婆和小瑶还没有醒,他走到井边提了水洗漱。
无涯一身黑衣装束,怀里抱着剑的身影印入眼帘。
林鹤时抬头问:“你怎么来了?”
无涯站在里院门不远的地方,目光含着些许微妙,“昨夜我就过来了。”
是因为花漓在,所以他没有现身。
林鹤时面色如常地点了下头,示意无涯继续说。
无涯最初以为林鹤时对花漓有意,后来他亲口否认,现在怎么会又和她深夜独处。
他实在想不明白,也没指望能从林鹤时脸上看出什么,接着又道:“我在外面看到花莫来过,他身手看起来不错,不过看他没什么异常举动,我就没有打扫惊蛇。”
花莫。
林鹤时蹙眉,是花漓那个弟弟,看样子是来找自己姐姐的。
他点头,神色淡淡,继而对无涯道:“说事情吧。”
无涯道:“先生的意思,让你秋宴务必要过去。”
……
花漓没有睡太久,浅眠了一会儿,恢复了精神便起身洗漱换衣,准备出门去凌雅阁。
她独自往村口走,李顺不知从哪里出来,看着她边打招呼,边走过来,“这么早去镇集?”
花漓回了个笑,“嗯,李大哥起得也早。”
李顺干涩笑着,点点头。
自清晨那一眼,他连做活的心思都没有了,魂不守舍,满脑子想的都是花漓为什么会天不亮就与男人独处在外,那个人又是谁。
不仅如此,他还不断回想王淑云的话,越想越觉得,花漓是不是真的有相好的了?
就算没有,她也未必看得中自己,他就是个木匠,家中条件也不怎么样,花漓生得如此貌美,村里对她有想法的男子更是大有人在,自己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实在是喜欢她,此刻更有一种侥幸和不甘。
也许早上的人不是她呢?是自己眼花?
李顺把花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她不是早前那身衣裳,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花漓被他看得直觉奇怪,往日李顺就算看她,也不敢那么直白,她垂目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问:“李大哥可是有什么事?”
一定不是她,她那么柔怯的性子,怎么会同人私会独处。
李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觉得过往自己太保守,既然喜欢她,就该让她知道心意才是,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他肯定能待好。
李顺殷勤的对花漓道:“不如我送你去吧。”
“不必了,不好耽误李大哥。”花漓委婉拒绝。
“不耽误。”李顺立刻道:“那些都是小事,你一个姑娘家上镇集,有人陪也方便些。”
花漓被他这一番话吓得不轻,目光里的灼热更是让她避之不及。
“真的不必了。”她笑了笑,“我知道林大哥是好意,可让人瞧见了总是不好。”
她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也不敢不明白,想来李顺也能懂她的意思。
而李顺听完她说的话,僵下笑容,眼神里满是落寞。
花漓抿唇歉意笑笑,“那我就先走了。”
*
花漓原本还打算,这次要当面让白石那老头吃瘪,等去了凌雅阁才听陆知誉说他人不在。
花漓不免遗憾。
陆知誉看她神色间分明有不忿,笑着打圆场,“白石先生能将字给你,便是相信你的能力。”
花漓听他这么说,心里舒服了些,她也不能真来叫板,顺势就道:“我唐突请求,白石先生谨慎些也是应该。”
陆知誉又一次看向面前的两张纸,称赞说:“我没想到,你不仅会谱琴弹曲,临摹的字,几乎分不出真假。”
他眼里透着欣赏,花漓总不好说这字不是她写的,笑着糊弄说:“既然没问题,那我就先回去了,之后会将绣品拿来给你。”
陆知誉点头说“好”,又站起身道:“我送你。”
“不必麻烦了。”花漓摆手婉拒,笑看着陆知誉打趣,“你这间凌雅阁,我早已经是熟门熟路。”
陆知誉喉间滑过笑,没有勉强,只替她拉开了门。
离开凌雅阁,花漓如常去到横街的绸缎铺,绕过铺子里的客人,上到二楼的屋子换衣。
楚诗秀坐柜台后算账,见花漓进来随口问道:“忙完事了?”
“嗯。”
楚诗秀是这间绸缎铺的掌柜,为了方便去凌雅阁,花漓每次都会来先这里,一开始是借着买些东西,顺便梳妆,次数多了,楚诗秀自然也看出也端倪,她心思通透,为人也爽快,大方让花漓只管来,也不过问缘由。
用她的话说,女子出门在外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她能自己做起这买卖,也少不了旁人的相助。
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也变得熟络。
早前花漓甚至都过想了,若是白石先生那里行不通,就来楚诗秀这里试试。
花漓应着声,绕过摆着布匹的柜台,往二楼去,“我先去换衣裳。”
“去吧。”
楚诗秀悠悠一摆手,看到又有人进铺子,笑声招呼道:“姑娘看看,今日新到了不少料子。”
万芙意兴索然的随手拿起一块布翻看,余光时不时看向屋外,身边丫鬟低声在她旁边说:“那小厮还跟着呢。”
万芙哼了声,一脸的嫌弃,丫鬟又说:“赵文峥以为有几个臭钱,小姐就能瞧上他了,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万芙噗呲一笑,“行了。”
丫鬟这才噤声。
花漓换了衣裳打扮从二楼下来,见这会儿铺子里忙了起来,便走到楚诗秀身旁,轻声与她打招呼,“那我走了。”
楚诗秀这边正拿了布料在介绍,闻言点头一笑,“成。”
街角处,先前跟踪万芙的方元,这会儿正追着赵文峥说:“公子,万姑娘就在前面横街的绸缎铺,咱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赵文峥手里摇着折扇冷笑,“要去你自己去。”
“啊?”方圆哭丧着脸,“公子,可你不是想要去高相的宴。”
赵文峥面上满是不耐,若非为了能去高府,他何须在万芙面前伏低做小,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娇纵跋扈。
跟他这装腔作势,在林鹤时面前还不是要倒贴上去,什么玩意。
想到自己要去百般讨好林鹤时看不上的,赵文峥脸色更是黑的难看。
“公子只要能见到高相,有机会得到赏识,还怕这点面子上的事吗?”方圆在旁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赵文峥却不为所动。
等到了都城,他不怕没机会拜见高相,何必在这里讨好万芙。
赵文峥目不直视的朝前走,方圆也只能跟上。
万芙正挑着布料,袖子被丫鬟扯了扯。
“小姐,他来了。”丫鬟满是鄙夷的轻声说。
万芙转过目光,果然看到了赵文峥,她暗啐了声狗皮膏药,眼神似笑非笑。
赵文峥摇着折扇,一派纨绔子弟的做派,余光更是轻蔑瞥进屋内,还不等落到万芙身上,就先一步被旁边曳动的裙摆捉去了目光。
他眯起眼,“是她。”
赵文峥顿时来了兴致,手肘一撞方圆,问:“先前让你打听的如何了?”
方圆先是一愣,顺着赵文峥的目光看过去,才反应过来,心虚挠着头含糊其辞。
方圆压根没有去打听,公子上花楼消遣他倒不担心,就怕沾上什么情债,老爷知道了肯定会收拾他。
方圆暗暗窥向花漓,本来都过了这茬,这么就又碰上了。
“没用的东西。”赵文峥骂了声,目光再次流连到花漓身上。
如此美人在眼前,就连心里的不快也随着烟消云散,不由心猿意马。
赵文峥把折扇一收,跟着那道身影走去。
第24章 乖巧
万芙见赵文峥朝自己这边过来, 心下嗤哼了声,然而下一瞬,却见他脚步也不停就走了过去。
万芙感到疑惑, 这个赵文峥不是一贯像个癞皮狗似的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转。
她跟着看过去, 发现赵文峥分明是追着一女子去的。
万芙蹙起眉,她记得这个人就是刚从身旁走过的姑娘,虽然只看了一眼,却对她的样貌记忆犹新,太美了。
万芙盯着追随而去的赵文峥, 嘴角沉落不语, 她看不上赵文峥那样的花花公子, 更觉得他讨好自己的时候就像条狗一样, 可这条狗转身追着别人跑, 她又觉得不舒服。
“姑娘若是看不中, 我这里还有新到的雪缎。”楚诗秀笑说着, 将万芙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过目光, 心不在焉的“哦”了声说:“就这个给我包起来吧。”
“行。”楚诗秀拿着布匹到柜台后封包。
万芙还在想着花漓的身份, 万家在云东郡也是有头有脸的, 她结交的朋友也无一家世出众,在那些人里, 没有这么一号人, 就算家世差, 可有这样的美貌, 也不该是听都没听过。
想到赵文峥明目张胆的追去,分明是认识, 她心里越发好奇。
楚诗秀拿了布匹过来,“姑娘, 包好了。”
万芙让丫鬟接下,想了想,问楚诗秀:“方才与掌柜说话那姑娘穿的料子颜色就不错,掌柜这可还有?”
楚诗秀奇怪看了她一眼,花漓穿的就是寻常素纱,而这万家姑娘穿的一身皆是锦缎,竟也瞧得上?
想归想,既然客人问了,楚诗秀也如实道:“那是水色素纱。”
“也给我裁几尺。”
楚诗秀点头去抱来布匹,一边拿剪子裁布,心中猜测万芙是觉得花漓穿着好看,故而新鲜。
利落栽了布,就听万芙问:“不知那是哪家姑娘,生得好生标致,我总来你这,竟没见过。”
楚诗秀笑说:“她家住在桃源村,也不常来。”
听到桃源村,万芙眉头蹙的更紧,林鹤时便住在桃源村。
莫不会认识?
她回身去找两人的身影,赵文峥已经追着那姑娘走远,万芙抿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叮嘱丫鬟拿东西,自己则跟了上去。
花漓看似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目光却一直自身侧往后悄看去,有人在跟着她。
她略握了握手心,转身走进一家酒楼。
赵文峥一直跟在花漓身后,看她进去,也踩着台阶拾级而上。
花漓却在这时反身出来,柳眉颦蹙,“赵公子?”
赵文峥悻悻扬眉,又觉少女连怒目相视都娇艳欲滴,美得不可方物,他自疚欠身,“远远看到姑娘,还以为是梦幻泡影,竟情不自禁跟了过来,竟真的是姑娘,唐突之举让姑娘见笑了,姑娘莫怪。”
油嘴滑舌。
花漓懒得和他周旋,“赵公子言重了,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且慢。”赵文峥执扇的手轻挡在她面前,万芙给他脸子的气他还憋着,怎么会轻易让花漓走。
花漓略抿起唇瓣,这个赵文峥与陆知誉不同,陆知誉行事做派皆秉持君子之风,有自己的准则,而赵文峥就是个纨绔子,加上会在背后算计林鹤时,可见手段也下作。
好说话的时候就罢了……花漓抬眸去看他现在的神情,眉眼间展露着强势,显然不好打发。
“赵公子这是何意?”她怯问着,慌张退了一步。
怯生生的模样让赵文峥心头发软,“姑娘怎么总是对我有提防,叫我不知所措。”
“我与林兄也是同窗,怎么你信他不信我,难道还能欺负了你不成。”提到林鹤时,赵文峥声音里就裹了不虞。
花漓自是摇头,她将信将疑望着赵文峥,在他一派真诚的目光下,慢慢红下脸,“我没有这么想。”
娇嫩肌肤上浮着的红晕,让赵文峥眼睛发直,心猿意马,捏着扇柄的手不断摩挲,愈发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人得到。
“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赵文峥提前一步道:“这回,你总不能再拒绝了,除非,方才的话是诓我。”
看似笑语的一番话,已经含了压迫感。
花漓知道他想趁机占便宜,轻轻摇头解释,“我怎么会诓公子。”
软声软气的细语生让赵文峥耳朵都酥麻了,以为自己得手了一半。
“是公子诓我。”花漓低声愁叹道。
赵文峥心神一荡,“我怎么诓你了?”
他不怀好意的逼进,面前的少女在他看来,已然是无处可逃的猎物。
怎料,花漓看似无措地眨眼,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话却兴味,“他日我必然中举,只要名列二甲便能留在都城,千里迢迢,她要上哪里去寻我,不过露水姻缘。”
赵文峥起初只觉这话听着耳熟,待花漓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他自己说过的!
竟然被她听到了,难怪会一见他就躲。
赵文峥还想辩驳,花漓别过目光,愁叹:“赵公子可是想说,我听错了?”
赵文峥点头,“绝对是误会!”
“那赵公子是心悦我?”花漓掀起眼帘看他,“女子与男子不同,赵公子这般态度,我会胡思乱想。”
赵文峥自然不可能跟她许什么终生,可眼看美人到嘴边,怎么能让她跑了,说点逢场作戏的话又如何,“我敢指天发誓,心悦姑娘,绝非泛泛。”
“那倘若你所言有假,我一定会闹,闹到书院,闹到京城,闹到人尽皆知,赵公子家境雄厚不怕这些,但你的仕途梦怕是要毁了。”花漓用最轻最柔的声音说着刺刀子的话。
赵文峥的脸色变了又变,旁人看来,更显凶厉,而花漓则无辜又弱小的说着试图摆脱周旋的话。
“想来公子应不下,也别觉着我是个弱女子,你就能为所欲为。”花漓退了一步说:“就不劳公子送了。”
她敢耍他!
赵文峥盯着花漓越过眼前的裙摆,脸色阴沉的能滴水,接二连三的碰壁,让他怒不可遏,反身跨步上前。
方圆在旁瞧着不对劲,忙出来拉住他,“公子万万不可。”
“滚开!”赵文峥一把甩开他,人慢慢冷静下来,牙关却咬得及紧。
他目光阴沉盯着花漓的背影,被一个女子戏耍,他怎能善罢甘休。
他定有法子将她弄到手!
*
花漓连轴转了一天一夜,等回到家中,整个人早就是倦累不已,吃饭时眼睛都快闭在一起。
花莫看她这样,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不高兴,闷闷道:“你吃完了赶紧去休息。”
花漓迷迷糊糊点头,迷蒙着眼往里屋走,不经意看到门边摆着的一摞东西,仔细看了看,竟是些鱼啊肉啊的。
“哪来的这些?”花漓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问。
花莫闻声看向那些东西,“李顺拿来的,放了就走,等我追出去就剩个影子了。”
她那时正煮饭,便没顾得上还。
花漓打了一半的哈欠断在喉咙口,半晌才把微张的嘴闭上,昏沉沉的脑袋也醒了许多。
白天她不是都说得够明白了,李顺怎么还会送东西来?
花漓只觉头疼不已,难道是他没听懂她的话。
花莫难得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颦眉问:“怎么了?”
听花漓解释了前因,花莫倒是没多大反应,干脆了当的提了东西,“我去还了就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
花漓追着她出门,本想叮嘱她客气一点,别把人吓着,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委婉了,日后反而拖泥带水。
*
两人都以为,只要把东西送回去,也就没下文了,可谁都没料到,李顺非但还不死心,还愈发殷勤。
隔三差五就送东西来,被花莫冷着脸还回去,就开始偷偷放在门口。
清早花莫一拉开院门,就看到一个门槛下摆着一个包裹仔细的小包,打开一看,是一面用木头雕成的靶镜。
花莫的脸色,顿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花漓也起身从屋内出来,一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眉头深深蹙紧,“怎么又送来了?”
花漓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顺会有这样的意志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怕闹大了乡里乡亲的惹闲话,毕竟李顺除了送些东西,就没做过分的事了。
花莫没她那么多顾虑,拿了东西就气势汹汹的出门去,说话听不懂,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你可别乱来!”
花漓唯恐出事,赶紧跟上她,好在李顺人不在家,花漓这才松口气,不然非出乱子不可。
花莫却气不过,直接拿着东西像丢垃圾似的,顺着院墙给丢了进去。
花漓可不想让人发现,拉了她到一旁,“算了,等下次见了他,我亲自和他说清楚。”
“要是他再听不懂,就我来说。”花莫冷着声道。
花漓赶紧点头,心里却满是烦愁。
这个李顺比她想得还要死心眼,就怕说了又听不进去,以花莫的性子,非得动手不可。
回到家中,花漓就恹恹枕着臂,趴在窗台上叹气。
她那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硬是烦闷了许久。
直到快傍晚十分,身上的余晖褪去,感觉到风里的凉意,她才想起什么,哎呀一声,站起身往外走。
*
残阳沉落的很快,晚霞已经被夜色拢去了一半,无涯蹙眉望着了无人迹的山间小径,又回身望向药圃里的那道青衫身影,“时候不早了,再不动身,万一迟了,先生只怕要责问。”
林鹤时挽袖拿着水瓢在给草药浇水,闻言目光不动,只不疾不徐道:“不急。”
无涯愈发捉摸不透林鹤时的想法,自己跟着他的时日也不算短,何曾见过他在无意义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本来林鹤时会答应花漓教她临字,他已经觉得稀奇,但那起码还能解释是碍于邻里情面,或是为了继续维持他在外人面前的君子模样。
可现在离花漓与他约定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按说不该再等下去。
无涯再次看向林鹤时,“天都快黑了,我看花漓是不会来了。”
“我说了,不急。”林鹤时温声说着,抬眸看向无涯,“老师那边我会解释。”
林鹤时背着光,面上的神色不太清晰,微勾的唇弧好似带着如常的和煦笑容,但无涯敏锐捕捉到,他隐在暗处的眸光下有凉意渗出。
无涯心头微凛,来不及分辨这丝冷意是不是因为花漓,开外的树林里先一步传来响动,打破了这隐隐的肃然,他也顺势掩身进暗处。
……
花漓一路快走着,不时抬头看向天边,眼看天色愈加昏暗,她将步子迈的更快,往与林鹤时相约的药圃赶去。
说是药圃,其实就是一小方用篱笆围起的地,位于后山山腰,往日除了林鹤时自己,并不会有人来,于是两人便约在这里。
白日这里就僻静,这会儿放眼望去,更是不见人影,四周也都是静悄悄一片。
花漓不确定林鹤时还在不在,一路都探着脖子张望,直到看见药圃里背对着自己的清隽身影,才松了口气。
最后一点晕黄的暮色薄照在林鹤时身上,若非束发的飘带偶尔拂动,俨然一副融在山水间的画作,雅致写意。
花漓来不及欣赏,小跑过去。
急促的脚步打破静谧。
林鹤时面无表情的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须臾才放下侍弄草药的手,转身看向花漓。
目光先落向她的脚,看着碎步而来足尖在摇曳的裙裾下若隐若现,心里那股被时间消磨的不耐渐渐缓和。
“林大夫。”花漓轻喘着说:“我还怕你已经走了。”
林鹤时抬起目线,大概因为跑得急,花漓唇瓣微张着,呵喘不止,余光里,衣襟包裹的曲线也失了节律,起伏个不停。
对上林鹤时的目光,花漓立即又自责说:“我来晚了些,你没等太久吧?”
林鹤时洞悉的眸光落在她蹙拧的眉心间,直到确认她此刻的着急,才摇头淡声道:“开始吧。”
花漓本就为来迟了而抱歉,加上心里烦闷李顺的事,罕见的没有心思折腾,点点头:“好。”
林鹤时低下眸看她,少女垂低着眼睫异常乖巧规矩,这种规矩却让她心上那股,原本已经消退不虞再度升起。
他没有计较失约的半日,她去哪里了,但不是喜欢明目张胆的招惹他么,现在这双眼睛又在看哪里。
第25章 自尊
花漓心里存着事情, 好一会儿,才觉查到林鹤时落在她身上目光似较以往要深沉许多。
花漓奇怪的抬起眸,后者已经移开了目光, 漆色的瞳仁里并看不出情绪。
莫非是她感觉错了?花漓不确定的想着, 耳畔落来一声清淡的问话,“昨夜可回去练了?”
没有……她这几日都在烦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花漓点着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练了。”
林鹤时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眸色更淡了许多, 隐隐的不虞滋生, 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花漓缠磨着他, 每天腾半个时辰教她临字, 他答应她的要求, 无非也是要从她这里换取些什么, 旁的, 与他有什么关系。
林鹤时漠然伸手:“给我看一下。”
花漓眨眼瞧着递到眼下的掌心, 刻板正肃的语气, 颇有种被夫子检查功课的压迫感。
加上自己拿不出东西来, 更是惴惴的紧张不已,绞着手指说不出话, 直到手揪的太紧, 微微发疼, 才眼睛一眨, 回过味来,暗道自己没出息。
她有什么好紧张, 她又并非真的是他学生,即便真的是, 那也该是勾引古板夫子一再破例的顽劣学生才对。
这般一想,花漓原本没精打采的心思,又飘飘摇摇的活跃起来。
她不闪不避的迎着林鹤时目光回视,故意用绵绵带恼的声音说:“练得不好呢,所以没敢拿来。”
林鹤时点了下头,“那就现在写罢。”
无波无澜的样子让花漓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林鹤时已经越过她走开。
花漓气恼看着他的背影,只差没吹胡子瞪眼了。
林鹤时走到一旁的走到一旁的小木桌前,将纸铺开,略转头看向她,“可以开始了。”
花漓哪肯就这么罢休,故意把字写得差强人意,然后无辜楚楚的抬起眼睫,“你可别恼。”
林鹤时神色依旧没有变化,目光甚至没有在花漓脸上停顿,只把视线落到她写的字上,从落笔开始跟她讲哪里写的有问题。
就连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讲得十分清楚,然后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递给花漓面前,“再试一试。”
一板一眼的样子,让花漓心口发闷,撅嘴腹诽他也太没情趣,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林鹤时的陷阱,还把自己当成是勾引猎物的猎人。
花漓心里想着要怎么让他,瞥见他手里的笔,有了主意。
花漓慢悠悠的抬指去接笔,故意将手指贴近到与林鹤时的手只有分毫距离的地方。
林鹤时看着手边那两根粉嫩如脂玉的细指,按着已经升起的渴望,将手松开,垂落。
他只当看不到花漓眼里的失落,开口又提醒,“落笔要稳,记住用腕力。”
袖下缓慢捻动长指却不像他面上那么平静,一压一按,皆是稠缠的意味。
他不担心花漓太快学会,她会自己给他找问题,毕竟被勾起胃口的小狐狸,不尝到点甜头,是不会善罢甘休。
花漓也没有让他失望,顾意虚着腕子写了几遍,“怎么好像还是不对。”
她扭身苦着小脸,鼻尖轻皱,仿佛有作不完的妖。
林鹤时顺势低腰看了眼她写的字,而后将目光移到她腕上,“你手腕无力,所以空有形。”
“那怎么办?”轻细的嗓音被晚风吹得缠绵,卷在林鹤时的耳畔,丝丝缕缕的往里钻。
林鹤时道:“指尖放松,用力不在指上。”
花漓依言照做,“这样?”
“手腕抬高,不要往下垂,运笔的力要用腕部。”
花漓煞有介是的摆好姿势,可才写了两个字,就软绵绵的往下掉。
“手腕抬高。”
“这样?”
好了没一会儿,花漓又故技重施,冷硬的两个字,“手腕。”
花漓终于先一步没了耐心,扭身瞪他,“你便不能扶一下我的手,光说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见林鹤时不说话,也不动,花漓愈加胆大。
用最纯澈的目光看他,“你在想什么?”
花漓眼睛一转,使坏装着恍然吃惊的样子:“你该不会是……”
“是什么?”林鹤时看着她反问,昏暗的天色自他身后笼下,浸罩在他周身,整个人透着一股道不清说不明,让人难以分辨的情绪。
花漓调戏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林顺的事,林鹤时自然不可能和他一样,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留着窗户纸。
花漓咬住唇,落寞低下眼,“你该不会是从来也没把我当朋友吧,所以总是如此生疏。”
“你想多了。”
不知为何,花漓觉得头顶落下的声音有点过于清冷,她轻抬起眼睫,想去看林鹤时的神色,手腕却没有征兆的被握住。
五指的温度极快穿透衣衫,烫得她不由一颤,半抬的眼睫也僵住,花漓已经顾不得去看他的表情了,目光透过眼睫的间隙,颤颤落在自己被抓握的那截腕上。
林鹤时同样看着,方才那一瞬的不悦,已经被眼底颤动的满足所取代。
怎么会如此舒服,仅是碰一碰,就让他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迷醉。
甚至,浑身都在渴望更多,五指情不自禁的收拢。
花漓惊讶于他的动作,无措了一瞬,便又恢复如常,恐怕现在林鹤时已经紧张坏了。
花漓悄然抿笑,轻声细嗔,“你握太紧的了。”
林鹤时凝着她的笑靥眸光微沉,他是要习惯她,然后控制,而不是放纵。
然而五指才松,如同剥离的空乏感,就丝丝缕缕升起,林鹤时压着喉根,道:“现在可以好好写了吗?”
见他如此听话,花漓又不满意了,把手腕的力气全都往林鹤时掌中压,使得他不得不一再握紧。
林鹤时带着花漓临字,目光却一直落在纤埋在他掌中,那截细柔的腕子上,若有所思。
想到之后几日自己不在,心上莫名涌上些难以言说的烦闷,或许,他该把不在的那几天,也算上。
“漓姑娘,你这样,我只怕教不好。”他缓声说着,缓缓将手松开,如同下着钩子。
花漓以为自己使坏的天衣无缝,哪想林鹤时看出来了。
见他转身收拾纸笔,一定是恼羞成怒了,花漓忙按住他的手。
因为心急,她没注意到林鹤时手掌在轻轻地颤。
林鹤时没做声,继续收东西,花漓眼见是真生气了,想也不想,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
手臂被裹进了一团娇软之中,四面袭来的温软之意让林鹤时喉间顿时一麻,远超方才只是握着手腕的满足迭起窜进身躯。
“漓姑娘。”
嗓音低沉轻促。
花漓可怜巴巴的摇头,张口狡辩,“你怎么都不问缘由就指责,我昨夜一直再练,手都酸的没力气。”
“你先放手。”
林鹤时第一次觉得自己虚伪,因为他此刻低压的嗓音下,流淌着的全是渴望。
花漓两只手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连连摇头,“你先答应继续教我。”
不然她是不可能放的!
看到林鹤时已经开始泛红的脖颈,花漓大胆想,要是他真不答应,今天一次就把便宜占够。
辗转在齿根的麻意让林鹤时留恋,他看了眼天色,该走了。
“好,我答应你。”林鹤时深吸了口气,如同无可奈何般缓声说,“但今天实在不早。”
花漓这才恋恋不舍,将信将疑的把手松开,“当真?”
林鹤时点了下头,“只是得要过几日再继续。”
花漓立刻露出一脸的怀疑。
林鹤时没有多解释,只道:“不骗你。”
“那我可就信你了。”
眷柔的轻语声缠缠糯糯,相比方才臂上的触感,也不遑多让。
哪怕知道她不过是玩心而已,林鹤时心上还是莫名生出一丝软意,开口对花漓说好,率先收了东西离开。
……
花漓也在林鹤时离开后慢悠悠往家中走,天色已经半暗,四周望出去也是一片朦朦胧胧。
路过道边的石亭,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且越走越近。
花漓抬起眼帘,正看到一个男人朝自己走过来,蹙眉仔细看过去,只觉得熟悉。
随着那人走近,花漓总算看清了他的脸,诧异道:“是你。”
花漓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赵文峥,该不会是记恨着那日的事,所以来算账的?
花漓戒备看着他:“赵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赵文峥倒是一脸惊喜,旋即又对着花漓拱手低腰,作了一揖,“我来是特意来找姑娘,向姑娘道歉的。”
花漓意外的“哦”了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只听赵文峥万分歉疚,悔不当初地说:“你那日听到的那番话,确实是我说的,我承认。是我图言语之快,冒犯了姑娘,我这几日深深自责,思来想去,必须当面像姑娘认错。”
花漓眼尾轻挑,“我不懂这些,既然赵公子如此说了,那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
赵文峥百依百顺的应是,花漓准备离开,他却一抬手,拦住她,言辞恳切,“还希望姑娘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不必。”花漓可不信他是真的觉得愧疚,否则就不会纠缠到这里了。
“那就是说,姑娘没有原谅我。”赵文峥装惨道:“这样我只会寝食难安。”
花漓平静反问他:“若是赵公子,要怎么相信一个出言侮辱自己的人呢。”
赵文峥看她如此反应迅速,眸色暗暗一戾,很快又变回人畜无害的样子,“我自知大错特错,若漓姑娘不肯原谅我,我只能日日前来恳求。”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花漓直接了当道:“我想赵公子不会弄得人尽皆知,给我造成更大的困扰。”
赵文峥彻底冷了眸色,当即就想上前抓了这只看似楚楚可怜,其实狡猾无比的野猫,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姑娘实在也太看低我了。”赵文峥忍耐着说,把姿态放得极低,
“既然姑娘怕人误会,我亦不会上前打扰,只会远远等在此以表诚心,只求姑娘原谅我。”
花漓蹙眉,赵文峥举着四指做誓,“姑娘只需来告诉我一声,我就当姑娘原谅了我,愿意与我做朋友。”
赵文峥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花漓险些笑出声,他愿意等就等,她就不信他能真的等在那里。
花漓转身便走,赵文峥在后面情真意切的说:“我等你。”
花漓晦气一撇嘴,走得愈快,没有发现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的身影。
李顺低着头,一直到花漓走过才抬起脸,眼神里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不甘。
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打动花漓,他虽然做不到大富大贵,但他可以尽自己的全部对她好。
他手里还拿着要送给她的衣裳料子,是他一大清早,去镇上交了货,拿着钱去买的,特意挑了花色料子好的,花漓用来做衣裳穿,一定很美。
不想他兴冲冲回来,看到就是她和男人在一起的画面,那个男人光是衣着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家,李顺挎着布匹的手收紧,自卑不言而喻。
更不愿相信,自己喜欢的,竟然是个不知检点的人。
李顺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推开门,就看到被丢在院子里的靶镜。
所剩无多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彻底被踩进泥里,难怪她对他不屑一顾,原来是早就与人勾搭在一起。
第26章 私会
花莫清早起床的第一件事, 就是拉开门,看外头有没有又多东西,她四下看了一圈, 严肃脸色和缓许多。
走进屋内, 对花漓道:“今日那李顺倒是没再来添堵。”
花漓梳着发,闻言目露惊喜,大松出一口气道:“看来是死心了。”
花莫点点头,提醒道:“你可别高兴的太早,还有一个呢。”
花漓知道她说得是赵文峥, 不过对于赵文峥, 她倒是没那么烦心, “等几日他自己就没耐心了, 再不然, 回头你出面, 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花莫没有犹豫的点头, “好。”
花漓:“你怎么好像迫不及待了?”
看花莫没有要辨解的意思, 花漓赶紧补充, “等迫不得已, 你再动手。”
说话的功夫,日头逐渐高升, 花莫背上竹篓, 拿了柴刀道:“我去砍柴。”
花漓点头叮嘱, “小心些。”
等花莫离开, 她收拾妥当,也带上门出去, 打算去何玉娇那里看看进度如何了。
“玉娇。”
何玉娇坐在院里练习刺绣,听到有人唤自己, 转转发酸的腕子抬起头。
看到是花漓,欣喜道:“阿漓。”
花漓走近她身边,看了眼绣成密密麻麻的布头,问:“怎么样了?”
何玉娇不自信的把绣绷递给她,“你看看。”
花漓接过绣绷,虽然还是差了点,但已经绣得越来越接近白石先生的字迹,又看何玉娇手上到处是扎破的针眼,一定是没日没夜在练。
“我觉得已经很像了。”花漓笑说着,搬了个凳在她身边坐下说:“就是收笔这里是不是绣得该再锋利一点?”
何玉娇仔细听着,点头说:“我再试试。”
花漓道:“嗯,我陪你。”
两人一起专研手法,研究怎么能更像,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何玉娇想留花漓留下一起吃饭,花漓拒绝了,“花莫还在家里等我呢。”
何玉娇过意不去地说,“真的很谢谢你,还有花莫。”
花漓都听她说了不知多少回谢了,打趣道:“等卖出去,再谢不迟。”
何玉娇抿唇羞赧一笑,花漓正要离开,身后先一步传来王淑云的声音。
“哟,这门怎么大开着。”王淑云念叨着走进院里,看到花漓也在,先是一愣,旋即一脸晦气的说:“花漓也在呢。”
何玉娇知道王淑云素来对花漓有偏见,这下两人撞在一起,她也尴尬,为难的朝王淑云笑笑,“淑云姐怎么来了?”
王淑云把挎在手臂上的篮子递给她,“给云升炖了汤,给你也拿一碗来。”
她说着眼睛瞟向花漓,意有所指说:“就是你这门怎么也不关上,小心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进来。”
何玉娇尴尬不已的拉她的袖子,低声说:“淑云姐。”
花漓对于王淑云的指桑骂槐,一贯是当场就还回去,应和着,把头点的比她还认真。
“可不就是,到时门都不用敲就进来,拦都没法拦。”
王淑云一愣,门都不敲,说得不就是她。
一口气顿时从胸口升起。
何玉娇站在两人中间,劝着个也不是,帮那个也不是,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花漓也不想让何玉娇为难,懒懒起身,“那我就先回了。”
花漓前脚走出屋子,王淑云紧跟着就埋怨何玉娇:“你怎么老与她来往,小心沾了一身骚。”
“淑云。”何玉娇皱眉道:“你别这么说阿漓,她人很好,不坏的。”
“那我不好,我坏了?”王淑云把眼睛一提,没好气问。
何玉娇满脸为难,不知怎么劝,阿漓跟她关系好,又帮了她那么多,而淑云也一直向姐姐一般照顾她,得知爹要把她嫁给王赖子,还专门过来帮她游说。
她打心里希望两人能冰释前嫌,和和睦睦。
就是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达成心愿。
*
花漓离开何家便往家中去,不想半路却看到李顺,她神色尴尬,打算避开走,李顺却自己朝她走了过来。
花漓不得已停下脚步,“李大哥。”
李顺直勾勾看着自己,花漓不禁奇怪,以往李顺虽然殷勤,但绝对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
“李大哥,有事?”花漓迟疑着,轻声问。
李顺浑浑噩噩了一晚,到现在他都难以相信,面前娇怯怯的少女,会是那样不知检点的人。
会不会是她被骗了,那人看着就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花漓一定是被他骗了,只要她肯醒悟,他不介意的。
李顺眼底涌上冲动,“花漓,我会对你好的,虽然我穷,但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花漓被惊的退了一步,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把事情说清楚,“我知道李大哥一直对我多有照顾,我很感激,但是,对不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当兄长。”
李顺一腔热情被浇熄,什么兄长,不过是借口。
他看花漓的眼神变得古怪,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真把自己当贞洁烈女了。
花漓对李顺还是挺歉疚的,又说了声抱歉,才匆匆离开。
回去之后,花漓还忧心了许久,担心李顺被她刺激到,好再之后再见他,没有发现他有异常,才松了口气。
*
高府设宴,凡是有幸收到帖子的,无一不是觉得荣幸之至,万宗林作为颇有名望的大儒,为了赴宴也是早早备了礼,宴席当日,更是沐浴更衣罢,才前往高府。
高府管事在府外迎客,万宗林递上帖子,管事看过后叫来下人说:“快请万夫子去花厅。”
万宗林随着下人前往花厅,厅中以后不少人在,他看了一圈,郡守和县尊竟然也在,心下愈发肃然。
下人道:“诸位先请饮茶,相爷稍后便到。”
下人离开花厅,朝园子走去,莲池旁的水榭里对坐着两人在对弈,
他走进水榭内,恭敬朝着执棋的高相道:“相爷,人都到齐了。”
高肃沉心于棋局,没有理会,下人便退到一旁等候。
一局罢,才听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老师棋技变幻莫则,学生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高肃朗声而笑,看向对面还在琢磨棋局的年轻男子,“你能与我对弈那么久,已经很不错,不用自谦。”
“学生还要向老师学习。”男子说着抬起目光,正是林鹤时。
高肃再次笑笑,望向之前的下人,“六公子到了吗?”
下人回道:“回相爷,未见六公子的马车。”
“那就再等等。”高肃说完,看向林鹤时,“今日引荐你见一人。”
林鹤时拱手道:“是。”
高肃端起手边的茶,轻呷一口,问:“你可能猜到是谁?”
林鹤时不疾不徐道:“学生猜老师的贵客是六皇子萧琢,不知对不对。”
高肃赞许看了他一眼,“我丁忧在乡三年,朝中局势早已变了天,能接到圣旨归京拜相,你功不可没。”
林鹤时垂眸道:“圣上器重老师,自然少不得老师。”
高肃满意颔首,管事从远处快跑过来,“相爷,六公子到了。”
高肃掀袍起身,对林鹤时道:“走吧,随我去迎客。”
林鹤时跟着高肃一同往前院去,一辆马车停在正对府门的位置,护卫撩起帘子,萧琢踩着马扎下来,一袭墨色锦袍,周身一派浑然天成的矜贵。
林鹤时随着高肃上前。
“六公子。”高肃低腰道。
萧琢立即伸手相扶,“相爷多礼了。”
高肃顺势直起身,“六公子一路舟车劳顿,快快请进。”
“相爷请。”萧琢同样客气抬手。
两人相视一笑,交谈着往府内走。
“说起来,我要给六公子介绍一人。”高肃说着看向林鹤时,示意他过来。
“这就是林鹤时。”
林鹤时上前,不卑不亢地行礼,“草民林鹤时,见过六公子。”
萧琢抬眉打量他,“原来就是他,听闻还是解元。”
高肃颔首道:“不错。”
“高相如此赏识他,那我就等着在京中看他的才华。”萧琢笑说着,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林鹤时维持着低腰的姿势,一直恭送两人离开,才缓慢直起身。
……
宴席一直到深夜才散,众人纷纷往外走。
万宗林一直没找到单独与高相说话的机会,看到他正在与下人交代事情,便等在一旁,想找机会过去。
林鹤时让他的颜面尽失,他必要让他后悔,日即便他有能耐高中,也别想一番风顺。
见高相已经说完话,万宗林也准备过去,然而回廊下走来的一人,让他直接僵住的步子。
万宗林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林鹤时怎么会在这里?!
看他自由出入高府,还能当面和高相说话,万宗林手都抖了,他是怎么攀上的高相!
林鹤时若有所觉的朝这里看过来,万宗林立刻转过身,快步离开,只庆幸,还好自己方才没有过去。
高府厢房。
“殿下,四周都已经查看过,没有问题。”司徒洺走进屋内,拱手朝萧琢禀报。
见萧琢点头,又道:“高肃还没有进京,就开始急着安排自己的人了,还是真是老谋深算。”
萧琢不甚在意地笑笑,“要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坐到相位的,不过也多亏得他献计,我才顺利拉下四哥。”
“他重回朝堂,也算站对了位置,而我需要他,怎么不算两全其美。”
司徒洺道:“殿下说得是。”
久久没听到萧琢说话,司徒洺准备退下,抬眼,却看到他捏着一枚玉佩在摩挲,上面的纹路莹润分明,可以看出长久被人握在手里。
司徒洺神色一紧,“殿下。”
萧琢低头看向手里的玉佩,“派出去找得人有消息了吗?”
司徒洺凛声道:“殿下,那就是四皇子故意说编的,想扰乱你的心神!”
什么姑娘还没死,怎么可能,他们都亲眼看到她断了气息。
“我问你有消息了吗。”萧琢声音微冷。
司徒洺低头道:“回殿下,还没有。”
“继续找。”
*
门被撞开的瞬间,数十名身配刀剑的禁军冲进楼内,迅速封堵出口,将所有人团团包围。
“全部拿下!”
凌厉的喝声方落,昔日繁华一片的拂香阁顷刻被恐慌惊叫声笼罩,刀剑在晃动的光影下张牙舞爪。
花莫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无论她逃到哪里都在盯着她,她无处可逃,如坠绝境。
窒息和恐惧快要将她吞没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抓住她,使劲把她从黑暗中拽出。
“跟我来!”
声音轻柔却坚定。
花莫倏然睁眼,自窗外落下的日光冲破黑暗,照进她满是慌惧的眼里,她胸口剧烈起伏,屋内流淌的宁静气息让她逐渐放松下来,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
做梦了。
她偏头看自己的手,花漓的手不知何时从帐底摸索伸过来,抓住了她,掌心传来的温度,把她从噩梦里扯了出来。
花莫定了定神,想起身,奈何手腕被花漓攥着抽不出,无奈道:“醒了醒了。”
帐后传来呢哝软乎的哼声,而后是花漓可怜兮兮的声音,“莫莫我做噩梦了。”
花莫神色一紧,“梦到什么了?”
花漓挑开帘子,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打着哈欠道:“不记得了,但是怪吓人的。”
说着往花莫身上扑去,手脚并用的抱住她。
花莫被她抱得喘不过气,连带心上残留的余悸也散去,费劲道:“你快放开我。”
花漓张开雾蒙蒙的眼睛,“好冷漠。”
花莫看她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愈发没好气道:“我快被你勒死了。”
花漓撅嘴坐起身,松开她挥手,“走走走。”
等花莫洗漱更衣好,出了门,花漓还在生闷气。
也不知是不是扮男子扮久了,冷冷冰冰,一点也不可爱。
……
花莫出门后,没了花漓在身边折腾,不自觉又想起梦里的画面,双手紧紧握起。
她明明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过去的事了,怎么突然又反复。
如同不好的征兆,让花莫心里沉甸甸的。
村里一行汉子拿着鱼叉准备去叉鱼,看到花莫便招呼她,“花兄弟。”
花莫闻声抬起头,为首的何信对着她一笑,“哥几个打算去抓鱼,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身旁的人扯扯他,“你叫他干什么?”
这个花莫和他姐姐不同,素来独来独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何信则低声道:“他身手好,有他我们也多抓点不是。”
换做平常花莫多半会拒绝,这会儿她却觉得和村民待在一起,能让她忘了那个梦,于是罕见点头,“好。”
一行人就这么去了河滩,原本只是想叉几条小鱼,意外发现了一条大的,何信他们顿时摩拳擦掌,追着那条鱼几乎到了湖心,最后还是花莫眼明手疾,
几人拖着快有三尺长的大鱼往河边去,何信拍着花莫的肩大笑道:“亏得花兄弟,抓了这大鱼。”
他口直心快道:“你说你个子不高,本事是真不小。”
一场折腾下来,花莫沉凝的心绪松懈不少,回了个笑。
何信要把这大鱼给花莫,花莫推脱自己与姐姐两人吃不了这么些,就捡了两尾小走。
花莫提着鱼往回走,想起花漓说得赵文峥的事,便又往后山的方向绕去,看看那人是不是真的在。
去到后山,看到空荡荡的石亭,花莫嗤笑了声,转身准备走,却听到说话声传来。
“公子,您还真日日过来,也不嫌累得慌?”
“你懂什么烈女怕缠郎。”
……
花漓听完花莫复述的话,点头说:“一定是赵文峥和他那个狗腿子。”
她托腮思忖,看样子,赵文峥真的是日日都来,还是书院散了学就赶来,要是换作不谙世事的女子,没准真要被他打动了。
花莫道:“再多来几日,少不了被人发现。”
花漓神色严肃起来,看着花莫,“到你出手的时候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等明天,今日就去。
“要是他不听劝,再动手不迟。”花漓一路叮嘱着花莫,到了石亭一看,却发现里面早就没有人在。
两人面面相觑,花漓迟疑道:“难道走了?”
花莫也觉得奇怪,但寻看了一番都不见人,也不确定赵文峥是不是放弃了。
两人思来想去,决定等明日再看看。
就在她们离开之后,躲在远处的一人,慢慢从树丛后走出来。
……
秋日的清晨风微凉,赶早起的人也比盛夏少许多,王淑云因为要服侍瘫在床上的婆婆,故而无论冬夏,雷打不动的都是一破晓就起了。
推门出屋,村道上连人影都还没有,正低头关门,余光看到有人从远处过来,脚步匆忙,王淑云奇怪看过去,发现是李顺,便出声唤他。
李顺低头走得急,看到王淑云,脸色明显变得紧张。
王淑云更加疑惑,“这么清早,你打哪来啊?”
她望了眼,是后山的方向,李顺却磕绊说:“哦,我赶着去拉木材。”
说完加快步子走开。
王淑云看着他慌忙离去的背影,皱眉嘀咕,“拉木材怎么从后山过来?”
日头逐渐升起,挨家挨户也都起了,王淑云忙着操持,便没有再深想这事。
而李顺从王淑云面前经过后,直接就回了家,一直等到近未时,才再次出门,直接上山往山顶去。
此刻,赵文峥正心猿意马的等在山顶,手里还拿着张写有“明日未时,山顶相会”的纸条。
他本以为还要些功夫才能让花漓就范,没成想昨日这个纸条就抛到了他眼前,约他在这里见,荒山野岭,岂不正中他下怀。
赵文峥眼里流露出色欲,听到有脚步声,迫不及待回身,“你来了。”
然而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只听劲风袭过耳畔,一阵剧痛升起,他就失去意识。
李顺放下手里的木棍,看着轰然倒地,不省人事的赵文峥,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四下看了一圈,把人拖到隐蔽处,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
转眼到了傍晚十分,花漓猜测赵文峥如果来的话,约莫也该是这个时候,便打算去看看情况。
她沿着已经静落下来的村道往后山去,让花莫暗中跟在后面随机应变。
王淑云抱了柴禾准备生火,就听院门被什么砸了一下,顿时皱眉骂道:“谁啊。”
说着去开门,然而一个人影也不见,她四下张望了一圈,隐约看到已经走远的花漓,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沉了。
拉了门准备关上,又看到李顺鬼鬼祟祟的也朝那个方向过去。
“又是去哪里?”王淑云念叨着,猛地一拍手,那不是后山的方向!
她眼神一下子变得古怪,联系到白天的事,这两人一前一后,该不会是约好了的吧。
“这还了得!”她说着吃惊的话,眼里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跟上去。
隔壁屋的妇人,听到动静也推开门看,叫住准备走的王淑云问:“你这事去哪儿啊?”
王淑云眼睛一转,那狐狸精不是一直装得清纯无辜,这下看她怎么见人。
她招手对妇人说:“快快,跟我一起走。”
……
另一边,花漓去到石亭,四下都不见赵文峥,看样子是真的放弃了,她原以为,他怎么也纠缠些时日。
不过这样也好,还省事了。
花漓又看了一圈,准备要走,一道急促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我来迟了。”
花漓转头看过去,看清跑来的人是谁,眉心紧蹙,“李大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李顺怎么会在这里,就连暗处的花莫也是一头雾水。
李顺快跑到花漓面前,一脸自责,“你没等久吧,都怪我。”
花漓越听越糊涂,“你再说什么?”
李顺却红着脸一笑,“你放心,没人看见。”
花漓已经觉得古怪,看他一直答非所问,便打算要走,李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别生气。”
花漓立即抽手,退开几步,眼神盯着李顺,“我生什么气?”
花莫看到这一幕更是气怒不已,当即准备冲过去,王淑云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呦,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与她一同走来的,还有好些人,个个都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两人,低声窃语,指指点点。
李顺像是被吓了一跳,涨红着脸神色慌张,支支吾吾道:“你们怎么……”
花漓缓缓呼吸了一下,笑说:“今日怎么了,先是遇上李顺,又是大家伙。”
王淑云听她轻描淡写的把和李顺的私会说成是偶遇,冷笑道:“花漓,你和李顺的事,可别扯上我们,我远远瞧着一男一女往这里来,还以为是哪对野鸳鸯,原来是你们。”
她拖长声音,语气讥讽。
“王婶,你这话可就是泼脏水了。”花漓不紧不慢道。
“我泼脏水。”王淑云哼了声,“那你倒说说,你们孤男寡女在这里做什么。”
花莫早就忍不下去,推开人群挡在花漓面前,阴沉着脸看向众人,“我们有什么需要跟你们解释的?”
花莫一脸不善的样子让众人心里发怵,王淑云抿了抿唇,仰着下巴道:“花莫,我们知道你会功夫,可你姐姐做了自己做了这事,你还想横,总说不过去了吧。”
“这里可是桃源村,你们本就是外来的,现在怎么也该把事情说清楚了。”
“就是,说清楚!”
逼问的声音此起彼伏,花莫愤然跨步,花漓拉住她,反唇相讥:“碰巧遇见成了孤男寡女,打个招呼,到王婶这里,就成了要按头胡诌了。”
王淑云被噎了一下,两人确实什么都没做,早知她该晚点再出来!
王淑云懊悔非常,李顺却在这时说:“我们就说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他每句话都暗指着两人暧昧,花漓扭头,一双美目盯着李顺,神色凌厉,“你想说什么,李顺。”
李顺心下一惊,旋即心里的妒忌又升起,她跟旁人苟且,到他这里就装起贞洁烈女,他替她遮掩肮脏事,她还不知足。
李顺心中的不忿愈浓,今夜这样的情况,花漓只有承认和自己情投意合,否则,她就是再怎么否认,名声也毁了。
他道:“自然是我们的事。”
这话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周围顿时议论声纷纷,认定了两人私相授受。
花漓算是盘清事情了,李顺不知怎么知道了赵文峥的事,利用这件事,出现在这里,又用了不知什么办法让王淑云发现。
花漓冷笑,枉她那日拒绝李顺后,心里还过意不去,不想他竟会做出这般小人行径。
她现在要么就认下和李顺互有情绪,与他成亲,要么,恐怕就再难在这里待下去了。
王淑云乐见如此,幸灾乐祸道,“是啊,自然是说说你们的事,为什么趁着无人,约在这里私会,我们村子小,可容不得乌七八糟的事,说清楚了好。”
“是我。”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隔着人群传来。
清清淡淡,却掷地有声,“是我约漓姑娘在此。”
第27章 冤枉
花漓起初听到林鹤时的声音, 还以为是听错了,直到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到自己身旁,落下的影子半遮到她身上, 她才确定不是听错。
只是, 他怎么来了?
花漓怔抬起眼帘去看他。
目光平和,嘴角含笑,一如既往的温润清隽,可不知是不是错觉,花漓总觉得他的笑一点都不真实。
周围人窃窃私语, 显然被这一情况弄懵了, 林鹤时又怎么会和花漓有交集, 不是李顺吗?
花漓此时心里更是思绪万千, 这样的局面, 林鹤时出来, 岂不是蹚浑水吗?
而且他那么说, 难道是要承认他才是与她私会的人?
可他素来对她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 花漓思绪更乱了, 抬眸再次看向林鹤时, 该不会,其实他早就暗暗对自己动了心, 所以才会不顾旁人眼光, 也要站出来。
花漓快速的欢喜了一下, 又立刻被她压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 她还想这个。
若真是这样,这么多人看着, 她以后还怎么跟他撇清关系,她只想占便宜, 可没想负责啊。
林鹤时知道花漓一直在看自己,眼里一明一暗,不知再盘算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在慌张。
林鹤时眸光如素,心上泛起的不虞,远比方才看到她和李顺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更甚。
“大家稍安勿躁。”
林鹤时温声开口,裹藏在清润声线下的肃压之意,让众人不约而同都安静下来。
花漓手都攥起了,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什么,心脏更是跳的扑通扑通。
实在不行,就跑路吧,她咬牙想。
林鹤时若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接着道:“事情是这样,漓姑娘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想来大家都知道,所以她一直都有为父延续教书育人的想法,大家想必也常看到她教村里的孩子念书。”
平静不含偏颇的叙述,自带着让人信服的禀赋,众人回想了一番,确实常见花漓领着一群孩童在柳树下讲东西,原来是在念书。
花漓自己都听懵了,和周围人一样睁大眼睛。
王淑云看形势对,立刻插话问:“那今夜是怎么回事?”
林鹤时侧目看着她,叹了口气,“本是还没有商议妥当的事,漓姑娘曾经跟我谈起,想在村里办间学堂,请我给孩子讲学,只是我临近春闱,实在抽身乏术,迟迟没有应下,只答应了为漓姑娘准备一些开蒙的教材,故而早就有约,每三日将东西送来此。”
“今日也是因为担心不敢及,所以才托李顺来和漓姑娘说一声。”
李顺双手紧握,不能接受自己好不容易谋划的事,就被这么揭过,他愤然抬头,正对上林鹤时看过来的目光。
“李顺,你说是不是。”
平和含笑的一眼,暗藏的锋芒却如利刃直刺进李顺眼里,他顿然一慌,前所未有的骇意爬上四肢。
等他再看过去,又仿若什么都没有,不过经这一吓,他整个人冷静下来,回想这几日,只觉得自己像魔怔了一样浑浑噩噩,咬牙点头,“就是这样,你们都误会了。”
林鹤时满意收回目光,环顾四周,“若大家还不信,我这里还有证据。”
林鹤时从袖里拿出几张纸,上面确实写了字,当即三分信变成了七分,加之这话是从林鹤时口中说出,大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的品性,又是村里唯一的解元郎,七分信任也变成了十分。
“我们自是信的。”
不知谁先说了一句,旁人也接连应和,王淑云不服气,可见大家都已经站在花漓那边,只能把话咽下。
“瞧我们,也真是,花漓姑娘一心为村里的小娃儿着想,我们竟然还……哎呦,花漓姑娘千万别介意啊。”
花漓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方才除了王淑云,就属他嚷嚷的最凶。
那人悻悻转过头,去责怪李顺,“你怎么也不早说,这是好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李顺张张口,又看到林鹤时望向自己,顿时如芒在背,噙着汗说:“这不是还没成的事,我怎么好擅自说了。”
众人互相指责说了一番,有人往花漓身旁靠,“那这办学的事。”
村子里的小娃有几个能送去学堂,若是花漓真的愿意教,哪怕识几个字也好啊。
花漓还没有开口,花莫已经冷冷剜去一眼,这些人竟然还有脸提办学的事,她冷笑讥讽道:“我们姐弟,今夜还真是开了眼了。”
“让开。”花莫厉声说着,拉起花漓,撞开面前的人,挤出人群。
大家伙自然也没脸去追,只能围到林鹤时身旁问:“鹤时,那你说得那事……”
林鹤时目光远睇在花漓的背影上,淡声道:“这件事是漓姑娘提议,一切恐怕还得她说了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懊悔不已。
花漓来村里之后,与大家伙都是和和睦睦的,还一心为孩子们着想,结果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人冤枉了。
李顺听着周围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自己像过街老鼠,低头往外走。
“李顺。”
听到林鹤时在身后叫自己,李顺的步子顿然僵住。
林鹤时自后走到他身侧,甫一靠近,便闻他身上沾着的,若有若无,属于花漓的味道。
往日让他痴迷的味道,现在却怂恿着郁气。
林鹤时偏头打量李顺,他们靠得很近么?
李顺被他看得浑身如芒在刺,因为心虚,声音急躁,“什么事?”
林鹤时轻弯唇角,叹道:“没想今日闹出这样的误会。”
李顺目露狐疑,林鹤时不是为了帮花漓解围,才编出什么学堂的事吗,怎么听他的话,倒像是真有其事。
难道,他真的和花漓约在这里?可他看到的那人,明明不是他。
李顺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林鹤时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缓慢轻捻。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无疑花漓是被算计了,先将她引来这里,再让村民撞破,李顺不像是有这让深沉心思的人。
他又怎么确定花漓会来?
林鹤时眯眸思忖,他回来时,看到方圆鬼鬼祟祟的在村口。
一丝隐晦的暗色,自低压在眉骨下的漆眸中升起,赵文峥。
林鹤时轻牵唇角问:“我让朋友来替我送话,他应该是拜托了你吧。”
李顺双目一睁,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男人身穿得,正是林鹤时书院的衣服。
他的表情让林鹤时知道自己猜对了。
捻着指节力道微微加深,原来,花漓要见的,是赵文峥呐。
他又道:“我那朋友呢?”
李顺现在已经彻底乱了,难道是他一直误会了,他没法再往下想,慌乱看了眼后山的方向,磕磕绊绊道:“我,我不知道,应该回去了吧。”
林鹤时点了下头,“原来是这样。”
他又看了眼李顺,才迈步离开。
深夜,鸠声响起。
无涯只等了片刻,就看到林鹤时推门出来,看他的样子,还穿着回来时的衣裳,似是一直再等他。
“我跟上后山看了,李顺竟然把赵文峥打晕了,但愿赵文峥没看到他的样子,不然……”
无涯声音噙着玩味,这个李顺还真是虎,连赵文峥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敢去得罪。
说完迟迟没听到林鹤时作声,无涯抬眸探看过去,林鹤时适时开口:“那就,帮他一帮。”
清淡的声音如同在闲话,凉月折进他眼里,泛着一片冷意。
*
到了第二天,接二连三有村民往花漓家中去,那些指着她办学堂的,更是提了东西,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花莫一律都把人轰了出去。
“他们是忘了昨夜咄咄逼人的样子了吗?竟然还敢舔着脸来让你教孩子们念书。”花莫气得两只手都在发抖。
外头的人又敲敲门,声音讪讪带着讨好,“那我们就把东西放下了。”
花莫当即准备去丢了,花漓拉住了她,摇头说:“乡里乡亲,总还要见面。”
她心里也气得不轻,但若真的长久闹不愉快,不利的是她们。
见花莫还气红着眼,花漓温声开解道:“昨夜我也想了大不了离开这里,可是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离开到底是下策。”
花莫自然明白,只是想到花漓昨夜被那么多人针对,那种看好戏的眼神,她就感觉从未有过的生气。
“我是替你委屈。”花莫闷声说。
花漓心下感动,捧着她的脸揉了揉,用轻松的语气说:“是委屈了一会儿,不过现在他们觉得亏欠我们,反而好。”
“只是那个李顺。”花漓紧绷着小脸,神色气愤,亏她当初还觉得他是老实人,竟然如此阴险!
花莫则道:“我早该教训他!”
花漓用力点头,“一定要教训。”
说完又不忘叮嘱:“偷偷教训,别让人发现。”
两人说这话,院门又被敲响,花莫明显气还没消,冷声道:“谁!”
“阿漓,花莫,是我。”外面传来何玉娇小心翼翼的声音。
花莫这才脸色好了点,走过去开门。
与何玉娇一同出现在门口的,还有仰着脑袋的林瑶。
花莫一愣,“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何玉娇蹙眉忧心忡忡道:“我清早才听人说了昨夜的事,赶紧过来看看,阿漓没事吧?”
何玉娇还在说话,林瑶已经朝院内的花漓跑了过去,直直望着花漓问:“姐姐,你好点了吗?”
花漓看她眼里满是担忧,弯腰揉了揉她的头发,“姐姐没事了,谢谢小瑶关心。”
林瑶听她那么说,放心般用小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可爱的模样让花漓忍不住心头软乎乎的。
何玉娇也走过来,心中气愤难掩,“他们怎么能这么冤枉你,真是太过分了。”
花漓抿唇低眉,要不是林鹤时出现,她恐怕是说不清了。
何玉娇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我心里是气他们的,可若是你真与他们矛盾相向,这两日他们可能还愧疚,等再过几日反而又会针对你,毕竟生活在一处。”
何玉娇没再往下说,这样的是若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一定心寒。
花漓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明白你的意思。”
何玉娇抿笑点头,“那就好。”
眼看快到中午,花莫提了菜准备去做饭,花漓对两人道:“你们也留下吃饭吧。”
她捏了捏林瑶的脸,“好不好,小瑶。”
林瑶亮着眼睛点头,何玉娇迟疑了一下,答应下来,又起身道:“那我去帮花莫的忙。”
她一走,院里就剩花漓和林瑶两人。
花漓想了想,问林瑶:“昨日,你哥哥怎么会来?”
现在回想起来,林鹤时声音响起的那霎,还有几分天籁的感觉,只是他出现的未免也太过巧合。
林瑶眨眨眼,兴奋比划:“是我去叫哥哥的!”
花漓看着她,“你叫的?”
林瑶用力点头,昨日傍晚时候,她站在院外等着看哥哥回不回会来,就见三三两两的人议论着往哪里去。
她好奇也跟上去看,结果就看他们围着花漓姐姐和李家大哥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
只看到好像所有人都在针对花漓姐姐,她那时着急坏了,也不知该怎么办,便想着去找人帮忙,好在走了一半遇见哥哥回来,于是赶紧把拉着哥哥跑过来。
花漓看林瑶一边比划着无声说完,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亏她昨夜还紧张兮兮地乱想了一通,原来是小瑶去找了林鹤时帮忙,他才会出来解围。
花漓不免郁闷,见林瑶还忽闪着乌黑的杏眼望着自己,抿笑夸赞道:“多亏了有小瑶。”
林瑶心满意足的笑着,摇头晃脑。
四人一起吃过饭,林瑶才恋恋不舍的往家里去。
林鹤时在院中晒药,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向篱笆院墙外,见只有林瑶一人,目光寡淡了几分。
林瑶看到他,蹦蹦跳跳跑过去,“哥哥。”
“回来了。”林鹤时笑说了声,继续晒药,默了片刻才问:“花漓姐姐怎么样了?”
林瑶将情况说了一下,又道:“姐姐让我谢谢哥哥。”
林鹤时嘴角牵出一抹不算笑意的弧度,往日一有机会就要缠上来,现在倒是安分,怕是知道他看出了,她约得不止他一人吧。
林瑶想起什么,问道:“哥哥,小虎他们都问我,你和花漓姐姐是真的要教他们念书吗?”
林鹤时放下手里的药,蹲下来看着林瑶,温声说:“他们若再问你,你就让他们去问花漓姐姐,哥哥听她的。”
第28章 紊乱
林鹤时猜对了一半, 花漓不知怎么解释是一个原因,村民虽然信了林鹤时的话,可她知道那是假的。
至于另一个原因, 就是李顺的这一出无疑让她老实了。
村民的反应更是让她不敢不收敛, 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可就真解释不过去了。
所以花漓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安分些时日。
只是没想到,她难得想修身养性了,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那些村民竟真把林鹤时解围说得话当了真, 几乎每天都有人登门, 来旁敲侧击问她办学堂的事。
花漓一个头两个大, 她哪里会办学教人!
偏偏那些人来时还都提着东西, 她连拒绝的话都说得没底气, 已经不知怎么办了。
甚至连村长都来找了过来,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花漓只能推脱说自己考虑一下, 才把人送走。
一关上门, 花漓就皱起脸, 要是不李顺那个王八蛋, 她哪来那么多事。
埋怨完李顺,她又开始怪林鹤时, 想个什么主意不好。
可转念一想, 他也是为了帮自己, 要不是他, 自己跟花莫这会儿又该搬走了。
过河拆桥未免太不地道。
找不到人来怪,花漓只能趴在窗台上唉声叹气, 实在不行就拖着吧,时间一长, 他们自然也死心了。
花漓这边还想用迂回战术,不想隔日一个个小不点就跑来她跟前眼巴巴看着她,问她能不能教他们。
面对大人她还能拒绝,可这些孩子一口一个姐姐,她就心软了。
不然,去跟林鹤时商量商量?
花漓轻咬着唇,神色纠结,又看看那些巴望着自己的小不点,决定还是去找林鹤时。
一路上,花漓都在提醒自己,是来办正事的,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来到林家,林瑶却跟她说林鹤时不在。
花漓蹙眉问:“他去哪了?”
林瑶指指一个方向,“哥哥去药圃了。”
“那我去找他。”花漓想了想又说:“你和姐姐一起去吧。”
有林瑶在,她总能管住自己。
花漓如此想着,和林瑶一同往后山的药圃去。
这里她不知来过几次,早就熟门熟路,一路去到药圃,看到林鹤时的当下,她就忘记自己那些信誓旦旦了。
可这绝对不能怪她,她哪想到过来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幕!
林鹤时只着了中衣,微敞的衣襟隐约露出一抹极白的皮肤,他略低着头,修长的指尖拈着帕子,轻擦着自己胸口。
花漓第一反应就是把林瑶的眼睛捂住,然后自己睁大眼睛。
林鹤时听到动静,皱眉看过来,花漓才想起把自己的头转开,眼睛却不住轻眨,耳朵也烫的要命,他,他光天化日在干嘛呀。
林鹤时静静看着花漓,抬手将微敞的领口掩上,继而拿起一旁的外衫穿好。
“你怎么来了。”
花漓听到声音,才僵硬着转过脸,视线透过闪眨的羽睫间隙望出去,青灰色的领口,平整的贴着脖颈。
见林鹤时已经穿戴妥帖,花漓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遗憾。
林瑶被捂着眼睛,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敢动,悄悄捏捏花漓的手,花漓才想起放开她。
林瑶仰头不解看着她,“姐姐,怎么了?”
花漓想起林瑶个子低,又有篱笆挡着,根本看不见,于是摇摇头,“没事。”
林瑶不疑有他,转头对着林鹤时比划,“哥哥,姐姐找你。”
“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花漓轻声说着,余光不自觉往顺着他挺整的领口落下,注意到他胸口印着一片水渍,原来是弄湿的了衣裳,所以才脱了外衫在擦。
“漓姑娘。”微紧的声音落下。
花漓快速抬眼,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奈何脑子一点都不受控制,明明也就看到了他微敞的衣襟和拿帕子手,怎么心就痒痒的。
“你想说什么?”
听到林鹤时问,花漓正色道:“关于办学堂。”
林鹤时想了一下说:“你也知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听他一口拒绝,连商量都不商量一下,花漓情急道:“可这是你提的。”
“我是为了帮你,事出权宜。”
看到林鹤时微皱的眉,花漓也觉得自己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可谁叫她实在没办法。
“小瑶,我们走了。”林鹤时说了声,准备去牵林瑶。
花漓立时顾不上纠结,跨前一步,“可现在权宜不了了。”
看到林鹤时后退,便又跨一步,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耍无赖了。
林鹤时被她逼近的不能再退,压紧唇线不语,花漓将眼帘一眨,眸子里瞬时换上楚楚可怜的情态,“林大夫,我知道不该一再麻烦你,可又想不出别的法子。”
她低喃着,咬唇垂下睫,视线正对在那一片湿透的衣襟上,洇湿的不料紧贴肌肤,隐约勾勒着几道劲瘦的肌理。
花漓齿尖抵咬着唇,心里又像有爪子再挠,什么安分,什么远虑,全都抛在了脑后,勾转着绵绵的嗓音,说:“你就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林鹤时低眸在她张张合合的唇瓣上,呵出的呼吸穿过衣衫,变得滚烫,以一种极度的穿透力沁入皮肤。
林鹤时胸膛缓慢起伏,“漓姑娘,你这是强人所难。”
花漓纳闷他这次怎么如此难说服。
她装着错愕抬眸,用噙满受伤的眼睛看着林鹤时。
林鹤时却不给她胡扯的机会,“而且我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碰上此类事情,会不会有别的牵扯,也不知道我站出来对不对。”
林鹤时不提,花漓都快把赵文峥和李顺那两个晦气的人忘了。
她纠着林鹤时的视线,他是对那夜发生的事有介怀?
林鹤时平静的回视,“所以,还请漓姑娘体谅。”
事不关己的冰冷样子,无疑是对花漓最好的激将法,她心里登时窜起小火苗,“林鹤时,你好过分。”
能对着她这样一张貌若天仙脸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不是过分是什么!
花漓气闷的眼眶都红了一圈,也愈显的可怜,“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花漓原还在纠结该找个什么理由,这会儿一想,她本来就是受害者,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甚至颇为真情实感,“那次我去书院找你,就说了赵文峥没安好心,你那时就不信。”
花漓越说越觉得委屈,双眼洇红,“近来他也一直在纠缠我,每日都等在石亭,我不知如何是好,想去与他说清楚,结果李顺忽然出现。”
林鹤时辨着她话里的真假,目光一直攫着她的眼睛,看它一点点变红,泛着水光,心底那股萦绕多日的不虞,被逐渐驱散。
“我以为你那夜是站在我这边的,原来你也不信我。”花漓轻咬住唇,倔强扭过头。
垂低的羽睫沾着几分湿意,模糊了花漓的视线,她懊恼都看不见林鹤时的神情,应该后悔不已吧。
林瑶在旁边急坏了,起初她还看得懂两人说什么,后面都顾不上看了,只知道花漓姐姐和哥哥似乎在闹不愉快。
她情急抓住林鹤时的手摇了摇,“哥哥不是说听姐姐的吗?”
花漓目光暗觎向林鹤时,见他毫无动静,动心里开始不确定,可都到这一步了,只能演下去,她咬咬牙,转过身。
手腕被抓住的一瞬,花漓嘴角差点翘起来。
定了定心神,才让自己维持着受委屈的表情。
林鹤时低头无声对林瑶道:“花漓姐姐哭了,小瑶去找块手绢来可好。”
林瑶丝毫没有觉出哥哥是要支开自己,一溜烟就跑回去找手绢。
花漓余光注意到林瑶跑开,一时也顾不得去想原因,低声自嘲道:“之前的事,也是我强人所难了,对不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漓轻扭手腕,林鹤时也如她所料扣紧手掌,她则借着被攥回的力道,娇躯轻旋,踉跄朝着林鹤时跌去。
劲瘦的胸膛撞得花漓胸前的丰柔一疼,属于男性的力量感和温度,让花漓不受控制的颤了颤,旋即心里的雀跃彻底压不住,直蹿的她心口怦怦跳,嘴角更是使劲压也也不会去,只能把头埋低。
脸庞贴他在泛潮的衣襟处,果然肌理分明。
“漓姑娘。”林鹤时声音如绷紧的弦,只要花漓稍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眼下激升的潋滟。
低垂的目线,辗转游弋过与他相贴的娇躯,哑声道:“对不住。”
“你,没摔着吧。”他轻挪脚步,从喉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一餍足的稠缠。
“你别动。”花漓摇头。
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如愿以偿跌到他怀里,还没好好感受,哪能就这么起来。
花漓摒着有些不稳的心跳,哭哑着声音说:“我好像扭到脚了,一动就好疼。”
“那你自己来。”林鹤时闭眸,眼睫交叠的一瞬,一缕晦深的笑也被掩盖。
是她自己要求的,不是么。
少女每一次的蹭贴,敏感、噬骨的畅快就在林鹤时体内涌动,将他的神识彻底紊乱。
够了,再等等,两个念头交织在他的脑中。
一个在说,林鹤时,你不能让自己失控。
另一个则低声暗惑,还没到不能抵抗的地步,你看,还能更多一点。
第29章 玩弄
她可真是个祸害呐。
花漓埋在林鹤时怀里自我反省, 却一点不耽误她上下其手。
站不稳,身子就贴在他胸膛上,两只手也反客为主, 抓住他的衣袖, 一寸寸往上攀附,攥上他的手腕,再到小臂。
劲瘦有力的臂膀,筋骨起伏,绷紧着力道的触感, 让花漓爱不释手, 脸颊轻擦过他浸染着药香的胸膛, 眯着眼睛心满意足的样子, 简直像是得到心爱的玩具。
花漓一边听着他沉闷心跳, 手指更是作弄的沿着他臂上突起的经络游弋。
林鹤时身型笔直苍劲, 如松竹而立, 远远看上去, 就是花漓在努力站直身体, 而他漠然的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透过他低覆的眼睫, 就是一片潮红,滚咽的喉结浮着薄汗, 额侧跳动的青筋又绷着丝丝狰狞, 极端的反差让人分不清他是在享受还是抵抗。
那根如细蛇游弋的指已经爬上他的臂弯, 林鹤时咬住齿根, 噬骨的麻意还在不断袭来。
直到口腔弥出血腥味,那股让他失控的快意才熄了熄, 瞳仁里却没有恢复清明,兴奋在跳动。
他咽着口里的血腥味, 一丝遗漏的红迹爬到唇边,将唇染的妖冶迭丽。
黑眸滑落到花漓的手上,这个程度而已,还可以再多一点。
视线如实质般稠黏抚过花漓莹白的手,就这么看着她攥上他腰侧的衣杉,贴上他的腰,喉间顿然蹿起的痒意让林鹤时猛得粗了呼吸。
迭起的潮涌侵袭,以至于林瑶的脚步已经很近,他才清醒过来。
眼里如雾的迷离以极快速度散去,沉暗到看不出情绪。
他失控了,甚至,在不受控制下,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鹤时深吸了口气,余光注意着自不远处小径上跑来的林瑶,低声道:“可以站住了吗?”
花漓玩得不亦乐乎,脱口道:“等等,让我摸一下。”
猛然戛断的话音,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花漓定定眨眼,她在说什么!
花漓脑子里嗡嗡发晕,想死的心都有了,反复抿动唇瓣,憋出几个字,“挪一下,等我挪一下脚。”
说完长舒一口气,总算找补回来了。
她赶紧站好,颇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样子。
林鹤时目光锁着她,感受着身体里未散的舒适热意,如果没看错的话,她脸红了,薄薄的一层红意一直漫到耳朵,像枝头初绽的新桃。
注意到林鹤时睇来的目光,花漓愈加不知所措,她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然把心里话了说出来。
他应该没听清吧,花漓咬咬唇,反正她就一口咬定是他听错了,不能心虚!
花漓收拾完情绪,佯装出一脸无辜,抬睫望向林鹤时。
理直气壮到这个地步,林鹤时还能说什么,垂了垂眼,看向已经跑到跟前的林瑶。
眼里划过一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
花漓不确定的眨眼,林鹤时应该不是在笑她吧,是她看错了吧。
林鹤时朝跑的气喘吁吁的林瑶道:“你哄哄花漓姐姐。”
只是寻常的一句话,可花漓现在太敏感,听什么都觉得有深意。
林瑶则已经拿着手绢踮起脚要给花漓擦眼泪,“姐姐擦擦。”
花漓勉强扯了个笑,“谢谢小瑶。”
林鹤时已经走到了一边,若无其事的拿了水瓢给草药浇水,花漓只觉不忿不极了,明明是她戏弄林鹤时,现在反而弄得自己又乱又紧张的。
呜。
花漓在心里呜咽,这下是真想哭了。
她又看看林鹤时,心思一转,对林瑶道:“姐姐脚扭到了,小瑶扶我去那边坐会儿好不好?”
花漓故意指了林鹤时所在的方向。
林瑶听她说脚扭了,立刻扶住她去坐下。
林鹤时低头浇水,即便不去看,他也能从身后絮絮传来的动静,想象出她在干什么。
布料缠动的声音,应该裙裾被提起,嗒的一声,似绣鞋落在地上。
林鹤时眸光乌沉看不出情绪,只有浇水动作变慢。
花漓眼睛不时注意着林鹤时,手掌胡乱揉着自己的脚踝,期期艾艾道:“好疼,好像肿了。”
林瑶着急的手足无措,“我去找哥哥!”
“不必麻烦了。”花漓看着林瑶跑远的背影蹙眉说,手却悄扯住罗袜的边沿往下拉,露出一截脚踝,又侧过身,用垂落的发遮住露出的肌肤,低头假装在检查伤势。
“伤的很重吗?”
林鹤时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花漓直起身,同时露出脚踝那一小抹雪白的肌肤。
林鹤时沉黑的眸里,猝不及防映进那抹无暇的白腻。
而花漓似才反应过来,把脚往裙裾下缩,还不忘摆出受了委屈的模样,“你怎么过来了?”
林鹤时视线沿着摇晃的裙裾抬起,捉住那双暗藏狡黠的双眼,“林瑶说你伤的严重,让我来看看。”
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无形中有一张网,也像暗中蛰伏的兽在靠近,可是消散的太快,让她寻不到来源。
看到林鹤时恪守的将目光移开,她又大胆起来,“不知有没有伤着筋骨,林大夫能帮我看看吗?”
林鹤时抿唇眼神中有犹豫,花漓又赌气般说道:“算了,还是不麻烦你。”
“不是麻烦。”林鹤时蹙眉沉声解释,压膝蹲下来,“让我看看。”
花漓才轻轻往前挪步,脚踝就被林鹤时探来的手抓住,速度快得让她怔了一下,紧接着又听他问:“是哪里痛?”
花漓撇嘴,那么不耐烦干什么,她蹙起眉心,咬唇轻言,“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好痛。”
“这里?”林鹤时捏住一处问,骨节分明的长指一半没在罗袜中。
不知是不是脚上的肌肤太敏感,林鹤时的手上的温度隔着罗袜传递到花漓的肌肤上,烫的厉害,她忍不住眨睫,呼吸轻颤。
花漓咬着唇晕乎乎的想,她才是主导的人,怎么还能被林鹤时影响。
可他每一下用力,她都会感到一股陌生的异样,紧迫,侵入。
“还是这里?”林鹤时漂亮的手指游弋,又问了一声,没听到回答,蹙眉看花漓,“都不疼?”
迟疑清肃的声音让花漓回过神,目光怔怔和林鹤时对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得什么,脸颊霎时烫了烫,担心自己露馅,埋怨道:“整个脚踝都很疼,你让我怎么说。”
“你自己医术不好,还怪我,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扭到脚。”
花漓一股脑说完,林鹤时看了她须臾,低下头,“那我帮你揉按。”
“这还差不多。”花漓嘀咕。
可皮肤上的痒意随着林鹤时的揉按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轻轻攥紧指尖,眼睛又不住去看,修长指骨抓握在她的脚上,微拢的经络和泛红的指尖充斥着难言的旖旎。
遂心的满足和陌生的紧张,两种情绪奇怪的充斥着花漓,让她有些混乱。
一边寻剥着思绪,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咬唇问:“那孩子念书的事。”
“你想怎么做。”
听林鹤时语气温和,没有了方才的冷漠,花漓一喜,得寸进尺道:“你来想。”
林鹤时掌心抚过她的足心,点头。
“你现在不说我强人所难了?”足心升起的痒意让花漓声音带着些颤。
林鹤时沉吟道:“就当是为我的言语不当赔罪。”
花漓得意坏了,就是没摸到他湿衣下的肌理,难免还是有点遗憾。
乌眸间流转的情绪,让林鹤时有那么一瞬感到烦躁,自己还是在她的玩弄下失控。
玩弄和失控,他分不清哪个让他更不悦,只加重手上的力道,讨回多一些。
花漓被按的正舒服,忽然加剧的痛意让她忍不住吃痛抽气。
林鹤时低声道:“按开淤血才有用。”
花漓轻皱鼻尖,心道她又不是真的扭到,别原本没事,给她按瘸了。
赶忙抱着膝把脚抽出来,“已,已经好多了。”
林鹤时手还维持着半握的姿势,他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看了一瞬,收手站起身,“那就好。”
林瑶则凑到花漓身边,不放心的问:“姐姐真的好了吗?”
花漓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点头说:“真的好了。”
她拿过绣鞋穿上,又拍拍乱了的裙裾,林鹤时看着她将小巧的足藏起,开口道:“我想一想怎么办,明日我们再做商议。”
花漓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说孩子念书的事,点点头,“好。”
还想说什么,林瑶已经乖巧扶住她,“我扶姐姐回去。”
花漓即感动又无奈,只能让林瑶扶着自己回去。
……
一直到回到家中,花漓还是满眼的神采飞扬,扬着下颌对花莫说:“我已经与林鹤时商议妥当了。”
花莫见她两颊飘浮着熏然的红意,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你不止商议事情去了吧。”
花漓眼波流转,抿了个沾沾得意的笑。
不用她说,花莫也能猜到个大概,想起方才在外面听到的事,对花漓说:“李顺腿断了。”
花漓呆了片刻,坐直身体,“你把他腿都打断了?”
花漓急道:“我只是让你教训教训他,打断腿可还行!要是他报官查到你怎么办?”
“不是我。”花莫皱眉说。
她本来是想给李顺一点教训,结果没想到他却先出事了。
花漓闻言松了口气,“不是你就好,那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花莫摇头说:“就只看到他是被人抬回来的,人已经昏迷过去,那些抬他回来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漓听她描述,有些心骇的蹙眉,又觉得这事蹊跷,她若有所思的望向花莫,“你说会不会和赵文峥有关系?”
花漓解释道:“那夜本来就很奇怪,原本是赵文峥等在那里,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李顺,指不定发生了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花莫一想也觉得有理,思忖着说:“等明日我去打听打听。”
*
林鹤时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喊住。
“鹤时!”
听到身后有人气喘吁吁的喊他,林鹤时转过身,“何信?”
何信几步跑过来,林鹤时看他喘着粗气,一头的汗,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如此着急。”
“李顺出事了,伤的很重!”何信来不及解释,摆摆手,“你快随我去看看。”
林鹤时想了想,颔首说:“我先回去拿药箱。”
他拿了药箱,赶到李顺家,乡里乡亲已经围了不知多少人,李顺的父亲坐在门槛处,眼含着泪光,不住地叹气。
何信拨开围在屋外的人,“鹤时来了,快让他给李顺看看。”
众人让开一条路,此时李顺已经醒了过来,整张脸因为剧痛而扭曲着,上半身弓起,只有右腿以怪异的姿势扭着,一动不动。
林鹤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这腿已经彻底断了。
他将手按在扭折的伤处。
李顺顿时痛的冷汗淋漓,嘶喊起来。
“啊啊啊——”
第30章 真心
林鹤时替李顺包扎好伤口, 站起身对满眼焦急的李父说:“我已经替李顺包好伤口,只是他的骨头彻底断了,想要恢复到如常, 恐怕……”
林鹤时看了眼脸色惨白的李顺, 接着道:“这些时日,切记不能挪动,一定要静养。”
李父涨红的眼里终于滚出泪水,哽咽着对林鹤时道:“麻烦你了。”
林鹤时摇头说:“我去写个药方,我这里能用的药不多, 还是要去镇上买。”
他嘱咐完, 走到一旁写方子。
李父则坐到李顺身边, 看着好好的儿子成了这个样子, 眼里满是悲痛, 抹泪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去镇上了, 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旁边的人也迭声询问, 何信更是气愤道:“可是有人打得?你说出来, 我们替你报仇!”
李顺双唇发白颤抖, 混沌的双眸里印着恐惧,视线透过群人的间隙望向林鹤时的方向。
他今日去镇上送货, 然而才赶了牛车到道上, 就被冲出来的一群人拖到了林子里, 对着他拳打脚踢, 而指示这群人的,正是赵文峥。
他一看到赵文峥, 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可是他想不明白, 那晚,赵文峥应该是没看到他的样子才对,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试图辨解,赵文峥扔了一把木刻刀到他面前,他认出刻刀是他的,可是怎么会在赵文峥那里,难道是那天他不慎掉落的?可他不记得自己带了这个在身上。
李顺已经思绪大乱,他想不清楚,接着赵文峥让人生生踩断了他的腿。
李顺双唇哆嗦,“是,是……”
“李叔,药方写好了。”林鹤时拿着纸张走过来,也看着李顺。
李顺如梦初醒,如果说出是赵文峥,那么他污蔑花漓的事也将瞒不住,那个赵文峥不是善类,更不会放过自己。
他瞳孔不断缩紧,许久才摇头,说:“是货压的太重,板车翻倒,我被带下了山坡,脚卡在大石缝里。”
李顺艰难说着,声音干涩麻木。
“造孽,真是造孽啊。”李父在旁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旁人听说是这样,也只能劝几句。
林鹤时静站了须臾,放下药方,对李顺道:“你好好休息。”
他背上药箱走出门,外头天色已经大黑。
无涯从李顺家屋顶一跃而下,像一道生在黑暗中的影子,跟在林鹤时身后。
“你怎么还来替他诊治?”无涯自问不是好人,李顺这样的废物,断腿在他看来也是活该。
只是他觉得林鹤时太虚伪,是他让自己把李顺的东西丢到山上,故意让赵文峥发现,现在又在人前装得一副好人样子。
看到林鹤时停步,无涯目光微紧。
林鹤时转过身,坦然望向无涯,“他受教训,和我治他,冲突吗?”
无涯一时哑然,林鹤时又道:“他做出这般事情,就应该受到教训,但罪不至死,一条腿,足够了。”
“若非你的安排,赵文峥未必能发现是他。”
林鹤时只淡淡道:“如果他有本事能做到天衣无缝,那自然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就像你这样?”无涯冷嘲完又觉自己说得不准确,林鹤时给他的感觉一直很矛盾,就像是,他大抵是想做个君子,但他做不到。
林鹤时默了默,“这几日,你留心一下赵文峥。”
无涯不解看着他,林鹤时道:“他虽然出了李顺的气,但对花漓,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无涯暗窥着林鹤时,按理,以他的脾性,在知道花漓和沈家无关后,就不会再多有牵扯,怎么反而愈发来往密切。
无涯试探说:“那姑娘似乎是真心喜欢你……你怎么想?”
说罢又觉自己是多此一问,林鹤时心思缜密多疑,谁都不信,只信自己,又怎么会对他坦言。
不想却见林鹤时略微偏头,眉心轻蹙目光远睇,似真的在思索。
“真心?”
蛰伏在心里,沉寂的欲望,似乎因为这两个字而起了些些波动。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林鹤时目光渐冷,母亲的教训不够深刻么,他怎么还会对这两个字存有希冀。
将思绪摒去,转眸看向无涯,“小瑶这几日时常问起你,问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无涯冷然的神色顿时变得柔软,目光却纠结复杂,他其实每天都在看着瑶瑶,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他虽然对林鹤时有戒备,但无疑,瑶瑶在林家过的很好,而以往她在自己身边时,连安稳都是奢求。
“再说吧。”
无涯转身欲走,林鹤时又道:“小瑶最惦记的就是你。”
足下微顿,目光松出几分冲动,继而走进黑暗里。
*
无需花漓打听,翌日李顺因为翻车摔断腿的消息就在村里传了个遍。
得知不是赵文峥,花漓心里的担忧松去不少,抽空去到林鹤时家里,商议教孩子的事。
林鹤时的意思是,他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启程往都城去,主要给孩子们上课的,是花漓。
花漓绷紧着小脸,只觉如临大敌,“你是说,还有一个月,你就要抛下我了?”
林鹤时抬起眸,对上花漓颦眉可怜兮兮的一张脸,努力忽略她说得抛下二字,开口道:“这一个月,我会尽量帮你。”
“我就是日日来你这里都不够。”花漓恹恹控诉。
“那就日日来罢。”
省得她闲来又生事。
林鹤时说得很轻,花漓没有听见,已经在心里掰指头算日子。
林鹤时见状,温和下声音,“开蒙而已,不会太难,至于地方,得看倒时候有多少孩子来定。”
花漓倒不是怕事的人,但教书育人不是一般的事,误人子弟可就罪孽深重了。
眼下也没别得办法,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可怎么瞧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林鹤时浅浅勾唇,“我去拿书。”
林莲萍在屋里收拾,看到林鹤时进来,走上前不赞成道:“你说这时候,你怎么还揽这事。”
林鹤时宽慰忧心忡忡的林莲萍,“阿婆,当初我们受了村里人不少照顾,也该做些事情,报答他们。”
“话是这么说。”林莲萍还想说什么,最终叹口气道:“你说得对,我们要做知恩图报的人。”
林鹤时笑笑,“您放心,我不会耽误温习。”
怎么可能不耽误,可事到如今,林莲萍也只能点头。
不多日,消息就在村里传遍了,几乎天天都有人拉了孩子来花漓这里记名头,生怕轮不上。
花漓原本还没信心,眼看大家都那么信任自己,一时也踌躇满志。
……
这天,小虎的母亲刘氏牵着小虎喜笑颜开的花漓家出来,看到站在不远处张望的王淑云,便走上前喊她。
王淑云神色尴尬,不自在的和她打了招呼。
刘氏看了看花漓家,道:“你不是一直想让云升去读书,现在有这机会,还不把人带来。”
“我哪能让云升跟着她念书。”王淑云反应激烈的反驳,口中更是不屑的说:“你们也真信她能教好娃呀?”
刘氏知道她就是嘴硬,否则哪会在这里打转,她也不戳穿,只笑呵呵道:“识个字就行,不用花钱的好事你要求还高了,再说了,又不光是花漓,还有咱们解元郎呢。”
王淑云听到后半句,更是蠢蠢欲动,可一想到花漓,又立刻摆出不在乎的样子,“我还是正儿八经给云儿找个学堂去。”
刘氏见劝不动也就做了罢。
王淑云气愤回到家里,不想儿子也巴巴跑来跟她说要去花漓那里念书。
王淑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准去!跟她学,能学什么好。”
云升还想说话,被自己娘瞪了一眼,恹恹垂下头。
王淑云平了平气,对他说:“娘保准给你找个好夫子,昂?”
云升垂着脑袋点头。
*
连着几日,花漓都是一早出门,入夜才回家,一回来就趴在桌上跟蔫儿了似的。
花莫忍不住打趣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林鹤时现在可就是你的掌中物了,你怎么还这表情?”
花漓掀起眼帘,说不出的幽怨,“你不知道我每日受得什么苦。”
不仅要把所有书册上的东西融会贯通,好不容易得空,还得继续之前的临字,她也就靠偶尔沾沾林鹤时的便宜来安慰自己了。
要是连便宜都不给她占,她可真的要闹了。
两人用过晚膳,花漓又一头钻进书里钻研,勤奋的样子连花莫见了都自愧不如。
殊不知,花漓每翻过一页,都在心里狠狠记上,等明日都得从林鹤时身上讨回来才行。
第二天,花漓一见到林鹤时,就仰着小脸,让林鹤时看她揉红的眼睛。
“林大夫,我不知是不是昨夜看书到太晚,眼睛又酸又疼,你帮我瞧瞧吧。”
林鹤时低眸看向少女高仰起,努力贴近的脸庞,一双狐狸眼楚楚可怜的泛着红,水光盈盈。
林鹤时微微咽动喉咙,他知道自己不受控制的原因,那么旁人呢,看到她这幅样子,是不是也会被诱惑。
一定会的,李顺,赵文峥,就连没看过她副情态,都起了歹心。
莫名的怒意在心里升出苗头。
花漓见他没有反应,撅嘴抓起他的手,抚到自己眼下,“就是这里,你看有没有肿起来。”
细腻的触感让他想要将指深融进去,化进去,躯壳的渴望和心上的薄怒,怪异纠缠。
他压制住身体的本能,把手放下,“应该只是用眼过度。”
花漓不死心,“真的?你摸仔细了?”
林鹤时没做声,只把刚放下的手轻轻曲起,在花漓看得见的地方,把自己伪装成猎物。
果然花漓被挑起了浓浓的兴致,然而不等她下一步动作,就听一道欣喜的声音响起。
“期安,花漓。”
林鹤时轻抬眼帘,看向出现在篱笆院外的不速之客,是宋泊。
余光则始终没有移开花漓,千娇百媚的情态已经被她藏起,只甜柔抿笑。
只有他看到过,这几个窜进林鹤时脑中,必以往哪一次都清晰。
甚至于,就连她此刻的笑,林鹤时也想把它变为独有。
转瞬即逝的念头,足以让林鹤时蹙眉。
他收起情绪,走上前给宋泊开门,“你怎么来了?”
宋泊呵呵一笑,“不只是我,还有人呢。”
他侧了侧身,林鹤时顺着看过去,是万芙。
万芙因为走不动,离宋泊有些距离,对上林鹤时的目光加快步子走过来,“林公子。”
她咬唇娇声轻唤,一抬眼,却看到院中的花漓。
万芙眼神变得冷,是她。
那天赵文峥追着的那个女子,果然和林鹤时认识。
而且,还在他家中,万芙捏紧指尖,眼里流露出不善。
宋泊则熟络的走过去和花漓打起招呼,“倒是巧了。”
花漓轻笑着点头,奇怪问他:“你怎么不在书院?”
“各郡的学子都要准备赶去都城赴考,有的还要回家,书院的课已经停了。”
“原来如此。”花漓点点头。
万芙注意到,自从宋泊和那姑娘说话开始,林鹤时就一直在看着他们,虽然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想到两人已经熟到私下相处,她就忍不住酸妒。
“宋泊,这位姑娘你也认识啊。”万芙笑问着走上前,客气的与花漓打招呼,“我叫万芙,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这位是花漓姑娘。”宋泊赶紧介绍。
“花漓姑娘。”万芙道。
花漓抿了个笑,“你叫我花漓就是。”
宋泊又笑呵呵道:“是,不必客套,我们与花漓是很好的朋友。”
“是吧,期安。”他说着看向林鹤时。
林鹤时深敛的凤眸轻落在站在一侧的宋泊和花漓身上,没有回答,只问:“你们怎么来了?”
宋泊解释道:“我这不是也要回家一趟,想着来跟你说一声。”
万芙则羞怯说:“我是听宋泊说要来,所以便一起来了。”
林鹤时没什么情绪的颔首,林瑶这时外面跑进来,看到那么多人先是愣了下,而后跑上前对林鹤时和花漓两人比划,“小虎他们都已经等在石亭了。”
花漓点点头,对林瑶道:“我这就去。”
她看向一旁的宋泊和万芙,想了想对林鹤时说:“那我就先过去了。”
“什么事啊?”宋泊好奇的问。
花漓看了眼已经等着急的林瑶,也来不及解释,说了句“你问林大夫”就跟着走了。
神神秘秘的样子,让宋泊更加抓心挠肺,“到底什么事啊?”
林鹤时没有回答,宋泊又看到万芙给自己使眼色,于是干脆道:“我去瞧瞧。”
“站着。”林鹤时淡淡开口,目光若有似乎的自花漓走远的背影上掠过,落到宋泊身上。
宋泊被看得古怪,就听林鹤时笑着说:“你是来看我还是什么?坐下说话,我去拿茶。”